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分手厨房
乔原棋到得早, 先进去占位了,单宇站在图书馆门口等,穿一件白色羽绒服在风中瑟瑟发抖,仿佛一只米其林轮胎。
看见两个熟悉的人影终于出现在远处, 单宇先是在心里默默感慨喻哥这身材真是行走的衣服架子, 然后挥手示意, 带着他们走进图书馆。
寒假到了, 图书馆里全挤满了小朋友, 搅得整个图书馆宛若菜场不得安宁,三人在嗡嗡声中来到走廊深处较为安静的自习区。
乔原棋在角落占了一个好位置, 正好是四人位。单宇刚要一屁股坐到陶琢旁边, 却感觉衣领被人揪起来, 严喻面无表情道:“你坐对面。”
然后自己挨着陶琢坐下。
“……”单宇十分怨念:“你们天天在学校做同桌还没做够啊,出来还要做?就不能把陶琢分我一小时?”
两人一个装聋一个作哑, 单宇抗议无效, 只好抱着书灰溜溜滚到一旁。
说自习就自习,在严老师的气场威压下, 单宇不敢讲小话, 专心致志研究何涛发的数学练习卷。
四人埋头苦干, 开始解决面前那小山一般高的寒假作业。
单宇觉得自己可能患有晕数字症,不然为什么一看到试卷上的各色数学符号就一阵眩晕头昏脑胀?单宇好不容易才吭吭哧哧做完一张,立刻奖励自己站起来逛一圈, 回来时却发现对面两人还坐在原位巍然不动。
陶琢凑过去, 扒拉一下严喻的袖子, 严喻就低头给他讲题, 两个人头靠在一起仿佛小鸡啄米。
单宇说:“不是,你俩是学习机器吗?不需要起来喝水洗脸上厕所, 活动胳膊活动腿吗?”
严喻抓起手机看时间,点头道:“你说的对。”
于是拽起陶琢,两个人一起散步去了,并肩趴在走廊栏杆上看楼下人来人往。
“……”单宇目送大神背影远去,忍不住戳乔原棋:“他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乔原棋从生物试卷中抬起头,一推眼镜:“他俩不是一直关系很好吗。”
单宇抱着水瓶思考,心想好是好,但好像没有好到这种……让他无端感到有些亲密的程度。
单宇把这归因于自己谈了恋爱浑身冒粉红泡泡,所以看谁都像有情况,半分钟后就把此事忘到脑后,偷了一张陶琢的试卷开始copy英语完形填空。
下午陶琢又写完一张物理卷,实在熬不住,倒在桌子上补觉。
睡梦里感觉严喻好像动了动,凑过来,呼吸拍打在自己额前。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发现黑色风衣盖在身上,而风衣的主人大概也困了,正趴在他身边安安静静睡着。
他们的脸离得很近,陶琢甚至能数清严喻微长的睫毛,在皮肤上投出一点点细密的影子,柔软又温和。
陶琢就那么侧着脸看了很久严喻,最后轻轻一笑,觉得整颗心像春日溪水一样跃动。
小心翼翼坐起来,发现对面两个人也睡得跟死了似的,不由失笑,眼疾手快替单宇抓回差点滚到地上的笔帽,盖好,轻手轻脚走到一旁活动四肢。
陶琢披着严喻的风衣乱逛,正站在走廊上甩甩手蹬蹬腿,忽然发现扶手电梯上有两个熟悉的人影。
前面穿白色羽绒服的稍矮的女生是谭棠,后面穿棕色皮衣,把略有些长的狼尾发随手用皮筋扎起的则是夏辛禾。
她们正一前一后笑着说什么,谭棠站在高一阶的位置,回头牵夏辛禾的手。
陶琢看了一会儿,没放在心上,心想关系好的女生不都这样?大概也是约好了来图书馆自习的吧。没有过去打扰她们,目送两人消失,伸个懒腰,慢慢晃回自己位置。
三人醒了,又继续奋斗到下午五点。
做同一张数学卷,严喻先翻页,然后是陶琢,然后是乔原棋。刚写完选择题的单宇抬头一看,严老师已经做到第二道大题了,倍受打击,怨念地盯着对面两个人。
冬天日头短,太阳慢慢沉落下去,五点半窗外已是一片黄昏暮色。
单宇早就坐不住了,率先结束战斗。立刻把写完的好几张卷子叠起来,命令剩余三人赶紧停笔:“好了好了都不准写了!今天的作业就做到这里!接下来是游戏时间!附近有个还不错的电玩馆,有四人包房三小时套餐,怎么样?去不去?”
“可以吗?”陶琢闻言扭头,眼巴巴看严喻。
“不是你还征求他意见干嘛?”单宇恨铁不成钢,“走!吃饭!吃完饭就去!”
严喻点头说好,陶琢高兴起来,迅速收起笔袋。
四人离开图书馆,在附近的港式茶餐厅随便搓了一顿,然后光速冲向电玩馆,让老板开了个小房间。
坐在懒人沙发上,单宇按着手柄问:“玩什么?三位一体?马里奥?分手厨房?”
乔原棋没意见,陶琢则好奇:“分手厨房是什么?”
“就是一个打一辆车来打四辆车走情侣玩了就分手的折磨人做饭小游戏。”单宇说,“其实人家原名叫胡闹厨房。”
“那就这个吧,”陶琢很感兴趣,“我看看到底有多折磨人。”
于是单宇点下确定,建了个新档,开始飞速过故事剧情。严喻第一次玩这种手柄游戏,陶琢手把手教他各个按钮的具体操作方式。
进了游戏,先选角色,陶琢一眼看中柯基,严喻则随便。单宇说为了避免等下忙起来看不清谁是谁,大家最好选不同颜色。于是单宇是蓝色,乔原棋是绿色,陶琢黄色,严喻红色。
一开始是新手关,帮助玩家熟悉游戏操作,只需要切切切切切,上上上上上。然而友谊的小车一路跌跌撞撞开到后面关卡,难度上来,它就在翻倒的边缘摇摇欲坠。
这是一个食材、烹饪区和上菜点分布在不同热气球上的关卡,热气球会随机上下移动,不慎踩空掉下去就会摔死,单宇说考虑到你俩是新手,他和乔原棋去右边负责煮面,陶琢和严喻在左边负责丢食材和上菜。
游戏开始,四个角色顿时陷入忙碌。
片刻后只听到单宇尖叫道:“啊啊啊啊啊啊是要放鱼和虾,你把肉给我丢进去干嘛!”
乔原棋骂:“卧槽你放在那里谁知道你放过虾了,糊成一团根本看不清!”
一会儿又喊:“啊啊啊啊我的面!乔原棋你他妈快去把面拿出来!”
“让你拿面!面!你端着锅干什么!拿盘子啊!啊啊啊啊别跑了——”
来不及了,绿色小人已经冲出去,带着锅一起掉下气球。
过了一会儿,地图切换,这关食材、烹饪区和上菜区依旧在不同位置,而且还需要洗盘子。游戏一开始,四人就冲向食材,一时间番茄香肠芝士面团满天飞。
单宇狂按手柄,在切菜区疯狂备菜,这时两个食材刷新点忽然一震,开始变换位置,单宇和乔原棋傻眼了,双双被关在左边什么也干不了。
幸好还有陶琢和严喻,只见他俩一个在上面疯狂切菜,切好了装盘,一个在下面迅速接过,端着盘子加速冲向烤箱,配合默契无比,眨眼之间已然上了好几道菜。
“……这游戏好像不需要我们。”单宇说,默默刷了个盘子。
“我觉得也是。”乔原棋道,接过盘子放在严喻够得着的地方。
接下来难度继续升级,地图里多了传送带,食材会在传送带上慢慢移动,在不同位置获得不同食材则需要玩家手动更改传送方向。
单宇快崩溃了:“啊啊啊啊啊别改我方向!我的紫菜啊乔原棋!我没有紫菜!”
“啊啊啊啊你也别喊了,锅!锅!米饭要糊了!”
“盘子呢!拿盘子接饭啊!我真服了哥你干嘛总去端锅啊!别端着你那锅乱跑了!”
“把灭火器放下乔原棋!你在干什么!啊啊啊你把灭火器丢哪了!啊啊啊啊着火了啊啊啊啊啊啊——”
两人手忙脚乱快要崩溃,期间还因抢盘子险些大打出手,然而扭头看严喻和陶琢——
“鱼。”严喻淡淡道。
陶琢立刻丢过去,严喻转身接住。
“盘子有吗,缺一个。”
“刚洗好,放这了。”
“传送带。”严喻又说。
“我去按方向。脏盘子刷新了我去洗。”
“嗯?鳝鱼?”陶琢才注意到看呆的两人,“愣着干什么,上菜啊,还有那个盘子给我拿过来。米饭你不煮了?”
沉默的单宇和乔原棋:“……我们玩的是一个游戏吗。”
单宇忍无可忍,认为这是乔原棋的问题,立刻要求更换搭档。于是陶琢和单宇一组,严喻和乔原棋一组,进入下一关。
然而事实证明,有时人与人之间确实是有差距的——
陶琢控制移动台,让单宇去拿食材,单宇拿了蘑菇回手丢,十个里面有五个掉下空中。
陶琢只好让单宇来控台,结果陶琢端着盘子还没踩上去,单宇就把方块移走了,留下陶琢在风中凌乱。
反观严喻那边就更绝望了,严喻无奈地说:“要的是蘑菇面,你做那么多番茄干嘛?”
过会儿又提醒道:“面要糊了,先去拿面。”
“盘子?脏盘子都在你那边,刷新了你没洗……”
“灭火器被你淹没在食材里了……算了来不及了,已经烧起来了。”
四人一直玩到烤蛋糕关卡,这一关实在复杂,鸡蛋面粉巧克力蜂蜜傻傻分不清,再加上转来转去的传送带,令人崩溃的打发机和烤箱,单宇最终选择放弃,认为以目前他们的默契水平根本打不出通关。
这时已经快十点了,严喻放下手柄,说:“那我们走了。”
单宇点点头,陶琢跟着站起身。
单宇道:“咦,你们一起走吗?你们顺路?”
严喻闻言一顿,扫了陶琢一眼。不知为何,陶琢忽然感觉其实他一直在等这个问题。
严喻便说:“我们住一……”
陶琢眼疾手快捂住严喻的嘴:“啊哈哈哈哈哈我们住得很近,先走了啊!”
迅速把严喻拽出电玩馆。
严喻垂着眼皮,安静地让陶琢捂着他,嘴唇就贴在陶琢掌心,陶琢倏然一顿,触电般松开手。
两人站在电梯里,忽然相对无言,陶琢抿嘴,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与严喻的呼吸。
从这里回家不方便坐地铁,陶琢打了辆车,两人一起坐在后排。
南城的夜景很美,高楼大厦直入云霄,灯光被雾晕散开,蓝紫红黄相互交错,仿佛一座未来都市。
两人各自望着窗外,都不说话。光斑斜斜飘进来,像跳动的音符,暧昧地落在彼此指缝间。
陶琢扭头,看那些五光十色的碎片落在严喻脸上,映照在严喻眼里。
严喻忽然转过脸,将陶琢的视线捕获。
严喻弯了弯嘴角:“看我干什么?”
陶琢难得没有否认,反问道:“你不能看?”
“可以看。”严喻笑,“给你看。”
陶琢被那笑挠了一下,整颗心痒酥酥的。
陶琢:“我刚刚……我就是感觉,好像不太想让他们知道。”
“为什么?”
陶琢不知道。
陶琢还没回答,严喻却忽然一动,单手撑着座椅俯身朝陶琢贴过来。
出租车后座本就狭小,严喻这一靠近,直接将陶琢堵在座位上无处可去。
陶琢下意识后仰,屏住呼吸,但还是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严喻的气息。
严喻垂眼看着陶琢,眼神带着些许玩味,停住动作审视般盯着他。
这停顿只须臾,是非常短暂的一两秒钟,却让陶琢觉得无比漫长,仿佛呼吸间交换了一个缠绵而柔软的吻。
严喻抬手,在陶琢唇边用指背蹭了一下,这才慢慢坐回去。
陶琢大脑一片空白,憋得差点背气,好半天才回神,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严喻一笑:“没有。”
陶琢顿时说不出话,喉结滚动,感觉严喻正沉沉地看着自己,没有勇气看回去。
幸好严喻只是端详他片刻,给他找了个台阶下:“所以,为什么不想让他们知道?”
陶琢答不上来,心想:是啊,为什么呢?
如果只是普通朋友……为什么要心虚?
陶琢顿时心乱如麻,从这一刻到下车,脑子里都一团浆糊,麻木地跟在严喻身后,幽魂似的飘回了家。
睡前,陶琢忽然觉得饿,偷偷摸摸去厨房翻箱倒柜做老鼠,最后只找到两包出前一丁,卑微地开始煮面。
陶琢翻出小锅,小心翼翼拧水龙头接水,生怕把严喻吵醒。
可惜打火的时候还是听见严喻开门的声音。
严喻走到陶琢身后,陶琢回头,看见他穿了件略显宽松的黑色T恤,锁骨下方有一颗红色小痣,在冷白的皮肤上显得尤为刺眼,不由鬼使神差多瞧了一眼。
严喻无奈:“你又饿了?”
陶琢说有点,严喻叹了口气:“我来。”
陶琢感觉实在太丢人了:“不用,你去睡吧,我吃完就顺便把碗……”
严喻打断道:“还剩几包?”
柜子里就剩两包猪骨汤味的,严喻把它们全拿出来:“那就一起煮了吧。”
“可是我吃不了……”
“我也吃。”
陶琢一愣,噢了一声,乖乖把位置让给大厨。
严喻熟练地煮了两包方便面,窝了两个鸡蛋,加了点青菜和火腿肠。端出来时香气四溢,陶琢胃口大开。
本来陶琢只是有一点嘴馋,吃不吃都行,但因为严老师亲自下厨煮了面,便顾不上烫,飞快地三口两口把面吸溜进去。
陶琢心满意足,一边神游一边问严喻:“你怎么方便面都煮得这么好吃啊,不去新东方真的很可惜。”
严喻正在吃溏心蛋,无视那句就业指导:“还要吗?我的也给你。”
“不要,你自己吃吧。”
陶琢放下筷子,趴在桌上看严喻吃面。
餐桌上方的灯光是暖黄色的,温温柔柔洒下来,落在两人毛茸茸的珊瑚绒睡袍上,世界忽然一片安静。
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天,很简单的一个夜晚,可陶琢却在和严喻一起吃宵夜的这一刻,获得了某种仿佛心愿实现的满足感。
他们收拾好碗筷,互道晚安,陶琢迷迷糊糊入睡,在梦里梦到一件事。
他梦到那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在游泳池里,他仰头静静看着严喻的脸,再也没有犹豫,搂着严喻的脖子闭眼吻了上去。
陶琢倏然睁开眼睛,天色已然大亮。
早晨清风吹动纱帘摇晃,陶琢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感觉那梦中的触感仿佛真实存在。
“……”
陶琢非常抓狂,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可是路过严喻房间时,听见自己身体里异常清晰的心跳声。
日子在这种混乱的暧昧中慢慢流逝。
有一天下午,陶琢午觉睡醒,收到赵青桐的微信,说有一道数学题实在不会,想冒昧请教一下陶琢。
陶琢坐起来,给赵青桐写解题过程发过去。
不料半小时后,赵青桐说还是没看懂,问能否给陶琢打个电话听他讲。
陶琢只好和赵青桐打微信电话,从思路到解法把整道题彻底分析透彻,讲了差不多快半个小时。
赵青桐说谢谢,又和陶琢闲聊,提及他期末考试进步神速,陶琢也客套地夸赵青桐,语文考了联考最高分138。
赵青桐说语文也是可以归纳的,就像数学题型,同样需要积累模版与素材。
陶琢蓦然想起严喻那永远在平均线晃悠的语文成绩,开口就问:“你能给我一份吗?”
“可以啊,”赵青桐笑道,“正好还有几道复杂的数学题想问你。听说你在南城?要不过两天见面给你吧?”
见面啊……陶琢有点犹豫,作为一个i人打电话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但考虑到能给严喻带一份语文学习资料!陶琢还是说好,和赵青桐约了时间,挂断电话。
第32章 万有引力
约定之日当天, 陶琢准备出门,穿上羽绒服在玄关换鞋,严喻走过来问:“你去哪?”
陶琢随口说了,严喻沉默, 片刻后低声道:“快四点了。”
陶琢这才猛然想起来, 今天是周五, 他和严喻约好一起出门采购的日子。
楼下超市每逢周五四点都会打折甩卖快过期的三文治饭团, 他们会一起去挑, 作为第二天的早餐,顺便买菜, 散步的同时互考单词。
陶琢顿时十分愧疚:“对不起我忘了, 要不我……”
“没事你去吧。”严喻说, “你想吃什么?”
“都行。”
严喻点点头,给陶琢围上围巾。
陶琢有些良心不安, 匆匆忙忙下楼, 想早去早回,没注意身后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严喻一路尾随他。
陶琢按照赵青桐给的地址找到那家咖啡店, 赵青桐已经到了, 坐在室外一片遮阳伞下对陶琢招手,陶琢快步走过去。
陶琢点了杯焦糖拿铁,赵青桐喝奶茶。
服务员端着小托盘走来时问:“要给你女朋友点份甜品吗?我们现在做活动, 所有小件蛋糕买一送一。”
陶琢一怔, 随即迅速否认:“不不不, 我们不是情侣, 你误会了。”
服务员连忙道歉,赵青桐笑着说没事, 低头时神情间却有一丝落寞。
陶琢最后还是要了两块小蛋糕,草莓芝士挞和提拉米苏。
赵青桐把整理好的厚厚一沓语文笔记递给陶琢,陶琢连忙接过,直入正题开始帮赵青桐分析不会的数学题。
但数学题讲起来十分费时间,赵青桐本身又不擅长抽象思维,虽然陶琢已经尽可能地加快速度,全部讲完时还是拖到了太阳下山。
赵青桐有些抱歉:“真是麻烦你了,耽误你这么久。”
“没关系。”陶琢看手机,发现已经快六点了,怕严喻担心,想给严喻发消息,打开微信一看,却发现严喻根本没动静。
陶琢有些出神。
赵青桐说:“你家住哪?”
陶琢抬头:“没事,我先送你吧。”
赵青桐说不用,自己坐地铁回去,但出于礼貌,陶琢还是打算送她到地铁站,起身和赵青桐一起离开咖啡店。
路上赵青桐却忽然挑起一个话题:“陶琢,你知道我们年级有很多女生喜欢你吗?”
“啊?”陶琢猝不及防,瞬间呆住了,回答道:“不知道。为什么喜欢我?不应该喜欢严喻吗?”
赵青桐笑了:“你说的很有道理……但可能因为喻神性格太冷了吧,有一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美感,她们不敢。你不一样……总之很多人喜欢你。”
这话题来得毫无防备,陶琢有点脸红,半天才说:“没有吧,我觉得喻哥……严喻其实挺好的。”
“这不是重点,”赵青桐问:“所以你呢?你有喜欢的人吗?”
那天晚上的梦蓦然在陶琢脑海中闪过。
陶琢把这些杂念赶出去,摇头:“不知道,我不太懂这些。”
“你这么迟钝啊。那你有喜欢的类型吗?”
“……没有,我不知道,”陶琢摇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赵青桐思考后说:“喜欢一个人就是想一直看到他,一直在一起,一分钟都不愿和他分开。为此做什么都可以。”
“这样吗?”陶琢心里一跳,“但有时和朋友也会有这样的感觉吧。”
“确实,”赵青桐说,“有时和朋友在一起也会不想分开,想永远一起闹一起玩,但对喜欢的人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和喜欢的人,是和他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也不会觉得无聊,只要见到他就心满意足。”赵青桐说,想了想又道:“对喜欢的人会有占有欲。”
陶琢心头一跳。
“对朋友就不会吗?”陶琢问。
“会,对朋友也会。”赵青桐说,“希望朋友只和自己玩,只和自己分享秘密,觉得他可以有很多朋友,但最重要的那个得是你。可是对喜欢的人不是这样。”
“对喜欢的人,你会希望自己是唯一。”
于是陶琢蓦然想起那天无端飘过脑海的话。
也许,他希望严喻不要接受任何人的告白,并不是出于对朋友的占有,而是……
“所以,有这样的人吗?”赵青桐捏紧了藏在外套口袋里的一封信,笑着问陶琢。
“我不知道。”陶琢说,“我想也许吧。”
听到这个回答,赵青桐耸耸肩,说好吧,神色如常,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但在口袋里,她慢慢松开握紧信封的手,没有选择把信拿出来,只是对陶琢说:“我到啦!先走了,谢谢你送我。”
陶琢点头,和她告别后转身离开,打了辆车,坐在车上发呆。
一路上都在为赵青桐突如其来的话魂不守舍,出神地思考某个困扰了他一整个冬天的问题。
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吻了严喻。但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陶琢再也无法忽略自己在面对严喻时,灵魂深处一次又一次的心跳与悸动。
陶琢回到家,严喻已经把饭做好了,愧疚再次涌上心头,陶琢解下围巾:“对不起啊,没想到会这么久,下次不会了。”
严喻只是看他一眼,平静地说:“没事,吃饭吧。”
陶琢莫名有些慌张,不敢看严喻,全程低头扒饭。
殊不知他这个做贼心虚的小习惯早就被严喻发现,于是严喻夹了点清蒸鲈鱼,还有烤鸡翅,一边放到陶琢碗里,一边状似随意地问:“赵青桐找你做什么?”
“啊……”陶琢装作啃鸡翅,没有抬头,“就我和你说的……问数学题……在咖啡馆。”
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含糊,同时还在努力地往腮帮子里塞饭。
“噢,数学题。”严喻不咸不淡地说,“聊了这么久?”
