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诚实
视线模糊的空间让拥抱无比紧热, 云礼的胆子变得更大了些,抬头瞧着程酌缓慢眨眼:“其实是我先亲的你,对吗?”
少年可爱的问题把程酌逗笑, 并未否认。
“我、我喝多了。”云礼羞耻于回忆那段混乱烫人的记忆,可又按不住悸动, “你为什么不推开我?”
程酌轻声:“推开?”
这个时候云礼变得特别紧张, 拽着他的衬衫颠三倒四:“我……也许和女孩子一样好看, 但我是男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亲你, 就、就是……”
声音越来越小,像只小狐狸在叽叽叫。
直至突如其来的吻落在唇间,云礼方才彻底安静。
没有酒精侵袭的大脑是那么清明, 可只一瞬间, 又在酥酥麻麻的柔软中完全混沌了。
一声又一声的心跳。像时间。像宇宙。
还没有自主意识之际,眼泪竟重新湿润了睫毛。
对少年几乎可以说是天翻地覆的一吻,事实上纯情而又短暂。
程酌克制地放过他, 低声道:“我不会觉得女孩子好看, 你懂了吗?”
……
云礼一动也不敢动, 眼眸泪光盈亮。
“明天奶奶就走了, 我明白你委屈,但你要让她安心离开。”程酌温柔地轻抚少年后颈,“任何事情都有解决办法, 而且绝不是通过争吵。”
其实不用劝说。
蒋青七十岁了, 独自拉扯了孙子十多年, 而今又奔波千里来探望……任何理由都足以让云礼屈服。
更何况见程酌的态度, 便知那些女装没被发现。
云礼的思绪逐渐回到现实,听话地点了点头。
程酌用大手捧住他的小脸, 态度诚恳:“有些话,我本想趁这次见面和奶奶讲,但我看明白了,完全不是时候。而且你的问题比那些话更重要。”
话毕他便微笑:“相信我,你想要的一切都没错,只要你愿意诚实地说出口,我都可以陪你实现。”
诚实……
云礼动了动嘴唇,却讲不出半个字。
幸而程酌未再多言,只吩咐:“去找奶奶吧,已经很晚了。”
*
这世上的事,未曾感同身受过,就很难准确预判。
原本程酌相当担心云礼和蒋青再起冲突,未料睡前故意经过客房,却见少年已经枕着奶奶的腿睡着了。
低头瞧了眼杯里的热牛奶,有些无处安放。
蒋青这把年纪睡意稀薄,闻声便朝程酌微笑招了招手。
程酌款步进屋。
他在这对祖孙面前实在太过高大,索性坐到地毯上露出淡笑。
“哎,可能我是真没什么分寸感吧?”蒋青自我反省,“小礼这孩子自尊心强,看得出他很崇拜你,所以才觉得我这老太太丢脸了。”
程酌安慰:“云礼不会这么想的,他只是长大了而已。”
蒋青叹息:“是啊,转眼都变成年人了,也不知道我还能陪他几年。”
……
长命百岁这种谄媚俗话,程酌有些讲不出口。
幸好蒋青也不太在意:“反正呢,我就想趁还干得动的时候,多给他攒点钱,让他这辈子轻轻松松。”
“您的心意云礼肯定都明白,不过在我看来,他很优秀也很有能力,以后必然过得很好。”程酌嘱咐,“还是身体健康要紧,不能累着自己。”
蒋青笑笑:“忙习惯了,这辈子就没闲下来过。”
程酌依旧保持笑意,眼神却不自觉移向已经黏着奶奶睡着的少年:明显哭过,眼睑还有些泛红,小可怜。
“哎,看到有你照顾他我就放心了。”蒋青忽然嘱咐起来,“不过你还是帮我盯紧点。”
程酌抬眸:“?”
蒋青一脸严肃:“别让他随随便便谈恋爱,小礼太天真了,人家女孩一骗他一个准。”
……
“你是不知道,这从小到大,家里找他的电话就没断过。”蒋青哭笑不得,“那些游客也是没完没了地缠着,而且还有男的,你说离谱不离谱?”
程酌怔愣,过几秒才开口:“……离谱。”
罢了,虽然此刻不是把话说开的好时机,但再骗老人也实在不该。
如此想着,程酌便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您也睡吧。明天我们吃了早茶再去机场,还有您说要给亲友带的东港特产,早晨会有人送来,放心。”
“小程啊,你可真有能力。”蒋青又开始称赞,顺势八卦,“听如意说,你外公是省长?”
程酌从来不提这些,此刻算难得破戒:“书记,再说退休很多年了,跟我没关系。”
“那也不一般啊,怪不得家教这么好。”蒋青感慨回神,“不打扰你了,晚安。”
程酌礼貌关门。
其实早已经被吵醒的云礼睁开眼睛,不禁小声抱怨:“奶奶,您不要打听人家的事。”
“我就随便聊聊,再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好好跟小程相处。”蒋青反问,“不然等我走了,人生地不熟的,谁照顾你?”
云礼从老人腿上爬起来,又无力地倒在旁边,将小脸完全藏在枕头里。
朋友?这算哪门子的朋友?
衣帽间内温热的吻意好似还留在唇间,扰得少年心神不宁。
*
离别之刻比想象中更加伤感。
望着蒋青苍老的背影消失在安检口,云礼的心很痛。
虽然昨夜他恨不得永远脱离奶奶的控制,可此刻,又很害怕见一面少一面,直至再也没有相见之时。
“其实你不是想离开她,你只是希望她能理解你。”
程酌忽在身边这样说道。
云礼回神,眨了眨酸疼的眼睛,缓慢点头。
“走吧,去不去看展览?”程酌微笑,“散散心。”
极容易被新鲜事物吸引的云礼疑惑:“展览?”
程酌从西服里拿出两张博物馆的宋代服饰展票:“听袁老师说,你最近对这些感兴趣。”
云礼诧异接到手里,完全没想到房东哥哥会这么关心自己的一举一动。
本就沉不住气,特别关于有些事,简直多等一秒都不行。
“哥哥……”
云礼捧着展票抬头,目不转睛地盯住程酌的眼眸:“你昨晚的意思……是想和我谈恋爱吗?”
第24章 择路
机场熙熙攘攘。
平心而论, 无论时间和地点,都不太适合谈论这个问题。
但云礼渴望真相,甚至做好了被否认的准备。
毕竟见识过程酌那些光鲜亮丽的朋友后, 他明白自己只是个小镇少年,无非芸芸众生。
时间流速极缓, 呼吸有点艰难。
“抱歉。”
程酌果然这样讲, 不料他随即又解释:“很抱歉用这样的方式让你知道, 我不想随意地对待你,但昨晚……我也不想你再哭了。”
……
平日古灵精怪的少年反应好似慢了半拍。
所、所以真的是希望和我在一起的意思吗?
这世界有那么多人, 真的是我吗?!
他明亮的眼睛格外光彩陆离。
程酌没有含糊:“我对你,始终都是身为男人的喜欢。”
敢问却不懂答,约等于被求偶的云礼通红着脸站在原地, 像被施了什么定身魔法, 只会眼巴巴地回望。
真是个小孩子。
其实程酌在承认的刹那是满怀期望的,但看见云礼的反应,便知他多少有些叶公好龙。
飞速调整好情绪, 抬手弹了下他的额头。
云礼吃痛回神。
程酌神色诚恳:“明白什么是恋爱吗?若认为是两人间的许诺也好, 但总归要去面对整个世界。”
聪明的云礼隐隐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就连在同学面前都要装直男, 又怎么会愿意昭告天下?
瞧见少年害羞又无措的眼神, 程酌于心不忍,毕竟让刚走出中学校门的孩子成熟应事,本就不太现实。
果然, 云礼喃喃开口:“哥哥, 我脑子乱了。”
倒是一如既往地有什么就说什么。
程酌真诚表达:“情感关系对我来说不是玩笑事, 今天我只是不想对你撒谎, 并非逼你回应。”
被喜欢或被告白,对云礼从来不新鲜。
无论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
可讲这些话的人是程酌, 每个字的分量便极为珍重。
他全神全心地与其对视,心跳过速,慌乱到连指尖都微微发麻。
程酌依然温柔:“不用给自己压力,继续之前的生活也没有问题,放心,无论你怎么考虑,我都不会给你制造困扰。”
云礼抿住嘴角,他多想如电影主人公那样义无反顾,却又不清楚自己能给程酌带去什么。
关于爱的答案,好像并非一个甜蜜的吻那么简单。
程酌神色如常:“展览快开始了,我们去吧,”
云礼愣愣地瞧着他迈开步子,心中冲动又起,竟然扑过去从后面用力抱住了他劲瘦的腰。
程酌怔愣。
好像看不到那张英俊的脸时,就没有那么心慌意乱。
云礼声音很轻:“哥哥,我要想一想。我可能……不配。”
早就料到他要举棋不定,哪怕心有暧昧,出柜和确定关系都依然非同小可,但少年的用词,还是超出了程酌的揣测。
他慢慢扶开云礼的手,转身认真强调:“别这样说自己。”
可就是不配呀,奶奶不会允许我和你在一起的,我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空谷幽兰……
云礼心里纠结,竟然憋到眼圈泛红。
这个瞬间,程酌意识到少年有很多想说的话,可惜终究还是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
自祖辈起就生活在千年古镇,蒋青对历史的喜爱是刻在骨子里的,让孙子就读这个专业,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可云礼自己却很迷惘。
说实话,除了古时候那些漂亮衣服和首饰,他对别的提不起兴趣。
好似天生肤浅,但也没有办法。
程酌这日挑选的展会很得云礼的心,少年本还在胡思乱想,可于极美丽的古代服饰间流连忘返,又慢慢恢复了快乐模样。
说也奇怪,程酌上次对古寺建筑了如指掌,这次也能流利解读衣服制式、绣品和花纹的含义,看样子纯属平日积累,绝非临时功课。
云礼暗自疑惑:艺术总监需要知道这么多吗?
