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阮季玉的眼睛还没有焦点。
他费力地转动着眼珠, 但始终看不清身边人的脸。就像一幅扭曲的印象派油画在他的眼前转动,能看清的,也只有那抹每次出现总是令他心惊的金色。
阮季玉觉得自己好像瞎了, 视力似乎受到了什么不可逆的损伤, 看不清任何东西,所有图像映照在他眼睛里仿佛隔了一层毛玻璃, 还是那种陈年的旧垢积满的玻璃, 看到的都是人影在视网膜上留下的污迹。
身旁的人动了动, 身下柔软的床垫也跟着动,阮季玉觉得天旋地转, 不由得想要抬手去触摸自己疼痛欲裂的天灵盖,可身边人却轻易按住了他的手臂。
“别乱动。针还没挂完。”
阮季玉感受不到手上的留置针, 但整条手臂的冰凉他是感觉得到的。
阮季玉看不见东西, 只是轻微地转动着眼睛, 嗓子沙哑地仿佛昨晚喊了一夜。
“……雷霆,我杀了你。”
阮季玉说完,疲惫地闭上灰蒙蒙的眼睛。
身边的人听到这句话反而低沉地笑了一声,虽然此时不应该说这样的话, 但雷霆的笑声的确好听。是那种来自上位者的笑。
阮季玉感觉得到身边的“庞然大物”气息离自己远了一些, 坐了起来, 掀开被子下了床。
雷霆一边整理睡衣, 一边对旁边不远处屋内的另一个人说道:“他现在算是没事了吧?”
阮季玉又睁开眼睛,略带惊吓和迷茫地寻找着那个陌生的第三个人。
那个人很快走到了阮季玉身边, 陌生冰凉的气息让阮季玉提起绝对的警惕心, 可他现在整个人都没有任何力气做出行动。
那人在旁边的某个箱子里翻找着什么, 最终用冰凉的东西贴上阮季玉的胸口,又翻开眼皮看了看他的瞳孔, 终于对方发出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叹了口气。
“唉……雷霆,你玩的太过火了。你是不是给他用了什么过激的药?”
雷霆的声音沉稳:“不是我干的。如果是我干的,就不会找你来了。”
金属打火机的脆响,随即跟着的是烟丝点燃的声音。
这声音让阮季玉不由得在脑海里想到雷霆垂着金发低眸点烟的画面。
阮季玉没见过雷霆抽烟,在婚约的发布会那天,阮季玉只在雷霆身上闻到了一点雪茄的朽湿味,现在是他第一次当面“听到”雷霆抽烟,可也只是听到。
套房太大了,他甚至闻不到雷霆烟的味道。
“啧,这倒也是……不过,不是你,难道是他自己不成?他身体底子本来就差,这一遭现在怕是要一个月下不来床,我建议你把他送到你那个疗养院去,最好最贵的药养着,但就算这样,我都不敢保证他能挺过来。”
身旁的男人说完,把东西收了起来,给阮季玉盖好被子,起身了。
“……不去那里。”雷霆沉默了三四口烟的时间,说道。
男人又“啧”了一声,似乎不满雷霆的决定:“你又不让送医院,现在又不让去疗养院养着,你要是想把人真折腾没了,我帮不了你这个忙,当我昨晚没来过好了。”
“等等,你走了他怎么办?”
“送医院,或者你不想玩了干脆丢出去。随便你。”
“我和你说过我和他不是那样的关系——”
“随便你怎么看待他,但对我来说他是病人。我有义务为他负责。这种药是有成瘾性的,他虽然是初次中毒,但如果你再让他接触这种药,我保证会在三分钟内报警。”
雷霆沉默了几秒,似乎有些没想到。
“……不是我做的,至于做这件事的人,我已经叫人控制了。昨晚阮伯安要把他送医院,是我拦下来的。他天天住在热搜里,一旦去了医院,被人拍下来编造,后果根本不能计算。”
雷霆的话,似乎一半是对医生说,一半是对床上安静躺着的人说。
“我告诉阮伯安我有靠谱的私人家庭医生,才拦住了他。”
“……名声比命还重要?”医生冷道。
雷霆沉默了。
阮季玉的眼皮动了动。其实雷霆做的是对的。
这件事大概率是李枫做的,如果他真的去了医院,李枫一定有后手等着他。
雷霆把他拦了下来,李枫没能拿到什么大新闻,避开了糟糕的后果,且第一时间把李枫控制住,这才是阮季玉要的东西。
只是,雷霆到底有没有趁机碰过自己,阮季玉不知道。
他现在浑身都像拆开过一样酸痛,累的像是跑了三十公里。
如果真的是做了不该做的事……阮季玉大脑像是塞进了一台没有信号的电视机,雪花点滋滋作响。
雷霆把医生送走,又返回房间。
阮季玉强撑着身体,靠着床头坐着,他还是看不到东西,眼前一片灰茫茫的,雷霆走近,他只能看到金色在闪动。
“别过来了。”阮季玉声音沙哑。
雷霆果然就不动了,隔了好几秒才说话:“虽然你确实哭着求我了,但我没做到最后,你不用担心。”
阮季玉牙根紧了一下,耳畔泛起一点热度。
“……李枫呢?”他单刀直入。
对于雷霆,他似乎也已经没什么可以隐瞒的了。
雷霆这个人,真是让人讨厌。
雷霆似乎凑近了自己,阮季玉感觉汗毛都竖起来了,可雷霆似乎只是把手里的香烟按在床头的烟灰缸里,这次阮季玉清晰地嗅到了那股雪茄腐朽潮湿的味道。
混合雷霆身上独有的那种味道,阮季玉皱了皱眉,偏过头。
“不喜欢烟味?”雷霆伸手去摸阮季玉的额头,阮季玉躲了一下没躲开,只好任人摆布。
“终于退烧了。”雷霆说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用手心抚了抚阮季玉的脸颊。
不得不说雷霆其实是很会“撩”人的,这种照顾和温和的亲近并不让人讨厌,阮季玉实在难受,这样的亲抚反而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依赖。
“李枫暂时在一个妥善的地方,他毕竟是个艺人,还是你们阮家心疼的亲儿子,我不想做的太过。但这件事没有证据能证明是他做的,但……”
雷霆的气息凑到阮季玉耳边,“我只相信你。”
阮季玉睫毛颤了颤。
他承认雷霆这种几乎盲目的信任让他心头动了一下。
“所以,躺下睡觉,事情交给我。”雷霆在阮季玉侧脸亲了一下,阮季玉又皱了皱眉。
果然还是讨厌这个男人。
亲人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种压倒式的“侵略性”,甚至连气味都是扑上来的。
阮季玉抓住了他柔软的金色长发,虽然看不见东西,但还是努力在“看”他。
“你准备怎么办?”
“你知道,让一个人消失的办法很多。”雷霆说着,言语是平淡的,但是却带着浓重的压迫感。
阮季玉叹了口气。
果然,这金毛就只懂简单粗暴。
“放了他,找人跟着他,看他下一步准备干什么。”
雷霆凑得更近了,似乎冒着被阮季玉扯着头发扯成老年“秃顶”的风险,也要和他呼吸相闻,“心软了?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要杀了我,可对李枫却要放了?”
阮季玉狠狠拽着他的头发不让他靠近自己,虽然目不能视,但还是扯了扯嘴角的弧度,“能死在我手里的人,都很荣幸认识我。”
雷霆沉默了两秒,忽然笑出声来。
“好,好。的确很荣幸见到你昨晚的样子,如果我原样复述一遍,你或许真的会杀了我。”
阮季玉一噎,“……不准再提起。”
雷霆笑了一声,使劲凑近他,“我不知道你那么会哭,在我怀里一边掉眼泪一边发抖,像小动物一样咬我,我解开衬衫给你看一眼,全都是你的牙印——”
阮季玉耳朵红了:“闭嘴!”
“靠什么闭?”雷霆问完,趁着他羞耻地手指发颤没力气抓自己头发,凑上去吻住眼前人的唇珠。
阮季玉的唇非常柔软,亲起来是那种棉花糖一样的触感,小时候雷霆只吃过一次棉花糖,是母亲为了让他快点离开,塞给他的。
他不舍得吃,拿出来在嘴唇边上亲,小口小口咬。
后来被管家看到了,报告给了父亲,父亲给他买了一大箱,但后来雷霆再没尝到过母亲给自己那块棉花糖的味道。
直到他尝到和阮季玉接吻的滋味。
阮季玉本就虚弱,雷霆这么一吻,结束以后阮季玉都快没气了。
雷霆又赶紧手忙脚乱地把他扶进被窝,直到阮季玉缓过一口气,沙哑着嗓子低低骂了一句“快滚”,雷霆才满意。
“医生说这个药是有成瘾性的,所以最近几天随时还是有可能会反复有症状出现,不会出事,我会在你身边。”
阮季玉喃喃:“你在才会出事。”
雷霆挑眉:“好好睡觉。”
他站起身,似乎换了衣服,再次离开了套房。
阮季玉感觉很累,眼前又看不到东西,带着一点烦躁,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直到再次醒来,眼前一片黑暗。
显然不是他彻底瞎了,而是天黑了。
雷霆正把他揽在怀里,自己的后背紧贴着雷霆睡的。这气味阮季玉瞎了也知道是谁。
这个世界除了雷霆再没其他人这么恣意妄为,在阮季玉的第二次人生里进进出出,还想撒点尿彰显主权。
“……怎么样了?”
阮季玉嗓子好了些,雷霆“嗯”了一声,醒了。
“……什么怎么样?哦,暂时没消息,李枫去了城东的□□,我去找了阮伯安一趟,他又给了我一拳,嘶,这还是警察吗……”
阮季玉敏锐地捕捉到“又”字。
很可能说明昨晚的事,阮伯安把自己交给雷霆的时候,就已经狠狠揍了雷霆一两拳,雷霆却没还手。
“活该。放开我,我要去洗手间。”
“你看得见吗?我带着你去。”
“——雷霆!”
雷霆觉得自己简直像是端了一只不听话又张牙舞爪的猫。
第 42 章
阮季玉耳根到脖子都红透了。他觉得自己两辈子都没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雷霆正在洗手池台前洗手, 阮季玉牢牢抓着一边的扶手,他暂时目不能视,只能影影绰绰看到雷霆的身影在视线里占据了很大一块。
水声停了, 雷霆对着镜子正看着自己脖子一侧被抓伤的口子, 扯了旁边的毛巾来吸走血珠。
“……”阮季玉刚刚差点下了死手,现在想来确实是有些重了。可雷霆没喊, 他也就抿紧了唇不说。
雷霆对着镜子捂着冒血珠的伤口, 歪着脑袋看向镜子里映照出的人儿。
阮季玉一双耳朵红得彻底, 除了耳廓其他部分却都是雪白,睡衣是墨色的真丝, 垂感极佳,更显得他苍白动人。浴室的灯光打上去, 因羞耻而泛红的耳朵显得勾引人似的可爱。
雷霆盯着那个目光茫然无焦紧紧抓着旁边扶手生怕摔倒的身影, 眼瞳中的暗流涌了又涌, 实在忍不住开口:“没关系,我不嫌弃你脏。你是我的人,又生着病……别说尿我手上,尿到我身上都行。”
最后两句他压低了声音说的, 阮季玉浑身僵硬, 恨不得把他的嘴缝起来。
“刚刚就应该下手再狠一点, 直接割断你的喉咙。”阮季玉放狠话。
雷霆捂着脖子上的抓伤, 却不以为然。甚至觉得这样放狠话炸毛的阮季玉更生动可爱。
他甚至还敢凑近阮季玉,气息包裹住慌了一瞬的阮季玉, 然后把带血的毛巾凑到他鼻尖下, “闻闻, 我流了这么多血,你该消气了吧。”
阮季玉偏过头皱眉:“血腥味太重了, 离我远点。”
雷霆笑了笑,把脏毛巾丢进垃圾桶,“嫌弃血腥味,还说要割断我的喉咙?你知道割断一个人的喉咙要流多少血吗?”
雷霆一边说一边把阮季玉的手从扶手上“抠”下来,放在自己手心里,牵着他往外面走。
阮季玉现在就像是拥有了一只导盲犬,只能跟着这只并不温顺还很烦人的“金毛”行动。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割断一个人的喉咙要流多少血?他上辈子沾过的血,比雷霆见过的还多,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还真当自己只是放狠话不成。
但阮季玉其实从未对人放过狠话。上辈子他只做任务,从不对人多交流。
因为身份灰暗,他从没拥有过自己的名字,没有一天是为自己活着。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变化身份,在不同的人生里辗转,不断地参与“背叛”,卧底,完成任务。
在雷霆这里,他总是无所顾忌,似乎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也在某个瞬间,潜意识里把雷霆当做是认识的人。
不是通过什么身份认识的,也不是因为某个任务刻意接近的,只是他“自己”认识的人。
因为他很清楚,雷霆并不喜欢“阮季玉”,他纠缠上的是进入阮季玉人生的自己。
雷霆把他塞进被窝,单单拿出他的一只手把玩着他的手指,“指缝里还有我的血,这可是‘罪证’。”雷霆语气戏谑,手指力道收紧攥住阮季玉的手,“想跑,门都没有。”
阮季玉闭着眼不想看他,“……病的不轻。”
雷霆挨完这句骂沉默了很久,忽然又开口:“不知道为什么,别人骂我如果被我听到,那那个人一定要付出代价。但你这样说,我却觉得你喜欢我。”
阮季玉睁眼:“谁喜欢——”
“你想知道李枫在□□见了谁吗?”
雷霆忽然打断阮季玉未说完的后半句,似乎是不想听他把那句话说出口。
在沉默的气氛中,两个人同时想到了在警局那天,隔着一块玻璃,阮季玉无声的拒绝。
阮季玉:“……谁?”
“文泰麟。”
雷霆语出惊人,阮季玉沉默了。
在文泰麟的事情上,阮季玉还没对雷霆坦白过,但阮季玉始终觉得,如果对雷霆说出了自己是刻意接近文家,想要利用他们增加自己手上的筹码,雷霆会更自信自己是“只”喜欢他。
还不如就让误会自己和文正佟,林景琛,阮伯安都有暧昧,他虽然气但还能保持点距离感。
只是李枫什么时候搭上的文泰麟,阮季玉是不清楚的。
此时剧情的走向已经快接近李枫出手的大高潮,在原本的故事里,李枫顺风顺水一路高歌,现在阮季玉应该正作为李枫的“替身”整日卧病在床,被雷霆“折磨”得连起来走两步都困难,而阮父也即将走向阴谋的尽头,这个尽头没有他追求一生的亲情温暖,只有冰冷的死亡和背叛在等着他。
雷霆见阮季玉不说话,便继续开口:“李枫不知道昨晚控制他的人是我的人,我让下面的人对他说,是文家找他有秘密商业合作。”
阮季玉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因为在他眼里雷霆一直都是个傻的,他一时还没接受雷霆脑子“居然”好使。
“李枫通过阮仲明的关系联系上了文叔,文叔那边我打过招呼了,正好最近有一个服装品牌的代言在找合作,文叔是商会会长,再加上阮家的关系,他出面和李枫联系合作也不算怪事。”
阮季玉没什么表情,雷霆却压低声音:“不说话?吃醋了?放心,给李枫的代言不会有给你的好。”
阮季玉无语地偏过脑袋,不想跟他继续这个话题。
“等你好一些,有一个大代言等着你。国际珠宝品牌,找中区代言人,合作的事项我已经和他们顶头上司谈过了,他们的老板很欣赏你的风格,代言会专门留给你。”雷霆像是邀功的大型犬,衣冠楚楚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背后的“大尾巴”慢悠悠地摇着,仿佛在等待夸奖。
阮季玉看不到,但已经通过语气想象出他的表情和模样。
“我不需要代言。今天有电话找我吗?”