“没有,就,后来又送她去地铁站……”陶琢说,忽然非常不想告诉严喻他和赵青桐探讨了一些复杂的情感问题,而这些情感问题似乎还和严喻本人有关。
最后选择撒谎:“她还问我……英语作文的事来着。”
“英语作文么。”严喻淡淡。
“……嗯。”
严喻突然不说话了,垂着眼睛安静地喝汤。
吃完饭,严喻先去洗澡,陶琢坐在沙发上发呆。
这好像不是严喻通常洗澡的时间啊……陶琢胡思乱想,小金鱼在鱼缸里翻滚,尾巴“哗啦”尾巴扇出水花。
浴室门忽然被拉开,严喻走出来,身上带着蒸腾的热气,陶琢下意识抬眼看过去,谁料严喻上半身没穿衣服。
陶琢顿时僵住了——
严喻把浴巾搭在身上,扯过一角,盖在头上随手擦湿漉的头发。
浴巾下露出一截劲瘦细白的腰,若隐若现的腹肌,和沉稳有力的手。
陶琢立刻联想起那天在游泳馆的事情。严喻教他游泳,他们泡在水里,就是这双手抱着他揽着他,让他靠在身上,感受到对方从肩膀到胸膛近乎滚烫的温度……
还有那对湿润的,浅红色的,让人想咬上去的嘴唇。
陶琢耳朵瞬间红了,挪开视线,严喻看他一眼,明知故问道:“你怎么了?脸那么红。”
“……”陶琢面无表情,开始脱羽绒服,“没事,房间里有点热。”
严喻挑眉,看着陶琢不说话,陶琢立刻狼狈地冲进卧室,反手关上房门,心想严喻这是在干什么?!
只穿了一件单衣被冻得瑟瑟发抖,到处找遥控器开空调,片刻后发现该死的空调怎么偏偏今天不工作?!没办法,又硬着头皮去敲严喻的门。
严喻打开房门,这时已经穿上了一件黑色长袖,只是头发还有些湿,没有吹干,滴了一滴水在陶琢肩头,带着严喻的气息,又让陶琢心里一跳。
严喻垂眼看他,瞳色很深:“怎么了?”
陶琢避开那视线:“房间里的空调好像坏了。”
严喻跟着陶琢去他卧室,接过遥控器抬头研究空调。
卧室并不大,站两个人稍显局促,陶琢跟在严喻身后仰头,看不见空调,只看见严喻的后背。
于是陶琢忽然觉得整个房间都被严喻身上沐浴露的香气,不,甚至是严喻本人填满了,没留下一寸空间。
他视线不自觉跳到严喻后脑勺,又慢慢下滑,掠过宽阔的肩膀与窄细的腰,以及再往下……
陶琢顿时有些抓狂,心想陶琢,你他妈的又是在干什么?!耍流氓吗?!
一瞬间爆发出惊人的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不要乱看。
“好像真坏了,”片刻后,严喻也拿空调没办法,对陶琢说,“明天找人来看吧。今晚先睡我那儿?”
陶琢暗道这怎么可以?然而嘴比脑子跑得快,已经毫不犹豫地说:“好。”
陶琢:“………………”
陶琢简直想抬手抽自己一巴掌,奈何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陶琢实在没脸,也编不出理由重新拒绝严喻。
半小时后,忐忑无比地抱着枕头和被子走进严喻卧室,把它们一股脑全丢到严喻床上,严喻淡淡看了他一眼。
严喻床宽一米五,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躺一个人绰绰有余,躺两个人,还是两个长手长脚、正长身体的十六七岁的少年人,便显得狭窄无比,只要轻轻一翻身就会碰到对方身体。
陶琢非常紧张,忐忑不安,强撑着眼皮玩手机,想把睡觉时间尽量往后拖,不料严喻伸手过来,残忍地抽走:“别玩了,睡吧。”
反手关上灯,卧室里顿时一片漆黑。
黑暗中十分安静,只有空调工作的声音,呜呜作响,不断吹出柔和温暖的热气,拍打在两人身上。
陶琢小心翼翼翻身,打算换个姿势侧躺,不料翻过来之后发现严喻也正朝着这边,静静望着他,两人一下子就变成相对而眠。
陶琢浑身一顿,没有犹豫,又状似无事地翻了回去。
翻来,翻去……翻来,翻去……翻来,翻去……
严喻终于忍无可忍,摁住他的被子:“烙饼吗?”
陶琢投降:“不烙了,这就睡。”并且把锅推给空调:“你开的多少度啊?好像有点热。”
严喻无言以对,看了眼已经掉到23度的室温,拿起遥控器把温度调低。
陶琢盖紧被子,不敢说其实有点冷,默默闭上眼睛。
但还是睡不着。
陶琢想,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心跳得这么快?
以前不是没和严喻躺在一张床上过……从最开始第一次大考前,他肚子疼,躺在严喻床上,严喻让他枕自己的枕头、盖自己的被子,隔着一件衣服给他揉肚子……到学农时作为病号被严喻照顾,都是和严喻睡在一起。
那时他甚至还明目张胆地去抢严喻被子,占严喻地盘,挠严喻的痒痒肉,最后又被严喻钳着两手丢回自己被子里。
可为什么现在不一样了呢?为什么看到严喻的瞬间,会忍不住心跳加速,为什么会有想要吻严喻的冲动,为什么这个冲动一次又一次闯入脑海?
陶琢胡思乱想,不经意翻过身,孰料这次动作大了点,一下就贴在严喻身上。
严喻同时睁眼,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他。
两人的嘴唇离得那么近,只差一点就要碰上,呼吸都拍打在耳畔,交错着充满暧昧。
陶琢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身体却反应得很快,本能向后躲了躲。那躲避的动作实在有些明显,严喻眼神倏然一暗。
严喻似乎叹了口气,坐起身,抓着被子越过陶琢:“你睡吧,我去沙发。”
陶琢一怔,看着那人垂下眼睛,一张轮廓分明的侧脸在黑暗中显得无比冰冷。
陶琢仿佛被人敲了当头一棒,想张嘴挽留严喻,说不是的,不是不想和你一起睡,我只是……
可最终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目送严喻离开。
片刻后,陶琢打开卧室房门,走到客厅,看见严喻正蜷缩在那条短短的双人沙发上,扶手很硬,硌得人脖子生疼,严喻则微微皱眉,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稳。
陶琢不由心想,严喻误会了吗?又觉得我讨厌他了吗?明明严喻才是那个受焦虑症折磨常态失眠的人,却为了他一次又一次妥协。
陶琢的心酸难以言说,半晌后轻声道:“严喻。”
严喻睁开眼看他。
“你进来睡吧。”陶琢道。
然而严喻只是平静地注视陶琢片刻,又闭上眼睛:“不用了。你睡吧。”
陶琢还想恳求,严喻却已然淡淡道:“进去。”
严喻的命令一向不容置喙,陶琢不敢再争辩,只好噢了一声,耷着尾巴走回卧室。
第33章 大冒险
陶琢辗转反侧, 整个晚上都在胡思乱想,忍不住仔细审视与严喻相处的每一个细节,每一次对话,每一种眼神交汇。
他对严喻来说是怎样的存在呢?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还说只是普通的同学, 还是严喻也和他一样, 在不知不觉间滋生了越界的欲望?
严喻会对其他人笑, 会摸其他人的头发, 会温柔地给其他人一个家吗?
他对严喻来说,算是特别的吗?
陶琢想不出答案, 饱受折磨, 将近五点时才勉勉强强眯了片刻。
他睡得很浅, 梦里听见哗啦啦的水声,挣扎着爬起, 发现是严喻在冲凉。
淋浴房的门打开, 严喻拎着浴巾走出来。这回严严实实地穿了白T,小臂上滚下一连串线般的水珠。
严喻一怔, 似乎没料到陶琢就站在门外, 垂眼看陶琢, 陶琢心跳倏然漏跳一拍,下意识避开严喻的视线。
严喻抿嘴,低声说早, 然后小心侧过, 避免与陶琢有身体接触, 走进自己卧室掩上房门。
从这一刻开始, 陶琢感觉他与严喻之间多了一条隐秘的河。
一条无声无息、暗流涌动的界河,滩涂嶙峋, 藏满礁石。谁敢越界,便会被伤害得遍体鳞伤。于是两人站在岸边,谁都没有勇气朝对方游去。
年关将近,林思含发来微信,问陶琢是否回家过年,陶琢思来想去,决定年前回上海一趟,将自己的计划转告严喻,严喻只是点点头。
单宇提出过年前大家再好好聚一次,约了不少人,拜托陶琢问严喻要不要来,严喻说好。
单宇把地点定在桌游店,包了间房。
当天陶琢和严喻一起抵达时,一群人正吵吵闹闹下飞行棋。见人到齐了,单宇张罗打桌游,陶琢和严喻不懂,劳驾苏越廷和乔原棋普及基本玩法。
其中有一种叫我是大老板,被单宇戏称为六人版分手厨房,规则有点类似大富翁。
一张地图,一些写有金额的任务牌,六张角色牌和很多功能卡,每个玩家会拿到一张资本家角色牌。通过摇骰子走格子,决定是否和格子里指定的玩家一起做生意,之后谈判怎么分红。
总之是一个吵架游戏,大家各怀鬼胎努力挣钱,消耗彼此的功能卡,抢走对方的角色牌——如果自己的角色牌被抢走了,那就意味着该玩家基本与剩余的游戏无缘。
然而当严喻和单宇对压,压得手里显然没有任何反制牌时,陶琢捏着抢牌卡没有出,被单宇恨铁不成钢地戳额头:“你傻啊!你不会抢喻哥角色牌吗,这样你就有两个角色了,稳赢的!”
陶琢半晌才反应过来,说:“啊,我没想到。”
他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这个可能,他潜意识里就觉得他和严喻是一体的。
严喻看他一眼,把自己的角色牌递过来,陶琢一怔,又把牌推回去。
单宇在一旁看着,觉得两人矫情得不可理喻:“不是你俩在这谦让什么?兄友弟恭啊!不要给我!”
游戏结束,陶琢以200万的微弱优势领先单宇赢得胜利。
陶琢忍不住偷看严喻。这人垂着眼,冷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游戏后半程一直大公无私帮陶琢压牌的人不是他似的。
严喻太凶了,那冷冰冰的架势,不管当庄家还是上别人车,杀价都杀得人毫无还手之力。
单宇感觉再玩下去友情小船就会彻底沉没,果断收起牌,转而拉人打阿瓦隆和狼人杀。
众人热热闹闹玩了一下午桌游,吵得口干舌燥,离开桌游店,前往附近一家烧烤大排档。
单宇又来问要不要喝酒,陶琢想说不要,严喻却一动,点了点头。陶琢抿嘴,悄悄扫严喻一眼,两人谁都不说话。
这回来吃饭的人多,串都二十二十点,老板用铁盘托着一盘一盘端上来,码在桌上十分震撼。
众人一边撸串一边喝酒,陶琢趁严喻不注意偷偷抿了几口,下一秒就皱紧眉头——苦的,还有点酸,这个乌苏到底有什么好喝?
心里碎碎念着吐槽,脸上却扭头偷瞥严喻。
严喻抄起酒杯一饮而尽,神色淡淡,不说话,旁人也不主动和他搭话。
过了一会儿,严喻可能是感觉热,忽抬手扯了扯衣领,解开两枚扣子。
被压在羽绒服下的衬衫就这样随意敞开,露出锁骨,陶琢瞟过去,再次看到这人锁骨左下方那颗红色的血痣,很小,对陶琢而言却像针扎般刺眼,让他根本无法挪开视线。
“玩点游戏吧?”吃饱喝足后单宇说,“都喝酒了吧?玩点刺激的。”
几个男生纷纷附和,问玩什么。
“逛三园?”有人提议道,“输的喝酒。”
“喝酒有什么意思,”又有人说,“真心话大冒险。”
“真心话大冒险也没有意思到哪里去……”
一群人叽叽喳喳,最后还是决定玩逛三园,惩罚是真心话大冒险喝酒三选一。
陶琢没喝,也不会逛三园,主动说不参与,搬着椅子往后退,坐到一旁围观。
单宇环视一圈,忽然发现还有一个不稳定因素,问严喻:“喻哥你玩吗?”
本以为高岭之花如严喻不会参与这种无聊的游戏,谁知严喻想了想,坚定地点头。
陶琢:“?”
陶琢实在感觉今天严喻怪怪的,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
学生们就拍着桌子逛了起来。一开始逛的还比较正常,什么国家园植物园英雄联盟园,到后面玩high了,开始出现元素周期表园,物理公式园,一中饭堂菜色种类园。
逛到坐在斜对角的余沅时,余沅卡住了,答不上来,在三个选项中陷入纠结。这时有人起哄:“就真心话吧!余班,你就说在场人里,有没有你的暗恋对象?”
平日里余沅和严喻的绯闻就传得满天飞,所以这直白的问题一抛出来,立刻有人浮想联翩地起哄,眼神往严喻的方向瞟。
余沅脸红透了,不肯回答,说自己选喝酒,倒了满满一杯啤酒仰头一饮而尽,在一干人“牛x”的哄笑声中坐下。
陶琢莫名感到心情复杂。他忽然知道该如何形容每逢这种时刻,心底最深处那种滋味。
非要说的话,就像那杯酒。苦,涩,一口咽下后,只感到似有若无的酸意在胸腔中弥漫。
这个小插曲让陶琢陷入沉思,托腮坐在一旁发呆,而游戏继续,下一个卡壳的是谭棠。
谭棠骑虎难下,生怕遭到如余沅一般的对待。夏辛禾见状抄起她的酒杯:“行了,这杯我帮小棠喝了——我喝三杯,好吧?”
夏辛禾便在“禾姐霸气”的呼声中直接干了三大杯乌苏。
大排档里学生们的喧闹声没有停过,陶琢渐渐感到无聊,扭头向外看。
这时夜色已深了,一轮明月高悬于顶。
今夜天上又浮着成片的鱼鳞云,月亮像一片圆圆的叶舟,在云雾之中慢慢穿行。这让陶琢忽然想起他刚来一中的那段日子,他和严喻还不熟的时候。
就是因为那个晚上,望着云间玉盘,他无端觉得严喻就像月亮,看似清冷高远,实则总是无言而温柔地跟在自己身后。于是鼓起勇气主动迈出一步,并一步步离严喻越来越近。
可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呢?还能理所当然以同学的名义待在严喻身边多久呢?毕业后他们会各奔东西吧,有一天,他们会形同陌路吗?
想到这里,陶琢的心沉下去,陷入某种杞人忧天的惆怅。
一旁忽又爆发出大笑,陶琢回头,发现这次是苏越廷倒霉,在奥特曼园中迷失方向。
陶琢叹了口气,起身道:“借过,去趟洗手间。”
不料老板告诉他大排档里没有洗手间,他得去对面饭店借用。
陶琢走进饭店,找到男卫生间,扭开水龙头,用刺骨的冷水洗了把脸,试图把那些纷乱的思绪全部赶出脑海。
不要再想了,你和严喻只是朋友。
陶琢在洗手间里磨蹭了好半天才准备回去,刚推开门,却听见不远处隐约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家饭店构造特殊,女洗手间在走廊这侧,男洗手间,也就是陶琢所在的位置,在走廊另一边尽头拐角。若非穿过一整个走廊,不会发现走廊深处还站了人。
于是,这个晚上,陶琢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那里,目睹夏辛禾低下头,和怀里笑得两眼弯弯的谭棠接吻。
陶琢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只看见一吻之后,谭棠踮起脚,抓着夏辛禾的衣领往下拉,恋恋不舍地在她嘴唇上又亲了两下,才站回去,笑盈盈望着对方。
那一瞬陶琢大脑一片空白,只有身体本能反应,果断退回男洗手间藏起来,杵在角落发愣。
过了将近二十分钟,陶琢才慢慢走回大排档。夏辛禾与谭棠早回来了,依旧并肩坐在一处,神色如常,谁也猜不到她们方才在夜色中接了个吻。
路过严喻,严喻瞥陶琢一眼,十分敏锐,皱眉道:“你怎么了?”
陶琢只是摇头,独自坐回原位。
该死的逛三园游戏还在继续,陶琢脑海里却在不断回放刚才那一幕。
夏辛禾与谭棠……谭棠与夏辛禾……
她们……她们不是朋友吗?朋友之间为什么要接吻?
不。一个声音蓦然响起来,谁都知道朋友之间不会接吻,夏辛禾与谭棠是情侣。
不要再骗自己了。如果你想和一个人接吻,那么只意味着一件事。
口哨声与起哄声忽然同时响起,震耳欲聋。
陶琢抬头,惊讶地发现居然是严喻在游戏中败北。他忙问身旁人怎么回事,同学告诉他:“逛神奇宝贝园!喻哥说他没看过神奇宝贝,只知道皮卡丘。”
陶琢一阵失笑,心想这也不能怪严喻。
能知道皮卡丘还是因为上次他们一起去抓娃娃,陶琢给严喻科普了一些基本ip常识。
单宇兴奋无比:“卧槽,终于让我抓到喻哥的小尾巴了!选!敢选喝酒我以后都看不起你!”
严喻面无表情,淡淡道:“那就不选喝酒。”
“好好好,”单宇立刻接话,“别说我欺负你啊,我就用软件随机roll一个——”
不料单宇好死不死,一roll就roll到最经典的大冒险之和身旁某人热吻。
起哄声顿时翻倍吵闹。在一片混乱中,严喻先是看了眼左边的乔原棋,又看了眼右边的霍超,最后视线倏然落在霍超与自己之间,那个原本属于某人的空位上。
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寂静了。
陶琢听到严喻淡淡道:“陶琢,过来。”
第34章 晚风吻花
陶琢正在后面忐忑不安又醋味十足地关注事态发展, 没想到自己会被牵扯进去。
他愣住了,片刻后一激灵,恨不得变成鬼原地飘走:“等一下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众人迅速冲上来,“严大神要和你接吻!快快快把他拉回来, 谁允许他坐那么远的——”
陶琢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邪笑着伸来的七八只手抓回原位一屁股摁下, 不知哪个王八蛋开始带头敲碗:“接吻!接吻!接吻!”
陶琢脸红透了:“不是你们还真以为……”
还真以为严喻会答应吗?!
然而话没说完, 忽觉得下巴被人捏住, 向左边轻轻一扳——陶琢猝不及防对上严喻的视线。
严喻依旧微垂眼皮,掩盖了眸中所有神色, 在起哄中盯住了陶琢。
严喻顿了顿, 慢慢俯身朝陶琢靠近。
那一刻陶琢仿佛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臣服在严喻手中,想不起自己在哪, 甚至忘记要躲, 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严喻离他越来越近。
茉莉花香是那样浓郁,代表严喻的味道将他整个包裹。那气息席卷而来, 仿佛也代表着严喻的入侵, 严喻的占有——
然而就在严喻微微侧过脸, 鼻尖交错,他们将要唇瓣相贴时。
严喻停住了。
陶琢感觉震动如擂鼓的心脏在这一瞬也随之停跳。
严喻退了回去,垂着眼, 淡淡道:“差不多行了吧。”
短暂的死寂后, 笑声和叫声再度浪潮般涌起。显然, 众人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严喻真的会亲下去。
那可是严喻啊, 高不可攀似雪如霜的严喻,他会为谁从神坛上走下呢?
有人说:“看把我们淘宝吓的!”
又有人说:“没事的陶小琢, 醒醒,不会被吓死了吧!”
陶琢被人抓着肩膀前后摇摆,半天才回神,状似轻松地开了几句玩笑,把一切遮遮掩掩对付过去。
众人不再捉弄陶琢,继续游戏,吵闹无比,只有陶琢坐在原地,觉得血一点一点冷下去。
严喻没有亲他,陶琢想。
这意味着对严喻来说,他对陶琢没有超越界限的冲动与欲望,不会像谭棠与夏辛禾那样……
也许一直以来胆大包天,充满妄想,试图越过那条危险的暗河偷走一个吻的,始终都只有陶琢一个。
仿佛什么幻想破灭了,陶琢安静地坐着,觉得心慢慢沉落海底。
他不会喝酒,只能喝茶,坐在那里一杯又一杯地灌下肚,试图借此使自己保持冷静。可最后他发现他做不到,他总是忍不住回忆在方才那仅差一寸的瞬间。
他想他渐渐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他喜欢严喻。
所以想亲他,想抱他,想黏在他身边。
想严喻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陶琢正想到这里,手机忽然一震,赵青桐发来微信。
赵青桐:能出来一下吗?我在饭店隔壁的巷子里。
陶琢身心俱疲,但出于对赵青桐人身安全的担忧,还是起身过去。
狭窄的小巷中,赵青桐正站在路灯下,低头靠在墙边,显然是在等陶琢。
陶琢刚要问赵青桐有什么事,目光却注意到女孩手中的信封。
那信封被她轻轻捏在手里,是淡粉色的,用秀丽的笔迹写了“给陶琢”三个字。
那一瞬,无须多言,陶琢什么都明白了。
两人都没有主动打破这沉默,相对哑然了很长时间。
终于,赵青桐率先开口:“其实那天和你聊过之后,我就猜到会是什么答案了。但人总是这样,总是不死心,还想试一试,觉得也许会有那么一次机会……”
她耸耸肩,像是给自己打气,对陶琢说:“陶琢,我想问,这封信你会收下吗?”
“对不起。”良久后,陶琢说:“对不起。”
“我知道了。”赵青桐一笑,“不要说对不起,你没有错,反而是我要和你说谢谢。谢谢你,其实这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为什么要喜欢我?”陶琢疑惑道,“其实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那天在萨莉亚……”
“陶琢,”赵青桐打断,“喜欢一个人,不是因为他好,不是因为他优秀,不是因为某天路过洗手间时英雄救美这么俗套的剧情——而且如果真是如此,我也应该喜欢单宇吧?”
