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酥痒
夜色有三分缱绻, 此刻占了七分。
姜洵一颗心被他捂在怀里,侧脸贴着他宽阔胸膛,听见蓬勃的心跳声。
一瞬间抵不住热意上涌, 她鬼迷心窍的,像昏了头。
懵懵站了会儿,回神才发现, 彼此间的距离早就拉开。
原来“抽身自如”这个词,对她来说还是太难了。
周屿程心无旁骛地俯身,长指拾起掉落的灰白烟蒂, 错身不疾不徐下了台阶。
“过来, 给你上点儿药。”
姜洵原地看他背影, 脑袋时而杂乱时而空泛,讷讷地吸了吸鼻子:“哦, 好。”
时间已过凌晨。
客厅开一盏暖灯, 沙发有软乎乎的抱枕, 姜洵抱一个在怀里, 目光柔柔地看着眼前人。
两人面对面,周屿程淡然闲适地坐在茶几沿上,两条长腿仿佛圈住她似的, 在她两侧无所顾忌地敞着, 手肘搭在膝盖上,低身撕开一袋棉签,拧开烫伤膏。
飘忽的药味有点呛, 冰凉药膏点到大腿的瞬间,姜洵无意识颤了颤手指。
周屿程动作稍顿, 抬眸瞥她一眼:“怕疼?”
她避重就轻:“还好。”
“疼就说。”
“嗯。”
周屿程继续给她上药,她看见他睫毛下方落了一层淡影, 衬着高挺鼻梁。
短短一瞬杂念频生,她忍不住在心里描摹。
他是真的适合入画,哪怕是用炭笔简单勾勒,也足以蛊惑画外人。
她就算一个。
伤口抹上了药膏,微痛感被短暂的酥痒取而代之。
未曾言语时,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一双常年拿画笔的手,此刻乖觉地抱着小方枕,十指纤细无瑕,处处清透。
棉签再一次沾了药膏,不轻不重抹过红点。
薄润透明的膏体拂过莹白肌肤,这一点突兀的红,像极了朱砂痣。
姜洵低眸看他,有一瞬间希望时间静止于深夜。
那样的话,这场梦境就不会被白昼的喧嚣冲散。
——汪!
八万叫了一声,精力尤其旺盛,似乎在院里的草丛扑到了萤火虫,越跑越欢实。
姜洵一下就有落回喧嚣的实感。
周屿程撩起眼皮,顺手将棉签扔进垃圾桶,朝露台外呵斥一声:“再吵?”
八万耳朵一抖,张嘴放了那只可怜的萤火虫,耷着尾巴回窝里趴着睡觉了。
姜洵揪一揪抱枕边缘,双腿往里侧收了收,红点那一圈是凉的。
周屿程站起身,拧好盖的药膏被他投进药箱。
眼看着人要走了,姜洵立刻抓住机会问:“那个,刚刚跟你打电话的人,是”
“没什么。”周屿程回身看她一眼,有一丝倦怠的淡漠,“早点儿睡。”
姜洵怔怔看着他,心知自己问太多了,少了一份边界感。
只好笑一笑:“嗯,你也是。”
“想要我怎么赔?”周屿程忽然问。
姜洵眨了眨眼,莫名有点呆:“赔什么?”
周屿程的眼神向下两秒。
“赔罪。”他掀起眼皮说。
姜洵心尖一热,马虎道:“没关系的。”
“那就先记着。”周屿程嘴角泛起很淡的笑意,疏懒道,“算我欠你一回。”
温然似哄的承诺,让伤口又经一次灼。
姜洵在卧室门关闭的前一刻,对他说了熟悉以来的第二句“晚安”。
周屿程正要踏进对面的卧室,闻声回了个头,也懒洋洋应她:“晚安。”
姜洵抿着微弯的嘴角,在门快关上的时候,她探个头出去:“你如果还是不高兴的话,可以跟我说——”
“不要一个人闷闷不乐抽烟啦。”
周屿程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就恢复如常,鼻腔里低笑一声:“行,听你的。”
“嗯。”
姜洵不紧不慢关上门,握着门把稍稍顿住。
等外面没声了,她这才转过背靠上门板,整个人像坐了一轮过山车似的,不由自主地深呼吸。
视线逐渐清明,她看向阳台外,夜幕中高悬着一轮皎月。
离她好近。
一晚上没怎么睡,醒得也早。
晨光洒落岛台,姜洵谨慎地在厨房里转了一圈,打开冰箱,只发现一些鸡蛋牛奶,还有一些进口的冷冻食品。
他平时应该不喜欢自己做饭,卫生都像是家政上门打扫的。
姜洵琢磨片刻,挽起衣袖,不太娴熟地起锅,煎了几个荷包蛋和几片培根,夹进热好的吐司里。
周屿程懒懒散散下了楼,闻到早餐的香味。
他刚洗完澡,一身温热雾气,肩上搭了条白毛巾。
漆黑短发半湿,他拿毛巾擦了擦,耷着眼皮看向厨房里的纤影:“起这么早?”
“嗯,还做了早餐。”姜洵带着笑意回头看他一眼,继续完成摆盘,两份三明治一并端到餐桌上,“你尝尝,应该不难吃。”
周屿程笑了,提前洗完手,拉开餐椅坐她对面:“你说这话,我还敢不敢吃了?”
姜洵不好意思:“你试试嘛,我很少做饭,只会这些简单的,应该不会出太大的错。”
说着,周屿程随意拿起一块三明治咬了一口。
姜洵眼底浮上期待,只见他一边嚼,一边看里面的食材结构,半晌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她心里没底:“怎么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周屿程嚼到一半,勾起唇角似笑非笑:“你自个尝尝。”
“好。”姜洵拿起自己这份尝了尝,一开始没吃出什么特别的味道。
直到她嚼到一个脆硬的小碎片。
新鲜的蛋壳。
“”她好尴尬,“对不起,我没仔细看。刚才油锅太热了我怕起火,两颗蛋直接打进去了。”
周屿程笑意淡淡的,没计较那么多,似乎对这份早餐也感到了一丝惊喜,对她说:“谢谢。”
她小口咬着三明治,抿唇笑了笑。
“不客气。”
阳光疏疏落落洒在餐桌上,八点过一会儿,门铃开始响。
周屿程无动于衷喝着冰水,姜洵往玄关看了一眼,问他:“我去开门吗?”
“不用。”周屿程放下水杯,划了划手机,“他知道密码。”
那人敲了两次门之后,果然自己输密码进来了。
周屿程没回头,吊儿郎当问了声好:“早啊,闻助理。”
“叫他闻铮就行。”这话是对姜洵说的,语调稍微轻一些。
姜洵微微局促,礼貌地捧着牛奶起身,对走过来的人轻轻颔首:“你好,闻先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好。”
闻铮目光扫过来,没问她是谁,也不好奇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上前放到周屿程手边。
“车队合同。”
周屿程掠了一眼,兴趣不大:“严经理派你来挖人?”
闻铮面不改色:“昇沃的前景比KM好很多,你应该比我清楚。”
周屿程吃着最后一块三明治,好整以暇地问:“那你清不清楚,严经理收了周柏承多少钱?”
音落,无人回应。
周屿程浅淡勾了勾唇,轻易占据上风:“你告诉周柏承,我想不想玩车,跟谁玩,玩多久,进不进F1,都是我说了算。”
“轮不到他来管。”
闻铮无言片刻,没将合同拿走,只在离开时留下一句:“你考虑考虑吧。”
周屿程没应。
脚步声徐徐远去,大门被轻轻关上。
姜洵默默观察,一杯牛奶喝了半晌,唇上沾着一圈白。
她小心翼翼放下杯子,扯纸巾擦了擦嘴。
视线漫无目的落向露台,看见一盆叶子打蔫的花,好像白山茶。
她起身离座,迎着阳光小跑过去,蹲在花盆前摸了摸花叶。
好像快死了。
她回过头,颇怜惜地说:“周屿程,你养的花都死了诶。”
周屿程无谓道:“没注意。”
姜洵捧起来看了看:“好像还有救。”
她放下来,温柔对他说:“我拿回去帮你养吧,我以前养过花的。”
周屿程无言片刻,“嗯”了一声,含着淡淡鼻音。
姜洵还在观察花叶,他手机正好响动,接通几秒后回头提醒她:“你的。”
“嗯?”她起身跑回去,从他手里接过手机,“苏禾?”
“姜寻寻你怎么还不回来,刚阿姨打你电话我帮你接了,说你在厕所呢,她催你回家,说你那个什么表姐把平板寄到家里了,让你去拿。”
“噢,好。”姜洵赶紧挂了电话,准备上楼换衣服。
周屿程接过手机:“急着回去?”
“还好。”姜洵很懂事地说,“你不用送我,我有零钱坐地铁很方便,现在早高峰堵车,你开车很麻烦的。”
说完就跑上了二楼卧室,换上烘干的衣服,短裙扯成中裙,露肩毛衣前面系上一个结,直接变回乖巧女大。
周屿程就看她跑上跑下,临到门口了,又蹬蹬蹬跑回露台,抱走那盆蔫了一半的花,关门前急忙对他说了再见。
纤瘦身影消失在院外,周屿程在餐桌前撑着额头,垂下眼,看着手里最后一口三明治,煎蛋边缘黑了一圈。
他还是第一次吃这样的蛋。
但最后还是吃了,一口没剩。
别墅区有路牌,姜洵试图定格最近的地铁站,脑子里自动开启步行导航,她心里有了点数,站在一个下坡边上,转着身子左右看了看,找寻正确的南北。
准备迈步时,身后有渐近的车辙声。
她下意识回头,身侧驶来一辆黑色迈巴赫。
这车出现在这里实属常见,但车牌极不一般,她下意识多看了眼。
车子在一旁停下,窗玻璃降了下来。
开车的是闻铮,语气依旧是漠然的礼貌:“姜同学,送你一程。”
姜洵捧着盆栽,愣了愣:“不用了,我一会儿去地铁——”
“别客气。”后座一个声音响起,醇厚而沉稳,温和里藏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压迫感,“就当顺路。”
姜洵站在原地斟酌,闻铮已经主动下车,替她打开后座车门。
她不好再拒绝,只能犹豫地坐了进去。
车门关上,古龙水的香味萦绕车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车子启动,姜洵把花盆牢牢抱在怀里,生怕掉下的土屑脏了皮革座椅。
身边坐着西装革履的男人,一头利落短寸,眉目成熟锋利,正低头翻阅一本杂志,书页不经意间划过皮质表带。
姜洵肩膀有点僵,半晌才做好心理工作,转头微笑:“您好。”
男人看过来,也回一个恰如其分的笑:“你好。我是屿程的哥哥,叫我周柏承就行。”
姜洵慢悠悠点了个头,如释重负。
下一秒立刻目视前方,不敢再说话了。
“晓晓那个舞剧排完了?”周柏承问驾驶座的人。
闻铮答:“还在排。”
“课不上了?”
“之后可以补,作业她都按时交。”
周柏承翻着杂志,半宠溺半不悦地勾唇浅笑:“玩物丧志。”
车里的氛围一分钟变个八百回,姜洵闷不吭声当个局外人,听见闻铮淡声道:“那是她的梦想。”
“梦想——”周柏承冷哼,“一个十七八的愣头青懂什么是梦想,磕得满腿青是梦想,开筋开到哭也是梦想?你倒是一如既往,挺爱帮她说话。”
空气僵凝了片刻。
待闻铮开口,话题又转了:“刚跟赵秘通了个电,先前约好的那位,最近不得闲。”
周柏承撩起眼皮:“怎么说?”
“调了。”
“调哪儿了?”
“往北。”
周柏承嘲弄地笑。
“鸟不拉屎的地方。”手里书页又翻一面,指尖轻点,“上回吃饭还跟我敬酒,说他做了个三刀梦,今年要升了,我当他醉得够呛。”
车子驶入主干道,闻铮模棱两可地回应:“不过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
车内再次安静。
姜洵一直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大厦与树影,假装什么也没在听。
下一秒,身边人突然问她:“跟屿程关系不错?”
第22章 雀跃
姜洵像只躲在草丛里的兔子, 这会儿掩身的草一下被人扒开,露个兔尾巴。
可以装作没听到吗?
显然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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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洵摆正了脑袋,不动声色抱紧盆栽。
她没有与上位者巧妙斡旋的经验, 回答里只有天真的耿直:“我们是同校不同届的同学。”
“哦,同学。”周柏承低声沉吟,循循善诱地套话, “那你觉得,你这个同学怎么样?”
姜洵目视前方:“他很好。”
“哪方面好?”
“”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她镇定道, “各方面, 都好。”
说完, 耳边落进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看来你对他评价很高。”
姜洵悄无声息挠了挠花盆沿,隐约体会到什么叫骑虎难下。
兄弟俩的磁场明显不和, 她真怕说错什么话, 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不回应又显得没礼貌。
怎么办啊。
幸好闻铮及时插话:“回学校么?姜同学。”
“哦对, 回学校。”她答得飞快。
反正这个点是回不了竹园子街了, 邻里老太太正巧出门买菜锻炼,这要是碰见了,不出三句话就能传到林燕芳耳朵里。
拐捷径一路畅行, 迈巴赫停在京大南门。
闻铮要下车给她开门, 被她婉拒:“不用了闻先生,我自己来就行。”
趁着校门口人少,姜洵迅速下了车, 关车门时谨慎道别:“再见,周先生。”
“嗯, 再见。”
周柏承眼含笑意,面上一派温和, 内里真假莫测。
姜洵轻轻颔首,感觉多对视一秒就要窒息了,她只想快点进学校。
抱着花盆的小身板跑着离开,周柏承缓缓敛了笑,收回视线。
抬手看一眼剑针表盘,问驾驶座:“这个点开始排了?”
闻铮调转车头:“嗯。练一整天,中午休息两小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安静片刻,指尖在二郎腿绷得肌理平整的西裤上点了点。
“走吧,我去瞧瞧。”
姜洵一路小跑停在门禁机前,先前铁面无私的保安大叔竟还记得她:“又没带卡?”
