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酸涩
细碎湿柔的亲吻声搅得呼吸凌乱, 她无力招架,慌乱里溢出一声轻碎的低哼,撩而不自知, 周屿程喉咙一紧,情欲漫过理智,愈发深入地撩拨含吮。
她心跳失控, 下意识配合他纠缠触碰,双手循着热度游移,乖觉又温柔, 轻轻颤抖着攀向他宽阔肩膀。
勾缠忽深忽浅, 像彼此情难自控, 又像他趁虚而入。
她腰侧敏感,他就抵着那儿, 指腹摩挲轻摁。
不知不觉, 温度徘徊至心跳, 他严丝合缝笼罩着, 轻轻揉搓,惹她双肩微颤,也挑起他一记闷沉的呼吸声。
周屿程紧紧抱着她往后退, 彼此跌跌撞撞吻了一长段, 最后相拥着滚到沙发上。
他顺势压制,手又摁在她腰侧游走,她忽然觉得痒, 轻哼时无意识挺腰,两份温度毫无间隙撞到一起, 瞬间给他拱了一把火,稀缺的氧气剧烈烧灼。
他难以自控, 听从内心渴望,一边膝盖抵开她双腿,她下意识收紧,挡住他下一步动作。
其实只是无意识的慌张,但在他看来像是果断的拒绝。
周屿程难得清醒一瞬,退开索求无度的深吻,眼底有满溢的情动,似意犹未尽又满心怅惘。
她小幅喘气,带着一丝乖怯看着他,眼中细碎的水光衬着睫毛扑闪,红润嘴唇微张,汲取空气中残存的氧气,带起一阵细而绵长的喘息,挠得他心口发痒。
好不容易寻回的理智烟消云散,周屿程又开始脑子迷乱,贴着她脸颊迎上去,呼吸俯低,亲吻她柔软发烫的耳垂。
“不走了”他一边轻吻,一边将她凌乱发丝撩至耳后,热意犹存的唇舌贴在她颈侧,呼吸缓缓游走,气音低喃着,“不走行不行”
姜洵颤了颤手指,心跳微慌。
一时间情迷意乱,声线清软又虚浮:“周屿程,你是喝醉了还是”
“没醉。”他含糊声音贴在耳边,低哑迷离,有滚烫的侵略意味,“我让你别走,留下。”
她颈侧好热,下意识并起手臂推了推他:“你在说什么,不走我怎么工作?”
周屿程一顿。
他撑在上方,拱起肩背退开点距离,就着稀薄暖光看清她温润眼眸。
声音忽然变沉:“什么意思。”
缱绻氛围缓缓消退,她眨了眨眼:“我要出差。”
他眉心一拧。
“多久?”
“一周。”
无言片刻,她捕捉到他喉结微滚的一瞬。
有点微妙,她隐约猜到了什么,心底泛起一阵柔软的酥麻感,故意试探:“你刚才让我别走,是什么意思?”
周屿程别开视线,黑着脸从她身上下去,若无其事坐在一旁,捞起桌上一瓶水快速拧开,一口气灌了半瓶。
片刻,瓶盖拧回去,他稀疏平常道:“没什么。”
姜洵对着空气沉默一会儿,起身,以一个跪姿坐起来,随手扯一个小方枕抱着。
淡淡看着他:“事情怎么解决的?”
他惜字如金:“就那么解决。”
这人真是。
姜洵静了会儿,伸手把一旁的落地灯调亮,视线一晃,看到他拳峰有淤血痕迹。
一时间烦闷又担忧:“你手怎么弄的?”
周屿程不说话,拧紧的瓶盖再次拧开。
她追问:“你是不是又把那个记者打了一顿?”
周屿程微微仰头喝完半瓶水,空瓶子投进垃圾桶。
“你少操心。”
姜洵看他半晌,情绪不佳地挪开视线。
“不想说就算了。”
音落离开沙发,往玄关走。
周屿程在身后懒散出声:“东西带齐了?”
“嗯。”
“止痛药也带了?”
姜洵止步,一手攥住行李箱拉杆,顿了顿,回头疑惑:“我身上没有哪里痛啊”
他淡漠眼风扫过来:“生理期还剩几天,自个儿心里没点数?”
她微微怔愣。
“哦。”
下一秒拉着行李箱回到客厅,蹲在电视旁的小矮柜前默默翻找。
很快找到药盒,轻得毫无重量,她反过来怼着掌心倒了倒,只有说明书掉出来。
已经空了。
身后,周屿程拉开茶几抽屉,一盒新的止痛药甩到茶几上,力道没轻没重,生怕她听不见似的。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买的,准备那么齐全。
她起身,默不作声走了过去,又蹲下来,低眸拿过药盒,塞进摊开的行李箱。
拉链快要拉上,他又出声:“伞呢?”
“伞”
她皱眉想了想,好像的确没拿。
于是又开始在他眼底下走来走去,这里翻翻那里刨刨,在客厅里转悠一圈。
没找到。
周屿程闲闲坐在沙发上,嫌她眼神差劲:“阳台那个不是?”
“”她轻轻碰了碰耳垂,小声嘀咕,“晾太久忘记收了。”
说完快步走到阳台,把雨伞拿进来折好,塞进箱子夹层。
周屿程去了趟衣帽间,不多时,一个U型枕飞甩过来,正好落进行李箱,把她吓一跳。
不满:“你干嘛啊”
他坐回沙发划手机,寡淡无味地扔一句:“爱要不要。”
“”
这人应该想说,飞机上没人给她靠着肩膀睡,小心脖子疼。
U型枕厚厚一个,箱子塞不下了,手里还得拿包,她索性把枕头套脖子上,待会儿就这么带着走。
不过模样有点呆。
一个一小团蹲着,一个大喇喇坐着,两人隔着一个玻璃茶几,姜洵微抬起头,直直看着他,等他什么时候又会像打地鼠一样给她敲击一记。
周屿程按着手机往前倾,躬低上半身,手臂搭在岔开的膝盖上。
觉察对面的视线,他撩起眼皮,跟她对视半晌。
开口就欠揍:“看什么?”
他问出这句,她就知道应该没什么东西落下了。
整理好行李箱,安心起身,不料重心一偏,整个人毫无征兆往边上一倒。
周屿程神情一凛,冲过来将她扶住,她软绵绵倒在他臂弯,一手扯住他衣领,勉强找回平衡。
视线对上,他目光里满是克制的焦躁:“站稳了!哪儿不舒服?”
姜洵仰头望着他,眼神清澈又无辜。
“腿麻了。”
音落,客厅鸦雀无声。
周屿程呼吸一沉,紧了紧腮帮子。
怀里人动了动,攥着他手臂往上攀,还扑闪着睫毛跟他无辜一笑。
真想用力往她脸上拧一记,拧出个螺旋桨让她哇哇求饶。
气死,这折腾人的玩意儿。
姜洵找回一点知觉,松开他:“我好了,可以走了。”
周屿程半冷不热瞥她一眼,像在说“要走就赶紧走”。
于是她戴着个暖茸茸的U型枕,拉着行李箱徐徐离开,轻声把门关上。
一门之隔,周屿程在沙发坐了会儿,烦躁地搓了把脸。
不多时,接到陈炎昭的电话,那头贱兮兮的:“怎么样啊哥哥,礼物有用不?”
他烦死:“有用个屁。”
“啧,明明是你不会物尽其用,要我说啊,你这张嘴就适合造航母,真他妈硬,导.弹来了都能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滚。”
“耶嘿,我还偏不滚,这回你是真活该,把人家小洵妹妹落在大马路上,那么漂亮一姑娘,你是真不怕出什么事儿啊?网络热词听过没?追妻火葬场啊哥们儿!”
“”
第二天下午飞机落地,姜洵到酒店办理入住,傍晚跟会展策划人员查看现场,一切安排妥当。
明日开展,今晚工作室约着聚餐,姜洵跟着喝了点酒,第一次在工作饭局里体会到“开心”这种情绪。
从闹哄哄的烤肉店出来,大家聚在路边分批打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廖倩倩喝醉了,抱着她蹭:“真好啊,我把你留下了,不然你就要被挖走了,呜呜呜”
姜洵也没多清醒,点点头话不对题:“嗯这家店很好吃,下次再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醉的同事把俩人扒拉开:“好了好了!先上车!”
上车的前一秒,姜洵的胳膊被人攥住,那人轻轻一拉,她撞进一个温暖怀抱。
同事们互相使眼色,笑出粉红泡泡,心领神会地朝周屿程比了个“ok”。
姜洵脸颊微红,懵懵的,靠在他身上站稳。
周围没了动静,只有落在头顶的呼吸一阵接一阵。
她仰头,对上他幽深目光。
看了会儿,她默默踮脚,鼻尖凑近他嘴角,轻轻嗅了嗅。
周屿程两手略松地将她抱着,低眸看她,不知她在神情专注地闻什么,猫一样。
“周屿程,你个骗子。”她高度落回去,带着一点醉意,声音含糊轻软地指责,“你没有认真戒烟。”
周屿程神情一暗。
做梦吧她,哪儿来的烟味,他今天一根烟都没抽。
姜洵皱眉:“你看,被我说中了,你心虚了。”
说完踉跄几步朝后倒,周屿程眼疾手快把她揽回来。
伤脑筋:“不能喝还非要喝,喝完就乱说话,这么点儿酒量养鱼都够呛,你有哪天让人省心?”
音落,她笑了笑:“是啊,这里的菜好好吃。”
醉得答非所问,周屿程有被她无语到,下一秒又有点想笑。
夜晚的商区热闹非凡,路人时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
再站下去要成人文景观了,周屿程伸手掏她的挎包,是他送的那个。
“你房卡呢?”
姜洵不说话,四下看了看,目光一亮,伸手指给他看:“糖葫芦!”
周屿程看过去,是路边一家甜品小推车,生意奇差,老板坐在一旁纳凉打盹,食品柜里的苍蝇都来不及打。
他收回视线,吓唬她:“山寨的,吃完闹肚子。”
“哪有,你在恶意揣测别人的糖葫芦”姜洵醉乎乎瞪他,“你个坏蛋。”
周屿程一个头两个大。
“对,我坏蛋,回去剥壳给你扔油锅煎了行不行?”
