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最终
给女孩传递完消息后, 林别知当晚才签同意书,签完后也没有告诉他们,只等他们明天自己发现。
姜末一只给四天的时限, 想来是四天后有另外的安排,搞不好就是移植手术,到时候他就算不签也会被逼着签,卡着最后的点既能争取时间,也能防止他们伤害自己。
在胁迫条件下签署的任何文件都是无效的, 所以他只能期待在姜末一动手前女孩能够把消息传递给闻景殊。
就是不知道女孩会不会打这个电话,林别知长叹一口气。
他在纸上就只写了闻景殊的电话号码, 没有写具体发生的事,一来是这件事一两句解释不清,二来是怕纸团被姜末一的人发现,这样一来女孩就有危险了, 毕竟姜末一不会放过知道自己计划的人。
算了, 听天由命吧。
第二天一早,姜末一就来赶进度了。
浴室门被粗暴地推开时,林别知正窝在铺满浴巾的浴缸里睡觉, 这几天他一直都是这么睡的, 睡久了竟然还有点习惯。
“你还不算太笨,知道反抗只会吃苦头。”
林别知尚未睁开眼,耳边就响起了姜末一嘲讽又得意的声音,搭配浴室的3D立体环绕效果,简直提神又醒脑, 他一个弹射就坐了起来。
或许是拿到同意书心情好, 姜末一难得对他展露笑意,只不过那笑容中带了点阴森的味道:“我还以为要费点力气逼你签字, 没想到你签的时机正好。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早来找你吗?”
刚才起太快脑子有点发昏,林别知闭了闭眼:“因为你有早八?还是朝九赶地铁?”
姜末一:“?”
姜末一:“把人拉起来,带走。”
死到临头了还想这些有的没的,等上了手术台看他还有没有别的心思。
事实证明林别知猜得没错,姜末一第四天确实另有安排,这个安排就是肾脏移植手术,他将一切都打点好,就差林别知这个肾源了。
没戴眼罩出门的时候,林别知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先前戴眼罩是防止他通风报信逃跑,现在不戴眼罩代表他跑也来不及了。
而且从昨天下午递出纸团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任何风声传来,一切都在预示着极坏的结果。
所以坐上前往医院的车时,林别知已经有点开摆了。
反观姜末一,嘴角一路上始终噙着笑,话也变多了,热衷于在林别知耳边念叨些奇奇怪怪的话。
“你知道我一觉醒来发现一切都还没有变的时候有多开心吗,我终于有机会挽回闻哥,终于有机会回到他身边。”他激动得嗓音都在颤抖。
林别知默了默,老老实实说:“我不道啊。”
他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他的想法。
“但这一切都被你给毁了!”姜末一倏地拔高音调,狠毒的眼神直射向他,“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根本没有病,但你就别想活了。”
他的表情带着一丝恶毒的快意:“说吧,有什么遗言?”
林别知摸了摸兜里正在录音的麦克风,心情有些复杂,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自爆卡车还爆得这么彻底的人了。
他略一思考:“全麻,不是全麻我不做,谢谢。”
姜末一笑容一僵:“你是不是有病?肾脏移植哪有局麻。”
林别知放松后靠:“全麻,是一种态度。”
姜末一:“……”
酒店距离医院极近,车拐了没几个弯就进了地库,下车后,林别知被带着从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上了楼。
有个身强力壮的壮汉给他披上了一件外套,顺势揽上了他的肩,表面上像是在支撑着“体力不支”的朋友,实际上则是防止林别知逃脱生乱。
最后,他们进到了一间特殊病房,而林别知则要在这里等待着进行手术。
姜末一并没有和他一起,因为明面上他是需要被肾脏移植的人,在外做戏自然是要做足一点。
看到被安排好的一切,林别知啧啧摇头,他没想到姜末一竟然把他带来了丁家的私人医院。
肾脏移植手术除了捐献者的同意书,还需要很多资料证明,而且有一部分资料必须经过医院获取,姜末一一个健健康康的正常人什么都得伪造,说明医院有人帮他做了伪证。
到时候手术出了事故,姜末一大可以直接把责任推到医生身上,再来一句手术意外谁都无法预料,岂不是完美逃脱罪责。
不过不管是什么结果,事情一旦败露,丁家都要倒大霉。
不一会儿,保镖将病服送了进来,林别知抓着衣服闪身躲进了卫生间——麦克风还在身上,不能让他们发现。
换下衣服后,林别知用垃圾桶压着麦克风藏到了马桶背后,如果没人刻意来翻,应该是不会被发现。
确保安全后,林别知走了出去,而在房间内停留的保镖见他出来,这才退出房间。
手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开始,但在此之前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林别知思索着走到了窗前,病房正对面是一片小花园,许多病人由家人或者医护人员陪着在园中散步,朝外喊一声,他们大概都能注意到这里的情况。
但他所在的病房属于高层,而且人就在门外守着,喊完救命估计立马就被撂倒了,等都等不到楼下的人反应过来。
苦恼之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花园的那一头出现,林别知愣了愣。
是丁迟序!他怎么会忘了丁迟序也是这里的医生,说不定他可以找丁迟序帮忙!