“嗯。”她抿出一个清澈无辜的笑。
白天管得不严,大叔偏过头佯装日头太晒,胳膊一挥就把门禁开了:“进吧进吧,小脑袋瓜愣是不记事儿。”
“谢谢叔叔!”
姜洵游鱼似的溜进去。
没走多远,身后传来吵嚷声——
“诶诶!干嘛的你?”
“我干嘛?我来看我女儿啊,你们这么大个学校不让家长进啊?我是家长!”
“狗屁家长,我看你像搞诈骗的!走走走,没预约不让进!”
姜洵眉心一皱,刚止步回身就被人眼尖逮住。
“寻寻!”姜砚鸿兴奋挥手,“老头你看见没!我女儿在那儿呢,我女儿!寻寻,爸在这儿!赶紧让这老头放我进去!”
路过的学生纷纷看过来,姜洵一个头两个大,快步走上前调停:“叔叔,他确实是我爸,你放他进来吧。”
“啊?”保安大叔难以置信。
眼前这个穿条纹POLO衫配深色长裤,腰带边上挂一串埋汰钥匙,浑身上下瞧不出半点艺术气息的中年男人,竟然是小姑娘她爸。
“听见没!我是她爸!快快快,放我进去,什么破机子还敢拦我”
在保安亭做了潦草登记,姜砚鸿顺利进入学校。
姜洵不想理他,快步往前走。
“寻寻!走那么快干嘛,等等老爸!”
姜砚鸿三两下追了上来,姜洵气鼓鼓止步:“你来干嘛?”
姜砚鸿跟着急停,啧声:“什么叫我来干嘛?我来看你啊!话说现在这高铁是真快啊,一眨眼就——”
“妈知道你过来吗?”姜洵打断。
“她啊——”姜砚鸿挠挠头,“嗐,她晚点儿就知道了,这有啥,真离婚了也不妨碍亲爹看望女儿吧?你妈她就是太霸道了,霸道的女人没福气!”
又有几个学生眼神古怪地看过来,姜洵耐着性子敷衍:“好了好了,现在你看也看了,你女儿心跳呼吸一切正常,不用你操心,没事你就快走吧,妈知道又该生气了。”
姜砚鸿脸色一变:“你妈管得着吗!她有什么好生气的?她女儿不姓姜啊?户口迁她头上啦?爸跟你说,你少听她那张嘴胡扯瞎掰,亲爹关心女儿天经地义!”
姜洵好烦闷:“知道了,谢谢你的关心。我要回宿舍了,你别跟着我。”
说完扭头就走。
“嘿,这孩子”顿了顿,身后人拔高音量追问,“还有没有钱?”
她头也不回:“没了!别找我要!”
“没钱早说啊!爸给你!”姜砚鸿又追上来,往她手里塞了一沓红钞,“爸最近搞了个投资,今年肯定发大财,到时候带你周游世界,那个什么维纳斯还是危尼斯?就国外那个满地是水还能划船的地儿,咱说去就去!”
姜洵看着手里一沓厚厚的钞票,抿了抿唇,不知要说什么。
姜砚鸿借机拉踩:“还是爸对你好吧?不像你妈,死抠!香蕉要是能对半卖,她早抢光了!”
见她呆着不说话,姜砚鸿掏摸出裤袋里的手机,乐呵地拍起小视频:“走走走,带你爸逛逛你们学校兄弟们,带大家看看名牌大学啊,百年老校”
姜洵无奈,只好陪他逛一小圈。
光是一小圈,耳朵就要起茧。
“你在哪栋楼上课?哦,要换教室啊诶!那栋楼,那栋楼看见没?你们校长也真是的,不请个风水师来看看,楼房怎么能朝北呢?不见光啊”
几经辗转,终于在北门把人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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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砚鸿隔着校门挥手:“寻寻!记得给爸爸打电话啊!照顾好自己!”
姜洵心累,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依稀挺拔的中年背影马马虎虎过了十字路,姜洵淡淡收回视线,往荔叙园走。
不算近,走了快十分钟。
十六栋楼底有棵元宝枫,隔着几米远,她看见杜昕然蹲在树下抽烟,枣红色美甲染着烟雾。
“换吧,给她换间单独的疗养室。”杜昕然吸了口烟,小指拨了拨脚边落叶,“钱我出。”
姜洵走上前,在她挂电话时问:“你没事吗?”
杜昕然抬头,舒朗地笑了笑:“上次谢谢你啦,你胆子还挺大。”
姜洵指节摸了摸鼻尖,抱着盆栽在她身边蹲下,人跟花盆都是一小团。
“当时也没多想,就就觉得你被欺负了,我也不能干看着。”
杜昕然忽然被烟呛了一下,忍俊不禁。
“你呀——”她偏着笑眸看过来,“真是乖得惹人心软。”
姜洵一愣,嘴唇懵懵地张开:“啊?”
“啊什么呀,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杜昕然耐人寻味道,“是我从别人嘴巴里听来的。”
她好奇:“谁呀?”
刚问完,三楼阳台突然传来彪悍一嗓:
“杜昕然刷厕所!你欠两周了!还抽烟!抽抽抽,抽死你!寻寻你离她远点儿!黄鹤楼熏死了!”
杜昕然借着脚下碎石掐灭了烟,慢悠悠起身:“来了来了,马上就刷。”
回头刻意补充:“你猜呀。”
“”
姜洵猜不到。
这盆枯蔫的白山茶很幸运,被她放到了宿舍阳台采光最好的一处。
苏禾走过来,也没问她昨晚在哪过的夜,只是纳闷:“哪儿捡的流浪花?”
姜洵好笑:“不是捡的啦。”
“买的啊?”苏禾更不解,“这花店够缺德的,别人卖星期狗他卖星期花,一不吱声就死了吧。”
姜洵给花浇了点水,耐心道:“它能活的,只要好好照顾。”
苏禾表示不解但赞同。
浇完水,姜洵突然想起没电的手机。
于是小跑着离开阳台,蹲在桌前给手机充电,刚到百分之十就把线拔了。
回到阳台给花拍了张照,发给周屿程。
「(图片)」
「你看,这里阳光很好」
周屿程回复:“嗯,看见了。”
姜洵心底有一丝小雀跃,给他回复一个线条小狗表情包,心情很好地换了条杏色长裙,赶回家里启封崭新的平板。
粥店有小工看着,林燕芳今天在家打扫卫生,瞧见她心情不错,鸡毛掸子挥了挥窗玻璃,揶揄她:“又说不要,拿到手了这么开心。”
姜洵给平板套上保护壳,撇撇嘴:“本来就心情好不行吗?”
好心情持续了一两天,阳台上的白山茶也日日向好,长出了一些新叶。
周屿程这几天不在学校,校卡她托许源还给他,好奇问了一句他的行踪。
“屿程啊?他最近在泡Koum俱乐部吧,还改了一辆新车,特帅!要不是我作业太多赶不完,我就去看他们PK了。”
姜洵还没亲眼看过周屿程开赛车。
碰巧的是今天谈亦晓来找她,要拉她一起去Koum玩一转。
傍晚她在家里卧室挑衣服挑半天,不知要穿什么。
谈亦晓已经等在楼底跺脚,打电话催她:“哎呀你穿什么都好看!快走啦!”
“等等,马上就来!”姜洵在玄关换鞋,林燕芳从厨房探个头,很狐疑,“去哪儿啊?”
“逛街!”
说完就关门溜了出去。
浅色裙摆云雾似的摇曳,飘飘荡荡下到一楼,随着跃动步伐融进晚霞。
楼下空地有个儿童乐园,谈亦晓一边跟小孩子抢木马,一边大声打电话:“对啊,你多搞一张会员卡就好啦,寻寻以后也可以去啊啊啊你鼻涕别抹我身上!还你还你!”
姜洵提着裙摆跑过去:“抱歉抱歉,来迟了。”
“不迟不迟,手机帮我拿着!小坏蛋回来!这世上根本没有奥特曼!”
谈亦晓忙着跟小孩儿斗智斗勇,手机还保持着通话状态,塞到姜洵手里。
听筒里有个男生在喊:“今晚哪个妞要来啊?”
回复是陈炎昭的声音:“哎哟我操,老子帮你挂个号瞧瞧你的青年痴呆症吧!某二少不是说过吗?乖得惹人心软那位!”
第23章 甜味
谈亦晓复仇完毕凯旋归来, 看见姜洵微红的脸颊,跟赶海看见小花蟹似的,立刻捧进手心轻轻揉搓。
“哇, 冬天真的到了诶!”
姜洵睫毛扑闪,像绚郁晚霞里振翅的蝶:“什么?”
“闻铮说的!”谈亦晓笑眼弯弯,像在说一个带着科普意义的秘密, “上回我问他为什么脸红,他说是因为冬天到啦。”
等在车里的闻铮轻打了个喷嚏,额角旧伤疤压着青筋跳了跳。
视线越过车窗, 看见远处两个女孩子聊笑走来, 他提前下车, 打开后座车门。
姜洵礼貌道谢,跟谈亦晓一起上车。
奔驰s级驶过竹园子街最后一条直道, 路过一派生机蓬勃的市井气。
后座原本聊着即将到来的体测, 谈亦晓忽然望向窗外, 视线追随一闪而过的草莓果摊:“哇寻寻, 你家附近好热闹啊,那些草莓都是丹东产的吗?”
姜洵跟着看过去,温声应:“不是, 有几家是本地的, 上回我妈买了两斤,挺甜的,就是有点少, 因为它一个就好大了。”
“真的诶,个头都好大”
音落, 闻铮降下车速缓缓靠边。
“我去买吧。”
他开门下车。
谈亦晓探个头出窗:“你会挑吗?”
闻铮居高临下觑她一眼,自顾关上车门, 漠然道:“都一样。”
“噢。”谈亦晓不满地喃喃,“只会打架的人怎么会挑草莓啊。”
等草莓的时间里,姜洵在微信里左划右划,忍不住点开周屿程头像,发了条消息:「今晚我可以去Koum吗?」
周屿程回复:「来干什么?」
颇有点不解风情,但又刻意逗弄的意味。
姜洵删删减减,一锤定音地斩了乱麻:「想见你。」
那边静了几秒。
回她:「路上了?」
「嗯嗯,闻助理来接我们。你开始比赛了吗?」
「还早,卡钳有点问题,在改。」
「那你先忙,我们晚点就到啦。」
「嗯。」
姜洵指尖蹭了蹭音量键,望向窗外炽烈晚霞,心口似有蝶翼在振。
“哇,比初恋还甜!”谈亦晓手里一大盒洗净的草莓,副驾还堆了两三盒,尝完之后往姜洵嘴里塞了一颗,“好好吃,下次还要来买。”
车子重新启动,又绕了几条捷径,完美避开晚高峰。
到达Koum时天色刚暗。
偌大赛场已经上了照明灯,周屿程在核心区外抽烟,烟雾时聚时散。
他垂着手掸落烟灰,另一手按手机,高挺身形原地踱了几步,猩红火星明灭不定,映着不小心蹭上指节的赛车润滑油。
场外的维修区停了七八辆超跑,澄明光束照着最扎眼的迈凯伦塞纳,几个工作人员围着车辆检查改装配件。
陈炎昭咬着烟搭上贺司肩膀,往远处那辆兰博小牛挑了一眼:“蒋孙子改车,花了多少?”
贺司在嚼泡泡糖,闻言比了个手势,吧唧道:“这个数。”
“操,这也好意思?他妈的就改了个排气管儿吧!”陈炎昭乐得讥讽,“都不够他削尖脑袋往这儿凑的。”
贺司也笑:“你别说,他意志挺顽强,上回那么一闹,手不是折了么?当晚就在环城高速出了事儿,人家开小货车的能放过你?花钱消灾呗,回去又被他老子一顿揍,这下俩手都不利索了,还非要来跟咱比。”
陈炎昭乐了半晌,目光扫向兰博车主,高声戏谑:“蒋维!手软抓不稳方向盘,用脚开啊?”
蒋维正跟兄弟谈笑风生,闻言脸都黑了,瞪过来口型骂脏。
陈炎昭倚在贺司身上抽烟,笑眼和善地指点江山:“骂得真好听,上回就该把他肋骨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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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亦晓带着姜洵从A区入口进,正巧路过维修区,碰见陈炎昭跟贺司踢打玩闹。
“诶!寻寻小学妹!”陈炎昭自来熟地喊她,一脚踹开贺司,迎上来,“今晚可是玩儿赛道二人组啊,你要上谁的车?”
姜洵一愣,身边的谈亦晓也一头雾水:“你说什么东西?”
陈炎昭邪笑:“兜风赛呗,副驾当个气氛组。”
说完朝远处喊了声:“阿屿!谈亦晓我预订了啊,你带咱们寻寻小学妹!”
姜洵完全状况外。
视线循言落去,只见周屿程独自抽烟,闻声撩起眼皮倦淡地看过来,默了默,唇角嘲意不明地勾起笑来。
姜洵不禁怀疑,这根本就是陈炎昭耍人的把戏。
连谈亦晓都不信,扑过去打他:“你跟周屿程就会骗人!不靠谱!”
“操操操老子发型!怎么不靠谱了?骗你我是狗!”
周屿程散漫走了过来,带着淡淡烟草味的手抚过她头发,站在她身边,视线落向改装好的车,跟工作人员聊了些许,漫不经心插一句问她:“怕不怕?”
姜洵反应慢半拍,被他摸过的发丝像有了知觉似的,淡淡的灼意直抵耳尖。
“不怕。”
“真的?”周屿程挑来一眼,像憋着什么坏水,慢悠悠的语调含混不羁,“待会儿别哭。”
姜洵吸了吸鼻子,一副“我绝对不会哭”的表情。
近旁的贺司吐完一个泡泡,视线从她身上收回,揽过陈炎昭的肩膀低语:“就是这位?”
陈炎昭挑眉:“昂,咋,你看上了?”
“谁敢啊。”贺司压低音量,几乎在用气音问,“跟董辛茹完全两个款啊,他到底喜欢什么?”
“操!你可别在他面前提这个名字。”陈炎昭回头望一眼,幸好周屿程没有看过来,不然团灭,“你他妈嘴巴上个链儿吧,他喜欢董辛茹啊?你他妈哪儿听的五毛八卦?”
