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说完,就没人说话了。
时诀用筷子挑起面条,把辣椒油拌开,搅拌到一半,才注意到这场面的卡顿似的,看看众人,最后停在蒋锐身上,惊讶道:“……不是吧,我开个玩笑而已。”
王泰林挠挠嘴角,蒋锐一拍桌子,豁出去了,对徐云妮说:“你来一下。”然后先一步出了店。
徐云妮看看门口的方向,然后又看看王泰林。王泰林催促她:“去啊,干嘛呢?别让我兄弟等着啊。”
徐云妮放下筷子出去了。
她一出门,刘莉和王泰林就探身抻脖往外面的方向看。
“哎……哎哎,”时诀胳膊肘怼怼王泰林,“要不咱俩换个位置?”都快趴他身上了。
“哦,不用。”王泰林又坐了回去。
“他东西送出去了欸!”刘莉开始进行现场直播,“好像开始说话了。啧……蒋锐能不能把头抬起来啊,本来小个就不高!”
店外路边,杨树下。
徐云妮看着面前的人。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与蒋锐单独面对面交谈,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缘由。
有一点比较出人意料,就是跟表面的稳妥好学生人设不太相符,徐云妮其实还挺有异性缘的,可能是性格比较吃得开?她自己也不清楚,总之,她从小到大被表白的次数还挺多的。
这样一想,好像前不久她也被表白了?
……那次应该不算吧。
徐云妮最早被表白要追溯到小学的时候,在什么都不懂,或者说,什么都刚刚懂的年纪,她就被他们班的体育委员叫到自行车库进行了真情告白。
原因是什么来着?好像是他们班跟别的班进行足球比赛,裁判乱判,体委不满意,但他嘴笨说不明白,徐云妮看了比赛,也觉得偏裁严重,就帮着他去体育老师那讨说法,最后俩人一路讨到了校长办公室,终于判定重赛。后来他们赢下了比赛,没过几天,体委就把徐云妮叫去车库表白了。
那场车库表白分了两天进行,第一天体委向她传达了自己的意思,徐云妮完全没想到会有这出,当场拒绝。体委觉得她的决定太草率了,就让她回去再考虑一天,明天再给答复。
徐云妮回家后把这事告诉了父母,李恩颖非常兴奋。
“是你班那个踢球踢得超好的男生吗?他跟你表白啦!怎么样,你有感觉吗?”
“……什么感觉?”
“人家跟你表白了啊!你就没有点想法吗?”
徐云妮仔细回忆了一下整个事件,她觉得,他们的确通过共同的据理力争建立起了革命友谊,但是……
徐云妮实话实说:“我感觉他的感情来得非常随便,也很幼稚。”
李恩颖无语地撇撇嘴,看看旁边的徐志坤。
徐志坤对徐云妮说:“妮妮,你说的很对,感情不是开玩笑的,就因为踢个球赛就跟你表白,这行为太不负责了。他只想着自己,就他这个年纪,有能力承担恋爱关系吗?你们再有一年毕业了,毕业之后怎么办?”
李恩颖在旁听得直瞪眼:“我的天,十一二岁的小孩子谈什么能力和责任啊,这就是懵懂的青春好不好!”她过来把徐云妮搂到沙发边,“别听你爸的,他就是不爽有人敢觊觎他女儿。”
徐云妮说:“我觉得爸爸说的很有道理。”
徐志坤在一旁接着看文件。
“道理归道理,道理解释不了一切。”李恩颖摸摸徐云妮的头发,“你该再天真一点,可别被你爸给带成老古董了,人生不是靠道理来体会的。”
对李恩颖的话,徐云妮不以为然。
她还是觉得,徐志坤的判断更成熟,更正确。
第二天,徐云妮再度与体委相约车库。
体委表达能力堪忧,他跟她说话甚至比跟体育老师说话时还要磕磕绊绊,没有头绪。到后来,徐云妮只顾着帮他捋清思路,然后想尽办法找到一套既能斩断他情思,又不会伤害他感情的说辞。
如今,有点昨日重现的意思了。
“……你怎么不说话啊?”蒋锐低着头问。
徐云妮回神,问他:“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蒋锐一愣,小声说:“不为什么啊。”
徐云妮:“因为我给你讲题吗?”
“啊?”蒋锐扣扣手,“不是吧……”
徐云妮对蒋锐全部的了解,仅限于“王泰林的跟班”这一个标签。蒋锐跟着王泰林混,却完全没有学到王哥的狂放特性,甚至都不如刘莉豪爽,很容易被搞到面红耳赤。
就像现在这样。
“谢谢你喜欢我,但我们还太小了,不够成熟,还不能承担这种责任。”徐云妮再次搬出当年徐志坤的说辞,“而且现在是高三,是很重要的阶段。”
蒋锐闷着头不讲话。
“我们可以做朋友,”徐云妮接着说,“一起努力,至少先把我们现阶段该干的事干好,再想别的吧。”
店内。
刘莉说:“哎,回来了回来了!”
店门推开,蒋锐走进来,一屁股坐回位置。
王泰林往外看看,问:“徐云妮呢?”
蒋锐:“她说她先回学校了。”
“哎哟——”王泰林拉着长调,“她也知道不好意思啊!”
刘莉问:“怎么样?”
蒋锐想想,说:“我觉得还行。”
“她答应了?”
“没吧,跟我想的差不多,她要以学业为重。”
刘莉顿了顿,问他:“那‘还行’在哪呢?”
蒋锐说:“她说可以先做朋友,一起努力,度过高三这个重要阶段。”
刘莉啊了一声,蒋锐又说:“那就是高考之后还有戏嘛。”
刘莉张张嘴,瞄了眼王泰林。
“王哥,你觉得她是这个意思吗?”
蒋锐:“反正她没直说不行,我觉得就是这个意思。”
王泰林直白道:“这不明显的借口嘛!”
蒋锐:“我觉得也不算是借口吧,我原本也觉得现在说希望不大,她不是还会转走嘛,我就想至少先让她知道,然后等毕业了再说……”
王泰林:“你还要等毕业,这么长情啊?”
蒋锐嘟嘟囔囔地嗯了一声。
王泰林瞧着他这样,歪着头问:“我都没问过你,你看上她什么了?”
蒋锐看着面碗,想了好一阵,忽然说:“我俩口味特别一致。”
“嗯?”
“我们吃面都喜欢疯狂加醋和香菜。”
王泰林震惊道:“他妈的……你逗我呢?就这?!”
“也不全是,哎,她人很好啊,长得也挺好看的。”
“好看?”王泰林拉起一侧眉头,仔细品了品,“嗯,确实还凑合。”
时诀吃碗面,抽出一张纸巾,把嘴擦干净,又把桌子擦了几下,攥成一团,扔到面碗中。
“而且我觉得她性格好,很有主见。”蒋锐接着夸,“有时候看着蛮厉害的,但其实特别善良,给人感觉特别安心。”
“哎呦喂……”刘莉在一旁听不下去了,“我要肉麻死了,那你现在要怎么办嘛!自己单相思啊?等着高考结束?她要真转走了你就自己在这做白日梦吧!就你那分,你俩能考到同一个地方吗?一旦异地了还表白个锤子!”
蒋锐垂下头,刘莉说:“你要真这么放不下,那要不我们就趁她还没走,一起帮你使使劲?”
蒋锐一听,不由坐直了。
“你们怎么帮——”
“没必要吧。”
他的话被时诀打断了。
蒋锐转眼过去,时诀看着这边,神色淡淡的:“死缠烂打就没劲了。”他冲王泰林抬抬头,“是吧?”
“嗯,”王泰林是比较认同这个观点的,“这东西还是得你情我愿。”
蒋锐低着头,十分伤心的样子。
时诀看他这沮丧的样子,劝说道:“打起精神来,再好的人,不喜欢你也没用,热脸贴冷屁股有什么意思,还是对自己好点最重要。”
蒋锐听得懵懵懂懂:“我知道,我就是觉着她……”
“你觉着什么,”时诀说,“你就是一时上头,给她美化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啊。”
他说着话,身子向着里侧,没注意其他三人的视线都往一个方向动了动。
蒋锐哎了一声,但他声音太小了,时诀完全没听到,手指头指了指他,接着说:“还说她好看,好看在哪啊?你滤镜太厚了,看她那一天天故作正经的样,多无聊啊,跟她开个玩笑都不一定能听得懂。”
“什么玩笑我听不懂?”
时诀猛地回头,徐云妮就站在后面,垂眸看他。
无言相对。
刘莉问:“……你怎么回来了?”
徐云妮说:“我买的东西忘拿了。”她从座位上拿起便利店的袋子,里面装着她放学买的纸巾和红色签字笔。
她又看了时诀一眼,时诀没说话。
她看着他的眼睛,说:“那我先回去了,你们接着聊。”然后就直接走了。
店门关上数秒,桌上同样没人说话。
王泰林斜眼看时诀,后者舌头舔舔口腔,盯着门口不言语。
刘莉两只手挡挡面容,小声说:“呀,有点尴尬啊……”
王泰林回想刚才画面,也没忍住,抿了抿嘴,跟蒋锐说:“……这他妈不比你表白有意思多了?”
时诀一语不发。
蒋锐看着时诀不善的侧脸,试着开导他,说:“没事的,徐云妮人很大度的,她不会很生……”他说一半,但见时诀看了过来。
时诀神色舒展,嘴唇轻启,下颌稍有点错位,唇角似乎还带着点森森的笑意似的。
“你说什么?”他轻声问。
那一股子霸凌瘾上来了,蒋锐被他看得直瘆得慌。
这翻脸未免也太快了。
蒋锐觉得自己有点冤,讲道理,这不能怨他吧?
“我、我刚才提醒你了啊,是你没听见……”
时诀挑挑眉毛:“是吗?”
蒋锐避开视线。
“哎,”王哥不得不出来维护小弟了,“别吓唬他了,他表白失败就够倒霉了。”
时诀看着紧张兮兮的蒋锐,最后,蓦然一笑,说:“没事,我尴尬点就尴尬点,你不难过了就行。”然后起身收拾碗筷,去了后厨。
作者有话要说:
第32章
安静的教室内。
徐云妮坐在那写试卷。
今天除了她以外还有几个同学在自习,前座的杨梦莎也在,学到中途,她回头小声问:“徐云妮,我能问你几道题吗?”
“可以,什么题?”
“数学的,有点做不明白……”
杨梦莎把练习册拿过来,徐云妮扫了一眼,微微一顿。
世上题目千千万,偏偏又是数列题。
……又?
徐云妮把题本转过来,身体也侧过来些,给杨梦莎讲道:“你看,如果等差数列的题目只有一个条件,先把它看作X……”她拿着笔,一边说一边写,“……不过这个得是常数列,然后这里,3X等于9,X……”
可能是题目比较简单的缘故,徐云妮在给杨梦莎讲数列题的时候,有点一心二用,想着之前给蒋锐讲的那道题,和它引发的一系列后续事件。
她讲到一半,喝了口水,顺便告诉自己应该更加专注一点。
她放下水瓶,再看回来的时候,跟杨梦莎眼神对上了。
徐云妮问:“前面讲的没听懂吗?”
杨梦莎:“不是……”
她声音很小,徐云妮稍微凑近了点。
杨梦莎问:“徐云妮,你跟时诀熟吗?”?
徐云妮:“还行吧,也不算很熟,怎么了?”
“我看之前彩排的时候,他在操场上叫你来着。”
“那次是有点事情说。”
“你们……”她声音越说越小,徐云妮都快贴她身上了,才听清,“你们有什么……特殊关系吗?”
比起这个问题的内容,徐云妮脑子里更先冒出来的念头是——数列题的后续走向永远这么出人意料。
“不是,”她解释说,“我们就是普通朋友,因为丁可萌那件事,我们才熟了一点。”
“你跟丁可萌还有联系啊?”杨梦莎似乎很不喜欢丁可萌,“她特别不老实,被抓了就只会装无辜,没被抓就什么事都敢干,她都偷拍时诀好久了,也就是时诀对女生太温柔了,才没跟她计较。”
徐云妮嗯了一声,说:“咱们先讲题吧。”
“稍等一下……”杨梦莎说完,回头从自己书桌里取出一样东西,放到徐云妮的桌面上。
一个天蓝色的牛皮纸斑驳浮雕信封,非常漂亮。
一看就是情书。
徐云妮心想,今天这是怎么了?
空气里是被谁下了春药吗?
杨梦莎小声说:“你能帮我把这个给他吗?”
徐云妮说:“行倒是行,你为什么不自己给呢?自己给更有意义吧。”
“我不想自己给……”杨梦莎趴在徐云妮的桌面上,一双手臂把摆设一样的试卷都压飞边了。
徐云妮拿起这漂亮的信封,正反面看了看,说:“你跟他们的说法正相反。”
“……谁?”
“别人说的,”徐云妮没有供出王泰林,“时诀这方面人很冷,他以前在学校不是交往过一个学姐吗?后来分手了,那女生很伤心,都不念书了。”
“谁说他们交往了?”杨梦莎直起身子,“从来没说交往好吧,她后来签公司了才不来学校的。”
“这样吗?”
杨梦莎愤愤道:“时诀找她合作而已,她自己想多了,入戏太深,到处跟人说这说那,时诀很讨厌这种纠缠不休的关系,就不再找她了。后来那女生去娱乐公司面试,用的还是时诀写的歌。她把自己放原创了,进公司之后才告诉时诀,时诀也没说什么。”杨梦莎枕在胳膊上,“时诀一点都不冷,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杨梦莎的指头轻轻点了点信封:“这里其实没署名。”
“为什么?”