阮季玉冷漠的回应让雷霆的“尾巴”垂了一下,但很快又竖了起来,“辛西娅找过你,被保镖拉走了。而且,这个代言可不是我送你的,是楚喻天送你的,算作见面礼。”
“楚喻天?他不是死了吗?”阮季玉怔然,但话出口他就想起来,是在原本的剧情里,李枫如日中天,在综艺节目上全网出名的时候,有一个剧情是李枫想要拿到某个商务合作代言,而故技重施想像对雷霆一样“勾引”楚喻天,但他不知道楚喻天是个直男,因为他耍手段还把他狠狠羞辱了一顿,李枫便心存报复,叫小混混把楚喻天的跑车前胎扎了一个钉子,楚喻天半夜上了高速,第二天就上了新闻头条。
而现在李枫失去了争取代言的资格,自然也不会发生这个剧情。
雷霆听他这句话一愣,声音顿时有些紧:“你认识他?”
阮季玉自觉露馅,赶紧否认。
“……之前听你提起过,我好像记错了。”阮季玉蜷缩起来,心里暗道糟糕,心虚地翻过身想背对雷霆,可雷霆压根不会允许,直接大手将他翻了过来,按在被子里。
“我从来不和任何人提起我和楚喻天认识的事,你怎么会认识他?”
“雨田……对!雨田俱乐部,经理跟我提过,老板叫楚喻天。”阮季玉不愧是八核处理器大脑,顿时想出了天衣无缝的解释。
听阮季玉提起雨田俱乐部,雷霆脸色也不知道是缓和了还是更难看了。
“那你说他死了是什么意思?”
“记错了。”阮季玉脸不红心不跳。
雷霆还是感觉非常不开心。
阮季玉认识的男人,似乎太多了些。
“你不许再去俱乐部上班。”雷霆狠狠道。
“俱乐部经理对我很好,我只是停薪留职,没有说辞职,节目结束以后还是会去的。”阮季玉说。
“你是我的人,我不会让你再去陪任何其他男人,你多看一眼其他男人我就——”
阮季玉挑了挑眉。
“我就把你关起来,日日夜夜都跟你滚在一起,直到你再也离不开我……”
雷霆的声音很低哑,里面夹杂着他独有的阴暗占有欲,阮季玉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间歇性变态症,时不时就会发点疯。
“如果你不想再在派出所或是看守所过夜的话,劝你好好说话。”阮季玉冷淡应对。
雷霆恨不得咬上阮季玉一口。
阮季玉的味道一定和雪白的冰皮奶油团子一样,他冷的像冷血动物,可味道一定冰凉发甜。
“阮季玉。”雷霆忽然说,“我想要你,就现在。”
阮季玉浑身一僵,没想到这人的“发情”来得如此猝不及防,他默默往后缩了缩,睁着一双茫然无焦点的黑葡萄眼睛,“不可能。”
雷霆才管不了这么多,在阮季玉说“劝你好好说话”后,他就已经忍不了了。
阮季玉这个样子,又让他想起了母亲。
明明连性别都不同,可雷霆总是会把他们之间产生联想。
这一瞬间,雷霆很想让阮季玉爱自己,仿佛从没这么想过。
在展露过阴暗后,阮季玉还是那样冷淡平静,他是喜欢自己的,一定是的,要不然他不会这么冷静,放在其他人身上早就逃跑了不是吗,雷霆此刻只想索取更多,更多更多。
那种或许是由来于基因的占有欲和阴暗心理一瞬间占据了理智的上风,雷霆掀开被子把阮季玉吓到了。
“雷霆!你发什么疯?!”
雷霆伸长胳膊单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发出一声轻响,阮季玉觉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而他还目不能视,只听到雷霆取出了什么东西,打开了什么东西的盖子,发出了一声“啵”的轻响。
“雷霆!”
阮季玉喊完这句,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制止他,然而雷霆也确实停下了所有动作。
整个空间里只能听到阮季玉紧张不定的喘息声和咳嗽声。
雷霆居然离开了床,只留下阮季玉坐在原地紧靠着床头维持着防备的姿势。
又是一声金属打火机的脆响,然后是火苗点燃烟丝的微弱声音。
良久,大概有一支烟的时间那么久,雷霆才重新开口。
“今天确实有一通电话找过你,是一个导演,找你签剧本。辛西娅找过你,让我打发了。”
阮季玉正要反驳,雷霆紧接着道:“我真想把你关在我的别墅里,镜头,视线,什么也别想对准你,只有我能让你哭。”
“但是……算了。”雷霆把烟按在烟灰缸里,走到床边给阮季玉盖好被子。
“明天我会让辛西娅带着剧本和合同找你。”雷霆说完这句话,手指抚了一下阮季玉的额头,气息就离开了。
带着雪茄的腐朽气味一起离开了阮季玉的嗅觉。
灯暗了下去,房门开了又关,屋里一下子失去了声响。
阮季玉呆呆躺在床上。
“……疯子。”他最终评价。
雷霆的身世阮季玉大概知道一些。他懂得雷霆的不正常,也明白他的狠辣手腕以及那种阴暗从父亲早逝的豪门家族而来。
阮季玉不想和雷霆纠缠,正是因为他知道雷霆是哪种人。
他曾经是专业卧底侦探,怎么会不了解每个人的弱点。
雷霆的弱点就在于他是雷霆。
有些人生下来,就是一个弱点。即使他再强大,他也是无法自洽的,永远索取却永远无法得到的。
雷霆就是这样的人,阮季玉从开始就压根不屑于在他面前伪装。
但是不伪装就意味着,从一开始,认识雷霆的人,就是自己本身。
他的冷漠,他的不合常理,他见血不慌的异常,他自身性格里的冷傲,都直接袒露在了雷霆面前。
他并不是个乖弟弟,也不会是外表温柔内里强大的“贤妻”,他扮演的只是那些人眼里所期待的“阮季玉”,而不是自己。
只有雷霆见过自己的冷漠和精明,也只有自己见过雷霆的阴暗和犯二。
真是遇上了冤家。
计划是可以步步为营缜密无疏漏的,可有时人的感情却是永远无法用“计谋”提前计算的。
就像李枫见到了文泰麟,拿到一个目前来说聊胜于无的新代言,在从□□回来的路上,他一边思索怎么才能让阮季玉再中一次药,一时不防,他的车就撞上了另一辆车。
那辆车后车窗降下,车里的男人回眸看他,和影帝文正佟长相有六七分相似。
文家大哥,文泰麟的大儿子,文家实际的下一代继承人,也是当初给文泰麟的身上装窃听器的那个人。
文泰麟所有灰色产业都在这个大儿子手里。
李枫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没说得出话。
“阮季枫。”车里的男人认出了他,他冷淡地收回视线,可下一句话却让李枫浑身汗毛直立:“刘泷是你的人吧,他已经死了。他们的药是从我这里拿的,上车吧。”
第 43 章
文家的司机都是训练有素的, 车内后座挡板无声地升起,隔绝了一个只有李枫和文家大少爷的私密谈话空间。
李枫有些局促,他穿着一身名牌, 绝对没有什么穷酸气, 但在文大少爷面前,他总觉得自己好像低人一等。
这种感觉就类似于刚刚和文泰麟见面时一样, 和那些从出生起就没尝过下层的滋味, 真正有地位身份, 不怒自威的人在一起,李枫有一种天然的自卑, 有时还会生出一种扭曲的愤怒和报复心,就像他看雷霆时一样。
李枫双手学生似的放在膝盖上, 侧过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但他的视线也只抬到了对方的领带结位置, 清了清嗓子:“……文大少爷,没想到你也和这些生意有关。”
文正隆没说话,只是从面前已经打开的金属保险箱内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看厚度和大小里面是一沓纸币, 应该有两万左右, 但让人最心惊肉跳的是纸袋表面已经干涸的血迹。
他把这个沾血的牛皮纸袋板板正正地放在李枫的膝头, 李枫肌肉绷紧了一下, 没用手去碰,只是抬头看向这个男人的脸。
文正隆的侧脸被车窗外的天光映照得异常清晰, 这个角度看过去, 李枫有一种看到了在电影荧幕上饰演反派大人物的文正佟的既视感, 每个毛孔都那么真实,但他的压迫感却要比文正佟强许多倍。
显然, 文家样貌最出众的儿子,好像并不是身为影帝的文正佟。
文正隆开口:“这是刘泷身上剩下还没花掉的钱,他已经把你们之间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这钱,物归原主。”
李枫吞咽了一下,可他又好像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丢人,于是强行抬起眼和对方对视着,视线尽力不躲闪:“文先生你能给我提供药?”
文正隆微微皱了一下眉,并不看李枫,开口语气有些淡,他一抬手,坐在后排的保镖便极其有眼色地凑上来给他递上香烟,并打开一只低调的银色打火机给他点上火。
“你想要什么样的药,告诉下面的人,让他们给你安排就是了。”文正隆并没有打开防弹玻璃的单向透视车窗,李枫闻到了香烟的呛人气味,感觉有些热。
李枫额头流下一条蜿蜒的汗,他顾不上擦,只是紧了紧牙根,声音有些干涩:“要我做什么。”
文正隆并不急着开口,不急不缓地把烟灰弹在旁边的烟灰缸里,烟头亮了一下,他才用那个红亮的烟头指了指李枫膝头的那沓带血的钱。
“打开看看。”
李枫顿时感觉腿上的东西又重了几分,压得他有些小腿发软。
他草草看了一眼文正隆的表情,手指略有些抖打开了纸袋,倒出一厚沓纸币,以及最上面附带的一张照片。
李枫正要拿起那张照片,手指却顿在了空中,很快,他手腕上那只价值百万的白冰川限量款手表就跟着他的手一起不受控地颤抖起来。
那显然是刘泷拍摄的,李枫和刘泷几乎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他知道刘泷有个习惯,就是每次他们干什么值得“吹嘘”的事儿,刘泷都会拍一张“纪念照片”,有时是惨死的猫尸体,有时是正在大哭的小孩的脸,还有些更不能说也不能见人的,当然刘泷也不是傻子,他从来不会把他俩的脸拍进照片里,这也是李枫从没有在意过的原因。
但这张照片不一样。
这张照片背景是酒店,画面清晰地拍到他搂着衣衫半褪的何芳苓——现在的阮家夫人。在照片里,李枫甚至没穿衣服,处于一个半梦半醒眯眼的状态,而何芳苓则正倚靠在他身旁一脸醉红的春情。
李枫对那天有印象。
这就是他叫刘泷见面,给了他一块两万块的手表,要他找个做不正当职业的小姐,去栽赃自己的养父李敬先,逼李家父母离开的那天。
刘泷进门的时候一边提着两袋烧烤,一边夹着手机,李枫没在意,没想到他居然敢……
李枫额头上的汗又流了下来,他感觉自己背后顺着脊梁沟也在缓缓流下一道冷汗。
文正隆给了他一根烟缓和的时间,他把烟蒂丢进保镖递上来的黑色密封桶里,终于开口:“想要药,可以。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替我杀一个人。”
李枫呼吸急促了一下,他也并不是害怕杀人,但这句话从文正隆嘴里说出来,压迫感就如同枪口对上了他的眉心。
“……谁?”
把柄,希望,都抓在对方手里,李枫现在毫无还手之力,除了答应,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文正隆嘴唇微动,吐出一个让李枫意想不到的名字:
“阮季玉。”
李枫猛地抬起头看着他。
“很意外?还是做不到。”
李枫连续吞咽了几下,才从文正隆的表情上确认他是认真的,终于道:“……可以。但我想知道你要他死的原因。”
“有必要知道这些吗?”
“……”
“他找出了我给文泰麟身上装的窃听器,文泰麟准备让他进文家的门,来给我添堵,我只能请他离开了。”
文正隆在说话的时候腔调总是很优雅的,如果是一个外国人坐在这里,或许会以为他在谈论艺术,或是文学。
李枫心里暗暗一惊。
他终于明白之前文泰麟和文正佟为什么要在江上餐厅和雷霆当面争阮季玉了,文老会长看上了阮季玉的能力,他想要阮季玉嫁给文正佟,牵制住自己羽翼已丰的大儿子。
而文正佟,显然在文家这个豪门内是个被娇养的天真二少爷了。
李枫作过的恶何止小数目,他对这些事情的敏锐度要远超常人,在文家这场局里,李枫敏锐地察觉出了这里面的凶险,但他现在,已经无路可走。
阮季玉斩断了他和林大富的线,他失去了药物来源,弄不死阮父那个老不死的东西,也害不了有能力在他之前继承阮家的二哥阮仲明,阮家的财产就永远落不到他的头上。
阮季玉……
既然他做的如此决绝,也别怪自己心狠了。
李枫攥紧拳头,指节握得发白,他重重点了点头,“我会想办法。但这照片……”
文正隆再次从面前打开的金属保险箱拎出一只透明塑封袋,李枫一眼认出那就是刘泷的手机:“阮季玉一死,这东西归你。”
说完,他把手机丢进保险箱,并合上保险箱厚重的小门。
智能保险箱发出一声“滴哩”的轻响,表盘上随机数闪动,最后熄灭了。
李枫站在路边,自己的新跑车敞开剪刀门如同瓢虫一样滑稽地亮着大灯趴着,而它的主人正失神地看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远去。
他手里把一只沾血的牛皮纸袋攥得死紧,力气大到肩膀都在颤抖。
……
阮季玉张开嘴,便有一粒剥好的葡萄送到他嘴边,阮季玉一边敷着蒸汽治疗眼罩,一边含着葡萄含糊道:“继续念。”
雷霆从盒子里也叉了一粒葡萄塞进自己嘴里,翻过一页剧本,继续念道:“……皇帝低沉地说,‘爱卿如三日内破不了此案,朕另有重处。’”
阮季玉蒙着眼罩:“停,就到这里吧。”
雷霆罕见地叹了口气,把剧本合上甩在面前的茶几上。
旁边坐着两个佣人戴着一次性手套在给他们剥葡萄。
“这个剧本什么时候开拍?”阮季玉问。
“听辛西娅说,角色定的急,如果你接,最多一个月。”
“好。”阮季玉干脆道。
雷霆趁他目不能视,示意两个佣人退下,然后将手臂搭在阮季玉身后的沙发背上,把他揽进自己的掌控范围内。
佣人一声不吭地站起来鞠躬离开,挑高六米的别墅客厅内,只剩下大真皮沙发上的两个人紧挨在一起。
阮季玉的小脸被蒸汽治疗眼罩遮住了大半,更显得那点唇珠诱人,雷霆的视线就落在那上面,还好阮季玉目不能视,否则看到他的眼神,可能会当场把雷霆踹成残废。
“我亲手剥的葡萄好吃吗?”雷霆问。
阮季玉冷笑了一下,揭穿他:“就算是瞎了,我也分得清屋里一共几个人。”
雷霆却并不在意他的揭穿,只是想随便说点什么无关紧要的,尝尝面前沾着葡萄汁水的柔软唇瓣。
阮季玉仿佛未卜先知,在他即将得手之前抬脚踹在他小腹偏下部分。
雷霆愣了一秒,然后缓缓埋头在阮季玉身前。
阮季玉抬手抚摸着他微微颤抖的脑袋,如同摸一只毛发柔顺的金色大猫,“再多几次就不疼了。”
雷霆咬牙:“……阮季玉!”