只言片语落到姜洵耳朵里,她很敏锐地,捕捉到一个略曾耳闻的姓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是不确定,跟露台那晚与周屿程通话的人是不是同一个。
夜幕落尽,赛道内场灯盏全亮,引擎声闷隆隆绕着半山腰。
姜洵这才发现,那个姓蒋的灰蓝发男生也在,赛车起始位就在周屿程后方,一直阴沉个脸,连改装后的车灯都像在骂人。
姜洵系好安全带,心跳不由自主地快起来。
周屿程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松弛态,指尖轻轻点着方向盘,甚至还有闲心问她,傍晚是不是吃了草莓。
“嗯?”她诧异,“你怎么知道?”
“你身上一股甜味。”
他语气轻缓,在这放浪形骸的赛车场上,竟有一丝让人心颤的暧昧。
姜洵忽然觉得闷热,无意中捏紧指尖,偏头嗅了嗅衣领。
确实有,难道是草莓汁不小心溅到了吗?
场外观赛区,跟其余公子哥熟识的几个女生举起手机拍照,摄像头对着迈凯伦塞纳。
“那个女生是谁啊?”
“谈亦晓的朋友吧。”
“朋友?开玩笑吧,周屿程的副驾有人坐过吗?”
“管人家呢,你又追不到。”
等女生们的相机切换录像模式,场上风声开始噪耳。
飞驰游戏里无人较真,玩的都是心照不宣,个个拼一把力重在参与,反正都等着周屿程放水。
改装过的塞纳凶猛如兽,车身棱角被疾速扯出残影。
周屿程心无旁骛目视前方,方向盘一转,刹车瞬间咬死,赛车在电光火石的摩擦声里过了一道窄弯。
姜洵抓着车顶增置的扶手,指节绷得泛白,耳边噪声刺得像把利刃,不断磨她的忍耐力。
量她有十八年攒下来的胆子,也早被赛道车痕碾碎了。
周屿程利落换档,竟还能分心提醒她:“怕就说。”
姜洵咬着嘴唇,心跳跟码数有得一拼:“不不怕。”
她知道哪怕自己承认害怕,周屿程也不可能为了她半道停下来。
那太扫兴了。
赛场声浪灼热,乱流在车胎抓地时肆意碰撞。
前方一条直道,后方有赛车追击,试图赶上来从他身侧突围。
还没赶上来,先被并行撩贱的陈炎昭骂了一嘴:“蒋维!你他妈滚回去开你的自动档吧!老子两百五十码秒杀!”
欠揍的笑声回荡在疾风里,周屿程嘲弄地嘴角微弯,一脚油门踩到底,与后面那辆仇恨值拉满的改装兰博扯开距离。
姜洵被猝不及防的惯性和离心力吓得够呛,手腕不受控地抖了起来,再一睁眼,视线就雾蒙蒙的,一眨眼就湿了睫毛。
周屿程看来一眼,眸光在昏晦车厢里暗了一瞬。
姜洵完全失神,未见在下一个弯道来临前,方向盘被绷紧的手臂转出短暂残影,迈凯伦顺着刺耳声响拐进缓冲区,冒着侧翻风险擦过了试图追尾的那一辆。
姜洵这下是真的丢了魂,整个人靠着座椅不停深呼吸,感觉脸上又热又冷,湿漉漉的。
下一秒,一只温热的手替她揩去泪水。
她睁开眼,恍恍惚惚的,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你”她泪眼朦胧地望着他,“你不比了吗?”
周屿程倾身探向副驾,给她解开紧勒的安全带,让她呼吸顺畅些。
草莓甜香在车座之间隐约漫溢。
他目光柔软松散,漆黑眸底原有的痞劲与不羁,好像都被她几滴热泪给烫化了。
距离很近,他呼吸的热气扑在她脸颊,沉磁声线低哑含笑,像在哄她:“再比下去,你要把我的车淹了。”
她脸上还挂着泪,皱眉低语:“没有我只是,只是不习惯你继续吧,应该来得及的。”
“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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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洵一愣。
他生气了吗?
“为什么算了?”
周屿程佯装沉思,耷着眼皮看向她,嘴角勾起一个让人越陷越深的浅笑,懒散又温柔地低吟——
“不知道啊。”
“心疼了吧。”
第24章 追人
传言中的周屿程游刃有余, 感情玩得漫不经心又风生水起。
之前他问过她——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像好人。”
她说她从没那么想过。
无论是记忆里意气风发的懒痞少年,还是骨子里肆意不羁的他,都让她心动难捱。
如果一开始大胆一点就好了, 如果早点认识他就好了。
明明这么喜欢他。
“怎么办啊,姜洵。”周屿程打开烟盒磕了根烟,漫不经心说, “为你输了一场比赛。”
车厢沉静闷热,放大所有感知。
姜洵微烫的指尖揪了揪长裙布料,腿上是已经愈合的一毫厘疤痕。
“那算我也欠你一回。”她雾气尚存的眼眸望向他, 眸光含怯, “可以吗?”
对视几秒, 周屿程漫不经心别开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行啊。”他松松地咬了根烟,合上烟盒懒笑, “丑话说在前头, 万一我要求过分, 你不就亏了。”
“你想要什么?”姜洵天真又温柔, 语气软得人失神,“能给的,我都给你。”
周屿程顿了顿。
一手摸错口袋, 没找到打火机。
又想起来, 她近距离闻到烟味会咳嗽。
他折了烟,身子探向副驾摸找安全带。
姜洵过电似的身子一僵,退无可退也要往后躲。
周屿程撩起眼皮看她, 手里咔一下扣紧安全锁,胸腔里闷笑出声。
“胆儿这么小, 还敢说欠我一回?”
姜洵抿唇,躲闪的目光在这车里撞来撞去, 像只失去方向感的毛球小蜂。
“我是怕”
“怕什么?”
“怕撞到你。”她硬着头皮解释,“刚才太近了。”
周屿程兀地失笑,带着一丝浑劲,说撞坏了就赔。
她脸一热,不禁想歪他话里的意思。
其实真正想来撞他的人,已经半道失误,一头撞上了钢网护栏。
也算蒋维命大,车头都变形了人还清醒,就额头破了个口子。
最后兴师动众叫了辆救护车,担架从Koum侧门抬出去,伤口的血都干了。
陈炎昭几个笑疯了,拍了几个小视频发到他们的少爷群里,说蒋维这血光之灾真能续航,比某果的手机电池强。
只有姜洵心有余悸。
周屿程这种人,光凭一个眼神就暧昧尽招,从来不缺心动与殷勤,也从来不缺嫉妒。
那么多人想赢他,哪怕只是一场游戏,只要赢了他就能揽回一个面子。
蒋维的方式自然有些过激,但如果那辆赛车真的撞上来,后果不堪设想。
今晚比赛不尽兴,德扑酒精来续。
Koum俱乐部有会员专属的观景独栋,建在半山腰的三层小洋楼,可以长住。
这房子不知闹过多少场派对,总之乱得够呛。
到了天台才好一些,绿植和晚风起了功不可没的净化作用。
陈炎昭给姜洵调了杯花里胡哨的绿色莫吉托,顶上几片叶子疑似香菜。
姜洵谨慎地接过杯子,好冰,好像香菜。
谈亦晓也要,被陈炎昭拿果汁打发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他妈别搞我,周柏承准你喝酒了?”
“他又不知道,除非你跟闻铮告黑状。”
“告屁!酒是老子调的,闻特助还得给我颁个奖是吧?我他妈分分钟成他格斗室活靶子!”
周围聊笑声起伏,贺司在跟几个女生玩台球,有人问他:“那个女孩子也是京大的?”
“是啊。”贺司咬着烟,弓腰瞄球,“别老问了,人来都来了,副驾也坐了,你们还瞧不明白意思?”
旁人意味深长道:“没想到他会钟意这么乖的,不像他的风格。”
“看呗,反正八字还没一撇,谁说得准。”
姜洵捻着吸管,轻搅杯中的奇怪液体,视线落向屋子里。
周屿程刚刚洗完澡,头发是湿的,肩上搭着一条毛巾,黑T领口晕了些水渍。
他边擦头发边走出阳台,停下来按了会儿手机,背靠天台的玻璃围栏,身后是灯光点点的竞速赛道。
姜洵拿着酒杯走过去,问他:“你今晚在赛道上,真的不怕蒋维撞上来吗?”
周屿程看向她淡然纯净的一张小脸,笑了下,坦荡又无谓:“撞不就撞了,我又没什么非要活着的执念。”
姜洵怔愣了一瞬。
刚想问“为什么”,他却说:“今晚算个例外。”
姜洵失语了好几秒。
她可以认为他是因为担心她,才半途停下来的吗?
所以,有没有那么一秒,周屿程对她
心里顿了一下,她不敢自作多情往下想。
半晌,她别开眼问他:“你为什么玩赛车?”
“因为闲得没事儿干。”
“”确实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有点痞欠,难辨真假但又毋庸置疑。
她又问:“那你的目标是什么?冠军吗?还是F1国际赛道?”
周屿程微眯起眼,看着远处一个光线频闪的观景台。
他站下风口,打火机清脆一声响,火焰燃过烟草,澄白雾气蔓延他深邃眉眼。
“不知道。”他淡声说,“没什么目标。”
好一会儿,姜洵再次看向他。
烟雾中的朦胧侧脸与记忆里的少年重合。
周屿程高三那年,没有参加毕业典礼。
他用过的课桌被无数人写上了祝福,变成一块肆无忌惮的涂鸦板。
而姜洵的字藏在一众浓墨重彩里,小小清秀的两三行,墨迹淡得足以让人忽略。
周屿程永远是被向往着,被簇拥着的。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没有目标。
甚至连命也不在乎。
记忆翻飞,眼眶跟着酸涩。
姜洵低着头缓了会儿,终于掀起眸子看向他,弯起一个不会出错的笑,温软地问:“那我送给你一个目标,好不好?”
周屿程挑眉:“什么?”
“那个目标是——”
她将课桌上留的那段话说给他听,仿佛回到当年,扎马尾的小姑娘在典礼散场时悄悄落笔,傍晚最后一丝光线落进高三教室,照亮她漫长而无声的暗恋。
“我希望,周屿程每天开心。
希望他未来的路永远明亮,拥有数不清的奖杯、毫不费力就能实现的梦想,还有一个能一直陪着他的人。”
音落,姜洵心底蝶翼纷扰,振翅声无尽。
藏了三年的话,终于在这一刻亲口告诉他。
像亲手为自己暗沉的小房间开了一扇天窗,尽管揽不到太多阳光,也比过往明亮。
晚风拂过二人站立的间隙,周屿程静了会儿,嘴角漾起浅淡的笑。
他缓缓开口,状似不经意地问:“最后一条怎么实现?”
姜洵抓紧围栏,另一手的酒杯晕出冰雾,沾湿了她整个掌心。
“就遇到一个你喜欢的人,然后她也喜欢你,就好了。”
“那要是遇到了,是不是得尽早追她?”周屿程淡笑着,有点混不吝地说,“毕竟一个大老爷们儿,不能等人家女孩子主动吧。”
“”姜洵默了片刻,诚挚建议,“嗯,是要追的。”
指腹被冰雾刺得有点麻。
他有喜欢的人吗?
如果有,那个人或许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她。
周屿程淡笑:“这么说来,确实得追。”
“嗯。”
“但有个问题。”周屿程意味不明地说着话,眼睛却在看她,“她太乖了,要是带坏她,我岂不是有罪?”
姜洵被他幽深玩味的目光看怔了。
欲盖弥彰:“怎么会,你很好的。”
他笑:“戴高帽呢?好在哪儿?”
“都挺好的,各方面”
她声音越来越小,情急之下喝了口酒,被呛个措不及防。
一副红着眼的糗样,没敢往周屿程那儿看。
听见他笑了,她更不敢转过身去,就自己一人垂死挣扎地在这儿缓,嗓子又灼又痒。
“陈炎昭。”
摸牌声里冒出一句:“干嘛?”
“倒杯水。”
“热的冷的啊?”
“你不动脑?”
不多时,一杯温水递到她手里。
周屿程看她咕嘟咕嘟喝下,饶有兴味地说:“她好像不太好追。”
姜洵喝到一半,顿住,清澈目光越过玻璃杯沿。
她吞咽一下,杯子从嘴边拿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为什么?”
“因为不开窍啊。”周屿程眼里兴味更浓,意有所指地说,“胆子又小——”
“怎么追?”
姜洵愣了。
空气里的淡淡烟草味裹挟思绪,一触即燃。
——“操!谁说老子赢不了?给钱!”
——“陈炎昭你耍赖吧你!换周屿程来!阿屿!”
不远处有人喊他。
周屿程懒洋洋掠去一眼:“鬼叫什么?在忙。”
“你忙什么啊?”
音落,姜洵一抬眸,猝不及防撞进他温柔无尽的眼底。
她心跳失控,比赛车急停的那一瞬更加紧张焦灼。
周屿程俯身看她,眼里有笑,语调是轻懒散漫的,用仅她听见的音量说——
“追人。”
“一个胆小鬼。”
第25章 归我
姜洵是逃回去的。
十点半急忙打了辆车, 司机一脚油门彪到学校,收她半张红钞。
魂不守舍下了车,云绵似的裙摆不断摇曳, 快步流星跑回了荔叙园。
前脚进错了宿舍楼,后脚傻乎乎地绕出来,找十六栋的楼牌。
上了楼梯, 手机一直在震。
谈亦晓直接打电话来问她,是不是喝了酒不舒服。
她克制着不让声音发颤:“没事,你们继续玩, 宿管突然查寝了, 我得提前回来。”
谈亦晓什么都信:“这样啊, 那你早点睡,下次再玩!”
“嗯, 你也早点睡。”
“寻寻!”
姜洵手一抖, 差点扔了手机。
苏禾正要下楼扔垃圾, 一把逮住她:“你干嘛啦, 不是去俱乐部玩了吗?怎么跟进了卢浮宫偷画似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颤着睫毛硬扯,“赶回来背单词,要考四级了。”
说完就溜上了楼。
身后苏禾咆哮:“姜寻寻我警告你!再卷我跟你绝交!”