临近结束时,两人站到最华美的展柜面前。
被柔光和玻璃妥善保护的,是国博出借的皇后凤冠。
点翠优雅,珠花如画。
云礼凑得极近,失神地凝望过很久,甚至忘记拍照。
男孩子喜欢这些或许的确为世俗所不容,但他很难抗拒被美吸引。
听到耳畔拍照音效,云礼方才眨眨眼:“你偷拍我?”
程酌淡笑:“这不叫偷。”
无法讲明原因,只要看到他笑,心就软软的。
云礼多瞧了几秒,才重新望向展品,轻声问:“哥哥,要是你发现我很糟糕,会后悔吗?”
其实反复听到少年不自信的话,程酌更多的是担忧:“何必这样说自己?”
“因为大家眼里的我,是奶奶塑造的我。”云礼垂眸,“真正的我可能是截然相反的模样,一点也不听话,一点也不体面,一点也……不正常。”
每个人都有秘密,显然云礼的秘密让他很不开心。
程酌看懂这点后,平静而笑:“谁也不只一面,你我都是。再说,你怎么知道我眼里的你是什么样子?”
云礼沉思片刻,轻轻点头:“这话也对,我能感觉到,哥哥在朋友面前肯定和在我面前不一样,所以他们才一直调侃你。”
……
忽被戳破的程酌一时失语。
云礼侧身抬头瞧瞧程酌,而后迈步靠近,近到就快贴到一起。
衣衫很薄,热度明显,彼此的气息也纠缠不清。
他眼神带了三分狡黠,质问:“那你眼里的我是什么样?”
程酌笑意不减:“你看不到吗?”
眸子里的倒影很清晰。
那个精致的、美丽的少年,没有瑕疵,甚至不怎么真实。
当然不真实,因为有时少年也会变成少女。
云礼认真望着,表情是相当直白的天真,又似有几分忧郁。
程酌终于又道:“你是只小狐狸。”
没什么形容词,但狐狸嘛,好像都是好看又可爱,而且无比狡猾的。
闻言云礼微微一愣,不太满意地敛起清秀眉头。
程酌以为他会反驳“你才是大狐狸”之类的话。
没想云礼却又逐渐恢复平静:“这样的吗……可是哥哥你啊,是我力之所及的全部想象。”
第25章 永远
空荡的自习室内只有云礼和杨西西两个, 显得特别安静。
飞速写完作业后,他打开云画师瞧了眼,发现自己定制的程酌睡衣图已完工, 果然擦边又撩人,不由窃笑欣赏。
正忙着剪辑视频的杨西西偷瞧:“看什么黄图呢?”
云礼立刻红着脸关掉屏幕, 愣过几秒才打听:“当初你是怎么决心谈恋爱的?”
“决心?”杨西西满眼不解, “想谈就谈, 要什么决心?”
回忆起程酌的告白,云礼面色更加羞赧:“可这是一辈子的事呀, 有很多问题要想清楚。”
少女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你从哪个朝代穿越过来的?”
……
见朋友沉默,杨西西轻咳:“完美主义固然好,但很多时候只能顺其自然, 反正遇到想谈的, 你也骗不了自己。”
道理不假。
云礼捏着手指小心脏乱跳。
“我约好下一次采访对象啦,下周五哦。”杨西西提醒,“你可别放我鸽子。”
话毕她又补充:“那个左星臣也要去, 你说他是不是想追你啊?”
云礼是不接受被威胁的, 所以上次之后也没理那人, 没想到还挺锲而不舍, 他心不在焉地笑了下:“好。”
杨西西又开始专心剪辑。
不被注意的云礼重新打开云画师,戳戳山雀雀:“老师老师,我还想再约个结婚主题!”
*
自从蒋青离开之后, 别墅内的氛围就很微妙。
尽管程酌内心很强大, 该做什么做什么, 可云礼却不好意思胡闹开玩笑了, 总是躲在房里缝汉服拍照片。
好在和袁教授约定的香港活动在即,能出门散个心总是好事。
*
头一次当助手, 喜爱新鲜事物的云礼果然玩得挺愉快。
不仅在展会上认识不少形形色色的前辈,还得空逛市区、吃小吃,简直不要太开心。
他知道自己不回应程酌很可恶,所以刻意没敢再骚扰。
可跟着老教授们路过中环摩天轮时,仍旧忍不住拍照发过去:“要是能一起坐就好啦。”
程酌多半在忙碌,没回。
云礼咬住嘴唇:我干什么呢?现在说这种话……就好像在拿哥哥当备胎哦。
“小礼,给我们拍张照。”
袁元乐呵呵的呼唤打断沉思。
云礼赶紧应声,逼自己停止那些懦弱又暧昧的胡思乱想。
*
“古装小鲤更可爱!”
“呜呜穿的是我们的婚服吗小鲤老婆?”
“我想要这条马面裙,发个链接呗!”
“楼上没看到小鲤留言吗?这是她自己做的。”
“小鲤好有才华,求买!给我们开个粉丝定制吧!”
……
晚上休息时,云礼在酒店翻看账号留言,意外地发现网友好似对自己的汉服比颜值更有兴趣,不由暗自得意。
不过……卖衣服吗?那不得把我活活累死?
他不自禁摇摇头,转而又打开程酌睡衣漫画图,哼着歌欣赏。
其实原本也想当私设发出去的,但因为实在太喜欢,反而有点舍不得了。
正沉浸时,服务电话忽然响起。
云礼见袁教授仍在桌前研究教案,生怕打扰,忙飞速接通:“你好。”
“先生,您定的外卖在前台,麻烦来拿一下。”
云礼呆呆答应,放下话筒才疑惑:我哪里定外卖了?再说不能送上楼吗?
罢了,反正和老爷子在双人间共处也很难睡着,倒不如下楼玩一阵子。
这么想着他便乖巧报备:“老师,我出去拍点夜景,您早些休息。”
袁元倒不喜欢管束人,只嘱咐:“注意安全。”
*
万万没想到,前台并没有什么外卖,等在那里的是位熟悉的大帅哥。
云礼停步呆滞:“哥哥,你怎么来啦?”
程酌拿着车钥匙微笑:“不是想坐摩天轮吗?刚好我下班早。”
再早……也不能开车三个多小时来香港坐摩天轮呀!
云礼很难回神,更讲不出像样的回答。
程酌检查手表:“现在去的话,刚好来得及。”
*
明明昨天早晨才被送上高铁,但忽然在陌生的城市重逢,仍旧很值得开心。
半小时后,云礼喝着葡萄汽水坐在摩天轮内,远眺向维多利亚港的流金光影,要多满足有多满足。
程酌明显来过,简单介绍了几句,就安静地陪在旁边。
云礼松开甜滋滋的吸管,关心问:“你不会还要开回东港吧?”
“留在这里,袁老会觉得你太贪玩。”程酌解释了句,又担忧,“住双人间,能睡好吗?”
云礼摇摇头。
程酌果然认真起来:“那还是和袁老解释下,睡觉很重要。”
“没那么严重啦。”云礼微笑,“明天回家再补,抱住汤圆睡到天昏地暗。”
程酌显然无法苟同,拿出手机就想替他解决。
云礼见屏幕上出现袁元的微信对话框,不由慌张阻拦:“别!显得我很矫情呢。”
不料程酌刚想说什么,却收到条广告短信:东港联通祝愿您生日快乐!
……
完全没预料的云礼眨眼:“哥哥,你过生日吗?是今天吗?”
程酌平静应声。
云礼立刻郁闷:“那你怎么不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你都不说?”
“我不过生日的,没有所谓。”程酌从西服兜里拿出个锦盒,“倒是有个小玩意给你。”
打开,里面躺着个点翠金钗,造型古朴精致,宝石闪闪发亮。
云礼的眼眸里也映上了宝石的光。
程酌淡笑:“那天在博物馆你好像很喜欢,虽然没什么用,但可以拿来收藏。”
“哥哥,干吗对我这么好?”云礼侧过身子目光闪闪,“你是在追我吗?”
程酌失笑:“只是想让你快乐。”
“但是今天应该快乐的人是你,”云礼仍旧望着他,“你害我都没准备礼物,但是……要我做点什么也行,今天做什么都可以。”
不谙世事的小狐狸,真是胆子大。分明知道想吃你,还敢露肚皮?
程酌无奈吩咐:“那你去跟袁老说,多开个房间让你好好睡觉。”
“不是指这个。”
云礼委屈了句,竟然毫无预兆地亲了上去!
程酌竟然本能地躲开,只让葡萄味的吻印住了面颊。
偷袭失败的云礼生气抬眸,下一刻,就被有力的手臂禁锢在宽厚的怀中。
程酌扶住他的后背,声音很温柔:“宝贝,你不用这么做,对自己好一点就够了。”
“我不想逃避,但我没那么强大。”云礼小声颤抖,“这些天我都好难过。”
程酌安抚:“没关系,过好你的生活,我永远都等你。”
永远……
云礼张圆眼眸:“你明白永远有多远吗?”
程酌笑了:“应该比你清楚。”
第26章 萌芽
高铁飞驰, 车厢内乘客不多,很是安静。
云礼帮忙打来热水泡茶,落座忽问:“您是怎么决定研究历史的?”
书不离手的袁元淡笑:“小时候喜欢三国。”
云礼惊讶:“就因为这个?”