“喂,小陈。”阮季玉居然接起了电话。
“……你确定?”
“好。我知道了,你注意安全。”
阮季玉挂断了电话。
雷霆抬头:“小陈?你那个帮你买热搜的助理?”
阮季玉推开雷霆沉重的身躯,摸索着沙发边站起来,“摘了吧,我应该可以看清些了。”
“你要干什么?”
阮季玉把蒸汽治疗眼罩丢在沙发上,眯着眼睛缓缓转身往前走,“时机到了,我要回一趟家。”
第 44 章
阮家住在临江区最著名的一个小区, 蔷薇庄园。并不是什么郊区,相反,庄园整体坐落在临江区最好的地段, 围绕着一块天然湖泊, 是整座城市水系自然景观最好的地方,方圆五公里几乎都是大型景区, 一座庄园起步八个亿, 比雷霆住的那座四层别墅贵。
这房子的开发商最早是做珠宝生意的, 后来跟风投了地产,一口气发了一笔楼市的横财, 但这人总归有那么一点“设计”情怀,于是大手一挥, 在全市最好的地段以当时的最高价拍下了这宗地块,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建鸽子笼吸贷款血的时候, 他却反其道而行,把项目做成了庄园,只卖给本市顶级的富豪。
但正是因为当年这位老先生的“壮举”,将整个地域打造成了全市的顶级富人区, 后面所有周边的项目包括各种商圈以及贵族学校, 都是富豪级别。
当然, 后面他因为涉嫌洗钱逃往国外, 最后锒铛入狱,当时那件案子, 就是阮峰从政时处理的。
十年过去, 时过境迁, 阮峰坐在阮家庄园大厅里,就着昂贵的灯盏看着手里的一本杂志, 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显得他流露出苍老与疲态,墙上可以当做古董的挂钟响了几声,阮峰没听清,咳嗽了一声,保姆走出来端上茶水,半跪在茶几边:“先生,小枫少爷回来了,车已经进大门了。”
“……可算回来了。做点他爱吃的,仲明在家没?没睡的话叫他下来一起吃。”
保姆应了一声,收起茶盘退下了。
楼梯上传来棉拖鞋踩地毯的细微脚步声,阮峰没有抬头,只是捏了捏等累了的眉心:“芳苓,还没睡啊。”
何芳苓冬夜里只穿着一件吊带长裙,肩上披着一件波西米亚风的披肩,流苏随着她下楼的动作摆动,长发如瀑,她低头时的某些角度,更像阮峰已故的发妻了。
阮峰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怔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小枫回来了,走吧。”
何芳苓看了一眼茶几上放着的空碗和勺子,笑:“你把燕窝吃完了,味道怎么样?”
“不错。”阮峰言简意赅,似乎心思没在这里,只看向门口。
阮仲明穿好衣服下楼来,李枫正好在门口玄关换鞋,佣人正蹲在他面前给他拆鞋带。
屋里大灯亮了,挑高六米的大厅依次亮起灯带露出全貌,一下子金碧辉煌起来,新中式的装修风格让整座庄园显得古朴华贵,但毕竟阮峰并不懂审美,设计的匠气重了些,贵是贵了,但更像是华丽的样板间。
“小枫,怎么这么晚才回家?爸爸给你打电话怎么没接呢。”
阮仲明一边系上衬衫扣子一边打哈欠,“是啊,我给你也打电话了,你做什么去了?”
李枫扯了扯嘴角,和何芳苓猝不及防对上了一个眼神又烫到了似的错开,简单的问话却让他没来由地紧张了一下,“……没什么事,我去见了个朋友,是娱乐圈的,以前认识的,好久没见了。”
李枫说着便换好了拖鞋往里走,匆匆经过阮仲明身边的时候,阮仲明吸了吸鼻子,皱了皱眉。
好像有点……血腥气?小枫受伤了?不可能,是鼻子出问题了吧。
阮仲明很快打消了念头,推了一下金丝眼镜,打着哈欠走向餐桌。
保姆已经把李枫爱吃的菜端了上来,其实晚餐那时已经做好了,李枫愣是没回家,联系也联系不上,阮峰直接让全家人都等着,等李枫回来再动筷子。
阮仲明在餐桌边坐下,李枫挨着他,往常李枫都会先给二哥哥夹菜,热络寒暄,可今天李枫却显得有些沉默,阮仲明看了他几眼,没多想自顾自吃了起来。
何芳苓在给阮峰布菜,她这个“继母”在阮家几乎相当于一个高等级的下人。
因为她纯粹靠阮峰的“施舍”和心情生活。
阮仲明吃了几口,注意到李枫的手,笑了笑:“小枫,怎么学姑娘做指甲了?跟你娱乐圈的朋友学的?”
阮峰一皱眉,也看向李枫的手,李枫想藏却没来得及,只好干笑:“是……我朋友跟我闹着玩非要给我涂。”
他默默缩起自己十根涂满黑色指甲油的手指,继续埋头吃饭。
指甲缝里隐藏的那些洗不干净的血迹也被他藏在了手心——李枫回家前没忍住,去小巷里杀了只猫。
尸*体现在还丢在后备箱呢。
“小枫,我想过了。”阮父在饭桌上开口,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看向他,“雷家的婚事,我认为还是季玉替你去最合适。”
李枫一愣,像是没想起来似的,随后便敷衍道:“好,行,爸爸你决定就好。”
何芳苓皱了皱眉,但没开口。
“雷家那是虎狼窝,别看雷霆是独生子,他还有一个失心疯的母亲,家里叔伯辈的长辈也都在虎视眈眈他手里的雷家财产,因为婚约雷霆现在要娶季玉,一旦结婚,意味着雷家下一代不可能再有长子,所以要么雷霆在外面生私生子接回家让季玉养大,要么,雷霆的财产只能给其他旁支的小辈继承,这里面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李枫埋头吃饭,看不清他的表情。
阮父语重心长:“爸爸是为了保护你啊。”
阮仲明抿了抿唇,以前他听到这样的话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他对季玉有了改观,忽然就感觉,阮父这番话说的有些冷血。
明明阮季玉才是在这个家做了二十年千娇万宠的三少爷的人,只因为并非亲生,一朝就踢出家门推进火坑,他们和李枫其实也并没有认识多久,就因为血缘,阮父便无条件偏爱他,甚至不顾后果,这何尝不是冷血。
“对了,”李枫突然道,“小妈,你有帮爸爸做燕窝吗?我上次给你的。”
何芳苓受到了他的暗示,点头:“先生已经喝了。”
“……那就好。”李枫和她对了一个眼神。
阮父很是欣慰,笑:“还是你孝顺,我——咳咳……”正说着阮峰便剧烈咳嗽起来,何芳苓赶紧扶上他的背,两个儿子和佣人也都涌了上来,阮峰正摆手,却忽然咳出了一口血,正落在瓷白的桌面上。
鲜艳刺眼。
李枫吞咽了一下,刺目的鲜血让他感觉有些兴奋又有些恶心,但他强压下了这种感觉,惊呼:“爸!”
“——快叫家庭医生。”阮仲明更冷静一些,屋里的佣人顿时乱成一团,七手八脚地把阮父往屋里扶。
乱局中,有一个不起眼的佣人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溜进了杂物间,在昏暗的杂物间翻找,终于找到了他要的东西。
阮季玉坐在驾驶座,戴着一顶很旧的毛线帽,口罩也有些脏了,身上的棉袄是藏蓝色,沾了些土更显得狼狈,保安亭的保安一敬礼,阮季玉低头从驾驶座伸出一只戴着劳保手套的手,拿着的是“垃圾车通行证”。
保安放行,阮季玉升起车窗,开着垃圾回收车驶进了蔷薇庄园。
副驾驶的门被人打开,刚刚阮家的那位仆人跳上了车,一上车他便摘下口罩,靠着副驾驶长出一口气。
“搞定没?”阮季玉一打方向盘,车子驶入了垃圾站,稳稳停在该停的位置,他熟稔地操纵垃圾车,把垃圾桶装载进车厢。
“……搞定。”小陈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拎起一只红色的礼物包装盒。
“哥,做这事太刺激了。你觉得我是不是也有点做特工的天赋?”小陈兴奋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把礼物盒递给阮季玉,阮季玉拆开盒子,从腰上解下一只紫外线手电筒,熟练地顺着盒子内壁扫了一圈,果然发现了一处破损,显然是曾经有过夹层,撑开夹层一照,里面还残余了些白色的粉末。
阮季玉一笑,把手电筒咬在嘴里,从口袋里掏出塑封袋和棉签,取证动作行云流水十分专业,看得小陈目瞪口呆。
直到阮季玉从后兜里掏出一只巨大的塑封袋,一展开,足可以装下整个礼物盒,小陈终于开口:“过分了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找到的是什么东西了?”
阮季玉神秘一笑,把证物封好放在一旁,甚至还掏出了马克笔在上面写标记和名称以及时间。
“从你给我打电话那一刻起,我就在想李枫能通过什么东西下毒。蔷薇庄园的安保非常严格,进出的人都有电子眼记录,私家庄园的车库口都有扫描检查,户主出入都不例外,他不可能藏在身上带进去,进去确实不容易,但出庄园,有一个渠道是最薄弱的。”
小陈福至心灵,“哦!垃圾回收站!”
“嗯。”阮季玉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如果是我,我想要带回家一样东西,不想让任何人发现,那就先不进家门,把东西直接丢去垃圾站,然后回家打扮成佣人的样子,去垃圾站丢垃圾的时候捡回东西,当然,要在回收垃圾车赶到之前做完。”
“哥……你真的是演员吗?你该不会是什么警方卧底吧……”小陈的眼神写满了震惊和崇拜。
阮季玉一笑,不置可否,垃圾已经装载完毕,他将垃圾车驶出了庄园。
直到垃圾车顺着国道一直开到郊区的大垃圾站,阮季玉下车,小陈才想起来问他:“哥,你这车怎么搞来的?”
阮季玉没回答他的话,只是对着迎面走过来的中年男人笑了笑,从兜里摸出烟盒,给男人递上一支烟,自己也拉下脏兮兮的口罩,露出里面同样有些灰头土脸的面容,“大哥手气怎么样?”
中年男人低头,阮季玉伸手给他点上烟,自己也含了一颗,但却没点着,只是夹在戴着劳保手套的指间。
“别提了,”男人吐了一口烟气,“一晚上手气就没好过,输了小两百了,早知道就不让你替班了,哝,给你的五十块钱,说好的一趟五十。”
阮季玉接过钱装进棉衣口袋,“谢了大哥,下次有活还找我。”
小陈用外套包着证物抱在怀里,再次目瞪口呆地跟着阮季玉离开了垃圾站,阮季玉离开之前把手上的劳保手套顺手扒下来,和那支没点燃的香烟一起丢进了堆积如山的垃圾堆。
“哥,有没有人说过,你特别帅。”小陈亦步亦趋地跟着阮季玉。
阮季玉无奈,“别废话了,还有任务要你帮忙。”
小陈立刻立正。
“把这东西送到我父母……不,送到雷霆手里。”
“啊?”
“交给雷霆,告诉他,务必妥善保管。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顺便你告诉他,让他不要再找我了,等到进组拍戏的日子,我会自己出现。”
“哥你还要做什么事?我能帮你什么吗?”
阮季玉叫的车正好赶到,阮季玉拉开车门,回头看着小陈:“你做完这件事暂时躲起来吧,之后的事,只有我才能处理了。”
小陈怀里抱着重要的证据,在夜色中的垃圾场边上目送着出租车远去。
“……哥,你捎我一程啊,我手机没电了……”
深夜,李枫溜进了庄园停车场,昏暗的光线下他打开了后备箱。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麻袋。麻袋里面是那只猫的尸*体。
李枫神情阴沉,伸手向麻袋。
“——小枫?”
“二、二哥?你怎么半夜不睡觉到车库来?”李枫合上后备箱,做贼心虚地背靠在后备箱上。
阮仲明穿着大衣,穿戴整齐,甚至手腕上还戴着手表。
他走到李枫身前五六米的距离,神情有些复杂,灯光昏暗看不清楚:“你车里装着什么。”
“没什么。”
“撒谎。你知道车库有扫描系统。”阮仲明点了一根烟,手搭上身旁的车,看着李枫——当然,这车库里的所有车都是阮家的。
李枫脸色一白。他当然知道,但没想到阮仲明居然半夜去查了记录。
“哥……你查我?”他反将一军,责怪起了阮仲明。
“你身上有血腥味。”阮仲明不咸不淡地说。
“我不小心撞死的,正准备带去垃圾站丢了。”李枫解释道。
“……”阮仲明这次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李枫冷汗已经流下了鬓角,他才道:“下次小心些,撞到人就不好了。”
李枫的冷汗终于落了下来,他没敢擦,点头嗯了一声。
他不确定阮仲明的话是不是有别的暗示或者警告含义,毕竟没有人知道他已经接下了“杀人”的委托。
但阮仲明的气场太强,他又不敢乐观。
最终李枫说了声自己出去处理,开车出了地库。
阮仲明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车离开地库。
地库重新安静下来,脚步声从阮仲明身后的暗处传来。
“我早就说过他有问题,你偏不信。”沉稳的男声响起,在地库回荡。
阮仲明都没有回头,听着身后打火机点火的声音,叹了口气。
“大哥,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像个蹲点抓人的警察。”
阮伯安吐了口烟,耸耸肩,“做贼心虚啊?偷税漏税了?”
“胡说八道。”阮仲明回击,“还以为你今晚回不来了。”
“爸出事,我能不回来吗。怎么样?”
“医生看过了,不太好。估计是操劳过度导致的。”
“……老头子为这个李枫,没少操心。谁知道是条养不熟的狼崽子。”
阮仲明推了一下眼镜,“不过就是撞死只猫,手上沾点血,什么养不熟。”
“那猫可不是撞死的。我见过的犯人里,他这样算典型的。”阮伯安一边吸烟,一边把烟灰往昂贵的汽车顶上弹。
“典型什么?”
“典型的心理变态。”阮伯安淡定解释。
阮仲明却不信,笑了一声:“得了吧,你看他那个软糯的小样儿,还心理变态,你就是职业病想太多了。”
阮伯安“啧”了一声,“你是真蠢,连老三都看得出,你看不出?”
阮仲明沉默了几秒,他知道大哥嘴里的“老三”只会是阮季玉一个人。
“他最近……怎么样?”
“不怎么样。被人害得眼睛都看不见了,雷霆那个混账东西,我下次见他一定把他——”
“什么?什么看不见了?”