姜洵回到宿舍, 杜昕然正在打电话。
“你把我酒吧的工作辞了?”杜昕然久违地动怒, 一把柔媚嗓弯成磨人刀,“信不信我杀了你?”
听筒传出一道浪荡至极的声音:“行啊,爷就要死在你怀里。”
杜昕然一气之下挂了电话。
回头看见一个呆愣的小姑娘靠在门后蹲着, 怪有意思的。
杜昕然熄灭怒火,笑了下:“小蘑菇, 怎么了这是?”
姜洵反应过来,拨浪鼓摇头。
“没事, 我去洗澡”
刚要起身,手机又开始震。
她恍惚接通,以为又是谈亦晓:“我真的没事,你们——”
“你知不知道你打的是辆黑车?”
含愠的沉磁嗓音落至耳畔,冷浸浸的,她整个人僵住。
Koum建在郊区,附近压根没有正经出租车,能拦到的全是跑快单的黑车。
“我——”她一时语塞,心跳到嗓子眼,“我不知道。”
“下楼。”
脑内劈了条闪电。
“我要洗澡了!”她慌忙一摁。
电话被她挂了。
这辈子都没想过,有一天她竟然会挂周屿程的电话。
拿上衣服跑进浴室,打开花洒,整个人被雾汽淹没。
姜洵一手捂住左胸口,热水从指缝流过,心跳染上一层灼热,快到无法形容。
周屿程为什么会在宿舍楼下。
她愣了。
唯一的可能是——
周屿程跟在黑车后面,阿斯顿马丁轰了一路的引擎。
夜里起风,楼下的元宝枫簌簌落叶。
周屿程站在树下抽完了两根烟,三楼最中间的浴室通风窗还亮着灯。
隐约听得见水声,他喉结上下滚了一瞬,眼前聚起更浓的烟雾。
一个小玩意儿绕在指间,被他漫不经心把玩。
姜洵换好睡衣从浴室出来,脑子都热懵了。
这么久,周屿程应该走了吧?
但她不敢亲眼确认,径直进了寝室。
阳台外传来隔壁寝的大嗓门——
“喂喂喂!周屿程在楼下!”
“哪儿啊?”
“我靠,真的是他。”
“孙羽晴还在话剧社排练吧,他等谁啊?”
姜洵鞋底湿滑,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杜昕然临时出门,苏禾坐在椅上恭候多时,眼风扫过来,坏笑:“手机在响哦,不看看是谁找你啊?”
“”
藏不住了。
姜洵走回桌前拿起手机,视死如归一般点开微信。
备注“1208”,最底下三条新消息。
「(图片)」
「发圈,落我车上了」
「还要不要」
“”什么时候落下的?
那时候太慌了,什么都没记住。
她咬唇回复:「不要了,你快回去!」
周屿程:「不要就归我。」
姜洵盯着这行字,耳朵立刻烫了。
怎么就归他了啊。
她脑子懵懵的,做梦都没这么不真实过。
回过神,攥紧手机打字:「不行」
周屿程:「那就下来拿」
这让她怎么下去拿?十六栋的目光全聚在他身上了。
周屿程就是故意的!
原来肆意散漫的性子一旦直接起来,堪称坏得透顶,让人完全招架不住。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那就不要了」
周屿程吐出凉意浅淡的薄荷烟雾,眯起眼睛看着这行字,懒散地笑了下。
行,那就归他。
刚一迈开步子,遇到迎面而来的孙羽晴。
“屿程!”她兴奋地跑过来,攥紧肩上的双c包带,“你来干嘛呀?怎么不提前给我发个消息。”
周屿程的视线从手机屏抬起,指间香烟落下一截灰。
“正好。上回你问我的事儿,答案再跟你说一次。”
“不行。”
孙羽晴一愣,缓缓扯出一个笑:“你再想想嘛,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试——”
“试不了。”
姜洵继续当只蘑菇团在阳台边沿,听见楼下谈话。
她完全猜不到,原来周屿程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如此直白磊落——
“我只追她。”
八卦领先5G。
第二天一早,整栋楼都知道孙羽晴被拒绝了。
班里人都好奇周屿程究竟要追谁,拒绝得如此果断,让好面子的孙大小姐失恋透顶,直接翘了近代史。
苏禾翻着课本乐不可支:“坏事做尽,遭报应了吧!”
“诶,周屿程当时怎么跟你说的?”她凑过来问。
姜洵还没缓过劲儿来,完全不想谈这个话题。
“你背单词了吗?”
“”苏禾死鱼眼,“abandon!”
大一和大三的课表几乎错开,此来彼往。
刚下课,苏禾赶去上体育,姜洵独自抱着教科书下楼,在楼梯拐角遇到陆昊泽。
陆昊泽眼睛一亮:“学妹,那个社团的事儿——”
姜洵视线越过他,忽然看见不远处的周屿程和许源。
她立刻往回走:“我再考虑一下!”
手机突然一震。
1208:「别人就考虑一下,我就躲着?」
1208:「姜洵,你真行」
“”
她装没看见。
周屿程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笑了下。
小性子五花八门,能把人气死。
不理他、躲着他,以后不知又能冒出什么来。
许源看见他手腕多了条突兀的浅蓝色发圈。
“咦,哪儿来的啊?”
周屿程嚼着薄荷糖,声线泛懒:“欺负来的。”
姜洵争分夺秒回到寝室,灌下一大杯水,看向阳台那盆白山茶。
长了好多绿叶,简直脱胎换骨。
这个点阳光正好,她把盆栽抬到护栏平台上,一点一点地浇水。
手机又震。
她忐忑地点开,果然是周屿程。
「盆栽怎么样了」
她调整呼吸,回复:「挺好的」
周屿程逮着她不放:「怎么证明?」
她快速打字:「你不信就算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过了几秒——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是我的盆栽」
「我有探视权」
姜洵两眼一黑。
这个人怎么总是有理!
她只好点开相机,对着盆栽拍照。
拍了好几张,不满意,好像怎么都无法拍出实物的生机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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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明的初冬早晨,阳台上的姑娘不停给盆栽找角度,拍完一张,看看屏幕,眉心皱一皱,又继续拍。
消息弹出来:「怎么拍都一样,别折腾了」
姜洵一惊,立刻往楼下看。
周屿程插着兜抬头看她,笑意懒散又有点欠揍,一手晃了晃手机屏幕。
手腕上戴着她的发圈。
姜洵耳朵一热,把盆栽挪到最显眼的地方让他看清,自己闷头进了寝室。
连续好几天,周屿程会出现在她意想不到的任何地点。
他是真要追她。
美院大群又开始活跃,大家津津乐道,十六栋里到底是哪位人间绝色,居然能把周屿程给收了。
旁观者乐,当局者懵,姜洵很长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这种不真实的感觉像浮在云端,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坠落。
她性格里又有许多躲避因子,一旦担忧兴奋,它们就在体内不断活跃。
其实说不清到底害怕什么,总之又一次失去了勇气,就像十六岁的她。
周屿程连着几天逮不到人,宿舍里放着的烟被他开了又合,一支没少,那盒薄荷糖倒被他消灭了一大半。
许源以为他戒烟戒出问题来了,但又听说他最近在追人,敢情是被人晾着了。
“嘿嘿,你也有今天啊周屿程。”
周屿程无所谓地懒笑,搭着二郎腿靠向椅背,点开姜洵的朋友圈。
仅一个月可见,这会儿是空的。
他嚼碎薄荷糖。
“胆小的姑娘怎么追?”
“这个啊,慢慢来呗,别把人家吓跑了。”
“哦。”
许源好奇:“到底是谁啊?商英系的吴双?新闻系的秦佩佩?”
周屿程思衬片刻,淡然道:“不好意思啊,撬你墙角了。”
“?我操!”
周五傍晚,姜洵刚准备离开To Heart,林姐接到电话,说家里小孩儿发烧了,她得回去照顾。
“不好意思啊小洵,你今晚有事儿吗?”
“没有。我来看店吧,你先回家。”
林姐着急忙慌拎起包:“太谢谢你了,下个月涨工资!”
姜洵笑了笑:“快去吧。”
林姐推开玻璃门,探回头提醒:“提前半小时歇店就行,莘园路最近出了不少事儿,你留个心眼,注意安全啊!”
“好。”
姜洵按部就班待到歇店,正好十点。
这里没有大学城的美食街热闹,十点过后稍显冷清。
她锁好店门,看见前方主路设了路障,工人们正在修下水管道。
于是走了临街的小巷,打算绕出去。
小路无灯,月光稀疏照着。
原先只有她一人的脚步声回荡在巷子里,慢慢地,变成了两重。
她警惕起来,加快脚步。
后面那人也毫不松懈。
她深呼吸拿出手机,准备给苏禾发消息。
身后一声突然闷响,有人被狠狠摔到了墙上。
她心一紧,立刻回身看去。
昏暗中,穿黑色夹克的男人正把另一个人按在地上打,一拳比一拳扎实。
她慌乱地后退几步,隐约看清那人是谁。
“操。”周屿程久违飙脏,下一秒暂时收拳,青筋凸起的手攥起那人衣领,“说说,见你几回了?”
那男人鼻血糊脸,舌头抖得结巴:“对、对不起哥,我不敢了,我就想看看她住哪儿”
“你他妈管她住哪儿?”
“我再也不敢了!真的!”
周屿程一把甩开他,像扔一袋垃圾:“滚!”
男人刨土似的爬起来,拔腿就跑。
姜洵呆在原地,眉心一直在跳。
“周屿程——”
她轻声喊他。
周屿程拍了拍膝盖上的灰,高挺身子缓缓站直,冰冷犹存的眼眸望向她。
“心肠软了?不躲我了?”
姜洵突然有种无地自容的愧疚感。
她心烦意乱地走上前,借着朦胧月光看清他的脸,视线往下。
心一跳。
立刻抓起他的手,不由得蹙眉:“流血了,疼不疼啊?”
周屿程看着她发顶翘起的几根小软毛,嘴角弧度向上扬了一瞬。
“疼啊。”
“疼死了。”
第26章 兔耳
姜洵好一会儿没说话。
从包里翻出纸巾, 小心翼翼给他擦净碎石砂砾。
拳上的关节破了血口,要消毒。
她又翻包,没找到想要的物件, 只有几片卡通创可贴。
懵懵放空两秒,抬眸看他:“我没带酒精棉片,你回去之后——”
“走路怎么老低着头?”周屿程打断她, 漆黑眼底没了笑,“后面有人跟着也不知道?打算请他去你家吃顿饭?”
姜洵一时语塞,吸了吸鼻子。
这会儿又低下头。
“我习惯了, 小时候就这样。”
“姜洵。”
周屿程每一次喊她的名字, 音调往下沉, 严肃又沙哑的掌控感,她都莫名心紧。
“抬起头。”他说。
抬起头。
这句话姜洵一直记得。
之后她经历种种, 在漫长深夜里想起那一句, 才发现勇气真的是种学不来的天赋。
爱他是, 直面变故与失去也是。
今年十二月赶上五年一度的校庆, 节目演出必不可少。
往年都是自愿报名,今年却鼓励每班参与,弄了个抽签环节。
各班全凭运气, 秦路阳独此一举, 为本班光荣拿下院级舞蹈类。
结果一宣布,素描室里有人抓狂,2B铅笔猛敲画板:“班长你手好臭啊!我就问谁去跳?咱们班谁去跳?”
苏禾护短, 将枪口对准官方:“我就说学校脑子进水了,今年能让美术生跳舞, 明年就能让文学系造航母,大家都做杠杆青年撬地球好了!”
俗话说术业有专攻, 结果当然是谁都不会跳,谁也不愿上。
简单的沙雕团舞又被n票否决,嫌不正经。
混乱之时,有人吼一嗓子:“班里谁会跳独舞?”
大家左瞄右瞄,只跟满屋石膏像看对了眼。
姜洵低头用小刀削铅笔,颇有身处闹市而心不乱的柔淡氛围。
“寻寻,我记得你小时候学过古典啊!”苏禾突然冒出一句。
姜洵闻言差点削着手,摇摇头:“太久了,韧带都硬了。”
说完,她忽觉不妙。
缓缓抬眼。
全班人都在看她。
那眼神,颇有生死存亡仅此一刻的恳求意味。
秦路阳也眼露柔光,给她骑虎难下地来一句:“姜洵,你可以吗?”
她可以吗?
她不可以也必须可以了。
院级节目,关乎今年的优秀班集体评选、班委个人简历的美化,还有大家心心念念的评选奖金。
姜洵生涩吞咽一下,一直没说话。
苏禾来蹭她:“哎呀,去嘛去嘛,我想看你跳舞!如饥似渴了都!”
“明明是见色忘义。”
学舞蹈已经是小学的事了,那时候怕疼,中途放弃了,林燕芳说她矫情又浪费钱,之后就再没拾起来。
姜洵忽然想起有人对她说过一句,要抬起头。
那就抬起头。
“你要上台表演!?”谈亦晓特别惊喜,电话里邀她,“《洛神》我会!我陪你一起练,来我们学校练,正好有空的练舞室,随便练!”
于是约了个时间,周五下午。
姜洵没把这事告诉周屿程,仍处于时常躲着他的状态。
周五上午去了趟于远文办公室,好巧不巧就碰到了周屿程。
“建议您重新配副老花镜,到时也不至于有人拿伪品给您献殷勤,纸面都滑成石灰粉了,能是七几年的批次?刀口印现盖没跑,您别拆了,留着当个对照组吧。”
于远文坐在桌前将一刀红星宣反复地看,一言难尽:“唉,怎么就没发现呢”
姜洵看着不远处插兜静立的懒痞身影,有点犹豫,叩了叩半敞的门:“老师,我来了。”
“哦,进来吧!”
周屿程闻声看过来。
眼里闪过一丝兴味,不疾不徐收回视线。
姜洵装没看到他,走到桌前。
于远文将两张表格递给她:“给,上回我跟你说的宋明艺术展,你要是有信心,就把这个填了,下周之前交给我。”
姜洵接过来浏览一番,轻声问:“老师,小幅的原创工笔画也能参展吗?”
