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哦呀，经纪人？失礼了。”
一之濑巧露出了一个营业性质的笑容。
“只是影山同学是我家晚辈的朋友，我很好奇她为什么在这里而已。”
……这就有点麻烦了。
为了减少中之人暴露的风险，除了家人和工作相关的人之外，我不打算告诉任何人我在做vtuber。
就算告诉也该告诉我能信任的朋友，而不是这种跟我不熟而且性格看上去不怎么样的人。
“来录音室，当然是录音相关的工作。”
经纪人打着太极说道。我几乎能想象出她的表情，因为她实在是很适合笑容，笑起来又真诚又有亲和力，即使是纯营业性质的。
“这位先生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那我们就此别过。”
我无声地弯了弯嘴角。
啊，我的经纪人真的是天使。
托她的福，我总算熬过了阴暗社恐遇到不熟的人一时说不出话的状态。
有些事情还是得我自己解释啊。我拉了拉经纪人的手腕，示意她我没事，然后开口道。
“……一之濑先生，我确实算不上做音乐的。这种事情我不至于说谎。”
我低声说道，难得在现实中伶牙俐齿了一回。
“小瞳是我很好的朋友，我总不可能对她不利。您上次也说过让小瞳少跟音乐人来往，可一之濑先生自己也是做乐队的……”
语气是恰到好处的恳切，带着一种中学生的莽撞和天真。我对怎么运用自己的声线越来越熟悉了。
不得不说我是怀着一些恶意在他和其他乐队成员面前说出这话的。如果他们内部正好有点矛盾，那我算是顺手火上浇油……
啊，这样是不是性格有点恶劣啊。
随便吧。第一次见面他就踹小瞳的房门，第二次见面又用审问的眼神质疑我说谎，烦不烦啊。
“对啊，巧。你是有什么偏见呢，还是基于事实的警告呢。”
黑色短发，身穿皮夹克的男人露出了一个微笑，看向一之濑巧。
“巧，小瞳是谁？”
粉色卷发，眉眼精致美丽的女人抱着双臂问道，似乎是在吃醋。
“我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瞳是我姐姐的孩子。”
一之濑巧挑了挑眉。
“我们接下来也有录、音、工、作，那就不打扰影山同学了。”
——
回到家，我洗了个澡，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拿起了手机。
【班长，我今天碰到你舅舅了】
她回复得好快。
【嗯，我知道】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无意识地敲了两下，删除掉，然后发了一句。
【你没有想问我的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除非你想告诉我，我是不会问的】
我能想象出班长说这话时平静却温柔的语气。
【我舅舅他性格就是那样的，如果说了什么让你不舒服的话，直接怼回去就好了。不用顾及我，换我我也怼他】
我笑了一下，发了一个【嗯】，然后在班长的上一条信息那里留了个心的表情。
【不过他们乐队的歌，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倒是可以听一听。我超级喜欢主唱蕾拉的声音】
蕾拉……我想起那个人偶一般长相精致的女人，倒是升起了几分好奇。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清亮婉转，唱歌应该也会很好听吧。
我上网搜了【trapnest】，随便点进了一个播放量高的视频，好像是某场演唱会。
【traveltothemoon
你恬然沉睡梦境已被解开……】
啊。
好美的声音。
我对乐队的东西没什么了解。当人声响起的一瞬间，我的眼中就只能看见蕾拉了，什么吉他贝斯鼓手通通都成为了背景的伴奏。
【请注意到
i’mherewaitingforyou】
唱出这句的时候，蕾拉将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向观众席那边伸去。
……在察觉到之前，我已经将手指搭在了屏幕上。
就如同她握住了我的手指一般。
那天晚上，我听完了【trapnest】所有的曲子。听着蕾拉不倦的歌声，我似乎明白了濑尾老师对我唱歌的评价。