她耷着眼,呆呆点了点头,一手攥上他黑色的薄毛衣,手里半大点力道,胡乱扯了扯:“好惨,你被煎糊了”
周屿程无语半晌,又不舍得用力拽她,只能被她的步伐越带越偏,差点双双朝后摔进花坛。
他一步站定:“手老实点儿,别扒。”
“就扒。”不仅扒,她还想咬他。
一顿软磨硬泡,周屿程抓住她手腕,搭在自己肩上,想把她抱起来:“听话,回酒店。”
“不回。”她挣开他,站着吹了会儿风,揉了揉眼睛,咕哝,“不回去,我要把你扔在路边。”
周屿程神情一凝。
走上前,低眸轻轻抚她头发。
安静片刻,她眼眶慢慢变红,脑袋在他掌心颤了颤,豆大的眼泪啪嗒往下掉,浸湿他心口。
周屿程眉心一拧,立刻将人抱回怀里,手掌陷进她长发,一下又一下地顺着。
焦急又心疼:“乖,不哭了,混蛋错了,他该死,不哭了”
她哭得很凶,眼泪像决了堤,声音委屈抽噎:“我再也、再也不想喜欢周屿程了”
声音散在风里,他心脏一紧,一阵钝痛冲击他四肢百骸,窒息般的酸涩。
第82章 失落
一种久未体会的恓惶怅惘将他彻底笼罩, 思绪纷至沓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姜洵在他怀里泣不成声,怎么哄都不停, 眼泪像下了场雨,他胸前衣料逐渐湿透,晕开一圈更深的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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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会里里外外改变一个人, 这几年她一直在成长,尝试去消解亲人离世带来的绵长伤痛,尝试重塑一段放不下的感情, 尝试直面生活里的所有波澜曲折。
一个人跌跌撞撞走了那么远的路, 勇气在她心底抽条拔节地长出来, 对待感情的态度也不同以往。
从前她喜欢推开他,他进一步她就退一步, 现在开始大胆往前, 不再退缩, 也毫不犹豫。
结果明明是他想要的, 明明他也那么爱她,可为什么,彼此却越离越远。
冷静下来才知道, 是他自己太固执, 一心往前,在重要的事上不希望她自作主张吃亏,但又不肯匀出几分温柔为她让步, 永远那么咄咄逼人目空一切,甚至还把她落下, 让她一个人孤单委屈,在路边吹了那么久的冷风。
明明最爱她, 最害怕她被人欺负,到头来最能害她难过的却也是他。
烟有那么难戒吗,少抽一天又死不了,为什么不能好好听她的话认真戒掉,为什么要让她担心,为什么在她最难过的时候他还嘴硬得像块石头,为什么不能说几句好听话哄哄她,一天到晚开口就是刺,她凭什么要受他这份委屈。
他妈的,自己就是个混蛋,用来祭天都遭神嫌弃,择个良辰吉日打成饲料喂猪算了。
姜洵好久没这么哭过,好像过去所有的委屈都积在眼泪里顺涌而出,全部释放了才能甘心。
她侧脸贴在他胸腔前,抽噎得喉咙干疼,醉意杂糅着哭泣时的头昏脑涨,一时分不清过往和当下,哭腔颤抖:“他一点都不喜欢我”
周屿程抱着她一动不动,站得腿麻,闻言顿时精神紧绷:“谁不喜欢你?”
她眼泪还在掉,眼睛周围红得发肿,抽着鼻子呜咽:“周屿程,他不喜欢我”
要命,这是什么话。
周屿程思绪渐乱,不想就着她的话题深入发展,待会儿说着说着又得哭。
“喝迷糊了你。”他牵起她手腕,引导她勾住自己脖子,“手搭上来,搂紧了。”
她浑身没力气,一手搭上来又自己滑下去,人都快倒了,他又给她揽着腰捞回来,太阳穴疼得像敲锣打鼓。
姜洵就着霓虹灯光看清他的脸,一阵委屈又泛上来,本能抗拒他的怀抱。
趁他没敢使劲儿,她三两下挣开他,自己摇摇晃晃往前走了几步,见着个圆圆的东西,像哆啦A梦的头。
她揉了揉眼睛,疲倦地坐下来,抱着。
周屿程头疼地被她晾在一旁,居高临下看她情感充沛地搂个石墩子。
路人是什么眼神他这会儿也懒得管了,半蹲下来捧起她的脸:“抱它干什么,我不比它热乎?”
姜洵不哭了,红肿的双眼虚望着远处一个点,委屈又凛然:“才不抱你,你冷血无情,为非作歹,薄情寡义”
醉是醉了,成语倒记得一清二楚。
九月末的天,他热得想把衣服脱了,又哄又骗地把她跟石墩子分离开,弯着腰起身,拉她胳膊:“听话,起来。”
她不听,执意把胳膊抽回去,抱着膝盖垂眸发呆。
周屿程额头冒汗,百分百的伤脑筋,只好拿出手机先把车叫了,又蹲下来哄。
面前一张白皙小脸挂着泪痕,委屈巴巴,一双泛红的眼睛把他心疼化了。
他耐着性子,一手掏掏她的挎包,找出一张湿巾给小花猫擦擦脸,逗她:“陪你打个地铺在这儿过夜?”
她摇头,声音软乎乎的,含着哭过的哑:“想吃糖葫芦。”
他妥协:“给你买。”
说着打开手机查看附近商家,看哪家有卖糖葫芦。
姜洵眼神直勾勾盯着马路对面,语气呆懵道:“就要吃那家,那家有草莓的。”
醉成这傻样还能看清那是草莓,美术生的色感他还真是佩服。
担心这只小醉鬼,周屿程马路也没过,直接对着那边喊:“大爷!”
摊主惊醒,挥手赶了赶苍蝇,转头茫然四顾。
“谁叫我?”
苍蝇像回旋镖一样飞回去,周屿程眉头皱了皱,扬起音量:“拿个糖葫芦。”
摊主一乐,问他要哪种,他说最边上的草莓,让送过来。
对方欣然同意,快步过了马路把糖葫芦递到他手里,不忘自夸:“自己做的,百年传承的手艺,绿色健康!”
周屿程扫码付了款,对糖葫芦的身世是否清白不太感兴趣。
他把姜洵捞进来让她坐到石墩子上,自己蹲下来,草莓递到她嘴边,轻轻戳一下:“就给吃一个,别贪嘴。”
她轻轻眨眼,看了看,不动声色咬了一口。
薄脆的糖衣掉落几块,沾在她嘴唇上,被她乖乖舔回去。
慢吞吞的,吃完了一颗。
她盯着他手里的:“还要。”
周屿程脸黑:“要个头你要,不准。”
音落,她嘴角一耷,小表情又开始委屈。
他无奈,横着长签递到她嘴边:“最后一个。”
话是这么说,最后却败下阵来,莫名其妙整串都让她吃了。
她还挺岁月静好,慢悠悠嚼啊嚼,不知道自己嘴角沾了点糖渍,周屿程翻找纸巾给她擦,发现她的脸实在是软,他手欠捏了捏,被她扭着脸嫌弃地退开。
千方百计地哄,小醉鬼身子软了,他一拉就能拉起来,
叫的车正好到,他抱着她上车,让她靠着自己肩膀打瞌睡。
好不容易回到酒店房间,周屿程先给她喂了点水,紧接着给她擦脸换睡衣一气呵成,最后放回床上盖好被子。
酒店靠近申城市中心,不绝的车流动静从窗外遥遥传上来。
周屿程进浴室洗了把脸,不疾不徐坐到床边。
身旁的人睡得正熟,安静又乖巧,他偏额看了半晌,不知在想什么。
最后收回视线,低身时手臂撑着膝盖,看着下巴的水滴在地板上。
脑子里的东西沉了沉,腰杆挺直,两手又向后撑,仰头看着天花板的吊灯,烟瘾逐渐泛起,他强行压着,一口浊气顺着呼吸带出去。
半晌,利落脱了上衣,起身进浴室冲了个澡。
几分钟的事情,关了淋浴阀,随手扯条浴巾擦水,出来时看见姜洵抱着被子蜷成了虾米。
周屿程眼神一凛,扔了毛巾快步走过去把人抱进怀里,手掌往她额头一碰,全是冷汗。
急得他心慌:“是不是胃疼?”
她紧紧皱着眉,眼角沁泪,估计没听清他说什么,喉咙里颤颤巍巍溢出一个“疼”字,也不说哪里疼。
周屿程顾不上问她,匆忙套上衣服,直接把人抱起来,带到最近的医院挂急诊。
医生说是积食引起的低烧,伴随肠绞痛,不确定是否有其他病情,要指尖采血化验。
周屿程记得她以前特别怕疼,这会儿不知是醉意未消还是怎么的,护士给她扎针的时候她就一直看着,扎下去的瞬间眉心跳了跳,又睁着眼继续看,直到小血珠冒出来,她才咬了咬嘴唇。
采血窗口前明亮冷清,周屿程搬个凳子坐在一旁陪她,静着的模样也盛气凌人。
姜洵配合护士操作,分心看他一眼,跟他对上眼神。
谁也没说话,她主动看来这一眼,他就知道她酒醒了。
化验单出来,没什么问题,的确是积食,吃得太杂也喝太多了。
打车回酒店,两人坐在后座,隔得远远的,仿佛陌生人拼车。
姜洵捏了捏微疼的指腹,轻声开口:“你来干嘛。”
周屿程索然无味看着车窗外,寡淡道:“闲的。”
她静了会儿。
“不是说最近应酬多吗,又是工商局又是建设局的,那么多事情要周旋,待会儿又说时间不够用了。”
“不用你操心。”
“不是操心,是关心。既然你不让我关心,那我撤回好了。”
周屿程胸口起伏,沉了沉呼吸:“我让你多关心你自己。”
姜洵没接茬,继续自己的话,有点赌气的意味:“单干就是很累的,你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回家,反正你也喜欢管人,信延那么多下属,你肯定喜欢管。”
周屿程沉着脸,不说话。
姜洵也没想过干涉他,打算劝完这几句就不再过问,让他自己去想。
“给家里帮忙不好吗,闲下来还能参加比赛,不然你心里膈应。”她垂眸,看着洒落车厢的光影,随着速度在指间流动,“而且那场拉力赛你明明很想赢,也想给车队攒积分,心里肯定有遗憾。”
“少操心。”
“少操心。”
彼此异口同声,两句话撞在一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周屿程不冷不热瞥来一眼,又掠了回去。
姜洵已经学会预判:“早就知道你会说这句,帮你说了。”
周屿程偏着脸喉结一滚,不出声了
回到酒店,姜洵把他挡在门外。
仰头看他,眉眼冷清:“我还要工作,你在这里会影响我。”
周屿程抄兜倚着门框,义正言辞:“身份证丢了,回不去。”
她面不改色:“那你去派出所找警察,不要来找我。”
音落,门砰一声关上,门板差点砸到他鼻尖。
他磨了磨后槽牙,后退一步。
没过几秒,门又开了。
他眸光闪了闪,刚想说“是不是后悔了”,姜洵就自顾自把那枚戒指取下来,果断塞进他裤兜,抬起头,没什么情绪地看他一眼。
对视几秒,他正想把门推开,她动作先他一步,用力关上。
咔。
听见里头反锁的声音。
周屿程站在走廊上,看着面前一道据他千里之外的棕色木门,胸腔突然发闷,失落感兜头而下。
顿了顿,又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低头,视线顺着灰色运动裤垂掉的系带,往下落。
操,酒店拖鞋还在他脚上。
第83章 真言
姜洵在门后靠了会儿, 意识放空。
视线垂落下去,看着指根一道浅浅的环状印痕,一时说不上是习惯还是不习惯。
恍神半晌, 敲门声突如其来,她吓一跳。
知道是周屿程,她不想开门。
不得回应, 他又敲一下,力道稍重。
“装听不见是吧?开门。”
周屿程毫无起伏的声音传进来,落到耳边有点躁抑的沉闷。
她理了理情绪, 回身拧动门锁, 轻轻往后一拉, 只留一条缝。
抬眸:“干什么?”