“当然可以呀!”于远文慈眉善目,“美协求之不得哦,大学总刨故纸堆,灵气少见啦,这才鼓励你去呀,多好的一个机会,好好把握!”
姜洵对此感遇,微笑着点头:“嗯,谢谢老师。”
身旁,周屿程百无聊赖地磨墨解闷,高挺身形挡了窗外一片阳光。
“诶!听秦路阳说,校庆你要上台跳舞啊?”
“”一下就被于远文问住。
周屿程闻言瞥来一眼,眸里淡淡的玩味。
姜洵硬着头皮:“是,是要上台跳舞。”
“哦!挺好挺好,年轻人就该多表现自己。”
离开办公室,姜洵快步下楼,刚过拐角,单肩包被人轻易勾住了包带。
周屿程手上贴着她给的创可贴,有点傻气的菠萝图案。
“跑这么快,我能吃了你?”
“”姜洵止步回身,隔着两个台阶,费劲地仰脖看他,语气轻弱,“你要干嘛?”
“你说我要干什么?”周屿程脸上写满不悦,眉眼凌厉又摄人,“于远文都知道的事儿,不告诉我?”
姜洵怯怯眨眼:“苏禾都发朋友圈了,许源应该知道吧,他没告诉你吗?”
周屿程简直无言。
许源那家伙已经深受重击,一天控诉他不下十遍。
说他坏透顶,说他要把小洵带坏,天杀的狗男人,诸如此类。
“他当然没告诉我。”周屿程懒洋洋道,“下午去找谈亦晓?”
她一愣:“你怎么知道?”
周屿程要被她气死:“行,我就该什么都不知道。”
姜洵默了片刻,戳戳他手臂。
“放开我的包,我要走了。”
周屿程反骨,仍要勾着她:“下午送你去?”
“开车吗?”
“不开,开飞机。”
“”
最后是开川崎送她去的。
新头盔正好合适,戴着不出错。
直到现在她还是不敢搂他的腰,开到半途很有礼貌地问:“我可以抱你吗?”
周屿程一个急刹车,眼前跑过一只大金毛。
少女惊慌失神撞到他后背,硬挺的脊骨触到一片难以形容的柔软。
他面无波澜地捏紧刹车,舌尖抵过后牙。
“抱着。”
姜洵缓了缓心跳,这才敢抱上去。
她伸手圈住他腰腹,力道缓缓收紧。
手感很硬实,肌肉轮廓流畅而有力。
她不禁咬紧唇内侧的软肉,神思乱游。
央舞主校区没有京大那么气派,有种沉淀的古朴气。
谈亦晓早早等在校门口,领着她一路畅行,进了教学楼顶层的舞蹈室。
刚进门,看见满墙镜面,倒映出一人身影。
谈亦晓顿时挂脸:“喂,不练你就出去,别人要练。”
女生靠坐在镜前按手机,闻声抬起头。
姜洵看见她狐狸眼上挑,漆黑眼眸里无情无笑。
打了满满一排耳骨钉,银质手链缀在细瘦腕骨,修长手指戴了几个素戒,很配一身朋克系休闲打扮。
极具攻击性的美。
女生没给谈亦晓太多眼神,自顾打电话。
一直打不通。
手机拿到耳边,不久又放下来,按一按,继续扣至耳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董辛茹,你要不要回幼儿园重修文明礼貌啊?”谈亦晓怼完把包放到一旁,无视她。
姜洵对名字怔了一瞬,很快回神。
“别理她,她性格好怪。”谈亦晓牵着姜洵走到另一边,“之前一直针对我,找我的茬,明明就是复读擦线进来的,还老爱教人做事。”
姜洵没说什么,回头看了董辛茹一眼。
短暂对视,耳钉反射一缕刺眼的光。
练了一下午,拾回了一些基本功,韧带酸痛。
谈亦晓怕她饿着,傍晚带她一起去食堂,刷卡请客。
菜品很多,谈亦晓什么都给她加。
她受宠若惊:“会不会太多啦”
“不多不多!那里有酸奶,开胃的,你去拿,肯定吃得下。”
姜洵端起五颜六色的餐盘,走到附近的餐台上,看见最后一盒酸奶。
刚伸手。
——“我的。”
两个字语调平平,石子落寒潭。
是董辛茹。
“哦。”姜洵淡淡收回手,没有太大执念,“那给你吧。”
董辛茹也没说谢谢,拿上酸奶转身离开。
身上很浓的焚香调,像芦氏那款经典香,名字寓意不太好,叫“孤女”。
路过有几个女生跟她打招呼,她一律是不温不冷的态度,聊天气或课程,最后以擦肩结尾。
姜洵看着董辛茹的背影,心底隐隐感知到了什么,无法形容。
周屿程傍晚待在Koum改车,托闻铮把她送回了家。
开车门的时候,她回身,看见董辛茹站在红绿灯的口子上。
对方含着棒棒糖,视线无波无澜扫过她,很快收回,径直过了马路,齐肩的中短发被大风扬起,露出的耳骨钉依旧耀眼。
姜洵思绪空空地回到家,林燕芳正在给一丛绿竹插瓶。
她问她干嘛去了,她说练舞,校庆要表演。
林燕芳愣了愣,仿佛以为自己幻听。
琢磨片刻,她舍了竹子,来兴地从茶几抽屉掏出一本老相册。
逮着机会念旧似的,她翻出姜洵小时候在舞室拍的照片。
女孩子瘦瘦小小一只,一身粉色练功服,压腿压到哇哇大哭。
林燕芳边翻边笑,指给她看:“你瞧瞧,昂首挺胸的,多好,比你高中那会儿大方多了。”
林燕芳口中的大方,意味着头发要扎起来,刘海要夹上去,俗称“大光明”。
但姜洵一直认为,那非常不适合高中时期的她。
在自卑敏感的少女时期,刘海能给的安全感,不亚于成年后的存款。
姜洵低着头翻看相册,忍不住嘀咕:“在你眼里我怎样都不大方。”
“你这孩子——咳!”林燕芳刚要反驳,突然一阵咳嗽。
姜洵递她一杯水:“还说我,自己都生病了。”
林燕芳喝完水清了清嗓,哑着声抱怨:“别说了,隔壁那间铺子装修,灰尘大得很!一到店里我就咳,是该买点猪血吃了。哦不对,冰箱还有猪血,差点儿忘了。今晚给它炒了吧,正好剩点蒜苗。”
姜洵眉心一蹙:“我不吃蒜苗。”
林燕芳起身:“这不吃那不吃,我雇个厨子伺候你?”
不知怎么的,姜洵现在特别心烦。
心里话脱口而出:“明明从小就不爱吃,你为什么总是记不住?”
林燕芳一愣。
气不打一处来:“你跟谁说话?我问你,你跟谁说话?!”
姜洵也不服软:“爸说得没错,你就是霸道。”
一听这话,林燕芳是真的火了,质问道:“你爸是不是找过你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姜洵不语。
“问你话!”
她不耐烦:“找了啊。”
“他给你钱了?”林燕芳叉腰瞪着她,声音越来越尖利,“你拿他的钱干什么?我平时少你钱花了?就那么馋那几千块钱?”
姜洵委屈又莫名。
她什么时候馋了,为什么要用那么难听的词来说她。
为什么啊?
“说话!”林燕芳又是一吼。
她再也憋不住情绪,相册用力一合。
“你去问他不行吗?是我让他来学校找我的吗?关我什么事,为什么从小到大你们每一次吵架都能扯到我身上?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每次都要把气撒在我身上?为什么每次都怪我?分居怪我,离不了婚也怪我,凭什么?”
“我说我不吃蒜苗!我就是不爱吃蒜苗!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考虑我,为什么总是打着为我好的旗号逼我做最讨厌的事!”
一连串掷地有声,姜洵呼吸发紧。
林燕芳不说话了,错愕地看着她,嘴巴微微张合,似乎讶于她这样强烈的反应,让人措手不及。
姜洵抬起手背抹脸,带下一层又温又凉的湿润,二话不说离开了家。
居民区傍晚一股呛鼻的油烟味,周屿程关上车窗隔绝。
刚想给她打电话,一抬眼就看见前面走来一个委屈巴巴的小姑娘,步子又快又倔。
电话还是打了过去。
姜洵倏地止步,拿起手机看了片刻,调整呼吸接通。
柔软微颤的一声:“喂?”
周屿程看她漫无目的,蹲在了石墩子旁。
他故意问:“在哪?”
姜洵眨了眨红通通的眼睛,嘟囔道:“在外面散散步。”
“哦。”周屿程气音低笑,“散步啊,散到哪儿了?”
“就随便走走,我也不知道是哪。”
“迷路了?”
“没”
“那我迷路了。”周屿程吊儿郎当地逗她,“你来把我接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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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洵眸光一震,立刻站起身四下张望。
“你在哪?”
“小笨蛋,在你身后。”-
周屿程带她来电玩城抓娃娃。
其实也不是他想来,是她硬要来。
机子橱窗里琳琅满目的小玩偶,姜洵每个都感兴趣。
但她不太会抓,周屿程临危受命,二十个币给她抓了一筐。
还不够。
“这个!这个好可爱,可以给八万当玩具。”姜洵趴在橱窗上指给他看。
他一回合拿下。
旁边一对情侣观察他们好久了,女生满眼艳羡:“你看看别人家男朋友!”
“”
我们不是情侣关系。
这句话来不及说出口,女生已经逮着男生抓屁桃君去了。
周屿程手里抛着游戏币,也往那边挑了一眼:“那个丑不拉几的桃子要不要?”
“不要!”
娃娃抓够了,晚饭还没吃。
在商城里随意找了一家面馆,点两碗招牌拉面。
“有一碗不要葱花香菜。”周屿程点完单,特意提醒店员。
“好的先生,您的小票。”
周屿程拿着小票回来,坐她对面。
他的手机好像一直在响,有人给他打电话,但他不接。
姜洵怕耽误他正经事:“是不是有人找你?”
周屿程不甚在意:“骚扰电话。”
“哦。”
不多时,店员端来两碗拉面,还有一碟煎蛋,两只。
周屿程又挂断一个电话,煎蛋推到她面前:“蛋黄不吃就挑出来给我。”
她疑惑:“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蛋黄?”
周屿程好整以暇看着她,一脸“你要不要看着我的眼睛再问一遍”的微妙表情。
“上回我三明治里明明就一个煎蛋,多了个蛋黄,不是你放的?”
好吧,想起来了。
她指节轻擦鼻尖:“那个上回的三明治,你觉得好吃吗?”
“那个啊。”他总能用不一样的话道出真相,“是我没吃过的味道。”
“”那就是不好吃了。
姜洵乖乖埋头夹面,看着没有绿叶漂浮的汤,和少了蛋黄的鸡蛋,心里五味杂陈。
周屿程视线一晃,看她眼泪掉进了碗里。
他放下筷子,抬起她下巴:“哭什么?”
她委屈死了,语调细碎含糊,偏不说实话:“开筋疼”
周屿程无言片刻,轻轻在她脸上掐了一把,嘴角勾起笑:“哪儿疼?给你揉揉。”
姜洵红着眼睛,摇头:“现在不疼了。”
周屿程闷笑了声,放开她。
“你真是能耐。”
能随随便便把人气死,也能轻易让人心软。
晚上离开商城,姜洵去卫生间,周屿程坐在广场的喷泉前抽烟,等她出来。
商城大厦的LED屏一周没换了,一直是那张巨幅电影海报。
《逐风山下》,主演柳芷清。
女人的侧脸妖娆柔媚,被空气中时聚时散的烟雾染得模糊。
周屿程淡淡吸烟,目光落在海报上,眼里情绪很空。
姜洵出了大厦,看见周屿程浸在烟草里的朦胧身影,身后水帘蕴满月光。
她跑上前:“我们走吧!”
周屿程移开落在大屏的视线,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玩意儿,饶有兴味地递给她:“戴上?”
她接到手里:“哪儿来的?”
“刚路过一老奶奶,说关注公众号就送个发箍。”周屿程掐灭了烟,笑意倦懒,“别的太丑,就这兔子还行。”
姜洵噗嗤笑了,尝试着戴上。
两只粉色兔耳立在她脑袋上,怪可爱的。
招人喜欢。
周屿程开车送她回竹园子街,她谨慎地让他提前停车。
刚一打开车门,看到街口跟邻居大妈聊天的身影。
糟糕!
姜洵立刻退回车里,车门砰一声关严,整个人趴在他身上。
“等会儿等会儿!我妈妈在前面!”
周屿程没动,唯独腿部肌肉紧了一瞬。
跑车座椅挨得近,姜洵身子伏得太低,侧脸紧贴他大腿,声音被逼仄角落困得闷闷的,怯糯又轻软:“你快帮我看看,她走了吗?”
周屿程低垂视线,看着自己腿上散开的柔软长发。
两只颤动的兔耳蹭在他腿间。
不可言说。
他眸底晦暗,嗓音被滚动的喉结碾得沙哑。
“姜洵。”
“你是不是没把我当男人?”
第27章 要你
“”
真是致命一问。
姜洵腾地起身, 兔耳发箍掉落座底。
忐忑一瞥,街口没人了。
逃为上计。
“谢谢你送我,我先走了, 你开车慢点!”
说完迅速开门。
推不开,被锁了。
周屿程眼风幽幽扫过来,好整以暇, 一只手伸过来揪她。
“就这么跑了?”
她后颈一阵冰痒,被他掐着了。
强行解释:“我妈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我得早点回去”
“多早算早?再待一分钟不算早?”
“不算。”
“你真行啊姜寻寻, 不作为贯彻到底了?真觉得我脾气好?”
“从来没觉得你脾气好。”
她小声嘟囔, 被他听到了。
“哦, 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混蛋?”
“不是!”
周屿程常年练赛车,指腹有薄茧, 压印在她脖子后方细腻的软肉上, 带着揉蹭的力道, 让人心跳杂乱, 肩膀一阵阵地僵硬。
被吓着的小动物就这样,越怕越令人心痒使坏。
——笃。
手机在震。
姜洵顶着无形压力接通:“妈”
听筒里静了几秒,干巴巴问:“去哪儿了你, 回来没?”