“这还不够?”袁元语气慢悠悠, “理性固然可贵,但指引我们做出重要决定的, 往往是心之所向, 人骗得了谁都不骗不了自己。”
他年龄与蒋青相仿, 应当所言非虚。
云礼像被针刺了一下。
作为别人眼里的完美少年,他如今越活越迷茫, 不止于跟程酌的关系,而是根本看不清通往未来的路。
无论如何,蒋青希望的那种——读博、留校、结婚、生子、慢慢老去——都绝不是云礼想要的答案。
他暗自握紧了手心。
*
互联网有诸多神奇之处, 譬如可以卸去伪装这一点, 对于疲惫的现代人来说就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起初程酌去云画师接稿,只是想深入了解年轻用户的喜好,毕竟他还要监督公司几个二次元游戏的美术质量。
可随着越接越多, 越画越放飞, 事情好似逐渐变了味道:那些稿子简直成了他发泄欲念的途径, 每张都不是云礼, 却每张都有云礼的影子。
这晚少年吃过饭就没再露面,本应思考新项目风格的程酌又开始心不在焉,拿起数位笔鬼使神差地涂抹了起来。
胸前瑞雪灯斜照, 眼底桃花酒半醺。
其实程酌自己也不清楚这醉酒图的主人公到底是男是女, 只不过那玉体横陈的夸张尺度, 是绝对无法发布的。
要是没那么爱就好了。
有钱, 有颜,有别人触及不到的资源, 所以有一万种方法利用魅力去占有对方,而不是装成无欲无求的情圣,连句重话都不舍得多说。
被深深浅浅的粉与恰到好处的光影勾勒的唇很美……
却远不及现实所见。
程酌忽然停住笔,呼吸艰难似的慢慢吐出口气来。
男人这种生物嘛,太高尚是不可能的。他有很多次都想直接走进云礼房中,什么都不再顾虑,只凭借本能去肆意占有……
比如现在。
真他妈喝多了。
程酌有点无处排解地烦闷,伸手便把数位笔插进了威士忌杯中。
“哥哥!”
没想这时,少年清亮的声音忽隔门响起。
程酌如梦初醒,努力调整过情绪,方才起身迎接。
云礼刚洗过澡,扑面便是香喷喷的水气,他像汤圆那样轻轻闻了下,疑惑:“你怎么又喝酒了?”
程酌已恢复平日完美无缺的表情:“有点累,怎么了?”
“是那个桑雀哥哥,多了张票,问我要不要去看赛车,”云礼挺兴奋,“可以吗?”
程酌没太大反应:“喜欢就去,这是你的自由。”
云礼眨眼,莫名收起笑意:“可我跟那么好看的人出门玩,你都不担心?”
程酌不解:“担心?”
……不是说喜欢我?喜欢不就会吃醋?
云礼的小表情挺严肃。
受酒意干扰,程酌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失笑:“你们撞型号了吧?”
云礼迷糊:“型号?”
……
少年家教的确是严了些,但完全白纸一张依然很值得诧异。
程酌轻咳:“桑雀人挺不错的,你们注意安全。”
“好吧。”云礼很快转移了注意力,探头探脑,“你在画什么呀?我想看。”
猛然回忆起屏幕上不堪的涩图,程酌伸手阻拦:“这次不行,公司有保密协议。”
闻言云礼虽不太高兴,也没任性,转身便带着汤圆上了楼。
独留程酌靠在门边苦笑,真不知这种日子还要熬多久。
为什么总会喜欢上需要漫长时间的人与事呢?
画画,以及等小可爱长大成人。
*
人头攒动的赛车场对云礼而言无比新鲜,他在座位前兴奋地追问了好些有的没的,而后才想起讲礼貌:“谢谢你带我来。”
桑雀依然温柔:“不客气,本来是我男朋友要看,结果他临时有事,我记得你好像喜欢车,所以就试着问问。”
关于喜欢车这一点,云礼从未对任何人明说,没想竟然能被注意到,真是好敏感又细心的人啊……
桑雀又问:“下周我们去温泉聚会,你来吗?”
这问题显得过于熟络,云礼疑惑:“你们?程酌哥哥也去吗?”
桑雀点头。
云礼立刻答应:“好!我最喜欢温泉了!”
见状桑雀看破不说破,只是笑笑,似有些故意:“最近公司合作伙伴的代表,在狂追程老师,你有听说吗?”
正兴致勃勃等待比赛的云礼呆滞:“代、代表?”
桑雀颔首:“嗯,各方面都挺不错的,还很帅。”
云礼顿时蔫了:“这样么……”
“不过程老师没回应,”桑雀继续逗小孩,“我一直都觉得他有喜欢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云礼眼神飘忽。
桑雀望着赛车场轻叹:“真希望他能得到幸福,你说对吧?”
*
“比赛有意思吗?”
正在家里做晚餐的程酌见云礼回来,微笑发问。
云礼点点头,换好拖鞋进到厨房。
他洗洗手,又洗洗菜,故意围着程酌不肯走。
程酌放下锅盖失笑:“怎么了?”
彼此现在关系微妙,桑雀讲得那些八卦云礼根本没法问,可他又很在意,生怕出现什么优质男人把程酌抢走,急得毫不淡定。
其实这样很贪婪,很不应该。
程酌这么体面的人,难道连份体面的爱都得不到吗?
思及此处,云礼放下手里的蔬菜,低着头离开了这里。
明显不正常。程酌很担心,追在后面问:“身体不舒服?”
云礼移开眼神撒谎:“喝了咖啡,又吃了雪糕,胃痛。”
“你先坐下。”
程酌永远会第一时间想办法解决问题,丝毫没责怪他,而是很快端来温热的冲剂送到云礼手中。
云礼努力喝下骗来的药,还没来及得急抱怨苦涩,嘴里就被塞了颗甜甜的薄荷糖。
……
程酌关心:“好点没?”
云礼捂住肚子摇头。
程酌慢慢覆上他的手,传去温热的触觉,安慰道:“先躺会儿,要是等下还难受,就带你去医院。”
你怎么这么好?好到全世界独一无二。
云礼情不自禁地望着程酌。
他知道,想要和这个男人在一起,最起码要独立,而不能继续当那个管奶奶要零花钱的小孩了。
片刻后,云礼意有所指:“桑雀哥哥说,他是自学的画画,他好厉害呀。”
程酌点头:“嗯,大学专业不是他喜欢的,只能靠自己改变人生。”
其实云礼对谁都不敢讲,可又觉得程酌并非别人。
很突然的,离谱的问题便被问出了口:“我也可以吗?”
程酌难免诧异:“你不想读历史?”
“嗯……我还有很多不喜欢的事,也全都不想做。”云礼艰难地讲出实话,就像把面具从血肉上撕开,“哥哥,我是不是很荒唐?”
程酌稍微整理了下思绪,认真许诺:“我在这里,没什么不可以。”
第27章 机车
很多藏在心底的话, 就像美术馆里那个名为《恐惧》的作品,你以为它无比沉重,但真说出口后, 便知坦诚不过如此。
云礼含着那颗薄荷糖,许久才露出淡淡的微笑。
他没有再装乖孩子, 所以笑容有点悲伤。
灵魂相当感性的程酌瞬间有所意识:云礼并非自溺天真, 而是不敢长大。
销声匿迹的妈, 抑郁症的爸,还有武断又强势的奶奶……
少年应该从来不拥有能理解自己的人吧?
“不喜欢的事当然可以不做, 至少要争取不做,这是生而为人要追求的自由。”程酌再度给出肯定的答案,“大学可以转专业, 只要你有目标, 我就帮你想办法,其他事也一样。”
“谢谢哥哥。”云礼小声回答,“我会自己再想想。”
程酌颔首。
云礼重新望向他:“不过我不需要帮忙, 之前所有的事都是奶奶替我解决的, 以后我想靠自己……我只是, 想有人听我说说话。”
程酌揉了下他的短发:“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你说过后要求我忘记也没问题。”
云礼眨眼:“桑雀哥哥讲,有很不错的人在追你。”
……
话题跳跃太快,程酌一时没反应过来, 愣过两秒才被逗笑。
云礼仍旧死盯着他。
程酌收住表情, 反问:“被人喜欢这种事情, 如果不是恰好也喜欢对方, 不就一点意义也没有吗?”
*
换专业?
这念头逐渐真实,云礼也开始研究东港大学的种种规定。
但他绝望发现:所谓著名学府竟也没什么目标可追。事实上, 除了折腾女装和漂亮衣服,他的确找不到激情所在。
是我太过肤浅、太过冲动?
云礼忍不住自我怀疑。
*
平静的生活如水流逝,转眼就到了和桑雀约定的温泉聚会。据说目的地风景不错,但奔赴的途中,程酌却有点心不在焉。
云礼在副驾驶摆弄了许久手机,忽然质疑:“你是不是不想我和你同事们一起玩呀?”
程酌的确很少提及自己的生活,只道:“这回都是朋友。”
云礼眨眼:“桑雀哥哥也是你的朋友吗?”
“算吧,不过他和谁都淡淡的。”程酌难得解释了句,“我跟他男朋友关系比较好,你不是见过吗?”
云礼惊讶:“谁?”
*
看起来截然不同的陈聿深和桑雀竟然是一家人,事实完全超乎云礼的想象。
所以抵达崭新的温泉民宿时,他观察两人的目光难免充满好奇。
不过陈聿深在别人面前都很高高在上,在桑雀身边却挺殷勤,殷勤到有点……狗。
“真有意思,他们还拍过综艺?哥哥你也参加过?”
去房间的路上,云礼兴奋地边搜索边追问。
他对网络文化了解有限,非常遗憾自己竟然错过这么精彩的内容。
不料程酌却阻止:“别看了,很尬。”
云礼听话点头,推开门后脸上的笑容却僵住:竟然是大床房,而且室内温泉无遮无掩,看起来很不正经。
怪不得刚才陈聿深提醒“房间不够了”,竟然……
程酌倒是很习惯这些损友,安抚说:“没关系,你睡这里就行。”
话毕他把简单的行李放好,又嘱咐:“我去和聿深聊点公事,你先在附近逛逛,注意安全。”
云礼抱着双肩包坐到床边,什么都没回答。
*
在程酌朋友眼里,彼此的关系是怎样的呢?之前那个秦世就说过“小老婆”之类的称呼,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独自在林边里漫步溜达时,云礼忍不住胡思乱想。
真是想曹操曹操就到,伴随着一阵机车轰鸣,秦世那家伙出现在路边,掀开头盔招呼道:“小云礼,你怎么一个人?”