林别知打开窗,死命地朝着丁迟序挥手,手臂都快抡出火星子了,可惜对方看都没看一眼。
而且他并没有朝着病房这个方向走来,而是拐弯从小路进了医院大楼。
也就在这时,林别知看到了窗户旁稍低一些的露台。露台似乎连接着另外一边的走廊,如果能爬到露台上,说不准可以趁机从走廊逃脱,
就是这高度这角度……林别知伸出头估计可行性,谁知刚朝下看了一眼,高空的晕眩感瞬间上头,于是他又立刻缩回了脑袋。
可恶,有一瞬他好像看见了他从未见过的太奶。
眼前是有可能摔得七零八落的高空,身后是一去无回的手术室,似乎怎样都是个死。状态陷入胶着,林别知在窗前焦虑地来回踱步。
偏偏时间还颇为紧迫,再不做决定他就没得选择必死无疑了。
几秒后,林别知坚定地爬上了窗台,他选择再次一搏。
其实窗台和露台岔开得不算太远,只是跳出去需要一点勇气,他深吸一口气,内心把中西方一切能叫得出名字的神佛都叫了一遍,主打一个以量取胜。
而后,纵身一跃。
他跳得果断,也就不知道在他刚跳出去的那一刻,姜末一就推门而入了。
*
与此同时,医院门诊一楼。
丁迟序刚从住院部查完房出来,正准备回办公室,不料一进大门便与一位医生相撞,对面医生的资料瞬间散落了一地。
“哎呦抱歉,我没看见有人,丁医生没事吧?”说话的医生是肾内科医生马群涛。
两人在不同科室,不熟但也算认识,丁迟序笑了笑:“撞得不重,不用在意。”
他看了眼地上翻落的资料,蹲下身帮忙收拾:“马医生有什么急事吗?”
马群涛“嗐”了一声也蹲了下来:“马上有台移植手术,这不是赶着去交资料。”
医院每天都有许多手术要进行,丁迟序礼貌表示了一下慰问,伸手拾起飘得最远的那份文件:“那马医生快去——”
话未说完,他的目光忽然定格在了一行信息上。
马群涛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从他手中快速抽过资料:“麻烦丁医生了,丁医生给我吧,我自己来就行。”
丁迟序回神,缓缓起身目送着他离开。
如果没看错,病人姓名写的是好像是林别知?这么大个京市,撞名不是不可能,但年龄性别都对上了,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这几天林别知失踪的事情闹得这么大,丁迟序当然也听说了,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几眼马群涛的背影,随后给闻景殊拨去了电话。
乏味枯燥的铃音响了几声就被接通,微乱的脚步声从听筒中传过来,紧接着是闻景殊的声音:“什么事?”
丁迟序直接道:“我刚才在肾脏捐献同意书上看见林别知的名字了,信息单上年龄性别血型都合上了,但我不确定是不是他。”
闻景殊呼吸一滞:“是他。”
丁迟序不解:“他怎么会在医院?”