“我不想让他知道,但我还是想给他。我怕没名字的礼物他容易丢掉,所以希望跟他关系近的人拿给他,告诉他不要丢。”
“我跟他关系也不算很近吧。”
“很近了,”杨梦莎小声说,“我觉得你很厉害。”
杨梦莎说着话,悄悄看着徐云妮。
在徐云妮刚刚转学过来的时候,杨梦莎感觉她是个比较内敛的女生。她被班主任安排坐在她身后,每天只专注于学习。杨梦莎一开始觉得,也许后面她们会因为相似的性格而走到一起。
但随后她发现,情况好像不是这样。
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徐云妮几乎是一夜之间就跟全学校最张扬的人打成了一片,不管是外班的,还是本班的,后续她甚至在学校乐团,和校领导那边都挂了名。
她们的性格其实完全不一样。
徐云妮答应下来:“好,我会帮你给他的,我尽量告诉他好好保存,但我也不确定他会怎么处理。”
“好的,谢谢你,”杨梦莎又叮嘱,“千万你别说漏嘴是我送的。”
徐云妮嗯了一声。
其实她很想问问杨梦莎,既然时诀在你口中那么温柔,为什么还要担心礼物会被丢掉,为什么连情书都不敢署名?
但她最终还是没问,她觉得这问题有点太残忍了。
晚自习结束了,杨梦莎看起来整个自习的任务就是这封无名的情书,她交代好后,人就走了。
徐云妮收拾了书包,也离开了。
她走在通往校园外的小路上,学校里的灯已经关得差不多了,校外的方向倒是越发灯火通明。
出了校园,她准备去路边打车。
“哎。”
身旁一声呼唤。
徐云妮转过头,时诀坐在路边的花坛旁,那套正装已经脱了,换成一身黑色运动服,他常穿的款式。
校外比校内亮堂多了,把他照得一清二楚。
他应该是洗过澡了,每次刚洗过澡,都像开了高清摄像头一样,白得直泛冷光。
徐云妮走过去,站到他面前,问:“班长,你怎么在这?”
时诀:“吃完饭,没事了出来转转。”
周围店铺林立,亮得如同白昼,只是跟阳光不同,这种光里少了点自然的暖意,而多了几分人为的精雕细琢,照得他唇红齿白,双眸明亮有神。
时诀问道:“晚自习上完了?”
徐云妮没说话。
时诀叠着腿,一手拄着旁边,一手放在膝盖上,稍微歪过身子,点点她,像模像样道:“好好学习没?”
“班长。”
“嗯?”
“你想道歉可以直说。”
时诀一顿,笑了出来:“真生气了啊?”问得兴致勃勃的。
其实也没有。
时诀说:“都是反话,说给傻子听呢。”
“谁是傻子?”徐云妮问,“蒋锐?”
“是啊,难过的傻子,你走之后他都哭了。”
“……他哭了?”
时诀指指胸口:“在心里,我帮你安慰了他一下。”
满嘴瞎话。
但时班长的特点就在于,不管说再离谱的话,也从来不会心虚,他一直看着徐云妮,视线没偏过半分,手指在膝盖上弹琴似的来回折了几轮。
反倒是徐云妮,好像溜了号一样,目光发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时诀抬抬下巴,“原来不答应也能收礼啊。”
徐云妮低头,看着手里拎着的小口袋。
这是蒋锐给她的。
“他一定要我留下。”
时诀伸手:“给我看看。”
“这不方便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时诀说,“我白帮你安慰他了?”
在徐云妮看来,时诀有时候非常的狡猾,说起话来,啖以甘言,圆滑伶俐,就像只狐狸一样。
徐云妮心里叹了口气,把口袋递给他,然后往前两步,坐到他旁边的位置。
时诀打开袋子,里面只有一盒巧克力和一管口红。
徐云妮侧过头,时诀正在把玩那管杂牌口红,看了看贴着的印刷标签。他神色很淡,淡得几乎有点发冷,最后手腕一动,口红被轻盈地丢回袋子,就像他丢擦桌子的纸巾一样。
徐云妮听着口红落袋的声音,脑子里不由浮现出刚才他在面馆里哄蒋锐的样子。
如果刚才他说蒋锐是个傻子的话被蒋锐听见,他会做出解释吗?
肯定不会的。
也许还真就像杨梦莎所说的,她跟他的关系是比较近的。
但这仍然无法改变他性格中冰白的底色。
时诀拿出巧克力,顺理成章地拆开,取了两块,递给徐云妮一块,问:“吃吗?”
这谁的巧克力来着?
徐云妮接过,拆了包装放入口中,然后把书包拿到前面,取了一样东西给他。
时诀低头,看见了一封漂亮的信封,他稍微顿了顿,眼神挑向徐云妮。
“你的?”
“之前有人托我给你的。”
“哦。”时诀接过信封,“谁啊?”
“她不想你知道,里面也没写名字,但她希望你不要丢掉。”
时诀没说什么,拿着信封正反看看,然后折起来揣进裤兜里。
徐云妮一直看着,在他折纸的瞬间,她脑海里忽然冒出杨梦莎对他的评价,不由呵了一声。
时诀看过来:“怎么了?”
徐云妮:“送你信的女生,说你是个温柔的人。”
时诀:“她还挺懂。”
徐云妮接着说:“除了她以外,还有人说你冷酷、薄情、外热内冷,只想着自己。”
时诀顿了顿,也没问这些都是谁说的。
“那你觉得呢?”
徐云妮歪着头打量他,琢磨了一会,说:“我觉得,这些词也不矛盾吧。”
时诀没有说话。
徐云妮忽然想到什么,说:“哦,对了,班长,你妈妈应该算是骨科问题吧?”
话题跳得太快,时诀差点没反应过来。
“是吧,脊椎问题。”
“要动手术吗?”
“还没定,她肯定不愿意,嫌开销大。”
“没有保险吗?”
“她没交过,以前在老家,有点头疼脑热就找熟人弄点药,基本都是硬抗的。也就来了这边之后,偶尔还能去趟医院。”
“社保要补缴,一定要趁早,阿姨的情况以后肯定用得上的。”
“嗯。”时诀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上,“我这几天在弄。”
徐云妮看着他点烟的样子。
她偶尔会觉得,时诀的冷漠也是事出有因,想一想,他不过十九岁,需要他考虑的事未免太多,剩下那么一点点的空间,只留给自己也情有可原。
“你还记得小帅吧,”徐云妮说,“他爸爸是做医疗器械的,跟本地的医院都很熟悉,阿姨要是定下来想做手术,我帮你问问他,能不能联系到好一点的医生。”
时诀拿下烟,看着她。
“徐云妮。”
“嗯?”
“你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吗?”
徐云妮一顿:“什么?”
他很确定她听清了他的话,没有再重复。
徐云妮有点没摸清这问题的缘由,顿了好久没开口。
时诀又说:“你要是都一视同仁,没别的意思,那下面的话我就不说了。”
徐云妮下意识问:“你要说什么?”
他说:“你先回答我。”
徐云妮觉得就算他不说,她也能猜出内容。
她忽然觉得有点混乱。
“不是,你……”她突然憋出一句,“你是认真的吗?不是喜欢唱歌好的人吗?”
时诀:“跟我在一起,你唱歌就会好的。”
徐云妮:“王泰林教了我很久,他说我没救了。”
时诀朝旁弹弹烟,笑着说:“他算什么。”
他的神情轻松平缓,一边抽烟一边说话,像在闲聊一样。虽然这话题的起因和发展都跟唱歌扯不上半毛钱关系,但她说了,他也就照常往下接着。
之前那次,他的声音也像现在这样柔和吗?
那次光顾着发愣,她什么都没注意到。
她的视线转回前方。
“时诀。”
“嗯。”
既然他是认真说的,那她也该认真回复。
“我们……”徐云妮说,“我们连做朋友都不够相互了解,而且……就目前知道的内容里,我们两个的兴趣爱好,生活圈子,包括目标大学所在地,还有未来的发展方向,完全是不一样的轨迹。”
时诀没说话,徐云妮看过来。
他还是很平静的神色,仿佛完全不在意她说的这些事。
“你只说看没看上我,”他说,“其他的我来考虑。”
你怎么考虑?
她说的所有一切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他还能怎么考虑——理智是这样告诉徐云妮的。
但是,她看着眼前人皎白俊隽的面庞,有那么一瞬间,她脑海中,那一条原始的、天真的、没经过各种理论加工,独属于一个十七岁女生的神经,确确实实因为这句话而跳动了。
徐云妮缓吸了一口气,偏过头,拿起书包和袋子。
她把书包背上肩,站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
时诀也看着她。
徐云妮说:“班长,咱们就做普通朋友吧。”
他也没表示什么,静了一会,才说:“好,听你的。”
徐云妮:“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他抬抬下巴。
徐云妮顺着小路继续往前走。
周围逐渐嘈杂起来,其实刚才也一直有人流车流,只是到了这时候,她才听到它们的声响。
刚才她的耳朵里,只有他的声音。
徐云妮看着地面的砖瓦,心中有种莫名的直觉,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他不会再问下一次了。
她抿了抿嘴,忽然觉得胸口的地方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口中的巧克力早就吃完了,徐云妮没有注意包装,不知道蒋锐到底送的是什么,现在回味一下,大概率是黑巧,一点点的甜,一点点的苦涩,相互搅糅,最终形成了一种复杂的平衡。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章
集中告白日结束了。
平静的生活再度回归。
校园生活跟之前没有任何变化,每天上课、考试,自习,艺术生还有专业训练。
时诀的集训课终于结束了,来校时间逐渐趋于稳定。徐云妮与他的来往也没发生太大变化,他们比之前更熟悉了,话也更多了,时诀把她介绍给了自己的朋友,男男女女,各个年级都有,华都里有名有姓的学生,徐云妮基本都认全了。
徐云妮玩得最好的还是王泰林,他们经常一起吃饭,有时候也会叫上时诀,他有空了就会来,有时忙了,也会拒绝。
除了王泰林这边,班里的活动她也会参加,吴航过生日时,请客吃饭,订了个KTV唱歌,也邀请了徐云妮。
徐云妮第一次见识了艺术生唱K,话筒都得靠抢的。
两个学妹为了争麦差点喊起来,吴航过去劝,俩人谁也没理他,反而往时诀身边凑。
学妹A说:“学长,你看她,往话筒上粘胶了!她都唱多少首了!”
学妹B说:“唱得好听当然可以一直唱!”
学妹A:“好听什么啊?”
学妹B找时诀评理,幽幽道:“哥,不好听吗?”
时诀问她:“你嗓子怎么有点哑了?”
学妹A激动道:“学长你听出来了?!她的烟嗓都是硬卡出来的!她才几岁啊就开始想着讨好下沉市场了,艺术生涯已经彻底完蛋了!”
学妹B气得哇哇大叫,拿着话筒就要锤学妹A,俩人一边一个,在时诀身边翻来覆去地闹,时诀一手抓住一个,扯开一点。
“你俩跟我在这演戏呢?”
两个学妹破了功,捂着嘴咯咯地乐,声音像串银铃似的,清澈又欢快。
话筒滚到徐云妮身旁,她拿起,到前面点了首歌。
吴航正跟几个人在玩骰子,看见她点歌,惊讶道:“啊?你要唱歌吗?”
徐云妮说:“嗯,你过生日,我送你首歌。”
吴航惊喜道:“好啊!”
他看向屏幕,他原本以为以徐云妮的风格,没准会挑一首八十年代的端庄老歌,却没想到是一首比较小众的生日曲目。
这首歌整体比较轻盈,词曲都有点复古风的味道,看得出徐云妮应该是新学的,除了歌词背得滚瓜烂熟,其他的完全拿不出手。
调嘛,不是很准。
节奏嘛,对不太上。
发声嘛,一点不会。
不过她唱得非常认真。
徐云妮唱完,吴航愣愣地看着她,问:“你为什么唱这首歌?”
徐云妮:“你不喜欢吗?”
“不是啊!”吴航激动地说,“我超喜欢啊!这乐队你熟吗?”
徐云妮摇头,吴航介绍说:“这乐队是主唱和鼓手在他们念高中的时候成立的,特别厉害呢。不过你不熟悉怎么挑到的这首歌?”
徐云妮说:“我在网上搜适合生日唱的歌,有人推荐了歌单,我听了一遍,感觉这首大概是你的风格。”
吴航可太兴奋了,连连拍手:“徐云妮你真神了欸!我就是喜欢IndieBand的风格。”
徐云妮回到座位,坐在时诀左右两边的学妹AB都看着她。
学妹A歪着脖子,阴阳怪气道:“不是吧学姐,这水平也能献唱啊,除了英文发音,还有什么是能听的啊?”
徐云妮对她说:“你张嘴。”
学妹A:“……啊?”
她一啊,嘴巴直接张开,徐云妮从桌上果盘取了颗大草莓,顺势塞到她嘴里。
“……唔唔唔!”
学妹B凑过来说:“你活该!一点礼貌都没有!”学妹B对徐云妮说,“学姐,她在班里就超招人烦的!”
徐云妮把话筒还给她们,两人又去前面唱歌了。
徐云妮坐下,只觉得口干舌燥,拿来瓶凉汽水,在桌上没找到开瓶器。时诀伸过手,徐云妮交给他,他拇指抵在一侧瓶口,在金属柜边沿那么一咯,就开了。
徐云妮评价:“真熟练啊。”
时诀说:“你家开餐饮,你也熟练。”
徐云妮喝了几口冰凉的气泡水,带着桃子的香甜气味,流淌过咽喉。
她放下汽水,长呼一口气,向后靠到沙发里,感概道:“唱歌太累了,比考试累多了。”
时诀完全不觉得:“有吗?”
徐云妮掐掐嗓子的位置,还在复盘刚才的演唱。
“我是不是调起高了?”
