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台
周宴深愣了一下, 滚烫的眼泪掉到他手背,连着他的心都被揪了一下。
手边一时没有纸巾,他只能用自己的袖口给擦虞乔眼泪, 把她按到床边坐下, 捞过来床头的纸巾,一张接一张擦掉她的眼泪。
虞乔哭得断断续续,接过纸巾在脸上胡乱擦了两下,低头闷声说:“别看我,我哭得好难看。”
“哪有。”周宴深把人揽到怀里, 轻声哄,“是我不好,惹你伤心了。”
虞乔额头抵着他的胸膛,一直抽泣着, 慢慢才缓过来。
她刚才一下子是真的没有忍住。
那晚她被梁淮赶出家门, 无家可归的时候在学校,真的万念俱灰到想去死, 想结束那种没有盼头的日子。
可是那一张薄毯, 一瓶水,几包零食,直接把她从恍恍惚惚寻死的绝望中拉了出来。
她告诉自己, 虞乔, 你看这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 还是有人在关心你的。
后来那一晚, 被带到休息室里睡觉,那是她十岁到梁家之后, 唯一睡得安生的一夜。
她差一点就要活不下去了。
是周宴深救了她。
又一次。
他的无心之举, 是夜幕中撕开的一道口子, 让她能够模糊看清脚下的路,不至于一脚踏入深渊。
她铭记于心这么多年的恩情,真正应该感谢的人居然是他。
想到这,虞乔鼻尖又忍不住一酸,她低下头,忍住,慢慢松开揪住周宴深衣服的手,低声说:“周宴深,你知道那晚我为什么在学校吗?”
“是因为梁淮,梁宏生那天不在家,他就不让我进去。”
“所以。”她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非常认真地说,“谢谢你。”
周宴深的指节泛白,他的神色却仍然是温柔的,慢慢松开手,抚上虞乔的脸颊:“不要谢我,你要谢的是你自己。”
他轻轻地抱住她,吻上她的眼皮。
男人的身躯温热,动作却是轻柔的,像是对待最珍惜的宝物。
见不得人的伤痛,汩汩流血的裂痕,好像都在一点点被抚平。
被缓缓重新注入身体的,是他的爱。
干净的,纯粹的,从一而终的爱-
次日虞乔有拍摄,容夏需要提前来跟她确定流程,虞乔担心周宴深会不会介意外人来,早餐的时候委婉问了一下。
只是没想到周宴深的反应却是:“我需要回避吗?”
虞乔愣住:“你回避什么?”
“你的工作人员待会不是会来吗?”
虞乔后知后觉,咬着叉子歪头,笑意盈盈的:“周医生是想和我谈地下恋吗?”
周宴深看着她的笑眼,支着脸思索:“大明星的地下男友,听上去挺不错的。”
虞乔扑哧笑出声:“那别人一定会觉得你要么老要么丑,但一定很有钱。”
“一定要二选一吗?”
“也不是。”虞乔凤眸弯弯,“也可以特别帅。”
周宴深端着自己的餐盘起身,从她身边经过,顺手捏了捏她的脸。
“我先去上班了,你中午记得吃饭,不要因为拍摄就不吃饭。上次在医院的体检报告出来了,你血糖过于偏低了。”周宴深换好衣服,在玄关处嘱咐。
“知道了。”虞乔撑着脸看他,挥挥手,“再见周医生。”
周宴深拿上车钥匙,打开门,门外的容夏差点被撞到头。
她后退两步,一抬头,看到一个格外英俊的男人对她微笑着颔首。
“她在里面。”他的声音也清润好听。
容夏慌张地眨了两下眼睛,眼睁睁看着那男人从自己面前离开,心里炸开一连串的感叹号-
周宴深到医院,先办了交接班,而后去查房。
今天有两台手术,一台在上午一台在下午。上午的手术做完已经是午饭时间点,他从手术室出来便看到虞乔给他发了信息。
一张午饭图,还有一张是她今天的妆造图。
周宴深扬唇,打字认真地和她聊了几句。
下午的手术难度不高,做完之后还没到下班时间。周宴深写完医嘱交给护士,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敲了两下。
“请进。”
“周医生。”护士打开门,“心外请您去一趟。”
他起身:“心外什么事?”
“林医生打电话找的。”护士说,“说有个病人想请您去会诊。”
周宴深到心外的时候,心外的几位医生正在对着一张片子讨论,看到他来,连忙起身:“周医生,您来看看这个病人的情况。”
“什么情况?”
林医生把诊断记录递过去:“患者25岁,先天性心脏病室间隔缺损,昨天刚做了右心导管检查,患有肺动脉高压。”
周宴深一件件看过去:“如果只是做肺移植的话,可以转到胸外来。但是他的心脏情况,我个人觉得还是心肺联合移植会稳妥一些。”
林医生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供体在联系了,我想请周医生主刀。”
“没问题。”周宴深头也不抬,“现在能带我去看看患者吗?”