周屿程耷着眼皮,依旧收敛不下那份倨傲, 盯着她像是审问:“周柏承是不是联系过你?”
她斟酌几秒。
坦然道:“给我打过一次电话。”
周屿程脸色不悦。
“打电话谈什么?让你当说客劝我老老实实回家?”
“嗯。”
“你理他干什么?”
他音量提高了几度, 情绪很不好。
姜洵动了动手指, 攥紧门把手:“你又要跟我生气吗?”
四目相对, 周屿程唇线抿直,燥闷地顺出一口气,在她面前沉默。
气氛稍缓, 姜洵不想和他争论什么, 声线平淡温和:“我没答应你哥,只说让你自己想,想通了你自然会联系他, 不用我来劝,毕竟你也不听我的。”
说完就要关门, 周屿程眼疾手快把门抵着。
力道相撞,他怕伤到她, 没怎么使劲,就是差点被门夹到手。
姜洵无奈,十厘米的门缝被他推成三十厘米,伸个头进来都绰绰有余。
她索性把门打开,坦然无畏看着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周屿程一脸烦躁:“让我进去换双鞋行不行?”
姜洵往下一看。
“”
原来他就是这么穿去医院陪她挂的急诊。
心知不能恩将仇报,她默不作声侧了侧身子,给他让出一条道。
周屿程不冷不热掠她一眼,经过她走了进来。
他懒洋洋换鞋,姜洵就安安静静站在门口,时不时看他一眼。
房门没关,一直敞着,像随时要赶他出去。
周屿程坐在窗台,岔开双腿弯着腰,换个鞋慢吞吞,鞋带系了又解,解完又系。
姜洵默默看着,发现他跟高中时没差。
限量款运动鞋依旧隔三差五地换,永远不重样。那时候天天打篮球,鞋子却总是一尘不染,跟有洁癖似的。
回想起今年初夏,周屿程在医院照顾她那一阵子,确实是他最不修边幅的时候。
她轻晃脑袋,挥散乱七八糟的思绪,落去一个不冷不热的眼神,催他:“快点好不好?”
周屿程还在系鞋带,撩起眼皮瞥她一眼:“着什么急?”
她靠着门板,背在身后的手攥了攥睡衣边角:“很晚了,我要睡觉。”
“这不是有床?”
“你出去我再睡。”
“我要是不出去你就不打算睡了?”
“我会报警把你捉出去。”
闻言,周屿程冷笑了下:“心够狠的。”
说着,踩着换好的鞋站起身。
还以为他要走了,没想到他根本没挪步子,就这么插着兜直挺挺站着,闲闲看着她。
对视半晌。
她看了眼墙上挂钟,都凌晨一点多了。
再不睡觉,明天肯定困晕过去。
想了想,跟他好声好气谈判:“跟你说认真的,我明天一大早就要去会场,你不要在这儿影响我。”
周屿程黑着脸,得不了几个理也依旧不饶人:“我怎么影响你了?”
“你跟我吵架就是影响我。”她答得果断,说完错开视线,看着光洁地板,“我不喜欢你生气后的样子。”
总是出口伤人,让她难以承受。
一句话落下,房间莫名安静。
楼宇下不息的车流声传上来,渐行渐远,循环往复。
周屿程眼底的情绪一点点暗下去。
嗤笑一下,沉声:“我看你是不喜欢我了吧。”
重音落在“我”字上,带出一丝掩在深处的怅然。
姜洵一时语塞,像被什么东西压着心口,诧异又困惑。
“你又在说气话吗?”
周屿程看她半晌,兀自错开视线,低着眼浅浅笑了下,笑意转瞬即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知在想什么,他百无聊赖扫了眼墙上的挂画,又转头看向她,眼里有淡薄寒意:“某人酒后吐真言,我耳朵没聋正好听见,刚才那句是简化,算我给你转述。”
转述。
这词她听不明白,皱了皱眉。
尝试认真回忆,脑子却一片空白。
周屿程没再说话,走到床头柜旁,兜里的打火机跟烟盒全部掏出来,不管不顾地甩到桌上。
还有那枚戒指,他也随意掷在烟盒旁,落出短促声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烟不要了,戒指也还了,他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跟她错身,走出这道门,一言不发地离开。
门外走廊很长,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于转角。
姜洵失神片刻,缓缓攥拳,指尖陷入掌心。
所谓“决定不再喜欢他”,那已经是她高中时的想法了。
当时千万次注视都换不回一次回眸,十六岁的她自认渺小,存在感低。
或许是晚上酒醉的时候分不清时间,她以为现在是七年前,说了些发泄委屈的话,而周屿程一字一句记下了。
从前是她亦步亦趋,期待他转身。
现在反过来,是他渴望她回头。
姜洵收拢思绪把门关上,不紧不慢走到床头柜前,拿起棱角僵硬的烟盒。
打开,小纸片夹在香烟和金箔纸之间,被他捏过了,皱巴巴的。
她静了会儿,把烟盒盖上,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好像有点空。
酒店电梯到达一层,周屿程接到一个电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边问:“请问是周屿程,周先生吗?”
他没什么说话的欲望,喉咙里沉出一声单音节。
“嗯。”
“好的,这里是人民路派出所,有人捡到了您的钱包,您及时过来领一下吧,查看是否少了什么贵重物品。”
周屿程止步于大厅,紧了紧眉头。
不问身份证和银行卡,而是问别的:“里面有张照片,还在不在?”
那边有悉索翻东西的动静,几秒后民警回答他:“在的,是一个女孩子的照片吗?”
周屿程未应是否,静了会儿,声音倦淡:“谢了,我一会儿过去。”
第84章 信笺[二更]
秋风拂叶, 十月份起了个头。
国风设计展顺利举行,姜洵这一周负责主题筹划和后期的公众号推文,都是幕后工作, 不用跟现场客户打交道。
直到展会结束,当晚有个必要的饭局,有些事情还是意想不到地来了。
乌烟瘴气的包间里, 满满一桌子人,一半是跟工作室来往密切的资本,另一半是合作公司邀请的客户。
很不巧, 另一半人里有她的前上司刘楷。
刘楷衣冠楚楚坐在她正对面, 从她进门时起, 这人看她的眼神就有点不同寻常。
廖倩倩猜到他们之间有点恩怨,落座时在一旁小声提醒:“要不你借口说今晚有事, 在敬酒之前先走吧。”
姜洵摇了摇头:“没关系。”
说完, 抬眼就跟那人对上视线。
她直直坐着, 眼神也冷冷定住, 毫不回避。
最后还是刘楷自讨没趣,讪讪地先把目光挪走。
饭桌上有个老总带过来挡酒的秘书,算是会来事儿的, 话题可谓荤素不忌, 引着大家喝酒谈笑,侃天侃地,刘楷也就着话题阴阳怪气地笑了笑:“真是缘分到了,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姜洵淡笑一下,旁人听不出有何深意, 饭桌上聊笑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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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一道出差的同事,加上她也就四个, 唯一一个男生有意识地帮女同事挡酒,被一群中年老狐狸逮着薅,好好一个小伙子被他们灌得半醉不醉,差点吐在桌上。
杀鸡儆猴似的,最后人人都得喝,谁也躲不掉,姜洵首当其冲。
酒桌文化有它丑陋的地方,各人心知肚明,但又很难说它不是生意合作中必跨的门槛。
工作室正处于起步阶段,有多方关系需要协调,桩桩件件都是人情世故。
曾经她有所顾忌,将隐忍和逃避视为上计,但眼下这一刻,她顶着工作室合伙人的身份,必须学会直面。
众人都看过来,她不动声色给自己倒一杯酒,起身对那人笑笑:“刘总,敬您。”
刘楷仍坐着,古怪地笑笑,不给她面子:“你这是茶还是酒啊?可别唬我。”
她脸上笑意恰如其分,三言两语化解这层尴尬。
“当然是白酒,但我不能喝多,最近肠胃很差,前几天刚去过医院。作为后辈招待不周,这杯酒我添满,算是自罚,印象里刘总是个宽容大度的领导,体谅后辈这种小事,您一定毫不吝啬。”
音落,一桌人的目光微妙巡回,从她身上落至刘楷身上。
刘楷默不作声,视线闪了闪。
觉得像个笑话,平时都是他借着上位者的身份赶鸭子上架,今天这鸭子居然成了他自己。
短短一年多,她倒是历练出来了,此刻说话不卑不亢,还懂得维护自己的同时给人台阶下,不惧不退,还多了几分游刃有余。
从前算他小瞧了。
他站起身,跟对面的姑娘讪讪一笑:“行,那我干了,你随意。”
姜洵点了点头,喝酒时才终于敛了笑。
杯酒下肚,过喉时苦辣的灼烧感。不太好受,但她知道自己没有输
熬到晚上十一点多,饭局结束。
一行人走出国际饭店正门,那个醉得不省人事的男同事被服务生搀扶着,塞进了出租车。
喝醉的人一波接一波被送走,不知不觉耗到凌晨。
刘楷一个人来,没带秘书,这会儿醉得够呛,发神经似的一直在喊:“姜洵呢?我的爱徒!”
大门前有台阶,刘楷踩下去,踉跄了一步。
“姜洵!”
姜洵刚跟一个上车的客户道别,闻声不情不愿过去,不太想扶他,松松地抓着他一只胳膊:“在这儿。”
刘楷一脸红彤彤,看着她,眯着眼笑。
“你是有本事的有本事!”他醉醺醺往她肩上拍一下,定在原地晃了几步,拽着她不让她走。
不知道他口中的“有本事”是在特指什么,姜洵只想跟他保持距离,立刻将搭在肩上的手甩回去。
廖倩倩刚在大堂前台结完账,见状跑过来救场,把人扒拉开:“刘总刘总,您醉了,我送您回酒店。”
下一秒顺势把姜洵牵走,挡在身后。
刘楷不乐意:“不用!姜洵送我!我俩熟!”