“呵呵,你不是只关心李枫吗?”阮伯安挑眉,但还是说了出来,“别提了,就是你们这个小枫搞的。我没把他抓起来是因为现在还没拿到具体证据,等我找到证据链,我非把他抓进去不可。”
“那雷霆会不会要解除婚——”
“二明,”阮伯安打断他的话,“你就只关心联姻?老三命悬一线的时候,你在别墅里做你的大少爷,你有没有良知?”
“我不是那个意思……”
“季玉和雷霆的婚事公开,给你拉了不少股价吧?”
“我抽空去看看季玉。”
“得了吧。别玩那套虚的,雷家不会取消婚约,那个混账东西,我看他是真对小玉动了心思,要不然不会下手那么重……”阮伯安自言自语地揉了揉脸颊。
“什么?”阮仲明没听清,“没什么,你别管了,小玉由我照看着,出不了事,走,回去看看爸。”阮伯安岔开话题,揽过兄弟的肩膀走向电梯。
与此同时,雷霆正无力地仰在沙发上。
金秘书的电话打进来,雷霆只响了半秒就接了起来,“找到了?”
“……抱歉雷总,所有的人都出动了,但阮先生似乎很有反侦察意识,甩掉了我们三组人,现在失去了踪迹……不过刚刚楚先生找您,约您在俱乐部见面。”
“楚喻天?他什么事找我?没有重要的事情就推掉。”
“楚先生说,他知道了一件事情,关于文家,嗯……和嫂夫人的。”
“什么文家……嗯?”雷霆捏紧了手机。
第 45 章
雨田俱乐部的酒吧今晚上下三层所有的地方都在营业, 外面冰天雪地数九寒冬,里面的人穿着轻薄,酒杯摇晃, 音乐人声嘈杂。
一层是夜店, 舞池和卡座相互穿插,二层是包厢, 前两层都是随意出入, 但三层是VIP层, 这一层只有雨田俱乐部的会员才能使用,并且价格昂贵。
楚喻天今晚开了三层所有的包厢, 叫来了一大群吃喝玩乐的朋友在三层开通宵party,空中泳池的玻璃倒映着蓝光, 插着羽毛的粉色天鹅泳圈在池面打转, 两个模特一掀帘子走了进来, 一个穿黑一个穿白,都是比基尼,身材非常火辣,一进场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楚喻天靠在泳池里拿着香槟杯子乐呵地看着她俩, 旁边两个狐朋狗友早就左拥右抱了, 楚喻天一招手, 两个女孩都跳下水,朝着他游过去, 像是两尾美人鱼。
“长得……真好看, 我看看?”楚喻天似乎是醉了, 脸上一片醉红,身上全是酒气, 他伸胳膊抓住一个女孩的胳膊,使了点力气,似乎吓到对方了。
“丑八怪……我不要!”楚喻天一把将两个女孩推了出去,两个女孩似乎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吓到了似的站在水里不敢吱声,直到旁边醉醺醺的朋友划水过来,安慰了几句美女把人哄走了,又有两个过来扶着楚喻天,一边大叫着“楚少喝多了,咱进屋!”
楚喻天穿着一身泳裤湿漉漉地闯进场子里,其他人都是小礼服衬衫西裤,他像个喝多了的傻子冲进去东倒西歪,还碰掉了几个酒杯,好在音乐声掩盖过去,众人也只是笑着簇拥着他进了休息的套房。
在他的场子里他今晚就算裸奔也没人敢嘲笑半个字。
楚喻天把两个硬要跟来的朋友强行推出门,自己在背后把门合上,手指一动将门反锁。
套房的隔音非常好,外面一切的吵闹嘈杂都被隔绝在外,只能听到一点闷雷般有节奏的回响。
大落地窗被打开了上半扇,飘窗的纱帘飘进来,一室肃然的冰冷寒风,楚喻天打了个寒颤,搓了搓胳膊,捞过旁边挂着的浴袍穿上,打了个巨大的喷嚏,才吸了吸鼻子,没好气地转过拐角,看着月色和夜色下的那个站在纱帘影影绰绰中的背影道:“雷霆,搞什么大冬天开这么大窗,没看到外面正下雪吗?”
他顺手按下了墙边的智能控制器,窗体降了下来,纱帘逐渐回落,金色的长发差点把楚喻天搞得有些发呆。
“……靠。”楚喻天骂了一句。如果这货是女人,绝对会是楚喻天青少年时期幻想的对象。他完美继承了雷家父亲的锋利,母亲莉莉安的美貌,光是站在那儿,就像是个作品,绝对让人能啧啧称奇的作品。
雷霆把烟掐掉,“叫我来,说吧。”
“有没有人说过你说话方式真的很倒胃口。”楚喻天不甚在意,从桌上端起一个精致的果盘,银叉子扎起一块西瓜塞进嘴里,“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搞这么大阵仗找你来?不感激一下?得,拉倒吧,你还是别感谢了,我害怕折寿。”
雷霆一反往常地居然接了话茬,说:“涉及到文家的内部争斗,你是怕我们私下见面之后,消息流出来会引起他们注意吧。”说完他顿了两秒,补充了一句,“谢谢。”
楚喻天睁大了眼,仿佛第一天认识雷霆:“等等?你刚刚说什么?谢谢?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我耳朵长毛了……”
他脑袋快要抵进雷霆怀里了,雷霆嫌弃地推开他,摸了一手湿漉漉的泳池温泉水,嫌弃地擦了擦,“少废话,你到底说不说?我已经12个小时没有他的消息了!”
楚喻天愣住了。
雷霆说的这句话仿佛是道定身符,楚喻天真惊了。
雷霆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咳嗽了一声还是转过了身。
“……反正要尽快找到,不然我无法和,和我爸妈交代。”雷霆找了一个算得上勉强的理由想要搪塞,可一转头楚喻天已经捂着肚子无声地笑倒在了床上。
隔了十几秒他才笑出声来。
雷霆脸色更黑了。
“哎呦我的哥啊,你也有今天……我……”楚喻天看起来快要抽过去了,脸色都发红了。
雷霆脸色一会红一会黑,精彩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倒是话都让楚喻天给说完了,他只好在“我必须给这位三少爷送块匾,就写‘雷霆终结者’哈哈哈”这句后面打断:“够了!笑够了?”
“够了够了够了……后悔刚刚没录像,要不然这录像我要在你们婚礼上重播十遍哎哎哎好说不动手啊!绅士!”
楚喻天坐在床上,笑得花枝乱颤,看一眼雷霆的表情他就憋不住笑容只好一边别过脸笑一边说正事:“今天叫你来就是告诉你一件事,我下面的人得到了一条重要的线索,文家大少爷下面的一些人最近在拍卖会里出手了。”
“买了什么?”雷霆瞳孔缩紧。
“你也知道,那个‘拍卖会’里,能有什么东西?文家的人没病没灾,不需要移植器官,也不需要血,剩下的,除了活人,就是那些五花八门的粉了。”
“他买了什么?说具体的!”
“我只能告诉你,”楚喻天看了他一眼,神色中似有不忍,但还是敛了视线,说道:“文家老爷子看上你家那位三少爷已经是人尽皆知了,文正佟这些年醉心影视圈不理家事,文泰麟早就想要给文正佟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了,他看中且放出风声的,必不会轻易放手。我认识他不长时间,居多都是听传闻,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的为人吧。”
雷霆沉默了。正因为他清楚文泰麟的为人,才会当场拒绝文泰麟,才会毅然决然地官宣他和阮季玉的关系,也许一开始是害怕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就像小时候害怕被人夺走宝贵的小狗一样,不过当初看到小狗冰冷的尸体,他也只是冷静地站在原地发愣直到晕倒被仆人送回屋,但现在,他好像快急疯了。
如果这一次还是被人抢走,他就真的要疯了。
“……文家老大出手,就一定是一个开始,文家的事围着你家三少爷,你可要把他看牢了,现在不光是丢了老婆的问题——现在文家有人想让他死。”
楚喻天抽出一根烟,金属打火机清脆地响了一声,雷霆却又出手如电把火机合上了,楚喻天吓了一跳烟没拿稳掉在了地上,雷霆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他哑着嗓子,“我出动了所有人找都没找到,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他只跟我说了一句要回家,我叫人问过了,李家的父母还以为他在外面上班出差,阮峰病倒了,全家都忙着照顾老爷子,他是在元成二路附近失踪的,他银行卡流水我都能查到,到现在为止他一分钱都没有动过,身无分文,还能去哪?你说他还能去哪?!”
“……”楚喻天张了张嘴,今晚第三次用那种第一次认识一个人的眼神看雷霆,雷霆抓着他呼吸急促,终于等到楚喻天把他按在单人沙发上坐下,“冷静。雷总,你太心急了,他一个大活人,又不是无缘无故消失,你已经说过了,他给你留了话才离开的,这说明他完全有准备,说不定是有事情要办,办完就回来了。”
“他能有什么事情?他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
“我知道——少爷,他想要天上的星星你也能给他摘下来,但是你根本不清楚,有些东西是钱实现不了的。我早就说过了,你压根就不懂爱情。”
“可是——”
“别可是了,我看阮季玉的城府比你深,你看不透他,所以才会爱上他,但你在他面前就是一张白纸,他除了你账户里究竟有多少钱数不清以外,你的什么他不知道?你以为文泰麟为什么非要他做二儿子的掌家人不可?文泰麟认可的能力和品性,你觉得会是凡人?”
“……”雷霆终于沉默了。
“我会帮你找他的消息,除非是专业的警察卧底,一般来说我这边的人不会找不到。别忘了,我之前可是混混出身!道上的朋友我熟得很。”
楚喻天偷眼看他的情绪稳定的差不多了,才从泳裤兜里摸出来一部防水加密手机。
打开一份邮件,里面只有一张图片,他把图片伸到雷霆面前。
“虽然我不知道阮家这两位真假‘三少爷’背后究竟有什么矛盾,但显然现在这位三少爷似乎来头并不简单,这照片可能对你有用,当然了,完整的视频得花钱买,对方来源不明,开价是,一千万。”
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了视频暂停的一帧截图。
一份酒店偷录的视频监控录像。
视频的主人公,一位是李枫,另一位就很耐人寻味了——阮家现任的夫人,阮家的继母。
而且这视频背景的酒店显然并不高档,而且李枫手里拎着的衣服放大看似乎是某个学校的校服。
“对方说手上还有两份视频,都是几年前的东西了,当时录下来也没想到这俩人身份这么高,现在一共三份视频,不过对你来说要一份就够了。”
“我给他五千万,把原始的视频给我,如果他敢留着,我会让他消失。”雷霆脸色阴晴不定,看起来非常阴沉。
“得,我没有别的要说的了。”楚喻天摊了摊手,又打了个喷嚏,“我只说最后一句就走。想当初啊,姑娘们都往你身边围,没想到啊没想到,”他转身走到门边,开门前迅速且怨愤地说了一句:“你也有今天!”
门“嘭”一声关上。
雷霆握着那只手机,手指骨节发白。
他觉得天旋地转。
好像一切都乱了,又好像一切重新清晰起来。
原来一开始阮季玉就知道……他答应嫁到雷家,也不过是他报复李枫的一个跳板,包括进娱乐圈和李枫同台参与综艺,他抢了所有李枫原本的风头,现在想来,从一开始阮季玉就不是为了他而来……
那……那些在他面前的痛陈表白,痛哭流涕,说从小暗恋自己,求自己收留,那些算什么?
雷霆抬起头,面前仿佛再次出现了一扇门。身后的仆人在花园的不远处小声说,“父母都不疼他,也不让他交朋友,小少爷真的好可怜。”
那扇古朴厚重的门后是母亲的“牢笼”。
他终其一生好像也打不开那扇门,这扇门是母亲逃出的生路,却是他回家的归途。
他第一次觉得有人从里面快要推开门缝时,风又将错觉吹散了。
雷霆久久地看着面前那扇虚幻的门,直到口袋里手机震动起来。
金秘书。
反应了几秒,雷霆才慌慌张张地接起电话:“有消息了?”
“对!夫人派了一个人,姓陈,送了一些东西到别墅这里,说是必须当面交给您。”
“他人呢?他回来了?”
“陈先生说只能当面跟您说,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
“好、好好。”雷霆捞起自己的大衣就从侧门刷雨田俱乐部的黑卡,直接下到地下停车场。
今晚他没有开张扬的跑车,他好像越来越没心思去顾自己的那些豪门“身份”,他看了看后视镜,后视镜里的男人好像让雷霆感觉很陌生。
他感觉自己的人生直到遇到阮季玉,犹如狼狗遇到了棒骨,得到时心满意足龇牙咧嘴,失去便惶惶兮如丧家之犬。
文家的争抢,虎狼的围攻,失去的恐惧,他觉得自己的比喻非常恰当。想着想着他便冲着后视镜笑了笑,咧了一下牙齿,很好,很健康,下一步是什么来着?
好像是时候亮一下牙齿给对手看了。
第 46 章
在阮季玉将那个内侧沾有毒药, 且沾着李枫和何芳苓指纹的“礼盒”托小陈送给雷霆保管之后,整整一周,雷霆都再也没有半点阮季玉的消息。
包括楚喻天也没有找到他, 楚喻天连连称奇, 毕竟他手底下的人,很多都是原本游走在灰色地带混的, 后来他认祖归宗继承了豪门, 这些兄弟哥们就跟着他洗干净了手脚做了他的“保镖”, 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他们找不到的人。
豪门圈子里很多人都知道楚喻天不能得罪,很大原因就是因为他有这支“保镖队”。虽然这是个天降的草根少爷, 可手腕却比那些所谓的“天生贵族”狠辣得多,当然也草莽得多, 很有种不按套路出牌的江湖气息。
傍晚, 小雪过后的阴沉天, 雷霆正挽着衬衫袖口在小花园里一棵一棵将那些枯死的名贵花草连根拔出,堆积在一旁,只剩下光秃秃的土地,被他用铲子整理整齐。
他的金发被扎在脑后, 汗从额头滴落进土地, 小花园温室的门不知被谁破坏的稀烂, 从破洞一直往里灌冬日的冷风, 可雷霆还是干的浑身是汗。
金色的长卷发铺在花园小径的秋千上,女人像是天真无邪的洋娃娃, 她有一双碧蓝的眼睛, 如同晴日的海面那样平静, 她柔软的手臂抱着一只玩偶熊,玩偶被她爱抚而亲热地抱在怀里, 她看着怀里的玩偶,像是神经质地喃喃道:“妈妈在这,不怕……”
雷霆将一排被冻死的花草全部拔除干净,直起身,不远处跟着的保姆给他递上温热的毛巾,他擦了擦汗,看向秋千上的女人。
“莉莉安,不许把玩具放进嘴里。”雷霆像是严厉的长辈,皱起眉走向母亲。
莉莉安吓了一跳,抬起眼看向雷霆,胆怯地小声道:“我没有,我不敢了……我把他交给佣人了,我没有私自教他什么……”
雷霆只是看着她,这样类似的对话他曾听过无数次,自从父亲死后,母亲便把他当做了父亲,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牢笼,无关乎那个亲手创造牢笼的人是否还在她身旁。
雷霆蹲下来,几乎和她平视,莉莉安已经年近半百,可她依然美得看不出年纪。
“……”莉莉安伸出手,抚摸上雷霆的侧脸,像是在抚摸一只小狗,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雷霆闭上双眼,扶住母亲的手背,似乎在贪恋这一点温度。
“……妈妈,我把很重要的人弄丢了。”雷霆说。“算了,你只会认为我是父亲。你休息吧。”雷霆想要起身,可莉莉安却摸了摸他的发顶。
莉莉安没有说话,她只是示意雷霆坐下,转过身去,她开始用手指给雷霆梳头发。
雷霆盘腿坐在冰冷的鹅卵石地面上,母亲这样的动作让他怔在原地。
母亲从不会给父亲梳头发,这个家除了母亲,只有他是长发,需要梳头。
雷霆感受着温柔的动作,仿佛回到了幼年。母亲每次不被允许与他多说话,所以每次母子相见,都是在佣人的监视下沉默着给他梳理长发,偶尔问几句无关痛痒的关心,雷霆便感受着头顶温柔的手指来回抚摸,这是母亲独有的方式。
“妈妈。”雷霆终于开口,他知道至少现在母亲是知道他的身份的。没有错认他。
莉莉安没有回答,可雷霆眼眶却有些热。
“我错了。”
“你很好,小少爷,妈妈为你骄傲。”这是莉莉安每次公式化的回答。但自从她失心疯以后,这是第一次她好像恢复了一些原来的神智。
雷霆低下头,不忍再感受背后温柔的手指,像是迎上去又像是想逃离,“……如果我有了喜欢的人,我可以把他带来给你见吗。”
雷霆似乎从来没这么懦弱地说过一句话,他几乎像是幼童在乞求一个回答。
“是同班的贵族小姑娘吗?”莉莉安问。
“不是。”雷霆吸了一下鼻子,像个孩子,“是……男孩。”
“而且也不是贵族,他很,很特别。”
莉莉安从背后双手摸了摸儿子的脸颊,“那也很好。只是,不要伤害他。”
雷霆像是被踩中尾巴的小狗,他猛地抓住母亲的手,转过身看向母亲,略带慌乱地摇头:“我没有,我不会的,我……”
莉莉安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忽然又尖叫起来,一把将雷霆推倒在了泥土里,雪白的衬衫被染上了半身泥渍,旁边的护工赶紧冲过来将她架了下去。
雷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才喃喃说出后半句:“……我不敢了。”
雷霆就那样半边身子撑在泥土里,金发的尾端也沾上了泥土,可他只是发愣。
直到手机响起,雷霆才如梦方醒,抓起来便急切道:“找到了?”