“可以,我带您去。”
周宴深随林医生一起到了走廊尽头的病房,门口还站着两个保镖。推开门,周宴深的脚步微微驻足。
林医生还在旁边解释着:“患者是个演员,所以希望我们保护隐私,周医生谅解一下。”
看到病房内的人,周宴深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患者是叫梁淮吗?”
“对,周医生认识他?”
站在床边拨弄着一盆花的人缓缓转过身来,蓝白条纹的病服,长相清瘦单纯。
四目相对,梁淮微微愣住,而后仿佛无害地笑起来:“居然是你。”
林医生糊涂了:“你们认识?”
“认识啊。”梁淮点点头,手里摩挲着一片花瓣,歪歪头,“林医生,方便我跟周医生单独聊两句吗,我们好久不见了。”
“那你们聊。”林医生看了下腕表,“正好我有个病人要去看看。”
门被从外面关上,病房内归于寂静。
梁淮慢吞吞地走到沙发上坐下,开口:“周医生,二选一的时刻,你是会为她报仇呢,还是会无愧自己的医德呢?”
“二选一?”周宴深走到他对面,坐下,手里的病历撂到桌上,淡淡道,“该二选一的是你。”
“我?”梁淮笑起来,“我有什么可选的。”
“自首,或者我们报警。”
“哈哈哈哈哈。”梁淮大笑起来,笑够了才玩味道,“你真天真。”
周宴深淡淡地看着他:“梁淮,你是不是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证据就没人奈何得了你。”
梁淮收起笑容,手往前撑到桌上,面色忽然变得阴鸷:“我和我姐姐的事情,不需要外人来插手。即使她觉得我做错了,也该她自己来跟我说。”
周宴深的神情极冷:“她的仁慈,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伤害她的借口。”
“那又如何。我们是世界上最亲的人,你算什么,不过是外人而已。”梁淮盯着他说道。
周宴深对上他的目光,无波无澜。
他太过平静,梁淮一时摸不透,皱皱眉,身子刚想往回撤,手腕忽然被人一把抓住。
周宴深俯身,攫住他的目光,缓缓道:“你妈妈,你也不在乎了吗?”
梁淮愣了一下,脱口而出:“我妈早死了。”
周宴深慢慢松开他的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被骗了,她还活着。”
梁淮瞳孔骤然放大:“你说什么!你胡说,我妈妈早就因为车祸身亡了。”
“十八年前,飞霞路发生一起车祸,致车内一女性乘客颅骨受损,送往医院抢救后变成植物人,但是五天后,她被宣判死亡。”周宴深略带嘲讽的口吻,“是这样吗?”
梁淮嘴唇发白:“难道不是吗?”
周宴深怜悯地看着他:“当时抢救你妈妈的医院,就是仁和。你妈妈没死,而是被你爸爸送去了国外的一家疗养院。”
“不可能,不可能……”梁淮双手颤抖,不断重复着,不可置信道,“你在说什么,你胡说八道。”
周宴深打开手机,放到他面前:“很不巧,我有同学在这家疗养院工作,这是照片,你可以确认。”
梁淮猛地抓过来,死死盯着手机里躺在病床上的女人。
“或许是出于愧疚。”周宴深淡淡道,“你父亲入狱前,交足了十几年的疗养费。”
梁淮的肌肉发抖,咬着牙:“你想干什么,你敢动我妈妈一下,这是犯法的!”
此言一出,周宴深像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样,冷笑一声:“原来你也知道。”
梁淮死死攥着手机,骨骼隐隐作响:“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周宴深的眸色像结了冰,“不如说你想干什么。”
梁淮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盯着手机许久,才慢慢抬起头。
“周宴深,”他说,“我说了,我和她是世界上最亲的人,你别不信。”
周宴深皱起眉。
病房门从外面被敲响,保镖打开门,周宴深回头,微微一怔。
虞乔在门外。
他走出去,停在她身边:“你是来——”
“我拍摄结束了。”虞乔微笑着看他,视线没朝屋内落一分,“我来等你一起回家。护士说你在这里。”
周宴深微微沉默;“你要不要进去——”
“不要。”虞乔再次打断他,低头,牵上他的手,“你到下班时间了吗?”
“嗯。”他的目光有点儿深。
“那我们回家。”
虞乔让阿诚下了班,自己坐周宴深的车回家,一路上二人谁都没有说话,窗外光影不断掠过车内沉静的气氛,映在虞乔微垂的睫毛上。
车停在车库,她松开安全带,侧身:“昨天说去散步结果没有去,今天能陪我在小区里走走吗?”