赵青桐笑了笑:“喜欢一个人,就是单纯地喜欢他本身,你永远找不到最开始心动的那个时间点,找不到理由,却始终无法欺骗自己。喜欢就是喜欢,像本能一样不会被改变,是能击败理智的冲动。”
陶琢倏然愣住。刹那间仿佛洪炉点雪,灯火通明。
“所以,”赵青桐道,“我有个问题想问。”
陶琢低头,嗯了一声:“你说。”
“你拒绝我,是因为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晚风穿巷而过,吹动陶琢的裤脚,与鬓边凌乱的发。
良久后陶琢开口,声音被风吹散,吹远,却十分坚定。
他说:“是的。我有喜欢的人了。”
他有一个非常非常喜欢的人。
“我知道了。”赵青桐笑道,“祝你成功抓住他。你先回去吧,我晚点再过去。”
陶琢点头,知道她是为了避嫌,学生之间那不知轻重的流言蜚语总是伤人至深。
然而陶琢一转身,刚三两步走到巷口,脚步蓦然一顿。
严喻就站在他面前,垂眼安静地看着陶琢,不知听到了多少他和赵青桐的对话。
陶琢那一瞬觉得手脚发麻,感觉严喻的眼神就像刀,锐利无比,一寸寸剥开他的皮,露出被主人埋藏在胸膛深处的最胆怯的核,把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谁的名字看得一清二楚。
陶琢好半天才找回自己声音:“……你什么时候来的?”
严喻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道:“打你电话不接,怕你出事,来找你。但好像多虑了。”
陶琢先是松了一口气——幸好,严喻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可对上严喻那眼神,忽又觉得很不舒服,想要解释什么。
但是解释什么呢?有什么可解释的?
严喻没给陶琢任何开口的机会,转身走远。
严喻坐回大排档,开始自顾自喝酒,一杯接一杯,看得一旁的单宇胆战心惊。
陶琢摸不透严喻的心思,也一声不吭坐在一旁。
严喻的眉压得越来越深,脸色越来越冷,周围人陆陆续续察觉到了他身上气压的降低。
单宇看了眼表说:“都十点多了,要不今晚就到这里吧。”
学生们纷纷起身,说散了散了。严喻也站起来,有些摇晃地向后跄了一步。
陶琢下意识伸手扶住他,严喻顿了顿,借力靠在陶琢身上没躲。茉莉花香中夹杂着一丝酒气,并不难闻,反而有一种别致的醇香,弥漫在陶琢鼻腔间。
苏越廷注意到严喻情况不对,问:“严喻?你没事吧?你喝多了?”
其他人纷纷来关心,说喻哥你喝那么多酒干什么?不过不愧是喻哥,喝那么多逛三园也就输了一次。
单宇闻讯而来,对陶琢说:“你们不是住得近吗?要不你送喻哥回去吧。”
陶琢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片刻后又摇头:“其实我和严喻住一起。”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陶琢感到严喻似乎动了动。
单宇顿时愣住了:“你……严喻……你们住一起?”
他神色忽然有些复杂,但最终只是深深地看了陶琢一眼,没再说什么。
众人在吵闹中分手,一些人去坐地铁,一些人打车。
陶琢叫了辆滴滴,陪严喻站在饭店门口等,十五分钟后司机打电话来说迷路了,找不到巷子入口,让陶琢走到大路上去。
陶琢和单宇告别,一个人扶着严喻慢慢往外走。
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砖路上影影绰绰地晃动着。
月亮消失了,乌云密布,天尽头滚来一声惊雷,等下会有一场暴风雨。
陶琢成功找到滴滴,拉开车门,拖着严喻一起坐到后座。
严喻似乎醉得更深了,一路都把脸轻轻贴在窗户上,凝望窗外飞驰而过的路灯,不和陶琢说话。
等走到家门前,严喻已经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任凭陶琢说什么也不搭理。陶琢只能一手扶着他,一手别扭地绕过去,贴着严喻大腿乱摸,历尽千辛万苦吊出那串家门钥匙。
陶琢把比他高半头的严喻生拉硬拽带进家门,心里骂:他妈的,以后再也不准严喻喝酒了!还说我呢,这点酒量也敢学人一口闷!
身体却还是任劳任怨地把严喻的羽绒服脱下挂到门口,又把人拖进浴室冲凉,给他调好水温,反手拉上防水帘。
在严喻洗澡的空档里,陶琢继续忙忙碌碌,去厨房煮醒酒茶热牛奶,把严喻卧室里自己的被子枕头拿出来丢到沙发,把沙发上严喻的拿进去丢到床上。
陶琢给严喻铺好床,走出卧室,发现严喻已经洗完澡站在客厅。他没有洗头,头发并不湿漉,只是发梢末端沾了点水汽搭在脖子上,倒给他整个人平添几分锐利。
严喻穿一件白T恤,披黑色外套,听到动静回头,目光沉沉地盯着陶琢。
陶琢被那目光一看,蓦然心乱如麻,只能硬着头皮,强装镇定从严喻身边过去,走向那只绿色小沙发。
小沙发上方有一扇小窗,窗外有一个小铁架,架上摆着一瓶黄玫瑰花。花是他和严喻前两天买的,如今正灿烂怒放,陶琢想抢在暴雨降临前把花收回来——
路过严喻时,却被严喻一下抓住手腕。
严喻握得很紧,很用力,虎口钳住了陶琢细瘦的手。
陶琢被他拽得一跄,回头,跌入严喻深不可测的湖水一般的眼睛里。
陶琢喉结一滚,咽了咽口水,试图转移话题:“你没事吧?”他生硬地道,“是不舒服吗?我给你煮了茶,等下睡前喝一点——疼,严喻你弄疼我了……”
然而严喻只是更加用力地握紧他,疼得陶琢直皱眉。陶琢试图强行抽手,却换来严喻更冷酷的对待。
陶琢不敢动了,严喻抓住他不放,紧紧盯着人问:“你答应她了吗?”
陶琢说:“你在说什么?答应谁?”
严喻置若罔闻:“所以现在你有喜欢的人了,是吗?”
严喻的声音很轻,却像逼问,人一步步朝陶琢走来,陶琢不由后退。
退了没几步,小腿撞到绿沙发边缘,退无可退,严喻却还在靠近。
陶琢心下一跳,身体下意识后仰,整个人失去重心,一屁股摔在绿沙发上。
陶琢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严喻已然俯身,两手撑着小沙发扶手,将陶琢完全笼罩在自己身下,堵住了陶琢所有退路。
陶琢就这么被困在严喻两臂之间,怔怔地盯着严喻。
严喻刚冲完凉,发丝凌乱,露出雪白的额头,精致而冷漠的眉眼间戾气弥漫,令陶琢有些畏惧。
“所以你有喜欢的人了。”他平静地重复道,“是谁?”
“是谁?说话,陶琢。”
陶琢不肯开口,仰头与严喻对视,仿佛在用沉默做反抗。
他心想这还用问吗,是谁?是你啊,是你!
陶琢忽然有些怨恨,心想为什么你要对我那么好?你为什么那么好?你让我滋生了不该有的幻想,却什么都不能给我留下,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如何开口?
陶琢不能开口。
他以为严喻只把他当最好的朋友,不敢用这些自私的欲望破坏他们的友谊。
“你醉了。”所以陶琢只是轻声说,伸手来推严喻。下一秒却被严喻抓着手腕压回沙发里——严喻一手就钳制住了陶琢的两只手腕,牢牢锢在掌心。
严喻低头,离陶琢很近很近,明明居高临下,却像一个输家,沉默地看着陶琢。
“陶琢。”严喻忽然轻声道,陶琢茫然抬头。
与此同时,席卷整座南城的狂风如期而至,吹开陶琢头顶窗户,吹得那朵娇艳欲滴的黄玫瑰摇曳生姿。
严喻在这风中低下头。
下一秒,一个柔软的东西落在了陶琢唇上。
生硬青涩,却又强势野蛮。
陶琢一怔,下意识激烈反抗,却被严喻牢牢摁着动弹不能,差点咬到自己舌尖。
严喻几乎是凶狠地吻了过来,扣着陶琢的手腕不让他逃跑,露出尖齿,在陶琢柔软而湿润的唇瓣上轻轻滑动。
有那么一瞬间,陶琢能感觉到,严喻是真的想毫不犹豫地咬下去,咬破皮,咬到陶琢的血和肉,品尝那铁锈的味道,仿佛这样就可以彻底标记、占有他整个人。
但出于某种原因,严喻没有狠下心。他只是用齿尖轻轻研磨,最后收回去,变作最单纯,最温柔也最绝望的,不敢再深一步的吻。
严喻放松了力度,陶琢却不再挣扎。
他身心俱疲,只想在这一刻放纵自己沉沦。
于是他学着严喻的样子,慢慢闭上眼睛,耳边是两人快到要炸开的心跳。
陶琢忽然想,原来和严喻接吻是这样的感觉。
原来严喻的嘴唇,是这样的感觉。
这个吻很缓慢很漫长,可谁都没有率先推开对方,谁都没有打破那心照不宣的贪婪。
这一刻,困扰了陶琢一整个晚上,乃至于一整个冬天的问题,终于找到了答案。
——晚风亲吻窗边的黄玫瑰,严喻亲吻陶琢。
陶琢必须承认,他比他想象中还要喜欢严喻-
卷二·晚风吻花完-
第35章 连麦
吻不知是何时结束的, 陶琢睁开眼睛,又跌入严喻那双深黑的眼睛里。
陶琢微微张嘴,唇上还残留着严喻温度,想说什么, 却被严喻蓦然伸手捂住。
严喻的头靠过来, 轻轻搭在陶琢肩头, 他用手掌轻抚陶琢后脑, 将他摁进怀里。
陶琢以为他会说点什么, 可严喻浑身一松,仿佛失去力气一般, 整个人压在陶琢身上。
“严喻?”陶琢轻声道, 想要去推严喻却发现推不动。
陶琢微微侧过头, 听到了严喻平稳的呼吸。
陶琢:“……”
陶琢气得咬牙切齿,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睡着的严喻挪到床上。陶琢帮他盖好被子, 调好空调温度, 最后坐在床边,低头看严喻。
严喻的嘴唇很湿润, 嘴角微微发红, 是因为刚刚贴上来的速度太快, 一下撞到陶琢的牙齿,又被陶琢不轻不重咬了一下,所以留下了一片红痕……
这是巨大的逾越, 是对暗河的挑衅。陶琢本该觉得惊慌, 可事实上, 他是如此平静。
陶琢想了很多, 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扫开滑到严喻眼前的碎发, 发现这人睡梦里也蹙着眉头,又伸手强硬地给他揉开,蹑手蹑脚关门离去。
却不知在他离开后,一片漆黑中,严喻慢慢睁开眼睛。
陶琢抖开被子,打开客厅的空调,对付着在沙发上睡了一晚。他睡得不沉,一直在做梦,梦里全部是严喻,严喻追着他不放,严喻抓住他,严喻又凑过来,把他摁在绿沙发上专注地吻……
天蒙蒙亮时被热醒了,掀开被子低头一看,脸瞬间爆红。
陶琢迅速跑去淋浴间洗澡,降完火后坐在沙发上发呆,耐心地等天亮。
陶琢一个人坐在那里,胡思乱想了很多事情,包括想那只绿沙发,想那可是他从小爬到大坐到大的绿沙发……严喻怎么能在那里亲他?!
最后思绪又转回来,思考,严喻醒之后该怎么办?严喻会记得吗?他该怎么说,怎么做,该怎么面对严喻?
可惜没等想清楚这些问题,就捕捉到门把手“咔哒”的动静。下一秒,严喻的卧室门被打开,主人走出来,顶着一头乱发垂眼看陶琢。
陶琢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也抬头望严喻。他们静静地注视着彼此,谁都没有先说话。
最后是严喻开口,淡淡道:“昨晚是你带我回来的?”
“嗯。”
“谢谢,给你添麻烦了。”
陶琢摇摇头:“没事。”
严喻走进厨房,拿出冰箱里的牛奶倒在小锅里煮,折身走向卫生间时忽然一顿,看着陶琢平静道:“昨晚,我没做什么吧?”
终于等到这个问题,陶琢安静良久,选择说谎:“没有。”
可这一刻,听到这个答案,严喻却蓦然笑了。
陶琢立时心慌意乱,觉得整个人被严喻看穿了,忙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严喻似乎歪了歪头,玩味地看着他:“我赌赢了。”
“什么赢了?赌什么?”陶琢一头雾水。
严喻不再搭理他,转身合上卫生间的门。
“昨晚断片了,”吃早餐时严喻淡淡道,“不记得怎么回来的,就记得梦里还在玩大冒险,单宇让我亲你。”似有若无把最后四个字咬得很重。
陶琢现在一听到“亲”“吻”的字眼就头皮发麻,心想原来是这样吗,所以严喻才会莫名其妙把自己摁在……
他视线不着痕迹滑过绿沙发,又收回来,低头恶狠狠戳盘子里严喻做的用黄油煎得香喷喷的三明治,仿佛在戳严喻的脸,恨恨道:“没事……反正那会儿也没亲到。”
严喻嗯了一声,并不拆穿陶琢。
饭后严喻去洗盘子,陶琢在客厅里乱转,发现没事干,鬼鬼祟祟逛到窗边,跪在绿沙发上看那瓶黄玫瑰。
昨晚下雨前他还是把花抱了进来,今早才搬回去。此时雨过天晴,阳光灿烂,黄玫瑰娇艳欲滴,在晨风中微微摇曳。
陶琢趴在那儿,一边戳着黄玫瑰,一边思考他的人生大事。
不知为何,在看到这朵花的瞬间,整个人心情好起来,并为所有复杂而混乱的情思找到了去向。
他喜欢严喻,陶琢想,毋庸置疑,也没必要再自我欺骗,他就是喜欢严喻,他比他想象中还要喜欢严喻。那么既然这是一个无法更改的既定事实,不如顺其自然,珍惜当下。
向前一步,他没有勇气,向后退缩,他不舍得放严喻走。
所以不如就这样,就这样狡猾地、乖巧地待在严喻身边。
如果老天有眼,一定会让他如愿以偿。
于是严喻洗完盘子出来时,就看见他的小狗趴在绿沙发上,戳着那瓶玫瑰花,嘴角上扬,心情似乎很好,伸出沙发外的小腿一晃一晃。
“严喻。”他似乎感觉到了严喻的视线,转身跪坐下来,严喻应声走去,陶琢却忽然伸手抱住了严喻,把头埋在他腰上。
严喻一怔,垂眼看着他,低声道:“怎么了?”
陶琢摇头,用头发在人身上蹭,绞尽脑汁给自己大胆的行为编造理由:“马上要走了,我舍不得你。”
那一瞬间严喻仿佛看到小狗试图隐藏,却无法隐藏,本能一般对他翘起的尾巴在摇晃。
严喻便想,好吧,再给他一点时间,给陶琢一点时间。
给陶琢一点时间,鼓起勇气正视自己,也鼓起勇气相信严喻。
便在陶琢看不到的地方微微勾起嘴角,说:“又不是不回来了。”
“开学之后也可以住在这里吗?”陶琢问。
“可以。”
陶琢高兴起来,欢天喜地进了房间。
也许是因为这个忽如其来的拥抱,也许是因为别的,陶琢发现他与严喻之间那条若隐若现的暗河消失了,他们又恢复与从前一般亲密无间……甚至更亲密。
离开南城前的几天陶琢都待在家里,待在严喻身边,哪也不去,临出发当晚才开始恋恋不舍地收行李,第二天一早不情不愿被严喻揪起来,打了车送到机场。
“我买年初三的票吧。”陶琢赖在安检通道门口不动,准备拖到最后一秒再进去,一边看票一边和严喻说。
“太早了。”严喻两手插兜,面无表情道。
“不早吧?一二三四五……五天后才能回到南城呢。”陶琢抗议,手上却乖乖往后翻,“那,初四?初四这班有点晚……”
严喻说:“我年初七才能回来。”
“噢。”陶琢听懂了,“好吧,那我买年初七一大早的票。”
严喻瞥他一眼,勾了勾嘴角。
陶琢就这样坐上飞机,睡得东倒西歪落地上海,坐上林女士专门派来接他的车,晃晃悠悠来到她在浦东的洋房小别墅。
林女士的丈夫也从事金融行业,对陶琢礼貌但疏离,同母异父的小妹妹倒是天真无邪,因为没怎么见过陶琢,一开始有些胆怯,但三个小时后就屈服于哥哥美貌,跟在屁股后面追着闹着让陶琢陪她玩。
林思含特地请了一天假,带陶琢去外滩淮海路陆家嘴之类地标转了一圈,之后就让陶琢自己随意。
陶琢在家有阿姨,出门有司机,得到了高度重视,日子过得非常滋润。
但也仅此而已,陶琢想,客人不是一个身份,而是一种感觉。
这种感觉在客气却疏离的礼貌中被察觉,在友善但防备的眼神中被奠定,在过去几千个日夜里由孤独慢慢滋生,在陶琢内心根深蒂固。
陶琢知道这里不是他的家,他始终无法融入。
他的家在南城,那个家里有他,还有严喻,是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地方。
除夕夜当晚,陶琢和林女士,以及林女士的家人包括公公婆婆在内吃了顿年夜饭,饭后林女士忙工作,后爸和妹妹在客厅看电视。
陶琢很识趣,不愿打扰,借口要复习,一个人钻进林思含为他准备的那间客卧。
陶琢躺在床上,摸出手机,在群里和一群狐朋狗友扯了会儿淡,退出去点开严喻头像。他和严喻的聊天背景是两人在江边的合照,正好严喻在左他在右,和对话框位置完美融合。
陶琢百无聊赖,发微信骚扰严喻,把自己吃的年夜饭照片发过去,并做出锐评,觉得五星级酒店出品也不过如此,比不上你的番茄炒蛋。
严喻半天没回,不知道在忙什么,陶琢又继续聊骚,发去一堆自己在上海街头拍的照片。
你吃饭了吗?你在哪里啊?你有看春晚吗?你在干什么?
最后陶琢狐疑地问:你不会在学习吧?
严喻终于上线了,陶琢看着“严喻(室友2.0)”变成正在输入中,五分钟后,慢悠悠发来一条:你怎么知道?
陶琢:……
陶琢:[发怒]别学了,学习能当饭吃吗
严喻:能。
陶琢:那你年夜饭吃的是什么,五三套餐
严喻:我从来不做五三。
字里行间嫌弃五三低级,陶琢觉得又幼稚又好笑,想继续拐弯抹角打探严喻的消息,严喻却主动发来一张照片。
陶琢打开一看,是严喻的年夜饭,很简单,标准的鸡肉鱼肉牛肉海鲜,以及广东人必备之发财生菜。
陶琢:你做的?
严喻:买的。
陶琢:噢。你在广东吗?
严喻:不在。
陶琢:那在哪里啊
严喻:你猜。
陶琢:……
陶琢:不猜。
又变成正在输入中,陶琢防备地盯着屏幕,思考严喻要回复什么幺蛾子。
不料严喻只是发来一张照片,大概是从他所在的地方朝窗外拍,外面一片漆黑,没有灯火。
严喻说:想回家。
家指的是哪里,两人都心知肚明。
陶琢心下暗喜,但表面上故作矜持地打字:来不及了,下次早说啊,我们在家里过年。
严喻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发:嗯。
陶琢有时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只好问:那有人给你包饺子吗?
严喻:没有。
陶琢便蹬蹬蹬跑下一楼,拍了一下阿姨已经包好的堆在案板上的饺子,又蹬蹬蹬跑上三楼,把照片发给严喻。
严喻良久才回:你包的?
陶琢:……
陶琢:当然不是。
严喻没回复,但陶琢都能想象到严喻在屏幕那头轻轻一笑的嘴脸。
陶琢:我可以学啊[发怒]你喜欢吃什么馅的?
严喻不做回答,只是打字说:好。
陶琢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严喻聊天,慢慢把时间熬到零点。零点时先向严喻说了春节快乐,才迅速下楼,去给林思含一家人拜年。
林女士的丈夫出于礼貌要给陶琢压岁钱,陶琢坚决拒绝,只收了林思含递来的一个厚厚的大红包。
小妹妹已经睡了,陶琢摸出个小红包放在她门外,走回自己卧室,思考良久,还是把林思含给的红包小心翼翼压到枕头底下。
各个群里聊得热火朝天,一群人在乐此不疲地发红包抢红包,十几块钱你转给我我转给你,最后也不知道落在谁手里。
还有乔原棋这种只收不发的贱人,被发现后遭到怒斥:连当几个手气王了?赶紧吐出来!否则诅咒你下学期凡大考必涂错答题卡。
乔原棋说诅咒无效,反弹,但还是发了个大的,一群人立刻改变嘴脸,乐呵呵地说乔老板大气。
半个小时后,世界终于安静了,严喻的消息弹出来:聊完了?
陶琢:嗯。你要睡了吗?
严喻:嗯。
严喻:睡不着。
陶琢顿了顿,坐起来打字问: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严喻没有回复,但是半分钟后,严喻的语音通话打过来。
一开始谁都没说话,只有彼此淡淡的呼吸声,似乎就拍在耳边,轻轻搔动陶琢的心。
陶琢说:“你到底在哪里呀?”
严喻说:“我妈工作的城市。每年都不一样。”
“噢……”陶琢点头,“好玩吗?”
“不好玩。”
“那早点回去吧。”陶琢笑了。
严喻似乎也笑了笑,轻声说好。
两人又挂着微信电话扯淡,话题跳跃之随意比高考语文阅读题还要神经。
忽然,陶琢说:“之前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
“开学后也可以住在家里。”
家里,严喻想,他真的很喜欢这个词。
思考片刻后说:“我说过的,只要你想就可以。”
陶琢轻轻嗯了一声。
“但会很麻烦吧,”陶琢想了想,“学校那边很难交代,单宇他们也会问。你妈妈也会发现的。”
陶琢说的是事实,严喻无法反驳。
“要不还是平时住宿舍,周末再回去。”陶琢找到一个折中的办法,“这样没有人会知道。”
严喻点点头,想起陶琢看不到,低声说好。
“陶琢。”严喻忽然说。
“嗯?”