“一句话解释不清楚,总之是姜末一强迫他的,”闻景殊迅速道,“警察已经过去了,我现在立马过来。”
十分钟后,丁迟序见到了闻景殊,不过刚看见人的那一刻,他不由得惊了一下。
认识闻景殊那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闻景殊如此疲倦不堪的模样。
在他记忆里,闻景殊任何时候的状态都应该是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绝不会让别人察觉到一丝的弱点。
他真的很在乎林别知。
“医院没有林别知的住院信息,但有姜末一的,不知道住的人是姜末一还是林别知。”丁迟序拧了拧眉,他其实非常疑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眼下不是时机,他只能暂且将疑问放到一旁。
两人一同前往内科住院部。
路上,闻景殊与便衣进入医院的警察取得了联系。
为了不扰乱医院的秩序,影响到其他病人,警察希望闻景殊先去和姜末一交流,这行也能保证林别知的安全,等姜末一放松防备,他们趁机抓捕,但如果交流失败,他们会实施强硬手段。
闻景殊攥紧拳头,同意了。他不希望林别知受到任何伤害。
然而到达病房时,里面却没有一个人的身影,床边堆着几件脏掉的衣物,正是林别知失踪那天穿的。
*
在露台上稳定着陆后,林别知觉得自己升华了,除了脚腕有些隐隐做痛,心脏也怦怦狂跳,其他竟然就没什么感觉了。
原本他住的是高级单人病房,露台连接的则是医院的普通病房,他连忙翻了进去,想去护士站报警。
然而还没到护士站,姜末一就出现在了前方,两人隔空对视了一眼。
“……”
林别知暗骂一声,转身就往消防通道里跑。
熟悉的楼梯,熟悉的奔跑,距离他上次跑路还没过去多久,原本说好的锻炼身体也都还没开始,怎么这么快又重演了啊靠!
他这回还知道往楼下跑,奈何保镖不愧是保镖,轻轻松松拉近了与他的距离,最后一个撑手跳翻越栏杆,正正好好落在了他面前。
林别知忍不住了:“大哥你有这技能干什么保镖,直接去地铁跑酷啊!”
保镖:“……”
职业保镖保持沉默,抓着人返回楼上,于是林别知在消防通道口与等待已久的姜末一重逢了。
姜末一眼色阴沉地盯着他:“我说过,不要试图逃跑。”
林别知喘了几口气:“其实我只是想运动运动,抓着我的这位大哥就很好,今日运动量已经达标了。”
“穿着拖鞋运动?”
“真正爱运动的人从不在意装备,你要不要一起?”
姜末一冷哼一声,不愿与之多言,吩咐保镖把人看好带上去。手术在即,绝对不能在这时候让林别知跑掉。
他转身打开消防通道的门,身子跨出去了一半,下一秒却又收了回来。
“后悔了?”林别知歪头,“要不我俩单独跑一段?”
跑不赢保镖他还能跑不赢姜末一了。
但姜末一显然没听他说话,因为他的眼睛已经牢牢粘在对面那个人身上了。
“闻哥。”
“你究竟想做什么?”
门口的光线逐渐被遮挡,希望仿佛被覆盖,然而这道沉冷的嗓音却让林别知悬了许久的心安定下来。
闻景殊来了。
“我来医院能做什么啊,当然是治疗啊,”姜末一拽过林别知,“闻哥你不是知道的吗,我生病了,需要肾脏移植。林别知已经答应了,他自己同意的!”
林别知猝不及防被拉了个踉跄,一下就见到了站在门口的闻景殊。
男人那双墨色的眸子在他出现后便停驻在他身上,再也没有离开过。
只这一眼,林别知的鼻尖就酸了,这几天过得那么惨他都没哭,这会儿看见闻景殊怎么绷都绷不住了。
看着男人的模样,他瘪了瘪嘴,嗓音有些颤抖:“你是不是背着我出去捡垃圾了啊,怎么变得这么邋遢。”
闻景殊想去牵他的手,却被姜末一挡开。
“闻哥,不该是这样的,你喜欢的是我,该牵的是我啊,”姜末一哽咽道,“我生病了,难道你不应该心疼心疼我吗,你眼里为什么只有他!”
尽管种种迹象都已经证明闻景殊不爱他了,可事到如今他还是不愿相信,执着地想要闻景殊给他一个回应。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我喜欢过你的错觉,但从始至终,我只喜欢过林别知一个人。”闻景殊毫不留情地击破他的幻想。
他没有提及病情的真假,因为无论病情真假都与他毫无关系,他只强调最重要的部分,这部分也是姜末一最为执着的地方。
果然,姜末一听完后果然不再开口,怔愣地站在原地,像是在消化这句话。
消防通道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而消防通道外,警察屏息凝神,蓄势待发,闻景殊无声靠近,手就快触及到林别知。
“老板!”