周宴深看了她良久,缓缓动唇:“好。”
天色已暗,日光收拢入薄薄的云层,唯余琥珀色的晚霞在渐渐低垂。
虞乔牵着周宴深的手,他穿过她指间的缝隙,变成十指相扣。
风有些凉,男人的手是热的。走出几步路后,虞乔动了动唇:“周宴深。”
他停步。
虞乔几乎没什么犹豫:“梁淮是不是跟你说,他和我是最亲的人。”
周宴深侧身,刚想说什么,虞乔用一根食指抵住他的唇,摇了摇头:“你听我说。”
“当年我们分手之后,梁宏生就出了事,被人举报经济造假。他急忙派人来把梁淮带走,送去了国外。梁淮走之前,跟我说了一件事。”
说到这里,虞乔顿了顿,吸一口气,才继续说:“他说,我和他是亲姐弟。”
周宴深握着她手的力道收紧,眉头紧皱。
“我当时也很震惊。后来我想办法找到了梁宏生的头发,偷偷去做了基因检测,证实我确实是他女儿。”
虞乔蹙了蹙鼻子,接着说:“我接受不了这个巨大的打击。我之前跟你说梁宏生对我还不错,其实他对我不是很好。我一直觉得他收养我,已经是大恩,不能再要求什么,可是那天起,我才知道他是我亲生父亲。”
“所以,”周宴深的声音缓缓发哑,“你很崩溃,心理上出现了一些问题,对吗?”
“对。”虞乔点点头,“我那段时间的状态……很不好。辅导员建议我休学。”
那段时间,虞乔每天都处于浑浑噩噩之中,无法接受自己被亲生父亲这样对待,就连梁宏生入狱,他也只想着送走梁淮,完全不顾她的死活。
她知道自己不对劲,看到高楼,她会想爬上去,再跳下来。路上看到飞驰的汽车,她也有想冲上去被撞死的冲动。
虞乔低下头,喉咙微微发哽:“但是有一天,我打开电脑,在邮箱里看到了很久之前的未读邮件。”
那条邮件,是周宴深发给她的,在他们还没分手的时候,她一直没登邮箱也就没看到。他在波士顿,拍了一张落日余晖,海面之上,火红的晚霞给整片天染上颜色,美得如梦似幻。
配文只有一句话:
【可惜你不在。】
她的眼泪当时就下来了。
所有轻生的想法在那一刻被强烈地驱赶出脑海,她只剩下一个念头,要好好活着,变回原来的自己,然后去找他。
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把他的心缓缓收缩成一团,周宴深抚上她的脸,声音紧绷:“所以这些年,你都——”
虞乔摇头:“其实两年前,我就已经好转得差不多了,但是……”
她舔了下唇,有些犹豫地说:“我当时就不太敢联系你了,因为我怕万一你已经有女朋友了。”
她越说声音越小:“或者你已经结婚生子。”
“但是现在。”虞乔仰头,伸手抱住周宴深,眉眼弯弯,“我什么都不怕了。”
暮色一点点消失殆尽,路灯渐次亮起,小区里的喷泉水声汩汩。
她眸里映着光,周宴深止不住地泛起心疼。
她现在云淡风轻地谈起这些事,殊不知那些难捱的时光是怎么自己熬过来的。
周宴深低眸,轻吻她的鼻尖。
他凝视着她,轻声说:“你永远都不用怀疑。”
“我知道。”虞乔抵着他的额头,低声笑,“周宴深,你眼睛里对我的爱,满得都要溢出来了。”
……
两人在小区附近的餐厅吃完饭,又散了一会步才回家。
虞乔下午的拍摄环境在户外,吹了一身的灰尘,她忍耐多时,到家之后,脱了鞋便立刻进浴室关上门。
先卸掉脸上的妆,热水从花洒倾泻而下,忽然传来两声“笃笃”的敲门声。
虞乔关掉水:“怎么了?”
周宴深的声音隔着水雾,朦朦胧胧的:“我下去取个东西。”
“哦好,你去吧。”虞乔重新打开水。
洗完澡之后,她拉开浴室的柜子,却径直愣在原地。
刚才太急,忘记把睡衣拿进来了。
虞乔懊恼,只好隔着门喊周宴深。
喊了几声之后都无人应答,她想起来周宴深下楼去了,应该是还没回来。
虞乔对着镜子稍微擦擦头发上的水,用宽大的浴巾裹住自己。湿发披在身后,水滴湿哒哒地没入毛巾中。
她带过来的行李箱,阿姨把衣服收进了主卧的衣帽间。昨天穿的睡衣也被阿姨洗了,晾在阳台上还没干。
拉开柜门,虞乔却犯了难。她带来的睡衣是睡裙,还是短袖,裙长不过膝盖,穿着这个睡觉,恐怕夜里裙角会卷上去。
……
她现在又不是在客卧一个人睡。
虞乔对着衣服发呆,没听到客厅处的门响和脚步声,等她回神的时候,周宴深已经走到了主卧门口。
“你……”
“怎么在这站着,不冷吗?”周宴深顺手拿了个干净的毛巾,走过去,把她的长发拢起来擦。
方才还没觉得冷,他这么一说,虞乔浑身忽然打了个寒颤,低头看到自己浴巾以上裸-露着的锁骨和肩膀,莫名地耳热。
“我忘记拿睡衣了。”她小声说。
周宴深认真地给她擦着头发,垂着眸,眉眼沉静,衬衫纽扣工整地系到最后一颗,看起来毫无一丝邪念。
虞乔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荒唐的感觉。
柜门是玻璃,她扫了一眼其中倒映的自己,再看一眼周宴深,怎么看怎么觉得荒唐。
周宴深给她擦完头发,把毛巾放回去,叮嘱一句快点换衣服,转身就要走的时候,忽然被人勾住手指。
他顿了一下,怀里忽然贴上一个柔软的身躯,花香萦满鼻尖。
虞乔仰头,歪着脑袋,十分困惑地看着他:“周宴深,你是不是——”
话刚说了半句,她被男人陡然暗下来的眸色惊得咬了咬舌尖。
他一只手扣在她腰后,胸前的浴巾微散,虞乔想动也动不了。
怀里的姑娘浑身肌肤白得像雪,因为刚洗完澡,泛着珍珠的光泽,湿发垂在伶仃的锁骨中。
不用向下看,周宴深也记得刚进门时,浴巾之下,玉骨纤纤的一双长腿。
他搂着她的腰,二人身体间温度节节攀升,额头相抵,他嗓音清哑:“是什么?”