吵完架的氛围不上不下地悬着, 姜洵也硬邦邦回话:“马上了,还在路上。”
“哦,早点儿回啊。大晚上, 赌什么气”
电话挂断,脖子上的力道又是一紧。
姜洵可怜巴巴缩了下肩膀, 小心戳戳他手臂:“可以放我走了吗?”
周屿程靠着座椅,一副懒散松弛的痞样, 那只手擦过她颈侧,不由分说掐到她脸上,淡淡威胁:“下回再乱来,我真当混蛋。”
姜洵眼眸水灵,慢慢抿起了唇,嘴角弧度浅浅的,没看出愧疚,倒有一点俏皮。
像仗着他此刻不敢怎样,所以肆无忌惮脱责。
清软声线也探他的底:“下次不乱来了,你要不要把车门打开?”
“求我?”
“求你。”
周屿程目光幽淡,唇角扬起一个浅弧,松开掐她脸的手,指尖在中控的落锁键旁轻轻地点,就是不按。
脸庞转向窗外,假意看夜色。
“再求一次。”
姜洵垮起小脸。
这人怎么这么坏。
她声调放软:“那就,再求你一次。”
“有这么求人的?”
“你过分了!”
“怎么过分了?”周屿程看过来,懒散笑意兴味十足,“有证据吗?”
姜洵皱皱鼻子,低声控诉:“你不认账。”
“哦,我不认账。”周屿程挑了挑眉,倾身缓缓靠过来,一手抵在她身后的车门。
姜洵退无可退,脊背碰到车门。
热意涌上心尖,她瞬间屏息凝神,僵得像只小手办。
再往前一点,他就能吻到她额头。
但他就是故意停在这儿,不再后退一分一毫。
距离太近,周屿程低哑沉磁的声音落至耳畔,比发丝撩过还痒。
“刚才算过分,那现在算什么?”
算——
算她紧张到不知所措。
从青涩的高中时代喜欢到现在的人,此刻就在她身边,在她眼前。
结果没有想象中坦然。
欲说还休,情深更怯。
强烈的焦灼与不舍占据她心脏,一颗心胀得像只酸橙,被他微深目光笼罩,不胜分秒,酸涩汁水浸透每一声心跳。
周屿程在她眸里看见自己模糊倒影,还有倒影上方一层浅浅的水光。
眼角有点红。
好像把人欺负狠了。
周屿程轻动指尖,车门解锁。
姜洵睫毛一颤。
“不逗你了,胆小鬼。”心跳乱拍,听见他温热低语,“混蛋要你——”
姜洵霎时空白。
要要什么?
周屿程坏劲儿没过,她慌得说不出话。
车内暖风低频运作,柔软发丝拂过他唇角弧度。
——“要你今晚早点睡。”
啪。
车门打开。
姜洵差点找不着北。
下了车匆匆走回家,像一只被涨潮浪花追着跑的小蟹,迷迷糊糊寻找它寄居的壳。
——“站那儿当门神呢?我给你刷点浆糊?”
林燕芳瞧她稀奇。
姜洵悠悠回神。
原来自己已经到家,靠在玄关门后杵了半晌。
她一言不发,古里古怪拎着大袋小玩偶,快步回了卧室。
林燕芳给花瓶擦尘,斜眸瞥她:“跟同学逛街去了?”
“嗯。”
“吃饭了没?”
“吃了。”
“哦。”林燕芳淡声淡气,抹布换个面继续擦,“冰箱有菜,饿就给你热。”
“没放蒜苗。”
姜洵正要关上卧室门,闻言一顿。
“不用了,不饿。”
林燕芳没再说话,一个花瓶擦了好几遍。
姜洵将小玩偶拿出来,放到床边闲置的小篮筐里。
皮卡丘,她小时候最喜欢。那时林燕芳打扫卫生,鸡毛掸子扫过小摆件,皮卡丘头掉了。
没道歉。
龙猫,她现在也喜欢。有个本子是电影纪念款,她一个字都没舍得写,林燕芳随手看见,拿去记账了。
也没道歉。
印象里,林燕芳从没跟她道过歉。
每次都是她哭得鼻红眼肿,发誓这辈子要做个冷酷杀手的时候,就听见她在门外喊:“吃饭!”
然后她就不情不愿去吃饭了,如果饭桌上没再吵起来,就是和解。
像人类学不会飞一样,家长好像总是学不会道歉。
无解。
同样无解的是晚上睡前,微信收到林燕芳五千块的转账。
姜洵靠坐在床头,有一点惊喜,有一点疑惑,还有一点故作矜持。
要不
待会儿再收。
——“别装了,知道你没睡,灯都从缝里漏出来了!”
“”
声音从门外传来:“给你你就收着,以后别理你爸,他裤兜里的钱谁知道干不干净?一辈子没出息的男人,吃喝嫖赌全占,天天指望那点儿胜平负,人家国外要是不踢足球,你看他还有没有饭吃?”
姜洵默默点了收款,瓮声瓮气:“哦,知道了。”
“知道知道,知道个头你知道。妈哪次不是为你好?钱给少了你不会说?我这个年纪好歹是个中年妇女,哪懂你们小年轻平时要花多少钱?再说,谁家日子不是精打细算过来的?理财懂不懂?”
叨叨不停,姜洵头又大了。
“懂啦懂啦,早点睡吧。”
门外静了几秒。
“我晾衣服。”
脚步声响起,又停下。
“不许熬夜玩儿手机!”
“知道啦。”
姜洵关了主灯,开一盏小夜灯。
钻进被子里,周屿程发来消息:「明天还练舞?」
她心尖晃了晃,打字:「嗯嗯,要抓紧了,不然校庆来不及」
周屿程:「练到几点?」
「晓晓明天不用排舞剧,应该可以练到晚上九点多吧」
「行,那我八点过去。」
“”
怎么就顺理成章了?
练舞被他盯着着,她还怎么练?
立刻回他:「不许来,你来我就不跳了」
周屿程:
「哦」
「那我不去」
姜洵松了口气。
下一秒:「让谈亦晓拍视频。」
“”
什么人啊!
姜洵晾了他一整晚。
第二天是周六,她吃完早餐去找谈亦晓,对方点名要喝她妈妈做的粥,她欣然打包了一碗。
谈亦晓家住双凫巷,中西合璧的格韵,静中有雅,跟某位元勋故居隔街相望。
谈亦晓当她是无话不谈的好闺蜜,关系日渐熟络,来便来了。
但要是提前知道那对磁场不和的亲兄弟也在,她万万不会轻易按响门铃。
谈亦晓跑来开门,紧张地将她拉进玄关,面露难色:“那个,事发突然哈,我家现在有点”
“嗯?”
姜洵不解,下一秒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
心一跳。
“老子跟你说多少遍!”周柏承一拳砸向餐桌,“你现在不适合出风头也不能出风头!真那么想玩想疯,行,你滚回伦敦,天高地远老子管不着你,你爱怎么浪怎么浪,死在路上老子喊人替你收尸!”
“您说话挺好听啊。”周屿程冷嘲,丝毫没有被激怒的歇斯底里,“不愧是当朝太子爷,给昇沃塞了八百万,就为了禁我的赛,真他妈舍得,那阴阳合同我要是不签,姓严的还能拾金不昧给你反吐八百万是吧?”
周柏承磨牙不语,狠狠抽了口烟,原地踱几步,语气稍缓:“你非要把我气死是吧,周屿程。”
周屿程轻讽地笑:“要是能把你气死,你他妈早几年就进盒了,心肠这东西还得数你最硬,你觉得呢?”
周柏承重重呼出一口烟雾,胸口起伏。
“狼崽子,费老子口舌。有功夫顶我,不如回老宅看看爸妈,我都夸你一句孝顺。”
周屿程微微低身,两手撑着餐椅靠背,干笑了声:“周柏承,你他妈脑髓被女模特吸了缓不过劲儿是吧,老宅有哪个是我妈?也就你能叫顺口了,孝顺这词儿我不跟你抢,你当属第一,行吧。”
说完扯起脱下的夹克转身就走。
周柏承气够呛:“给老子滚回来!”
周屿程充耳不闻,大步流星走至玄关,视线一晃,看见一脸呆滞的姜洵。
冷酷神情稍微松动了些,但还是浑身戾气。
彼此擦肩而过。
谈亦晓眼睛骨碌转,低声:“他俩吵完了,要不去我房间,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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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没说完,姜洵去扯他衣角。
被他一把甩开。
周屿程以为是谈亦晓,回身才发现是她。
表情错愕了一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姜洵动作顿住,心底空泛泛地酿着酸涩。
手腕疼,他力气太大了。
谈亦晓心竖大拇指,满脸“周屿程你死定了,想法子哄人吧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28章 别扭
院外晨光很淡, 朔风清凛。
蕴温的粥被谈亦晓接过。
“那个寻寻你先到舞室等我,我把校卡给你。”
递完卡片,眼色使得飞起。
周屿程戾气稍退, 接过小僚机的视线,眸光轻微一动。
“送你去。”
“不用了。”姜洵与他错身,“我打车就行。”
步子闷闷迈开, 裙摆似云雾飘过。
一片洁白柔净,又轻又急,稍不留神就要阴沉酿雨。
出了双凫巷, 在祥和街道拦下一辆出租。
后座车扣拉开, 车门卡死在一半。
青筋微凸的手背按在蓝漆车门顶, 不松半分力道。
姜洵耐着性子仰头看他,生气也是温软模样:“你干嘛?”
周屿程目光柔暗, 语调往下沉:“不是故意凶你。”
姜洵与他对视, 绷着情绪一言不发。
司机瞟着后视镜, 就差嗑瓜子了:“闹别扭呢?不上我可走了啊。”
姜洵趁机推开他的手, 钻进后座。
啪一声关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汽车很快起步,寒风散了一绺车尾气。
周屿程攥着手里的夹克,咬了瞬后槽牙。
出租车驶上主道, 姜洵降下半扇车窗, 冷风扑面。
想起做过的一个梦。
梦里周屿程身量笔挺,背靠学校天台的护栏,咬着烟, 松松散散对她笑。
声音哑然又清晰:
“只不过图你新鲜,什么时候上心了?”
“我这人就这样。”
…
半夜, 她迷迷糊糊醒来,看着周屿程给她发的一句“晚安”。
恍惚分不清梦与现实。
上了高架, 车窗关合。
周屿程给她打了几个电话,她没接。
情绪说来就来,其实说到底,也不是因为推开那一下。
手腕又疼不了多久。
只是感觉心口灌了点风,从她十六岁那年吹来的风。
刷卡进校,周六的央舞教学楼一层比一层冷清。
姜洵先到更衣室换好练功服,前往末尾那间练舞室。
前门半掩,轻轻推开,看见董辛茹扎着丸子头,一身黑站在长杆前压腿,不为动静所扰。
姜洵默默关上门。
走到另一边,抱着膝盖坐在木地板上,拿手机重温舞蹈视频。
所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洛神》的编舞在于刚柔并济,要跳出情态神韵。
姜洵眼睫低垂,指尖点在屏幕上,进度条反复拉。
展步、柔指、翻转、起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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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个人?”
姜洵抬头,看见董辛茹正在侧腰伸展,用后脑勺问的她。
她浅然收回视线。
“等晓晓来。”
音落,董辛茹换另一个方向压筋。
“听说你是京大美院的。”
“嗯。”
“你跳舞挺好的。”
“谢谢。”
“为什么不继续学?”
“怕疼。”姜洵淡淡回忆,“而且那时我个子很小,老师推测我以后长不了多高,我妈就没让我学。”
舞蹈表演最好165以上,她正好卡着165。
“这样吗,可惜了。”
董辛茹抬腿下杆,侧身取下发圈,头发散落肩膀。
姜洵看完三遍视频,董辛茹已经坐到她旁边休息,仰头喝水。
锁骨有纹身。
“好看吗?”
董辛茹忽然问她。
她慢半拍错开视线。
应该是新纹的,边缘还有红晕。
“Insel.”
德文“岛屿”。
“挺好看的。”姜洵下意识问,“疼吗?”
“疼。”董辛茹拧好瓶盖,拿起手机轻按,“心甘情愿,喜欢就好。”
她将手机扣至耳边。
五秒后。
[抱歉,您拨打的用户正忙]
——笃。
忙音响起的同时,姜洵手机在震。
董辛茹瞥来一眼,眸光暗了暗,拿下耳边的手机。
气氛僵滞,姜洵不动声色挂了电话。
备注是“ZYC”。
屏幕跳回视频界面,进度条拉回零秒。
董辛茹靠着镜子,手机在膝盖上敲了两下。
“可惜。”她口吻空泛地说,“我没考上京大。”
姜洵不知该说什么。
“你练吧,我还有事。”
董辛茹起身,不疾不徐离开舞室。
姜洵反复拉着进度条,思绪也没个定点。
谈亦晓后脚赶到,精力充沛地陪她练了一整天。
结束的时候说她状态不对,翻转节奏一直不稳。
“是吗”姜洵浅笑,看着便利店外灯火璀璨的街道,“可能基本功不扎实吧,我回家拉一拉韧带。”
“打住打住,韧带不背锅,它说你是为情所困。”谈亦晓坐在一旁,塞下一口关东煮蘑菇,“其实呢,周屿程这个人吧,有时候挺不是东西的,但他在你面前吧,好像有那么点儿不一样。”
姜洵戳了戳萝卜。
“哪里不一样?”
“我也说不上来,就感觉温柔了点,专心了点?反正我没见过他那样,挺神奇的。”
谈亦晓想了想,负责道:“跟你说,他其实很不正经的,名字写起来板板正正,人浑得要死,你问他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他根本没有,就是玩,随便玩,吊儿郎当的,什么都不感兴趣。哦对,他刚回国的时候只喜欢睡觉,估计是倒时差吧,每天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大哥就想多了嘛,怀疑他嗑.药,还逼他去做毛发检查,他好气,俩人差点打起来。”
姜洵眉心微拧:“这么严重吗?”
“嗯,大哥怕他学坏嘛。总之他真的很随便,好像人生非常无趣一样。谈恋爱他也没兴趣,好多女孩子追他,礼物寄到家里他也不收,全被我捡漏了,还挺爽的。”
安静片刻,姜洵顺水推舟地问:“那他谈过恋爱吗?”