对面金秘书的声音似乎在嘈杂的背影音里,他极力撇开人群,拢着话筒小声道:“对,找到了,不过……”
“不过什么?他受伤了?有人害他?”雷霆从地上爬起来,狼狈地像是被人踩了一脚。
金秘书有些为难的声音和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同时从听筒那侧响起:“夫人刚刚在地下黑拳场赢了五十万的赏金——哦,现在是一百万了。”
雷霆:“……”
他抹了一把眼睑上不存在的眼泪,抬手示意外面的保镖去备车,对着话筒道:“别让他发现你,发定位我马上到。”
金秘书没挂断电话,犹豫了两秒,才说出来:“雷总,这个拳场是文家大少爷的,我们的人如果来的话,被认出来恐怕会有麻烦,我建议您不要亲自来,我先去交涉——”
“文家?!”雷霆觉得自己头皮一炸。
“不用备车了,我亲自开车去!”雷霆压根没有参考金秘书的意见。
金秘书沉默了一会儿,道:“那我买好票在入口等您。”
……
阮季玉觉得头有些晕,汗如同开了闸往下流,可是很爽。
两辈子没有这么爽过,很多格斗技都是杀招,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能全部用出来。生死只在一线间的感觉让他回到了舒适区,仿佛又重新回到了属于他的时代。
他的手臂被裁判高高举起,脚边躺着一个已经晕死过去的肌肉壮汉。
阮季玉感觉嘴巴里有铁锈的味道,舌头转了一圈,发现掉了一颗牙。
好痛。
他皱起眉,将那颗牙齿默默含在舌间,被特意抹黑了皮肤的妆容显得他表情有些滑稽。
“奖金一百万获得者——小青龙!”
阮季玉抽了下嘴角,每次听到这个“艺名”都会起鸡皮疙瘩。
下面的赌盘的人输疯了,红了眼要冲上来杀了阮季玉,可被保镖拦了出去。拳台上亮如白昼,四下里全都是乌央乌央的人头和欢呼。
“小青龙!小青龙……”
当时报名让系统随机取名真是个错误决定。
还好这轮结束,就能获得见到拳场幕后老板的机会。
文家大少爷——文正隆。
阮家老爷子马上就要死了,阮季玉必须赶在他死之前断了李枫所有继承阮家的后路。
一种最简单的方法便是公开他和继母何芳苓的奸情,但这样大概率只是将继母赶出阮家,李枫再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把责任推到继母身上,最多只是声誉受损,不会动摇他的身份。
所以阮季玉要的是设好局等李枫自己钻进来,直到万劫不复。
第一步已经完成,抢了李枫的婚约,抢了李枫在娱乐圈的地位,李枫终于忍不住出了手,那么下一步,按照李枫的性格,杀了阮父,下一个当然就该轮到阮季玉了。
阮季玉和罪恶打交道的时日,让他对人之恶的预判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阮季玉并不是没有受伤,只是因为脸上身上抹得太厚太黑,看不出来罢了。
趁着这场开赌盘为下一场下注的时间,阮季玉回到了后台更衣室。
汗臭味让他很难忍受。显然这位“阮三少爷”的一些少爷毛病也确实影响着他。
阮季玉打开柜门,角落里静静放着一瓶药片。
能让他短时间内恢复正常身体素质的特效药,和林大富要的。
药瓶旁边放着一部老年手机,是他花了八十块钱在二手贩子手里买的,电话卡也是他卖给自己的,通讯录是一片空白。零散几条通话记录。阮季玉暂时还不能暴露自己,要等到见过文家大少爷以后才能收网。
阮季玉关上柜门,坐在长椅上喝水。
所有人都在外面因为赌盘狂欢,更衣室反而安安静静。
头晕目眩,果然刚刚挨那一拳还是重了。
阮季玉仰躺下去,天旋地转地看着顶上晃眼的白炽灯晕出的光圈。
直到一抹金色闪入眼帘。
“……金毛真是阴魂不散,肯定是药效太猛了我才会出这种幻觉……”阮季玉双眼有些失焦,愣愣地看着面前模糊的脸。
直到阮季玉彻底反应过来,一骨碌从长椅上坐起来,震惊地看着靠着柜门的雷霆。
门口站岗的保镖假装看不见,正在门口放风,显然是收了雷霆的好处。
阮季玉一看就知道什么情况。这小子用的最得心应手的就是“钞能力”。
“……你,你怎么找到我的?”阮季玉自信自己的反侦察手段,怎么可能被他找到,并且自己居然毫无察觉。
雷霆看着他警惕的眼睛,恨不得把他活吞进肚子,但还是极力忍耐着危险的情绪,看着他:“要不是文正隆最近在国外出差,他的场子混进了几个人,我恐怕还不知道你有这个本事,少爷。”
雷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审视着阮季玉浑身上下,如果目光有实质的话,那一定是某种猫科动物带倒钩的舌头——阮季玉只感觉自己被他的目光舔舐的皮肉皆无。
阮季玉先是一愣:“文正隆出国了?”雷霆眯了眯眼,很不悦的表情。
“……算你厉害。”阮季玉无言以对,甚至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身子。
雷霆这眼神让他感觉比拳台上的对手还吓人。
有种下一秒就要当众搞他的感觉。
更衣室的四周站满了一圈便衣保镖,都是雷霆带来的人,穿的五花八门的壮汉一脸严肃地守着,把阮季玉包围在中间的长椅上,阮季玉感觉自己像是某种深夜频道里的主角,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我是为了见文正隆才来的这里,既然见不到,而且被你这么一搅事情也办不成了,那就只能采用别的计划了。”阮季玉叹了口气,继续喝了一口水,忽然他手里的水杯被一只手抢走,清水溅了他一脸,阮季玉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雷霆。
雷霆仰起头喝了一大口,阮季玉往后挪了一大步,迅速阻止道:“你敢这样喂我喝水我就把你**拧下来。”
雷霆被他预判到了,只好强行将水咽了下去。
“……从没听你说过脏话。”雷霆看着阮季玉的唇瓣,那上面蒙了一层水渍。
阮季玉挑了一下眉:“你今天就听到了。”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和我回去,我会为你解决一切,文家的人有问题,不要靠近他们。”雷霆不由分说,示意保镖上去绑人。
“你知道个屁。”阮季玉似乎是因为刚刚打过架,所以浑身的血都热着,直接骂了出来,“我叫你在家等着,你非要打乱我的计划,现在我必须要亲自解决,你真是会给人惹麻烦。”
阮季玉站起来,推开雷霆,拉开自己的柜子取出黑色的运动外套,“雷霆,我不想再包容你给我胡搅蛮缠,既然你已经找到这里,干脆我就告诉你。”
“从一开始我和你的交易就是我设的局,我只是为了报仇而已,你别再动那种心思,我不喜欢男人,就算喜欢,也不会喜欢——”
“咣当”一声巨响,雷霆把阮季玉按在柜门上堵住他的嘴,牙齿和嘴唇的剧烈碰撞让双方都尝到了血腥,阮季玉一拳打在雷霆脸上,喘着粗气:“你是疯狗吗?”
雷霆的金发散了下来,再抬起头的眼神,阮季玉居然胆怯了一瞬。
有一秒钟,阮季玉怀疑雷霆想把自己吃了。
是那种鲜血淋漓地拔下血肉拆吃入腹的吃。
那是战争中被逼入绝境的狼的眼神。阮季玉绝对知道这样的眼神具备的危险性。
雷霆是真的疯了。
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利用这个傻狗的……
阮季玉着实后悔了,只能在雷霆把他按进柜子之前用尽全身力气挡住他,“……我、我跟你出去,别在这发疯,这有、有监控……”
雷霆眼神发狠,死死盯着阮季玉,不知道到底是爱疯了还是恨疯了:“……去找中控室,把今晚全场的监控记录全毁了。”
站在门口进退两难的金秘书闻声赶紧去办事了。
阮季玉看他还尚且残存理智,抓紧空隙“安抚”:“我跟你回去,跟你回去,你别给我乱来,听见了?”
雷霆在半明半暗的柜子里吻了一下阮季玉的双唇,又一次尝到了血腥味,犹嫌不足似的舔了舔阮季玉被他磕破的下唇,这一下猝不及防,阮季玉腰眼一软,赶紧把人推开。
“咳,你放开,我先把东西收拾好,跟你提前说好,你把这些人都遣散,今晚我不能跟你回别墅,你得乔装一下,今晚去我那里,暂时还是不能被人发现我的身份”
阮季玉说着便偷偷将药瓶藏在衣服里,希望雷霆没有看到,可雷霆却一把抓住他想要藏起药瓶的手腕。
“拿出来。什么东西?”
阮季玉目移:“……没什么。维生素。”
雷霆咬牙:“你当我是傻子?”
“……”你不就是吗。阮季玉腹诽一秒,不想再生变故,只好说等会到他那儿再细说,这才搪塞过去。
还好雷霆今天穿的比较普通,没有穿成一副商业精英的模样来黑拳场砸场子,场子里红黄蓝绿的发色也很多,雷霆也没有引起注意,阮季玉确认过他没有暴露身份以后,才放心地带着他出了后门。
已经入夜,黑拳场的后门是一条偏僻小巷,出去以后是一条理发街道,再往里走才是一片黑漆漆乱糟糟的居民区。
裹着廉价皮草的理发店女郎站在门口看着地面上的薄雪嗑瓜子,阮季玉和雷霆一前一后经过她门口,她笑了一声,瓜子皮吐在门口,雷霆皱眉看向她,阮季玉赶紧拦在这少爷面前,“他喝多了,喝多了……”
阮季玉拉着面色不善的雷霆走,女郎却不甚在意,甚至爽朗地笑了笑:“哎呀,两个帅哥,来洗头吗?给你们打折。”
“他不喜欢女人!”雷霆恶言相向。
阮季玉下意识反驳:“谁说的!”
雷霆看向他。
阮季玉语气软了下来,从背后推他走:“好好,我不喜欢,少爷,老板,祖宗,我们快走吧,你别给我丢人了……”
女郎挑了挑眉:“原来是一对呀,啧啧。”
雷霆心里这才舒服一点,愿意和阮季玉继续往前走。
“你就住在这种地方?”雷霆表情嫌弃,看着肮脏的楼道。
“上楼,别大声说话,一楼的大爷会骂人。”阮季玉压低声音提醒他,推着他上楼。
雷霆这种级别的少爷何曾到过这种地方,眉头紧锁,一直到进了阮季玉的出租屋,也没有展开。
“坐,没椅子,沙发是坏的,就直接坐床上吧——别穿着外面的裤子!”阮季玉提醒,“拳场太脏了,把衣服换了再坐我的床。”
雷霆看着自己的裤子沉默了一秒。
阮季玉迅速反应过来:“换睡衣!没让你脱完!”
他飞速转过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干净的丢在雷霆怀里,“去厕所换。”
雷霆皱眉:“你怎么有我尺码的睡衣?”
“……看清楚,这是浴袍。”阮季玉无语,“前天去洗浴中心打零工顺走的。”
等雷霆穿着浴袍出来,阮季玉已经换好了睡衣坐在了床边。
“你今晚在我这凑合一晚上,明天必须回去,不能把见过我的事情告诉任何人,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干什么?”阮季玉捂住正凑近自己耳朵的呼吸。
雷霆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手指一根一根牢牢抓紧了阮季玉的手腕,慢慢地开口问道:“你还没和我解释,刚刚那瓶药是什么东西。”
阮季玉沉默地盯着他三秒,“……你想接吻吗?我同意了。”
雷霆一瞬间的表情十分精彩,纠结中带着不情愿还有后悔。
“不许转移话题!”
“想做点什么的话,只限今天晚上,床头柜里有。”阮季玉继续转移话题。
反正事情结束了,他也会带着父母远离这一切是非,这辈子再也不会见这个金毛傻狗,就算是赔他点“利用补偿”了……忍忍应该可以的,这总比上刑强。
阮季玉咬牙看着他:“……只要你不提问题,今天晚上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第 47 章
x国首都。酒店套房的空中泳池。
文家大少爷靠在玻璃泳池边缘看着城市繁华的夜景, 眼里毫无波澜,漂浮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文正隆也没有去看, 他的注意力似乎全部在脚下铺陈开来的都市夜景上, 昏暗而细碎的水波纹犹如奢侈的钻光,将他那张与当红影帝相似的脸映得更加高不可攀。
岸上光滑洁净的地板上, 两个保镖按着一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男人, 男人发出呜呜的求饶声, 文正隆也似乎毫无察觉。
直到旁边暗处有人提醒他:“先生,要把人先带下去吗?”
文正隆才看向那个男人。
“所有背着我搞小动作的人的下场, 都不会太好。”
男人被保镖扯开封嘴的胶布,“哇”地一声叫了出来, 颤抖着抬头:“老爷子只是让我帮他照顾着点, 我只是给人开通了身份, 没做过多余的事!老板!老板我家还有女人,还有孩子,你饶我一条命!我以后当牛做马报答你!”