“声带拉太紧了,咽壁挺着,”他说,“还让你蒙出点咽音的味道呢。”
徐云妮完全听不懂这些词,就懂一个声带太紧,说:“我嗓子一直绷着,有时候说话也是,说多了就紧得要命,怎么搞啊?”
时诀:“别太用力,你是发声方式已经形成习惯了。”
徐云妮看着前方的吴航,好奇道:“班长,什么是IndieBand风格?”
时诀:“独立乐队。”
完全的直译,徐云妮还是不懂,接着问:“那有不独立的乐队吗?独不独立风格有什么区别?”
时诀说:“以前独立乐队很多都没签唱片公司,作品不遵循主流或者市场规则,更多表达自己的音乐理念。现在倒是没那么界限化了,‘独立音乐’也不是风格,主要是一种音乐态度,有点……”他一边掏烟,一边嘶了一声,“我感觉是朋克精神的延续。”
徐云妮:“什么是朋克精神?”
时诀点着烟,转过来,看着她。
四目相对老半天。
他拿出手机,在那鼓捣了一会,又从兜里掏出一副耳机,自己戴一只,递给徐云妮一只。
“这首就是朋克乐。”
他给她放的不是完整的曲子,而是一个片段,上来就是简约密集的鼓点,曲调很有刺激性,不断重复。
听了一会,他问她:“怎么样?”
徐云妮:“有点闹腾。”
时诀笑着说:“啊,是这样的。”他又换了一首,“你再听这个,这是个商业化非常成功的乐队,但他们其实也属于独立音乐,现在的条条框框没那么清晰了,很多小众甚至有点逆主流而上的意思。”他琢磨着说,“时代的风向总是变来变去的。”
接下来,时诀给她播放了许多音乐片段,一组一组的,有些有人声,有些是纯音乐,然后给她讲了点大概的类型知识。
包房里非常吵,为求听清,徐云妮一手压着耳机,一手捂住另外一只耳朵,头微微低着。
时诀:“这种就是比较学院派一点的,你可能会比较喜欢……”
他们离得很近,近得裤腿都碰到了一起,呼吸里,除了烟草和香水外,还混着一点淡淡的桃子气泡水的味道。
又沉落,又跳脱。
他为了让她听清楚,自己说话的声音也放轻了不少。
“学院派风格就是比较严谨规范,有严格的系统和标准。”
徐云妮歪着头看他。
时诀:“怎么样?”
徐云妮发自肺腑道:“完全听不懂……”
时诀哈哈笑了两声。
徐云妮看着他开怀的样子,微微愣神。
今晚聚会,时诀是从舞社那边赶来的,他没穿校服,里面一件黑背心,下身是条异常宽松的黑色休闲裤,配着一件运动外套,一身像是泼了墨似的。
衬得那双眼睛特别的亮。
其实,那晚过后,她与他见面,多少能感觉出一点别扭,但那没有持续太久,他很快就恢复了与她的正常来往,每日聊聊天,说说话,开开清凉又悠闲的玩笑。
时诀笑够了,说:“其实你蛮敏感的,你不是找出吴航喜欢的音乐风格了吗?多听一些,就会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她把耳机还给他。
徐云妮靠回沙发里,看着前方学妹们的大合唱,看了好一阵,脑子有些放空似的,喃喃道:“……她们唱歌怎么那么轻松?”
时诀还是说:“别太用力就好了。”
说得真简单。
时诀伸过手来,指尖在她咽喉前上下画了一道。
“这段位置,要松下来,不然太压缩声音。你可以试着模仿喝东西,或者打哈欠,找找感觉。还有就是你的呼吸太浅了。”
徐云妮听着他的话,看着他收回去的手,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
如果是之前,他的手肯定会碰到她的喉咙。
这样一想的话,集中告白日之后,似乎也出现了些变化。
时诀看她发愣,以为她在酝酿,说:“要不要试一试?放轻松点。”
徐云妮回神,说:“还是别了,听专业的人唱吧。”
“专业?她们俩吗?”时诀看看前面的两个学妹,“她们技术不行。”
徐云妮:“这还不行?那谁行啊?”
时诀稍微歪了点头,像在脑子里筛人,最后嘴角往下一扯,说:“……嘛,虽然他的演唱风格我是真吃不下,但单论机能和技巧,王泰林确实是强的。”
这一句话说得跟咽药一样费劲,徐云妮不由道:“你夸个王泰林这么难受吗?”
时诀瞥她一眼,翻了个凉丝丝的白眼,哼了一声。
半分戏谑半分真。
徐云妮忽然说:“班长,我好像还没听过你唱歌呢?”
“是吗?你想听什么?”
“都可以,你随便唱唱。”
时诀答应得非常简单:“行,等这支烟抽完的。”
徐云妮就安静等着他抽烟。
兜里忽然震动起来,徐云妮拿出手机,是李恩颖打来的电话。
包房里实在太吵,徐云妮握着手机起身,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时诀给她让开位置。
徐云妮出了包房才接通。
李恩颖在手机里说:“妮妮,你快回家来!”
徐云妮听她声音很急,眉头皱起。
“什么?怎么了?妈,你别急,出什么事了?”
“不是,你……你回来……我和……”话筒里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信号好像特别不好,“我们在地库,正要回……总之你快回来,我有重要的……”
徐云妮完全听不清楚,只感觉她特别急切。
“好好,你别急,妈,你就在家等着我,我马上回去!”
徐云妮挂了电话,好像有点幻视了从前一样,脑子里的弦忽然之间绷成一条线。
包间里,时诀正在捻烟,见徐云妮匆忙跑回来,脸色似乎有些紧张。
他一愣,问:“怎么了?”
徐云妮脑子里还在想电话的事。
“是我妈的电话……”
“有什么事吗?”
“我不知道,她让我马上回去。”徐云妮拿起校服外套和书包,到前面碰碰正在玩桌游的吴航的胳膊,小声说,“吴航,不好意思,我这边突然有急事,我得先走了。”
吴航说:“啊?那行,谢谢你过来哈,还给我唱歌。”
徐云妮最后说:“生日快乐,你们好好玩,咱们学校见。”
她准备离开,发现时诀站在门口。
“我送你吧。”他说。
徐云妮下意识想说不用,但她马上又想到家里那几个人,赵博满,赵明栎,张阿姨……
如果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急事……
“好。”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34章
他们离开KTV,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
车上,徐云妮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看着前方的路。
时诀坐在后排,他看看徐云妮的脸色,身体前倾,手背碰碰她的椅子边,低声说:“别太紧张。”
徐云妮点头。
聚会的地方离家不算很远,路况也比较好,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
两人下车,徐云妮要付钱,时诀说:“先别,打表等会,你回去看看需不需要用车。”
“那你……”
“我在这等着,你有消息直接给我打电话。”
“好的。”
徐云妮来不及多谢他,急匆匆往家跑。
按响门铃,徐云妮深呼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慌乱。
门开了。
砰的一声!
徐云妮吓了一大跳,眼前哗啦啦落下一堆彩带和亮片屑。
李恩颖从后面蹦出来,高举双手:“Surprise——!”
徐云妮张开嘴,李恩颖过来一把将她搂住。
“成啦!”
徐云妮扭头看她:“……什么成了?”
李恩颖招呼后面:“快快快!”
后面,赵博满拿着个袋子兴冲冲跑过来,放到她手里。
“我和你妈刚从主管部门拿回来的!哎呦,盯了一天,他们主任下班被我堵住了,要不还得拖!”
客厅里,赵明栎躺沙发上,笑着说:“你可快点看看吧,我爸好不容易自己办明白点事。”
徐云妮看着手里的袋子,隐隐有了预感。
她打开文件袋,里面装着户口页、转学申请表,还有各种证明材料。
李恩颖说:“你赵叔今天可辛苦了,都没动过地方。”
赵博满不好意思地说:“没没没,我不辛苦,这是弥补之前的失误。手续都齐了,华衡那边也都联系完了,你学校放东西了吗?没放的话明天就可以直接去了。”
“我……”徐云妮回想了一下,“没放。”
赵博满说:“那明天我送你去上学!”
徐云妮静了几秒,嗯了一声,又问:“就这件事吗?”
“对啊,”李恩颖说,“来,书包放下,快进屋,我买蛋糕了,咱们好好庆祝一下!”
就这件事。
徐云妮看着手里的袋子,这事不能说不重要,但是……
徐云妮心道,早知道要是当时别那么慌,多问几句就好了,最起码也能留出一首歌的时间。
看着李恩颖和赵博满高兴的样子,徐云妮也笑了笑,说:“谢谢赵叔。”
赵博满摆摆手:“没有没有,可别谢我了,都怪我之前那么马虎,搞出这种乌龙,都耽误你备考了!”
“不会的,华都也挺好的。”徐云妮放下书包和文件袋,对李恩颖说,“妈,我出去一下,刚才打车回来,车费还没结。”
出小区花费的时间要比进来长许多,大概是因为进院的路上一直在跑。
她在心里算了一下自己来华都的时间,满打满算将将三个月。
当初李恩颖说三个月内肯定转走,居然真落实了。
她以前说话有这么靠谱过吗……
快走到大门的时候,徐云妮脚步逐渐放缓。
时诀站在小区门口的喷泉边等着。
脚步越来越慢,到最后终于停下。
徐云妮站在一块被树枝半遮挡的区域,看着他的身影。
他上学的频率只能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来形容,那时徐云妮也没产生现在这种“看一眼少一眼”的心态。
徐云妮歪歪头,有点好奇他衣服的材质,浓黑成这个样子,漩涡似的吸收了公馆门口所有的柔光,只有胸前的一道拉锁,反射出刚亮的银,覆在黑色的躯体上,像是一条蜿蜒在夜里的河。
他站了一会,拿出手机。
徐云妮的衣兜震了一下。
她拿出手机看,他发来一句:【需不需要人过去?】
徐云妮终于迈开步子。
时诀见她出来了,收起手机。
她走到他身前,他看她的神情,稍微做出了判断,说:“看来是没什么事?”
“嗯。”也不能说完全没事,徐云妮说,“不是我想的那种,还好。”
“那就行,你还要去吴航那吗?”
“不了,有点晚了。”
“好,那就回家去吧,压压惊。”他笑笑,“我先走了。”
他转身往出租车那去,刚走两步,徐云妮唤他:“班长。”
他回过头。
徐云妮说:“我的转学手续办好了。”
静默片刻。
时诀开口道:“说有急事是这个事啊。”
徐云妮:“对,我妈他们今天晚上才办完手续,刚拿回来就迫不及待想让我知道了。”
时诀:“那你什么时候走?”
徐云妮:“明天。”
时诀再次愣住。
“……啊?”
徐云妮无奈道:“我也觉得很突然。”
时诀转向一旁。
“好吧,本来你也要去那边的,就是走得有点急了,不然班里聚一聚,还可以送送你。”
“……啊,”徐云妮稍低着头,“是太急了。”
时诀看过来,徐云妮的发丝因为刚刚跑出了汗,贴在两鬓上。
“好好学习吧。”他说。
徐云妮说:“班长也要好好学习。”
“嗯。”时诀笑了一声,“行。”
场面又静下来了。
颂财公馆位置其实蛮靠近市中心,但属于闹中取静,周围有一所大型医院,和一个公园,极少的商业相关店铺,一到晚上,就静得离奇。小区贵有贵的好处,门口设计得非常高级,一排排绿植剪得异常规整,外立面冲洗得一尘不染,下面埋着暗光,非常温柔的调子,照耀着周围。
“那我先走了,”时诀说,“有事电话联系我。”
“嗯。”
路边出租车还等着,时诀朝那走过去。
他转身的一瞬,徐云妮的脑子里一闪,还没想好什么,手已经伸出去了。
她拉住他的衣服,给他拽回头,脱口而出:“时诀,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吧?”
他愣住了。
随后,徐云妮在他脸上见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神色,很无奈似的,复杂的视线,他好像不太喜欢露出这种表情,偏过脸去。
“你不是去华衡吗?又不是奔月,有什么见不着的。”
他都没有看着她说这话,徐云妮觉得这应承还不够,又说:“那你有空就联系我,行吗?到时候我也——”
她说一半,他眼睑稍阖,头偏得更开了。他的嘴巴动了动,声音非常轻,完全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时诀?”
她终于把他喊回头了,他先看看她拉着他的手,再看向她的脸。那双狭长的眼眸微微一敛,脸冷了些,一切感官都收进去了。
“徐云妮,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什么?”
“怎么算有空就联系你?”他略带讽刺地问,“需要我每天叫早起,道晚安吗?”
徐云妮一顿:“我不是这个——”
时诀:“那是什么意思?”
也许是突然到来的分别刺激了所有人的神经,他们在集中告白日之后,逐渐找到的犹如黑巧般的甜与苦的微妙平衡,一瞬间就打破了。
她问:“不说这些就不能联系了吗?”
“哈。”时诀笑了,“能啊,那接下来我们就以‘普通朋友’的身份,互相报告行程,分享每日的喜怒哀乐吧。”
徐云妮:“我也没说每天都要联系。”
时诀往前走了半步,离她很近很近。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他低着头,声音因为角度的挤压,稍微有些低,“说实话,徐云妮,我跟‘普通朋友’平时真不怎么联系。”
徐云妮觉得,世事变化甚快。
也就是半小时前,他身上这种淡淡的烟草和香水混合的气味,还让她觉得舒适与安心,现下却突然给予了她强烈的压迫感,让她下意识整理了情绪,站直身体,与之针锋相对。
“难道不谈恋爱就绝交吗?”她问。
他没回答。
徐云妮:“是吗?”
她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的?什么问题都不答,单单只把责任推过来。
时诀盯着这双直白的眼睛。
他已经问过她两次了,她也拒绝了他两次,现在却以这样的表情,拉着他的手臂,提着这种要求——即使他心里知道她本意可能没想那么多,但这还是让人有所不爽。
时诀视线向上,白眼翻向夜空。
他是不是被pua了啊?
