第20章 委屈
一颗云吞扑通掉进碗里。
姜洵眼睛溅了汤汁, 紧闭着眼往后退,泪水沁了几滴,手指抬到眼角揉也不是, 不揉也不是。
手里被塞了两张纸巾。
她勉强睁眼,扑朔眨了两下,用纸巾擦拭, 没那么疼了。
周屿程好整以暇看着她,又给她递了两张纸。
姜洵脑子有点空,以至于来者不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手里攥了五六张纸, 不知拿来干什么, 索性搓成了团。
片刻才清醒。
“我可以过去吗?”
她声音很轻, 尾音不自觉地颤。
像小时候马路对面的商店摆着一套芭比娃娃,她站在果摊旁的砍价声里看了好久, 最后扯扯林燕芳的衣角问:“我可以要一个吗?”
“为什么不行。”周屿程分神, 夹起剩下的一点肉馅置于手心, 喂一只钻进来觅食的流浪猫, “家里就我一人。”
流浪猫两只毛毛爪子扒在他手臂,嗅了嗅肉馅,小口吃下, 猫脑袋轻晃。
一个人住, 那岂不是更暧.昧。
姜洵没处理过这种情况,像个藏住惊喜的胆小鬼,傻乎乎问了句:“真的可以吗?”
猫咪吃完还想吃, 周屿程瞥了眼碗里,没了。
他拿纸巾擦手, 打发又逗乐似的,手指弹了弹猫耳朵:“不行, 自个儿想法子去吧。”
“”
猫咪自觉无趣,打了个哈欠,慢悠悠走了。
姜洵有些低落地垂眸,把手里攥着的纸巾捏成猫脑袋形状。
周屿程看在眼里,没忍住勾唇浅笑。
旁人说烟瘾本就难戒,此刻一双很好欺负的乖巧眼眸湿漉漉的,像落在月下的淋漓水渍,惹得人胸腔里的燥念忽起忽落,变本加厉。
用陈炎昭的话来说就是:“操了,八成是酒喝多了脑子赶不上趟。”
无言片刻,周屿程起身离座,将桌上的钥匙扫进掌心,逗她:“走了,桥底不让睡人。”
店门外的路灯一阵闪烁,姜洵眼底浮上一层雀跃的清明。
她顿了顿,懵懵地起身跟上他,长长的衣袖又耷下来,散逸属于他的气息。
车子过了高架桥,由市区开往远离喧嚣的近郊,远处檀颐府灯火通明。
之前在粥店帮忙的时候,姜洵听见好多客人聊起檀颐府的房价。
那价格确实对得起富人区的名头,如果全款买一套,钱要从秦始皇登基时开始赚起。
姜砚鸿不知从哪儿打听到的,也以此为目标,每次醉醺醺打电话过来,说只要他赌球中了五千万,就给我们家寻寻买一套,当嫁妆。
林燕芳破口大骂,说他有病就去治,别耽误她回扬城跟他离婚。
车子过了正门安保区,驶进灯火深处,停在一幢斜顶式建筑前。
不高不矮的深灰色围墙,隔开独栋与四周一众千篇一律的联排式。
栅格式金属院门敞了半扇,前院一片宽阔绿茵,见树不见花,沉稳而清净的格调,与院里停着的跑车风格截然相反。
姜洵跟着周屿程踏上门前台阶,看他用指纹解锁,楠木套门咔一声打开。
光线散逸出来,姜洵忽然想起他背景里的那只杜宾,谨慎地往里瞄了一眼。
果然,一阵犬吠应声响起,之后是啪嗒啪嗒的奔跑声。
她顿时拉响警报,迅速躲到周屿程身后。
“八万!”他厉声呵斥,“坐好!”
一身腱子肉的杜宾急刹车,乖乖坐下来张嘴吐舌,哈气声吭哧吭哧,没有断的尾巴使劲摆晃。
姜洵喜欢狗,但仅限于云撸狗,现实中的大狗她看一眼就怕。
这会儿跟杜宾对视一眼,那双熠熠的兽眸让人呼吸紧绷,她心一跳,无意中抓紧了周屿程的胳膊。
周屿程显然知道她怕,回头安抚似的蛊惑:“摸摸它?”
她使劲摇头,惧怕的语调含糊不清:“我不敢。”
周屿程笑了下,半个身子弯下来,用一只手禁锢住杜宾的嘴巴,有力修长的手指比锁链管用。
杜宾不解地动了动耳朵,眼神愈发乖巧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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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吧。”周屿程说,“摸了它就认识你了。”
他低沉温淡的嗓音回荡于玄关,给足了安全感。
姜洵慢慢伸手,在杜宾脑袋上蹭了蹭。
毛短短的,手感很柔滑,平时一定吃得很好。
杜宾定定看着她,喉咙里哼唧一声,怪友好的。
恐惧感缓缓褪去,她想起刚才听到的名字,有点好奇:“它为什么叫‘八万’?”
周屿程勾起一个撩人的笑:“你猜猜。”
姜洵第一反应是:“八万买的吗?”
好贵啊。
“不是。”
周屿程无声浅笑,松了手,在八万背上瓷实地拍一下,闲适起身,车钥匙往玄关台上一扔,径直往里走。
姜洵跟八万对视一眼,小心翼翼迈开步子,往前走了几步。
跨上玄关台阶,她好奇地回了下头,八万也乖乖跟了过来。
姜洵这会儿是真不怕了,唯独好奇。
“我猜不出来,你告诉我吧。”
周屿程随手开了灯,有些惫懒地坐到沙发上,一手拿起茶几边缘的烟盒,漫不经心取了支烟。
“它小时候吞了块儿麻将,差点噎死。”
“啊?”姜洵不可思议地止步回身,在八万面前蹲下来,四面八方观察它脖子,找麻将似的,“那麻将呢?取了吗?”