“不知道,没谈过吧。我印象里没有哪个女生跟他走得太近。”谈亦晓咬着竹签,笑了下,“除了你诶。”
姜洵愣了愣,竹签拨动杯里的清汤。
新的一周回学校上课,没跟周屿程联系。
他从不会费心思留言,只会直接打电话。
但她都没接,接了也不知道说什么。
苏禾说这叫冷战,适用于热恋期小情侣。
但他们连谈都没谈。
“话说回来,他跟你表白了吗?不会是玩玩的吧,长点心呐你,别被人吃干抹净了还不知道自己少了哪块骨头。”
姜洵有点感冒。
吸了吸鼻子,没说话,心不在焉。
傍晚下课路过2号表演厅,看见陆昊泽他们在搬布景道具。
“学妹!”
陆昊泽老远就看到姜洵,沐着晚霞向她招手。
苏禾急着回去上厕所,把姜洵往前一推:“快去快去,天涯何处无芳草,人家猫头鹰都不在一棵树上吊着呢,你机灵点儿!”
“说什么呀你。”
姜洵尴尬,差点被陆昊泽听见了。
陆昊泽跑过来,额角沁着细汗,估计搬了挺久。
“学妹,刚下课啊?”
苏禾已经跑远,姜洵走也不是,淡淡找了个话题:“学长,你叫我名字就好。”
陆昊泽爽朗一笑:“也是,我总叫你学妹,怪生硬的。”
“嗯。”姜洵回之以笑,心想不能傻站着,得找点事干。
一眼看见远处小推车。
借题发挥:“东西好像很多,我帮你们一起搬吧,都放到道具室吗?”
“没事没事,我们搬就行。”陆昊泽没说完,姜洵已经走了过去,抱起一个小的瓦楞箱。
纯净侧脸被晚霞照映着,清澈温淡如玉石,落在这斑斓初冬,惹人失神。
陆昊泽看了片刻,陡然错开眼,小跑上前提醒她:“小洵,你搬那一箱吧,那箱都是假花,很轻。”
“哦,好。”
道具室在表演厅第一层,通风窗很少,越往里走空气越沉闷。
来回搬了两趟,陆昊泽要赶去接一批新的道具,怕累着她,就让她待在道具室整理品类。
“像这些扇子啊杯子啊,给它们堆在竹筐里就行,大小也不用分,随便放。”
“好。”
“辛苦你了,小洵。”
“没关系。”
陆昊泽快步离开,木门掩上一条小缝。
室内灯光很暗,淡淡的尘味,上层的架子积了一层灰,姜洵踮脚去拿箱子,被落下的细尘呛到,掩唇轻咳。
木门有被推开又关上的动静,身后脚步声不紧不慢。
姜洵咳出清泪,颤着肩膀背对着,跟身后靠近的“陆昊泽”说话:“学长,可以帮我拿一下第一层的道具箱吗?”
对方默不作声,在她身后停下,伸手拿下道具箱。
“谢谢学长。”姜洵揩了揩眼角,缓缓回身。
视线清晰的瞬间,一张好看而凛然的面孔正居高临下盯住她,一手撑在她身后的架子上,肩背微低。
她心一跳,后退差点撞翻铁架。
门锁喀嚓作响。
——“诶,怎么锁啦?”
——“不知道,先放隔壁吧。”
门外的声音闷闷传进来,姜洵不由得紧张。
“你干嘛啊?”
周屿程耷着眼皮,漆黑眼底只映她一人。
“学长啊——”他哑声低吟着,“你好像从没叫过我学长。”
“”姜洵轻微反骨,“你又不是没有名字。”
“哦,所以陆昊泽没有名字?”周屿程在这儿强词夺理。
姜洵好无奈,被他盯得心跳都失速了。
“你快走吧,他们要进来放东西的。”
“我走哪儿?”周屿程声线低沉,钝刀子磨人似的,逼问她,“哪儿都逮不着你,一逮就听见你一口一个学长,叫了不下十回,习惯了?喜欢这么叫?”
“这是礼貌。”
“那你对我挺没礼貌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空气霎时安静,呼吸声此起彼伏,一个压制着另一个。
脚边一个篮筐掉了个小铃铛,滚在地上,余音悠长又暧.昧。
距离太近,周屿程身上的木质香忽然有了侵略性,夹杂着淡淡烟草味,在这逼仄空间里牢牢锁住她,不放过一分一毫。
姜洵咬了咬唇,心想不能再坐以待毙。
下一秒,她立刻伸手去掐他的腰。
指尖触到他硬挺的运动裤系带。
糟糕。
她双耳倏地一热。
忘了身高差。
周屿程眼底晦涩,一把攥住她手腕,声线夹杂着淡淡嘲弄,气音似的哑而低沉,威胁也像蛊惑:
“劲儿挺大。”
“再往下试试?”
第29章 带坏
姜洵挣不开手腕, 用另一手推他。
推不动。
她咬着下唇小片绯红,声音轻似柔光浮尘:“那个,你不觉得这里很闷吗?灰尘味又重, 我们出去好不好?”
周屿程眉梢微挑,鼻腔闷出一阵低笑:“看不出来,你这小脑瓜挺会谈判, 想出去啊?门一开拔腿就跑是吧?”
“”
跑的,肯定要跑。
姜洵那点心思咕噜咕噜转,没敢把话说出口。
只有耍赖的小计谋。
柔软控诉:“又说不是故意凶我, 但你刚才故意凶我了”
周屿程一愣。
无语笑了:“姜洵, 说话讲良心, 我怎么凶你了?”
“你你让我手往下。”姜洵从没被人这么撩拨过,越说越脸热, 又软又倔, “你威胁我, 吓唬我, 还想带坏我。”
周屿程表情微妙,眼里闪过一丝兴味盎然。
“说对了,就是要带坏你。”
姜洵指尖一颤。
下一秒, 周屿程倾身贴近, 近乎交颈的姿势,他呼吸的热气拂在她耳廓。
心跳停滞。
想躲,被他一手禁锢了腰。
心潮涌动, 以为他要使坏吻过来。
却听见他低沉的一声:“对不起。”
热意绕在耳畔,她眉心一动。
心尖仿佛被人掐了一记, 忽而酸软。
“那天情绪太差,不知道身后站着一个你。”
“对不起。”
“当时应该牵住你才对。”
他微凉鼻尖蹭过她灼烫耳垂, 句句轻柔泛哑。
姜洵不知所措,肩膀无意识动了动。
却被他顺势抱紧。
他低头,温热呼吸埋在她肩窝。
温柔又浑不正经:“别动,让我抱会儿。”
姜洵恍然失神,闻到他身上很淡的酒精烈苦。
“你喝酒了吗?”
周屿程静了几秒。
“嗯,跟陈炎昭那几个,没别人。”
姜洵听出他语调里的空泛下沉,像压着心事。
“周屿程。”
“嗯?”
“你是不是不高兴?”
周屿程轻笑了下,热气拂在她颈侧。
“是啊,不高兴。”
尾音淡而缱绻。
四周光影轻微晃动,柔软幽暗。
姜洵嘴唇微张,吸了小口空气,语调很轻:“家里的事情吗?”
周屿程沉在拥抱她的温度里,许久没说话。
开口依旧随性散漫:“没什么,一些鸡毛蒜皮。”
“哦”
姜洵点到为止,不问太多。
周屿程有一瞬间气息很沉,像一声轻叹,带薄茧的手掌抚过她发丝。
“姜寻寻,你不安慰安慰我?”
“我——”姜洵心跳很快,扰了她下半句的思绪。
片刻,她拾回一点清醒。
“周屿程。”
“嗯?”
“你是不是在装可怜?”
周屿程笑意轻缓:“是又怎样。”
好理直气壮。
她泛软的心尖一下就烫了。
门外又有声音——
“怎么回事,真的锁了。”
“风吹的吗?算了,跟社长拿钥匙吧。”
姜洵有点慌。
“快放开我,他们要进来了”
“进不来,反锁了三道。”
“”
这人也太坏了。
“那,算我原谅你了好不好?你先让我出去,这里这里好热。”
周屿程从她颈间抬起头,不放过,把她摁在怀里,百分之两百的坏:“你要是能逃出去,我就放你走。”
“”
好烦。
气得想咬他。
周屿程在最后的半分钟里,感觉到怀里的姑娘踮起脚,灼热呼吸靠近他宽沿的衣领。
没停多久,温度游移至锁骨。
气息很痒,像猫尾在蹭。
唇有点冰,极柔软,让人恍神。
下一秒,撩人而不自知的柔软变成刺痛突袭。
“——嘶。”
周屿程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疼的。
只是心在失焦。
手臂无意一松,怀里人就游鱼似的逃了出去。
门开,砰一声关上。
周屿程看着一堆乱箱子,自嘲地笑了下。
小没良心,记仇又心狠。
再一低眸,视线垂直往下。
“操。”
她是真能撩火。
周屿程缓了几分钟,燥意消了才走过去开门。
门开,碰到陆昊泽。
彼此迎面止步。
陆昊泽一脸懵,先是看他一张淡漠脸,最后盯住他半边锁骨。
一枚浅粉色牙印。
周屿程毫不遮掩,光明正大让他看。
这人看得出神,一直不动,周屿程等得不耐烦,径直绕了过去,散漫离开。
姜洵顶着一张红晕浅浅的脸,回到表演厅门口搬道具。
陆昊泽不知何时跑到她身边,担忧地问了句:“小洵,你刚才一直在道具室吗?”
姜洵警铃大作。
“啊?没有,我很早就出来了。”
答得飞快。
“那就好。”陆昊泽接过她手里的箱子,温和道,“幸好你不在。”
姜洵心虚,不知情的演技贯彻到底:“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刚刚看见周屿程从里面出来了,肩膀这儿——”陆昊泽指了指自己锁骨,“有点奇怪的痕迹,我怕你碰见了,不太好,而且你一个女孩子,多尴尬。”
“”姜洵浅笑,“原来是这样。”
两人一同往道具室走,姜洵搬着小箱。
一路聊笑。
差点没注意,周屿程插着兜迎面走来,脸色有点沉。
姜洵立刻用箱子挡住小半张脸。
掩耳盗铃。
彼此擦肩,一个硬物掉到她脚边。
低头一看,居然是手机。
这个人真是,手机也能乱丢吗?
周屿程没回头,好像完全不知道。
姜洵知道他是故意的。
没辙,停下来硬着头皮喊他:“周”
声音卡住。
陆昊泽也跟着止步,疑惑地看她一眼:“怎么啦?”
“没事”她对着周屿程背影深呼吸,音调轻轻上扬,“学长!”
周屿程应声止步,静了两秒才回头。
懒散的少爷样:“有事儿?”
“你的手机掉了。”姜洵空出一只手弯腰捡起来,错开视线,递给他,“你看看摔坏了没。”
周屿程慢悠悠走过来,嘴角弯了一瞬。
接过去:“谢谢。”
“不客气。”
姜洵瞥见他锁骨牙印。
她的杰作。
陆昊泽欲言又止了一会儿,适时提醒:“走吧小洵。”
姜洵回神:“哦,好。”
彼此错身,周屿程看到她耳朵红了。
咬是她咬的,这会儿却显得他像个禽兽。
周屿程有点后悔。
这把火算是给她撩足了,刚就该把她抓回来
牙印淡的那晚,周屿程在Seabed待了会儿。
几个撩贱的对这痕迹津津乐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炎昭不怕死地扒他衣领:“我操啊,哥哥!哪只小猫咪咬的?”
周屿程把人踹开。
“滚。”
陈炎昭倒在一旁沙发,抽烟抹假泪:“好哇,几天不见,哥哥对弟弟打骂无情,独宠他的小猫咪,唉,弟弟我啊,终究是错付了。”
周屿程直想抽死他。
“神经病。”
点了根烟,拿出手机翻看。
这几天姜洵忙来忙去,又要上课又要练舞,课余还要准备宋明艺术展的参展作品。
牙印都快消了,她电话还没一个。
桌上德扑局,一个辣妹玩着筹码,眼神落在周屿程锁骨。
娇俏道:“我还以为是纹身呢。”
贺司咬着烟跟注,拱她:“去吧,你也给周二少纹一个。”
女生抿唇一笑,暗里揣度。
玩笑话当真就输了,那一下怕不是谁都能“纹”的。
只是纵观赌.局,谁没个跃跃欲试的心。
女生摞好筹码,借口去卫生间,片刻折了回来,手里拎个小礼盒。
递给周屿程:“听说你喜欢这部电影,送你。”
周屿程扫去一眼。
认出了礼盒包装。
钟谭里有一家很大的复古音像店,最近在做柳芷清的逝世纪念活动。
眼前是店里限量的一盘绝版光碟。
周屿程没接。
指尖抖落烟灰,语气淡淡:“自个儿留着吧,升值卖个好价钱。”
女生被他晾在一旁,表情讪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炎昭神情微动,见机揽过礼盒:“给我给我!他不要我要!”
牌桌安静了很久,贺司笑:“一个个傻了啊?还跟不跟?”