“没什么……”虞乔气若游丝地说话,感觉呼出来的每一缕气息都在和他的气息勾缠升温。
方才还觉得有点冷的身体,现下隐隐发烫。
有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她仰起头,顺从地张开嘴,缠绵的吻落下。
原本就只是被松松掖着的浴巾好像在散开,周宴深衬衫上的纽扣咯着她的肌肤,他西装裤的面料也过分冰凉。
他低着头吻她,似乎是觉得这个姿势不舒服,一手按着她的浴巾,一手打横把她抱起来。
陡然的失重,虞乔从缱绻悱恻的吻中回神,略有些茫然,眼角浸上隐隐的绯红,唇瓣覆了一层艳色。
两步路,她很快被放到柔软深陷的床品之上,男人的手仍然在她腰下,膝盖抵着,欺身凝视,眸色深深。
灯光很亮,虞乔看清周宴深的眼睛,像一泓不见底的深潭,他抬着手,指腹若即若离,从她精致的肩头向下滑。
“明天有拍摄吗?”
🔒铜雀台
窗帘不知何时被合上了, 清浅的月光在窗外,一丝也透不进来。
屋内气氛安静又旖旎,虞乔听到这句话, 想到那晚她说第二天有拍摄的事, 整个耳根都烧了起来。
周宴深身上的气息无孔不入地笼罩在她身周,隔着一层柔软的浴巾布料,他的掌心温度灼人。
虞乔膝盖微微一动,抵到某个地方,她眼尾微微上扬, 不自知地勾人:“要是我明天有拍摄该怎么办。”
周宴深按住她的膝盖,气息不稳,压下身,鼻尖相碰:
“那我就轻一点。”
虞乔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的头发还没擦干, 水汽潮湿,烘出通身的妩媚绰约。
男人的吻很快落下, 封住她的唇, 舌尖描摹几圈,温柔但又强势地,一点点探入。
虞乔下意识搂住身上人的脖颈, 被吻得动情之际, 板正的衬衫衣领磨到她的胳膊肌肤, 她极浅地皱了下眉。
口中的呼吸被夺去, 她没法出声,只好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周宴深。
他松开她, 额头贴着, 眸中是明晃晃的侵略性。
虞乔微微喘息着, 想抱怨一句,出声却发软,倒像是撒娇:“你衣服咯到我了。”
周宴深微微一愣,随即笑了一声,嗓音沉沉的。
她身上的浴巾散得七七八八,他却仍然是清峻冷淡的白衣黑裤模样,极度割裂。
“是我不好。”周宴深把人抱起来,靠到床头,眉眼在明亮光线下愈发显得沉静锋利,偏偏他是笑着的,像是不染世俗的人为她情动。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将她的手放到自己衬衫第一颗纽扣上,声线温柔到像是蛊惑:“那你帮我。”
心跳成倍加速,虞乔被他带着,捻开了第一颗纽扣。
衣领向外翻折,男人的肤色冷白,白色领口之下,藏着一颗若有若无的灰色浅痣。
后背忽然一凉,周宴深同时从后面解开了她的浴巾。
虞乔的手碰到第二颗纽扣,微微颤抖。
男人略带薄茧的指腹正在顺着腰间瘦削的脊柱缓缓向上。
她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幸而是在他的怀里,才得以支撑。
但好像也不是很幸运。
周宴深带她解着自己的纽扣,吻同时从她睫毛向下,亲亲鼻尖,脸颊,顺着唇,辗转到她的颈边。
虞乔当了多年的明星,于皮肤护理和身材管理上,一向是顶级的。通身的牛奶肌雪白滑腻,完美得像一件艺术品。
而他好像也在拿她当一件珍贵的艺术品,一点点地吻着。
头脑昏昏涨涨的,虞乔思绪一片混乱,手上无力,在周宴深吻上她耳垂的时候,忽然收紧,死死攥住他的手。
衬衫已经解到第四颗,她微微一垂眼,视线里全是男人肌理分明的好身材。
“周宴深……”
虞乔声音发着颤,喊他的名字。
像是最后一根弦突然断掉。
在她耳畔的吻停下,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手腕被人扣着按在枕边,男人的吻重重压下,掠夺着,不给她留一丝呼吸的机会。
乌黑的发丝层层紊乱在枕间,情迷的意乱节节攀升,虞乔在恍惚间得以大口呼吸到最后一丝空气,睁眼。看到周宴深撑在她上方,单手解开自己的最后一颗纽扣。
他低垂下来的眼睫漆黑,额发垂在鼻梁弧线之上,眸色像夜间化不开的海面,仿佛下一秒就要明目张胆地将她淹没。
视线微微迷离,虞乔留着最后的一丝清明:“那个……”
衣服被随意地扔到一旁,他喑哑的嗓音在耳边,落下一声轻笑:“早就买了。”