“去兽医院取了。”周屿程微微蹙眉咬着烟,打火机往桌边一扔,话里是心疼又好笑的嘲讽,“叫得半死不活,吃的时候也没见它怕。”
姜洵肃然起敬。
八万仿佛能听懂人话,耳朵往后歪了歪,塌下脊背趴在地毯边缘,等着被训。
姜洵摸摸它脑袋,温声怜悯:“一定很疼。”
周屿程指间夹着烟,目光很柔,落在小姑娘蹲成一团的背影上。
“估计是吧,给它疼出PTSD了。”周屿程淡淡吸了口烟,倾身掸落烟灰,“后来听见麻将声就躲屋里,像老鼠见了猫,胆子小。”
姜洵上上下下观察八万,发现它真的好大一只。
“可是它看起来胆子很大。”
周屿程微垂视线看她,饶有兴味道:“你看起来胆子很小。”
“”姜洵无意将下巴埋进臂弯,摸着八万的耳朵玩,“你都说我是胆小鬼了。”
周屿程静了几秒,话里带着懒痞的笑意:“现在不是了。”
“嗯?”
“大半夜跟一个男人回家,真不怕我做什么?”
音落,姜洵手一顿。
短暂无言,她慢半拍回头看他。
复式建筑大到无边的客厅里,性冷淡灯饰投落稀疏暖光,周屿程一身矜贵懒骨浸在淡淡烟草里,比烟雾还蛊人。
她短暂心悸,一双单纯眼眸静静望着他,柔软声线温温热热的,填满这整室的清冷空旷:“因为我相信你啊。”
周屿程兀地笑了:“你认识我多久,就相信我?”
姜洵挪开脸,指尖点了点八万的额头,当了一秒钟的哲学家:“相信是没有条件的。”
周屿程眼前散了片烟雾,让她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他做事没什么规则,小姑娘的道理却很多,细细想来其实是无厘头的,就是不知为什么,她总能给他一种微妙的感觉——
好像从很久以前,她就开始了解他一样。
姜洵不露声色,没说自己为什么相信他,他也没继续问。
这房子有好几间空卧室,周屿程让她随意挑一间,里面都配有浴室。
他一个人住,别墅里没有女孩子的必需品,姜洵简单用洗面奶卸妆,泡了个热水澡,衣服洗完之后快速烘干,还是原先那一套。
但是穿来睡觉应该很不舒服。
于是她暂时裹了条白色浴巾,离开雾气满满的浴室。
长发水珠零落,她一边用小毛巾擦拭,一边在卧室里漫无目的转了几圈。
直到有人敲门。
周屿程不着调的声音隔着木门传来:“给你拿件睡衣?”
姜洵这会儿不敢开门,一手抓着浴巾支吾道:“那个你放门口吧,我待会儿出去拿。”
门外没声了。
隔了几分钟,她听见门外悉索的动静,好像门把手上被挂了几个衣架,之后便是渐远的脚步声。
等外面完全安静下来,她才小心翼翼开门,把睡衣拿进卧室。
是两件能当睡裙穿的长袖T恤,料子很好,看得出是新的,没穿过。
或许洗过一次,有淡淡的洗涤剂香味,跟周屿程衣领上的味道很像。
姜洵没有换上,只是静静坐在床边,抱着两件衣服思绪放空。
曾经有无数次梦一样的感觉,今晚或许最为强烈。
她换好衣服钻进被子里,关了台灯,感觉周围每一毫厘,都是周屿程的气息。
完全睡不着。
有点渴,她想下楼找点水喝。
岛台有饮水机,她开一盏小灯洗了个杯子,准备接水。
但找半天找不到温水键。
这机器有点过于现代化了,林燕芳看见了肯定会说华而不实,烧钱才买。
下一秒,她视线不经意间越过饮水机,看见一楼露台站着的身影。
周屿程穿着深色居家服,指间夹着烟,在打电话。
由于声音含着愠怒,音量也拔高了些,隔着几米的距离落到她耳朵里——
“警告过你,别他妈给我打电话。”
姜洵顿住。
是孙羽晴吗?好像不是。
“董辛茹,咱俩的事儿你非要扯到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别逼我不给你脸。”
周屿程即刻挂掉电话,重重吸了口烟,回身看到一张茫然的小脸。
姜洵捏紧杯子的边缘,抿一个柔和的笑:“你要喝水吗?”
周屿程看她片刻,没什么情绪地别开眼,迈开步子离开露台。
“不用。”
声调沉了好几度。
姜洵默默给自己倒了杯冷水,跟着他一道踏上旋梯。
前面的人步伐如常,周身气压却很低。
姜洵绷着唇,捧紧手里的水,半晌才追上去问:“你怎么了,是不是不高兴?”
周屿程过了转角没回头,手里的香烟不小心掉了一截灰,落到她衣摆边,她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退,兀地摔了水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砰一声,带水的玻璃碎了一地。
周屿程就在这时突然回身,眉心拧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不同寻常的神色。
他短暂无言,视线在某处一定格,半截烟就离了手。
姜洵腿上落了一毫米的红。
烫着了。
她天生怕疼,随便一点伤都能激出她的生理泪水。
于是她眼眶红红,声音下意识地委屈:“没事”
“错了,对不起。”周屿程哑声道歉,手指揩向她眼角,“是我太凶。”
姜洵含泪摇头,下一秒,周屿程将她揽入怀中,一手在她发顶轻轻地揉。
很温柔地哄:“不哭,我让你欺负欺负,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