这念头一起,他哧了一声:“我真是……”
徐云妮:?
不管如何,他这声一出,氛围就没那么僵硬了。
“没那么夸张,不至于。”时诀轻飘飘地说,“那就按你说的来吧,常联系。”
形势峰回路转。
徐云妮愣了一下:“哦,好。”
时诀看着面前的人。
只是,这种连面都见不到的暧昧,又能持续多久呢?他完全不清楚。
“那欠的那首歌先存着,以后唱。”徐云妮说。
时诀干呵了一声:“你慢慢规划吧,我走了。”
他走到车边,拉开车门,坐进去。
徐云妮跟他过去,敲了敲窗子。
他按下来,徐云妮说:“班长,这段时间谢谢你的关照。”
时诀说:“客气了,欢迎徐老师下次莅临指导。”
徐云妮忽略他的阴阳怪气,顺势点头:“那就下次见了。”
时诀靠回椅子里。
车子缓缓发动。
徐云妮礼数做全,一直在原地站着,目送他离去。
等出租车彻底消失于视野后,徐云妮稍低下头,脚在地上随便一踢。
再抬起头时,她的手不自觉地在下巴处蹭了蹭,神情多少也没有刚才那么坦然了。
今天这事干的……
她承认,确实狡猾了点。
主要她一想到时诀这个人,想到他光怪陆离,花样翻新的生活环境,总觉得如果不说点什么让他就这么走了,很有可能就彻底飞了。
至于这念头的缘起,以及这事情的对错,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考虑。
反正是先干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5章
徐云妮回了家。
家里,李恩颖和赵博满还在高兴地说着话,李恩颖拆了蛋糕,全家一起分了吃。
赵博满又跟她说了点从教育部门听到的转学注意事项。
“……总之,跟转华都差不多,就是这次我们去的比较急,学校那边有些用品和书籍材料都还没拿到,明天我跟你去学校一起弄一下。”
徐云妮说:“好。”
赵博满说了一通,最后舒心地呼出一口气:“哎,终于转到重点学校了。”
一旁的赵明栎说:“重点学校有什么意思啊,要我看还不如她现在念的这所呢。”
赵博满:“你懂什么呀,现在这个是艺术中学,成绩根本不行的!”
“但是人养眼啊。”赵明栎冲徐云妮抬抬头,笑着说,“是吧?”
徐云妮舔了口蛋糕上的奶油。
赵博满指着他:“你你你、你天天就扯这些闲淡吧!”
又折腾了一会,时间不早了,李恩颖让徐云妮今天早点休息。徐云妮很听话,上楼洗漱,然后把第二天要带的东西整理一下,就躺床上了。
时间比往常早,她闭着眼睛老半天,也没什么睡意,把手机拿过来。
她在华都加了好几个群,三班的群里正在直播吴航的生日会;王泰林小分队则刚刚讨论完今晚的直播效果;合唱打杂群自从录影完就一直沉寂着……
她最后点开时诀的微信,看着那条【需不需要人过去】,看着看着,渐渐睡着了。
翌日清晨,阳光倾洒。
徐云妮睡得早醒得也早,起来再次整理物品,下楼吃饭。
准备就绪,赵博满送她去学校。
华衡的位置在城东方向,是一块比较热闹的商业区域,附近有好几个大型商场和酒店,华衡在它们中间圈了巨大的一块地,镇住了一方肃静。
赵博满把车停在了对面酒店的地库,然后跟徐云妮步行前往学校。
徐云妮因为没有校服,被门卫拦住了,赵博满跟他说半天,门卫坚持说必须有人来接才放人。
“那我这……”赵博满没想到会这样,“我这也不知道谁接啊,就……”
徐云妮在旁看着,拿出手机搜索华衡中学官网,找到联系电话,直接打到了校务办公室,简单说明情况。
没一会,来了一位老师,将他们接进去了。
他们被带到办公室。
“稍等一下,我去叫下王老师。”
不一会,来了一位四五十岁左右的女老师,身材高挑,面颊瘦长,盘着发,她问:“你是徐云妮吧。”
“对,”徐云妮说,“老师好。”
经介绍,徐云妮得知,这位是她的新班主任,姓王。区别于迷迷糊糊的华老板,王老师看起来精明又严厉。
她一边准备一些书本材料,一边又问了点她的情况,评价乌龙转学事件,说:“家长也太粗心了。”
赵博满旁边站着,抿着嘴不敢回话,就差低头扣手了。
“来,给你。”王老师拿着一叠书,有练习册还有试卷,“这些你先拿着,我看看……哎!乔文涛,过来!”她向门外招呼着谁。
徐云妮转过头。
一名男生听到老师召唤,小跑过来,他个子不矮,也不算胖,就是肉没那么紧实……有点刻板印象中优渥男学霸的那种高体脂的感觉,一跑起来身上一颤一颤,看着软乎乎的。
“乔文涛,这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王老师说,“她叫徐云妮。”
乔文涛听完,转过头冲她一笑,友好道:“你好。”
一嘴热情洋溢的光亮大白牙。
徐云妮也说:“你好。”
王老师看起来还有别的事要忙,说:“乔文涛,你先带她回班吧,把练习册都带着,先跟一天看看,然后那个……来,家长留一下。”
赵博满被点名,身体一激灵,忙说:“在,老师有事您就说。”
乔文涛带着徐云妮往外走。
走廊里安安静静。
乔文涛兴致勃勃地问徐云妮说:“你是从哪里转来的?”
徐云妮说了个城市,乔文涛惊讶道:“原来是外地啊,我说怎么这个时候才转学。”他又说,“你在咱们学校要是有不懂的或者不明白的都可以来找我。”
“好,谢谢你。”
“不客气,我该做的,”乔文涛笑着说,“我是咱们班班长。”
徐云妮脚下一停。
乔文涛回头,看徐云妮稍歪着头,仔细打量他。
“怎么了?”他问。
乔文涛留着整齐的寸头,脸型方正,浓眉大眼,皮肤偏棕,脸上有两颗尚在发炎的青春痘,鼻下存有一点点胡子印,带着一副厚厚的眼镜,还是遮不住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他身上透着一股徐云妮非常熟悉的优等生的气质,有些严谨,但又不失热情赤诚,整体看上去非常精神。
这就是她心里“班长”该有的样子。
但为什么刚刚有一瞬间感觉有点违和呢……
徐云妮琢磨着,她真有点被洗脑了。
乔文涛眨眨眼:“怎么了?是忘了什么东西吗?”
“没有,”徐云妮说,“刚想到点事情。”
他们接着往前走,办公室离他们班比较远,一路上乔文涛话就没停过,他给她介绍了学校和班级的基本情况,甚至连每科老师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教学风格都跟徐云妮说了一遍,事无巨细。
“你想坐在哪儿?”乔文涛问她,“我们班现在大概空了四五个位置,不过离讲台都比较远,你想坐近一点还是远一点,都可以跟我说,我去帮你找同学沟通一下。”
“我坐哪都行,不挑。”徐云妮说,“我不近视。”
“真羡慕啊,我摘了眼镜就睁眼瞎了!”乔文涛又问,“那你坐靠后位置也行吗?”
“行啊,我本身个子也比较高。”
“确实,”乔文涛忽然放低声音说,“其实我跟你说,你不是没穿校服嘛,刚才我进屋看到你背影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哪个老师呢!”
徐云妮嗯了一声。
乔文涛安静了几秒,然后悄悄看过来。
“你没生气吧?”
徐云妮奇怪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乔文涛认真地说:“我怕你觉得我把你说老了。”
徐云妮哭笑不得,说:“你也太实诚了。”
乔文涛:“哎,你这用词好一点,咱班同学都说我太憨,我平时——哎哟我!”他说着话,没注意脚下,一个拌蒜,差点平地摔跤。徐云妮反应快,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给他拉住了。
乔文涛慌乱地说:“……哎呀,谢谢谢谢!”
徐云妮看着他,没说话。
乔文涛站定之后,才注意到这双异常平和的视线。
“我……”乔文涛抓抓后颈,“是不是丢人现眼了?”
徐云妮静默片刻,反问道:“你的成绩在班里排第几?”
“啊?”乔文涛先是一愣,“为什么问这个?我一般……嘿,一般是第一。”
徐云妮点点头:“我也觉得应该相当不错。”
乔文涛有点不好意思,笑着说:“我看起来——”说一半,突然恍然大悟,“啊!你、你你你,你的意思是我太蠢了,要不是学习好,肯定当不上班长对吧!你你你——”
“哎,”徐云妮眉眼一松,冲他扬扬下巴,轻声说,“没那个意思,别生气。”
乔文涛感觉,跟说起话来情绪起伏总是很大的自己不同,这个新来的同学,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结构异常稳定的线性方程,非常踏实稳妥。
“我没生气……”乔文涛说,“这哪能生气啊。”
踏入班级,徐云妮脚步忽然一停,乔文涛小声问:“怎么了?”
徐云妮摇头。
她有多久没看到早自习坐得满满当当的教室了?
“你想坐哪?”乔文涛问她。
已经没有完全空着的双排桌了,徐云妮指了一个还算偏中的位置。
“那里有人吗?”
“旁边有,就是鄙人,”乔文涛小声说,“那咱俩就当同桌吧。”
教室里明明全是人,却静得只剩翻书的声音,听到有人进教室,有几个人抬头看看,即使见到了陌生面孔,也不过多停留个四五秒钟,然后也埋头接着学习了。
乔文涛带她去了自己的座位。
他前后座的几个同学都看过来,有点好奇。
乔文涛说:“新同学,叫徐云妮,今天刚来我们班的。”
他们冲她点点头,后座的女生逗他说:“你也好意思把人往你这领啊,还有下脚地方吗?”
徐云妮看向她,女生戴着比乔文涛还厚的眼镜,一头短发,蓬蓬的自来卷。再看乔文涛的同桌位,桌面、桌洞,甚至椅子上,都堆满了复习材料。乔文涛急匆匆地收拾:“马上马上,你稍等我一下。”
徐云妮说:“我帮你吧。”
两人好不容易理出来点空地,徐云妮入座,把书包课本都摆好。
这一通弄完,上课铃响了,王老师抱着一叠书进屋。
她往讲台旁一站,十来秒后才开口。
“都干什么呢?我都进来多长时间了?还有谁没把昨天的考试卷子拿出来?都知道考得不怎么样是吧?”
徐云妮左右看看。
乔文涛碰碰她胳膊,把试卷平铺到中间。
徐云妮打眼一看,数学卷,差三分满分。
她又看了乔文涛一眼:“厉害啊。”
乔文涛点点头,小声说:“还行吧,主要考这张的时候我的状态也……”
“我看谁在那交头接耳?”王老师淡淡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乔文涛吓得赶紧缩缩脖子。
王老师看下面基本都准备好了试卷,站到讲台上,随口道:“下午体活改测验啊。”
徐云妮听到身后女生发出一声好不高兴的:“啊……”
除了她,班里还有若有若无的几声不满,王老师自然也听到了,拿着粉笔往讲桌上一杵,说:“啊什么?不愿意改的大可以自己出去上,我是不管的,就是到时候大考结束,成绩出来,你叫你家长别再群里可劲圈我就行,好吧?”
下面一片寂静。
王老师享受了一会台下的鸦雀无声,然后用一种像是自言自语,又恰恰让全班都能听到的音量说:“……都什么时候了,一个个的,心是有多大。”转过身,粉笔丢到黑板槽里。
“来,上课!”
作者有话要说:
第36章
生活好像一瞬间回到了正确的轨道。
经过一上午的适应,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熟悉了起来。
中午的时候,乔文涛带徐云妮了解了学校的食堂,下午紧接着就进行了两场测试。
考试难度比华都整整高出一个数量级,徐云妮略微不适,答得只能说差强人意。
试卷收上去后,乔文涛问她考得怎么样,徐云妮说有点难,乔文涛就说华衡的强度是比较高的,不要紧张,慢慢来,如果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他。
下午第三节 课下课,徐云妮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悄悄拿出来看。
是时诀。
他发来一张图片,非常巧,今天华都也考试,华老板监考睡着,口水都流出来了,然后吴航悄悄凑到他身边做鬼脸,被时诀拍下。
徐云妮看得笑了一声。
她刚想回复,桌面被敲了两下,她转过头,王老师说:“来一趟。”
她跟在王老师身后去了办公室。
王老师也是像乔文涛一样先问了她考试情况。
“我看了一下,”王老师特地把她的试卷抽出来,“你的情况要比我想的要好一些,基本上是没有什么明确短板的地方,但有些细节还是要注意,你看比如说这一道……”王老师单独提出了几道题讲了一下。徐云妮表示都理解了后,王老师还另举了两道类似的题让她说思路。
王老师讲完了题,把试卷放一边,看着她,说:“手机交上来吧。”
徐云妮把手机拿出来,放到桌子上。
王老师说:“我先帮你保管,晚上交给你家长。”
徐云妮:“嗯。”
王老师说:“你是第一天来,老师当你不清楚情况,这次就不用写检讨了。你是高三生,已经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复习,现在更要抓紧。如果没有目标,也没必要来华衡对吧?你要知道你转来这里,你家长是花了很大力气的。”
徐云妮说:“我知道,不会有下次了。”
“那……卷子基本就这样了,然后我跟你爸爸这边讨论了一下住校的事情。这样你早晚自习都能上满,注意力会更集中。不然你家里离学校比较远,这样每天往返,路上耽误太多了。我是觉得这样好一点,你爸爸也同意了,现在问问你的意见。”
徐云妮说:“我没有问题。”
“那好,今天晚上放学的时候你来找我一下,我带你和你家长去看一下宿舍那边。”王老师手指点点,“你别说,正好现在还空着一个双人间,这是我们学校条件最好的宿舍了。今天看完宿舍后,你还是照常跟你爸爸回家,然后明天开始把东西带好就正式住校了。”
“好。”
“那你先回去吧,如果还有不熟悉的地方,你可以去问乔文涛。有一些材料我现在还没有给你准备出来,你需要用就找他借,大概两三天就能给你备齐了。”
又交代了一些事情后,王老师就让徐云妮走了。
回去后,乔文涛跟她说:“手机被发现了吧?哎呀,忘提醒你了,千万别带啊,王老师蜘蛛精化身,长八只眼的。”
晚上放学,徐云妮去找王老师,她们先去校门口接了赵博满,然后一起去看宿舍。
华衡的学生宿舍只对高三年级开放,就在三年级教学楼的后身,食堂的对面。
宿管老师等在门口,他们一起上了二楼,走到里面的一个房间,宿管老师敲敲门,里面传来一道声音:“来了。”门一开,居然是个熟人,就是坐在徐云妮后座的那个女生。
“王丽莹,白天的时候通知你了吧。”王老师说,“房间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王丽莹说。
王老师:“你开门怎么这么慢,刚才干什么呢?”