“看。”
严喻打开视频通话,举起手机,镜头亮了,不远处有人在放烟花。
一朵又一朵直冲云霄,“砰”地炸开。虽然没有跨年夜那天在珠江边上看的那么壮观,却依旧令人欢喜不已。
陶琢安静地欣赏,仿佛远隔千里,透过同一扇窗户,和严喻一起看了一场烟花。
烟花结束的时候,陶琢说:“很好看。新年快乐!严喻。”
严喻:“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嗯,再说一遍不可以吗?”
严喻轻笑:“可以。”
“新年快乐,陶琢。”
陶琢嘴角咧到耳根:“知道啦知道啦。”
烟花结束,世界陷入寂静,但严喻没有关掉视频,陶琢便在黑暗中隐隐约约看到一点严喻的轮廓。那件当睡衣穿的白色T恤的领口,锁骨,小痣,以及时隐时现的下巴。
陶琢忽然色胆包天,不怀好意地说:“严喻。”
“?”
“往下一点,手机。”
“为什么?”
陶琢心想还能有什么为什么?因为我想看。
陶琢没正经,道:“cpdd,看看腹肌。”
严喻:“………………”
严喻残忍拒绝:“不行。”
“为什么?”陶琢非常失望。
“就是不行。”严喻淡淡,“不是所有人都能看。”
“那谁可以看?”
严喻的声音仿若诱惑:“你觉得呢?”
“……”陶琢脸红了,“小气。”
严喻轻轻笑了笑,陶琢又说:“严喻,你还是睡不着吗?”
严喻一怔,知道陶琢多虑了。
其实自从生日那天陶琢和他说少吃药,他就真的有听话,慢慢减少药量。
到后来和陶琢一起搬进新家,只要一想到这个人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睡在隔壁房间,严喻便觉得很安心,几乎不再失眠,也没怎么再吃过药。
但此刻,严喻顿了顿,最后选择说谎:“嗯。”
“那怎么办?”陶琢信以为真,很是担忧,“要吃药吗?”
良久后陶琢听见严喻说:“不用。不要挂电话。”
“这样就可以吗?”
“对。”
陶琢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依言照做,把手机放在枕头旁边,自己钻进被子:“那我睡了。”
“睡吧。”严喻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却像是靠在陶琢身后,擦着他的后脖颈。
陶琢感觉自己顿时红透了,把脸埋进枕头,想了想又轻敲手机:“我睡了哦,晚安。”
“嗯。”严喻的声音很轻,“晚安。”
两人挂着微信电话一起睡觉,远隔千里,同床共枕。
陶琢说睡就睡,一夜无梦,一觉睡到大中午。
十二点迷迷糊糊爬起来,坐在床上发了半天呆,才想起昨晚和某人干了什么荒谬的事情。
陶琢顿时一个激灵,心想卧槽,没说什么不能说的梦话吧!手忙脚乱扑过去看,却发现电话早在七点多的时候就被严喻挂断,严喻大概那时候就醒了。
严喻什么也没说,陶琢也没好意思打扰他。
大年初一大家都很忙,忙着走亲戚串门完成拜年KPI,陶琢一个人没事干,去电影院看了场春节档电影。出来之后感觉大脑被导演强/奸,不如不看,回到房间和单宇征战峡谷。
大年初三,陶琢实在忍不住了,给严喻发微信,问严喻你在干什么啊我好无聊,孰料严喻说:无聊?
“啪”地发来一份数学试卷。
陶琢:“………………”
陶琢心想你也是欠啊,都知道严老师是什么人了!手怎么那么贱!
然后下一秒就手更贱地默默掏出草稿纸和笔,趴在书桌上做了起来,做完后发给严喻,严喻打微信电话给他讲做错的题,将劝学进行到底。
大年初六晚上,陶琢兴高采烈,一想到要回南城了就开心得要命,迫不及待把行李收拾好,问严喻买几点的票,什么时候到机场,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严喻没有回。
陶琢一头雾水,只好先出发。
中午睡眼惺忪地落地,拖着行李箱准备去打车,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人影——严喻正穿着那件黑色风衣,站在门边安静地看他。
陶琢一愣,下一秒就拖着行李跑过去。
严喻有经验了,被陶琢一下扑到身上也不会踉跄,伸手接住陶琢,另一只手拿过他的行李。
陶琢抱着他:“你怎么在这?给你发微信也不回。”
严喻没什么表情:“嗯。落地了顺便等你。”
然而一起坐上出租车的时候,陶琢看到不慎从严喻风衣口袋里滑出来的机票一角。
“嗯?”陶琢手快,严喻来不及阻止,陶琢已然摸出来,“怎么是昨晚的票?你在机场待了一通宵?”
严喻一顿,垂眼对上陶琢视线,不咸不淡道:“航班取消了,临时改签的。”
陶琢狐疑,总感觉严喻在骗他。
但严喻只是面无表情,伸手把陶琢的头扭回去。
到家时,严喻拿钥匙开门,陶琢鞋都没脱,就仰面朝天地瘫倒在沙发上,来来回回打滚,大声感慨:“还是这里好啊。”
严喻把行李箱都拖进来,先去检查小金鱼死没死,发现鱼还好好地活蹦乱跳时感到十分震惊,带着一丝歉意给它换水。
回到客厅,恰巧听见陶琢这句话,挑眉问:“哪里?”
陶琢接上了严喻的脑回路,乖乖说:“家里。”
“嗯。”严喻点点头,对这个回答感到满意,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温暖的阳光顿时照入,洒落一地,落在两人身上,仿佛点亮了他们的全世界。
第36章 严老师钓鱼愿者上钩
年过完没多久一中就开学了, 高二学子们垂头丧气地拖着行李箱回来坐牢。
陶琢在家里收拾东西,把大部分衣服与个人杂物都留下,只带了冬季校服和一些必要的日用品,像个短住生似的回到学校。
他和严喻还特地分开回校, 一前一后走进508, 非常此地无银三百两, 幸好演技过人, 没有引起乔原棋一丝一毫的怀疑。
只有单宇勾肩搭背把陶琢拽到一边:“到底怎么回事啊?那次你说你和喻哥住一起。”
“没有啊哈哈哈哈, ”陶琢扯东扯西地敷衍,“就是喻哥人美心善看我可怜顺便收留我几天啊哈哈哈……嗯嗯嗯现在已经不住一起了是的是的……”
“真的假的?”单宇狐疑。
“真的真的。”陶琢摸鼻头, 迅速逃远, 感到一丝对兄弟的愧疚。
高二下学期开学后, 重点班很快结束了高中所有内容的学习,开始一轮复习, 教室里堆满了各色教材和比人还高的练习卷。
二月中, 天气渐渐回暖,岭南迎来那最令人头痛的阴雨季, 湿冷的寒气总是顺着毛孔钻入身体深处, 身体无法排毒, 开学一周班上就接连病倒了好几个。
于是周末回家,陶琢发现严喻网购了一个缸状不明物体,问严喻这是什么, 严喻说汤盅。
严喻去楼下药材店配了各种煲汤料, 在厨房里炖汤, 晚上强迫陶琢喝下去。
陶琢苦不堪言:“喝这个到底有什么用。”
严喻以广东人的口吻命令道:“祛湿。”
陶琢毫无反抗之力, 在严老师威逼但没有利诱下,默默地全部喝完。
小雨淅淅沥沥, 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南城一整个星期没出过太阳了,连摆在书桌上的习题册和试卷都湿漉漉的,写起来令人生厌。
这天中午放学,陶琢临时被许瑛喊去办公室拿资料,走之前让严喻在楼下等他。
搬着新的复习教材回教室时,教室里的人已经陆陆续续走空。
陶琢收好东西准备下楼,这时暴雨“哗啦”一声砸下来,他都走到走廊了,只能又折回来找伞,结果发现伞不在它该在的地方,是早上借给单宇忘记要回来。
陶琢望着大雨抓狂,心想这可怎么办?忽然感觉有人戳他后背。
“要伞吗?”夏辛禾拿着伞问。
陶琢:“啊,那你怎么办?”
夏辛禾笑了笑:“没事,我还有。”
陶琢便说谢谢禾姐,下午还你!夏辛禾摆摆手,拎着帆布袋下楼。
结果陶琢背着书包走到一楼,看见谭棠站在不远处等夏辛禾。
谭棠的声音传来:“你伞呢?”
夏辛禾:“忘带了。”
谭棠无奈,把伞举高一点:“那你和我打一把吧。”
夏辛禾从谭棠手里拿过伞,搂着她的肩膀,两人小跑着在雨中消失。
“……”陶琢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心想忘带了?那我手里的是什么?
然而只犹豫了三秒,就果断把夏辛禾的伞丢到书包里。
走到公告栏,严喻正靠在那里等他,上下扫陶琢一眼:“伞呢?”
陶琢:“忘带了。”
“……”严喻皱眉,不爽地看陶琢。
先前陶琢就因为冒雨回宿舍被淋得感冒,喷嚏连天,严喻嘱咐他常放一把伞在书包里。显然陶琢没听进去。
陶琢顿时求饶:“下次不会了。”
严喻只是淡淡:“怎么不把你自己忘了。”
嘴硬心软的严老师还是打开伞,示意陶琢跟上:“过来。”
陶琢点点头,凑过去,紧贴着严喻,两人撑一把小伞走到饭堂,抵达时半边肩膀都湿透,但浑不在乎。
饭堂人满为患,幸好单宇提前占了位置。陶琢和严喻端着饭盘走过去,几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主要是单宇在扯淡。
吃到一半,单宇忽然抬头:“你别说,禾姐还真的是帅。”
陶琢扭头看去,是夏辛禾与谭棠吃完饭并肩向宿舍楼走,路过附近的小篮球场,有人不小心把篮球投出场外,夏辛禾单手接过,轻轻踮脚投回去,正中篮筐。
“她俩关系真好,”霍超坐在旁边点评,“哎,你知道六班那个蔡滔吧,他不是暗恋谭棠吗?他们一度建议蔡狗想追谭棠的话,不如先和夏辛禾搞好关系,毕竟她俩天天泡一起,指不定有机会。”
“就他?”单宇对这位蔡姓同学嗤之以鼻,“算了吧,喜欢他还不如喜欢夏辛禾。禾姐成绩好,球打得好,人品也比蔡狗好……”
“你说的对,禾姐要是个男的,估计谭棠早和她在一起了。”
陶琢冷不丁道:“不是男的不行吗?”
饭堂里人来人往十分嘈杂,单宇没听清:“你说什么?”
陶琢自知失言,摇摇头,只有严喻微微侧脸瞥了他一眼。
“噢……陶琢……”单宇忽然说,陶琢听他这语气就顿时有种不详预感。
“干嘛?”陶琢非常警惕。
“我听说……寒假我们吃烧烤那一次……你是不是……”单宇坏笑。
陶琢瞬间头皮发麻,心想吃烧烤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可太多了,你小子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咬牙切齿对单宇道:“我是不是什么?臭鳝鱼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单宇嘻嘻哈哈卖了半天关子,陶琢恨不得拿筷子把这人戳死,单宇才优哉游哉开口:“……赵青桐是不是跟你表白啊?你还把人家给拒绝了。”
陶琢一听是这事,提起的一颗心立刻放下,但马上又提起来,心虚无比地看了严喻一眼,道:“我靠,谁告诉你的!”
严喻没吭声,只是凶巴巴戳了鸡胸肉一筷子,表情非常冷漠。
“卧槽陶琢,有这种事你不说,当兄弟不厚道啊见色忘义!”霍超叫起来。
“这有什么好说的?”陶琢快崩溃,“拒绝都拒绝了!尊重一下人家好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陶琢揪住单宇不放,心想以后可得提防这个阴险小人啊。
单宇十分得意:“我女朋友告诉我的啊!周嘉和赵青桐她们以前是一个初中的,关系很好。”
“赵青桐自己说的?”陶琢一愣。
“嗯,她和周嘉说的。”
“不是我说,”单宇道,“赵青桐挺好的啊,你为什么不喜欢?”
“你再说一遍,”陶琢幽幽道,“谁挺好的,为什么不喜欢?我给你录下来,对了周嘉微信多少?”
单宇立刻抬手抽自己一巴掌:“说错话了,这种事情不能强求,哪有什么为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是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你去死。”陶琢凉凉道,抓着严喻起身就走。
发现严喻已经把盘子里的鸡胸肉戳得四分五裂,简直死无全尸。
下午语文课,胖丁随堂抽测文言文默写。
打铃时陶琢正奋笔疾书填最后几个空,龙飞凤舞笔走龙蛇,然后一戳单宇后背,让他把卷子传上去。
下课了,余沅走过来,忽然对说:“严喻,出来一下。”
严喻抬头看她一眼,起身跟余沅出教室。
陶琢顿时紧张无比,探头探脑想要打探敌情。两人站在走廊靠近后门,陶琢立刻和孙亿鸣勾肩搭背地晃过去,假装扯淡,同时竖起一只耳朵偷听。
然而只看到严喻点点头,说了一句:“一会儿见。”
就转身往教室的方向走。
陶琢迅速溜回座位假装无事发生,严喻坐下,看陶琢一眼,见某人没话要说,开始低头写余沅给他的那本习题册。
陶琢:“……”
陶琢抓耳挠腮,心想这是什么!这到底是什么!一会儿见又是什么!
孰料严喻忽然扭头,对上陶琢鬼鬼祟祟的眼神,陶琢立刻转过去。
严喻笑了笑,淡淡道:“陶琢。”
“干嘛?”陶琢不想理他。
“给你的,寒假集训营的资料。”把手里那本东西放到陶琢桌上。
陶琢:“……”
陶琢抿抿嘴,噢了一声,接过来放到一边,严喻又说:“你不看一眼吗。”
“……”陶琢愤怒:“我等下看。”
“现在看吧。”
陶琢很想抬手给严喻一拳,但忍住了,翻开一看,发现上面密密麻麻是严喻的笔记,认真圈了重难点,在一旁写清楚思路分析,还在好些个题目前做了标记,一看就是勾给陶琢做。
“……”乱吃飞醋的陶琢同学非常尴尬,张牙舞爪勒令严喻转过去别天天偷看我做题。
“我等下去级组开会,”严喻不咸不淡道,“年级前十都会去。”
“……”陶琢又听懂了,说:“和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免得你多想。”严喻挑眉,“你自己去吃饭,买瓶胡萝卜汁喝。晚自习上课前把我勾的题做完。”
陶琢:“……”
陶琢:“你勾的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不多,”严喻淡淡道,“不和单宇扯淡的话,刚刚好。”
陶琢:“………………”
陶琢说快滚快滚。
严大神面无表情地命令完,拎着外套滚走了。陶琢又爱又恨地瞪着那本习题册,最后还是十分窝囊地拿起来塞进书包。
结果单宇转过身:“陶琢!一会儿跟我去前门拿外卖,连你的份一起叫了,麻辣香锅黄焖鸡米饭,还有一点点!”
陶琢:“……”
陶琢好崩溃:“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终没能抵抗食物的诱惑,摇着尾巴跟单宇摸向前门。
胡斌正在前门巡逻,准备抓偷偷点外卖的学生,一行人习以为常,蹑手蹑脚绕到一旁,派出排头兵前去吸引胡斌注意力,然后飞速冲向香樟树后隐秘的铁栏杆空隙处。
外卖小哥熟练无比,把大大小小各色打包袋空投进来。
不能明目张胆在饭堂吃外卖,一群人便拎着塑料袋跟单宇跑向一中国际部。单宇的关系网竟然已经蔓延到这里,和一个国际部同学打了声招呼,就顺利蹭到学生卡开门带人进去。
坐在国际部某无人教室,单宇拆开袋子,把黄焖鸡米饭递给陶琢,陶琢翻了半天,挑走一杯葡萄柚绿插上吸管。
最朴素的预制菜却吃得人泪流满面,心想天底下还有如此美味之食物,一中饭堂做的那是什么啊,给狗狗都不吃。
陶琢正专注地啃鸡翅膀,单宇的国际部朋友推门进来,和单宇贴着耳朵鬼鬼祟祟说话,十分钟后拍拍单宇肩膀,比了个“ok”出去。
“怎么了?”陶琢随口问。
“没事,”单宇说,“帮他朋友来打听喻哥的。”
“打听严喻干嘛?”陶琢莫名其妙。
“还能干嘛,”单宇更加莫名其妙,“想要他微信呗,没有人能抵抗喻哥魅力。”
陶琢顿时如临大敌:“国际部有女生喜欢他?”
“废话,”单宇说,“严老板名扬四海走哪招哪。”
陶琢噢了一声,点点头,用筷子戳饭盒里的土豆,忽然感觉黄焖鸡米饭不香了。
陶琢忍了又忍,忍了又忍,最后根本忍不住,问:“有很多人喜欢严喻吗?”
“对啊,不然呢?也就是你,两耳不闻窗外事,”单宇说,“从高一开始就这样了,说起来本人能开拓如此宽广的关系网还要感谢喻哥,那时天天有人跟我打听严喻,问他有没有女朋友,想要他微信号码。”
“你给了没?”陶琢想起刚刚那人比的“ok”。
“当然没有,”单宇打一哆嗦,“给了我还能坐在这儿?我早被严喻抛尸郊野了。”
“严喻不怎么加人微信的,”单宇又说,“所以那次他给你朋友圈点赞,我真以为他被盗号。”
“那严喻……有表示过吗?”
“你疯了?”单宇幽幽,“严喻这种生物都是无性繁殖的。”
“……”陶琢无言以对,“那,他就没说过,他喜欢什么样的?”
单宇看着他把土豆片戳成莲藕片,骂了句暴殄天物,抢过来夹走吃掉:“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去问喻哥。”
结果说曹操曹操到,严喻忽然站在教室外敲门。陶琢吓了一跳,单宇去把门打开。
“你怎么来了?”陶琢问。
“你不在自习室,苏越廷说单宇点外卖了,”严喻淡淡道,“我猜你们在这里。”
陶琢哦了一声,忽然十分心虚。
“还有吗?”严喻说,“饭堂没饭了。”
单宇有些受宠若惊,摸出多点的一盒:“给。”
严喻拆开筷子,拿湿纸巾擦手,忽然注意到陶琢的视线,看他一眼冷漠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陶琢:“……”
陶琢立刻打开书包:“现在就写。”
于是陶琢低头,开始看严喻给他的集训营资料,同时一心二用,竖起耳朵听单宇和严喻闲聊。
单宇说:“刚刚还聊到你,真不经念,哎算了以后不能在背后说人……”
“说我什么?”严喻头也没抬。
“说你很多人追,”单宇说,“Danel问我能不能要你微信,被我打发了。噢就国际部一个朋友。”
“没感觉。”严喻说,微垂着眼,视线落在陶琢的草稿纸上看他算题,在陶琢眼瞧着要抄错一个数字的时候咳嗽一声。
陶琢一抖,立刻改过来,拿书包挡住严喻视线,又被严喻挪开。
“你当然没感觉啦,”单宇无语,“还不是你太冷了,人家小姑娘还没走近就被吓跑……喻哥听小弟一句劝,男人不能这么难追……”
严喻打断道:“也没有吧。”
单宇:“?”
“其实挺好追的,”严喻淡淡道,“只要鼓起一点勇气,就能把我骗到手。”
正在偷听的陶琢笔尖一划,把草稿纸扯破了,又装无事发生,默默撕掉。
而单宇闻言更是震惊:“???”
想了想又认真劝道:“但男人也不能太好骗……”
严喻不做评价,只是垂眼看着被陶琢揉成一团的草稿纸,似乎笑了笑,低下头去慢条斯理吃饭。
吃完饭严喻就把陶琢拎回自习室,坐在一旁继续盯他做题。严喻的目光仿佛某种加成buff,陶琢一边汗流浃背一边奋笔疾书,紧赶慢赶终于在晚自习前把严老师布置的数学题做完。
交给严喻检查,严喻看着看着一挑眉,今天没怎么错,很好。
严喻于是不再管他,陶琢摸出今天发的练习卷写作业。
表面上看是在读化学题干,实际上被钓成翘嘴,整个晚自习,满脑子都回荡着严喻下午的“其实挺好追的实挺好追的挺好追的好追的好追……”
“陶小琢,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单宇忽然幽幽道。
陶琢吓了一跳,果断否认:“没有啊,你不要胡说八道!”
“……既然没有,你的笔就不要再戳我衣服了……”单宇指了指,陶琢低头一看,自己无意识把红笔狠狠戳在单宇搭在椅边的校服外套上,晕开一个诡异的爱心形……
“………………”陶琢说:“对不起………………我给你买件新的………………”
严喻又是轻笑一声。
陶琢毫无上钩自觉,纠结了好几天,最后还是蠢蠢欲动,状似不经意地去问单宇:“那个,你跟周嘉是怎么回事啊,什么时候看对眼的,我怎么不知道。”
单宇莫名其妙:“怎么突然问这个?就运动会啊,跑接力的时候……哦对你运动会发烧了你不知道,哎,你错过一个很好的年级大联谊。”
单宇逮着陶琢不放,把他是如何偶然遇到周嘉就一眼荡魂,如何死缠烂打跟过去打听到了周嘉名字,如何在周嘉跑完接力后热情而不失分寸地献殷勤全部给陶琢讲一遍,陶琢耐心听完,最后问:“那,你暗恋周嘉,周嘉喜欢你吗?”
“我怎么会知道,”单宇说,“一开始应该没有吧。兄弟,女孩是要追的!你妄想坐在家里美好的爱情就从天而降吗!”
陶琢真是这么想的。
陶琢开始感到心虚,一边反思一边虚心请教:“那不然呢?”
“你要有所表示,”单老师教育道,“穷追猛打,死缠烂打,给予对方无微不至的关怀……”
“比如?”