说着就朝廖倩倩扑过去,一副醉态把人吓得够呛,姜洵赶紧冲上去用手臂挡着他,把廖倩倩往后推一下:“我来吧,没关系。”
廖倩倩正担心,大堂里又多了另一人的声音。
“诶,小姑娘叫什么名字来着?风风啊?走走走,我送你!”
风风酒量差,两三杯就醉,男人不顾她反对,执意去搀她。
廖倩倩跑过去把姑娘拉过来:“不用不用!我来送就好。”
王总横眉竖目的:“那怎么行?我本地人,不仅没喝酒还认路,我开车送她!”
姜洵眉头一皱,三两下把刘楷推到台阶上坐着,懒得管他,跑过去话里有话:“王总,不麻烦了,您早点回去吧,家里不是还有小朋友要陪吗?”
对方脸色一变,很快又咧着嘴笑:“也是也是,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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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半晌,廖倩倩照顾风风,两人打车回酒店,暂时顾不上姜洵这边。
大马路上刮着妖风,姜洵发丝凌乱,一股脑把刘楷塞进出租车后座,不料被他一把扯住胳膊,要她送他回环球酒店。
她挣不开他,另一手攥着半开的车门,两脚死死踩着地,严肃拒绝:“刘总,我不是你秘书。”
刘楷瘫在后座打了个嗝,满口酒气,两手还攥着她不放:“唉,我秘书不在这儿,你就暂时顶一顶”
司机瞟着后视镜,有点不耐烦:“走不走啊?这里不让久停。”
姜洵抽不回胳膊,累得喘气:“你放开,我坐前面。”
刘楷扯住她,醉得口齿不清:“不不,你陪我一起,一起”
司机按了按喇叭,未知因果就开始仗义执言:“抓紧呐,人家都醉成这样了,送他回去又不会掉你一块肉,你这姑娘心怎么这么狠呢?再不走我要被罚款了,一天白跑!”
姜洵咬了咬唇,呼吸沉闷,最后只得上了车。
后座空间不大,刘楷见她上来了,也就心甘情愿松开她,想往她身上靠,被她关门时一把推开。
对方醉得厉害,顺着被推的方向,不省人事歪在座位上开始打盹。
姜洵浑身疲惫,气得头疼。
把人送回几公里外的环球酒店,她拜托司机师傅把人拖下来,司机照做,拖完就一溜烟走了。
刘楷一下车就要来搭她肩膀,被她一次又一次甩回去。
刘楷不倒翁一样晃悠悠,勉强站稳,手在额头上搓了一把:“姜洵啊其实你很好,公司没了你,项目都叫停了要不你回来吧,我给你加薪”
姜洵没理,他就凑过来胡说八道:“你要是想当老板娘,也不是不行,你看,我今年三十三,单身有钱,一米八的个子,长得不赖,平时也健身,腹肌什么的我都有,你考虑考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酒气扑过来,姜洵心一紧,一巴掌直接扇过去。
刘楷被打得踉跄,左脚绊右脚,一下摔懵了。
她退后一步躲开他,拿出手机拨号。
等待片刻,她呼吸逐渐缓和,接通时声线镇定:“您好,你们的房客喝醉了,可以派一个男服务生来照顾一下吗,就在大门口,我可以另外付钱。”
“好的,请问位置是?”
“喷泉旁边,出来就能看见。”
“好的,我们马上派人过去。”
手机从耳边拿下,她松了口气,朝酒店门口看一眼,没注意身旁有人靠近,手机突然被抢走。
她猛地回神,抬头,撞进他漆黑眼眸。
情绪像过山车,起了又落,她伸手去抢:“你还我!”
周屿程举着手机不让她碰,拇指迅速滑动,翻看她通讯录。
什么都没找到。
气得太阳穴疼,他视线落下去,手机举到她面前质问:“我在哪?”
光线刺得眼疼,姜洵别了别脸,静了许久才说:“你的号码我能背下来。”
周屿程放下手机,又开始咄咄逼人那套:“能背下来不给我打电话?我他妈到底是你谁?要不是你同事给我打电话,你要被这家伙折腾到什么时候?”
姜洵一颗心乱得要命,从他手里抢回手机:“事情我已经解决了,你为什么还要跟我生气?”
“我为什么跟你生气你心里没数?”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音落,周屿程一顿。
她说得快哭了,眼里朦朦胧胧闪着泪光,周屿程挪开视线故意不看,一看就心烦意乱。
树叶在风里沙沙作响,刘楷正好爬起来,一团烂泥一样四处找支撑。
周屿程听见动静,眼风扫过去,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脚,把人踹进水里。
他下手从不留情,喷泉里水花乍溅,刘楷呛得半死,直呼救命。
姜洵下意识闭眼,心颤了又颤。
小跑而来的服务生一时被吓到,后退几步,看着她:“请问需要帮您报警吗?”
她垂眸缓了缓,摇了摇头:“不用。”
说着,从包里拿出纸笔写下一串数字,递给服务生:“这是我的号码,如果有造成什么损失,你们合计之后联系我,我来赔。”
服务生接过便签纸,愣愣点头。
姜洵已经不想回头看,逆着冷风快步走到路边。
刚想打车,手机进来一个电话。
“姜小姐,我是中介,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就是房东太太想问您什么时候回淮京,过几天她要出国旅游,你们尽早把租房合同签了,不然她后面没时间。”
“我明天就回去了,谢谢你提醒我。”
“不客气,那就等您回来。”
“嗯。”
挂了电话,姜洵听见熟悉的脚步声。
周屿程在她身后停下,不过三四米的距离,他用近似刀刃的冷漠绊住她的脚步:“姜洵,我只说一句,走了就别再回来,没有多余的四年陪你耗,我也不可能回头。”
姜洵微微怔愣,心跳停滞的一瞬间,她鼻子一酸。
回身,看他在夜色里静立的身影,永远那么挺拔,那么居高临下,情绪涌来的时候永远那么盛气凌人,不肯留出半分余地。
彼此目光交缠,那双狭长的眼睛冷淡薄情,仿佛曾经的温柔都是幻觉,在他强势的求胜心里,一切都功亏一篑。
如果四年前她狠心放弃他,已经在他心里成了一道过不去的坎,如果他心底对她有恨,那她还能说什么,不如就此结束。
在乎他七年,她有心,她也会累。
泪水在眼眶打转,她看着他,淡淡笑一下,声音轻微颤抖,被一阵寒风抚平:“好。那就祝你今后,一切顺利。”
远处高楼大厦,霓虹闪烁,周屿程眼里的人转身,在一片繁华里,离他越来越远。
他应该追上去,抱抱她,让她不要哭了。
可是他站在原地,被翻涌的情绪束缚、淹没,他一时理不清,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直到第二天,他回到淮京。
一开门,属于她的东西全都不见了。
没有太大的冲击,只是有点恍惚,心里空了一块,像经历一场绵长细雨。
一整天,从早到晚,他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客厅,打开电视投影,看一部无聊至极的喜剧。
其实回国第一天,他去了一趟柳芷清的墓地,一个人在柔软的夕阳里,说了很久的话。
“好久没来看你。”
“有件事儿,跟你说一声。”
他拿出手机,翻开相册。
“她不喜欢这张照片,我还挺喜欢,给你看看。”
“可惜你走得早,没能当面见她。”
“她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姑娘。第一次给我煎鸡蛋,里头全是蛋壳,另一面还是糊的。大晚上说要给我熬海鲜粥,螃蟹都跑了,她米还没洗好,抓蟹的时候还被夹到手。怕疼,一疼就哭,要人哄。”
“胆子也小,怕黑,还特别怕蟑螂,大的小的都怕,一看见就叫,把我胳膊都抓红了。”
“性子倔,什么事儿都能做好,老跟自己较劲。我看过她高中试卷,高一的时候数学只有76分,高三考了139。”
“心肌炎不太好受,我小时候得过一回,你估计忘了,那会儿你跟人喝酒,半夜才回来,问我是不是发烧了,额头那么烫。”
“那回不算严重,不像今年。”
“从前觉得活着没意思,直到麻药打进来,心脏起搏器顺着血管一直插到胸口这儿。醒来之后我就明白了,我压根不想死。”
“我怕再不回来,有人欺负她。”
“我想跟她好好的,过一辈子。”
“我想娶她。”
思绪落回现实,周屿程看向阳台,天已经黑了。
漫无目的走进书房,发现桌上落了一幅工笔画,她没拿走。
不知是忘了拿,还是不想拿。
大一那会儿,他在书画室小憩,她默不作声在他身边落笔,勾勒绢本上的白山茶。
当时明明没有欺负她,就是不知为什么,她紧张兮兮的,一连画错了好几处。
后来她重新画了一幅,作为作业交上去,这幅出了错漏的画一直闲置在家。
周屿程拿起来,低眸看着她一丝不苟的笔触。
流畅的细腻里,只有几处不显眼的凌乱,好像有人悄无声息闯进她的人生,害她落笔颤抖。
半晌,他觉得这画有点沉。
他把画框翻过来,发现背面有一张空白的绢,刻意封住了什么东西。
他眉头一皱,随手找了把小刀,划开。
台灯光线顺着划开的口子洒落进去,他看见里面藏了一册半薄不厚的本子,纸页往上翻,像信笺本
姜洵搬进新家,需要收拾的东西不算多。
一居室,空间不大,她想把客厅沙发移个位置,不然不好走。
一组大沙发,她一个人费劲挪动着,手机突然开始响。
暂时没管沙发,先去找手机。找半晌没找到,发现在包里。
对方打了第二个。
她看着屏幕里的号码,愣了一瞬。
许久才接通。
她没有说话,只听见那边夺门而出的声音,还有他急促的呼吸声。
第85章 心跳
信笺本翻开的瞬间, 恍如时光交错,目光在字迹上游移,周屿程指尖微颤, 呼吸随之缓缓停滞。
字里行间,他看到一个女孩子三年的青春,溪水一样清澈, 蜿蜒又漫长。
她的字迹永远那么端正清秀,皎月如霜,一笔一划刻在他心上, 明明那么柔软, 却像刀刃一样, 刻得他心头酸涩泛疼。
一瞬间他巴不得回到十八岁,站在那个小姑娘面前, 对她说周屿程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义无反顾地爱你, 跟你过完这一生。
但眼下这一刻, 他让她受尽委屈,让她难过,只有泛黄的纸页提醒他, 他欠下的何止四年。
她的开头, 是“给十八岁的自己”,之后一字一句与他有关,但又从未让他知晓——
7.27
夏
暴雨
记得刚到淮京的第一天, 不太喜欢这个城市。
后来发现落叶很漂亮,被夕阳照着的时候, 颜色会更红一些,跟他手腕那颗痣的颜色很像。
我听见他的好朋友跟他聊起篮球赛, 我也好想了解,但我真的分不清谁是库里,谁是欧文。
课间的小卖部特别挤,还好他长得很高,我每次都能在人群里看见他。