这男人总给人聪明过头的感觉,云礼小心:“哥哥有点工作要忙。”
“神经,来玩还想着那些,怪不得还是处男。”秦世讲话特别随意,又笑,“要不要骑车?”
云礼本不想理他,听到这话又蠢蠢欲动:“我吗?”
秦世弯起眼眸:“过来。”
*
虽然在国内搞游戏美术很不自由,但程酌对易迅的事依然上心,匆匆敲定过几个决策后,才想起寻找小可爱。
不料把整个民宿逛遍了,都没发现云礼的影子。
瞧见桑雀正被姑娘们缠着玩扑克,他靠近询问:“云礼呢?”
有个刚来的姑娘指指山路方向:“好像和秦世骑车呢。”?!
……怪不得不回微信。程酌脸色微变,立即转身离开。
大家很好奇,开始议论纷纷。
“那个美少年是程老师对象吗?也太漂亮了。”
“废话,程老师的审美向来靠得住。”
“为什么我总觉得他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所以真是小男朋友?雀雀你知道吗?”
桑雀举着扑克牌一脸为难,含糊其辞:“嗯嗯……也许是吧。”
*
原来摩托比汽车还有意思!
意外体验到新鲜事物的云礼超级兴奋。
虽然秦世那机车改装得很厉害,但少年学习能力挺强,没多久就能稍微骑上一圈了,开心到笑个不停。
秦世饶有兴致地靠着栏杆打量:“好玩吧?说点好听的,车送你了。”
云礼震惊,而后摇头:“哥哥会说我的。”
“他自己玩的比谁都凶,凭什么说你。”秦世口无遮拦,“不过也对,程老师现在沉迷装正人君子。”
已然好奇许久,云礼眨眼:“他真的变了很多?”
秦世笑:“判若两人,你见过穿西服的艺术家吗?”
云礼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秦世哼道,“反正从今年夏天就这样。”
倏忽间意识到真相,云礼追问:“程酌哥哥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秦世满脸莫名:“游戏啊,他设计奖都拿遍了,你不知道?”
…………
这辈子都没玩过电子游戏的云礼愣住,太多困惑瞬间迎刃而解。
正在此时,熟悉的呼唤忽然响在身后。
云礼和触电一样忙从机车上爬下来,摘下头盔躲去秦世身后。
程酌脸色不太好看,毫不客气地质问:“你是不是疯了?这边没有安全措施,出了事怎么办?”
秦世仍旧笑吟吟:“第一次看到程老师生气,我有点害怕呢。”
“没跟你开玩笑,”程酌蹙眉警告,“离云礼远点。”
“凭什么?”秦世故作无辜,“他又不是你老婆,你自己说的,贵人多忘事了?”
第28章 刺青
机车之事让程酌和秦世不欢而散, 好在当晚户外烧烤氛围不错,多喝了几杯酒后,略显尴尬的关系又恢复如常了。
倒是云礼没什么闹腾的兴致, 很早就借口泡温泉躲回房间。
他实在太好奇——
程酌。
原来只要去搜这个名字,就有数不清的网页记录哥哥的成绩与作品, 之前怎么完全没发现?
年纪轻轻便斩获全球游戏界各项大奖, 画风多变, 粉丝如云,现今在国内互联网巨头易迅集团担任首席艺术总监。
大家都说程酌才华横溢, 直至看到画作,云礼才产生实感。
那些画以气势厚重的大场景氛围概念为主,想象力完全突破常人认知, 一眼就震撼的神图不胜枚举。
而角色图则更强调故事感与气质传达, 绝非烂大街的美型人设,翻阅起来总能勾起深刻的感动……
虽然云礼不玩游戏,也不懂游戏, 但还是被深深地吸引了, 呆坐在温泉水中沉浸许久, 终才心潮起伏地回神。
如此优秀的男人, 竟然会喜欢平凡的我?
而且还……假扮成商务白领、什么都不说。
明白这些后,云礼自然崇拜,但更多的是震动。
他又飞速打字, 搜索“程酌真人”这样的八卦词条。
多半是出于对高管身份的隐私保护, 能找到的记录并不多, 只有些获奖或活动照片。
轻轻点开, 云礼差点没认出来。
原来陈聿深和秦世没说谎,从前的程酌的确与现在毫无相似之处。
那个漂染着华丽长发, 纹着花臂,犹如乐队主唱般的男人……怎么会是温文尔雅的程酌哥哥?
他找到段法国媒体的采访视频,画面中张扬又我行我素的青年艺术家无比自由,和印象中总在厨房洗手作羹汤的体贴身影无法重叠。
所以是为了博取奶奶的信任,才如此扭曲本性吗?
靠近我……真的那么重要?
云礼面色绯红,眼神却透出止不住的难过:像自己这种无用的小孩,只会把枷锁传染给别人,究竟有什么好的?
又甜又苦涩的情绪无处安放,惹得鼻尖微酸。
走神之刻,门被轻轻敲响。
云礼忙起身擦拭水渍,套上浴袍疑惑迎接。
结果是本就有房卡的程酌。
暂时无法消化掉意外得到的真相,云礼不知如何对视他的眼睛,不由低头侧身让开路。
程酌本就担心少年不开心,那眼睑微红的委屈感更惹他误会,立刻道歉:“今天我态度有问题,你别往心里去。”
“是我太鲁莽了。”云礼小声,“我就是觉得好玩,忘了安全第一。”
刚离开温水的少年短发潮湿,晶莹的水滴顺着修美的脖颈缓缓滑落,濡湿了浴袍衣领,清香诱人。
程酌看过几秒,缓缓微笑:“别闷在这里,去和大家玩吧。”
云礼摇头:“我已经困啦。”
“那早些休息。”
程酌这般说完便要离开,云礼忙拦住他:“你去哪睡呀?不是没别的房间了吗?没、没关系的,就留在这里好了。”
……毫无自保意识的小狐狸,程酌表情有些无奈。
云礼眨眼,讲话一如既往地大胆:“没关系,亲都亲过,还能怎么样?”
这种天真的话程酌没法回答。
思绪不定之际,云礼已经轻轻关上了房门。
*
爱与被爱,这两个高难的命题,完全占据了云礼的心神。
他从未想过会有像程酌那样的人在意自己,更何况还是不求回报地作出牺牲。
深夜,云礼辗转难眠,心像被浸泡在温泉里,变得飘忽忽、软绵绵,颇有些无处安放。
而程酌已经在沙发睡下了。房间安静至极。
云礼忽然赤脚跳到地板上,如猫咪般轻轻地走到沙发边蹲下,盯着黑暗中熟悉的轮廓走神。
落地灯忽被点亮。
程酌深邃的眸子比平日多出几分睡意,显得特别温柔。
云礼心直口快,扶住沙发边追问:“你是为了让我奶奶放心,所以才做那些事的吗?”
闻言程酌似乎瞬间醒了,半晌后微微蹙眉:“秦世真是废话多。”
“不是他啦,是我自己问的,原来你是做游戏的呀,可惜我不懂。”云礼非常认真,“但我不想你因为我,用自己不喜欢的方式生活。”
沉默许久,程酌才云淡风轻地回答:“不至于,人生的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活法。”
云礼眨眼:“那现在是什么阶段?”
求偶期。
程酌脑袋里飘过这个不靠谱的词汇,莫名淡笑。
云礼又不放心:“我、我是不是打扰你画画了,艺术家都是不操心柴米油盐的!我不该让你做饭、不该让你洗衣服……”
“都是小事。”程酌安抚,“没有体会拿什么创作?”
一本正经的理由把云礼也逗笑了。
程酌拍拍他的头:“去睡觉吧。”
云礼拒绝:“我不。”
程酌有点没办法地靠在沙发边:“凌晨一点了,还想做什么?”
稍有犹豫,云礼还是小心地扶住他的手腕,慢慢地卷起了睡袍袖子。
过度柔软光滑的指尖,带来极酥痒的可爱触觉。
程酌并未阻拦。
始终被藏住的手臂刺青终于露出,原来是冶艳的滴血山茶与白骨,那令人过目难忘的红,浮在结实的肌肉之上,有种别样的美感。
“要是我奶奶看到,要吓坏的。”云礼声音很轻,“但我不怕。”
他琉璃似的瞳仁在夜灯下流光如彩,被长而密的睫毛遮了大半。
专注凝望的同时,指尖小心抚过刺青,忽而摸到被山茶枝干被掩住的旧伤疤,不禁微抖。
程酌解释:“不是告诉过你出过车祸吗?骨折治好之后索性就纹了。”
画画的人断了右臂,应该很绝望吧?
这掩映着白骨的山茶,意喻着绝望中的希望?
云礼睫毛一颤,温柔低头,把面颊轻轻地贴在了纹身上。雪白无暇的稚嫩肌肤衬着炽热的山茶,这画面实在诱人。
但程酌不忍心有所侵犯。
他总觉得这个世界粗糙且荒芜,但云礼却接近无限的精致易碎。
“哥哥……”
云礼温声开口,仍枕着他的手臂。
程酌回神:“嗯?”
云礼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如何表达,他本来就对程酌有很强烈的好感,今晚了解到那些真相,内心更加爱意汹涌。
汹涌到灵魂几乎无力抵抗,却又无处安放。
*
杨西西的LGTB街访反响不错,她又策划了更深入的访谈内容,日期虽几度更改,好在终于成行。
因为被采访人接连两次有急事取消,云礼本以为搭讪狂魔不会来了,谁知刚赶到集合地,便看到那小子的身影。
杨西西挺热情:“左星臣愿意和我一起出镜,大纲都对过了,加油吧!”
云礼神色有所提防,警告道:“西西是很认真在做视频的,你不要恶搞。”
“别带有色眼镜看人好不好?”左星辰呵呵,“白长这么好看,一点都不善良。”
云礼无语:“你——”
“好啦好啦。”杨西西抬声,“听我指挥!出发!”