王丽莹两眼发直:“学习啊。”
王老师走到书桌边,看看桌面的题册:“这页都写完改完了,怎么还放这,不会是现翻开的吧?”
王丽莹:“没有,王老师,我巩固一下。”
王老师提醒她:“你给我打起精神来。”
后面,宿管老师对赵博满说:“来,家长看一下,这个是我们的双人宿舍,只剩这一个空床位了,然后这个正好是她的同班同学。”
赵博满同王丽莹打招呼:“同学你好。”
“这个房间住宿费的话是一个月1200块,二十四小时供电和热水。”宿管老师带着他们参观房间。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一室户,带个洗手间,能比一般酒店的标间稍微大一点点,有两个矮立柜,两张书桌,一张桌子已经堆满了,另外一张空着。
宿管老师说:“如果确定没有问题的话,先来这边把费用交一下,我给你开个单子。”
他们一起往外走,赵博满对徐云妮说:“就当是提前体验一下大学住校了。”
宿管老师说:“我们这比大学住校要更严格一点,住校生是全封闭化管理的,平时出校都需要找我开单,主要也是为了学生的安全着想,毕竟高中跟大学还是不一样的。”
“是是是。”赵博满说,“安全第一。”
等付完了钱,徐云妮就跟赵博满回家了,一路上赵博满询问她当天情况,徐云妮也都照实回答。赵博满把手机还给她,说:“下次小心点……”
“嗯。”
回家见到李恩颖,她的转学初体验原封不动又说了一遍。
这一天过的,头晕眼花。
她上楼回房间,拿出手机看。
王泰林他们已经知道了她转学的事,在群里大说特说。
班级群也有点反应,有几个跟她关系好的发来了几个大哭的表情包。
她点开时诀的微信。
他发来好几条消息,可能因为她一直都没回复,他最后一个消息是:【?】
徐云妮打字跟他说了情况,告诉他她很有可能要晚上才能跟他联系。
这次轮到他好久没回复。
徐云妮累得不行,去洗了澡,回来直接睡着了。
一觉到亮,徐云妮迷迷糊糊睁开眼,拿来手机看,时诀昨晚快十二点了才回复一个字:【行。】
她从这一个字里,感觉到了些微的不满,她很想跟他细说一下华衡的情况,但时间完全来不及了。
李恩颖昨晚给她打包了住宿用品,实在过于臃肿,徐云妮拆开从简,弄了一个小行李箱。
今天李恩颖和赵博满一起送她去学校,到得比较早,他们拿着宿管老师开的条进了校园,直接去了宿舍。
王丽莹已经出门了,屋里空着。
李恩颖和赵博满留下整理,让徐云妮去学校上自习,徐云妮把手机留在抽屉里,就离开了。
时间非常早,但班里已经来了十多个人了,住校生全部到齐,王丽莹问她有没有搬进来,徐云妮说:“东西已经拿进去了,我妈在收拾,今晚就住在这儿。”
王丽莹小声提醒她:“你要有什么消遣的东西,趁刚开始这几天管得松,赶紧往里带啊。”
乔文涛听见了,批评王丽莹:“你都把新同学带坏了!”
王丽莹冲着他放大鼻孔:“哟哟哟哟哟,就带就带,气死你。”
新的一天开始了。
王老师批卷神速,昨天考的试卷,今天就拿过来了。
试卷发下来,乔文涛错了两道。
然后又发徐云妮的试卷,错了六道,王老师鼓励说:“还可以,再接再厉。”
徐云妮看着试卷,乔文涛在旁说:“挺好的。”
王老师发完试卷,站上讲台,开始上课了。
徐云妮翻开新的一页记事本。
学习主要就是一种氛围感。
徐云妮的性格是比较容易被氛围刺激的,当她周围的人都奋笔疾书,成绩不错的时候,非常容易调动起她的学习情绪。
一天课上完,放学的时候徐云妮跟着走读生一起离开教室。李恩颖早上就跟她说,正式住校前他们全家要一起吃顿晚饭,已经提前请好假了。徐云妮来到校门口,李恩颖和赵博满还有赵明栎都来接她了。
赵明栎说:“走吧,你入狱前的最后一顿晚餐了,好好享受吧。”
赵博满骂他:“你这破嘴到底会不会说话?”
赵博满开着车载着一家人,又去了当初那个没有牌子的酒馆,赵博满依然定了之前的房间。
徐云妮走在走廊里,路过隔壁,停下了脚步。
这次,这个房间空着的,徐云妮把门推开。
上次没来得及看清,这间房比他们那一间要大一些,布置得精美华丽,有淡淡的鲜花和露水的香味。
“妮妮,走啊,我们是这一间。”李恩颖叫她。
徐云妮回过神,关上了房门。
……怎么说呢?
不经意的一瞥,居然让她品出了一点沧海桑田的味道。
胡吃海塞了一顿,赵博满又把她送回学校。
回到宿舍,拿钥匙开门,王丽莹匆匆忙忙好像在收拾什么东西,一看进来的是她,又松了口气。
“哎哟,吓死我了,我总忘了我有室友了……”
“你干嘛呢?”徐云妮问。
“没干嘛。”
其实徐云妮刚进来的时候瞄到一眼,王丽莹应该是在看些闲书,但她不想说,徐云妮也就当没看见。
她从抽屉里拿出手机,干干净净,一条消息也没有。
徐云妮发给时诀,告诉他她住校了,也说了点华衡的基本情况。
这个时间时诀应该在舞社上课,徐云妮放下手机,看了会书。
快要熄灯的时候,手机终于震了一下。
他发来消息:【刚忙完,我先洗个澡。】
过了五六分钟,手机又震。
这次一开始震就没停下,他直接打来了语音。
王丽莹看过来,徐云妮拿着手机去洗手间,小声接通:“……喂?”
时诀:“什么动静?没吃饭啊?”
也不过就是短短两天,再听他的声音,居然有点陌生了,徐云妮问:“你那边怎么这么吵?”
时诀:“哦,我们跟乐阳的合同签下来了,我哥说要出去聚餐庆祝一下,正准备出门。”
徐云妮:“恭喜啊。”
“恭喜什么,又要开始当牛做马。”他问她,“要不要聊天?要聊天我就不去了。”
徐云妮张张嘴,最后还是忠于了现实。
“太晚了,我室友还在看书,我不能打太久电话。”
他们随口说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徐云妮走出洗手间。
王丽莹看向她。
“你对象啊?”
徐云妮:“不是,普通朋友。”
王丽莹眨眨眼:“普通朋友还用去厕所接电话啊?”
徐云妮过去铺床。
王丽莹:“高吗?”
不答。
王丽莹:“帅吗?”
还是不答。
王丽莹:“有一米八吗?”
徐云妮终于抬眼看她,淡淡道:“都有。”
王丽莹做个鬼脸:“哟哟哟哟哟!都有!”
徐云妮铺好床,也来到桌旁看书。
过了一会,到了熄灯时间,上床睡觉。
这一夜,徐云妮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场景,就是她晚上吃饭的那家酒馆,那间大的包房。
SD的人就在那里聚餐。
流光溢彩,灯影闪烁。
她在光影的缝隙里,看到有人在跳舞,有人在唱歌……
作者有话要说:
第37章
华衡的生活,跟徐云妮预想的不太一样。
她知道华衡肯定比华都忙,但真没想到能忙到这个地步。
她白天不能带手机了,住校生又比走读生多一节晚自习,要一口气上到十点二十,回宿舍收拾完再洗个澡,都十一点了。等她拿出手机发消息的时候,眼皮都开始打架了。
第二天晚上,她打字打到一半睡着了,她比平时多熬了一个小时的夜,导致翌日迷迷糊糊的。
但到了晚上,她依然坚持跟时诀聊天。
到了第三天,她终于没控制住,在英语课上打了盹,被老师提醒了。
乔文涛借给她一管清凉油提神。
徐云妮闻着浓郁的薄荷香,觉得这样下去不太行。
当晚,她跟时诀说了这个情况,时诀让她白天把手机带着,晚上就不发消息了。
“你躲厕所玩手机你班主任总不能发现吧?”
话是这么说,但想起王老师那双眼睛,和华衡整体的学习氛围,徐云妮最终还是没有带去。
就这么拖拖拉拉又过了一天,到了周末。
时诀打来电话,问她要不要出来吃个饭,或者玩一玩。
徐云妮说:“我们周六要补课,只有周日下午放假,晚上还要回宿舍报道。”
时诀:“行啊,那就周日下午,我空出来。”
徐云妮这话实是难以出口,但还是告诉了他,她事情有点多,出不去。
其实完全不是“有点”,她的事多到爆炸,王老师刚把华衡所有复习材料都补发给她,还让乔文涛把笔记借她,让她自己抓紧时间把前面内容自己过一遍,然后去找她补课。
听完徐云妮的话,时诀静了一会,轻轻呵了一声。
“那你什么意思?”他问,“白天不能带手机,晚上不能熬夜,周末不能出来,那你让我联系你什么呢?”
徐云妮静了静,深感这么拖来拖去反而更加耗神,哪边都照顾不到,她说:“对不起,是我这边的问题,最近真的没有时间,咱们过段时间再联系。”
他似乎点了支烟,然后淡淡道:“那下次就别着急把话说太满,当初那么正儿八经,我还以为得言出必行呢。”
对此控诉,徐云妮无言以对。
时诀:“你好好学习吧。”
说完就挂了。
徐云妮独自坐在床边,稍微低下头。
她坐了半分钟,起身出门去自习。
这天过后,时间的流速突然变快了。
徐云妮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学习上。
上不完的课,写不完的作业,刷不完的题。
徐云妮彻底适应了华衡,跟班里的同学也逐渐熟悉了起来。
有时在课间,当她与新同学闲谈的时候,精神会有片刻的抽离,好像之前那两个多月,真的只是一场梦而已。
如果是梦,算得上好梦吗?
想想梦里的过程,实是欢快,只是结束的部分有些不尽人意。在暗处滋生的那似有似无的怅然,偶尔也会让徐云妮产生一种这梦做了跟没做一样的感受。
徐云妮跟华都的朋友联系得越来越少,稍微还算紧密一点的是蒋锐,也许是因为还剩了些酸涩的遗憾,他会时不时给她讲讲华都发生的事,三五天一条消息,次数也不多。
在他的讲述里,王泰林最近又去参加了歌唱比赛,还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刘莉要被父母送到一所大型艺考机构,进行最后阶段的冲刺。然后丁可萌因为偷拍外校的一个学生被发现,被通报批评了。
最后,关于时诀的内容,蒋锐告诉她,有学妹跟他表白了,超级搞笑,买了巨多的花,趁着夜深人静把他书桌都给塞满了,给年级主任气炸了。
徐云妮问结果怎么样?蒋锐说肯定没戏啊,都没抓住人,时诀第二天压根就没来学校,他现在巨忙,好久没来上学了。
日子一天天过着。
在华衡中学,徐云妮相处得最熟的就是王丽莹和乔文涛。
王丽莹的成绩偏中游,乔文涛说她以前成绩很好的,到了高□□而不爱学了。
按王丽莹自己的说法,就是学伤了,从小到大一直被逼着念书,某一天突然就腻了,只是因为底子好,所以成绩还勉强维持着。
有一天,宿管老师来屋里借烧水壶,只有徐云妮一人在房间,宿管老师翻到王丽莹书桌的柜子下面。徐云妮知道她平时藏东西都在那里,赶紧拿出自己的水壶贡献出去。
后来王丽莹知道了这件事,对徐云妮千恩万谢,当晚,王丽莹就给徐云妮看了自己的珍藏。
居然是一箱大尺度漫画。
王丽莹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给徐云妮介绍她喜欢的各个国家的画师,还向她推荐了几本书。
“这位老师超会画美男!”
徐云妮对此兴趣不大,婉拒了。
“你可别跟乔文涛学啊。”王丽莹说。
“学什么?”