他运动完之后喜欢喝很冰的苏打水,有一次他打开冰柜拿出一瓶,问老板怎么是常温的,老板说刚放进去,要等一会儿。
他说无所谓,就这样吧。
声音很好听。
那天他穿一件宽松的白色短袖,黑色的工装裤,校服外套拿在手上,腕表指针不停移动。
我站在他身边排队结账,他看我一眼,说你先。
我心跳很快,又把头低下了。
一盒五块钱的小熊饼干,我一不小心给了十块。
如果高一年级也在崇明楼上课就好了,那样我就能天天见到他。
不过我报名了广播站,每天早上能见他一次。
那天有学生在搬新的桌椅,上楼的时候没有看到我。
我正好下楼,经过拐角,注意力全在他身上,差一秒就要被桌子撞到,而他路过用手挡着桌角,跟对方说看着点路,旁边有人。
我回过神快速经过,闻到他身上很淡的松木香。
那一秒我说了一句“谢谢学长”,很小声,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他的生日在冬天,好多人给他送礼物,课桌抽屉都塞不下了。
但他好像不喜欢,说自己早就有了女朋友,别一天到晚送东西了,女朋友会吃醋。
从别人口中听说这件事,我突然不想喜欢他了。
但我依旧梦见他,梦里他是冰山,是岛屿,是一颗遥远恒星,我只能绕着他旋转,却无法靠近。
原来北方的雪这么大,洋洋洒洒,扬城从来没下过这么大的雪。
他不爱穿羽绒服,好像也不太怕冷,喜欢在毛衣外面套一件黑色大衣,不爱戴围巾。
所以他感冒了吗,我又听见他咳嗽了。
后来在天台撞见他一个人,才知道他没有生病,只是抽烟了。
或许他心情不好,可惜我不能问他。
抽烟对身体不好,希望他的女朋友能劝他认真戒烟。
新年快到了,匿名墙上好多人祝他新年快乐。
如果有一天,我能当面对他说就好了。
我要祝他新年快乐,生日快乐,每天都快乐。
高一下学期就要考虑选科分班的事,妈一直催我,但我很迷茫。
四月末,崇明楼底下的大展板要换劳动节板报,我踩着凳子一笔一画,他的好朋友经过,大声提醒他,快看啊,好牛的配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看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好看。
后来我喜欢上色彩,分科志愿填了美术。
可惜夏天好短,志愿表刚刚交上去,六月就到了。
夏天暴雨频繁,妈不高兴,说粥店经常进水。
后来改租了一家新铺子,就在家附近,生意更好了。
再后来,操场那棵大树被砍掉了,小卖部不卖光明酸奶了。
他毕业了。
暗恋他的第二年,他并不在身边。
第三年,我在备战高考。
第四年即将开始的今天,我拿到录取通知书了。
雨下得好大,阳台衣服忘记收了,差点被淋湿。
十八岁了,许个愿吧。
希望外婆长命百岁,希望在大学里遇到很好的朋友,希望妈妈身体健康。
希望周屿程一直在身边-
凌晨,黑色越野疾速驶过高架桥,开往竹园子街。
她租的房子就在原来的家附近,大学时候他无数次在街口等她,送她回家,来接她,带她一起看电影,逛街给她买礼物,买她喜欢的糖葫芦和冰淇淋,看她嘴角沾着一点甜渍,他一边笑她一边伸手抹去,低头吻她微凉的嘴唇
汽车不断提速,冷风轰轰烈烈灌进车窗,连续冲击着耳膜。
周屿程紧攥着方向盘,眉心拧得死紧。
稀里糊涂活了二十五年,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昏了头。
为什么会觉得她不喜欢他,为什么会认为她当年放弃他是因为不够爱他。
疯了吧他。
记忆里第一次见她,他以为是在篮球场。
现在终于知道,那一刻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而来。
当时京大开学,大一新生军训,他一个大三的无比闲暇,穿着黑白色的篮球服,坐在场外的矮阶上划手机,等许源买水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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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有个小姑娘一身军训服,戴个迷彩小帽,被校园记者社的同学拦住,说要做个新生采访。
迷彩小帽有点懵,拘谨地笑一笑:“可以呀。”
校社记者高兴地举着话筒,摄像机对着她。
“请问,同学你是哪个专业的,叫什么名字?”
迷彩小帽颇有受采访的觉悟,乖巧挺了挺背,两手合拢并在身前,答得特别认真:“你好,我是美院国画系的新生,我叫姜洵。”
“哦~请问是哪个xún?”
她温柔地笑:“三点水的洵呀,我妈妈起的名字,她说洵字的含义是真诚美好,希望我长大之后成为一个很优秀的人。”
记者会意,点了点头,又问:“听说今年军训特别有意思,大家都主动表演才艺,你有什么才艺吗?”
她眨了眨眼,声线清甜地说:“我会画画。”
很乖,很耿直。
怪可爱的。
周屿程低眸划着手机,莫名其妙地,勾唇笑了下。
采访还在继续:“请问你入学之后有什么目标吗?”
她想了想,说:“目标是好好生活。”
记者第一次听见这样的回答,疑惑:“请问怎样才算好好生活呢?”
“好好生活就是——”她沉吟片刻,莞尔一笑,“就是跟朋友一起到食堂打饭,让叔叔阿姨多给点喜欢的菜,然后,上课的时候听老师讲笑话,下课之后抓紧时间补作业,周末兼职赚钱,有空的时候帮妈妈看店,放假回家陪陪外婆,帮老人家洗米择菜,一起吃饭过除夕,一起看沈藤演小品。”
柔软的话语声落在耳畔,周屿程就在这时半冷不热地看去一眼。
没过多久,采访结束,不远处好像是她室友在喊她:“姜寻寻!食堂有炸鸡腿!要不要?”
傍晚下过雨,路面有积水,她跨过水滩,边走边说:“我想喝豆浆。”
“哎哟我去!大晚上的谁喝豆浆啊?”
她开朗一笑:“我喝呀。”
说着,白色帆布鞋踏上干燥的路面,小跑过去。
渐远的脚步声里,一阵桃子清香从他面前一晃而过-
新租的房子有点灰尘,家具来不及打扫,加上今晚着凉,姜洵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想起周屿程说过,如果她再走,他就把她锁在家里不让她出门。
以他的性子,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赶在他回来之前就把东西搬过来,中午之前一股脑搬完。
下午去了趟工作室,没时间整理,几个未开封的箱子一直堆在客厅,连个像样的落脚地都没有。
听见急促的敲门声,她捡着箱子间的缝隙跨过去。
开门瞬间,周屿程直接闪进来,她差点被他撞倒,又被他揽着腰抱进怀里,听见他蓬勃心跳。
呼吸声高低起伏,一个急一个缓,近距离交织在一起。
小客厅暖黄的灯光笼罩着彼此,沉静里视线纠缠,暗流涌动。
周屿程浑身紧绷,抱着她不松手,仿佛第一次见她似的,要把她从头到尾看仔细,从眼眸看到心底。
姜洵隐隐心悸。
“你是想跟我”她定定看着他,半晌憋出一句,“你是想跟我打分手炮吗?”
此言一出,周屿程差点石化。
乱七八糟的词她学得挺快,还能灵活运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知是冷还是怎么,她在怀里连打几个喷嚏,人有点懵,吸一记鼻子含糊道:“如果你想的话,我的回答是拒绝。”
周屿程顿时皱眉,太阳穴一抽一抽的。
想个屁,就算要打也不是打分手炮,他的字典里只有天长地久炮。
这一刻,她双眼水雾蒙蒙,让他想起那一大段字,把他心都看沉了,揪出来问:“高一就喜欢我,为什么不说?”
闻言,姜洵短暂沉默,视线飘了飘。
淡声承认:“我不敢表白。”
说完又打一个喷嚏,鼻子都红了。
周屿程习惯性抬手,给她擦掉一点生理眼泪。
“感冒就赶紧吃药,跟你说几回了?非要让我心疼?”
姜洵疑心自己幻听。
“你说什么?”
“没听清吗,我说我心疼你,看不得你被人欺负,更看不得你受委屈在我面前哭。”
她微微一怔。
又听见他说:“我不知道你要出差,以为你要搬出去跟我分手,让你别走的意思是求你不要丢下我,我这辈子没你不能活,让你把药拿走不是因为碍眼,是怕你生病,怕你生理期痛经,我没有哪天可以放得下你,你腿上磕个淤青我就心疼得要死,手上划个口子我都想送你去医院挂急诊,要是你出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打算过了,下辈子把名字刻脸上,让你一眼就看到我,我们重来一次。”
名字刻脸上?
那也太奇怪了。
“还有,当年说腻了是假话,用来气你的,我他妈就是不甘心,就是不想被你甩,就是不愿跟你分手,明白吗?”
她眼里空空的,只装着一个他。
“姜洵。”周屿程认真地问,“你还喜不喜欢我?”
姜洵一时恍神,脑子里还在消化那一番迟来的真心话。
周屿程得不到回应,手臂突然一紧,把人摁到怀里抱着,在她短暂停滞的心跳声里低下头,呼吸埋到她颈侧。
“寻寻,对不起,我不能把你弄丢。”
“从今天开始,再追你一次,到你重新喜欢我为止。”
第86章 留痕[二更]
姜洵闷在他怀里, 有点喘不过气。
“你先放开我。”
周屿程觉察她下意识的抵抗,手臂松了点力道,依旧把她圈在怀里, 一手揉着她发顶,温热气息从颈侧蹭到她耳边,贴着耳鬓落下一记吻。
突如其来的温柔, 潮水一样漫过来,她思绪一滞。
空气莫名安静,两扇推拉窗敞开一扇, 楼下传来晚归电瓶车的声音。
竹园子街这片还是老样子, 居民楼一栋挨着一栋, 层数均不过七。
姜洵正好租在七楼,他凌晨风风火火爬楼上来, 肌肉比健身时候还紧绷, 步伐又快又沉重, 声控灯一层接一层地亮, 照亮贴在楼道的下水道疏通广告。
一路上急得跟个什么似的,仿佛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唯有这一处是他安身之所, 进门把人抱在怀里才彻底安心, 氧气都能多汲一口。
沉静的拥抱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微妙变化。
姜洵瞬间回神,手臂抵开他胸腔, 好不容易抬起头。
周屿程微垂视线,目光幽暗:“它随我, 管不住。”
“”又跟她犯浑。
幸好已经学会怎么治他,开口轻飘飘戳他软肋:“你刚才说什么, 可以再说一遍吗?”