*
受访者是对大龄女同性恋,据说已经相爱了二十年之久。
二十年……
生命都没这么长的云礼感觉很不可思议。
他特意补习了不少拍摄技巧,尽职尽责地充当摄影师记录过程。
没想到左星臣看起来吊儿郎当,竟很妙语连珠,和杨西西一唱一和地让场面相当快乐。
只不过两位受访者不被社会与家庭所接受,学业工作亦充满艰辛,那过度坎坷几乎充满血泪的经历让云礼很难过。
他不曾真正了解出柜到底意味着什么,而今终于接触到现实,方知道远比想象中残酷,也比想象中美好。
瞧着两个女人从始至终手拉手谈笑风生,云礼悄然哽咽。
好在少年还算克制,直到离开她们温暖的家,才站在路边偷偷揉眼。
左星臣不禁嘲弄:“有什么好哭的?”
“她们很感人啊。”云礼敛眉,“能不顾世俗相伴一辈子。”
“世俗是什么?世俗能让你快乐吗?”左星臣很不屑,“生命如此短暂,想做什么就去做!”
语气掷地有声,真是个单细胞的家伙啊……
云礼忍不住吐槽:“嗯,想要微信就去要。”
“那又怎么了?”左星臣不以为耻,“难道喜欢还不准表达啊,被别人抢走就舒服了?然后再搂着世俗过一辈子?”
……
云礼一时哑口无言。
左星辰命令:“你给我加回来。”
“我不加。”云礼侧头拒绝,忽又朝他笑,“不过你说的没错,谢谢啦,我还有事先撤了。”
话毕他就自顾自地伸手打了辆出租。
左星辰一脸莫名,瞧瞧同样疑惑的杨西西,彼此相顾耸肩。
*
车辆飞驰。
云礼坐在后排,垂眸点开程酌的微信,犹豫过后,又选择了好说话的桑雀,打字询问:“程酌哥哥到底在哪上班呀?”
桑雀回复很快:“老师有好几处办公室,你要找他吗?”
云礼发送了个小猫卖萌的表情。
桑雀挺热心:“稍等,待我打探下他今天在哪忙呢~”
两分钟后,一串地址就被发了过来。
云礼立刻抬头:“师傅,去科韵路的易迅总部。”
第29章 勇气
对大一新生而言, 职场是遥不可及的神秘存在。
凭借桑雀的面子,云礼很容易就混进了易迅的奢华园区,这里绿化堪比公园, 办公环境处处讲究,还真有成功企业的模样。
他好奇地兜兜转转, 终于找见目标办公楼, 却又遭遇前台无情阻拦。
“我想见程酌老师, 麻烦通融一下吧。”
云礼双手合十,努力展现可爱笑容。
前台小姐和颜悦色:“有预约吗?”
“没有……”云礼目露狡黠, 举起微信说:“是桑雀哥哥让我来的,请他跟你解释可以吗?”
提起新任“老板娘”,前台瞬间更热情了几分, 拿起电话道:“不用麻烦桑先生, 稍等我确认下。”
多半是请示过领导,她很快便选择放行:“十五楼西侧极光办公室,我找同事带你过去。”
云礼推脱:“我自己可以, 谢谢姐姐。”
话毕他悄然放松, 忙快步朝电梯走去。
*
因为是游戏公司的关系, 办公楼内随处可见产品海报和雕塑, 其中不少都是程酌的精彩作品。
云礼边走边瞧,寻着路标指引抵达了艺术总监办公室外的玻璃长廊。
廊边两侧悬挂着同系列的油画手稿,满目缤纷。
云礼迟迟看清画中内容, 不由停步。
*
无论坐到什么职位, 上班族的日常总是琐碎而乏味的。
这日程酌开了很久的会, 回办公室的路上还被几个助理围着, 喋喋不休地确认那些项目美术花销。动辄上亿的款项,不得不耐心回应。
临近傍晚的阳光很美, 十余米的玻璃长廊折射出的彩韵也很美。
或许因为这边作品比较特别,程酌每次路过时都会心情愉悦。
那些画是他去年为公司恋爱游戏和珠宝奢侈品联名所做的概念设计,以桃花为主题,花中的美少年和精致的宝石饰品相得益彰,令人心动。
出乎意料,此刻长廊中出现了个清瘦身影。
来者闻声侧头,露出张极明艳可爱的面庞,就好像画中的桃花少年忽然活了过来,穿越画布来到现实。
周身热议工作的动静渐渐平息。
程酌愣过两秒,略显惊讶:“小礼?你怎么来了?”
其实云礼已经在这里欣赏了很久。
虽然并没有刻意复刻眉眼,但画中人的神韵仍旧是很容易辨认的。
对感性的少年来说,被当成作品的主人公,比任何礼物和表达都要珍贵,因为这意味着……自己带给程酌的不仅仅是枷锁而已。
云礼本就是怀着冲动而来,受到触动后更是心潮难平。
他真希望一见到程酌就把心里的决定说出来,可恍惚发现哥哥被群上班族模样的年轻人围着,又瞬间怂了态度。
可不能在正式场合随意造次啊。
云礼眨眨眼,含糊道:“我路过……”
路过个鬼啊,分明就是想尽办法才溜进来的!
没有恰当理由的云礼很忐忑。
幸而程酌并不纠结,只吩咐同事:“把刚才说的几件事尽快办妥,报告发我邮箱,就这样。”
等着人员散去,他才示意云礼跟上自己,语气十分关心:“不是说去和同学做小组作业了吗?出了什么事?”
“忙完啦。”云礼总觉得氛围和想象中不同,努力憋出新的借口,“我想请你吃晚饭,上次你过生日我都没准备礼物。”
程酌淡笑:“等你自己赚钱了再说。”
“是我赚的,我有我的办法。”云礼拦住他眼巴巴,“就要请。”
“好。”程酌顺着少年,随手推开办公室的门,“不过还有些工作需要处理。”
“我等你呀,不急。”云礼好奇地走了进去,小猫巡逻似的转了一大圈,最后停步在墙边的巨大作品前崇慕仰望,“这也是你画的吗?”
极壮丽的星舰穿越银河,构图宏大,却又细节满满。恍然望去,真有种身临其境的震撼。
程酌随口应声,亲手给他做了杯热拿铁,又翻出些零食和杂志,简直像在安顿汤圆。
云礼无声偷看,感觉现在聊感情很突兀,而且他还有工作……
没办法,少年只好端坐到沙发中间,捏住手机无端紧张。
从前只被别人告白过,每次看到那些男男女女慌里慌张、颠三倒四,情窦未开的云礼便会觉得有趣。
结果轮到自己,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赶紧订个环境优雅的烛光晚餐,能显出诚意吗?
对感情毫无经验的云礼有点发愁,默默地打开了大众点评。
*
事实上程酌的确是公务缠身,在电脑前飞速打字的同时,还有一个又一个电话要接,半点都不似云礼想象中的悠闲画家。
从日暮忙到夜色降临,方才得到空闲。
没想再抬头时,少年已经倒在沙发边睡得安恬。
程酌淡笑,起身帮他盖好毯子,而后便安静地画起稿子来。
他只以为云礼是听了秦世的八卦,好奇自己的工作环境而已,也未对请吃饭这种事上心,画着画着,就身心投入进去,彻底忘记了时间。
*
上午课满,下午又穿越大半个东港拍摄视频,云礼的确有些疲惫。
他根本搞不清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待到被短信吵醒时,办公室的落地窗外已经漆黑一片了。
少年梦中坐起,瞥过眼手机急道:“怎么不叫醒我?餐厅订位都被取消啦!”
程酌正在构思新项目的草图,闻言抬眸:“好好休息更重要,吃公司的食堂也一样。”
云礼站到窗前,扶着玻璃很绝望:“不一样。”
我要烛光晚餐……还有玫瑰花……
还有还有——
我也不知道。
云礼有点挫败。
程酌一如既往地耐心安抚:“易迅的食堂挺有意思的,什么菜系都有,带你参观下?”
没去过的地方总有些莫名的吸引力。
云礼瞧了眼毫无希望的时间,只得点头答应:“好吧。”
*
东港以美食闻名,其实东港大学的食堂规模就相当惊人,没想到这易迅公司的福利更加恐怖,竟然有整整三层楼的各色档口和餐厅!
云礼震惊:“上、上班族都吃这么好吗?还不要钱?”
程酌解释:“餐补算在工资里。”
云礼立刻脱口而出:“那你工资有多少呀?”
……
程酌失笑:“养得起你和汤圆。”
两人聊天的功夫,来来往往的员工一直在问“老师好”,又对云礼偷看个不停,场面多少有点搞笑。
程酌不厌其烦:“去雅间,人太多了。”
“可我想吃那个小丸子。”云礼已经选好目标,有点雀跃,“我去买!”
程酌无奈,只得拿出工卡给他,转身选了处清静的地方刷手机。
云礼边走边低头观察。
程酌、首席艺术总监。工卡上的信息很简单。
看新闻说,这个职位是为了请他回国特别设立的,真厉害……
单纯的少年完全想象不到职场的利益冲突,反倒对工卡照片挺有兴趣:应该是之前所照,上面的程酌还是银发狼尾造型,衬着华丽的五官,跟个动漫人物似的。
他忽然变成现在的样子,同事们应该也很惊讶吧?
想到这是因为自己,云礼心里就有种异样的感觉,忍不住美滋滋地把工卡挂在脖子上,这才奔赴美食档口。
*
蛋包虾、章鱼小丸子、芒果牛奶冰、烧烤卷饼、小龙虾……
云礼端着托盘满载而归,根本没选什么正经饭菜。
谁知正往回走时,竟又被两个青年拦住。
“你是实习生吗?这么年轻?”
“可以加个微信吗?”
云礼根本腾不出手来,茫然拒绝:“不是,我……”
话音没落,手里沉重的托盘就一松。
程酌微笑:“怎么这么久?”
搭讪的青年还挺兴奋:“程老师,来吃饭啊?”
“他是你弟弟?”