就在这时,保镖的声音提醒了姜末一,姜末一霎时反应过来,在那一刻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将林别知推至楼梯口,在他愕然的眼神中轻声道:“那你现在就去死吧。”
事发突然,谁都没料到他会有如此动作,林别知更是如此,他只来得及触到闻景殊的指尖,随后就失控地滚下了楼梯。
闭上眼的前一秒,他看见的是被警察控制住的姜末一,还有眼眶通红的闻景殊。
按照常理来说,像个滚筒一样滚下楼还创到台阶的存活几率应该不大,而人死后应该是没有任何感觉的。
林别知闭着眼沉思,那他现在为什么觉得耳边吵得厉害?
警车的鸣笛声,警察的怒喝声,还有无数人的交谈声,所有一切交杂在一起。
他皱了皱眉,挣扎着醒了过来,坐起身,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救护车里。
一个医生打扮的男人见他醒了,激动地朝后方喊道:“另外一个孩子醒了!”
听到这声称呼,林别知突然反应过来,他是又开始做梦了吗,又变成小孩子了?
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一堆人不知从哪凑了上来,纷纷关切地询问他感觉怎么样,他想说话,却发觉自己说不出话,还不受控制般木楞地摇了摇头。
有个阿姨温柔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孩子你可真厉害,竟然带领一群孩子逃了出来。”
林别知本该感到疑惑,可他突然发现自己莫名多出了几段记忆,与其说是莫名多出的记忆,倒不如说是记起的回忆,因为他清晰的记得自己想了什么,做了什么,那种熟悉感不能做假。
几段记忆逐渐融合,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于是眼前的场景像被按下快进键,开始快速转换翻页。
原来他在看大爷钓鱼的时候意外落水溺亡,穿进书里的时候不是二十三岁,而是七岁,也不存在什么原主,他就是他,原主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七岁的他已经在孤儿院里生活了两年,还未从失去父母的痛苦和原里其他人的排挤中走出,封闭内心不愿说话。
因此穿书第一天,茫然无措又没有家人在身边的他,便成了人贩子拐卖的对象。
也就在这时,他认识了被绑架而来的闻景殊。
那时候的他记忆混乱,一会儿是七岁的林别知,一会儿又是成年的林别知,所以趁着他清醒的时候,他带着闻景殊还有另外的十几个小孩跑了。
可逃出去后他便又回归了七岁的状态,侥幸逃脱的人贩子趁众人不注意带走了他,一路辗转至隔壁市。
再后来,经历越发熟悉,他被错认为林家走丢的儿子,被好心人从人贩子手中抢了回来送回游乐场,最终去到了林家。
随着年龄的增长,小时候的很多事逐渐忘却,他转变成了小说里完完全全的林别知。
直到那次落水,成年的林别知记忆回归,命运的齿轮重新开始转动。
……
一个月过去,上流圈子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姜景地产的少爷姜末一锒铛入狱,获刑十年,其名下所有资产一并查处,姜景地产的股票市场因此受到极大动荡,几度临近崩盘。
而这一切都跟姜末一绑架林别知有关。
外界纷纷扰扰,都打扰不到医院病房的静谧。
四面雪白的病房里,仪器滴滴滴有节奏地响着,一个面色苍白的青年安详地躺在病床上,过去的一个月,他一直未曾有过苏醒的反应。
然而今天,他的手指却忽然动了动,紧接着是眼皮,最后,竟是慢慢睁开了眼。
林别知感觉自己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像电影一样,不同以往的是,这次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第三视角,而是电影的主人公。
门口传来响动,林别知缓慢扭头,就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五官俊美,墨眸深邃,他眯着眼欣赏了一会儿,蓦然露出一抹笑:“闻景殊。”
话音落下,男人快步走到床边,弯腰俯身,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拥住了病床上如同玻璃般脆弱的青年。
而青年抬起他尚且酸软无力的手臂,环住了男人,环住了他电影里的另外一位主人公。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