周屿程接过她柔软视线,兀地喉结一滚。
旖旎氛围一淡,这人巴不得把说过的煽情话咽回去。
好在本质坦荡,硬骨头在她面前还是软了几分:“我说,我再追你一次。”
静了会儿。
“哦,好。”
“好什么,就这反应?”
“那不然呢”
她睁着一双水融融的杏眼看他,清澈又无辜,把他心都看化了。
姜洵被他抱久,几根头发丝贴在脸上。
刚想用手指拨一拨,周屿程已经给她撩开,温热指尖擦过她耳垂。
好像他们才刚刚认识没多久,稍微动一下就能撩起一阵心跳。
那幅白山茶是她留在那儿的,心想人生有多少个三年可以度过,又有多少次真心可以彻底交付,如果要彻底分别,那些暗不见光的文字留在他身边,无论他发现与否,都算不留遗憾。
视线交织,周屿程意有所指地问:“今晚要赶我走,还是让我留?”
这人居心叵测,姜洵不是他的对手。
旁敲侧击:“你留在这儿的话,只能睡沙发。”
周屿程脸色一沉。
行吧,沙发就沙发。
大丈夫能屈能伸,追人要有追人的态度,这会儿先打探一波:“你租房合同签了多久?”
“半年。”
音落,他脸色又黑一个度。
行吧,不就是六个月,竹园子街又不远,他过来不就行了,房门还是密码锁,连钥匙都不用配,省事儿。
彼此沉默对视,客厅灯光忽而闪了闪,下一秒啪叽一灭。
周围一团漆黑,视线就着月光勉强适应,周屿程扫了眼窗外,对面那栋楼还亮着灯,不是统一停电。
他皱了皱眉。
租的这是什么房子,连个灯都撑不住。
“那个房东太太说抽屉里有新的灯泡。”姜洵双手用力推了推他,“我去拿。”
周屿程主动松手,她鱼一样从他怀里溜出去。
乌漆嘛黑,她没走几步就被箱子的硬角绊到,忍着痛低呼一声,他赶紧把人捞回来,有点头疼地问:“哪个抽屉?”
她整个人靠在他臂弯,委屈巴巴揉着小腿骨:“电视柜,左边那个抽屉。”
周屿程把她扶稳,打开手机电筒,自顾跨过箱子找她说的灯泡。
捞出一个包装没拆的:“这个?”
姜洵避开箱子走过去:“应该是吧,看型号对不对。”
他来回翻面看了看,自然而然把手机递给她拿着,随意拆了包装。
“屋子电闸在哪?”
她举起手机给他照亮,想了想:“好像在门口,wifi盒子旁边。”
周屿程走过去拉闸,她就跟在后面敬职敬业打灯,小客厅里光影晃动,拉长两道游移交叠的影子。
返回去摸到接口,他手臂伸直就能碰到老式顶灯,三两下把旧的灯泡拧下来,换上新的。
最后打开开关,还是没亮。
来回试了几次,姜洵举着打光的手机,自下而上望着他专注的侧脸。
“还是不行吗?”
周屿程懒得把灯泡拧下来,就这么安着,收回手拍了拍掌心的灰。
“灯具线路有问题,明早让人来修。”
姜洵顿了顿,轻轻“哦”了一声。
举着手机的胳膊开始泛酸,又被这一团黑暗闷得有些脑子卡顿,她拿着他的手机,一时不知该干什么。
周屿程偏额扫来一眼:“不去洗澡?厕所灯也坏了?”
“没。”她把手机还他,“我去洗澡了。”
说完走得飞快,搞得他像个暗中窥觊的流氓。
洗完澡出来,周屿程在卧室给她检查窗子,看能不能关严实。
姜洵不紧不慢走过去,一身草莓图案的长袖睡衣,站在他身后擦头发,小声问:“你要洗澡吗?”
周屿程两手还停在窗户锁扣上,漫不经心回身看她。
四目相对,他目光缓慢逡巡,带一点侵略性。
她错开视线,毛巾搓了搓发尾。
周屿程也收回目光,一言不发松开锁扣,拍了拍手上的灰。
彼此错身的瞬间,她心跳隐隐快了一拍。
下一秒,周屿程若无其事经过,什么也没发生。
松了口气,想去客厅找吹风机。
刚一转头,周屿程突然回过身把她拉进怀里,她躲闪不及,毛巾甩掉在地上,一个粗暴的吻侵略而下,灼热里一通胡搅蛮缠。
她脑子瞬间空白,推不开他,他得势进攻,就着她细弱的喘息急转而下,舌尖熟练勾缠。
他最喜欢听她慌乱时溢出的几声低哼,猫尾巴一样,软乎乎扫过他心口,无比助兴又痒得难耐。
这清心寡欲的伪君子当了一个多月,他真的快疯,凭她一个单纯的眼神就能撩起他熄不灭的火。
清甜的桃子香蕴在刚洗完澡的雾气里,暖烘烘的,在细腻的亲吻声里搅起一阵看不见的热流,掠夺她仅存的几分力气,燃起他压抑已久的欲望。
彼此跌跌撞撞,周屿程出了汗的后背碰到灯具开关,光线倏地消失,只有月光缠绕。
索求无度的深吻中途退开,他抱着她跌到床上,滚烫的呼吸从颈侧逡巡至锁骨,沉重碾压着,吮吻出斑驳印记。
她轻碎回应着,禁不住在他欲望狂涨的亲吻里细声喘气,两手抵抗他:“不要在这儿留印子”
周屿程理智消弭,不仅把她吻了个遍,还要轻咬一下,留痕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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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洵浑身发软,蕴水的长发沾湿床单,两手勾着他脖子,指尖陷在他短硬的发茬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声音有点颤:“周屿程,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周屿程撑在她身上,膝盖趁虚而入抵开她双腿,呼吸紧贴她脸颊,发泄似的咬住她耳垂,一个吻轻轻碾磨,闷喘里夹杂低沉的一声:“说。”
她话里委屈:“我待会儿还要写一份项目书你不要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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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屿程咬得稍微用力,一双柔软耳垂瞬间红透。
她呼吸凌乱,被他硬邦邦抵着,有一点心慌,声线欲泣:“周屿程,你听话。”
音落,动作忽然跟着停下。
呼吸声交织起伏,谁也没再说话。
窗口留了一条缝,淡柔月光映照她微红的脸颊。
他是真的骨头很沉,压在她身上一动不动,她也动不了,干涩的喉咙轻微吞咽着,手掌搭在他硬而茸的后脑短发上,轻轻抚过。
周屿程闭了闭眼,眉心拧了会儿,缓缓舒展。
微微拱起的肩背卸了力道,整个人没骨头似的倒在她身上,感受怀里一个小小的人不断起伏的心跳声,鼻尖贴在她颈侧,汲取让他沉迷的暖香。
认了吧,栽在她身上了。
第87章 上钩
浴室水声一直在响。
周屿程满腔燥意, 像过山车起伏冲荡。
水痕顺着肌肉纹理流淌,水阀在他手里拧了又拧,从滚烫转到温热, 又从温热直降冰凉。
最后他一手撑着墙,上半身微低,动作里等待快意攀升, 半晌,身体在最后一瞬完全紧绷,水珠滴落仰起的喉结, 闷起一声低沉喟叹。
小小的一居室, 什么动静都能听清。
那一声落到姜洵耳朵里, 她半边身子僵了一下。
沉滞几秒,她晃了晃脑袋, 不正经的联想一扫而空, 继续微低肩背盘坐在床边, 腿上搭一台笔记本, 键盘声轻盈跳动。
项目书处理完,从头到尾检查一遍,她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强撑着揉了揉, 继续翻看word。
周屿程关停淋浴,想起没衣服换,索性先用浴巾围上, 顺手扯条小毛巾,一边擦头发, 一边神清气爽走向卧室。
半掩的门推开,他姑娘已经歪在床头睡着了。
傻乎乎的姿势, 怀里还抱着电脑,衣袖起了几个小毛球。
他站在门边静静看了会儿,有一瞬间心很软,像团棉花,有只兔子陷在中间打盹。
在一起后才知道,她睡觉也会七扭八歪,做噩梦的时候会一脚踢过来,差点给他致命一击,他还得抱着她哄。
被子也不好好盖,半个身子露在外面着凉,之后他心有感应似的醒过来,困倦地给她盖回去掖好,不料下半夜又被她踢开,折腾一晚上,早起她半梦半醒打一个喷嚏,还懵懵地问他今天是不是降温,怎么这么冷。
她睡觉的时候不爱穿内衣,说是勒得不舒服,还跟他科普说很多女孩子都这样。
周屿程靠近,半跪在床沿,捻起她一缕长发扫扫她脸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睡熟也怕痒,她闭着眼,睫毛动了动,胸口微微起伏,带起若隐若现的轮廓。
周屿程收回心猿意马的视线,没再逗她,起身帮她收起电脑,给她盖好被子。
估计是暖和,她无意识团起棉布拱了拱,被子软乎乎地鼓一个小包。
周屿程微垂视线,看了片刻,压着一阵心痒,伸手关了床头灯。
这会儿风平浪静,他都准备去睡沙发了,刚要离开床沿,她又莫名其妙醒了,一双倦意温软的眼睛默默看着他。
对视三秒,她不说话他也知道她要干什么。
姜洵刚刚掀开被子,他一把给她扑盖回去。
温柔得颐指气使:“别起了,我帮你弄。”
说完便往客厅走。
周屿程经常想不通,女孩子睡前怎么有这么多事儿要干,又是喝水又是护肤,夏天要清爽,秋天还要补水,安排得清清楚楚。
这活也不是第一天干了,他习以为常,先是倒了杯水给她喝完,又坐在床边拧开面霜,指尖清透滑腻的一团直接怼她脸上,没个章法地抹来抹去。
“唔!”她闭着眼抗议,“你慢点!”
周屿程掌心扫荡,一张小脸被他搓来揉去:“老实点儿,速战速决。”
鼻尖萦绕面霜的淡香,这人跟揉面团似的,她眼睛都睁不开:“周屿程你故意欺负我!”
周屿程得势:“别说话。”
她呜一声:“你凶我。”
周屿程一顿。
操,这句跟紧箍咒似的。
下一秒就哄上了:“没凶你,逗逗你。”
“你就是凶我了,混蛋。”
“”
奇怪,被她骂一句居然还挺惬意。
片刻,面霜终于抹完,白皙脸颊揉出一层淡粉,他手欠捏一下。
姜洵二话不说躺回被子里,背对着不想理他。
周屿程坐在床边没走,拧好面霜放回床头柜。
没轻没重的一下,果然吸引她注意:“你慢点,不要乱扔。”
周屿程瞥一眼她后脑勺,顺手把被子扯上去盖住她肩膀,默了会儿,又伸手揉揉她耳垂。
她动了动,脑袋钻进被子里。
一退一进,周屿程三两下扒开棉团,倾身凑到她耳边一本正经地问:“咱俩现在什么关系?”