“比如……”单宇开始列举,“总之是状似不经意,又正合对方心意……等等,”单宇终于反应过来,“你问这个干什么?你什么情况?”
“没有,”陶琢漠然,“好奇一下。”
任凭单宇死缠烂打,也闭上了嘴,不再和他说一句话。
当晚陶琢抱着手机胡思乱想,最终决定给严喻送个礼物。
就说是感谢他在学习上的帮助好了……反正总能找到理由。
也许单宇说得对,陶琢想,有时人需要主动一点。
“只要鼓起一点勇气,就能把我骗到手。”严喻的话语忽然在脑海中响起。
陶琢:“………………”
啊啊啊啊啊到底什么意思啊,陶琢抓狂,这人故意的吧!
陶琢在床上滚来滚去,翻来翻去,逛了两小时某宝,最后决定给某人买保温杯。出于某些两人共知的原因,严喻平时不用水杯,天天去小卖部买某夫山泉,喝完了就随手丢掉,大冷天也喝凉水,陶琢觉得这样对胃不好。
陶琢说干就干,当晚就看好了一款,毫不犹豫下单付钱,然后关上手机睡觉。
结果夜里一时上头的决定第二天早上醒来就后悔,陶琢心想:你多大的胆子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就是买到手了也不敢冲上去送给严喻啊!打开手机想退单,却发现那款膳某师保温杯已经发货了,登时感到风中凌乱。
陶琢正坐在床上发呆,严喻拎着书包过来敲床板:“?”
陶琢“噢”了一声,顶着一头乱毛爬下床。
这时严喻感到手机一震,摸出来看短信,眉毛微微一挑。
三天后,水杯送到了。陶琢因为怕被严喻发现,没敢寄到家里,选择了学校后门的快递柜。中午放学便谎称瑛子传唤,甩开严喻,一个人偷偷摸摸绕到后门拿快递,同时心想该死的某通快递,平时怎么没见你送这么快!
陶琢拿了快递,鬼鬼祟祟走小路,躲在角落拆包装,看着手里的黑色保温杯唉声叹气,暗道这可怎么办?
办不了,实在办不了。把水杯塞进书包,心虚地走回508。
不料一进宿舍,严喻看他一眼,忽然开口:“陶琢。”
陶琢有气无力:“嗯。”
严喻平静道:“我想买个水杯。”
陶琢:“………………”
陶琢顿时毛骨悚然,心道严喻你是会读心术吗?
立刻把书包抱得更紧了,仿佛害怕被严喻看穿:“干嘛……突然……想买水杯……”
“冬天冷,”严喻面不改色,“想喝热水。”
“……”陶琢说,“好。买。”
“这周就想要。”严喻又说。
陶琢:“……”
陶琢摸着书包里的水杯,鼓起勇气,又瘪下去,鼓起勇气,又瘪下去,最后还是没支楞起来,只是硬着头皮说:“嗯,好……那周末我陪你去挑一个……”
严喻挑了挑眉,似乎在考虑这个选项,最后点点头:“也行。”
当晚陶琢把水杯藏进行李箱,心想对不起委屈你了,但你只能先在这儿吃灰了。
半夜,严喻听着头顶某人翻来覆去打滚的动静,再次弯起嘴角。
第37章 退缩
但严喻计划和陶琢一起出门买水杯, 顺便逛商场吃饭的小算盘泡汤了,因为周五下午放学前许瑛走进教室,通知各位下周将迎来本学期第一次月考,考试严格参照高考进行, 难度不低, 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一时间全班学生睡觉的醒了, 闲聊的闭嘴了, 整个高二年级打了鸡血似的严阵以待, 生怕比别人少学哪怕一分钟。
陶琢算了算自己目前的综合排名,知道如果暑假想被推荐去清北夏令营的话, 这次考试就不能跌出前20, 一时间压力山大, 每天沉迷刷题无法自拔,周末也没出门, 窝在自己房间复习, 时不时拿着卷子找严喻问数学题。
周日中午返校前才想起来忘了水杯的事,歉疚道:“考完再陪你去, 可以吗?”
“不着急。”严喻点头, 给陶琢盛了一碗汤。
月考第一天考完数学, 整个高二年级鸦雀无声,知道完蛋了,这回平均分绝对非常难看。第二天考完理综英语, 走廊阴云密布, 学生们行尸走肉搬爬回教室, 听见有人沉痛道:“别想不开, 一次考试而已,下次努力就是了。”
被安慰的人哇一声嚎啕大哭。
卷子改得很快, 周二一早就出了分。答题卡传下来,陶琢先去看严喻的,数学145。
陶琢顿时心凉了一截,心想连严喻都145……拿到自己的翻开一看,134。
单宇的声音从前面幽幽传来:“老子上高中两年来第一次数学考两位数……”
霍超说:“150满分及格是多少?噢90,没事单宇你还是及格了的……”
单宇很想死:“霍超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班里所有角落都传来这样的唉声叹气,这还只是数学一科。等语文,英语,以至于理综的三张卷子发下来,整个五班顿时化身乱葬岗,大鬼小鬼凑在一起抱头大哭。
重点班尚且如此,其他非重点的班级更是无比惨烈。
许瑛来开班会,看出众人心情沮丧,难得没有阴阳怪气,说这是第一次按高考内容考试,题又出得难,分数不好看很正常,大家心里有数就行。
“这也是给你们一个提醒,”许瑛开始叨叨,“你们离真正做好准备上战场还有很大的差距,但高考已经不远了……”
后面的话谁也没听,台下学生全开始自动自觉做错题订正。
自习课上安静得落针可闻,胡斌转了一圈,发现没自己事,直接下班回家了。
“陶琢。”忽然有同学敲门,“瑛姐让你去办公室拿英语范文。还有禾姐,陈哥让你去拿有机练习卷。”
陶琢起身,从后门出去,和夏辛禾一起走向级组办公室。
从教室前往级组办公室需要穿过一条空中长廊,两人刚走到半路,一个女人忽然从中间的楼梯拐出来。
女人身形瘦小,穿一套黑色西装裙,拎一只小皮包,踩高跟鞋的声音唤醒了感应灯。借着那惨白的灯光一看,陶琢感觉女人长得有点面熟。
陶琢原以为只是个来找老师的家长,孰料女人看到夏辛禾,夏辛禾也看到她,两人同时一顿。
“嗯?”陶琢茫然,“怎么了?”
还没反应过来,女人快步走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抽了夏辛禾一巴掌。
那清脆的声音在耳边炸响,陶琢仿佛能感受到夏辛禾脸上火辣辣的温度。
“!!!”陶琢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陶琢想拉开她,不料对方紧紧抓着夏辛禾校服,力气远比陶琢想象得大,嘴里吼道:“是你对吧,就是你对吧!”
女人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陶琢看呆了,夏辛禾站在原地不说话。
许瑛闻讯而来,身后跟着年级级长。也不知道许瑛那小胳膊小腿哪来的力气,硬是把这位情绪崩溃的家长架起来拖回办公室。级长则去轰看热闹的学生,让他们滚回去自习。
陶琢作为目击者也被许瑛带走,路上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他觉得女人面熟。
那是谭棠的母亲,她们脸颊左侧都有一个小小的酒窝。
女人手上戴了戒指,一巴掌把夏辛禾右脸刮出一条长长的血痕。陶琢去医务处拿了棉签碘伏和创可贴,走回会议室,夏辛禾坐在角落,被许瑛吩咐暂时不要离开。
“我自己来吧。”夏辛禾对陶琢点头。
陶琢说:“你看不见,我来吧。”
“谢谢。”夏辛禾不再坚持,稍微侧过脸,方便陶琢坐在一旁动作,陶琢撕开一包棉签,小心翼翼擦干血,又沾了点碘伏帮夏辛禾消毒。
碘伏接触伤口的时候夏辛禾疼得本能一窜,很快又镇定下来一声不吭。
陶琢正在贴创可贴,夏辛禾忽然说:“其实你都知道吧。”
陶琢顿了一下,低头嗯了一声。
“那天我在洗手间,一出来就……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但我谁都没说。”
“我知道。”夏辛禾一笑,“你一坐下我就感觉你表情不对,看你是从饭店回来的,就大概猜到了。”
陶琢不知道该说什么,门外不时传来谭棠妈妈的哭声。
“是被发现了吗?”陶琢问。
夏辛禾苦笑:“不然呢,怎么会这么大反应。”
陶琢意识到什么,连忙解释道:“聚餐那天我表情很奇怪吗?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觉得你们两个……我只是……只是有点震惊……”
“没事的。”夏辛禾淡淡道,似乎已经习惯了,出神地看着窗外。
“你知道吗?”树枝哗啦啦的抽打窗户,安静良久后夏辛禾忽然说,“喜欢一个人需要很大的勇气……”
“如果这个人与你同性,就更是这样。”
许瑛走进来,看见夏辛禾脸上的伤,默不作声,半晌后长叹口气,让陶琢先回去自习。
陶琢起身离开,带上会议室的门,刚一折身,在走廊上撞到严喻。
严喻大概是听说了事情经过,静静地垂眼看陶琢,眼神很沉。
严喻没有开口,陶琢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走近,和他一起走回教室。
关于夏辛禾与谭棠的八卦很快传遍了高二年级,课间不断有人故意“路过”五班窗外,指指点点地发出议论。
陶琢忍无可忍,走过去“唰”一下把窗帘全拉上。
“谭棠。”十分钟后,一个女生出现在教室门口,小心翼翼敲门。“那个……许老师让你去一趟办公室。”
谭棠什么也没说,穿上校服,在众人的目光中走远。
办公室前后门紧闭,谁也不知道事情发展到哪一步,只知道从第二天开始,谭棠再也没来上过学。整整一个星期,直到第二周周一早读前,陶琢抵达教室,发现谭棠的位置被清空了。
许瑛来上第一节课,忽然:“蒋卉芸,你坐到李染旁边去,后面的人整体向前挪一排。”
被点到的人小心翼翼:“那谭棠……”
许瑛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全班人瞬间心领神会,谭棠不会再来了——谭棠转学了。
有人回头看夏辛禾,班里冒出细细小小的议论声。
许瑛冷冷道:“头都往哪儿看呢?黑板在前面!上课!”
夏辛禾不为所动,依旧用一只小皮筋随意扎着松散的头发,一手托腮一手转笔,扭头望着窗外,仿佛身边的所有事情都与她无关。
后来陶琢去办公室领卷子,有一次路过会议室,听到许瑛找夏辛禾谈心。
许瑛的声音透过门缝模模糊糊传来:“……这只是一时的荷尔蒙冲动……”
良久后夏辛禾回答:“我知道的,老师。”
许瑛松了口气:“你知道就好。”犹豫片刻补充道:“如果听到学校里有什么议论你的话,你就立刻告诉我,我会去处理,你明白吗?”
夏辛禾默不作声。
可流言蜚语是无法被剿灭的,世界上总有人管不住舌根。
这天下午放学,年级前十被胡斌喊去开会,单宇不知道去哪了,陶琢一个人到饭堂吃饭。饭堂依旧人头攒动人满为患,陶琢端着饭盘转了一圈,在角落找到一个空位。
然而刚坐下没吃多久,听见旁边一个声音说:“……对啊,真没看出来……”
另一个人大声道:“好恶心。”
陶琢皱眉,抬头望过去。这人他见过,但印象不深,在脑海里搜刮半天,最终想起名字,是隔壁六班的薛昊杰,孙亿鸣在篮球场上差点和他打起来过。
“……谭棠长得挺漂亮的,”薛昊杰说,“……毁了,以后见不到了。”
“蔡滔,你怎么不说话啊?”和他们一起吃饭的另一个男生忽然道,怼了怼身旁的人,“你说呢,是不是可惜了?”
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就是蔡滔,闻言低着头不吭声,不断扒拉盘子里的那点米饭。
“你别惹他了,”薛昊杰嘻嘻哈哈,“人家之前暗恋谭棠,还想着……搞好关系,顺便……谁知道……”
那群人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蔡滔脸涨红了,不敢说什么。
懦夫,陶琢忽然这么想。
“照我说啊,谭棠就是太单纯……”他们把声音压低,但陶琢还是听到薛昊杰的话:“没和男的谈过,当然不知道……”
然后是一阵更恶劣的笑,什么意味不言自明。
陶琢放下筷子起身,面无表情走到薛昊杰面前。
“你刚刚说什么?”陶琢垂眼看着薛昊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薛昊杰注意到。
“你谁啊?”薛昊杰莫名其妙,“我说什么跟你有关系吗?”
“你敢不敢站起来,大声重复一遍。”
薛昊杰被那居高临下的表情惹火了,怒道:“凭什么啊?我说错了吗?我觉得她俩恶心不行吗?”
他的声音很大:“同性恋不恶心吗?你自己想想,要是宿舍里有人背着你和另一个男的……”
陶琢忽然抄起蔡滔身前的饭盘,反手扣在薛昊杰头上,米饭和菜汤连滚带爬顺着头发往下掉。
薛昊杰一怔,下一秒怒不可遏地跳起来,试图去抓陶琢的衣领,可惜陶琢反应快,灵活躲过,又反身给了薛昊杰一脚。
薛昊杰没站稳,摔倒在地上,还没爬起来,陶琢扑过去,把人摁在地上揍。
两人像野兽般撕打,一旁的人纷纷躲远,嘴上喊着别打了别打了,谁也不敢上前拉架。
半小时后,陶琢抬手蹭了下脸,颊边还有点血,很刺眼地粘在手背上。
“别乱动!”校医见状立刻大吼,“想破相是吧!”
陶琢赶紧不动了,乖乖仰着头,校医走过来,用棉签沾着碘伏在陶琢微微肿起的脸上用力点了一下。
陶琢下意识“嘶”一声后退,心里很敬佩夏辛禾,然后被校医恶狠狠抓着胳膊拽回来:“别躲!现在知道疼了!打架的时候干嘛去了,同学之间怎么能下那么狠手!”
“他欠打。”陶琢淡淡道,又被校医用棉签戳了一下,顿时疼得龇牙咧嘴,不敢再吭声。
校医帮陶琢处理伤口,外面天渐渐黑了。昏黄的路灯全部亮起,医务室的门被人打开。陶琢回头一看,那穿着校服外套顶着一副臭脸的,不是他同桌严喻还是谁。
“你是他同学?”校医扭头,看了眼严喻,严喻点头。
“正好,你陪他一会儿,我去看看那个。那个估计有一周见不了人了。”
校医转身离开,陶琢低头,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房间里只剩严喻和陶琢。医务室是这样安静,连风的声音都没有,任何一点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于是陶琢听到了严喻压抑的呼吸,胸膛的起伏……然后知道他在生气。
严喻垂眼睨了陶琢半天,终于开口,淡淡道:“为什么打架?”
陶琢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说因为薛昊杰那王八蛋开黄腔,因为他说同性恋恶……
可思虑飘到这里,蓦然一顿。
“同性恋”,这三个字就像一根无形的刺深深插在心头,陶琢不敢把它拔出来公之于众,怕溅出一身血,反而弄脏严喻。
于是陶琢扭开头,故意用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说:“哪有什么为什么,看他不爽就动手了。”
严喻只是盯着他,须臾后抬手,撩起陶琢下巴,碰了碰脸颊上那一整片惨不忍睹的青青紫紫。
严喻的动作很温柔,很轻,仿佛一阵风吹过,不会带来任何痛感。
可就在严喻手指触碰到陶琢皮肤的瞬间,陶琢却装出一副很疼的样子,故意向后一躲,侧脸避开这个动作。
严喻一顿,下一秒捏着陶琢下巴把人勾回来,这回带了几分力度,陶琢挣不开,只好被严喻钳制着强迫仰起头,对上那双黑沉沉的看不清情绪的眼睛。
陶琢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严喻了——冰冷,沉默,愤怒,身周带着淡淡戾气。
陶琢沉默片刻,抬起手,拨开严喻的手,第二次躲掉那人的触碰与抚摸,低声说:“你去上课吧。”
严喻似乎僵了一瞬,最终没有坚持,收回手,看着陶琢:“晚自习而已,请假就行。”
“你们前十晚自习不是要补课吗,”陶琢低着头,“去晚了胡斌又发火。”
严喻微顿:“你怎么知道?”
“听苏妈说的,”陶琢说,“胡斌不同意你退出少年班的考试……让你无论如何都要参加,考了再说……”
“其实去少年班也挺好的,严喻,”陶琢垂着头,“前途是最重要的,没必要因为我……”他边说边看严喻,然而在接触到那人视线的瞬间不由一颤,声音立刻小下去。
果然,严喻整张脸都冷下来,一字一顿盯着陶琢沉声说:“陶琢,你再说一遍。”
陶琢抿紧嘴巴不回答,一时间医务室里静得令人头皮发麻。
最后陶琢避开他视线,转移话题一般低声道:“我……我让单宇来陪我了,他马上就过来……你回去吧。”
严喻紧紧盯着陶琢,陶琢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可最后严喻只是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向医务室大门。
单宇正好拉开门,两人打了个照面,单宇:“咦,喻哥?”
陶琢同时抬头:“哎,严喻……”
严喻立刻站住,回头望向陶琢。那一刻陶琢明明白白在严喻眼中看到了祈求。
那双乌沉的深黑的,从来目中无人的眼睛里,因为他的一句话,流露出脆弱的祈求。
陶琢倏然哑巴了,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句话。
医务室寂静无比,却如长长黑夜,是暴风雨中翻滚的大海,将被卷入其中的人生生吞噬。
单宇感觉到气氛微妙,皱起眉头打量二人。
陶琢望着严喻,想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想说我刚刚又说错话了,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其实不想你去少年班。
可陶琢最后只是说:“……没事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严喻用力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单宇松了一口气,说:“还以为干嘛呢,你俩这……喻哥怎么来了?”
“没有,可能就是听说我打架,过来看一眼吧,”陶琢低下头,欲盖弥彰,“毕竟是同桌嘛。”
单宇不再追问,非要看陶琢的伤,看了又啧啧两声:“哎哟哎哟,伤得不轻啊。”
陶琢冷笑:“你是没看见那孙子,比我还惨,估计这周没脸见人了。”
单宇问到底为什么打架,陶琢把来龙去脉简要告之,单宇顿时怒了,一撸袖子:“孙子人呢?我去再补两拳。”
陶琢把他拉回来:“别他妈给我惹事了,还不知道之后胡斌和许瑛要怎么找我麻烦呢。”
单宇这才作罢,说没事,打得好,检讨兄弟帮你一起写。
陶琢脸上的伤因为和单宇说话又裂开了,龇牙咧嘴地喊疼,单宇连忙去找纸和棉签帮陶琢擦血,剪了块纱布给他摁着。
期间陶琢垂眼不动,看似发呆,实则心乱如麻。
薛昊杰的那番话,还有严喻的眼神,以及已被他确认的他内心深处对严喻的感情……这些东西乱七八糟全搅和在一起,令陶琢无比迷茫。
陶琢想来想去,最后开口:“单宇。”
单宇:“嗯?”
“你会觉得恶心吗?”
“什么?”
“禾姐和谭棠。”
“我靠,”单宇抬手就给了陶琢后脑勺一巴掌,“你小子他妈的在想什么,当然不会啊!”
“卧槽疼疼疼,你轻点,”陶琢嗷了一声,“我可是病号啊!”
片刻后又问:“那……如果不是禾姐和谭棠呢?”
单宇:“什么意思?”
“我是说,如果不是我们身边的人,没有明确是谁,而是这个概念……同性恋,”陶琢斟酌道,“假设就是你不认识的……一个男的,和另一个男的,会觉得恶心吗?”
单宇说:“其实也还好吧……我肯定是喜欢女生的异性恋啊……但有人喜欢男生……这也没什么吧……”
陶琢忽然想起薛昊杰的那番话。
陶琢:“薛昊杰让我想,说,假设是在宿舍里,你的舍友和另一个舍友——就只是假设啊——假设他们是同性恋……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接吻,拥抱,睡一张床,因为梦中梦到对方,所以第二天早上起来……
单宇赶紧打断:“我懂你意思,等等等打住打住……”
他的回答击碎陶琢所有幻想:“我觉得……可能是会有一点不舒服吧。”
单宇赶紧补充道:“我不是别的意思,我只是……哎呀他这个比方就很奇怪,为什么非要这么想呢?我不觉得禾姐和谭棠……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不知道。”单宇失去了语言能力,彻底抓狂,“哎你别纠结这个问题了,都已经这样了。总之我觉得他这个假设本身出发点立场就很有问题……”
陶琢害怕再问下去单宇会起疑,点点头作罢。
可他始终无法摆脱脑海深处的那个念头——
假设,薛昊杰用这样的语言攻击严喻……
假设,有人用“恶心”“奇怪”“不舒服”“同性恋”的态度对待严喻……
陶琢在听到薛昊杰的话后,第一反应是害怕自己对严喻的感情被发现,自己变成被人人喊打的众矢之的。
但紧接着陶琢发现,更让他害怕的是严喻同样成为那个被攻击的对象。
那是严喻,对他来说全世界最好的严喻,陶琢不能接受。
“单宇。”陶琢忽然开口,“如果有人问起为什么打架,你什么都不要说,好吗?”