男人想要膝行到池边去求文正隆,可是光线粼粼中男人的脸看不清楚表情, 保镖紧紧按住男人的肩, 直到池水中的人轻声发话:“处理了吧, 做干净些。”
“老板!我真的只是给那个阮家的少爷开了身份, 我什么都没做啊!老爷子让我做的我不敢不——不不,求你不要, 不要动我老婆孩子, 我老婆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老板——”
保镖将他重新封好口拖了下去。
“先生,这是资料, 您过目。”
旁边秘书模样的人半跪在池边,双手递上一个电子屏,文正隆接过浏览起来。
这是一份简单的个人资料,刚刚被拖走的男人的人生简历,包括他生平关系。
一张略显凶相的证件照,后面一页是他来时签的高价“生死书”,以及他老婆和孩子的照片视频以及简介。
女人是全职妈妈,孩子6岁,在上小学。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是这个男人在地下黑拳场做驻场保镖,签的是文家大少爷的生死状。
文正隆点开那个视频,是偷拍的女人和孩子在小区健身器材玩耍的视频,视频里小女孩穿着小裙子,女人夹着妈咪包稍显邋遢,一切都非常恬静。
秘书模样的男人在一边等待指令,直到文正隆把电子屏递给他,并轻轻说了一句:“女人交给林,他会处理。”
秘书愣了一秒,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鼓足勇气多问了一句:“那孩子呢?最近孤儿院查的严,恐怕不能……”
文正隆看了一眼电子屏上那个小小的影子,道:“送孤儿院,叫他们想办法。”
秘书下去了。
文正隆看着脚下的城市,从旁边的漂浮托盘上拿起手机,拨出一个刚刚未接的电话。
“……雷霆?他是搅局,还是……”
“好,我知道了,不用管他,我只要阮季玉一个人的命,盯着点老爷子,如果他再有任何异动,先把阮季玉做掉。如果雷霆真的那么想不开,我不介意给他那个疯掉的母亲找点麻烦。”
……
阮季玉梦到被血色的鲨鱼追杀,黑暗冰冷的海水里全是铁锈味的血腥气,那是深入骨髓的恐惧感,他本能抓住一切能让他感觉温暖的东西,直到熟悉的气味钻入脑海。
凌晨四点多,雷霆穿着小一号的浴袍,在阮季玉身旁睡得正香,身上淡淡的古龙水气味还残留着该死的尾调,手臂还毫无自觉地搂着他的腰,重得想让阮季玉把他踹下床去。
鉴于他简陋出租房的床实在质量堪忧,阮季玉终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一个人下床了。
雷霆睡得迷糊,哼了两声,“干什么……”
阮季玉:“撒尿。睡你的觉。”
说罢便批了外套出了房门,二楼的公共卫生间在外面,他趿拉着拖鞋,像是在这种灰色地带生活惯的老油条,轻车熟路地摸到了厕所,破烂的隔间只有两个,其中一个的门还是歪着的,里面只吊着一个昏暗的灯泡,阮季玉没在意,只是一边做自己该做的事,一边瞥到一旁的一面碎了一角的镜子里自己的脸。
颧骨和嘴角都是淤青,是拳场上被打的,他本来肤色就白,这样看起来有些格外凄惨。最显眼的还是脖子一侧的红痕,阮季玉瞪大眼睛,提上裤子走到镜子边,对着昏暗的光线歪着脖子反复查看那个可疑的痕迹。
雷霆的声音从门边慢悠悠传来:“别研究了,我咬的。”
阮季玉看向他,半天憋出一句:“属狗的。”
“你要的。我甚至还没做你就浑身冷汗,我什么都还没占到……”
“……”阮季玉瞪他一眼,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径直往回走。
雷霆跟着他回了屋,凌晨四点多,两个豪门大少爷,只有一张被子,条件简陋得被迫躺在一个被窝里,阮季玉吃了那种激发体力的药其实后遗症不小,到了后半夜浑身发冷,气喘不匀,他极力压着,但雷霆还是感觉出了,他不容阮季玉反抗地把人搂在怀里暖着,两人一言不发,就这么在被窝里僵持着。
“别再消失了,我也能帮你,只要你开口。”雷霆在阮季玉沉沉睡去以后才小声开口,轻轻地用手指擦去阮季玉额上的冷汗,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那瓶没有标签的药雷霆分辨不出是什么,但肯定和阮季玉突然的身体机能爆发上拳台,又突然浑身冰冷满身冷汗有关。
阮季玉身体从小虚弱,他怎么可能在拳台上打的赢那些专业黑拳手。雷霆盯着黑暗中模糊的脸庞,恨不能把怀里的人咬出血来。
他从来不考虑自己,做事只论结果,好像他从没把自身安危纳入过考虑的范围。
难道就不会来求自己,哪怕只有一次吗?明知道只要他开口,自己一定会做,就算他是要李枫的命,雷霆现在也敢去取。
雷霆闭上眼把人抱在怀里。父亲当年在海外遇到貌若天仙的莉莉安是父亲和母亲的劫难开端,雷霆想,他也遇到自己的那一难了。
他只希望,这一难不要应在阮季玉的身上。
他改主意了,莉莉安的人生,他不想让阮季玉再重历一次。父亲教他的规则,他无法遵守了。
阮季玉再次睡醒已经天光大亮,被窝里暖得让人不想起床,外面的冷空气逼得他缩了缩脖子,房间门响了一声,阮季玉睁眼去看,却看到雷霆正提着满满两只手的高级外卖袋和食物走进来。
雷霆笨拙地关上房门,走到简陋的桌边:“附近的店不干净,我让保镖开车送了四家酒店的早餐外卖来,西餐中餐都有,你随便挑点吃。”
阮季玉无语。
“……我有没有说过,不能暴露身份。”
眼看阮季玉生气,雷霆却不肯低头,强撑着:“你,你吃不吃?”
阮季玉下床走到雷霆跟前,雷霆好容易忍住了没被逼退半步,阮季玉“上下其手”,搜刮了雷霆身上所有的财物和卡,都顺手塞在了柜子上。
雷霆正要反对,阮季玉一个眼神看过来,他动了动嘴,没再开口。
“要么滚回去做你的雷家少爷,在我这就要守我的规矩。”阮季玉教训道。
雷霆别开脸,却没说反驳的话。阮季玉知道他这是别扭的同意了。
“先戴帽子,把你那头发藏一藏,想隐藏身份,一切有特征的东西都要藏起来。”阮季玉从柜子里翻出一顶黑色毛线帽,把雷霆的金色长发藏了进去,对着他那张脸看了半天,终于放弃了——
这张看起来有些混血的俊脸往哪走都会被人百分百记住。
雷霆无辜地坐在凳子上,等待着阮季玉的摆弄,戴上口罩和眼镜,终于“普通”了一些,只要他出门走路改掉那腰杆笔直随时准备进商务豪车的老板派头就行。
两人折腾到中午,终于出了门,阮季玉带着这个“麻烦”,去到了一家烧烤店。
坐下以后阮季玉没有点菜,老板也只是和他对了个眼神,便上了盘花生,任由他们坐着角落的位置不再关注。
显然阮季玉在等什么人。
雷霆猜想和文家大少爷的黑拳场有关。
阮季玉等了半小时,都没有任何人来,他一直盯着墙上的挂钟看时间,但过了约定的时间一直不到,阮季玉神色越来越阴沉。
雷霆压低声音:“是不是和你要见面的人出事了?早上金秘书和我说过,昨晚文正隆的私人飞机连夜送了什么东西去了国外。”
阮季玉神色凝重:“怎么不早说?”
“不是你说不让我……”
“糟了,走!”阮季玉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可店里其他几桌原本热闹的客人居然也同时站了起来。
店里顿时鸦雀无声。
雷霆挡在他身前看着这些人。
“您就是雷家大少爷吧?我们老板交代过,不会动您,但要那边那位大红人三少爷和我们走一趟。”
阮季玉思索了几秒迅速做了决定:“雷霆你留下,我去。”
“不行!”雷霆几乎和他同时开口。
“昨晚如果不是你来,我早已经顺利见到文正隆,我原本就是要见他的,文家老爷子要拿我平衡他两个儿子之间的权术,我必须要见到文正隆,才能让事情不失控。”
“你见他要做什么?文家掌握商会的资源,明面的生意都在文泰麟手里,暗面都在文正隆手里,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和你一起去!”
“如果不是你打乱计划就没有现在的事情!你不许去。听我的,这是军令。”阮季玉一双眼睛黑得发乌,雷霆不由得咬紧牙关。
是啊,如果阮季玉的人生没有他,也许也能被他过得很好。说到底他并不被阮季玉需要。
雷霆抓住阮季玉的手腕,用了绝对不会被挣脱的力气。
“你们试试今天把他从我身边带走。”雷霆说完,店里的一圈人都互相看着神色。
最终老板对领头的人说了些什么,店里的人都撤了出去。
老板用一块抹布擦着桌子:“你们可以走了,老板说他不会招惹雷家大少爷。”
雷霆松了一口气,带着阮季玉就要离开,可阮季玉神色却更难看了。
“怎么了?我们回去。”雷霆开口,阮季玉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嘴唇一动,正要开口,棉衣外套口袋里的老年机便响了。
阮季玉看到手机上的视频请求脸色一下全白了。
视频里是被捆在椅子上的李家父亲,那个可怜瘸腿的高中物理教师,正毫无尊严地歪在椅子上,头破血流,神色绝望。
视频背后的人说话了,声音让阮季玉头皮发麻。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李枫略带尖锐的声音传出听筒,有些失真:“你以为派人偷偷把他们老两口送走就万事大吉了?阮季玉,我还不知道你居然这么不要脸,把我爸妈当做你的,你这辈子都是个孤儿,还想要爸妈?”
阮季玉沉默着,只感觉嘴里有了血腥味。
第 48 章
辛西娅从来没想过, 自己有一天会在社会新闻上看到自己艺人的名字。
这原本只是一个平静的冬日,辛西娅在酒店度假。
自从阮季玉失踪,辛西娅最近的工作就剩下了编造各种理由替他推脱通告, 为此原本准备拍摄的综艺都推迟了一期, 这就意味着辛西娅身为经纪人的假期也无限期延长了。
当然综艺的延期也不止是为了阮季玉,而是因为主咖影帝文正佟的退出。
和影帝关系最好的林景琛紧跟着也出了退出通告, 甚至赔偿了节目组天价解约费, 新一期的节目原本是计划在游艇上拍摄, 可因为两位主咖的接连退出,以及收视率的“扛把子”阮季玉也毫无音讯, 导演只好延期拍摄。
网传豪门内部要重组变天了,因为莫名消失音讯的几位全都是多少与几大豪门有关系的少爷, 各大粉丝群里的瓜怎么离谱怎么传, 甚至“文正佟要退圈继承文家”这样的热搜也在凌晨悄悄爬上榜单, 不过很快就被人下掉了,只留下了各家粉丝们茫然无措的猜测。
当然最稳如泰山的还得是阮季玉的新粉。
一大波颜粉并不在意他的身份,有少部分事业粉希望他早日开拍下一期直播综艺,还有少部分是从李枫那边“跳槽”过来的路转粉, 她们专营天涯八卦贴, “扒一扒阮家三代情仇”的帖子已经上万转, 当然, 在帖内剧情发展到“阮季玉为和雷霆联姻对父亲下跪”时,帖子真实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大家只是为了在阮季玉消失在镜头前的这些日子里找点乐子罢了。
当然, 还有网传雷霆为了娶阮家三少爷豪掷千金投资阮家蓝海项目十五亿, 只为博美人一笑,这些也都被人当做笑话。
也就没人知道这条最离谱的居然是真的。
原本辛西娅想要趁着这个空档去久违地度个假, 可酒店大厅里正在播放的社会新闻冒出的名字让辛西娅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昨日凌晨,在跨江大桥中段发生一起恶□□通事故,一辆超速跑车疑似失控从桥上直冲入江中,造成后车连环相撞事故,目前一死一失踪九伤,落入江中的一名车上乘客已确认死亡,肇事车辆司机仍在打捞过程中,事故原因警方正在调查,据可靠消息,造成事故起因的跑车车主是当红明星李枫,疑似与另一当红明星阮季玉产生私人冲突后发生肇事,阮季玉本人目前已被警方带走调查,目前警方并未就车主身份与事故原因做出任何回应。”
辛西娅手里的咖啡杯掉在地板上碎了一地。
“请问您当时目击到了什么?”
“当时就是那个车开的特别快,一下就冲出去,没拐弯,后面的车吓得紧急刹车,差点也跟着开进去,大晚上车也不少的,结果就都撞到一起了,我是出来夜跑的,咳死人了。”
“警官您好,方便说一下目前案件的进展吗?”
“目前车主还没找到,根据我们交警方面对事故现场的鉴定,不能排除驾驶人员有精神方面的问题,车是直接冲下桥的,没有刹车痕迹,而副驾驶是车主的养父,目前已经打捞上来确认死亡,不能排除对方自杀的可能性。”
“有没有可能是受人胁迫?或是追赶导致?”
“目前一切没有定论,至于后车追赶导致事故,这一点基本可以排除。更详细的情况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辛西娅抓起包在所有人的目送礼中飞也似地冲出了酒店大厅。
……
阮季玉抱着一个玻璃杯,直愣愣地盯着那微微颤抖的清澈水面发呆。
昨晚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回放。
“你还真在乎这个老东西,他不过是个瘸子,你居然要拿你的命来换,哈哈哈哈哈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放开他,我已经来了,按照你的要求,我可以做你的人质,把他放了。”
“求你了,儿子,儿子不要这样对你爸爸,妈给你跪下了……”
“妈!别这样,雷霆,把我妈带走!”
“李枫,原来你,你……”
“雷霆!”
“雷总,你既然喜欢上了阮季玉,那就别怪我对你说实话了。你知道当初你母亲为什么失心疯吗?雷氏集团在海外的医药生意,你是不是完全没接过手啊……”
“你说什么……”
“李枫,你刺激雷霆有什么用?你今天无非是受了文家大少爷的命令,来要我的命而已,你把我爸放了,我的命给你。”
“好啊,阮季玉,我来之前数过,金街这座商场一共六层,你从楼顶跳下去,我就放了这个瘸子。”
“……”
“李枫,你把话说清楚!”