“就只知道看书学习啊,人多少得有点爱好,古人都说人无癖不可与交嘛。”王丽莹说着,又道,“不过我告诉你,其实乔文涛也是装的,他有个暗恋对象来着,就是人怂,不敢说话。”
就这样,渐渐的,徐云妮也知道了一些华衡的秘密。
就这么没日没夜地学了将近一个月,华衡迎来了一次大型模拟考试。
这次考试题目非常难,交卷的一刻全班都发出了惆怅的哀怨,徐云妮也感觉自己考的比较一般,正在那想题,王丽莹忽然怼怼她后背,说:“哎,下雪了欸。”
徐云妮往窗外一看,果然下雪了。
非常细的雪花,像盐粒一样,细细碎碎从天上洒下来。
那天晚上徐云妮回宿舍,打开手机,刷了一下,有点惊讶地发现,今天居然是本省音乐类艺术统考的日子。
华都的好几个同学都发了朋友圈。
徐云妮下意识就想找时诀问问,他考得怎么样。
她点开时诀的朋友圈,并没有看到关于考试的内容,他上一条朋友圈是一个星期前发的,关于某网络平台即将在明年举办的一个名叫《舞动青春》的综艺宣传。下面有人向他询问这件事,他有一些回复,大概的意思是,如果符合节目组要求,可以在他们这里先报名,然后他们还要招一些伴舞,有兴趣的可以来试试。
徐云妮看着这些内容,最后还是没有去问他。
天一天比一天冷。
又过了几天,赵明栎要出国了。徐云妮想请假送他,跟王老师说明了理由,但那天正好赶上摸底考试,王老师没给批。她没直接拒绝徐云妮,而是给赵博满打了电话,说了情况,赵博满当然明白王老师的意思,就跟徐云妮说不用送了。
“明年放假他就回来了,很快的。”
徐云妮想起当初时诀还说要约赵明栎吃饭,结果也没来得及吃,现在她连送行都送不成。
人真是一种一不留心就会一别经年的生物。
就这样,一晃就到了期末。
期末试卷很简单,大家考完了都说,这明显是学校想让他们回去过个好年。
考试结束后,没过几天就要放假,放假前各班例行要开个联欢会,劳逸结合,放松身心。
因为徐云妮比较积极的性格特征,在王老师那也算挂了名,而且她跟乔文涛刚好是同桌,经常被打包一起,安排跑腿做事。
这天,乔文涛和徐云妮要去给班里采购联欢会用品。
徐云妮在校门口等他。
联欢会是统一时间,有些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们也准备去买东西,门口扎了一堆人,欢声笑语。
乔文涛还有点事没忙完,王丽莹陪着徐云妮。
等待的时候,王丽莹悄悄碰碰她胳膊,小声说:“哎,你看那个女生。”
徐云妮:“哪个?”
王丽莹用眼神示意一个方向,说:“那个女生,看到了吗?个子挺高的,披肩发的那个。
“看到了,怎么了?”
“那就是乔文涛暗恋对象。”
徐云妮看着她的校服。
“……那不是高一的吗?”
“是啊,他老牛吃嫩草啊。哦不对,”王丽莹纠正措辞,“是老牛梦嫩草,到现在还一句话没说过呢。”
徐云妮看着那女生,大概能知道乔文涛为什么不敢跟她说话。两人气质天差地别,乔文涛是完美符合所有刻板印象的憨厚书呆,而那女生既开朗又漂亮,元气满满,一看就是特别外放的类型。
“你们又在念叨我什么呢?”乔文涛后面过来,小声说,“王丽莹你可真是够了……”
王丽莹:“说你怂呢。”
徐云妮见乔文涛的视线一直不由往那女生方向看,问道:“她看起来也是要去买东西的,要不要问她一起走?”
“啊?”乔文涛震惊了,“你可别了,都不是一个年级的,认都不认识,怎么一起走啊?”
徐云妮看着那个女生,琢磨道:“我应该能跟她说上话……”
“你怎么说?”乔文涛紧张道,“你不会要提我吧?”
“我不提你。”
“那你要怎么……”
“你在这等着吧。”
徐云妮朝那女生走过去,她们是三个女生站在一起,正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徐云妮走过去,问那打头的女生说:“同学,你们是要去买联欢会用品吗?你们打算去哪买?”
女生回头,看看她,说了个地方,离这有些距离。
“那么远?”徐云妮问,“附近不是这么多商场吗?”
“这附近太贵了!我们要去轻工市场买。”
“哦,你们是三个人吗?我……”徐云妮说着,稍微歪歪头,“欸?你……”她盯着那女生,那女生也在盯着她,两人就这么来回对视了几轮,最后徐云妮说,“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啊?”
那女生也说:“我也感觉我们见过,在哪来着?”
静了静,徐云妮忽然说:“你是不是在SD舞社上过课?”
“……啊!我想起来了!”女生大叫一声,激动道,“对对对!有一天我刚打完球去上课,带了一个好大的包,你给我让位置来着,哎呀!谢谢你!”
“我也想起来了,原来你也在华衡念书啊,好巧。”
“是啊,我后续都没在舞社见过你欸。”
“我不是学员,我去找人的,我有个朋友在那当老师。”
“谁啊?”
“时诀。”
女生吸了口气,旁边两个女生也凑过来:“学姐,你是时诀朋友吗?”
大家七嘴八舌聊起来。
乔文涛和王丽莹站在角落,就看那四个人突然间超熟络的样子,凑在一起,大聊特聊。
然后徐云妮回头,冲他们这边招招手,喊他过去。
徐云妮说:“我们也去轻工市场买东西吧,便宜点,咱们拼一辆车走。”
乔文涛眼睛都不敢抬:“……好好,我来叫车。”
来了辆车,乔文涛稀里糊涂坐到前座,后面四个女生挤在一起,一路上叽里呱啦,嘴就没停下过。
“你有没有上过他编舞课,超强的!”
“……我没选过,我害怕。”
“怕什么?”
“看他那样子就不敢跟他说话。”
“没事的,很好相处的,上次我们俩想找他帮忙扒舞,一节课就扒完了,就是有点贵,算的私教钱。哎呦他跳女团舞超甜的!”
“啊啊啊啊!那下次我也约他课看看,但最近约课都没有他,是不是上学去了?”
“没有吧,他最近有活动出门了,你们都没看见,他临走前好多人逗他,说时老师你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外地的女人都是老虎!”
“哈哈哈!”
她们一路畅聊,聊到商场,然后买东西的时候还在聊,一直聊到出门。
乔文涛拎着大大小小的包裹跟在后面。
因为东西实在太多,装不下,他们回程时只好分开走。
那高一的学妹从乔文涛手里接过他帮忙拎着的东西,甜甜一笑,说:“谢谢学长啦!”
乔文涛魂儿都要被她笑没了。
学妹们先一步打车走了。
乔文涛原地回味了好一会,然后问徐云妮:“……你们刚说的是谁啊?”
徐云妮:“一个舞社的老师,她们在那学舞,我也去过那。”
乔文涛:“啊,怪不得你说能跟她说上话……”
乔文涛回想这一晚听到的内容,有点酸酸的。
“那舞社老师还是学生吗?”
“对,跟我们一届的,在华都念书。”
“华都?那所艺术中学啊?那学校好像不太行啊,升学率好低的……唉,是不是长得帅啊?其实男人光长得好看有什……”
“乔文涛。”
乔文涛嘀咕到一半,忽然被打断,他一转眼,徐云妮平静地看着他。
她这种语气叫他名字还是第一次,这种视线看他也是第一次,冷得乔文涛心里一颤,问:“怎、怎么了?”
徐云妮说:“别这么说我朋友。”
乔文涛一怔,欲语还休,最后心虚地低下头。
“对不起,我是小心眼了……”
认错倒是快,徐云妮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又说:“多展示自己的长处吧,人都有优缺点,男生还是自信一点比较有吸引力。”
乔文涛问:“那他有什么缺点?”
徐云妮想了想,说:“他数学超烂。”
乔文涛:“……啊?”
徐云妮呵了一声,去路边打车。
就从商场出来的这一小会,天又下雪了。
还是小雪,好像这座城市的雪都下不大。
徐云妮抬头看……
这雪给她的感觉,有点像某个人一样,一方面,微小得好像吹口气就要消失了,另一方面,它又漫天飞舞,无所不在。
作者有话要说:
第38章
开过联欢会,华衡中学就正式放假了。
对于高三年级的最后一次假期,王老师的意思是大家好好享受,她还真没有布置很多的作业,王老师说都到这个时候了,重要的是靠自觉。
徐云妮想找时诀,但朋友圈里看到他人最近还在外地。
她等着等着,等来了王泰林小团体的邀约,他们找她出来吃饭。
在一家披萨店。
当日天气比较冷,徐云妮裹着厚厚的呢子大衣,带了一顶棉织帽子,一路小跑进了店。
王泰林他们已经到了。
“哎哟,这是谁呀?”王泰林指着她,惊讶道,“这不是我们华都的叛徒徐云妮嘛!”
徐云妮一屁股坐进椅子里,看看这三位。
“看什么?也就两个月吧,不认识了?”他打量徐云妮一轮,“不过你怎么更土了?”
徐云妮开口道:“见面就这样是吧?王哥,艺考成绩怎么样啊?”
“哈哈!”王泰林大笑两声,“你以为这个能伤到我?”
徐云妮以为他考得不错,他紧接着一句:“老子压根没考!”
徐云妮挑眉。
蒋锐在一旁说:“王哥之前参加比赛不是成绩还可以吗?有公司找他了,一个做……那叫什么?mcm的公司?”
“mcn,”刘莉一边吃鸡排一边纠正他,“做新媒体孵化的,mcm是包。”
“啊啊!对。”
徐云妮看着王泰林:“厉害啊,怪不得春风满面。”
王泰林意气风发:“今天我请客!”
他心情不错,胃口大开,点了满满一桌子。
刘莉对徐云妮说:“怎么感觉好久没见了。”
“是啊,”徐云妮又问,“你们俩考得怎么样?”
“刘莉考得好,我一般。”蒋锐说。
“没事啦,过线了就行。”王泰林在那边安慰他,“等校考的时候再发力。”
徐云妮拿起一块榴莲披萨,举了好高才扯断芝士拉丝。
“时诀考得怎么样?”她问。
“你不知道吗?他没跟你联系啊。”
“没怎么联系。”
“哦,也正常,我们也好久没见他了,他们舞社那边好像忙得很。”
徐云妮问:“他参加考试了吗?”
“当然参加了,”刘莉说,“他音乐类并列第三吧,好像是。”
徐云妮:“这么好?”
王泰林:“他还是准备得不充分,不然肯定有机会冲第一的,主任超级遗憾!”
他们聊了一会时诀,又聊起了别的事,嘻嘻哈哈的。
吃完饭,他们一起去看了电影,一个贺岁档的喜剧片。王泰林笑点极低,乐得上气不接下气,惹得后座小孩直拿手拍他。
看完电影,他们又去了电玩城,王泰林和蒋锐去玩赛车,徐云妮和刘莉先抓娃娃后捞鱼,玩得不亦乐乎。出来后他们又去了KTV,王泰林霸着麦克两小时不放手,等唱完都半夜了。
王泰林还想去喝点什么,徐云妮说真顶不住了,她得回家了。
王泰林就逗蒋锐:“你去送她呀?”
“啊?”蒋锐突然被提及,皱眉道,“你干嘛啊王哥。”
“哈哈!”
冬季的街道,风吹得透彻心脾。
徐云妮看看被逗得有点不高兴的蒋锐,对王泰林说:“想过二人世界了?”
一旁刘莉还没听懂什么意思,王泰林老脸一竖,指着徐云妮:“你他妈离开华都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他们最终在KTV门口分别。
“年后见啦!”刘莉对她说。
徐云妮:“我们年后要补课。”
刘莉:“啊,那就高考结束了再玩吧!”
徐云妮告别了他们,打车回家。
路灯上都套上了灯笼罩,主干道的树木上也都挂满了彩灯,马上就要过年了。
虽然家里人不多,但过年的气氛还挺足的,李恩颖买了好多东西装饰别墅。赵博满有不少饭局,李恩颖都陪同出席,本来有一些也该带着徐云妮的,但因为她是高三生,要备考,李恩颖就全给推掉了。
除夕夜,各种拜年电话不停歇。
徐云妮人缘不错,接了不少新年祝福,也发出去不少。
她同样发给了时诀,但他还没有回复。
李恩颖让她帮忙做拌菜,徐云妮说:“我等下弄。”
她拿着手机上楼,回到自己房间,她站到窗边,指尖点点窗沿,想了一会,然后给时诀打电话。
居然打通了。
一声淡淡的:“喂?”
徐云妮:“哟,班长。”
安静几秒,他故意问的一样。
“谁啊?”
“我是徐云妮啊班长,新年好啊。”
她问候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坦然平和,还带了一丝过年的热情。
“哦,不好意思,”时诀说,“刚没听出来。”
“班长,你还在外地吗?”徐云妮听他那边好像很多人的样子,甚至还有播音一样空旷的声音,有人在叫候场,“……你是要演出吗?”
他似乎在整理东西,嗯了一声。
徐云妮:“今晚?在哪能看到吗?”
静了静,他说了一个网络平台。
“你几点登场,我来蹲守一下。”
“九点半左右,”他又说,“不过不一定能找到我。”
“很多人吗?”
“二十几个。”
“那不多,肯定能找到。”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凉凉道:“徐云妮,跟你说过吧,话别急着说太满,万一到时候下不来台呢。”
那边有导播招呼人,他们没说几句就挂断了。
徐云妮回到客厅,电视目前还被占用着,她用手机临时下了那个网络平台,注册账号,找到直播间。
居然是个规模不小的晚会,现场观众也很多,看风格比较面向年轻人。
她拿着手机看了一会,李恩颖在厨房喊她:“妮妮!凉菜拌好了吗?”
“没!我马上来!”徐云妮把手机订了闹钟,然后过去接着拌菜。
张阿姨也回家过年了,年夜饭是李恩颖和赵博满做的,主要是赵博满,从早做到晚,很有情调,菜量都不大,但品类众多,李恩颖只炒了个蚕豆,徐云妮则做了个拌菜,俩人都属于重在参与。
赵博满准备了一瓶酒,吃饭的时候,李恩颖让他给徐云妮也倒半杯。
“啊?妮妮可以喝酒吗?”