“为什么?”单宇不解,“是薛昊杰那傻x先……”
“不要再把那些话扩散出去,”陶琢编了个理由,“关于同性恋的那部分。实在有人追问,你就说是薛昊杰开黄腔。”
“噢,还是你想的周到。”单宇点点头。
“喻哥问也不行。”陶琢出于某种自己也无法解释的原因,如此强调。
“啊?喻哥也不行,”单宇说,“但我觉得喻哥,其实严喻应该不会排斥……”
“不,行。”陶琢强硬地打断道,“听见没有?否则揍你。”
单宇见识到了平时看似无害的陶琢同学的战斗力,闻言立刻点头,发誓绝不会往外说一个字。
半小时后,校医回来,再次检查陶琢的伤口,说没事了,回去自习吧,伤口会慢慢愈合,这几天不要吃辛辣上火的食物,留疤了她不负责。
陶琢在单宇的陪同下走回教学楼,还没进教室,被许瑛喊去办公室。
办公室里齐刷刷杵着一群人,薛昊杰,蔡滔,还有几个陶琢叫不上名字的,刚刚打架事件的参与者和目击者全部在场。
陶琢看了薛昊杰一眼,薛昊杰鼻青脸肿,嘴角一片红,稍微牵动就疼得半张脸直抽抽,估计这一周喝水吃饭都是个麻烦事。
级长放下水杯,显然刚进行完一通劈头盖脸的输出,见陶琢进来,道:“行了,人到齐了,你说说吧,为什么打架?”
陶琢沉默不语。
级长气极反笑,点着所有人脑袋:“都哑巴了?没长嘴啊?有胆子打架没胆子和我解释吗?说话!”
一拍桌子,吓得所有人同时一颤。
陶琢撩起眼皮瞥薛昊杰,恰巧薛昊杰也在睨他,视线在空中相撞,陶琢冷笑一声。
“薛昊杰,你说。”级长道。
“……就是一点小矛盾就打架了。”薛昊杰嘟囔,“没有别的原因。”
级长当然听得出这是谎话,但问来问去审了小半个钟,始终撬不开这群小兔崽子的嘴,最后只能让他们滚回去写检讨,再有下次就停课一周,把父母喊来亲自陪着调监控。
走出级长办公室,陶琢与薛昊杰擦肩而过。
“别让我再听到你放屁,”陶琢轻声道,“否则我照打不误。”
撂完狠话就独自走上楼梯,一个人回了教室。
陶琢推开后门,严喻坐在座位上,闻声笔尖一顿,但是没有回头看陶琢。
陶琢抿抿嘴坐下,掏出英语卷子试图使自己进入学习状态,但没有用。陶琢烦躁极了,发现自己只要严喻在身边,一颗心就全被这人一举一动轻松操控。
陶琢拿起卷子,走到教室前排苏越廷身边的空位。
苏越廷同桌是走读生,晚上不在学校上晚自习。
苏越廷正在算万有引力,显然非常疑惑,抬头看陶琢,陶琢说:“后面太冷了,借我坐一会儿。”
对方点头说好,陶琢便坐下,一整节晚自习都没有回身看严喻。
放学时陶琢走回自己座位,却对严喻视而不见,转而戳单宇:“去小卖部吗?买点薯片。”
单宇勃然大怒:“都他妈这样了还想着吃垃圾食品呢陶小琢!”
陶琢一把勾住单宇肩膀:“哎呀吃一点死不了的,走吧走吧……”拽着单宇一起往楼梯的方向走。
走到楼梯间时,才借着动作转身偷看某人。严喻坐在原位上不动,垂眼叠试卷。
那个影子很孤单,陶琢心里一跳,忽然很愧疚,有一种立刻回到严喻身边的冲动。
可不等他为这个冲动付诸行动,严喻已经收好书包,站起来,一个人朝反方向走,消失在黑暗之中。
陶琢就这样躲了严喻一周,严喻什么都没说,平静接受陶琢对他的所有处置。
他有时实在太识趣了,知道陶琢不想和他说话,就绝不主动来打扰陶琢。
周六放学前,单宇让陶琢跟他回家住,说他妈妈听说了打架的事,想给陶琢做顿病号餐。
“什么病号啊,”陶琢无奈,“都快好了……再说你怎么什么都跟你妈说。”
“你就说去不去吧,我妈亲自下厨。”
陶琢知道自己没办法回家面对严喻,沉默许久,最后点头:“去。”
陶琢站在宿舍的走廊上抓耳挠腮,遣词造句,思考该怎么和严喻开口。他和严喻的微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周。
最后陶琢一咬牙,硬着头皮打字:这周我不回去了,我去单宇那儿住。
特地把“回家”改成“回去”,仿佛在强调某种距离。
陶琢以为严喻不会回复,可微信发过去不到十秒,陶琢连聊天页面都还没退出,严喻的微信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陶琢很不争气地手一抖,接了起来。
两人谁也不说话,“沙沙”声所代表的沉默压得人喘不上气。
最后严喻一言不发,就这么挂断了电话,陶琢看着没有回复的微信界面抿嘴。
酝酿了一天的雨忽然倾盆而下,将整座城市淹没在乌云之中。
第38章 开窍
陶琢觉得自己再次把一切搞砸了, 他和严喻又陷入某种冷战之中。
但这次不是严喻挑头的,陶琢想,都是他的问题,是他主动推开了严喻。
三月, 南城的回南天来了, 一切都湿漉漉的, 地面, 镜子, 桌椅,墙壁……到处都是水珠。永远晾不干的衣服霸占着阳台, 霉菌侵占每一种食物。湿气无孔不入, 无缝不钻, 出现在目所能及的所有表面,潮湿, 粘稠, 阴暗,使人崩溃。
单宇又是第一个敏锐察觉到陶琢和严喻之间那微妙氛围的, 再次问陶琢:“不是, 你俩又吵架了?”
陶琢故作轻松:“没有啊, 我和喻哥就没吵过架啊。可能是快考试了吧,他最近忙。”
“也是,”单宇点头, “对他来说马上就要高考了……哎真好, 考上少年班就不用上高三了。”
陶琢心一沉, 强迫自己不去想未来没有严喻的日子。
有一天体育课下课, 陶琢去操场边的水池洗脸,一边穿外套一边往教学楼走, 忽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喊:“陶琢……陶琢!等一下!”
陶琢回头,发现是余沅小跑着来找他。
陶琢站住,低头看余沅:“有事吗?”
余沅左右环顾,见没有人,对陶琢说:“嗯,想麻烦你一件事,就是……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送给严喻?”
陶琢顿时一愣,接过余沅递来的那个纸袋,朝里瞟了一眼,要给严喻的东西用礼物纸包装得很严密。
陶琢回过神来时,听到自己在说:“是送给喻哥的礼物吗?”
余沅脸红了:“差不多吧……其实也不算礼物了,就是……反正你帮我放到他桌上就好啦!”
余沅对他千恩万谢,转身跑远。
陶琢一整个下午心神不宁,生物课复习必修三激素调节,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放学后没去吃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宿舍的,推开门,508没人。
陶琢随手把书包甩到一边,不敢坐严喻的床,就坐到爬梯上,垂眼捏紧余沅的纸袋。
不,不能这么做,陶琢心想,你不能偷看别人的隐私。
但内心深处翻腾的嫉妒、心酸与难过把陶琢活生生吞噬,它们打败了道德和理智,陶琢最终伸手,慢慢把礼物从纸袋里拿出来。
那一瞬间仿若被雷劈中。
虽然礼物被包装得严严实实,但仅从长度、大小、重量,陶琢一摸就知道。
是一只同款的保温杯。
陶琢没勇气送出去的礼物,大把人争先恐后送到严喻面前。
一整个晚自习陶琢都在神游,上课时完形填空做到哪,下课时就还停留在那题。期间严喻扫了他好几眼他也没有察觉。严喻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下课铃响了,学生们纷纷站起来收拾书包,单宇一边收笔袋一边扭头问:“今天还去小卖部吗陶小琢?”
陶琢摇头:“你先回去吧。”
严喻写完数学最后一道大题,习惯性把用完的草稿纸撕掉,叠好卷子正要起身,忽然听见陶琢说:“严喻,等一下,我有事和你说。”
严喻挑眉,顿了一刻,又坐下来,安静地等待陶琢。
十五分钟后,宿舍已然关门,所有学生都离开教室了,两人还坐着不动。
严喻先开口,淡淡道:“还说吗?”
陶琢抿嘴,弯腰拿起那个纸袋。
不知为什么,陶琢感觉那一瞬间严喻的眉间微微一松,似乎十分期待这个礼物。
可当陶琢说:“严喻,余沅让我把这个交给你,是……给你的礼物。”
那点柔和灰飞烟灭,严喻的表情顿时沉下来。
“我不要。”半晌后严喻冷冷拒绝,“拿回去。”
陶琢咽了咽口水:“你不打开来看一下吗,好歹是一份……”
“我说了,我不要。”严喻蓦然打断,“拿,回,去。”
“可你之前不是想要保温杯吗,严喻,”陶琢说,“这是个保温杯。这是你想要的。”
其实陶琢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破绽,那就是他为什么知道那里面是保温杯。
但严喻放过了他,严喻只是说:“我不想要。”
“可你……”
“现在不想要了。”严喻冷漠打断,一字一句道。
“陶琢,”严喻忽然说,“她让你送东西来,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陶琢心一跳,整个胸膛再次被苦涩填满,他心想我怎么会不知道?可是……
下巴忽然被严喻捏住,用力一抬,陶琢吃痛,挣不开,只能被迫仰头看严喻的眼睛。
“看着我,陶琢,”严喻沉声命令道,“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吗?说话。”
“……知道。”陶琢说,“我知道。”
“那你还来送?”严喻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站在这里和陶琢掰扯这些无聊的问题,“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话?”
严喻的目光很沉,压抑着很多情绪,陶琢看不清,最后只是愣愣地说:“……余沅,余沅是一个很好的人,我想……”
“你想什么?”严喻打断,“说出来。”
陶琢说不出来,因为其实他不想,他讨厌任何人靠近严喻,他想独占严喻。
可他不敢说。
窗外忽然响起一声闷雷,轰隆隆翻滚,由远及近,预示着一场倾盆大雨即将到来。
狂风吹动教室两侧的窗帘,掀飞讲台上没压紧的试卷,漫天狂舞,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这动静打破了两人之间已然被逼迫到极点的压抑,严喻蓦然一退,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放开陶琢,后退了一步。
严喻似乎十分疲惫,最后垂下眼,漠然地拿着书包站起来:“你让她自己来。”
陶琢浑身一震,嘴比大脑反应更快地问:“她自己来,你就会答应吗?”
严喻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冷冰冰道:“我答不答应,和你有关吗?”
说罢转身离开,消失在夜色深处。
雨一滴一滴落下来,大雨如期而至,细细密密杀进教室,陶琢却还愣在原地。他满脑子都是严喻最后抛下的没有任何柔色的几个字——和你有关吗?
陶琢被保安大叔赶出教学楼,顶着风雨往宿舍走。浑身都被暴雨打透了,风呼啸而来,陶琢却感觉不到冷。
严喻不在,宿管阿姨毫不留情地登记名字,扣了508三分才放陶琢进去,陶琢湿漉漉地回到宿舍。
进门时单宇迷迷糊糊,压低声音说:“你怎么才回来,再晚点宿管就要查寝了……卧槽你怎么湿成这样?怎么不打伞?没感冒吧!”
陶琢只是摇头,抬眼朝严喻的床位看。
严喻盖着被子躺在床上,戴着耳机,对陶琢的一切无动于衷。
从这天开始严喻是真的不再和陶琢说话,这种漠然与之前的每一次冷战都不同。
这次是真正的形同陌路,可陶琢不能怪严喻。因为是他亲手在两人之间挖出一道无法弥补的鸿沟。
周末陶琢没有回家,而是留在508。发现鱼食没有了,陶琢去超市买。
早在这学期开学时,两人就把小金鱼带回宿舍养,藏在卫生间,宿管没发现,每天早上严喻负责给金鱼喂食。
今天陶琢忘记了这码事,饿得小金鱼在鱼缸里不断打滚,陶琢非常愧疚,伸手摸了摸它灿烂如流火,在水中飘散的尾巴。
陶琢蹲在那里,一边喂金鱼一边想,现在严喻在哪里呢?他有回家吗?那个家……还会属于陶琢吗?正胡思乱想,听到隔壁宿舍阳台传来苏越廷的声音。
苏越廷在和父母打电话,汇报考试成绩。陶琢忽然想起来,少年班的模拟考出分了。
苏越廷说:“……嗯,对,还不错,应该能过线……第一?第一是严喻啊,他和余沅都是稳上的。”
陶琢的心顿时一沉,忍不住想,那么他们会一起上大学吗?
陶琢心情很差,想找个办法发泄。于是周五晚上,抓到正在和周嘉幽会的单宇,很残忍地拽着人校服衣领把他扯到一边:“明晚出去喝酒吗?”
单宇吓了一跳:“谁?你?喝酒?”
陶琢抓了把头发,暴躁地点头:“不然呢?我不能喝酒?”
“能能能,”单宇观察他神色,“就是觉得奇怪,干嘛突然喝酒?失恋啦?”
“放屁,对象都没有失什么恋,就是烦。”陶琢抓狂,“晚上八点,我请客,来不来吧?”
单宇说来来来,陶琢发给单宇一个地址。
周六白天单宇又问了一圈,叫上苏越廷霍超孙亿鸣等人一起去陪好兄弟陶琢喝酒,决定不管是情场失恋还是考场失意,都必须把陶琢喝到高兴。
周六晚上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下起雨,但这点风雨并不能浇灭学生们对烧烤和啤酒的热情,几个人勾肩搭背,来到学校附近的一家烧烤店。
陶琢一上来就要了一打啤酒,看得单宇脑门青筋直跳,心想这可千万别让喻哥知道了,赶紧先点上几个凉菜让陶琢垫肚子,催促老板快点烤串。
串一份份端上来,几人一边撸串一边闲聊,陶琢拿了瓶酒放在自己脚边,专心致志地喝。
一开始仍旧觉得不习惯,苦,涩,酸得人直咂嘴,但陶琢逼自己喝下去,喝了几杯之后,也就慢慢习惯了。
陶琢开始理解为什么人们总喜欢借酒浇愁,因为酒意能烧光所有不该有的念头。
陶琢希望身体发热,希望自己喝醉,可真奇怪,该醉的时候他反倒不醉了,就好像想忘记严喻的时候却没办法忘记。
雨天烧烤店烟很大,被风吹得四面八方乱跑,不时拍在陶琢脸上,烟熏火燎,浑身都是孜然和辣椒粉的味道。
几人还在嘻嘻哈哈聊八卦,陶琢实在受不了了,起身拿起外套说:“有点晕,我去吹吹风。”
苏越廷看他一眼:“没事吧?”
陶琢摇头。
“拿上伞。”单宇嘱咐。
陶琢接过伞,撑开,顺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
陶琢知道不远处有一座天桥,想走上去看看,刚过了马路沿着长长的楼梯爬坡,却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拎着垃圾袋走下来。
“禾姐?”陶琢站住了,对那人说。
夏辛禾闻声抬头,扫了陶琢一眼,对陶琢比了个手势,意思是站着别动等我。
夏辛禾下了楼梯去垃圾站丢垃圾,“哐当”一声,又打着伞走上来,上下打量陶琢,大概是感觉他状态不对,主动提议:“上去聊一会儿不?”
陶琢点头,注意到她口袋里揣着一只小狗。
“噢,之前和……一起捡的,”夏辛禾解释,“顺便带它出来遛遛。”
陶琢嗯了一声,和夏辛禾一起走到高处的雨棚下站定,扶着栏杆,俯瞰不远处南城的灯火与车流。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夏辛禾问。
“和苏越廷单宇他们出来吃烧烤。”陶琢说。“你家住这附近?”
“嗯,八楼。”夏辛禾回头指了指。
小狗满头卷毛,从夏辛禾口袋里探出脑袋,好奇地嗅嗅陶琢,见陶琢没有恶意,反而很温柔地用手指摁它脑袋,就开始使劲蹭,伸出舌头舔舐陶琢指尖。
“它叫豆豆,”夏辛禾低头看小狗,微微一笑,“因为两只眼睛黑黑的圆圆的,很像小豆子,就起了这个名字。是在街边捡到的,本来说要一起养,结果还没……”
夏辛禾顿了顿,说:“后来我只好自己去宠物医院把它接回来。”
“你们没有再联系吗?”陶琢轻声问。
“没有,”夏辛禾说,“她妈管得很严,盯得很紧,上下学都亲自接送,甚至不让她碰手机。电话号码也换了。”
陶琢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相对沉默,趴在栏杆上看南城夜景。
陶琢忽然叹了口气,发现这天晚上没有月亮。
“你喝酒了?”夏辛禾说,应该是嗅到了陶琢身上淡淡的酒气。
“嗯,不好意思。”
夏辛禾说没事。
“怎么突然喝酒?”夏辛禾打量陶琢,“你不是不喝酒的吗?”
“谁说的?”
“之前我们聚餐,你不都是喝苹果汁。”
“那是……”陶琢想解释,却不知道该怎么和夏辛禾说,最后只是道,“那是有人不让我喝。”
不料夏辛禾看了陶琢一眼,蓦然笑了:“是严喻吧,严喻不让你喝。”
“嗯,”陶琢说,“他说喝酒对身体不好。”
夏辛禾却问:“你是不是喜欢严喻?”
陶琢脑海里轰的一声,顿时不敢置信地扭头看夏辛禾。
“干嘛,别这样看我,”夏辛禾两手抓着栏杆,身体往后仰,“你看我这一眼,之后都不用狡辩了,你就是喜欢严喻。”
陶琢服了,半天后才说:“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啊。”夏辛禾淡淡道,“过来人,懂吗?”
“很明显吗?”陶琢忐忑道。
“不明显,”夏辛禾说,轻轻一笑,“只有经历过暗恋的人才会明白。”
“我暗恋谭棠的时候也是这样……”夏辛禾出神地望着远方,豆豆在她口袋里发出呜咽般的动静。
“那时刚进学校,我在竞赛班,谭棠在五班,军训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到她了,一瞬间就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听不见,只看见她在那里和舍友说笑。”
“那时我就想,”夏辛禾说,“希望她可以只对我一个人笑。”
“现在呢?”陶琢低声问。
“现在?”夏辛禾说,“我还是喜欢谭棠。”
“喜欢一个人,是不会因为她在身边,或者不在身边,喜欢你,或者不喜欢你改变的。”夏辛禾说,“喜欢一个人就是……无论如何都喜欢她。”
“你有害怕过吗?”陶琢说,“在刚发现……你喜欢谭棠的时候。”
“为什么要害怕?”夏辛禾莫名其妙看了陶琢一眼,似乎感到不解。
陶琢犹豫良久,最后还是斟酌着开口:“因为,喜欢谭棠,就意味着……你是……你是……”陶琢一时间说不出那个词。
但夏辛禾笑了,替他说出来:“同性恋,对吗?”
夏辛禾摇头:“陶琢,同性恋有什么可怕的?”
“为什么要害怕?我只是喜欢一个人,我没有做错什么。”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但总有些人……如果他们知道你是同性恋的话……”陶琢想起薛昊杰那傻x的话,怒从中来。
“他们会对我指指点点是吗?”夏辛禾说,“我不在乎,让他们说去吧。”
“我喜欢谭棠,”夏辛禾认真地说,“这件事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目光和议论而改变,不会因为有人厌恶鄙夷就有所动摇,那是他们的问题。”
夏辛禾说:“我喜欢谭棠,这份感情坚定又真挚,我因此有勇气面对各种审视和辱骂,因为它们并不能伤害我。事实上,唯一能伤害我的,只会是谭棠放弃我。只会是谭棠用保护我的名义把我推开。”
陶琢浑身一震。
“可是……”陶琢说,“假如你是为了保护她呢?假如你是因为害怕关系公之于众后,这些抨击和辱骂……”
“谭棠不会这么想。”夏辛禾打断道,“她不会希望我因为别人对她的看法,就放弃我对她的感情。再说那些人的看法根本不重要。”
“所以今天为什么出来喝酒?”夏辛禾忽然问。
“啊?”陶琢回神,低头道,“没什么,就是有点烦。”
“是因为严喻吗?”夏辛禾似笑非笑。
“……嗯,”陶琢破罐子破摔,承认道,“是因为他。”
“你们吵架了?”
陶琢点点头。
“为什么呢?”
陶琢想了想,说:“我觉得是因为……”他把那天帮余沅给严喻送礼物的事情告诉夏辛禾。
夏辛禾神色顿时有些古怪:“你觉得他是因为……你违背他的心意,又一次把余沅喜欢他,想和他表白这个事情提到面上……才生气的?”
“难道不是吗?”
“……”夏辛禾说,“你把我问住了。”
陶琢忐忑不安,等他的情感军师夏辛禾老师解答问题,不料夏辛禾陷入了沉思。
直到豆豆探出脑袋,“汪汪”地冲着夏辛禾叫了两声,夏辛禾才回神,看着陶琢:“首先我必须声明,我不喜欢这种做法,我觉得不打招呼就让你带礼物这件事……有点绑架……算了和你说不明白。我其实是想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严喻也喜欢你呢?”
陶琢当场呆住了,看着夏辛禾嘴巴一张一合。
半晌才找回身体的控制权,磕磕绊绊道:“你刚刚……说什么?”
夏辛禾无奈,叹了口气:“我不知道,陶琢,我只是这样觉得。”
“严喻那个人你也知道的,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但是,”夏辛禾道,“从我认识他到现在——啊,忘记说了,我和严喻从小学开始就是同学——从我认识他到现在,你是第一个,让我发现他的视线会停在你身上不挪开的人。”
“陶琢啊,”夏辛禾最后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先去抓住他,不要考虑别的问题。”
“你要相信一件事,爱能战胜一切。”
“但为了获得这无穷力量的爱,你需要先付出一点勇气。”
一点站到他面前,坚定地说出“我喜欢你”的勇气。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陶琢脑子昏昏沉沉,全在思考夏辛禾的那句话。
夏辛禾看出陶琢心不在焉,借口说太晚了该回家了,和陶琢告别,举着豆豆向陶琢挥手。
陶琢对她微微一笑,撑着伞原路返回,路上却感觉手机一震,拿出来打开。
夏辛禾干脆利落发来两个字:加油。
陶琢溜回烧烤店,单宇看他一眼:“卧槽兄弟,你这吹风吹哪去了,吹半个多小时,以为你掉河里了。”
“没有……”陶琢坐下来搓脸,不想说自己遇到了夏辛禾,随口瞎编理由,“可能有点醉了,出去解解酒……现在好多了。”说着感觉肚子又饿了,喊老板加碗米饭。
“你这……来烧烤店吃米饭……我真……”单宇无语,很担心他兄弟是不是吹风吹傻了。
单宇拿着菜单,又去加了几份烤串。
等饭的空隙里,陶琢打开手机,下意识点开严喻头像,两人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严喻的那通语音,34秒,34秒的沉默就是他们最后的对话。
夏辛禾那句话忽然飘过脑海:“也许严喻也喜欢你呢?”