程酌随意应了声,示意云礼跟自己离开。
没想云礼刚走两步,又回头小声宣布:“不是弟弟。”
程酌微怔,不明所以。
*
“竟然全吃掉了……”
云礼捂着肚子在夜风中缓缓移动,有点悔不当初。
而手里那临走时打包的红豆饼更显愚蠢。
怎么就忽然得意忘形、开始胡吃海喝了?
搞得一点氛围都没有,可恶!
程酌果然在旁边笑他:“小猪。”
……
纠结过好几个小时的云礼已经忍到极限,他忽然停步,着急道:“我不是来蹭饭的,我不是猪。”
程酌诧异回眸,耐下心来:“到底怎么了?”
云礼实在撑得不行,越发觉得自己毫无形象,郁闷到简直快哭出来。但他还是不想再拖延,逐渐憋红了脸。
程酌安静凝望。
云礼紧张地问:“你之前说喜欢我,还算数吗?”
……
云礼不自觉地捏着手里的饼袋:“我、我也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可怜的红豆饼被彻底捏破,空气里满是甜滋滋的味道。
又一阵夜风经过,吹得程酌发丝微动。
他总是深邃迷人的眼眸逐渐有光,就像落入了天上的星星。
第30章 懂事
此生第一次真情告白, 简直慌乱到缺氧。
云礼根本分辨不出时间的流速,只觉得程酌很久很久都没有讲话,不由委屈:“难道这么快就不算数了吗……”
太矛盾。
程酌曾认为自己是个追逐激情的浪子, 沉迷刺激、喜新厌旧。
可面对小云礼,他的心却总是截然相反:想要更稳妥、更负责, 想要幸福顺遂、永世无虞。
只因为这少年并非一个消耗品、一种体验。
他知道自己没来由的爱他, 爱到就连自我的欲望也不显得那么重要了。
定了定神, 程酌轻声保证:“为什么忽然做出决定?我说过的话当然算数,我可以一直等你, 不必觉得有所愧疚。”
云礼立刻问:“如果等着等着,我说不行,怎么办?”
……
“如果等着等着, 我又喜欢别人了, 怎么办?”
……
这些悲惨的假设的确是程酌的恐惧所在,他一时回答不了。
云礼认真表达:“我今天见到一对特别相爱的恋人,她们在一起二十年了, 虽然过得不算太好, 可我却觉得很好……我也想拥有那样的感情, 我不要你一直等我, 我要一直和你在一起。”
程酌此生遇到过太多人,但没有谁比这少年更直率。
哪怕他藏着数不清的小秘密,可一旦看清内心, 便绝对毫无遮掩。
听见这席话, 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甚至感动到觉得不太真实。
夜风轻盈, 自梦中轻拂而来。
云礼心里像装了只兔子,片刻都无法安宁。
他话音落下, 见程酌依然神色温柔却没明确表态,竟想也不想就扑到他怀里,用力抱住并小声威胁:“不许拒绝我。”
人来人往,不太得体,但完全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太亲热的触觉终于让强装出的淡定浮现出裂痕。
程酌抬手搂住少年,低声开口:“小礼,你非要这样,我就再也不可能放你走了。”
云礼面色绯红,抬眸反问:“难道你之前愿意让我走吗?”
回答他的,是落在额间的轻吻。
只轻碰一刹那,云礼的脸就更红了些。
他迟迟意识到这是程酌的工作单位,不由仓皇松手,惴惴不安地继续蹂躏那块红豆饼:“可我……我不能直接跟奶奶说……她年纪太大了……”
程酌微笑:“我明白,如果你没做好准备,也可以不对任何人说。”
闻言,云礼诧异回视。
就算再怎么不成熟,也深知程酌性格磊落,维持着藏于人后的恋爱关系,绝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又在为无用的自己而选择妥协吗?
云礼特别愧疚,小声保证:“我、我会尽快争取独立生活的,我会特别特别努力,到时候……”
程酌轻弹了下他泛红的秀气鼻尖:“慢慢来,小宝贝。”
闻言云礼莫名敛眉:“那个秦世哥哥说,你遇到好看的人都叫宝贝。”
…………
云礼生气强调:“不许,以后你只能叫我一个人。”
程酌愣过之后不禁轻笑:“好,还有别的要求吗?”
“有,但我得再想想。”
云礼面颊滚烫地朝前迈步,其实脑子乱糟糟的,但又假想装云淡风轻。
程酌跟在后面,因为少年故作平静的模样而弯起嘴角。
月色如洗,晚风微凉。
他经历过许多个夜晚,但没有哪夜的景色比这夜更美好。
*
我……有男朋友了!我谈恋爱了?!
虽然两人本就住在同一栋房子里,生活好像并没因此发生实质性的变化,但这个甜甜的念头仍旧存在感十足,情不自禁地充斥着云礼的脑海。
原来确定爱意是这么美好的事,难怪所有的艺术作品都要歌颂爱情。
他雀跃又幸福,哼着歌洗完澡,出门看到床头柜上有杯冒着热气的牛奶,不由弯起嘴角。
今晚多半睡不着了,虽然刚刚分开,但此刻又特别想见面。
只忍了两秒,云礼便光着脚跑出去,直奔隔壁的程酌卧室。
*
说起来在别墅待过这么久,还是云礼第一次进到哥哥的房间。
果然是高级灰的优雅色调,空间宽敞干净,除了大到离谱的床和造型独特的灯,就只剩墙边堆着的几幅画作。
程酌显然准备睡了,正靠在枕边翻看画册,修长的大手还握着电子烟。
猝不及防见到云礼闯了进来,他本能地把“罪证”收起。
“我知道你吸烟,”云礼竟然爬到床边,笑着说,“我偷看到过。”
程酌回神,目光不自觉地瞥过少年短裤下的雪白美腿,而后又有些无奈地对视过去。
云礼毫无警觉之意,继续凑得极近,轻轻地闻了闻空气中残留的味道。
竟然是奇怪的茶香。
他很好奇:“我也想——”
“不行。”程酌反问,“怎么不好好睡觉?”
云礼眨眼乖笑:“我想好我有什么要求了。”
程酌露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谁知下一秒云礼竟然跨坐到他身上,拽住他的衣领宣布:“我想看看你没穿衣服的样子。”
…………
……
事发突然,程酌被搞懵了,无法置信地失笑反问:“你说什么?”
“不可以吗?”云礼理直气壮,“这是恋人的权力。”
程酌依然无法把少年当成大人对待,只逗逗他:“哦,那是不是应该礼尚往来呢?”
云礼立刻反问:“可你不是见过吗?我刚来那天还在洗澡……你就把浴室门推开了。”
程酌一时失语,回神强调:“是汤圆推的。”
“我不管,”云礼似乎觉得哥哥大唐圣僧的表情特别有趣,立刻把他的睡袍往下拉,“我就要看看。”
其实这事本身没什么,但又因为少年的天真显得颇为荒诞。
程酌本能想要阻止他胡闹,可惜那真丝睡袍连个扣子都没有,轻而易举便被拽得滑落了半截。
本就人高马大,又常年健身,程酌的身材自然是极养眼的。
瞧着成熟性感的男性身体近在咫尺,云礼恍惚意识到彼此虽为同性,但又天差地别。
他脸色不由自主地泛红,忍不住伸出秀美的手指,轻轻摸向结实的花臂,又浅浅按住鼓胀诱人的胸肌,笑得和只小狐狸精没什么两样。
触觉微痒,但更痒的是内心。
程酌忍无可忍地拿开少年的手腕,用力拉上衣服,连声音都变得比平时低沉些:“别闹了。”
“嗯?”云礼如梦初醒,很不满意,“你不是答应当我男朋友了?难道你在害羞吗?”
程酌沉默,而后半笑不笑:“你倒是比我想得胆子大。”
此时云礼依然坐在他身上,故意撒娇似的靠过去,想要再蹭蹭胸肌。
可腿部逐渐异样的感觉不容忽视。
云礼羞耻地望向程酌的眼眸,被惊到瞬间直起脊背。
咎由自取的小狐狸。
这次程酌没再给他逃开的机会,热吻如期而至,霸道地夺去了云礼的呼吸。
不再是浅尝辄止的温情,也不再是源自上位者的宠溺。
在几乎无法招架的唇舌交缠中,云礼鲜明地感受到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无加掩饰的热烈渴望。
他目眩神迷,恍惚变成了荡漾在春风里的花瓣,完全不知自己将要飘向哪里。
安静的卧室内一时只剩暧昧的喘息。
直至声弱弱的猫叫响起,两人方才如梦初醒。
终于被放开的云礼呼吸凌乱,他轻扶着程酌的肩膀,整个身体都在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
如此精致可爱的人,似乎不该被如此粗暴地对待。
这让程酌感觉自己相当过分。
不料云礼却红着脸缓缓回神,轻咬了下水润的唇,小声说:“哥哥,我喜欢和你接吻。”
……
程酌不由重新抱紧少年。扶住他头部的修长手指插入发丝,另一手则轻轻顺着他的脊背,像是要把对方全部掌控,却又露出一副毫无办法的温柔表情。
然而云礼感受到的变化并没有随之缓和,反而因刚刚那个吻而愈演愈烈了。
他慌乱到小心脏砰砰直跳,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然懵懵懂懂地伸出了手。
少年的每个鲁莽举动都超乎程酌的预料。
他被云礼的笨手笨脚撩到忍无可忍,忽然翻身把这小可爱压在床上,捏着他的下巴质问:“你在干什么?”
纯洁的云礼已经羞到全身都泛红了,他终于忐忑地移开眼神,而后又笑,忽就亲了程酌的面颊一下。
湿湿软软,甜度超标。
原来所有的禁欲和自律在可爱面前都不值一提。
程酌缓慢垂下鸦羽似的睫毛,极温情又缠绵地重新吻上了云礼。
逐渐沉沦。
大手伸进柔软的睡衣,指尖轻滑过远胜于丝绸的皮肤,随即引得少年难耐抬腰,忍着战栗感湿了眼眶。
“小礼,你好敏感。”
程酌稍微离开他的唇,低声这样感慨,又轻拂开少年汗湿的发丝,把那张只能用完美来形容的小脸完全捧在手里专注欣赏。
云礼完全被搅乱了,眼眶湿润地迷茫反问:“是吗……那你喜欢吗?”