“过节嘛,喝半杯没事的。”
赵博满就给她倒了半杯。
赵博满开进行了一番新年致辞,表达了对过去一年的满意,以及对未来生活的无限期待。
徐云妮喝了那酒,有点晕乎乎的。
他们一边吃一边聊,中间赵明栎还来了电话,他们一起视频了半小时。
徐云妮频频看时间。
赵博满注意到了,问:“有事吗?”
徐云妮说:“我想看电视。”
这纯朴的愿望给赵博满听乐了:“行啊,你去看呗。”
于是,还不到九点,徐云妮就坐在电视机前了,她把手机投影到大电视上,画质拉满,力求不错过任何细节。
屏幕上飘着好多弹幕,徐云妮正在尝试关闭,下一个节目出来了。
是一首歌曲独唱,演唱者叫林妍,歌曲名字叫《FACE》。
前奏是一段丝滑的电子合成音,高速而密集地进入旋律。
屏幕飘过一条弹幕——
【恭喜我姐终于找到自己的风格了,可千万别再唱苦情曲了!】
徐云妮听了一会,这首歌没有讲爱情,也没有讲理想,而是讲了一群卫道士教育一位美女不要太重外表,要注重内在,却一个接一个凑上去表白的比较诙谐讽刺的故事。歌曲以美女的视角展开,整体节奏偏快,音调较高,清新明亮的旋律中,又有点颓废的靡靡之意。
徐云妮不太懂音乐,但也觉得这首歌非常好听,很适合演唱者的风格。她用手机搜了一下歌曲,词曲两栏创作者都是演唱者本人,后面还跟着另一个人,名字叫“YAXIAN”。
又等了一会,终于到了九点半。
还是一个歌曲节目,由一个男团进行表演,一共六个人。
这个曲子听起来就比较普通了,平平常常的青春校园风,但关键是这几个浓妆艳抹的男团成员怎么也有二十五六岁了,搞校园风多少是有点违和。但他们明显比较火,出场的时候,弹幕密集度突然增加了。
徐云妮关掉弹幕。
这六个人的男团里并没有时诀,起初徐云妮还有些奇怪,以为他的节目推迟了,但歌曲过了前奏,开始演唱的时候,忽然又上来一批人。
徐云妮一愣,轻轻啊了一声。
怪不得他说那种话……上来的这伙人都穿着大大的卡通熊玩偶衣,配合着男团成员,有一些互动,一起跳着欢快的舞蹈。
一首歌曲很快结束了。
电视屏幕切到主持人串场,舞台上开始做下一个节目的准备。
现场工作人员组织人去后台换服装,一个经纪人模样的人叫住他们,说:“哎,稍等稍等,两分钟。”她把男团节目组的人都叫到一旁,身边有个举着云台的人,似乎在给他们拍vlog。
经纪人双手合十:“辛苦大家了,我们一起拍个合影就去换衣服。”
二十多人凑在一起,几个男团成员在前排,伴舞在后排。
一位男团成员在整理头发,无意间看见身后站着的时诀。时诀热得满脸都是汗,正抬手擦,额头的黑发被拨开几抹,露出清晰的面庞。男团成员稍微一顿,然后回头示意经纪人。经纪人一看就懂了,招呼时诀:“哎,那位,那位……”
时诀在吹空调,他特地站在这,因为上方正对着空调口,他正在擦汗,那边经纪人过来碰碰他:“那个,你个子比较高,稍微站旁边一点,我们照顾一下队形。”
时诀没说话,往旁边走,一路被经纪人拉到最边上的位置。
经纪人回前面给他们照相。
拍完了还要让男团成员检查看,有谁不太满意的,还要再照。
连续照了三四分钟,时诀脖颈的汗都淌到腰了,总算拍完了。
时诀先到后台交服装,再换上自己的衣服。
演播厅太热了,他又穿着厚厚的玩偶衣跳舞,浑身又湿又黏,难受透了。
过一会,另外几个伴舞也回来了,领队过来跟时诀说了点话。
这些人是主办单位的自有舞团,他们有几名成员在演出前夕吃坏肚子肠胃炎住院了,人手抽调不过来,领队就临时联系了崔浩。SD本来就在外跑演出呢,过年期间活动多,赚钱的好机会,他们赶场一样一地接着一地跑。时诀前两天在另外一个城市给人排节目,因为离这近,他们出价又高,崔浩就让他优先这边了。
结完了钱,时诀交了工作卡,直接离开了。
后台通道处,演出结束的明星也走这边,有些有门路的粉丝不去看演出,早早堵在这里。
男团成员们在盲区处补好妆,排着队一个个出门,门外爆发一阵欢呼,长枪短炮支起,抢位拍下班图。
时诀戴上口罩和帽子,在暗处等着,准备他们走完再出去。
另一边,林妍也要离开了,经纪人给她拿着东西,后面跟了两个助理。
她从他面前经过,并没有注意到这边。
上一次跟林妍联系还是卖歌的时候,只能说,喝酒是喝酒,工作是工作,一旦扯到具体利益的时候,瞬间就开始挑三拣四,寸步不让。林妍经纪人跟他说,他的歌还不够贴近目前潮流风向,尚有些幼稚,不过他年纪太小,还是新人,也情有可原,不成熟的地方就需要林妍进一步调整。
时诀看着经纪人那张虚胖的脸,很想说,她想署名就直接署吧,能不能别动他的曲子。
但最后说出口的,还是我经验不足,辛苦林老师再自己改一改。
林妍的粉丝明显没有刚刚的男团多,但也有人专门为她而来,拿着笔和纸给她签名。
林妍签了两张,粉丝激动地说:“姐姐辛苦了!姐姐你的新歌超好听!特别适合你!以后多写这个风格的歌吧!”
林妍笑着说:“谢谢你。”
时诀的汗散得差不多了,看门口没再堵着,压低帽檐,拉紧外套拉锁,贴着通道边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39章
时诀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除夕夜,离开演出地,越走越冷清。
他来到一个路口,之前约了一辆车,车子还没到,他就靠在路边的栏杆上等待。
他点了支烟抽,然后稍微有点冷似的,把手揣进了衣兜里。
抽着烟,视线落在地面,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忽然爆出一声轻嗤,伴随着视线翻到一旁,似乎含有几分轻蔑之意。
有鞭炮的声音,从很远的方向传来,在寒冬中显得十分空旷。
这时,手机震了一下,时诀拿出来一看,是徐云妮的消息。她发来一张图片,是刚刚直播时的舞台截图,其中有一只玩偶熊被她从人群中圈了出来。
她又发来一条:【是这只吗?】
时诀回复:【怎么认出来的?】
徐云妮:【我观此熊身材比例出类拔萃,明显要更帅一点。】
淡淡的热气从时诀口中呼出,消散在寒冷的夜间。
其实是猜错了。
他还没回复,徐云妮下一条消息就进来了。
她问:【班长,刚才晚会上有一首叫《FACE》的歌,跟你有关系吗?】
看到这行字的时候,时诀指尖稍稍动了一下。他一直看着,直到烟迷了眼,才把另一只手也从兜里抽出来,一起打字。连打了几句话,最后都删掉了。
徐云妮坐在桌子旁发消息。
手机震动,时诀的语音打了进来。
徐云妮接通电话。
“喂?班长。”
“为什么那么说?”他直接问道。
“什么?”他声音听着蛮低沉的,又问得没头没尾,“什么‘那么说’?”
“你为什么觉得那首歌跟我有关?”
“我看创作者的名字里,有一个叫‘YAXIAN’的。”
“……所以呢?”
“你朋友圈里那些音乐片段的名字里也出现过这个词,‘YAXIAN’是什么意思?是音乐方面的专属名词吗?”
静了一会,时诀说:“不是,是我爸的名字。”
“啊,”徐云妮合理分析,“歌是你爸写的。”
“哈哈。”时诀笑了出来,淡淡道,“我爸都死了多少年了,把谱子托梦给我的。”
“所以,歌是你写的?”徐云妮顿了顿,“你哥当时说你音乐天赋高,居然是到这种程度吗?”
时诀安静抽着烟。
“咝,你等我调整一下。”徐云妮说。
“……调整什么?”
“这我得坐直点跟你说话。”
时诀不自觉翻了一眼。
徐云妮叠起腿,单手理了理桌面上的书本,说:“在学校里真看不出来,我以为大家最多就是搞搞校园乐队什么的,结果你的作品都能在除夕夜上直播了。大家年纪都差不多,班长你这步子迈得有点不给别人机会了啊。”
这不是时诀第一次碰见徐云妮在理亏状态下的溜须拍马,太过行云流水,完全融进了灵魂里。
但是,谁不爱听好话呢?
时诀:“你差不多得了……”
徐云妮手按在桌面上,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静静问道:“还生气吗?”
时诀顿了几秒,不咸不淡地说:“没生气啊。”
“真的?”徐云妮说,“那咱们今后常联系。”
叹为观止。
时诀:“徐云妮,你还真是顺竿就上啊。”
“对了,”徐云妮转移话题,“我的熊猜对了吗?”
“没有。”
“真没有?”
“没有。”
“班长,还是实事求是吧。”
时诀放下烟:“徐云妮,你那诡异的自信到底从哪来的?玩偶衣服都是统一大小的,这你能看出身材来?”
徐云妮哑然片刻,说:“真不是啊?”
时诀歪过头,吸了口气——
“那就是主办方乱搞,”徐云妮捻起一根黏在裤腿上的头发丝,“我说实话,我就是直接挑了中间位置的熊,你要是没站中间,那就是他们这节目瞎排了。”
结果时诀这口气就停那了,上不去下不来,最后脖子都有点僵了,才吐出去。
一身力气都快卸没了。
约好的车子终于到了,徐云妮听见开关车门的声音。
“班长,你坐上车了?”
“嗯,回酒店,明早的飞机去找我哥他们汇合。”
“真是日理万机。”
“赶不上你。”
徐云妮忽略这话里有话的讽刺,说:“班长,你等会回酒店还有别的事吗?”
“干嘛?”
“没别的事我们聊聊天?”
静了几秒钟,时诀眼睛转向车窗外。
“我要先洗澡。”
这一晚他们打了两个多小时的电话,中间断了一次,是李恩颖叫徐云妮去吃饺子。
他们聊了不少事,零零碎碎的,包括华衡里发生的事,还有他艺考的事。
“听说你艺术统考第三呢。”
“并列的。”
“那也够厉害的。”
“嗯,”他洗过澡后,连声音都变得慵懒了,“你说的对。”
她又听到点烟的声音,她说:“班长,你少抽点烟吧,有害健康。”
时诀把烟盒和火机扔到桌上,说:“活那么久干嘛,我已经做好五十岁肺癌致死的准备了。”
“班长真豁达。”
他们聊到晚上十一点多,李恩颖叫她出去守岁,她跟他道别。
“班长,新的一年里希望我们都能更上一层楼。”
时诀没说话。
徐云妮说:“有空再聊,你早点休息。”
电话挂断了。
时诀把手机放一旁。
无话可说。
话都被她说干净了。
他靠在床头,只裹着一件浴袍,看着前面发呆。
不留神,烟灰掉下一截到胸口上,烫得他嘶的一声坐起来,用手拨掉。
时诀掐灭烟,去厕所洗手,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胸前被烫红了一小块,在清白的皮肤上十分显眼。
他用手抹了一下,这清凉的触感又让他想起刚刚打电话的人。
她在修缮他们的关系。
徐云妮的性格特征其实很鲜明,就像一棵无病害的树,坚固、理性、包容,并且制氧量极大,有种天然的安全感。
这性格吸引了他。
时诀有想过,把这棵树移栽到自己身边,他试了两次,都没成功。他能感觉到她对他也有所好感,但这好感还不足以动摇根基。
时诀不喜欢纠缠不休,更没兴趣强人所难。
所以在他们切断联系的那一刻,他已经做好了让这关系慢慢淡掉,甚至直接断掉的准备。
只是,她太聪明了。
时诀从小到大碰到过很多人,跟他说过各种各样走心的话,其中不乏一些想要在他不太爽的时候,抚慰他心灵的言语。
但他真的是个很难被他人安慰的人。
时诀歪着头,看着镜中的自己。
想想今晚发生的事,甚至都有点子玄学,那感觉就像他穿了一条缝有一万个假兜的牛仔裤,只有第一万零一个是真的,徐云妮走过路过,轻而易举找到了这个兜,并往里放了一颗糖。
她安慰了他,在除夕的夜晚。
那他应该有所回报吧,比如——接着陪她玩那“普通朋友”的把戏。
时诀有些无语地想着。
聪明的人总能心想事成。
她重新进入他的世界,就像春风拂柳一样自然。
年过完了。
徐云妮觉得,她跟班长的关系有所回暖。
她发的消息他都开始回复了,偶尔也会发一两条他的近况。
她得知,《舞动青春》年后就开始海选了,SD几乎完全包下了乐阳传媒几个艺人的舞蹈节目,他每天跟SD的老师一起编曲编舞,另一边还要吊着那不高不低的文化课分数,搞到头皮爆炸。
他有时还会给她发点平常的照片,在一张与乐阳公司的合影里,徐云妮见到两个熟人,她圈出了其中一个,问:【这个不该在吧?】
她圈出的人是阿京。
时诀说他们只负责出节目,参加的艺人都是公司安排,他们也管不了。
过了一段时间后,他们的消息往来差不多又断掉了。
因为华衡开始补课了,然后紧接着,高三最后一个学期开学了。
这一开学,整个华衡夸张的学习氛围瞬间拉满,连厕所里都仿佛能闻到试卷特有的油墨香。
人都要学魔怔了。
一次又一次地考试,一轮又一轮地模拟。
王丽莹连续两次模拟成绩都不理想,多少有点摆了的意思,但漫画看不进去,人很焦虑。乔文涛每天都给她讲题,讲着讲着就说:“你这样不行,你得放松点。”
又过了两天,有一个晚上,徐云妮正在跟王丽莹讨论一道函数题,忽然接到时诀的电话,问她明晚能不能出来。
突如其来的。
“明晚?”