陶琢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他甚至以为像严喻那样的人,是不会爱上什么人的。
可这个晚上,也许是因为酒意上头,也许是因为夏辛禾的话,一颗火种点燃了陶琢的心,让他忽然胆大包天萌生出勇气。
陶琢忽然想,万一呢?
万一……是真的呢?
“还喝吗?”新加的烤串端上来,孙亿鸣又开了瓶啤酒,倒了一圈,最后扭头问陶琢。
陶琢连连摆手:“真不行,感觉有点晕了都。”
“妈的,你叫我们来喝酒,自己第一个醉。”苏越廷气笑了。
“就是,你这酒量赶不上喻哥半根小指。”单宇说。
陶琢忽然一顿。
他正把羊肉从铁签子上撸下来,和饭搅在一起做烤肉拌饭,听到单宇这句无心之言立刻怔住,良久后抬头问:“不是……严喻……喻哥很能喝吗?”
“对啊,你不知道吗?”单宇一边嚼着鸡皮一边说,“喻哥酒量很好的,高一军训结束那次我们也去喝酒了,全他妈喝趴下了,是严喻把我们一个个搬到出租车上带回来的,气得一周没和我说话。”
“……”陶琢顿时大脑一片空白,半天才说,“不是,那那天,玩逛三园那次,他怎么……”
“你傻啊?”单宇耸肩,“喻哥那天是装的啊,他一看就没醉……估计是不想玩了,又不好意思说提前走,才找了这么个借口——老苏你也看出来了吧?”
苏越廷点点头:“我那天差点说破,后来想想严喻可能是故意的,就闭嘴了。”
陶琢只觉脑海里再度“轰”的一声,所有弦全断了,听不见他几个狐朋狗友在说什么。
半晌才回魂,脑子里只剩一件事:严喻,装的,没醉。
……
既然严喻没醉,就不存在错以为自己还在玩大冒险的可能性,也就是说那天晚上,严喻把他摁在绿沙发上的吻,不是意外,而是严喻的蓄意为之。
可严喻为什么要吻他?
严喻不是不想吻他的吗?
紧接着,所有线索一齐涌入陶琢脑海,陶琢发现只有一个假设能解释得通那些曾被他忽略的蛛丝马迹。
那个假设是严喻也喜欢他。
——因为严喻也喜欢他,所以才会装醉吻他。所以第二天早上,严喻明知故问,而陶琢谎称“什么都没发生”时,严喻才会说他赌赢了。因为陶琢的欲盖弥彰,恰好是他同样暗恋严喻的最好证明。
所以严喻才会故意说,“其实挺好追的”,“只要鼓起一点勇气”。
所以严喻才会在陶琢试图撮合他和余沅的时候大发雷霆,因为他知道陶琢喜欢他,他什么都知道,他耐心地等,等陶琢有勇气正视自己的感情,有勇气向前一步,向他伸出手……
也许只要陶琢伸出手,哪怕就一寸,严喻也会毫不犹豫地抓住他,抱紧他,告诉陶琢他也喜欢他。
但陶琢没有。
陶琢选择逃避,陶琢亲手把他推开,还想做一个怯懦的缩头乌龟。严喻是为这件事生气。
陶琢忽然感觉自己抓住了乱成一团的毛线球的起点,虽然不能确定,但已经不舍得放手。
陶琢想,也许严喻从来没有放弃过他。严喻是一个冷酷又心软的猎人,执着地等一个答案,哪怕等待的过程遍体鳞伤,也把主动权交到猎物手上。
陶琢“腾”地站起来,伞也不拿,大步往外走。
单宇吓了一跳,远远喊:“你干嘛?陶琢!陶——小——琢——你他妈的要去哪,回来!账还没结——”
陶琢掏出手机给单宇打去1000块钱,然后脚步越来越快,几乎跑起来,朝他唯一的家的方向冲去。
他爬上六楼使劲敲门,发现严喻不在家,转而跑向学校。
雨越下越大,浸湿陶琢的头发、衬衫和裤脚,但陶琢不在乎。
陶琢心里只有一件事:他现在就要见到严喻,他今晚就要对严喻说出那句话。
哪怕表白可能会被拒绝,他会被疏远,会弄砸一切……他还是想对严喻说,我喜欢你。
一颗孤独的星被月亮吸引,向月亮靠近,想要留在它身边。
即使最终被月亮推开,不得不继续独自奔向宇宙尽头,也会感激月亮曾照亮他的整个世界。
第39章 我喜欢你
陶琢跑回一中附近, 隔着一条马路看见严喻。对方刚从一间药店出来,一手拎药一手撑伞,独自往学校的方向走。
人行信号灯是红灯,但陶琢等不及了。他踩着满地雨水横穿马路, 快步冲向那个孑然一身的背影。
图书馆后的小路空无一人, 只有雨点哗啦啦敲击自行车棚的闷声。但很快身后由远及近响起另一个脚步, 一个直奔他而来的心跳与呼吸——
严喻感觉到了, 回头, 路灯没亮,只有草丛间昏暗的驱虫器发出黄光落在两人身上。
严喻伞面向上一抬, 露出那双深黑的眼睛, 在雨中与陶琢对视。
严喻不说话, 目光落在面前之人湿漉漉的发丝和衣服,还有被雨水浸湿的苍白的脸上, 眼皮一动, 半晌后向前,将陶琢笼进自己伞下。
这一瞬间陶琢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似乎再次抓紧了那若隐若现的线头。
——即使严喻对他感到生气, 被他伤害, 第一反应也永远是保护他。
“……严喻。”陶琢仰头,下意识向他走近一步,仿佛只要念出这个名字就会使自己充满力量。
严喻依旧不回答, 似乎铁定了心, 今晚不听到他要的那个答案, 就不搭理陶琢哪怕一句话。
两人站在同一把伞下, 挨得很近,能听见彼此的呼吸与心跳, 却同时不说话。
雨声漫漫,这寂静持续了许久。良久后陶琢终于开口:“严喻,我有个问题想不明白,只能来问你。”
严喻看着他。
而陶琢深吸一口气,说:“你有喜欢的人吗?”
仿佛等了这个问题很久很久,严喻喉结滚动,平静回答道:“有。”
“是谁?”陶琢轻声问,“你喜欢的人……是谁?”
那一瞬昏黄的暗光照亮严喻眼睛,陶琢在那双眼睛里看见自己。严喻低声反问:“是谁,你不知道吗?”
严喻的眼神沉得像是能把陶琢吞没,陶琢却不感到害怕。他终于发现,从头到尾严喻的眼睛里都只有一个人。
是的,陶琢想,其实一直以来他都知道。他只是没有勇气,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严喻。
也许这就是严喻为什么非要如此的原因,为什么非要等待陶琢先迈出一步。
“自己来。”
这句话严喻是说给他听,是想告诉他感情需要付出勇气和代价,需要被认真对待,不能因为惧怕结果就缩在壳里试探,心安理得幻想老天会成全。
谁都不是完美的人,谁都有自尊与面子。你必须抛弃这一切,奋不顾身,走到你想得到的那个人面前——而在陶琢主动走出这一步之前,严喻不会给他任何答案。
陶琢没有安全感,强大如严喻亦是这样。
严喻从不曾向他索取什么,只有这一次,严喻向陶琢索取绝对的信赖,与绝对的爱。
陶琢心下一片通明,看着严喻轻声道:“我有话想和你说。”
严喻垂眼:“你说。”
陶琢忽然笑了,浑身轻松,对严喻露出一个坦然、明朗、坚定而柔软的笑。
“严喻,”他说,“我想通了。我想告诉你,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都非……”
我都非常非常喜欢你。
可话还没说完,严喻忽然一动,揪着陶琢的衣领将他往自己身前一拽,狠狠吻了下去。
那一瞬天地寂静,严喻丢下了手中的伞。陶琢猝不及防,只感觉那两瓣柔软的唇再次落在自己唇边,严喻的气息再次将他全身侵占。
他一愣,肩头被严喻手掌握得有些疼,却不想躲,下一秒自然而然将手搭在严喻胸前,微微踮起脚,仰头迎合严喻突如其来的吻。
严喻的手滑上去,握着陶琢的脖子,紧紧抓着他不放,舌尖撬开陶琢齿间,在上颚上舔舐一刻,陶琢腿一软,被严喻揽腰接住。
他们在学校的小路上旁若无人地接吻,这一刻只想向对方尽情表达喜爱。
被风裹挟的雨瞬间将两人浑身浇透,严喻却置若罔闻,锢紧陶琢继续加深这个吻。
陶琢被吻得无法呼吸,快要喘不上气,实在发晕,挣扎着推了一下,严喻才把他放开,眼里却带着一丝不爽。
陶琢立刻盯着严喻的眼睛,一边喘息一边说:“严喻,我喜……”
严喻没给他说完的机会,转而捧起陶琢的脸,又一次吻了下去。
这次的吻更深,更强势,严喻抓住了陶琢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掌心使他动弹不能。
陶琢终于领教一直以来严喻潜藏在心底深处,那只针对他一个人的控制和占有的欲望。
陶琢听到不远处传来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知道有人来了,“呜”了一下,想让严喻先放开自己。严喻却不管不顾,只是在车声越来越近时将陶琢一拽,一起闪进黑暗深处。
陶琢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秒感觉后背靠上了什么。
那是图书馆后墙一面爬满常青藤的红砖墙,每一片叶子都被雨水湿润。
严喻将他摁在墙上,十指相扣,把陶琢的手也用力攥紧摁在一边,整个人压过来,轻轻吮吸,夺走他的所有呼吸。
在陶琢那颗略有些尖的虎牙上轻轻一舔,陶琢浑身顿时酥麻一片。
……
这个吻漫长而安静,陶琢终于被放开时,整个人晕晕乎乎,大脑直接宕机,脸红透了,呆呆地看着严喻。
严喻却看着陶琢,忽然说:“对不起。”
陶琢一怔:“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严喻说:“我答应过你不再使用冷暴力,可那天晚上你找我,和我说……”严喻顿了顿,“我没有办法控制我自己。对不起。”
陶琢笑起来:“该说对不起的也是我吧,是我先不和你说话的,这次真的是我。”
“对不起,严喻,”陶琢认真道,“那天在医务室里不是我的真心话。我一点都不想让你去少年班。不要离开我,严喻,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不料严喻看着他,神色里带点笑:“我知道那不是你的真心话。我不是因为这个生气。”
“那是什么?”陶琢一时间有些茫然,片刻后反应过来:“你知道我为什么和薛昊杰打架,是吗?”
严喻点点头。
陶琢没有问严喻是怎么知道的,反正严喻总会知道,他什么都瞒不过严喻。
陶琢想了想,低下头说:“但我其实不是因为害怕被发现是……”同性恋,“才故意对你说那些话。我是因为……”
严喻倏然打断:“我知道。”
陶琢愣住了:“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是因为怕我同样被这样议论才害怕,才下意识把我推开。”严喻温柔地看着陶琢,伸手擦去他唇边淡淡水渍,“而这才是最让我生气的地方。”
“为什么?”陶琢没料到严喻将他看得如此透彻,呆了良久轻声问。
“因为你不信任我,”严喻平静地说,“不信任我对你的喜欢。”
“陶琢,我不在乎别人怎样看我,这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严喻说,“我唯一在乎的,是能不能和你在一起。”
严喻捧起陶琢的脸,在他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严喻没有松开他,就那么静静垂眼看着陶琢,陶琢却在他的眼神中豁然开朗,勇气被爱滋生。
陶琢笑起来:“我知道了。对不起,以后不会……”
严喻在他嘴唇上轻轻一抹,打断他接下来的话:“不要再说对不起了。没有人会在接吻后说这三个字。”
陶琢一愣:“那应该说什么……”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被严喻三番五次用吻打断的那句话,眼睛一亮,立刻道:“严喻,我还没说完,我想说……”
严喻捂住他的嘴,抢先道:“陶琢,我喜欢你。”
陶琢顿了一下,随即“呜呜”挣扎起来,愤怒地看严喻,严喻只是勾起嘴角。
半晌后严喻松开他,陶琢抓住某人衣领往自己眼前拽:“作弊!明明是我先说的!你为什么不让我说完!”
严喻垂眼望着他:“他们说先告白的人会吃亏,我不想让你做吃亏的那个。”
陶琢不买账:“哪个混蛋说的,我不同意!和我……”他把谈恋爱三个字咽回去,“怎么会让你吃亏!”
严喻没有回答,只是笑着看陶琢,任凭他拉扯自己,最后像哄骗小孩一样轻声道:“陶琢,现在你应该说什么?”
严喻的眼神从来没有这样灼人过,陶琢被看得心里直跳,立刻把对严喻玩小把戏的愤怒抛到脑后,略踮起脚勾住对方脖子,笑着说:“嗯,我也喜欢你,严喻。”
严喻捏了捏他的脸:“我知道。”
陶琢心想你知道你不和我表白?真是很讨人厌的家伙……
念头却戛然而止,因为严喻忽然说:“那我们现在来算下账吧,”他盯着陶琢,“为什么喝了这么多酒?”
在抓着陶琢落下第一个吻时,严喻就尝出来了。不过他耐心等着,等他们先把该说的话说完。
陶琢:“……”
陶琢顿时十分心虚:“你好狡猾。”偏偏在这个时候抓他小尾巴。
严喻弯起嘴角:“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因为我很难过啊,”陶琢只好开始撒娇,很自然的,抱着严喻脖子不撒手,“我哪知道你也喜欢我啊?我难过死了,只能去喝酒……这也要和我算账吗?这是你的错吧。”
严喻没说话,低头在陶琢鼻梁上轻轻咬了一口:“我的错。”当然不舍得和陶琢算账。
陶琢很满意,仰起头,下意识贴着严喻的脸蹭来蹭去。想说点什么,刚开口,就在某人怀里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严喻皱眉,“你伞呢?”
“……急着来和你表白,”陶琢无辜,“忘了。”
严喻无话可说,折回去找自己那把接吻时不知被丢到哪里的伞。找到后把外套脱下来盖在陶琢身上,带湿漉漉的小狗打车回家。
陶琢进门时喷嚏连天,在感冒边缘疯狂试探,严喻把他推进淋浴间洗热水澡,恨不得站在一旁盯着人洗完,被陶琢哇哇大叫“流氓啊”赶了出去。
十五分钟后陶琢穿着睡衣出来,头发没吹干,故意挤到严喻怀里拱他一身水。严喻无奈,把人摁在床边拿吹风机帮他吹头。
陶琢则盘腿而坐,一边喝姜茶,一边享受严喻无微不至的照顾。
陶琢在这暖洋洋的舒适中慢慢回神,把整个事情过了一遍,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所以你是不是一直在诱惑我表白。”
身后某人不回答。
陶琢咬牙:“你承不承认,那天晚上凶我,其实也存有逼我表白的阴谋。”
身后某人不吱声。
“严喻!”陶琢勃然大怒,“你太过分了!我怎么会知道你也喜欢我!你平时一个字都不说!”
“不喜欢你,会因为你一句话就去给你租房吗?”严喻终于开口,淡淡道。
“不喜欢你,会每天给你整理笔记盯你做题吗?”严喻就从来没管过单宇死活。
“不喜欢你,会在你手机里装定位器,冒着大雨翻出学校去找你,因为想和你一起睡觉就骗你空调坏了吗?我有病吗,陶琢?”
“……”陶琢忽然感到心虚,欲盖弥彰地说,“空调原来没坏啊。”
“这不是重点,陶琢。”严喻淡淡道,“我喜欢你喜欢得快要发疯了,只有你自己不知道。”
“所以那天你为什么要偷亲我。”陶琢想转过身看严喻,却被严喻拽了一下。
“没干,别动。”
严喻边说边抓着小狗尾巴把人拉回来,继续替他吹头发,同时反问:“你觉得呢?”
“……”陶琢无语,“你都知道我不可能答应赵青桐的。”
“我为什么会知道?”
“我那天和她见面,也是想给你借语文复习资料啊。”陶琢理直气壮地说。
“资料呢?”
“……”陶琢这才想起来,他好像忘记把拿回来的作文素材交给严喻。
陶琢:“……我忘了。”
严喻面无表情:“你怎么不把自己也忘了?”
陶琢说:“我当时一直在想那天和赵青桐说的……”话到这里陡然一顿,意识到差点说漏嘴,严喻应该不知道那天他和赵青桐很深入地探讨了半小时情感问题。
不料严喻嗯了一声,淡淡道:“那为什么骗我去地铁站的路上,在和她讨论英语作文?”
陶琢:“………………”
陶琢怒不可遏,挣脱严喻的控制,转身抬头瞪着站在一旁的严喻:“严喻!你跟踪我!”
严喻毫无愧疚地默认,垂眼玩味地看他。
于是陶琢那点火气又消散了,讷讷道:“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你明知道那天晚上我说的喜欢的人就是你……”
“我不知道。”严喻平静道,“我说过的。在这种时候,人总是会自轻自贱,患得患失,反而看不清。”
陶琢呆呆地看着严喻,最后说:“我现在理解了。其实我也是这样。”
严喻终于把陶琢的头发吹干,收起吹风机放进浴室,出来时看到陶琢站在他自己的卧室门口犹豫不决,回头望着他:“我睡哪?”
严喻挑眉:“你觉得呢?”
陶琢便高兴地跑进去,抱着自己的枕头和被子溜进严喻卧室,开始靠墙铺自己的床位。
陶琢率先刷牙洗脸跑上床,抱着被子在里侧打滚,对严喻说:“你床买小了。”
“……”严喻漠然,“那时我哪知道。”哪知道会有得偿所愿的一天。
“小一点也好,”陶琢想了想,说,“我睡觉不安稳,万一半夜……”
“嗯,”严喻不拆穿他,“万一半夜乱动,可以滚进我怀里。”
陶琢脸红了,转过去对着墙不搭理严喻。
但因为过于兴奋,又转过来对严喻说:“那你不去少年班了吗?”
“我答应过你不去就不会去,”严喻淡淡道,“我早就和我妈说了,去开会上课只是应付胡斌,顺便……”
“顺便气我是吧?”陶琢阴恻恻道,“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严喻,你真的很阴险。”
“我就是很阴险。”严喻坦然承认,“我比你想象得阴险得多。”
“比如,”严喻上了床,陶琢明显感觉身边一沉,床微微陷下去,严喻伸手把陶琢抓回来,强迫他转过身和自己面对面,“你猜,那天晚上,你说你有喜欢的人……还有刚刚你来找我,终于肯开口之前我在想什么。”
陶琢蓦然背后一凉,缩了下脖子,看着严喻眨眼睛:“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你说你喜欢的人不是我,如果你开口和我说的话不是你喜欢我,而是别的随便什么废话……”严喻垂眼看着陶琢,不咸不淡道,“我就把你关起来,就关在这个家里,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慢慢把那个人变成我,让你对我说出这四个字……”
严喻说:“只要定时给阿姨发微信,没有人会知道我对你做了什么。”
严喻一边说,一边抬手摸了摸陶琢的脸,是很温柔的动作,陶琢却在那举动里察觉到一点绝对的控制地位。
“……”陶琢陷入漫长的沉默,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说的完全可行,毕竟没有人真的关心自己在哪,甚至严喻可以模仿陶琢的口吻让林思含去办理转学……
陶琢忽然想起刚认识严喻的时候,严喻说他会幻想怎么无声无息让一个人消失,现在陶琢完全相信了。
陶琢面无表情道:“你这个病治好了吗,严喻,药不能停。”
严喻说:“不是病,陶琢。”
严喻伸手,手指再次划过陶琢的脸,顺着睫毛滑到鼻梁,又滑到嘴唇,轻轻在两瓣柔软的唇肉上摁了摁。
“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内心有很多不可告人的欲望。”
“你会怕我吗?”
陶琢想了想,摇头。
“我不怕你,”陶琢说,“我相信你,你不会伤害我,不会对我做很过分的事。”
严喻眼皮动了动,最后弯起嘴角,凑过来亲了陶琢一口:“有时可能也很过分。”
陶琢:“………………”
他们在黑暗中相互望着彼此,一线月光跃进来,仿佛清澈见底的溪流,在两人身上来回游动。
陶琢看着严喻,感受彼此交错的呼吸、温度与心跳,终于问出这个问题:“……所以,严喻,”他说,“现在我们是什么关系?”
严喻静静地看着他:“你想我们是什么关系?”
陶琢脑海里闪过很多个词汇,包括那曾经令他畏惧的三个字。陶琢发现其实到了这一步,他还是不能完全把自己和这个词语牵扯在一起,因为他对严喻的感情本质上与取向无关,只与严喻有关。
严喻眼神微微一动,说:“没关系。”他不会逼陶琢,“以后……”
陶琢却打断他:“我们之间,就是严喻和陶琢的关系,可以吗?严喻和陶琢,是很特别的。”
少年清亮的声音掷地有声,一个字一个字落在严喻心头。
最后严喻勾起嘴角,轻声说:“好。那我们就是严喻和陶琢的关系。”
陶琢浑身一松,快活地抱着被子打滚,把严喻好不容易给自己刚梳顺的头发又卷得乱糟糟,忽然叫道:“啊!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事。”
严喻眉毛微微一动,陶琢知道那是“说”的意思。
“严喻,”陶琢很严肃地说,“你怎么知道我要给你买保温水杯,你有读心术吗?”