“什么时候……”
虞乔身上的浴巾一同被抽走。
“在你说要来主卧睡的时候。”
主灯被关掉,虞乔仰起脖颈,视线里只剩下朦朦胧胧的壁灯,声音也断断续续的:
“那你……为什么……”
周宴深低下头来吻她,喘息声很重:
“怕吓到你。”
“也怕你觉得太快。”
落地窗外的月光洒在密不透风的厚重窗帘上,发丝上的水汽随着汗意蒸发,床品声音窸窸窣窣的。
她仰着头,天鹅颈雪白,呻-吟声仿佛能扼断人的理智。
视线里,只剩下起起伏伏的淡蓝色灯光,像潮起潮退的海岸,恍惚间,虞乔仿佛又想到了高二刚开学的那个夏日早晨。
天气很热,晕倒的时候她心里无孔不入地蔓延上绝望感,谁知下一秒便落入少年的怀抱。
他身上的气息清冽,像一阵海风,驱散周遭所有炎热的气息。
那时虞乔在亮得发白的晨光下费力地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入目便是少年一尘不染的白色衬衫和流畅明晰的下颌。
日光从他黑发的间隙落下,透过他的肩,最终直直坠入了她心间。
叫她倾心了好多年。
……
月光一寸一寸爬上梢头,又渐渐下移。虞乔又热又累,房间内窗户关着,她乏力到睁不开眼,于是轻轻嘟囔了两声:“周宴深。”
“嗯?”周宴深把水杯放到床头柜子上,俯身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起来,“怎么了。”
“热。”虞乔睫毛都不想抬,撒娇,“窗户打开好不好,想吹吹风。”
“这时候吹风会着凉的。”周宴深碰碰她绯红的脸,“先喝点水。”
虞乔撇撇嘴,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她也渴得嗓子干,一口气把一杯水喝了个干净。
喝完,她想找一件衣服套上去洗澡,勉强睁开眼看了一圈,想起来自己刚才是浴巾,于是从被子里伸出一根手指头戳戳周宴深,控诉他:“你一点都不在意我。”
周宴深既疑惑又好笑,看着她泛着水光的唇,没忍住低头亲了一下:“我怎么了?”
“你自己衣服穿得好好的,不知道给我找件衣服穿吗?”
周宴深哑然失笑:“我这不是想着,抱你去洗澡,洗完澡再穿吗?”
“那你倒是抱我去啊。”虞乔伸手。
周宴深弯唇,心甘情愿地抱起人往浴室走。
浴缸里热水已经放好,周宴深低头,非常绅士地问怀里的人:“要我帮你吗?”
……
虞乔裹着一件薄薄的毯子,瞪他一眼:“放我下来。”
谁知真的被放下来,她差点站不稳,幸而男人还紧紧扶着她。
虞乔披着毯子,乌发在身后倾泻,掩不好的雪白锁骨上红痕点点,她靠着洗手台,身形纤瘦,轻轻踢他脚尖:“出去。”
她没穿鞋,一截脚腕踩着冷色的地板,足弓白皙漂亮。
周宴深低眸看了一眼,收回视线:“那你有事叫我。”
眼前这人已经换回了深色的家居服,洗完澡,身上是干干净净的冷香,黑发微湿,看起来清心寡欲。
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虞乔有些牙痒痒,偏头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早知道那天就不该来主卧陪你。”
她的力道实在太清,周宴深低下头笑:“已经晚了。”
虞乔戳戳他:“我太相信你了周宴深。”
“是你太相信我的自制力了。 ”
洗完澡,虞乔又困又累,彻底睁不开眼,躺进被子里,被人捞到了怀中。
她迷迷糊糊的,眼皮沉沉,很没有威慑力地警告一句:“别再碰我了。”
头顶传来一声低低的笑意。
这一觉睡得沉沉无梦,之前拍戏累得倒头就睡的时候也没有今晚睡得好。虞乔朦朦胧胧再睁开眼的时候,入目一片黑暗。
她是被饿醒的。
窗帘拉着,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虞乔想动一动去看看时间,发现自己被人箍在怀里,动弹不得。
她想拿开周宴深的手,奈何越动,对方力道收得越紧。
虞乔折腾了一会儿,肚子叫了两声,她饿得没力气,索性直接喊他:“周宴深。”
“嗯。”他没醒,下意识应了一句。
虞乔手肘碰他:“周宴深。”
周宴深缓慢地睁开眼,睡眼有些惺忪,一低头便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他直接闭上眼,把人抱到怀里,下巴搁在她肩上,嗓音还哑着:“怎么醒了。”
“我饿了。”
“……?”