“你把我妈带走,让我和李枫单独说几句话。”
……
“李枫,你和何芳苓的事情,我都知道。还有你给父亲下慢性毒药的事情,所有的证据都在我手上,我知道文正隆一定用什么东西要挟了你,但你现在已经走入了死局,如果你还想有一线生机,我给你指条明路。”
“如果不是你,文正隆不会这样逼我……谁让你招惹他的……我现在只想杀了你……”
李枫双目通红充血,像是恨极了面前的人,马上就要撕咬上来,他姣好的面容变得狰狞可怖,再也看不出一丁点邻家少年的清爽,撕下来的伪装鲜血淋漓,他颤抖着撸起两边胳膊的袖子。
雪白的小臂上密密麻麻布满青紫的针眼。
阮季玉瞳孔紧缩了一下,抿紧了唇线。
“李枫,你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文家大少爷给的药,你知道是哪来的吗?你去问问雷霆,看他们家的产业他究竟是不是一点都不知情!你还在装无辜,阮季玉!你也是罪魁祸首!哈哈哈哈哈——”
阮季玉从怀里拎出一根线,那上面戴着一把钥匙。那把看似普通的钥匙在李枫的视线里晃动。他的疯劲戛然而止,通红的双眼紧盯着那把摇晃的钥匙,如同瘾君子盯上了针管里的药。
“我在雨田俱乐部开有一个员工储存柜,这里面有全部的证据,我可以全部给你,放了我爸。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你做你的明星梦,继承你的家产,我不会管你,我宣布退圈,离开所有人的视线,从今往后和父母离开这座城市。”
阮季玉的手微微颤抖,盯着李枫抵在李敬先脖子上的壁纸刀,面对即将失去亲人的恐惧,阮季玉已经在用全部的意志力去抵抗,奈何身体柔弱,又加上他吃过透支的药品,不由自主的产生肌肉颤抖。
李枫盯着那把钥匙看了很久,忽然笑了,抵在李敬先脖子上的刀刃也随着笑颤抖起来,轻轻割破了表层皮肤,鲜血晕染出来。
“……你为了这个瘸子居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阮季玉,我真没想到对付你居然这么简单就可以。真是可悲啊……”
“住手!”
“你出去,开雷霆的车,我会带着李敬先把人在该放的地方放了,钥匙我用不着了,因为阮锋——注定是要死的。阮家的家产一定会有我一份,你只是个被阮家抛弃的可怜虫。”
李枫背后还站着两个黑衣的保镖,看起来像是文正隆派来跟着他的人。
“我要亲眼看到你从楼上跳下去,才会放了他。”李枫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齿。
阮季玉看了一眼昏迷的李敬先。
“李枫,你敢动他一下,我保证你活不过明天早晨。”
阮季玉转身离开这间孤零零的店铺。
夜晚的商城已经闭店,只有李莉开的那家裁缝铺亮着一点灯光,是李枫打开的。
整座商城回荡着空荡荡的脚步声,像是进入了什么异世界领域。
阮季玉沿着已经关停的电梯跑上六层,一脚踹开天台的门,天台上,是雷霆站在轰鸣待飞的直升机前。
“我有飞行执照。”
雷霆只说了一句话,后面的保镖打开了直升机的舱门。
阮季玉看了他一眼,因为过度紧张嗓子有些沙哑:“这有什么用?”
雷霆看向楼下刚从地下停车场横冲直撞出来的跑车。
李枫开着他那辆曾经出现在综艺节目中一鸣惊人的两眼跑车,冲出地下停车场的栏杆,连续撞开五辆雷霆派去挡住他的车。
他连发疯都要如同行走在红毯的焦点,就像李枫的一生,拼了命也要出名,要求利,他对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很残忍,包括他自己。
一路上其他车辆都吓得连连按喇叭。
公路追车的戏码仿佛唤醒了阮季玉上辈子的DNA,阮季玉转身就上了直升机:“快!我爸在他的车上!”
雷霆的长发束在脑后,直升机螺旋桨带起剧烈的大风,金发纷飞,夜色里阮季玉只来得及看清他琉璃一般的眼睛。
一秒钟,阮季玉坐在直升机的副驾驶带好了隔音耳罩,世界腾空而起。
雷霆看见他的爱人倔强而柔软的脸颊上挂了一滴眼泪。
他想起那碗在李家端上桌的炖鸡汤,和那只夹在他碗里的鸡腿。他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阮季玉会如此珍惜这样一个穷酸又破碎的家。
……
“阮季玉,起来吧,到你做笔录了。哦,不是直升机的问题,罚款单你那个男朋友已经全款交了,不过下不为例,真是一点都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阮季玉站起身,看到青年小警察身后站着的身影,愣了一下。
是阮伯安。
“从今天开始,跟我回阮家,不许你再见那个雷家的疯子一面,直到我确认你完全安全为止。”阮伯安下了命令。
阮季玉嘴唇蠕动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反对的话。
“我爸爸他……”
阮伯安在询问室沉默了几分钟之久,空气几乎要凝固成凝胶状,阮季玉才听到一句“节哀”。
“李枫的尸体还没找到,要么是被人给提前捞走了,要么就是还活着,自己跑了,你不用管了,我一定把那小子找到。”
阮季玉看起来一句话也不想说,原本就病恹恹的小脸更加苍白,看起来摇摇欲坠,眼尾直到眼皮全部通红,双眼皮深深褶着,可并没有眼泪流出来,只是看起来仿佛很疲惫。
雷霆坐在派出所门口的一辆商务车内,目送着阮季玉上了阮仲明的车,阮家的车载着二少爷和三少爷一同绝尘而去,雷霆久久坐在原地没有动弹。
他的手机疯狂震动,可他却置若罔闻。
“……喂,告诉媒体,事情和阮季玉无关,如果他们还想吃娱乐圈这碗饭,全部给我把嘴闭牢。”
“如果让我知道有任何一家媒体打扰到他,明天他们将被全行业除名。”
“还有……给我去找李枫,无论用什么方法,把整条江给我抽干水翻过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 49 章
阮家的庄园不算小, 主楼后面有一片常年郁郁葱葱的青灰色松柏林,松柏林掩映中有一座小楼,原本的用途是作为一个大庄园的独立会客场所, 但因为阮父年轻时从政, 所以不喜外人进自己家,所以小楼废弃了很多年, 阮家三兄弟青春期的时候要是犯了错, 就会被阮父关在这里反省, 当然,阮季玉是从来没有进过这里一次的。
娇生惯养的三少爷是被阮父当作一件漂亮而拿得出手的礼物, 终将是要送给雷家去联姻的。
实话说,最初阮季玉拿到这位阮三少爷为数不多的记忆后, 只给出了一声冷笑。对, 没错, 只能是冷笑。那种带着一点轻蔑的,悲凉的,同情的,嘲讽的, 冷笑。
原本他怀以一种倨傲的态度接手了这位三少爷贵宾犬一样的人生, 他满以为自己会扭转乾坤, 和上辈子一样, 冷酷,断情, 高效率, 而且独自完成百分之百的任务。
直到听到李敬先死讯的那一刻, 他忽然觉得自己从没有真正面对过“阮三少爷”这段人生。
这是一段人生,这并不是一次任务。任务只有开始和结束, 可人生瞻前顾后,没有尽头,而他只会完成任务。
阮季玉蜷缩在小楼二楼的一间简陋的卧室里,床上的被子堆着小垛,看不清裹在里面的人。说是简陋,其实也只是比起奢华的主楼而已,对于上辈子吃惯了苦的他来说,这里和住在酒吧街后的垃圾堆里假装乞丐潜伏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但这里好像还不如垃圾堆。至少那里只有任务目标,但现在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空了,他什么都没了。
永远云淡风轻稳定无起伏的安定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想要大哭大闹一场的情绪,但事到如今,却已经失去了这样的资格。
李敬先,看起来很普通的一个男人,因为瘸腿的缘故,背影总是看起来有些佝偻和落寞。
他是物理老师,总被学生取外号,会因为学生仪容不整而骂这些混小子,一生气就脖子泛红,一激动就咳嗽,但学生从没怕过他,因为他是个好老师。
只有他因为穷,因为要养活一个读电影学院的儿子,所以寒冬腊月大雪天也会给学生开补习,但他的补习谁想给多少钱就给多少钱,不想给钱的也可以来蹭课,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他的补习班总有很多学生站着蹲着上课。
补习班被举报过,但居然是被那些混小子学生们签联名书保下来了。
阮季玉胸口剧痛。是他害死了李敬先。
阮季玉把头埋在两个瘦弱的膝盖之间,膝盖泛着青黑,边上还带着在拳场打的淤青,药效退过以后他浑身都在剧疼,连成一片分不清哪里,像是所有的骨头都断掉了,疼得他想哭,但眼睛却很生涩,眼泪一滴也流不出来。
不知道是太伤心,还是这具属于“阮三少爷”的身体已经太过疲惫,连前十几二十年已经做的熟稔的事情都已经做不到了。
他和原来的三少爷不同,他很在乎这对父母,只要呆在他们身边,他就会觉得自己不再像一只流浪狗,或者一把被人摆布的刀,永远会有人等着他回家的感觉,让他一度开心到无所适从,他从没怕过死,他为这个“家”愿意付出所有。
听说李莉被阮伯安送回了她南方的娘家,据说是一个很潮湿封建的小村镇。李敬先的丧事没法办,因为李莉签了同意尸检,案子涉及牵连太广,尤其是李枫是当红明星,开跑车带着养父自杀,各色的新闻满世界飞,李枫恐怕在原本的世界线上也从没这么红过,但他消失的就像是入江即化,黑白两道无数人天罗地网地找他,可他偏偏就是无影无踪。
阮季玉没脸去见李莉,也不知道和这个母亲说什么。
他早就习惯周旋与各个势力和组织之间游刃有余游走在生死边缘的生活了,他以为自己把父母保护的很好,他以为,只是他以为。
他逼李枫走到了穷途末路,他从没想过李枫会用软肋威胁他——或者说,他早就习惯了独自面对生死,从没想过这件事。
直升机追着李枫的跑车,可无法降落,只能放下绳索,阮季玉急切中连人设都不装了,就要徒手下飞机,但半空中他看到那辆跑车撞开大桥护栏,沿着一条优美而绝望的弧线落入江中。
雷霆拼命才把他拉了上去,直升机轰鸣着迅速离开现场,现场甚至很多人都没注意到来过一架直升机。
那一瞬间他好像疯了,他好像是冲着雷霆的鼻子狠狠揍了一拳,然后死死盯着江里的跑车,他一直以来的傲气和自信好像在那一刻荡然无存,就像是抽干了所有力气,在这一刻他好像才真正和这个懦弱无能只会发疯的阮三少爷融合在了一具身体里。
原来他也是一个无能的人。并不比这个傻瓜恋爱脑的三少爷强多少。
甚至他都学不会怎么去爱人。
阮季玉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他似乎咬破了舌尖,但感觉不到多余的疼痛。因为浑身都很疼。
原来他一直都是这样,一直都是这么蠢。
为了救一个小女孩,放弃了炸掉整条列车的计划,用自己的命换了主战派的首脑的命,他太傲了,他总是自持专业过硬,他是一把好刀,但绝不是一个好人。
他死了,主战派不会因为一个首脑的死就不再主战,他的死只会让和平组织失去一把利刃,而且世界上多了一个亲眼看到自己爷爷死在面前的小女孩。她的仇恨又会给世界带来什么,阮季玉看不到。
他第一次觉得后悔。这种滋味很不好受,人的一生有一件事是不能沾的,那就是后悔。
一旦有后悔的事,每当独处,就会出来折磨你。
就像现在。
阮季玉无比后悔当初去招惹雷霆,去抢娱乐圈的名声,去抢李枫的一切,他想要逼退李枫,想要夺回原本属于“阮三少爷”的一切,可他没想过后果。
他做过的任务,对手的结局只有死亡。他没做过活人的任务。
实际上他完全不懂为什么雷霆会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也不懂文正佟喜欢自己什么,更不懂李枫对名利的疯狂,还不懂李莉的笨拙与坚持,不懂别人的人生为什么都活得那样“有来有往”。
这种不懂并不是词汇意义上的,而是真正从精神上的“同理心”,他没有。这种东西他早就没有了。
他没有来处,唯一的“去处”现在也没了。
他就不应该入局,他就应该早早逃离这里,在那个李敬先被污蔑的晚上,他就应该带着他们离开。
那个晚上……阮季玉又想起跑车里的金色长发,那个身影出现在老旧的楼道里,不应该出现在同一场景中的违和感,可偏偏又那么真实。
从那天晚上,他就被缠在了这个三少爷的命运里,他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可以游刃有余地解决一切,但他忘记了自己现在是有软肋的。有了弱点的英雄便不再是英雄。
他逐渐是个“人”了。但很遗憾,他成为了一个很失败的人。
阮季玉浑身不知是冷还是热,大汗淋漓,小楼卧室里烧着壁炉,但直到夜里凌晨,阮伯安从局里办完手上的事情匆匆赶回来,带着一众神色悲怆的佣人乱糟糟闯进卧室里,阮季玉还保持着那个姿势蜷缩在床角。
“发烧了……老二!你就是这么照顾的?!”阮伯安抓住身后的阮仲明的脖领,阮仲明的眼镜被他撞歪了,神色也有些慌:“我留了人照顾他,但是葬礼的事都忙乱了,根本顾不上——”
“你放屁!”阮伯安气得高声,他话还没说完,身后床脚传来一声动静,阮季玉抬起那双沉黑的幽静的眼睛看向他这两个哥哥。
“葬礼……他死了吗。”
“葬礼”这两个字出现在阮家,只有可能是阮父阮峰,终于是被李枫那慢性毒药消磨死了。
阮季玉原本来得及救的,但他还没来得及将这一切公开,李枫就杀了他的亲生父亲。
现在好了,生父,养父,都死在了李枫的手上。
阮季玉只觉得可笑,这对他来说,相当于是死在了他自己手上。
阮伯安和阮仲明都没说话,气氛不算太好,屋外等着的佣人有低低抽泣的声音逐渐响起,壁炉烧得卧室内暖得并不均匀,三个少爷在破旧的小楼里听着屋外的悲声沉默,被暖火烘烤得脸色喑喑。
阮季玉掀开被子,缓缓坐直身子。
“有我的衣服吗。我去看看他。”
阮仲明抬手,屋外的佣人端着三少爷以前的衣服送了进来。
屋里光线不好,但两个哥哥都没出去,阮季玉也没有说话,就在这种沉默的气氛下换好了衣服,下床穿上家居软底鞋。
阮伯安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说出什么。
阮家仅剩的三个儿子,阮季玉走在最前面,阮伯安和阮仲明默默跟在他身后,冰棺就停在庄园正厅里,遗像已经摆在了桌上,上面铺着白色桌布,香炉压着黄纸,各色贡品摆在银盘放了一桌。
阮父离世也在昨天夜里,和李敬先前后相差不到半个小时,令人沉默的巧合。
旁边有正在忙着往家里各处挂白灵的佣人,旁边管家自然而然地递给最前面的阮季玉三炷香。
阮季玉站在最前,三兄弟就着夜色沉默地对着父亲的灵堂上了三炷香。
没有人质疑阮季玉为什么站在最前面,似乎有一些东西正在改变,只是大家都没有注意到,也并没有人开口。
阮季玉看着冰棺里的男人,这个男人的一生既聪明又愚蠢,又成功又失败。
他其实并不爱任何一个儿子,他只爱过那个名叫安明玉的女人,将她的名字拆给了三个儿子,再娶的女人也是因为实在想念深爱之人的幻影。盲目地疼爱阮季玉,疼爱李枫,也是因为他们眉眼间长得最像安明玉。
可惜幻影就是当权者索命的毒蛇。
阮季玉垂眸看着他安详的仪容,轻轻地抚上冰棺,不知是恨还是什么,但在生死面前,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
上辈子他结束过不少人的生命,但他从没有体会过什么是生死之间。
现在他体会到了。
院子里传来嘈杂的声音,竟然有卡车开进了庄园前院,在楼下的草坪上轰鸣着,大功率射灯打开着,工人在忙着挖坑,卡车上卸下来一棵巨大的枇杷树,准备栽树。
庄园前院是一片观景林,错落有致,还有假山流水,枇杷树太过野性,完全破坏了这地方的和谐,变得不伦不类,仿佛美女戴了一顶秃顶且东倒西歪的帽子,实在难看。
阮伯安走到阮季玉身边,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一根烟啪地点上,才叹了口气,烟气笼罩了他半张脸:“临走的遗言,只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把老屋的枇杷树移栽到庄园来。”
他呼出一口烟气,瞥了一眼半张脸在阴影里的阮仲明。
“第二句,叫老三回来,把阮家交给他,我现在只能相信他了……”
阮季玉没有表情。
阮峰最后还是知道了是有人下毒害他。没有人能知道这个秘密,并且还有能力告诉阮峰,除了……雷霆。
雷霆是为阮季玉。
阮峰并不傻,他只是信任的太盲目。一个人总有软肋,安明玉就是阮峰的软肋。
软肋总会害死一个人。哪怕是英雄也不例外。
阮季玉没说话。只是盯着那棵枇杷树,巨大的根系被笼在一张网里,夜色里工人们正喊着口号一齐拉这棵大树。
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阮季玉转身走了。
“家庭医生在主卧等您。”管家对阮季玉说。
阮伯安摆摆那只夹着烟的手,“我跟老三去,那什么,叫厨房煮点东西吃,老三两天没动筷子,再不吃饭还没等老的下葬他先挂了。”
阮仲明在身后低声对跟着的秘书助理说话:“……还有明天早晨十点叫裁缝来家里。”
阮季玉自顾自往庄园的主楼里走去,背影单薄,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身后追随着他,管家在一旁躬身小声提醒阮伯安:“大少爷,以后人前要改称呼了。”
阮伯安“哈”了一声,眯起眼吸了一口烟,吐出来:“我连躺在那儿的都没叫过什么老爷,你让我叫老三?呵,算了吧,老三可不是他,用这些东西可唬不住他,歇着吧。”
管家并没继续答话,阮伯安吸完一根烟,整了整黑色的冲锋外套,拍了拍上面的烟灰,将烟屁丢在草坪上,用鞋底踩了踩。
仿佛这昂贵的草坪和棚户区那些臭水沟没什么区别。
他追上去:“老三,吃啥,我叫厨房给你做,或者我去给你随便做点啥,上次你不是吃……”
阮仲明身边的秘书欲言又止,阮仲明抬手不让他开口,只说道:“走吧,回集团,还有好些事情没处理。”
秘书点头,深深看了一眼远处逐渐消失的阮季玉背影,转身走了。
第 50 章
阮家大家长的葬礼定在月底举行, 马上就要过年,阮家也不愿意把葬礼拖到春节,但阮季玉继承阮家的消息已经传遍各家, 好在雷霆提前打过招呼, 封锁了所有关于阮季玉的娱乐新闻,一切有关这个名字的小道消息都没能流露出去, 这才保住了阮季玉的清静。
在外面让粉丝惴惴不安的也只是李枫的失踪, 阮季玉的消失似乎和一切都有关系, 但又说不上来到底在哪里,不过还没等大众开始瞎猜, 一夜之间便突然有消息开始网传李枫吸#毒,不过一直没有铁证, 李枫的粉圈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疯狂攻击别人, 就差把所有人都咬下水,但还是不断有人传,营销号私下里疯了一样转发,发了又删, 各种真真假假的石锤眼花缭乱, 看大众的风向, 大家恐怕已经信的八九不离十了。
外面风声鹤唳, 李枫的事把阮家和雷家推上了风口浪尖,但豪门这些掌权人不比娱乐圈的事, 他们轻易也不敢胡说八道, 看起来似乎逐渐风平浪静了, 但各家内部却并不安宁。
跟着文泰麟的中年男人步履匆匆走进他的书房,告诉他阮季玉继承了阮家, 成了阮家新的“大家长”的消息,可文泰麟却只是顿了一下手中毛笔的笔锋,他轻“啧”了一声,把笔架在一旁,将一幅写废了的字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文泰麟拿起身边的佛珠,一边捻一边看向窗外:“青年才俊啊……居然没什么意外的感觉。但可惜了,做不成朋友,就只能做对手。”
中年男人犹豫了一秒,但还是问:“这件事要告诉大少爷吗?”