热气烘她耳廓,她一手捂住耳朵,闭眼随口一答:“前前任。”
他脸一黑。
行吧,前前任。
床边陷下去的重量一刻消失,周屿程自觉离开卧室。
姜洵听着动静,知道他乖乖到客厅睡沙发了。
他很少有这么听话的时候。
周屿程套上衣服,随意在沙发铺了条毯子,顿了顿,又折回卧室,倚在门边问:“睡了没?”
这人又回来干嘛。
“没有。”姜洵缓缓睁眼,背对着问,“你有事吗?”
“没。”他淡声说,“晚安。”
“嗯,晚安。”
话音落下,她就知道这人正经不过三秒:“晚安都说了,叫声学长听听。”
好无聊的男人。
姜洵没应,翻身丢个抱枕过去砸他,砸完又团回被子里。
枕头飞甩过来,周屿程眼疾手快接住,无声笑了下,走过去放好枕头,趁机在她脸上亲一记。
猝不及防的轻吻,她心口一颤,又听见耳边温柔沉倦的低喃:“晚安,十六岁的姜洵。”
夜晚在匀淡的呼吸里度过,月隐星沉。
第二天醒来,窗户漏进一丝晨光。
姜洵无意识揉了揉眼睛,动作间,发现有什么硌着她眼角。
一睁眼,发现那枚戒指又回到了她手上。
“”他还真是。
偷偷摸摸且不讲理的无赖。
今天周六,她赖了会儿床。
没过多久,被社区鸟鸣吵醒,她睡眼惺忪起身下床,披一件毛衣开衫进浴室洗漱。
出来时,厨房有翻找锅碗的动静。
周屿程拧开洗碗池水阀,手里端个平底锅,回身看她一眼:“饿不饿?”
她摇摇头,静立在推拉门边,看他起锅加水,拧火,抬头时脑袋碰到厨房垂落的一盏吊灯,他偏头闪开,往后退一步,站在一束阳光下,懒洋洋抄着兜等水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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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小火牙舔着锅底,空气莫名安静。
早晨和夜晚不同,好像一切都清晰起来,那些微妙情愫被阳光照亮,缓缓发酵。
姜洵沉默许久,指节蹭了蹭鼻尖。
漫不经心问:“冰箱不是没有吃的吗,你要做什么?”
他没有回头,用宽阔背影回答:“给你煮个空气面。”
闻言,她嘴角动了动。
周屿程盯着锅里,后脑勺长眼睛了:“想笑就笑。”
被抓包似的,她下意识抿唇。
橱柜台面上窝着个巨大的购物袋,里面七七八八装了什么,她也看不出来。
附近有家大润发,周屿程大清早觉都没醒,闹钟一响就出门,跟一群老头老太太排队购买生鲜水果,收银员看他的眼神都有点稀奇。
水还没开,周屿程闲闲地掏了掏购物袋,摸出一盒光明酸奶,拿着它,手臂往后伸,另一半身子动都不动一下。
姜洵默了默,上前几步,接过他手里的酸奶。
小心撕开包装,他又原模原样递来一根管子,从头到尾都没看她一眼。
她从善如流,一根细细的管子插下去,搅了搅。
周屿程懒散地烧水煮面,她就默不作声靠在门边嘬酸奶,好像各不相干,却沐着同一片洒落进来的阳光。
安静半晌,直到他出声:“宝——”
开头音节一出,姜洵咬了下吸管。
周屿程也顿了下,喉结一滚。
习惯了,出口就是那两个字,这会儿被他咽回去一个,恢复稀疏平常的语气:“帮我把鸡蛋找出来,袋子里。”
“哦。”姜洵放下酸奶。
找出的鸡蛋放在台面上,她站在他身旁,拆开塑料包装。
“要几个?”
“你吃几个?”
“我吃一个。”
“那就拿两个。”
“哦。”
鸡蛋递过去,指尖碰到一起。
她收回手,周屿程也无动于衷,两个鸡蛋先后打进锅里,他洗手冲掉一点蛋液。
散开的蛋白包裹蛋黄,在沸水中凝结成型。
火太大了,她凑过去关小一些,不料周屿程正好洗完手,转身回来跟她撞到一起,她来不及躲,踩着宽松的室内鞋往后踉跄,被他一把捞进怀里,另一手顺势关火。
气氛微妙,她在禁锢的怀抱里动了动,仰起头,两道目光忽而相撞。
周屿程眼里划过一丝不可言说,揽在她细瘦腰侧的手臂紧了紧力道。
她静滞里晃过几分茫然,错开视线:“面不煮了吗?你不饿吗?”
周屿程一句话不说,低下头,鼻尖蹭过她微热脸颊。
像小时候玩过的扫雷游戏,他用嘴唇一寸一寸寻找目标,缓慢又刻意,温热气息洒落她唇边,要吻不吻的,像在钓鱼。
她往后退,他就用力把人摁回怀里,一手圈住她,另一手闲闲撑着台面边沿,幽黯目光落下来,仔细描摹她眉眼。
姜洵受不住他这样意味深长的视线,紧绷的手指攥住他衣角,把脸别开。
慢吞吞憋出一句:“周屿程,你到底要干嘛。”
周屿程淡笑一下,手还没松。
反客为主地使坏:“还能干什么,当然是什么也不干,倒是你,紧张什么?”
“我没紧张。”
姜洵气势不足地瞪回去,睫毛颤了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周屿程突然很渴,喉咙干涩又痒。
烟是在戒,但瘾还会犯。
忽然想起她十八岁那年,戴个兔耳发箍,心里没个数地把脑袋埋到他腿上。
那会儿明明什么也没做,却有意无意地勾他,勾得越来越起劲。
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当鱼,被她一钓就上赶着咬饵上钩。
彼此体温相贴,他想把外头这件毛衣脱了,热得要死。
怀里的姑娘还在瞪他,眼里淡淡水雾,胸前衣领被他用力揽进怀里时挤了一下,领口有点偏,在他眼皮底下露着微深一线。
周屿程腮帮子一紧,咽了咽。
“别这么看我。”
“有反应。”
第88章 动情
时间在周屿程日渐长进的厨艺中度过, 有时是简单的鸡汤面,有时是糖醋小排,他每天不定时过来给她做饭, 偶尔过夜,睡的还是沙发。
深秋来临,阳台上晾的衣服多了几件男装, 玄关多了一双男士拖鞋,浴室里的毛巾和牙刷也不知不觉加了一套。
周屿程知道她怕黑,及时给小客厅换了新的灯具, 卧室里也加了一盏小夜灯, 以免她半夜起来磕磕碰碰, 这里青一块那里紫一块。
有时他应酬到很晚,不一定能过来陪她, 怕她一个人不安全, 又给房门加了一道防盗锁, 把她手机里的紧急联系人设成他的号码。
“急事儿给我打电话, 正事儿跟我打商量,别一个人做决定,更别一个人瞎解决, 有事儿自然是我来扛, 不可能让你受欺负,明白没?”周屿程把手机还她,不忘叮嘱。
小餐桌上静了静。
“嗯, 知道了。”姜洵接过手机放在桌边,埋头吃饭。
霜降已过, 天黑得越来越快,窗外挂一轮弯月, 大人把在外嬉闹的小孩子喊回家,社区里回荡着炒菜和新闻联播的声音。
周屿程吃饱了,坐在对面看她。
姜洵抬眼跟他对视,一口米饭嚼得慢慢的。
周屿程目光很淡:“认真吃,看我干什么。”
“因为你在看我。”
“看你怎么了?我看看我可爱的前女友都不行?”
“”他好久没夸她可爱了。
周屿程看她拿筷子的手,那截手腕怕是一折就断,眉头皱了皱:“一天到晚忙项目,我要是不来做饭你就吃了上顿没下顿,自己看看瘦成什么样,面包车一掳就没了,我上哪儿找去?”
姜洵默了默,听出他话里隐忍的担忧。
社会新闻她没少看,自己也有警惕心,温声辩解:“不怕,路边停的面包车我都及时躲开的。”
还算有危险意识,周屿程暂且放过这一茬。
“排骨好不好吃?”
“嗯。”她点头,“好吃,比以前好吃。”
“以前不好吃?”
“以前好难吃。”
“”周屿程脸色一沉,但也认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好吃就行。
慢吞吞吃到最后,周屿程拿小铁盒倒了颗薄荷糖扔嘴里,拿出手机划动,漫不经心提一嘴:“那回跟你生气是怕你吃亏,不想看你被一个不入流的记者拿捏,更何况是为了我。”
顿了顿,她低头戳了戳最后一口米饭,碎碎念:“那你也不能那么凶,还故意把我丢下。”
周屿程指尖悬空。
两秒后重新按下去。
“回去过,但是晚了,你不在。”他语气平淡,嘴里的糖一口嚼碎,“我的错。”
姜洵点点头:“嗯。”
老话说“不破不立”,好像经过一把情绪倒逼,他终于懂得让步比强硬有用,理解比占有重要,也终于明白爱有另一种表达方式。
彼此没有谁爱得不够,而是爱得太满。他需要将自己那份爱化作氧气,而非来势汹汹的洪水。
这么想着,她无意识动了动腿,不小心在小桌下碰到他。
周屿程撩起眼皮看来一眼,她故作镇定接过视线,刚想把腿收回,他顺势发力,膝盖把她两只腿都夹住。
力道很紧,她动不了。
一头雾水:“你干嘛。”
周屿程放下手机看她片刻,伸手给她抹掉嘴角一粒米。
好整以暇给她言语敲打一记:“我爷爷问起你。”
闻言,姜洵神情一凝,后背无意识挺直,认真地问:“老人家说什么?”
“他说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家看他。”
“那你怎么说?”
“我说你不想。”
“?”无妄之灾,姜洵一下就急了,“你怎么乱说!”
周屿程勾唇笑了下,耷着眼语气闲闲:“逗你的,我说我把女朋友气跑了,她来不了。”
虚惊一场,姜洵松了口气。
“那个我的礼物已经画好了,你先帮我送给爷爷吧,等以后有机会了,我再陪你看望老人家。”
周屿程微眯起眼:“以后是什么时候?”
她也不知道:“以后再告诉你。”
周屿程反应几秒,有点自嘲地笑:“能耐了,还会堵我的话。”
“跟你学的。”
他稀罕:“我教你这个?”