“我真饿了。”虞乔从他怀里探出头,很清醒的样子,“冰箱里有东西吃吗?”
……
周宴深快气笑了。
他坐起来,睡意全无,伸手去拿床头时钟:“现在几点。”
“凌晨四点。”虞乔老实说。
“没关系,你继续睡,我自己去吃点东西就行。”
周宴深揿开灯,指节抵着眉骨揉了一会儿:“你想吃什么?”
十分钟后。
虞乔靠在流理台边,看着咕噜咕噜煮着的番茄意面,周宴深在水龙头下冲洗着水果,透明的水流过他的长指,男人的手背上淡青色的青筋隐隐显露,极为赏心悦目。
水果和意面都被端上餐桌,虞乔却环视了一圈,下巴指指茶几:“我能在那儿吃吗?”
茶几和沙发之间空间很大,铺着厚厚的地毯,她走过去,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些画面:“上次我喝醉酒,你带我来你家的时候,我是不是也坐过这儿。”
周宴深瞥了她一眼:“还记得呢。”
“有点儿印象。”虞乔盘腿坐下,周宴深把东西放到她面前,而后坐到她旁边,把人揽在怀里。
他眉眼里还染着倦意,虞乔侧眸看了一眼,从水果盘中捡了个青提,递到他唇边,讨好地笑:“谢谢周医生~”
周宴深睫毛稍抬,眼底是纤细白皙的手捏着色泽像翡翠的青提,他眉骨动了动,没接,反而先说了一句:“那你还记得你上次来对我做了什么吗?”
“什么?”虞乔有点儿迷糊。
下一秒,青提被人咬走,周宴深扶着她的后颈,偏头吻上她的唇,饱满的青提咬开,清甜的气息占据齿间。
一吻结束,周宴深的声音染上笑意,在她耳边说:“回想起来了吗?”
……
脑海里闪过几个零星的画面,那一晚,她踮起脚,搂着周宴深的脖颈,主动去吻他。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虞乔脸颊微烧,嘴上还是嘴硬道:“那你可以拒绝啊当时。”
“我为什么要拒绝。”周宴深反问。
虞乔微微瞪大眼睛,戳戳他:“难不成喝醉的女人要亲你,你都笑纳吗?”
周宴深笑出声。
“笑什么?”虞乔忽然看他不顺眼,“我给你打电话你还真来,一看就是不怀好意。”
“嗯。”他坦然承认。
“你还嗯?”
周宴深把她拉回来,从背后抱着她,漫不经心地说:“是有点不怀好意。想多见你两面。”
如果,如果此生无缘,能再多看几眼,也是好的。
虞乔在他怀里微微沉默了会儿,片刻后,轻声说:“周宴深,你能找个东西给我看吗?”
“什么?”
“你毕业典礼的照片,有吗?”
周宴深松开她,微微思索:“我找一下。”
他不爱和别人拍照,毕业典礼的照片统共也只有几张和教授的合影,黑色学位袍,红色绶带,站在台上对教授微微鞠躬,端正沉静。
虞乔看着看着,情绪低落下来,指腹在照片上轻轻滑过。
这是她错过的时间,原本他们该一起携手走过的意气风发岁月。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照片忽然被人抽走,周宴深把照片塞进抽屉里,看到她隐隐发红的眼眶。
“是你告诉我的,过去的都过去了。”他揉揉她的指尖,合拢,“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吗?”
“我知道。”虞乔往他肩上靠,“我只是觉得有点儿可惜。”
“不可惜。”
虞乔想了想:“我是不是情绪太敏感了?”
周宴深低眸,看着她笑:“这说明你是一个好演员,情绪敏感才能更好地入戏。”
虞乔忍不住,弯唇笑了笑:“就你会说话。”
周宴深倾身把勺子递到她手里:“不是饿了吗,再不吃要冷了。”
“吃。”虞乔确实是饿了,想到这,她又侧眸看了一眼周宴深,“都怪你,否则我也不会被饿醒。”
周宴深微微挑眉,不说话,贴心地给她递水。
虞乔吃饭细嚼慢咽,碎发顺着侧脸弧度微垂,周宴深伸手给她挂到耳朵上去。
她是精致华丽的长相,五官每一处色彩都明艳,素颜也像上妆。
偏偏是微浅的瞳色,弱化了长相的攻击性,更多温柔妩媚。
天边隐隐破出一丝亮光,粉金色的微霞从云层之后渐渐露面,每一刻的颜色都不同。
等她吃完,才发现周宴深支颐着下巴看了她许久,目光映着窗外渐亮的天光。
“吃饱了?”