她说我是声线流氓正巧生在了一个合适发疯的年代，或颓废抑郁或疯狂放肆的流行歌曲数不胜数，选到合适的曲子就能有不错的效果，得到不错的流量。
……但是没有真正的感情，没有能触动别人的内在。本身音域不广，技巧也一般。
选到不合适的曲子就直接gg，所以她让我选曲的时候都先给她听听。
濑尾老师在专业方面的评价一向相当冷酷。她只是随性地坐着，说反正我的主业是虚拟主播，这样也够用了。
是啊，够用了。
像我这样的家伙，只要能达到合格线就该谢天谢地了。
我躺在床上，耳机中单曲循环着蕾拉的曲子，闭上了眼睛。
可第一次的……我成为了一个领域中称得上【出色】的人之一。
30万关注者。
有30万人在看着我啊。
不管是配信、音声、还是唱歌，给这些人看【在合格线上的产物】……
我好像，不能接受。
——
我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仔细琢磨了总长约七分钟的情人节音声台本。
……台词有点羞耻，但我会努力的。
既然是情人节的情景音声，我又还是上学的年纪，很自然的，写给我的台本是校园纯爱的经典剧情——送巧克力。
能看得出写台本的人对我的性格还是有一定的了解。设定上我是内向的阴角，值日的另一个人跑掉了，放学只好一个人做值日。
这时，作为观众的【你】过来搭话帮忙，我因此想送给【你】情人节巧克力。
在最后【你】问我这巧克力是义理还是本命，我十分傲娇地回了一句你自己猜去吧，音声就结束了。
……嗯，对我有了解，但不多。
经纪人说这个台本只是框架，具体台词可以自我发挥一下，只要录制之前给她确认过就行。
怎么能把剧情变得更丝滑更贴我的性格呢，尤其是从最开始的陌生人到之后想送巧克力的暧昧关系……
啊。
这么一说，我确实送过别人我的手作食物。
……送给灰崎的饼干。
唔，光是想到这个人我的拳头就痒了。不过那时浓烈的情感与先甜后苦的记忆，由于前不久才复习过，依旧历历在目。
要用吗，这段素材。
我想了想，竟然没感到抗拒。
看来我是真的痊愈了。
我嗤笑了一下。拿起笔，丝滑地开始写起新的台词。
一开始被眷顾的不敢置信，小心翼翼……接收到一丁点善意就开始惶恐……想要触碰却又忍不住逃避……停止不了对自己的贬低。
但最终还是迈出了艰难的一步，阴暗浓稠的情感一路腐烂……直到把脆弱的真心捧到【你】面前，任你宰割。
当然了，灰崎做的糟心事就忽略不表了。
我想向观众展现的，只是一颗软弱的、阴暗的、纯粹的真心。
写完了，我端详着台本。
……这还真是超乎我意料的阴暗啊，不要紧吗。
我把台本发给了经纪人。
经纪人开始查询我的精神状态。
我说我没事。
经纪人说你真的没事吗。
我说我没事。
以上程序重复五遍。
啊，不过台本通过了，那说明我的阴暗还没到不能过审的程度，好耶（安详
——
寒假只有两三周。我除了参拜和去东京工作，基本全待在家里进行长时间配信。
熬夜高强度打游戏，还保持不错的技术和聊天的能力，这大概是我这个年纪才会有的特性吧。
纵观全社，比我能熬的一个都没有······虽然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不过看到评论区不管什么时间都跳动着的评论，我身体上的疲惫也会被精神的满足所取代。
【我看猫猫的配信睡着了，醒来还在播，草】
2000円的sc：【早餐费】
【在上夜班，有猫猫的陪伴真的太好了】
10000円的红sc：【king的时候关注猫猫的。从出道开始就长时间配信，虽然看的很爽，但偶尔也会为猫猫的身体担心。要好好睡觉啊】
经常打sc的十几个人的id我都已经很眼熟了。
vtuber的工资要拿到手上基本有一两个月的延迟，所以我并不知道我这段时间具体赚了多少。
不过我刚刚拿到的一个多月前的收入……我竟然成为了我们家收入最高的人。
用赚到的钱买了看病礼物，我准备去金井病院探望一下幸村。
——
寒假快要结束了。
天气依旧那么冷，好在今天是个晴天。
到了病院，我本想发个消息说我到了问他在哪里，视线一晃，就发现了树下那个熟悉的身影。
鸢蓝色头发的少年穿着病院的绿色病服，外面套了一件毛衣开衫。他盘腿坐在树下，手里拿了一本似乎是绘本的薄书，身边围了一圈同样穿着病服的小孩儿。
幸村似乎讲到了小王子里点路灯的人那一章。
树影落下摇动的光斑，映亮了他略微苍白的脸色，以及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