程酌仍在轻笑,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吻他的眼角眉梢,只轻握住他的细腰,没再继续过分探索。
偏云礼自己不老实,竟毫无预兆地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唇瓣轻启,生涩地咬住了程酌的舌尖。
原本稍有缓和的呼吸又乱了,乱到一发不可收拾。
无法抵抗,只能服从。
略。
*
星下颠鸾倒凤,不知夜深几何。
白纸一张的小云礼当然没能耐做到最后,甚至在得到释放后就困困地闭上了眼眸,轻声宣布:“我就睡在这里啦……”
话毕连呼吸都慢了下去,丝毫不给人质疑的机会。
程酌怔了怔,无奈地躺到旁边,拿湿巾帮他擦干净身体,接着便漫无目的地轻抚云礼的面庞,仿佛想把他的轮廓刻进内心深处,无比诚挚又疯狂着迷。
梦中的云礼稍有感觉,含糊说道:“哥哥……抱。”
话毕他便主动凑到程酌怀里寻求温暖,方才彻底没了动静。
程酌拥着这个可爱的人,有种做梦般的悬浮美满。
如果这是梦,请不要醒。永远深陷其间,未尝不是最美好的结局。
*
自高二患上精神衰弱开始,云礼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如此漫长的好觉了。
漫长到次日醒来时他几乎失了忆,呆滞过好半天,才认清这是程酌哥哥的房间,而自己……正和无尾熊似的缠在他怀里。
啊啊啊,昨晚我借着得意忘形干了什么?!
云礼逐渐想起那些桃色片段,不禁血气上涌,张着大眼睛回不了神。
似乎感觉到了少年的小动静,程酌微微睁开眼眸,本能地搂住他的细腰:“早安。”
……
如此亲密,云礼更加面红耳赤。
他慢慢双手捂脸,小声说:“哥哥,我不好意思了。”
本还有些睡意的程酌被少年逗笑,依然目光温柔,丝毫不遮掩其中爱意。
云礼转而原形毕露:“我可以每天都和你睡吗?”
昨夜差点被他搞到失眠的程酌迟疑应声。
云礼美滋滋,抱住他的脖颈问:“那你会带我约会吗?”
程酌自然答应。
云礼立刻确认:“那约会时可以教我开车吗?”
“这才是你的目的吧?”程酌觉得有趣,“你真的喜欢车?”
云礼讪笑。让他承认自己不是个沉溺于琴棋书画的斯文少年,好像还是有点困难。
程酌答应:“喜欢的话当然可以。”
云礼放下心来,不由浅浅闭上眼睛,想要再睡个回笼觉。
瞧见他无忧无虑的模样,程酌还是忍不住开口:“小礼,亲密关系不是开玩笑的事。”
云礼疑惑瞧他:“我没开玩笑啊。”
程酌直说:“所以你要和别人保持好距离。”
似乎身边确实常出现些奇奇怪怪的痴汉,云礼小声:“知道了。”
程酌提醒:“女孩子也是一样。”
他讲了这么多句,好像不是随便聊聊。云礼逐渐睡意全消:“我没和女生怎么样呀,不对,和男生也没有。”
程酌的确在意了很久:“是吗?那你给人家买化妆品干什么?关系那么好?”
……
原本还幸福满满的云礼瞬间如坠冰窟。
他可以慢慢在程酌面前剥开内心,但绝不包括暴露化妆和穿裙子的癖好,如果哥哥知道自己那么变态,会不会觉得恶心?
会的!那样程酌就不可能喜欢自己了。
云礼特别紧张:“你怎么知道?”
程酌解释:“抱歉,有天洗手时不小心看见。”
“为什么你和我奶奶一样?不要翻我的东西!”
云礼心虚崩溃,故意倒打一耙,抬高声音这样说完,立刻起身爬下床冲出了卧房。
被丢在原处的程酌微怔,显然没料到少年会如此生气。
这种时候提这种事的确不合时宜。
但……反应是不是也太大了些?
程酌很相信直觉,他总觉得云礼不太对劲,却又难得其解。
*
本该甜甜蜜蜜的清晨,却因着口角而变得气氛微妙。
好在云礼虽然闷不吭声,却还是坐到餐厅乖乖地吃起了早餐。
程酌特意给他做好杯莓果奶昔,温声道:“是我不对,以后不会碰你的东西了,别担心太多。”
……
云礼本就不安,也清楚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恋人很难分清彼此,但他没勇气承认实情,只能低头辩解:“我没有和别人暧昧。”
程酌坐到他旁边,神色挺诚恳:“知道了,是我疑心病太重。”
云礼越愧疚就越拧巴,莫名其妙就哽咽起来:“那个化妆品,是杨西西说搬家收快递不方便,让我帮她代收的……忘记给她了……”
明明全是谎言,但可怜的模样却让程酌心疼不已,他甚至有点无措,立刻递过纸巾自我检讨:“你别哭,我真的相信你,是我不该说那些自以为是的话——有空时带你去玩赛车,好不好?”
听到这个提议,云礼立刻含泪侧头:“真的吗?”
程酌颔首。
云礼这才接过纸巾,惴惴不安地暗想:鳄鱼的眼泪还真好使,看来得找机会把小裙子藏稳妥,那些若被看到,可真就百口莫辨了。
*
将小小的冲突成功蒙混过关,并没有破坏云礼谈了恋爱的好心情。
他虽从来不和人谈论私事,但眼角眉梢的愉快却是藏不住的,几乎就差把“脱单”写在脸上了。
开心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连带着枯燥的学校生活都有趣了起来。
若非那天发生了小小的意外,云礼很可能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完全沉溺于这种隐秘的关系和无忧的生活,而不再试想其它。
但老天爷另有打算,它似乎在告诉少年:要向前看。
*
经过大半个月的熬夜努力,杨西西终于把访谈视频剪好,还在茶室郑重其事地举行了三人放映会。
平心而论,这姑娘挺有天赋,采访节奏整理得特别顺畅,有笑点也有泪点,最后还准准地升华了下主题,肯定能让观众更加包容同性群体。
播放完毕,云礼和左星臣双双鼓掌。
杨西西得意:“不错吧?到时候有观众打赏,我们三三开。”
云礼不同意:“辛苦的主要是你,怎么可以平分呢?我们两个不重要。”
“你不重要,”左星臣反驳,“别带上我。”
这个音乐学院的黄毛男,每次讲话都要杠上开花,若不是被追着要了两次微信,云礼真要以为他超级讨厌自己,才会处处反驳。
幸而杨西西紧急阻止了他们的争执:“这件事我说了算,我们是一体的,等会儿开始讨论下次采访,我约了个小零,盲人,CV,很有故事性吧?”
云礼很天真:“什么叫小零?”
……
左星臣侧眸呵呵:“你就是。”
这语气让云礼感觉那并不算个好词,立刻反驳:“你才是!”
左星臣举起胳膊秀肌肉:“你看我像吗?”
云礼嫌弃:“……什么呀,傻乎乎的。”
杨西西真搞不懂这两个人为什么总要吵闹不休,无语解释:“零就是受啊,等我上个厕所,你们老实点!”
见她匆匆离开房间,左星臣又开始嘲弄:“你怎么什么都不懂啊?你到底是从哪座大山里跑出来的?”
云礼成长过程被奶奶管教的过度严格,有没有父母的教育,的确对成人知识比较空白。
在他心里,能和程酌亲亲摸摸就等于做过了,表情自是有些不屑:“你才不懂呢,我有男朋友,我们感情很好。”
这是他第一次对人承认情感关系,话毕茶室内变得超级寂静。
左星臣平时欠兮兮的,多少是有点想要招惹美少年的注意力,闻言自然开始破防:“那你还问?这都不知道,你男朋友是养胃吗?”
……
云礼是绝对不能容忍别人攻击程酌的,他气急败坏地站身起来:“不准说他!你现在立刻道歉,不然以后我们互不相识!”
左星臣嘴硬:“本来就是,再说你男朋友知道你在网上穿裙子当网红吗?还是说他本来就把你当成女生了?”
很少与人针尖对麦芒,云礼一时想不出能反驳的有力话语,但又实在气不过他拿这事胡说八道,竟直接端起桌上的茉莉冰茶,猛倒在这家伙的脑袋上:“闭嘴,再怎么样我也比你这种花痴强!”
一瞬间左星臣的黄毛被淋到湿透,狼狈惨叫着站起。
云礼生怕挨揍,连忙撤退,边开门边宣布:“我们绝交!”
结果门拉开,杨西西正呆呆地站在外面,茫然发问:“什么裙子网红?”
……
云礼满脸尴尬,像是轻轻地碎了。
*
人总要敢作敢当,既然被朋友听到,对云礼而言,便不存在拒绝承认这种选项。
强行赶走不断淌茶的左星辰后,他招供出了亿次元的账号,表情十分汗颜,仿佛罪过不浅。
“难怪你让我帮忙收快递,我摸着都像衣服,”杨西西恍然大悟,“原来是裙子啊,你是怕被你房东哥哥知道?”
云礼小声:“我们在一起了……”
对此杨西西倒是毫不惊讶,哼道:“我早看出他目的不单纯。”
……
瞧着杨西西低头翻阅那属于“小鲤”的账号,云礼脑袋有些空白,但又莫名轻松。
毕竟从此以后,这个秘密便不再是百分百的秘密了。
只是,她会觉得恶心吗?
会吧?生活中任何一个人,看到男人穿裙子涂口红,都要生理不适的。
云礼用力揪住牛仔裤,心中七上八下。
参观完毕的杨西西忽然举起手机,秀出张穿小草莓吊带的美少女照片,仔细瞧了瞧,又望向云礼,而后感慨:“你跟我说这是男的,那我算什么啊?会来大姨妈的猴子吗?”