“跟啊跟啊!继续。”
周屿程看一眼手机日历,掐了烟,离开包厢。
今晚有点小雨,车子绕城转了一圈,没停,最后绕回实验中后门。
打开车窗抽了根烟,打电话给姜洵。
姜洵人在粥店,门帘下了一半,准备打烊。
林燕芳今天有点发烧,要休息,她下了课就往粥店跑,帮忙看一晚上。
手机一直在响,姜洵找半天,在柜台角落翻出来。
看见来电显示,语调轻软雀跃:“怎么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边声音有点哑,沉磁蛊惑的消颓感:“想你啊。”
姜洵心一软:“我在帮妈妈看店,现在没客人了,你要过来吗?我会煮海鲜粥,水池里剩了好大一只螃蟹,还在动,我留给你呀。”
听筒里轻轻笑了下,气音温淡。
“好啊。”
挂了电话,姜洵急急忙忙到后厨准备起来。
其实她说的“会煮”,水分很大。
不知道怎么处理活蟹,教程都是现搜的。
进度条刚过半,店门外就有车子停下的声音。
糟糕,米都还没洗。
她连忙二倍速看教程,拿个筛子把螃蟹盖住。
那只螃蟹好像猜到她无法耐它何,竟然逃出了筛子,耀武扬威地攀到了水池沿上。
事赶事,姜洵手足无措,想去抓螃蟹。
慌乱中,有人从身后抱住她。
气息顺着拥抱裹挟,周屿程低头埋进她颈窝。
她忽而呆住,手机掉进水池,砸到那只螃蟹。
店里的灯已经关了一半,厨房光线安静温然。
周屿程的呼吸落在耳畔,染烫她耳边细小绒毛。
颈侧热意游弋,他缓缓地,吻她耳尖。
心跳过电。
她支支吾吾,声音轻颤:“螃蟹,要跑了”
周屿程气息变沉,磨人耳畔:“电灯泡,一会儿炖了它。”
第30章 填满
螃蟹真被炖了。
文火慢熬, 一锅粥咕噜冒泡,处理好的螃蟹安详泡米澡。
周屿程洗净一个木勺,放进锅里搅两下。
姜洵凑上去眨巴眼睛, 观察蟹壳慢慢变红的过程。
有点惊喜:“为什么你会处理螃蟹?”
身旁人不说话。
姜洵抬头望他。
对上一个“你要不要再问一遍”的眼神。
“人家都要爬回菜市场寻亲了,你问我这个?”
“”姜洵回忆起她仓皇捉蟹的场面,弱弱辩解, “我是为了捞手机才分的心,没看见它掉到地上。”
“哦,为了捞手机。”
尾音沙哑, 淡淡的微妙感。
蟹壳被烫红, 像她脸颊浅晕。
周屿程这个人, 好会顺水推舟给自己赖账。
必须控诉:“都怪你,害我走神。”
“怪我什么?”他变本加厉, “我怎么你了?”
“又不认账。”
姜洵揪了揪篮子里的菜叶。
雾气氤氲, 木勺侧倒在锅沿。
“转过来, 咱们好好算算。”
周屿程揪她后颈, 惹得她肩膀一颤,顺势把人翻了个面。
姜洵睫毛扑闪,失神地后退一步, 他就前进一步。
退无可退, 被他堵到了白瓷墙角。
毫无气势:“你要干什么?”
“我干什么?”周屿程肩背微低,一手撑在她头顶墙面,另一手食指点着锁骨牙印, “我来给你捋捋这本旧账,看看谁是正儿八经的债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姜洵视线乱飞。
听见沸水浇火的扑腾声。
目光一凝, 连忙推开他:“粥粥粥!要坏了!”
周屿程故意没使劲,被她一推半米远, 后脑勺咣当撞到小吊灯。
“”
这姑娘怎么回事儿?
先前躲他,后来耍他,咬他,现在还误伤他。
卡牌都不是这么个集法。
这叫拆盲盒。
姜洵跑去救粥,半大点的厨房闹得鸡飞狗跳。
周屿程及时把她拉走,冒着被烫的风险拧灭灶火。
粥液疏疏落落扑满操作台,锅里就剩只螃蟹四仰八叉。
要是不嫌弃,其实也能吃。
勉强盛了两碗,螃蟹一人一半,周屿程把蟹黄给她。
两人面对面坐在木桌上,头顶一盏暖灯。
姜洵舀起一勺粥,时不时偷瞄周屿程,看他表情微妙地咽下第一口,没说什么。
第二口,几不可察地皱眉。
第三口,好像认命了。
姜洵抿了抿唇,意有所指地说:“你知道吗?豆瓣有一个小组,叫炸厨房组。”
周屿程咽下第四口,平静无澜:“嗯,然后呢?”
姜洵眼睛亮亮的,在灯下温润又水灵。
一本正经对他说:“我是组员。”
周屿程差点呛着。
很快恢复平静:“不是很意外。”
看来是真的认命了。
姜洵讪讪尝了一口粥,竟然有股锅巴的焦味。
是她味觉比较敏感吗?为什么周屿程这么平静。
可能他没尝出来。
不死心地问:“好吃吗?”
周屿程稍加思索:“也是我没吃过的味道。”
“”
下次不能再问这个问题了。
突然想起英国菜也不怎么好吃,难怪他对她的厨艺有超强适应力。
“周屿程。”
“嗯?”
“你在国外的时候自己做饭吗?”
“不做。”他说,“那时候不会做,人还没橱柜高。”
“哦,也对。那是妈妈做饭吗?”
周屿程静了一瞬。
“家里请了阿姨。”
“哦。”
周屿程没再说话,自顾喝粥。
起初他舀起来时还会看一看粥的成分,俊气眉眼间带有一点狐疑。
现在连看都不看,直接往嘴里送。
让她挺过意不去的。
大晚上把人叫过来,说自己会熬粥,到头来卖相和味道无一及格。
周屿程会怎么想呢。
可能今后都不敢吃她做的东西了。
“愣着干什么。”
周屿程不知何时戴上一次性手套,这会儿正摘下来,挑起一边眉毛看她:“等我喂呢?”
姜洵一怔。
面前有一盘剥好的蟹肉,温热滑嫩。
“别问我为什么会剥蟹。”周屿程神情顽劣,语气却温柔,“问题太蠢,懒得回答。”
“”
整理完厨房,外面小雨淅淅沥沥。
周屿程帮忙关了门帘,锁好,钥匙还给她。
“回家还是回学校?”
冷风一阵阵,她打了个喷嚏。
懵懵道:“回家。”
周屿程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上车。”
几分钟的路程,眨眼就到了。
姜洵扒着车窗,斜着脑袋往楼上看。
灯没亮,林燕芳估计已经睡了。
松了口气,回头给他一个乖巧的笑:“谢谢你送我。”
周屿程轻一挑眉:“你谢我几回了?”
姜洵闷哼:“这是礼貌。”
说完低头去解安全带。
扯了两三下,意外卡住了。
“嗯?怎么开不了”
周屿程闻言倾身,凛冽的木质香探了过来,帮她解安全扣。
咔一声,扣锁解开。
一记轻吻落在她额头。
姜洵瞬间断线。
像株含羞草,整个人紧绷在座椅上。
周屿程退开一点距离,痞坏地笑了下:“流氓是吧,帮你骂了。”
姜洵手指微颤。
“我先走了。”
周屿程低眸,目光逡巡在她唇角。
“然后呢?”
她心慌意乱。
“然后什么?”
“你要对我说什么。”
“说”姜洵思衬几秒,抬眸看他,“早点睡?”
“还有一句。”周屿程眼底温柔流淌,低声说,“明天见。”
姜洵溺在他眸里。
回应是泛软的缱绻:“嗯明天见。”
周屿程目光柔软,嘴角有浅浅的弧度。
他听她说话,手指勾起她垂落的发丝,撩至她耳后。
“还不走,不怕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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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洵有一瞬间口干舌燥。
“周屿程。”
“嗯?”
“不要不高兴。”
恳求的温软语调回荡在昏暗里。
周屿程轻笑:“你怎么知道我不高兴?”
她颤颤羽睫,失落道:“你今晚不高兴,所以才抱了我好久。”
周屿程看着她,目光渐深。
“姜寻寻,你是不是傻瓜。”
姜洵愣了愣,微微张唇,轻咛似的一声:“啊?”
“当然是喜欢抱你。”
周屿程靠近,额头与她相抵,长睫微垂,深沉而晦暗的眼神将她淹没。
“周屿程喜欢你,在追你。”
“懂了吗?”
音落,姜洵呼吸紧绷,动了动手指。
分明掌心空空,却也想攥住什么似的,握紧了拳头。
夜雨连绵,密集的雨滴打湿车窗玻璃。
水痕滑落,像她心里纹路,一丝一丝被他填满。
无以复加。
…
最近真的很忙,姜洵画室舞室两头跑,谈亦晓还给她介绍了一个商单,拳击馆的大厅装饰墙设计。
“就市中心那个BOXIX,闻铮一个朋友开的,钱和时间都能给足,你就放心慢慢画,有我在他们绝对不敢催你。”谈亦晓袒护道。
主要是设计要求不算太高,姜洵想了想,欣然答应。
BOXIX老板叫江森,听起来很像巨石强森。
对方给她打电话,约她来看一看现场。
“可以的,我周六有时间。”
江森:“好嘞,你到了给我打个电话,我下去接你。”
“好。”
电话里听着是个温柔男声,没想到一见面,迎面走来一个一米八花臂壮汉。
江森一脸热情,带她进了大厦,在电梯里跟她聊起BOXIX的品牌文化。
“唔结合当下吧,我们更想要国潮风。”江森老神在在地说,“上个设计师不太行,三个方案我们都pass了,狂野呢也不是不行,主要是太俗,没新意,没你们国画系的风骨。”
“”国画系的风格见仁见智吧。
姜洵也不敢打包票,想了想,恰如其分道:“还是先看看整体环境吧,我之前没有接过类似的商单,需要一点时间构思。”
“没问题。”
出了电梯,整层都是BOXIX的营业区。
江森带着她四下走走,自带解说。
姜洵边听边观察,感觉BOXIX的风格布局,还是现代感更强一些,结合国风需要取巧,否则不一定出彩。
转了小半圈,路过两个戴牌的工作人员,扫了她一眼。
“诶,听说是大学生?”
“大学生怎么了?大学生便宜啊,你上外头找一个有资历的设计师,没个四五十万人家能出山?想屁吃吧你。”
这话音量不小,被姜洵听见了。
不过也无感,毕竟她一个在校学生很难接到价格这么高的单子。
互惠互利吧。
江森领她进到另一个区,玻璃门刷了卡才打开。
“这是我们的VIP区,原来的装修有点单调,我就想呢,能不能给这几面墙也弄点国潮装饰,瞧着比较有意思,也大气些。”
姜洵还在思考:“嗯我看看。”
VIP区门槛高,打眼一看有种烧钱的冷清感。
不远处传来练拳的动静。
“发力渗透,右勾!”
“下摆!”
好像闻铮的声音。
姜洵分心看过去。
练习擂台上,闻铮双手夹防挡了一个假动作。
已经大汗淋漓:“继续,迎击!”
周屿程眉眼下压,专注而凌厉,一记转腰刺拳破了他的防,反手压制,不出三秒把人砰一声砸倒在台上。
一局结束,周屿程额角有汗。
他一只膝盖顶着台面,舒松地喘了几下,不疾不徐起身,唰唰两下撕开拳套封带。
闻铮休息了会儿,跟着站起来。
靠近周屿程,拳套在他后脑勺轻轻拍了拍。不像陪练,倒像个尽职的兄长。
彼此擦肩,周屿程跨下擂台。
“屿程可以啊!”江森看热闹似的,“居然把阿铮打趴下了,这不得定个大目标啊,明年上国际赛揽个金腰带?”
周屿程抬眼,正想跟对方浑几句,目光忽而锁定。
不远处站着个穿深色毛呢长裙,抿唇盯着他看的姑娘。
四目相对,姜洵仿佛被抓包,落在他腹肌的视线倏地错开。
不止是腹肌,刚还看到什么了?
她回想。
纹身。
在周屿程腰侧,靠近人鱼线的那一处,有一排很小的英文字母,深黑色,没看清具体什么词。
周屿程顺手套了件黑T,上前跟江森随意聊了几句,竟然三两下把人打发了,自己独占姜洵。
她都呆了,一双温润水眸瞪得圆乎乎:“你让老板走了,谁带我看现场啊?”
周屿程浑不正经:“我啊。”
“”
“在这儿等我,我去冲个澡,一身汗。”
周屿程前往浴室,姜洵坐在附近的沙发等他。
——“姜洵?”
忽然有人喊她。
她抬头,眉心拧了拧,想半天。
“陶磊?”
“我操,真是你啊。”陶磊裸着上身走过来,一边戴拳套,一边打量她,“现在这么漂亮了?”
姜洵回一个不失分寸的笑。
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高中出了名的混子显眼包。
“你来这儿干嘛?”陶磊四下看一眼,“该不会是,等你男朋友吧?”
“不是。”
“哦,看来还是单身?”
姜洵不说话,拿出手机划了划。
陶磊问三句只得一句,有点自讨没趣,讪讪走了。
没出几步,他朋友走过来搭他肩膀:“谁啊,你认识?”
“认识啊,一个高中的。”
“挺漂亮啊,都一个高中的你还不下手?”
“下个屁,她高中呆得要死,就会读书,刘海厚得跟西瓜皮似的,脸都瞧不着,早知道是个小天鹅,老子高一就拿下,直冲本垒打。”
“我操,真的假的。”
陶磊讥笑一声:“真的啊,老子今晚就能实践,你信不信,这种乖乖女最他妈好骗,上床哄两句,套子都不——”
话没说话,一记重拳迎面而来。
陶磊瞬间被人打趴在地,叫了好几声,刚想爬起来又被一拳打倒。
那人还不停,一拳比一拳狠。
陶磊鼻血飞溅。
“我操.你妈!你谁啊!保安他妈的死哪儿了!老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拳封口。
姜洵愣在原地。
旁人吓傻了,冲上去拉架:“别打别打!有话好好说!”
周屿程把机械表绕在落拳的第三指节,眼底毫无情绪,凶狠力道全蓄在手臂上。
最后是江森过来掌控局面。
“干嘛啊这是!”江森一脸无奈,看向周屿程,“你这好端端的,打人干嘛?”
周屿程身影高挺地静立在人群中央,垂眸漫不经心戴好腕表,对陶磊问候爹娘的谩骂置若罔闻。
姜洵小心翼翼靠近一片混乱。
“别过来。”
她原地怔愣。
周屿程沉着脸扣好表带,闲闲补充:“身上有血,脏你手。”
闻言,她思绪放空了几秒,不顾旁人视线,走上前牵起周屿程的手看了又看。
幸好没有受伤。
陶磊气急,把枪口对着她:“他妈的就你凯子吧?能不能好好管管!”
姜洵淡然看向他。
两人高中一个班,当时有许多旧怨,陶磊只字不提,她却记得清楚。
这会儿护着周屿程,轻飘飘地给人扎软刺:“他跟我是什么关系很重要吗,又不是我不管,明明是你太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