“嗯。”虞乔点点头,回眸,“天快亮了诶。”
“还想回去睡吗?”
……
虞乔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披肩滑落半个肩头,周宴深长指勾着流苏,唇角噙着笑意,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她被困在茶几和他怀间的方寸之地,腰后隐隐的灼意。
像是什么不言而喻。
周宴深姿态有点儿懒散,却锢得她半点都动不了,他若有若无碰着她的肌肤,询问的语气:
“那再做点别的?”
🔒铜雀台
这一次的回笼觉虞乔直接睡到了下午四点。
好像把前些日子拍戏通过的宵都睡了回来, 浑身疲乏都解去,只有腰间和腿隐隐酸痛,原因无非是被一遍遍占有过。
听到被子的动静, 窗边的始作俑者放下手里的书, 看向她:“醒了?”
黄昏如画,卧室的落地窗浮着一层浅色的纱帘,过滤着如火的暮色,落到周宴深身上,衬出他清朗无二的气质。
“几点了?”
“四点。”
……
虞乔微微撑起, 头疼地揉着:“我是几点睡的,感觉睡了好久。”
她只记得在客厅,客厅的落地窗很大,三面弧形, 向外看过去, 日出的景致极好,晨光一寸寸从远方爬上透明的玻璃。
她的睡裙被沿着相反的方向一寸寸向上推。
沙发是真皮的, 材质凉又软, 雪白的肌肤陷入深黑的沙发里,色彩对比拉到极致,强烈的视觉冲击。
周宴深吻着她, 裙摆层层叠叠堆在他的手腕之上, 骨节如青山连绵蜿蜒, 雪水在山顶化开, 湿淋淋的。
他堵着她的唇,呜咽从齿间逸出, 虞乔的眼尾浸满了红色, 睫毛湿漉漉地微颤着, 推开他,伏在他身上喘气。
真丝的睡裙尚还好好地穿在她身上,只是材质娇贵,轻易被揉乱。裙长不过膝,裙摆之下,男人的指腹带着丝丝凉意和略磨人的薄茧。
他轻轻吻着她耳下最敏-感的地带,虞乔浑身仿佛被抽去了骨头,塌下去,任他为所欲为。
明亮的太阳逐渐占据东方,日色落进客厅,落在她薄薄的蝴蝶骨上,漂亮的脊背如同大师精心雕刻。
一室的荒唐无所遁形。
后来到几点,虞乔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攀着周宴深的肩,指甲和贝齿都深深嵌在他的肩头。
没想到一觉睡到了下午。
周宴深走过来,深灰色的家居服,清拓斐然,他坐在床边,一手把她抱过来:“嗓子怎么还哑了。”
这一次,是当真没有了力气。虞乔甚至懒得同他争辩,只吐出一个字:“渴。”
他笑了一声,轻松愉悦,起身去给她倒水,亲自递到唇边。
喝完水,周宴深顺手将杯子放到一边,手探到被子下,不轻不重揉着她的腰:“还疼吗?”
他的力道拿捏得很舒服,虞乔靠在他怀里享受着:“往下一点。”
男人的手顺从地往下。
“我看你去做中医也挺好的。”虞乔说,“按按摩什么的。”
周宴深这一双手金贵无比,握手术刀的操作稳准利落,称一句临床医学界的圣手也不为过。
此刻却心甘情愿地受着指使往上下左右移动。
酸痛缓解不少,虞乔想起一件事:“你今天不用去医院吗?”
“调休。”周宴深捏捏她的鼻子,“我又不是全年无休的。”
说着,虞乔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接,是容夏的电话:“姐,你在家吗?”
“在。”虞乔坐起来,突然想起来自己明天晚上有个时尚活动要参加,今天下午容夏要带衣服来给她试。
那头容夏听到这话,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句:“哪个家?”