“对,吃个饭。”他说,“我明天回这边,待一天又要走,能出来吗?”
“我出——”
“出不来自己想办法,这次不来你以后也别想见到我了。”
徐云妮稍稍仰头:“……我明天就是把华衡大门铲了,也非得出去不可。”
说完,徐云妮忽然想到,上一次见他已经去年的事了。他们在颂财公馆小区门口分别,之后就再没见过面。一晃都四个多月了,早就超过了他们相处的时间。
她短暂地感慨了一下,然后问:“为什么是明天?”
“嗯?”
“哦,没事。”徐云妮看看王丽莹,“我带同学去行吗?”
“随你,明晚你们学校旁边那个广场见。”
“好。”
挂断电话,王丽莹在看她:“谁啊?”
“我在华都的同学,明晚过来找我吃饭,你来吗?”
“我不去,我哪有心情吃饭啊。”
“乔文涛说的对,你应该放松一下,”徐云妮对她说,“你不是喜欢看帅哥吗?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又高又帅的朋友。”
王丽莹斜眼过来:“真的假的?”
徐云妮:“包真,不帅你吃了我。”
王丽莹勉为其难道:“行吧,那我去看看。”
华衡住校生管理极其严格,走读生吃饭可以去校外,但住校生三餐都得在食堂吃,全天不允许离校。徐云妮找了个由头,把王丽莹之前坏掉的眼镜拿出来,跟宿管老师请假说晚上要陪她去配新眼镜,不然明天什么都干不了。
顺利拿到假条。
下午的时候王丽莹说漏嘴了这件事,乔文涛一听“华都的同学”和“帅哥”两词,瞬间锁定目标,问徐云妮:“该不会是上次你们讨论的那个人吧?”
“就是他。”
“我能去吗?”乔文涛涌起了好奇心,“我也想见见。”
“行啊,来呗。”
晚上放学,三个人一起出了校门。
“哇哦,”王丽莹走在热闹的大街上,“还是走读好啊!要不是我家住太远我是真不爱住校,每天出来放放风多好。”
华衡中学地理位置特别好,在城市主干道上,旁边有多家商场组成的商业区,非常热闹。徐云妮出了学校就给时诀打了电话,他很快接通。
“喂?”
“你出来了?”
“对,你在哪呢?”
“MIHA商场知道吧,到门口来。”
徐云妮回头,看见MIHA商场的牌子,带着王丽莹和乔文涛走过去。
“……我到门口了,你在哪呢?”
“你到楼梯那。”
徐云妮要往商场里走,时诀又说:“不是里面的,外面的。”
MIHA商场下面还有一层,从外面也能进入,有楼梯直接能下到楼下商场,门口是一块比较开阔平坦的小广场,这块地界有些文艺的传统,经常有人或者乐队路演,那宽阔的楼梯就是天然的观众台。
时诀说:“别走了,往左转,往下看。”
徐云妮并没有走到楼梯那边,而是在玻璃围栏处就被他叫住了。她转过头,正好能从侧面看到下方的平台。
那里照常有人准备演出,有音响麦克,还有一些乐器。
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开春了,但天气仍然很凉,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半高领贴身毛衣,收在黑色的束脚工装裤里,脚上是一双黑色的高帮靴子,一身黑让修长的身型一览无余,最后搭了一件浅灰色的硬版牛仔外套。
他拿着手机,仰头看着这边,说:“你先站那吧。”
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40章
时诀来到平台中间,跟一个之前演出结束的人说了几句话,借了他一把吉他。
他稍微调了下琴,又把座椅拉高,麦克位置都放好。
试了一串音,尾音空远悠长。
而后,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他正式弹起乐曲。
在前奏出现的瞬间,徐云妮的心猛地一颤。
周围闲散溜达的人慢慢聚集起来,有人趴在栏杆上,看着下方唱歌的人。原本坐在楼梯上的观众,刚才有人在玩手机,有人在闲聊,但此时,他们不约而同都把目光转向前方。
是因为帅气的外型,因为流畅的琴音,还是悠扬的歌声?
这首歌让徐云妮想起远方的记忆。
徐云妮曾经有过一段很叛逆的生涯,在初中的时候。她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那时她刚开始用手机,之前都被徐志坤限制,后来李恩颖为了方便联系她,给她买了一部。
一开始接触手机,像打开了花花世界一样,徐云妮也抱着点新鲜劲,跟同学们学了些乱七八糟的,什么签名啊,换装啊,空间啊,一天八百遍个主意。后来徐志坤批评她,说她的精神世界都快被网络垃圾腐蚀了,然后在假期里,就带她看各种严肃题材的东西。
有一天他带她看了一部国外二战老电影,七十年代的作品,看得徐云妮好生无聊,结束后徐志坤问她感想,徐云妮不敢说实话,就胡编了几句,说自己非常喜欢。
徐志坤难得有兴致,还搞了近年的翻拍版给她看,徐云妮心中崩溃,硬挨着又看了一遍,这个至少比七十年代的版本强一点,但还是看得她昏昏欲睡,唯一留下好印象的,是这部电影的主题曲,她感觉很好听。
影视会结束后,徐云妮为表诚意,特地把电影海报截图做了微信头像。
徐志坤见了,非常高兴,还真以为她很喜欢。其实,徐云妮多少是有点哄着他玩的意思。
她准备过段日子就改了,结果就是那段时间,徐志坤查出了脑瘤,全家的节奏都乱套了,徐云妮把这事忘到脑后。
等到半年之后,她送走了徐志坤,偶然一次,打开自己的手机,看到微信头像,一瞬间心肺都要烧烂了。在那之后,她一直都没再动过那个头像。
之前在华都的时候,徐云妮就有发现,时诀很有语言天赋,这首歌他唱的是俄文原版,语言发音听起来与原唱别无二致。
但他的演绎方式与原唱有些不同,少了几分柔和与细腻,他给曲子做了一点改编,配合他选择的空旷而高亢的演唱方式,将声音和情感都传得很远很远。
这是徐云妮第一次听时诀唱歌,她的脑海中牢牢刻印了他的声音,和这种像是在冷漠地呼唤一样的唱歌方法。
徐云妮深吸气,看向斜上方的天空。
人间的灯光无法打破天上的云层,但或许歌声可以,一首安魂的曲子,同时穿透了长夜和人心。
周围的人围得越来越多,大家应该都感觉到了这跟平日演出的明显差别,不少人拿出手机拍照录影。
他非常适应这种围观,他不会露怯,也不会过于兴奋,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这首歌上。
他一曲唱完,围观的人群爆发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时诀下了椅子,也没对热情的观众做什么表示,把琴还给乐队的人,似乎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顺着楼梯上楼。
王丽莹在旁边找来找去。
乔文涛问:“干什么呢?”
王丽莹嘀咕着:“……没有摄像机吗?这应该是在拍节目吧?”
徐云妮说:“不是。”
她声音小了点,王丽莹没听清,抱着手臂看着那个正在上楼梯的人,跟乔文涛点评:“这绝对是专业的,绝对的!这台风不是盖的,欸?有没有可能是外国人?”
没有可能。
“他……”王丽莹说一半,忽然停住了,“……欸,卧槽?等会,他怎么往这边来了?”
徐云妮看着时诀走过来。
两手插兜,晃晃悠悠。
永恒的出场画面。
只因这外表过于出众了,让这原本没太正行的样子,反而成了一种风格,频频引人注目。
眼看要到面前了,王丽莹往后躲,徐云妮说:“他就是我朋友。”
乔文涛震惊:“啊?!”
“……什么?”王丽莹马上说,“那可算了!算了算了!我不吃了,你们吃吧。”她说着就要走。
乔文涛给她拉住:“怎么了?”
王丽莹死命拒绝:“不行不行!我有三次元潮人恐惧症,我跟这种人呆一个空间会起疹子的!”
“什么、什么症?”乔文涛还没问完,时诀已经走过来了。
徐云妮开口:“班长。”
“嗯。”
一声嗯,却不是来自时诀。
三道视线。
徐云妮看向乔文涛,时诀也看向乔文涛,乔文涛一脸懵,先看看徐云妮,再看看时诀,再看看徐云妮,再看看时诀。
“啊?不是……”乔文涛说,“不是叫我吗?”
徐云妮说:“不是叫你。”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从来没有叫过你‘班长’吧?”她先给王丽莹和乔文涛介绍时诀,“这是我朋友,也是我之前学校的班长,叫时诀。”又给时诀介绍了他们二位,“这是我在华衡的同桌和室友。”
刚才还患有“三次元潮人恐惧症”的王丽莹,一改刚才紧张瑟缩的样子,突然翻转,淡定地站出来,对时诀说:“你好,我叫王丽莹,是徐云妮的室友,坐在她后桌。”
时诀点点头。
王丽莹自然而然地夸奖时诀:“你是专业歌手吗?你唱歌也太强了!”
时诀笑了笑,说:“你可以把我当专业的。”
这笑容,配上这声音,王丽莹就有点晕眩了。
乔文涛试图加入社交,说:“那个……咱们先去吃饭吧?吃什么呢?”
徐云妮指着旁边的商场:“就这吧,找一家。”
他们一起往商场走。
很神奇的,在迈开步子的瞬间,乔文涛就和王丽莹走到一块去了,而她和时诀也顺理成章走到一起。
徐云妮感受着身边人的气息,他的脚步声,和淡淡的香水味……
她已经多久没有跟他走在一起过了?
恍惚间,乔文涛把众人带到一家快餐店。
“这家吧,这家我有打折券。”
王丽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猛猛翻白眼。
最终,为了打折券,他们还是一起进去了。
饭菜就是很普通的汤饭,按套餐点,乔文涛的券能打八折。
他们找到一个卡座位置,同样还是乔文涛与王丽莹坐在一边,徐云妮和时诀在一边。本来时诀走在前面,要坐进去的时候,他等了一下,让她坐在里面。
时班长以前吃饭也总喜欢坐在外侧的位置,主要是因为坐姿问题,他极少好好坐着,总是搭着二郎腿,有时在些不那么讲究的地方,他甚至喜欢一脚踩在椅子上坐着。
点完了餐,他们坐在那闲聊。
乔文涛是话题发起者。
他直接问了时诀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你认识孙光雅吗?”
时诀:“不认识。”
乔文涛呆了:“啊?你不认识?你怎么会不认识呢?”
时诀:“谁啊?”
徐云妮跟他说:“在你们那学舞的。”
“我们那?”时诀还是没想起来,“没有叫这个的吧。”
徐云妮给他形容了一下这三个学妹的性格和长相,还有她们透露过的在SD上课的内容。
时诀总算想起来了:“哦,你说泡泡啊。”
乔文涛:“……泡、泡泡?”
“嗯,泡泡,毛毛,花花,”时诀说,“她们仨在那叫这个。”
乔文涛震惊:“这什么诡异的艺名?”
“飞天小女警啊。”时诀看看他,“这都不知道啊你?”
乔文涛一梗:“我、我哪知道……”
时诀:“你们认识她们?”
徐云妮说:“是我们低年级的学妹。”
时诀一顿,头歪到一侧:“她们是华衡的学生?”
乔学霸终于找到了回击之处,抻脖道:“这都不知道啊你?”
“哈,”时诀笑了,说,“这姐仨跟我说她们是学美容美发的。”
“哈哈哈哈!”乔文涛和王丽莹都笑了。
乔文涛问:“她们为什么这么说呀?”
王丽莹说:“可能是喜欢逗猫吧。”
时诀挑挑眉,王丽莹身体靠前,说:“我看杂志,国外的模特界最近几年都流行起了小短脸,特别有猫猫相,其实你就有点欸。”
乔文涛仔细看着时诀的面相:“可我感觉更像狐狸。”
时诀淡笑道:“还是让我当个人吧,好吧?”
餐桌氛围极度良好。
时诀非常擅长社交,加持外貌气场,只要动个三四分的念,就能把场面控得很好,不近不远,亲疏得当。
他们一起吃了饭,然后又聊了一会,乔文涛说得回去上自习了。
几个人一起往商场外面走,过了广场和马路,徐云妮站住脚步,对王丽莹和乔文涛说:“你们先回去,我等一下。”
乔文涛:“行,那你别太晚啊,要是被老师问了我就说你在外面上大号,咱们口供先串好啊。”
王丽莹再次猛猛翻白眼。
他们离开了。
徐云妮转向时诀。
他瞥她一眼,明知故问地说着:“你怎么不去上自习啊?”
徐云妮看着他,歪歪头:“班长,来这边吧,这位置容易被抓。”
她带他往一边走,没有走远,来到华衡校园外侧围墙处。
时诀懒鬼附身,又找了个石栏坐下,掏烟点着,翘起二郎腿,靴子一尘不染,泛着皮子的光泽,他的小腿笔直而修长,夹烟的手腕往膝盖上一搭,伸出去老远。
他们互相打量着对方。
时诀率先点评:“华衡的校服可真丑。”
徐云妮自己看看,也嗯了一声。
“叫我来干什么啊?”他淡淡问道。
徐云妮刚要开口,忽然察觉到什么,问:“你又打耳洞了?”
“嗯?”他拨拨耳朵,“看出来了?”
徐云妮劝说:“别再往身上打洞了,班长。”
他背后就是街道,微逆着马路上的光线,形成一道瘦长的剪影。时诀隔着烟雾看着她,稍睨了一眼,轻悠悠,慢悠悠,挑衅似的:“我就打,你管得着吗?”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