严喻:“………………”
那一瞬间严喻的神色很复杂,半晌后才道:“陶琢,你把地址改到学校,但是没改手机号,你到现在都没发现吗?”
陶琢:“?”
陶琢立刻弹起来,越过严喻去桌上摸手机,十秒后发出一声惨叫——之前两人刚搬到新家时,陶琢网购了很多小家具和饰品,他自己总不看短信,为了避免漏拿快递,干脆统一把联系电话改成严喻的。
结果那天晚上陶琢熬夜挑水杯,做贼心虚,晕头转向,临时把收货地址改到学校,却忘记手机那一栏还填着严喻的号码……
“品牌日大促活动,多款商品买一送一,您选购的黑色明星同款……”严喻掏出手机,面无表情地念那条发到他号上的短信,被赧得整张脸爆红的陶琢扑上来捂嘴,禁止他继续往下读。
半晌后陶琢松开手,严喻无奈:“陶琢,你是傻子吗。”
“啊啊啊啊啊啊,”陶琢也感觉自己傻得透顶,果然谈那啥中的男人智商为负,怒道,“不准说出去!不然我杀了你!”
严喻只是垂眼看小狗在床上打滚,过了片刻伸手。陶琢停下来,成功get到,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乖乖把手机交给严喻。
严喻问:“密码多少?”
“干嘛?”陶琢说,“禁止侵犯我的个人隐私……”
话音未落,严喻输入自己的生日,把手机打开了。
陶琢:“………………”
于是陶琢眼睁睁地看着严喻打开微信,在置顶那一栏找到自己,点进去,开始改备注。
26键键盘弹出来,陶琢看着严喻把括号里的“室友2.0”删掉,手指挪向“n”,果断开口:“不行。”
严喻挑眉:“为什么不行?”
“……”陶琢说,“被看到了怎么办。”
“那就不要被别人看到。”
陶琢:“………………”
陶琢无能狂怒:“你这不是说废话吗!万一呢!”
陶琢态度很坚决,严喻想了想,只好把“严喻(室友2.0)”改成了“严喻(室友3.0)”。
严喻端详手机,良久后还是不满意:“这个前缀,什么时候可以改成……”
陶琢脸红了,立刻捂住他的嘴:“不准说!”
严喻只是垂眼看他,眼里带着点笑,意思分明是“不说就不说”。
陶琢也觉得自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漠然抢回手机,严喻则拿起自己的手机摆弄。
五分钟后陶琢不小心划到airdrop,发现联系人里跳出来一个“3.0”。
陶琢:“……?”
陶琢打开微信,某易云,某宝,某博,发现所有能看到严喻社交账号的地方,他的ID都变成了3.0。
严喻很平淡:“不是你说不要用真名,要保护隐私。”
陶琢:“………………”
陶琢:“你赢了。”
严喻笑而不语,看了眼表,凌晨一点半,便伸手摁住陶琢:“好了,睡觉吧。”
陶琢还不困,且还没闹够,仗着明天是周日不用早起,想继续跟严喻聊天。
不料严喻说:“明早起来把这几天欠的数学题做了。我都给你勾好了。”
陶琢:“………………”
陶琢:“严喻,能不能不要在这种时候劝学……”
严喻:“那应该在什么时候劝?”
“不和我上一所大学了吗,”严喻歪头看陶琢,状似不经意地诱惑道,“嗯?”
“……”陶琢陷于美色,最后认命,“上。明天起来就做。”
陶琢好崩溃,抱着被子滚来滚去,最后报复般往身侧一撞,小狗似的拱了半天挤进严喻怀里。
严喻垂头看他一眼,张开胳膊让他靠过来,抖开被子,将自己和陶琢一起盖进去。
陶琢的额头抵着严喻肩窝,两人呼吸交错在一起。陶琢蹭了一会儿,忽然感觉缺了点什么,抬头眼巴巴望着严喻。
严喻心领神会,低下头来亲了他一口。
结果陶琢还不满足,又把脸仰起来。
严喻就笑:“你有点太贪心了吧。”
“不亲吗?”陶琢问。
“喜欢我亲你?”严喻反问。
“对啊,”陶琢很坦诚,闻言一笑,“喜欢你亲我。”
“多喜欢?”
“超级喜欢。”
严喻就想做小狗不能这么乖的,很容易被卑劣的主人欺负。
但严喻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凑过来在陶琢额头和眼睛上亲了很多下:“嗯。我也喜欢亲你。晚安,陶琢。”
索吻的时候没皮没脸,听到严喻说情话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陶琢脸红,但尾巴摇起来,根本压不住上翘的嘴角,回复道:“晚安,严喻。”
很快靠着严喻胸膛睡着,一只手还抓着对方睡衣一角。
陶琢的呼吸声十分平静,身体微微蜷缩,仿佛流浪已久,终于找到避风港的旅人。
严喻垂眼看了他半天,等陶琢睡沉了,才伸长手臂,去摸丢在地上的黑色塑料袋。
里面装的是今晚买的安眠药,陶琢先前看了好几眼,忍住没问,但严喻知道他的聪明小狗心里肯定一清二楚。
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了,严喻想,怀里这个人才是最有用的长效药。只要他在身边,严喻的所有焦虑、阴沉、暴躁和失控都会立刻被安抚,都会药到病除。
严喻将陶琢搂得紧了些,陶琢便很自然地在他身上蹭了蹭,撩拨得严喻忍不住又在他鼻尖咬一下。
严喻把被子盖好,抱着陶琢闭上眼睛。
房间里安静无比,只有客厅的小金鱼一翻尾巴,激起一串静谧而幽微的水花声。
一片中天明月,满堂濛濛春风。这个雨渐停息的晴夜,有情人相拥而眠,一晚无梦。
第40章 春天
虽然陶琢很早就把余沅的礼物退回去, 并委婉告知他严喻的态度,但后来严喻还是主动约余沅见面,和她当面把话说清楚。
陶琢十分理解,因为感情是一种无法用理性来评价对错的东西, 所有或主动或被动卷入其中的人都会身不由己。
就像陶琢, 哪怕没有做过任何亏心事, 依旧会在拒绝赵青桐的那一瞬感到愧疚。他相信严喻也会这样。
陶琢没有细问严喻是如何处理的, 但后来班里再也没有出现过关于他与余沅的流言蜚语。
最后陶琢还是拽着严喻去挑了两个新的保温杯, 就是换了个牌子,同款不同色, 一起摆在书桌上, 实在赏心悦目。
单宇有天路过, 看着陶琢整个人往前一趴,扒着严喻手臂头一点一点听他讲题, 忍不住问陶琢:“你俩又和好了?”
“什么叫又?”陶琢很不满, “我和喻哥什么时候闹过吗?”
单宇心想你俩闹得还少吗?但是瞥了眼严喻脸色,又默默把头转过去。
有一次周末, 陶琢和严喻一起去超市, 意外遇到了补习班中途下课去买咖啡的谭棠。
当时时间很短暂, 但足够谭棠把自己的新号码留给陶琢。陶琢便依照谭棠的旨意,又将号码转给夏辛禾,并通知她谭棠每周六下午四点在该栋大楼二十一层三零八补课。
夏辛禾一愣, 旋即狠狠地抱了一下陶琢, 情绪之激动力气之大, 差点没把陶琢勒死。
潮湿粘稠的回南天就这样从少年人身边游走。
四月, 春天到来,阳光明媚。
陶琢的心情也和阳光一样明媚, 正所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可惜陶琢同学还没明媚多久,严喻就拎着他的周考试卷飘过来,面无表情道:“陶琢,你数学就考这点分啊?”
正在和单宇瞎扯淡的陶琢:“……”
看了一眼陶琢试卷,又去看自己试卷的单宇:“……”
陶琢小声狡辩:“这不是刚合卷吗我还有点不习惯……”
“我去,”单宇惨叫,“喻哥你管135叫‘这点’分,那我105的算什么?‘这微分’?”
“不是,”陶琢反应过来,开始辩解,“这次周考出题那么难,老何都没说我,平均分才110!”
“嗯。”严喻点点头,故意把自己卷子一扯,露出一个红彤彤金灿灿,闪耀无比刺眼无比的满分。
“……”陶琢差点被闪瞎眼睛,声音顿时弱下去,“可是我还和单宇孙亿鸣约了打球……”
“打球?”严喻挑眉,转向单宇:“你上周理综考多少分?上平均了吗?”
单宇:“………………”
“啊啊啊啊啊!”单宇崩溃,“你们这些人卷来卷去为什么总是误伤无辜!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需要上清华北大帮一中完成KPI!”
陶琢试图抗议,但抗议无效,被严喻拎回家,背着一书包试卷刷题去了。
陶琢又过上了周日到周五住学校,周六晚上和严喻一起回家开小灶的幸福生活。
每周周六中午放学,严喻都会先出校门,靠在学校后门那棵碧绿通天的香樟树下,一边刷手机一边等陶琢。
陶琢就得绞尽脑汁摆脱单宇,把人送走,抱着小金鱼走向严喻。严喻看到他,就会站直起身,伸手拂去落在陶琢身上的落叶,微不可察地弯起嘴角。
两人并肩走回家,路上陶琢叽叽喳喳地和严喻说话。
风吹动他们雪白的衣摆,身上落满斑驳的金色阳光,意气风发,光辉灿烂。
中午陶琢总是昏昏沉沉,吃完饭就换上睡衣钻进被子里睡午觉。根本不定闹钟,所以两点多钟就会被一脸无可奈何的严喻从床上摇醒。
陶琢伸手,勾住严喻的肩膀,软软趴趴瘫在对方怀里不肯起来,严喻的声音便鬼魅般响起:“不想和我上一所大学了?”
“……”陶琢怨念地睁开眼睛,把被子团到一边起床。
等陶琢打开书包掏出笔袋,又感觉自己吃亏,拉开门,非常冷漠地盯着对面卧室的严喻:“过来。”
严喻乖乖走过来,垂眼看陶琢,陶琢仰起头,严喻便俯身来在他额头上亲一下。
陶小少爷这才满意,嘟嘟囔囔,把门一关,埋头苦干,开始解决那一大桌子练习卷。
严喻则在自己的房间里给陶琢勾数学题。小金鱼在鱼缸睡觉,偶尔吐个泡泡,水面发出“啵”的一声轻响。
当然陶琢的自控力最多也就够他专心致志一小时,一小时后,手机一震,陶琢忍不住就心痒痒,熟练地亮屏解锁打开微信一条龙,看看狐朋狗友们正在“清北必须得到我”群里扯什么淡。
正围观单宇和孙亿鸣约球,霍超排位五连跪后大骂策划sb,苏越廷在群里发英语卷子答案让需要的赶紧抄……忽然敏锐捕捉到脚步声。
陶琢果断把手机熄屏,往旁边一扔,装出一副正在思考遗传概率题的乖巧样子,严喻端着一盘冰芒果走过来。
陶琢抓着严喻手臂乱蹭,试图用撒娇转移某人注意力。然而严喻软硬不吃,扫了一眼他的生物卷子:“怎么才写到这题?”
“……”陶琢大脑飞速运转,“在实验题卡了一下。”
严喻点头:“少看手机,好好写。”
陶琢说是是是好好好,恭送严老师。
然而只因为心虚乖了不到十分钟,就又一次胆大包天地摸起手机,开始挨个点开微博热搜吃瓜。
严喻又敲门,这回是榨了杯蔬果汁进来,再次扫陶琢的生物试卷:“怎么还是这题?隔代遗传有这么难吗?这空概率还算错了。”
陶琢:“………………”
陶琢仰头看严喻。
严喻不容狡辩:“手机呢?”
“……”陶琢只得含泪上交手机,嘟囔:“你和胡主任是失散多年的亲生父子吧,都这么喜欢收手机!”
严喻只是看他一眼,似笑非笑轻声说:“不给我吗?”
“……给给给。”
陶琢叹了口气,把杂念清空,很快解决了那道刚才半小时都写不完的遗传大题。
陶琢翻了翻桌上的作业,厚得令人心死,挑挑拣拣半天,决定先写计算量没那么大的化学卷。
然而再一次坚持了不到一个小时,写完最后一道有机选修,看着草稿纸上一团团可可爱爱的小苯环,又忍不住一边乱涂乱画一边胡思乱想。
严喻在干嘛呢?严喻写到哪了?严喻的英语阅读做完了吗能不能给我抄一下……
陶琢趁着去客厅打水的工夫,又是找零食又是晒太阳地磨蹭时间,最后鬼鬼祟祟摸到严喻门口,贴在严喻卧室门上偷听。
什么都听不到,陶琢努力把耳朵竖得更高。
不料忽然“咔哒”一声,门被严喻打开了,陶琢一下没站稳,整个向里扑倒,严喻伸手扶住他,没让水杯里的水全飞出来。
“……”严喻垂眼看着怀里的某人,面无表情道:“你在干嘛。”
“……”陶琢眼巴巴,“学累了,散步。”
“散步散我门口来了?”
“走廊是公共领域我交房租了不可以走吗……”
“公共领域。”严喻点点头,似乎觉得很有道理,然后摸出手机给陶琢打了一笔钱:“我出租金,能不能在你房间里辟个租界。”
“?”陶琢茫然,“什么租界?”
“租一张桌子。”严喻说。
然后陶琢就目送严喻把他卧室的书桌搬到了自己房间,和自己的桌子靠墙并排放,正对着那扇小窗户,就像在学校里一样做同桌。
“写。”严喻已经坐下了,同时淡淡道,“老何这张数列专项不难,我刚刚看过了,对你来说一个小时就能做完。”
“……”陶琢说,“如果是这样的话,租金是要翻倍的……”
“那我不租了。”严喻收起卷子转身就走。
“不可以!”陶琢凶神恶煞,一把把人拽住。
陶琢只得认命,挨着严喻坐下,在严老师的监督下开始写题。不过写着写着心花怒放:虽然不能玩手机,但严喻就在他身边啊!
于是毫无怨言地拿起笔,房间里只剩下淡淡的呼吸声,和笔尖在草稿纸上移动的刷刷声。
和严喻坐在一起自习,不到一小时,陶琢写完了那张数列卷。
然后抽了张语文卷,打算做点选择题换换脑子。
写着写着起风了,陶琢抬头,起身把窗户推开。
窗外草长莺飞,生机盎然,早春四月的东风拂面而来,吹进几片碧绿新叶,轻轻落在两人书桌上,和着一片斑驳光影。
“严喻。”陶琢两手撑在书桌上,享受清风吹动鬓发、掠过耳际,听着远处的鸟叫与车鸣,忽然扭头看严喻。
严喻正在算磁场力,闻言撩起眼皮瞥他。
“严喻,”陶琢说,“我要是真考不上清北怎么办?”
“……”严喻垂下眼,淡淡道,“你质疑我。”
“马有失蹄人有失足嘛,”陶琢道,“万一呢,我又不像你,可能发挥失常就差那么一两名。”
严喻面无表情:“那我们也会在一起。复交也不错。”
陶琢服了,准备把严老师这惊天动地的五个字发到群里让众人审判,鬼鬼祟祟摸手机,严喻头也没抬:“摸什么?”
陶琢胡言乱语找借口:“天气这么好,拍照记录一下。”
陶琢见严喻没有要拦的意思,便打开手机自拍,伸到窗外,趴在桌上和坐在他一旁低头专心写题的严喻合了一张影。
是个live,长按时还能看到落在两人身上的光斑碎片不断跃动,发丝被风微微卷起。陶琢很喜欢,爱不释手,然后理所当然drop给3.0。
“晚上吃什么?”五点,太阳开始西沉,陶琢终于“下课”,把卷子全卷到一旁去开始刷微博,同时回头问严喻,“我饿了。”
“你想吃什么?”严喻反问,把自己的笔记和书收起来,没有拿回他的房间,就堆在陶琢桌上。
“梅菜扣肉,可以吗,还有上次单宇妈妈做的那个粉丝虾。”陶琢眼睛一亮。
“……你倒是会点麻烦的。”严喻淡淡道,但身体已经很自觉地走进厨房。
中午正好买了活虾泡在水里,本来就是要做给陶琢吃的。严喻戴上围裙,开始处理那些活蹦乱跳但死期将至的虾,陶琢溜了一圈没事干,非要挤进厨房说给严喻打下手。
严喻:“活虾,你确定吗?”
陶琢很自信:“你不是教过我吗?我来剪我来剪。”
然而刚拿起第一只虾,闭着眼睛往虾头上狠狠一剪,没完全剪下来,虾喷出一股汁液,爆发出惊人的力气从陶琢手里跳出去,砸到桌上把自己摔晕。
严喻表情复杂地看陶琢一眼,陶琢汗流浃背:“意外意外,下一个就好了……”
陶琢拿起下一个,这回顺利剪下虾头,然而在剪虾须的时候,虾陡然抽搐起来,吓得陶琢往外一丢,虾砸到另外一个不锈钢盆里的活鱼,惊得鱼一蹦,弹起来,水花飞溅,又带翻了整个菜板,一时间满地鱼虾,一片狼藉。
严喻:“……”
严喻深吸一口气:“出去。”
陶琢说不要不要,赶紧拿来拖把拖地,给自己惹出的乱子擦好屁股,不帮倒忙了,端了个小椅子坐在一旁一边和严喻闲聊,一边看他做饭。
“你怎么什么都会,”陶琢钦佩道,“菜也做得这么好。”
“小时候我妈工作忙,没空管我。”严喻说。
“但为什么不请个阿姨呢?”陶琢知道严喻的家庭情况,陈娴是个很优秀的女强人,赚很多钱,因此严喻才能说租房就租房,说买家具就买家具,花着陈娴的钱做着能把陈娴气死的事……
“我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让我觉得很不舒服。”严喻说。
“其实……她还是很爱你的,”陶琢呆了片刻,忽然道,“她很关心你,可能只是方法不对。”
“也许吧,”严喻只是说,“我不知道,有的时候,对错其实都不重要了。”
陶琢很认同严喻这句话,大部分时候,对错都无所谓了,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永远无法被更改。就像林思含,陶琢知道林思含其实是爱他的,但是现实很现实。
陶琢叹了口气,不再继续想这些难念的经。
严喻把虾和鱼都处理好,五花肉下锅,开始准备最后的调料。阳光斜斜地铺进来,落在严喻身上,菜刀在案板上发出“咚咚”切葱的动静。
陶琢忽然心念一动,摸出手机,悄悄拍下了一段严喻低头做饭的视频——
灶台上小锅咕嘟,案板上切菜咚咚,再混合窗外汽笛车鸣,行人谈笑。
陶琢想,大概这就是家的声音。
晚上吃完饭,陶琢洗碗,严喻擦桌子,收拾好之后,两人一起下楼散步。
毫无意外又在路上遇到遛狗大军,陶琢一看到小狗就蹲下来狂撸狗头。
现在他已经认全小区内的所有汪汪居民,可以准确无误叫出每一只的名字,就像遇到朋友一样和所有小家伙打打招呼摇摇尾巴。
所以严喻有时感觉自己不是来散步,而是同样来遛狗,只是他的小狗叫陶琢。
两人在小区里瞎转,路过便利店没忍住诱惑买了两根雪糕,边走边啃,牵着手慢慢逛回家。四月,天不算热,但也不算凉快,出门走上一圈身上便汗黏黏的,陶琢赶忙去洗澡。
陶琢冲完凉后没耐心吹头,被严喻抓过去,用吹风机认真吹干。
吹头发的时候严喻隐约听到陶琢好像说了什么,关掉吹风机:“你说什么?”
陶琢扭头,忽然往前一顶,在严喻唇上啄了一口:“我说如果每天都这样就好了。”
但是往前顶的时候动作有点大,膝盖不小心蹭过某个不该碰的地方。
Y染色体里可能天生带一点犯贱基因,每到这种情况总忍不住和同性开不该开的玩笑。于是说不上是谁先动手的,两人在沙发上打闹了一会儿,又是一身汗,最后是陶琢连连求饶,才被严喻放开。
陶琢澡白洗了,愤怒地又去洗了一次。之后换严喻进淋浴间,陶琢躺在沙发上背单词,一边背一边玩手机,单词没背几个,微信聊了几百条。
也许是玩累了,洗完澡后浑身暖洋洋的太过舒服,陶琢背着背着就眼皮打架,最后手一松,在沙发上四仰八叉地睡了过去。
严喻拿着浴巾擦着头发走到客厅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陶琢头发乱糟糟的陷在沙发中央,身体微微蜷缩,肚子上盖着一条毛毯,要掉不掉,露出一截雪白的肚皮。
严喻叹了口气,蹲下来轻拍陶琢的脸:“陶琢?陶琢。醒醒,进去睡。”
陶琢毫无反应,反而翻了个身,大概是嗅到严喻身上熟悉的味道,长臂一伸,揽住严喻脖子往自己怀里拉,整个人朝严喻身上蹭,睡得迷迷糊糊也要仰头去亲严喻一口。
严喻拿他没办法,喊又喊不醒,骂又骂不得,只好伸手从陶琢腰下探过去,将他整个人打横抱起,脑袋一垂一垂靠在自己胸前。
严喻把陶琢放到自己床上,往里一推,陶琢立刻找到熟悉的位置,抱着被子翻身大睡,不理严喻了。
“……”
小白眼狼,严喻心想,垂眼看着陶琢,却不知不觉间嘴角上扬。
房间里没有开灯,十分安静,只有一点月光飘进窗户,落在陶琢脸上。严喻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被照亮的那片皮肤,温热而柔软,就像陶琢这个人。
在呼吸声之外,严喻忽然听到一点闷鼓般的动静,辨认片刻,发现它来自于陶琢胸膛。
严喻安静地听,片刻后确认了那是什么声音。
严喻摸出手机,打开录音,轻轻贴放在陶琢胸口。
在这个晚上,严喻偷走了一段只属于他的,陶琢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