“不用教,耳濡目染。”
“染个头,吃饭。”
“在吃了。”
周屿程倦懒地瞧着她吃饭的模样,永远这么慢吞吞,塞一小口米饭腮帮子就鼓个小包。
怪可爱的
十月眨眼就过去了。
一周后的傍晚,周屿程在工作室门口等她。
隔着车窗玻璃,看她拿着一个画筒走出来,暮色里淡色裙摆云雾般摇曳,上身一件同色系的兔绒毛衣,软糯糯地沐在晚霞里,让人想揉进怀里抱个天昏地暗。
周屿程的车停在街对面,朝她闪了闪车灯。
她止步定了会儿,懵懵的眼神不知在想什么,顿了顿才走过来拉开车门坐进副驾。
周屿程瞥一眼她手里的东西,等她系好安全带:“画要拿去裱个框?”
“嗯。”姜洵拿出手机,搜索书画铺的位置,“等一下,我导个航。”
周屿程已经掉转车头:“哪家?”
“德竹轩,在金楼桥附近。”
“认得,导航关了。”
“哦,好。”她收起手机,“那你直接开过去吧。”
深灰色揽胜驶上主道,周屿程懒散问一句:“你去过那家铺子?”
“唔”她回忆着说,“大学的时候去过很多次,后来有一段时间老板没开门,就没去,听说他那段时间去五台山修禅去了。”
周屿程听见“修禅”两个字,嘴角一扯:“修不修也就那样,瞎费劲。”
姜洵真想给他嘴巴上把锁:“怎么能这么说,你跟人家又不熟。”
音落,他不咸不淡扫来一眼:“你跟他熟?”
姜洵一脸莫名:“肯定呀,我都去过好几回了,老爷爷还送了我好多宣纸,他人很好的,你不许那样说人家。”
周屿程收回视线,欠揍地“哦”了一声。
兜兜转转到达金楼桥,书画铺藏在一个落满枫叶的小胡同里,左右挨着小卖部和老面馆。
店铺还没关,棕红木门大敞着,门上挂一个黑漆木底的长框招牌,楷书描金字。
里头小小一间,四面书山画海,靠里侧的角落摆着一张书案,上好的黄花梨木,被老顽童嚯嚯成了普通案台。
老人家年过古稀,精神气却十足,戴一副老花镜坐在案前捣鼓木雕,聚精会神弓着脖子敲敲打打,手边摆满了稀奇古怪的锤子和小戳刀。
姜洵拿着画筒,提起裙摆轻盈踏过门槛,绕开中间一个悠然自乐的乌龟荷花缸,走进去,声音很轻:“大爷,我裱一幅画。”
老人家分神抬头,看见是她,面上和蔼一笑:“行,拿来吧。”
画筒递过去,老人家边打开边问:“啥时候要?”
“唔”她稍加思衬,“下个月前吧,您要是忙的话多延几天也没关系。”
“行。”
画卷拿出来,老人家小心摊开。
纸上青山劲松,线条刚柔并济,着实不赖。
他悦然一笑,打趣她:“画得好啊,送我得了!”
姜洵当了真似的,特别乖地拒绝:“不行的大爷,这是送给另一位老人家的,您要是想要的话,我再画一幅给您。”
老人家哈哈一笑,收起画卷:“好好好,那我等着。”
说完眼睛一抬,看见周屿程吊儿郎当插兜靠着门框,目光倦淡地朝里边看,嘴里还闲闲叼着个什么东西。
老人家连忙伸指一喝:“诶诶!这儿不许抽烟啊!我这儿一屋子宝贝,待会儿全给我烧喽!”
周屿程一身反骨,慵懒得很:“您哪只眼睛看见我抽烟?”
老人家扶了扶老花镜,眼睛一眯:“你那不是烟?”
“雪糕棍儿。”
“哦。”
雪糕棍儿?
姜洵回头看他,眉心一皱:“不让我吃小布丁,为什么你自己买来吃了?”
周屿程颇有理,小细棍懒洋洋咬在嘴里:“谁买了?隔壁老板送的。”
“”长得好看真是哪哪都有优势,雪糕都有人送。
大爷的目光来回打量,手肘搭着书案摸了摸下巴,审时度势似的认真:“姑娘啊,这是你男朋友?”
她思绪一卡。
顿了顿:“他——”
姜洵话还没完,周屿程抢着答:“这不正在追么,早晚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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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啧声,摇了摇头:“小姑娘,我看呐,这小伙子不像什么好东西,你可别被他骗了。”
被人说了坏话,周屿程眼风冷冷扫过来。
姜洵抿唇一笑,小声说:“大爷,其实他不坏的。”
“嚯!我瞧他坏得很呐!”大爷音量提高,生怕周屿程听不见。
姜洵笑意浅淡,顾及某人面子,她转移话题关心道:“大爷,您高血压好点了吗?”
“好多咯!”大爷起身,翻了翻身后满当当的书架,“来,送你几刀生宣。”
“不用了大爷,还有呢。”
“嗐,给你你就拿着,我多着呢。松烟墨还要不要?”
“唔我买点油烟墨吧。”
“用不着买,送你啦!”
周屿程浑不正经靠着门,雪糕棍含在嘴里一股木头味,他也懒得扔,只顾看她背影,目光一点一点淡下去,描摹她柔软发梢-
时间匆匆,十一月迎来初雪。
姜洵又忙了一晚上的项目方案,雪落时迎着夜色走出工作室,围巾上沾了细碎雪花。
周屿程今晚有酒局,不能来接她,她坐公交车回去,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上到七楼,看见门口的小灯亮着。
周屿程曲敞着腿坐在门前,脑袋靠着门,灯光在微仰的喉结附近勾勒一片阴影。
姜洵心有疑虑地踏完最后几级台阶,安静看他几秒,呵出的热气在眼前缓缓消散。
周屿程抬眸看见她,什么也没说,一手平淡地搔了搔额头,站起来,黑色衬衫的褶皱自然抻平,身上散逸若有若无的烟酒气。
姜洵猜到他喝了很多酒,上前摸摸他的脸,有点烫。
周屿程微垂视线看着她,眼里有因醉意泛起的淡淡怅惘。
视线交缠,她心口忽然一阵微酸。
过去那个游戏人间的懒散大少爷好像消失了,一身永不服输的傲然筋骨撑起另一种责任,一种关于未来的,又或者是关于她的。
姜洵轻声劝:“先进去吧,外面好冷。”
周屿程有点倦意,凝眸看她半晌。
“嗯。”
小客厅开一盏暖灯,她脱了外套和围巾,给周屿程倒杯温水。
杯子递过去,他坐在沙发上默不作声接过,松松地拿在手里,一口也不喝,就一直半阖着眼看她,目光有如丝线,一点一点地绕着她。
屋里有暖气,怕他喝了酒太热,姜洵站在身前给他解开几颗扣子。
距离靠近,他一把将人搂进怀里,杯子里的水倏地洒出来,淋在他裤子上,湿了一大片。
姜洵愣了愣,反应过来时,杯子已经掉在地上,水渍在他腿上晕开。
身后就是茶几,她回头扯起纸巾给他擦,有点犹豫地,避开正中间的位置。
动作很刻意,也很谨慎,深如墨色的水渍无论怎样都擦不干,她正欲放弃,突然被他扣住手腕,揉成团的纸巾轻声掉落。
反应滞了一拍,她抬头,撞上他深黯目光。
她安静几秒,故意别开脸,又被他掰住下巴转回来。
目光粘稠对视,他迎上来,鼻尖蹭着她的,醇厚的烈酒气息无孔不入,他哑声撩拨:“你怕什么。”
姜洵心跳发闷,声音越来越弱:“你今天很累吗?要不要先睡会儿。”
“不用。”他稍微一靠近,不费吹灰之力,吻到她微凉的唇,低喃着,“你陪陪我。”
他浑身都烫,唇上触感温热,吻过来的瞬间,她手指颤了颤,攥住他肩膀的衬衫衣料,柔软又硬挺,沉冷的质感。
起初是温柔的轻吮,后来力道加深,温度衔着低沉喘意,探进来肆意勾缠。
溺毙的深吻里,他一手撩开她衣摆,指腹意犹未尽摩挲她腰侧。
他身上衣服一件没少,只是衬衫领口有点乱,衣冠齐楚的模样,刺青周围的束缚却已经完全解开,杵着她磨蹭。
触感清晰滚烫,青筋纹路随着动作起伏,甚至还时不时跳动,蓬勃的侵略性。
动作里没有真正攻陷她,但也足够撩火,他任由她坐在上方,她却很难占据上风,每分每秒,涨潮般心慌意乱。
一吻藕断丝连,退开又未能结束,周屿程抬起的手指碰到她脸颊,她轻颤一下,恍神里,他撩开她耳边长发,紧贴着她的柔软,一声又一声喃着她的名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寻寻”
她呼吸有点乱,轻碎应他:“嗯你难受吗?”
“难受。”他埋进她肩窝,有点焦急地,脸颊蹭乱她垂在肩上的发丝。
“但你在我身边就行。”他昏沉低喃着,“你在就行”
呼吸洒在肌肤上,她下意识轻哼一声,没有应答。
下一秒,他有点不甘地抿住她耳垂:“你有多久没理我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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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声线沙哑又黏糊地缠住她,动作还不停,她脊骨像过了一阵电流,一瞬失语。
这段时间确实没怎么主动联系他,她自认理亏,忍着耳垂周围不断升温的痒,喉咙颤颤巍巍溢出一句解释:“没有不理你,年底太忙了”
周屿程呼吸深埋,双手紧紧抱住她。
纤薄后背感觉到他坚硬的指关节,骨骼贴着她的温软,不断地用力紧绷,几乎要陷进她身体里,彼此相融才罢休。
在她颈侧落了无数个吻,他仍觉不够,微抖的气息逐渐俯低,双唇碾在她心跳附近,猝不及防咬住她锁骨。
她皱了皱眉,感觉他力道有点重,双手推了推他,又被他吻在胸口。
他低着头,短硬的发茬扎着她手掌心。
她手指微蜷,忽然间,他动作停了下来,落在她心口的呼吸有点颤。
从前恶狼一样的强硬又顽劣的性子,这一刻忽然软了,不知是酒精作用,还是因为别的。
深埋的情绪开始泛滥翻涌:“不分手,不分手行不行”
这一刻恍如时间错乱,分不清是四年前还是现在。
他好像在弥补着什么,或许是过去对她不当的强势,又或许是无数句刺痛她的话。
“我听话,认真戒烟,参加比赛给你赢冠军,好好生活”他声音哑得不行,一再挽留,“不分手,像以前一样爱我,行不行”
周屿程明显克制着,防线却一寸又一寸崩塌,连他骨子里的不驯都无法阻挡,任由它溃不成军。
这一刻他隐忍又动情,姜洵隐隐鼻酸,一阵心悸。
彼此退开点距离,她胸口忽然沾到一点点湿。
重量轻微的,滴落而下的温热。
昏暗里,彼此对视一眼,她兀地呆滞。
周屿程眼底倒映着她,一双倨傲又薄情的眼,早已在她面前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