原本紧张到想吐的云礼愣住。
不用解释什么成长经历,不用解释什么原生家庭,杨西西下一秒就接受了,笑着说:“这有什么,左星臣真是大惊小怪,女装大佬不是很多吗?不过像你这么好看的还真没见过。”
云礼无法理直气壮:“主要……我也骗了网友,我一直装成女生。”
杨西西摊手:“那又如何?上网嘛,开心就好,谁上网还会把户口本公布出来啊?你又没打着女性的旗号搞诈骗,担心什么?”
天大的压力被她讲完,好像都变得不值一提。
云礼慢慢泛出苦笑:“对不起,一直没告诉你,是不知怎么提起。”
“千万别这样讲,你没义务告诉我呀。”杨西西弯起眼睛,“不过现在承认了我还是挺开心的,说明你愿意信任我。”
云礼抿住嘴角。
杨西西继续翻看,忽发现新大陆般惊呼:“这个汉服是你做的?”
瞧见照片上的精致小裙子,云礼点头。
杨西西竟瞬间露出钦佩之色:“你可以当服装设计师了!看评论里的网友都想买呢,你为什么不卖啊?白设计这么好看。”
服装设计师……
好遥远的名词。
云礼愣过之后才回神:“因为做一套要挺久,我没时间。”
“你傻呀,可以拿着设计图和样品找工厂代工啊。”杨西西相当勇于尝试,又总想着赚钱,说着说着便兴奋起来:“只要跑通一次流程,后面就简单了,搞家汉服淘宝店,提前实现经济自由!”
乖宝宝云礼只拥有循规蹈矩的生活记忆,根本不具备社会上摸爬滚打的行动力,听到这姑娘如此分析,方才开始向往:“真的吗……”
杨西西非常笃定:“那当然,我认识个小网红就是这样暴富的,你自己当模特,肯定很吸量。”
短短几分钟,承认“罪恶嗜好”的座谈就变成了发财梦。
匪夷所思。
不过对云礼而言,比起钱财,似乎“服装设计师”那个头衔更有魔力。
他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光,可又不知……该如何借它把自己照亮。
*
“对不起,我脑子一热就人身攻击了,我没资格评价你的喜好,希望你大人有大量,让这事翻篇吧。”
当晚,云礼正等着吃饭时,竟然收到了左星臣的道歉短信。
平心而论,那家伙嘴是欠了点,但人不坏,做事也积极,现在杨西西跟他玩得特别好,非要一棍子打死的确没有太大必要。
思索片刻,云礼才把他的微信拖出黑名单,打字:“算了,我也有冲动的地方。”
左星臣恢复元气:“为了表达我的歉意,请你和西西去音乐节看我乐队表演,怎么样?”
他的确是东港音乐学院的,平日也会跑去酒吧驻唱。没想到竟然能混到音乐节的席位,看来也是个小有名气的主唱嘛。
云礼迟疑过后才强调:“行,但我跟你讲清楚,我真的有男朋友。”
话毕便偷偷拍了张程酌煎牛排的高大背影,飞速打字:“而且超级帅超级帅超级帅!我对别人没有任何兴趣,明白吗?”
左星臣“正在输入”了好半天,最终只回复了个白眼表情。
云礼轻笑了声,放下手机。
端来餐盘的程酌疑惑:“高兴什么呢?”
总是沉不住气的云礼忽然起身,小猫一样围在他身边,声音甜甜:“程老师。”
……
忽然被这样叫,必是事出有因。
程酌轻笑,边准备三文鱼沙拉边问:“又想要什么?”
云礼眨眨眼:“你能不能教我画画呀?”
这要求程酌实在听过太多次了,虽然他从来没有开课教学的心思,但既然是小可爱提出来的,就只能选择答应,故而淡笑:“能,国画?”
“不是,我想画人物。”云礼凑在旁边保证,“我知道画画对你来说是很严肃的事情,我肯定会好好学的,绝对不辜负你!”
天知道他是不是也这样忽悠蒋青的。
程酌挺无奈:“我能知道原因吗?”
其实被杨西西劝说去做衣服后,云礼忍不住搜了不少关于服装设计师的事情,虽然仍旧一知半解,但也看得出画设计图是基础能力。
他思来想去,好像求助程酌是最简单最实际的的成长途径。
毕竟程老师这个人对自己有点溺爱过度,并不会真的刨根问底。
云礼露出梨涡:“我就是感兴趣呀,感觉比画花鸟有意思。”
果然,程酌没再多言:“嗯。”
目的达成的云礼立刻扑到他身上:“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还拿着厨刀的程酌猝不及防,只能抬手以免伤到少年。
早就在盯梢的汤圆一跃而起,叼住三文鱼便火速逃之夭夭。
几秒之内,厨房简直热闹到不行。
这是程酌母亲去世后就再没体会过的烟火气。
有些杂乱无章,却又温度满满。
*
平心而论,云礼在审美方面相当有灵气。
或许是从小就学习音乐和美术的关系,他很容易就能掌握素描的要领,只需程酌简单讲解,便可以安安静静地独自练习了。
而且出乎程酌的意料,兴趣广泛的云礼这次格外上心,除了写作业和完成奶奶的任务,其余时间都在拿着本子涂涂抹抹,很是努力。
好像还真要画出个什么结果似的。
*
和许多南方城市一样,东港没有鲜明的秋季,仿佛总在一夜之间,便会从夏日的燥热过度到冬季的寒凉。
玻璃别墅外的落羽杉全部变成金黄色的时候,房间里的中央空调也吹起了久违的暖气。
这夜,云礼照旧靠在大沙发上,手中铅笔来来回回,仿佛不知疲倦。
听见他有些轻咳,程酌特意打了杯雪梨汁递过去。
云礼漫不经心地摇头:“我不要。”
程酌坐到旁边威胁:“你想生病让我告诉奶奶吗?”
闻言云礼终于眨了眨水亮的眼睛,浅笑说:“那我也告诉奶奶,你非要亲我!”
……
程酌微怔,而后扶过他的下巴:“好,那干脆做实吧。”
说完便轻轻地吻上去,趁云礼还在晃神的功夫,便把杯子喂到他唇边。
云礼没办法,只能努力吞咽梨汁。
他敛着眉头喝掉小半杯,不禁为难躲开:“真的不行了。”
程酌这才把杯子放到茶几边。
谁知下一秒云礼就丢开画板爬到他身上,软着声音撒娇:“我还要亲亲。”
说着便温柔地贴住他的唇,煽情地又咬又亲,露出小狐狸忘乎所以的可爱本性。
正是最容易冲动的年纪,纵情的热吻实在太过刺激。
没过多久,云礼就完全贴在程酌怀里,失力地拽着他的衣领小声哀求:“哥哥……我要……”
含糊哼唧的同时,又轻轻含住男人的脖颈,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略。
*
和云礼在一起后,程酌时常感觉自己处在崩溃的边缘。
两人都放纵或都克制还好,可云礼明明什么都不懂,却十分乐此不疲地沉沦亲昵,实在让人很难忍住不把他吃掉。
可每次冲动时拉住他纤细的手腕,或是掐着他不盈一握的腰,程酌又实在舍不得。
这晚亦然。
分明就只有云礼一个人简简单单地满足了,他便开始懒洋洋地无忧无虑,半躺在程酌怀里说起那些孩子气的甜言蜜语。
“哥哥,我好喜欢你呀。”
云礼红着脸这样表白,而后便枕着程酌的肩头,一副想睡觉的疲倦模样。
程酌心里无可奈何,神色却依然温柔,轻轻地抚过他的脊背,比撸汤圆还要小心翼翼。
云礼迷糊了片刻,忽然问:“什么叫零?”
…………
程酌警惕:“谁跟你说的?”
云礼睁开眼眸:“同学聊天提起来的,我去小红书上搜了,可我还是不明白。”
这该怎么解释呢?
程酌向来喜爱浪漫,一时间找不到文雅的词汇去做出形容。
而且有些事,说得太明白就没什么意思了。
微妙对视片刻,他只是轻笑:“中学时连成|人电影都没看过吗?”
本还倦意满满的云礼震惊:“在哪里看?我们全镇都互相认识,奶奶知道要气死。”
而后他迟疑:“我问过桑雀哥哥,他说——”
程酌略显不安。
云礼眨眼:“他说零就是被爱的人,他在骗我吧?”
……
幸好不是问的秦世,不然现在小可爱的整个灵魂都要变得污浊不堪。
“早点休息,别胡思乱想了。”
程酌没再多言,只抱着他站起身,一路朝楼上走去。
云礼搂着他的肩膀,极动人的眸子里浮出几分狡黠——
可能是家教太好的关系,程酌哥哥相当体面,体面到甚至会替旁人的不妥举动而感到尴尬。
所以他那样回答,代表这个词与性有关,而且不太适合与人大肆谈论。
小狐狸目光乱瞟,反而更加好奇。
*
后半夜,睡了半截的云礼溜去卫生间。
他悠悠闲闲地坐到浴缸边上,重新开始搜索:男同性恋、成|人电影。
结果五花八门,大部分都是扫黄打非的新闻。
云礼抿了嘴角,又开始搜:成|人电影、小零。
结果出现了更多可疑广告。
他挨个点进去认真翻阅,瞧得云里雾里,直至误打误撞地翻到半篇盗版BL小说,因着里面过于露骨的涩情词汇,方才恍然大悟。
…………
……
啊???!!!
几秒前还像个小孩子似的云礼,一下子明白了不得了的信息,许多疑惑瞬间迎刃而解。
怪不得桑雀微信回得相当敷衍,怪不得程酌欲言又止……
天!我究竟在问什么东西?
云礼羞耻到面色充血。
但他转而又感觉很害怕,甚至本能地质疑这件事情的合理性:那、那么夸张的,要、要进入根本不是做那种事的地方……
会直接痛死吧?!
血色一点点褪去,云礼变得极为苍白与恐慌,想也没想就跑回卧房,直扑到程酌身上哀求:“哥哥,我不想当零,你当零吧。”
猛然被惊醒的程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