“他应该比我知道的早。人大心大,我早就管不了他了。叫人给他送个信,让他要做就把事情做干净些,我还没老到什么都不知道的地步。”
“是。”
雷霆盯着被挂断的电话,走廊另一头楚喻天敞着衬衫领口拎着一只看病号的专用果篮走过来,住院部的空中连廊上人来人往,东边是妇产科,西边是心脑以及骨科,一到冬天,妇产科和骨科的住院病人都非常多,但很多经过的人都会回头看雷霆。
一个身高一八五身材衣品俱佳还是金发混血的帅哥,不到两个小时住院部差不多都传遍了他的传闻。
楚喻天背靠着不锈钢扶手和连廊上的落地窗,把果篮跨在胳膊上,歪头看他:“不进去?”
雷霆又看了两秒手机屏幕,摁灭,装进裤子口袋,“他不肯见我。”
“来都来了,果篮都给你买好了。”
“这是什么?”雷霆看着那个花花绿绿的果篮眉心皱起。
楚喻天不甚在意:“医院门口买的,买的他们家最贵的款,要我一百二,我一百买的。”
雷霆一言难尽的表情只维持了一秒,楚喻天就把果篮强行塞进他手里:“去去去,再让你在这走廊上站十分钟,一会儿妇产科都要传遍你的八卦了。”
雷霆终于还是被迫站在高级病房门口,不知道是想敲门,还是想转身就走,总之他看起来比即将跳崖的小媳妇还纠结。
护士推着检查车停在他身后:“你好,你是V3房的朋友?怎么不进去?”
“我……”
雷霆刚说出一个字,病房的门被从里面拉开,里面的人差点和雷霆撞一个正脸,那人一抬眼,是个陌生的男人,挺年轻,雷霆感觉有点面熟,但又不知道从哪见过,不过一瞬间,对方却已经认出了自己。
“靠,你还真敢来?”
这说话的语气,雷霆一下就想起来了,这好像是阮伯安的徒弟,警队的小警察。
他身后紧跟着又出来两个,看样子应该都是警队的,另一个寸头粗着嗓子:“出去出去!师父可交代了,见你一次逮你一次,随便抓进去查查就够你喝一壶的,你还敢来?”
雷霆被他粗鲁地推搡了两下,显然雷霆从没被人这么对待过,而且他确实不请自来,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应对。
护士没理他们的矛盾,径直推了小车走进病房,楚喻天及时赶到,从雷霆身后搭上他的肩,嬉皮笑脸,一点看不出大少爷的样子:“几位兄弟,那里面住的他老婆啊,两口子吵架了,他就进去看一眼,不耽误治疗,再说了,那三少爷天生体弱,要是想他想的晚上受不了了,你们负责啊?”
“嘿怎么说话呢!想打架是吧,来来来,今儿我们都没穿警服,看你俩这样的就欠打,我——”
“老四老四,别冲动……”
楚喻天添油加醋,把衬衫的钻石袖扣拆下来装口袋,袖子撸上去,露出一只百万级别的手表,但俨然一副街头混混的架势:“来啊,我还没跟警察打过架呢,来来来,朝我脸上打……”
雷霆家庭教育严苛,以雷家长子长大,受的都是贵族精英教育,此时还真有点受不了他这副流氓样子,甚至有点不想承认跟这个人认识,但事已至此,他只好也拦着楚喻天。
门口一片混乱,旁边病房的病人家属甚至都探头出来看,一个穿着精致的中年女人犹豫着提醒:“小点声……”
病房里终于传来雷霆熟悉的声音,有些疲惫,但很清晰:“行了,把他放进来。”
雷霆如得圣旨,一时间走廊上所有人都看着他,一片静默中,只有楚喻天扬了一下下巴,“嗯”了一声,一副“看吧”的欠揍表情。
雷霆手里捏着那个廉价的果篮,他刚想把果篮丢了自己进去,楚喻天已经一膝盖将他顶进了病房门,顺便贴心地关上了。
护士推着小推车出来,看着门口这几个或蹲或站或靠墙的男人,摇了摇头,只提醒:“这里是医院,不许喧哗。再吵就都出去。”
几个小警察和楚喻天都赔上笑脸。
阮季玉坐在病床上,第一眼先看向雷霆的脸,嗯,还是那种熟悉的目中无人的调调,看一眼就觉得晃眼的帅,第二眼就看到了他手里廉价的果篮。
挑眉:“医院门口买的?”
雷霆像是被烫了,把果篮迅速藏在旁边堆满各色慰问礼品花束的桌子下面,连忙解释:“不……”
“挺会挑啊,终于有点人味了,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呢。”阮季玉一句话,说得雷霆没再说下去。
似乎好像大概也许……阮季玉还挺喜欢这个廉价的果篮的。
阮季玉盯着那个果篮看了两秒,雷霆又把它拎了起来,提到病床边,阮季玉看着果篮里面,饶有兴味地挑了一下:“这个。”
里面有几颗车厘子,雷霆用小刀划开包装,把仅有的几颗车厘子挑出来走进旁边的独立卫浴里面洗了洗,又重新回到病床边。
阮季玉一边吃着,一边看着手里的一本书:“如果是来问安的,就可以出去了。”
雷霆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你……还好吗?”他最后还是问了这个蠢问题。
“你说呢。”阮季玉没看他,平静地回答。
“谢谢你帮我封锁消息,不过很快就不需要了。”阮季玉翻过一页书。
“我们之间不用谈谢,我是你的未婚夫,应该帮你。”雷霆说。
阮季玉抬眼皮看了一下他,依然是那种有点懒洋洋的样子,不过最近他在病床上应该养的不错,至少没有之前那么虚弱了,雷霆下意识看向他的嘴唇,但只是一瞬间就错开了视线,他在心里暗骂自己。
阮季玉当然注意到了,但他没再像之前那样嘲笑他,或者不咸不淡地说他什么,等了几秒,阮季玉才开口:“我们之间的婚约,是时候解除了吧。”
雷霆看向他,这句话涵盖的意思雷霆早就心知肚明,当阮季玉成为阮家正式的接管人,阮家的大家长自然不可能成为他的未婚妻,但真正听到阮季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是颤了一下。
“当初是我利用你,对不起。”阮季玉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微微侧身低头,看着手里的书,看不清表情,又像是不想让他看到。
雷霆沉默了很久,久到阮季玉以为他不会开口了,他才略显生硬地开口:“……我说了,我们之间也不用道歉。”
“婚约可以取消,但你能不能告诉我……”雷霆少见地抿了一下唇,他大少爷的人生中很少有不敢开口的时刻,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你对我……”
阮季玉没让他把话说完,转头看着站起身的男人,无奈又有些苦涩地勉强扯起一点嘴角,看不出笑的意思,但的确笑了一下,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你就不能放手吗,我有什么值得你——”
“我母亲还没见过你。”雷霆看着他,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但语气坚定,不像是开玩笑。
阮季玉诧异了一秒,又有些无语地盯着他,叹笑了一声:“你是妈宝吗……”
“你没见过她,我想让你见她。”雷霆看起来有点紧绷,似乎提到母亲这件事,让他有些无措和紧张。
阮季玉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下床,穿好拖鞋仰脸看着雷霆,雷霆被他往后逼着退到墙边,阮季玉抬起手点了点他的胸膛。
“想让我和你继续在一起,好,你给我一个理由。”
阮季玉的眼睛黑沉沉的,看不出更多情绪,雷霆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没直面过阮季玉的这一面,也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心底涌出慌乱来。
“阮季玉根本从没在乎过我”这样的想法争前恐后压都压不住,面前这个美貌又冷漠的人,和那天夜里,喘息着回应他的吻,忍耐哼咛的人似乎不是同一个了。
雷霆攥着手,说不出话。
“我利用你,给你道过歉了,现在我想复的仇也结束了,我不需要你了,懂吗。”阮季玉尽量让语言像一把尖刀,直刺入雷霆的胸口,试图以此逼退这个人。
他不能再让雷霆卷进来,他原本就不应该利用他。
这个混蛋占了自己的便宜,就当便宜他算了,但他罪不至死,有些事不应该把他卷进来,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是个大少爷而已。
阮季玉要找到李枫,他要彻底了结这一切。只他一个人。他一人来,也应当一人离开。
雷霆抓住他的手,听到阮季玉的话他不知道怎么去回应,眼睛里暗色翻涌了几番,急切地低头想要去吻他,想确认这个曾经任自己予取予求的人还在原地等他。
一分钟后,他终于明白那些终究是幻想。
阮季玉推开他,抽了一张纸擦了一下嘴唇,唇上泛着不正常的红,但表情冷漠:“快滚。从这扇门出去,我们再没有任何关系,不要再管我的事。记住。”
楚喻天开车,雷霆坐在副驾驶,车窗紧闭,车里面有些黑,楚喻天斜睨了他一眼,道:“怎么?彻底分手了?”
雷霆没吭声。
“得,还是分了。真没想到你还有受情伤的这一天,以前追你的人一个个都得哭成什么样。”
“他们要是看到他,就不会觉得委屈。”雷霆说。
“好好好,除却巫山不是云是吧?你就栽进去吧,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压根就不懂他,我见他第一眼,我就知道他不会喜欢你。”
“为什么?”
“钱能解决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爱情题目,但对一种人无解。那就是阮季玉这种人。”
雷霆沉默着听他的答案。
“他的人生目标就是平庸。”
“怎么,不信?阮季玉利用你进了娱乐圈,但你见他做的有一件事是真的为名为利吗?新闻发布会上,镜头那么多人,刁钻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我不相信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三少爷会是那个淡然自若的态度。雷总,你都忘了你以前第一次面对媒体的样子了?”
雷霆看着手里到现在还攥着的一颗车厘子。
“他这样不好吗。”
“是,你就喜欢他这样,他什么样你都喜欢。但你没想过他喜欢什么。他想要的是什么样的人,这和你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没关系,他既然能接受你,说明他至少不讨厌男人,但你自认为把什么都能给他,但他爱上你了没?”
“我早跟你说过,你可以给他天上的星星,但这一定要是他真正想要的,可他也许只是想要医院门口廉价的果篮呢?也许只是想要路边随便摘的野花呢?你给他买一车鲜花,给他送一个千亩花园他都不会喜欢。”
雷霆看着楚喻天,似乎有些明白。
“可我不知道他想要什么。”雷霆看着手里的车厘子。
“这还不简单,猜啊。”楚喻天一副看蠢货的表情,“你不猜怎么知道?”
“一个答案一个答案去试呗,总有一个答案是对的。但是你不试,在他眼里你就是个纯二逼。”
这次雷霆沉默的时间更久了,终于在车停进雨田俱乐部停车场的时候雷霆开口了。
“他想让我离开他,我绝不答应!但有些事我必须去搞清楚,要不然我……根本没有和他在一起的资格。”
雷霆推门下车:“我要去一趟疗养院,我要先搞清楚李枫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如果雷家真的涉足那样的生意,我母亲不可能一无所知。虽然她现在已经疯了。”
楚喻天耸了耸肩,点了根烟,把车钥匙甩给雷霆,背过身挥了挥手逐渐走远。
“随便你,有事儿就说话。你这个人吧,挺他妈少爷的,就看不惯你这臭架子,但你人不坏,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