“锦云庭。”虞乔掀开被子,“对了夏夏,你和阿诚先去一趟白景湾,把我的衣服和日用品收拾一下拿过来。”
“好。”容夏答应。
挂掉电话之后,虞乔下床去洗漱,脚一沾地,软绵绵地没有力气,她直接朝周宴深伸出手。
容夏来的时候,虞乔还在浴室洗脸,周宴深去开的门,容夏和团队的其他人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见到周宴深,除去容夏之外,其他人俱是齐齐愣在原地。
容夏十分淡定,喊了一声:“姐夫。”
这一声姐夫如五雷轰顶,把虞乔团队里的造型师化妆师雷得外焦里嫩。
周宴深微笑颔首,侧身让路:“我姓周。”
“周医生。”容夏补充。
后面的人毕竟是混娱乐圈的,大场面见多了,立刻反应过来,纷纷笑着问好,客客气气地进来。
虞乔从洗手间出来,打招呼:“下午好。”
“乔姐好。”
“乔姐下午好。”此起彼伏的问好声。
她刚想去看看衣服,身上忽然落下一件披肩,虞乔回头,对上周宴深的眼神,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看自己的锁骨。
痕迹昭彰。
虞乔暗暗瞪了他一眼,眼波流转,拢了拢披肩。
再回头,她的小女儿情态已经收起。造型组把备选的高定礼服挂起来,众人都装作没看到她身上的痕迹,介绍推荐着:“因为已经是秋天了,我的建议是造型走轻盈感的路线,这样可以和季节形成对比,让观众眼前一亮,乔姐,您看这套怎么样?”
造型师指的仍旧是来自黎巴嫩一个品牌的高定,飘逸的朱丽叶连衣裙,石英色雪纺面料,质感微透,玫瑰刺绣从腿间晚宴而上,由叶及花,直至胸上。
“我先试试吧。”虞乔接过裙子,往主卧衣帽间走。
换裙子的时候,外面传来一连串的道谢声。
虞乔听见门的开关声,头也没回,衣帽间是玻璃推拉门,她对着一整面的镜墙整理头发:“收买我的人呢?”
“谈不上。”周宴深略闲散地靠在她身后柜子上,镜中四目对视,他笑了笑:“叫了一点咖啡和下午茶给她们。”
虞乔稍微昂了昂下巴:“好看吗?”
——自然是好看的。
镜中人一身清浅如月光笼罩的薄纱朱丽叶裙,浅青的石英色,若隐若现透着肌肤,像夏日遗留的神女。
周宴深抵着下巴注视了一会儿,直起身,走到珠宝台,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一样东西。
非常眼熟,是OA晚宴的时候,向云卿买下来送给她的,价值七位数的高定蓝宝石项链。
“怎么在你这儿?”虞乔惊讶,“我不是还给向阿姨了吗?”
“她送出去的东西,向来绝无收回的道理。”周宴深来到虞乔身后,把项链戴在她颈间,拢起长发,纯净的钻石在颈间光辉闪耀,漂亮的锁骨上坠着高贵奢华的蓝宝石,将整条裙子的气质一下拔高了了不少。
他微微扶正她的肩,欣赏着镜中的绝色美人,手指轻轻从她脸颊滑过,嗓音在耳边,缱绻温柔:“过犹不及,这样很好,不必再配耳饰了。”
距离很近,虞乔微微侧眸,说话声音轻一点便像耳鬓厮磨:“这么懂啊周医生。”
周宴深笑了笑,摇头:“不懂珠宝。”
懂你-
活动在次日晚上,一个时尚红毯,请来了不少明星。
虞乔分得一个单独的休息室,接连不断地有小明星敲门和她打招呼,她一一笑容得体地应过。
临上场前,虞乔补了补妆和口红,跟着活动方的工作人员走到红毯候场处。
在那里,看见了邬令。
红毯还没开始,按照顺序,虞乔在邬令后面,所以二人候场的位置也是临近的。邬令今天穿得格外青春漂亮,看见虞乔,上来就是夸赞:“虞老师今天好漂亮哦,像仙女下凡一样。”
“你也很漂亮。”虞乔真心道,“年轻真好。”
“我没有虞老师好看啦。”邬令有些羞涩地说,“我今天本来想去虞老师的休息室和您打招呼的,又看太多人了,怕打扰到您。好在现在还有说话的机会。”
趁她说话的机会,虞乔再次被她的眉眼吸引,网上总说邬令和她眉眼之间隐约相似,这话是没说错的,只是小姑娘的五官长相要比她更珠圆玉润一些,显然是娇养长大的。
收回视线,虞乔笑着回她的话:“不打扰,下次直接过来就可以了。”
“真的吗?”邬令眼前一亮。
“当然。”她一笑起来,头发上的蝴蝶发饰展翅欲飞,虞乔忍不住帮她扶正,温声说,“别乱动,否则等下你的造型师要头疼了。”
邬令有点不好意思:“虞老师你真好。说实话,我每次见到你,都觉得特别亲近。您不要嫌弃我话多。”
“怎么会。”
红毯上的灯光设备出了一些问题,工作人员在调整,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有个年轻男人拿着件衣服来到邬令身边,给她披在肩上。
“许助。”邬令看见这人,朝他身后张望,“舅舅来了吗?”
“先生在后面。”被称作许助的人说,“这里风大,他让我给您送件衣服。”
“我不冷,舅舅果然是上了年纪了。”邬令嘟囔着。
恰逢这时,虞乔的手机响了,她低头,是周宴深的电话,于是对邬令抱歉一笑,起身去接电话。
邬令看到来电人,神色微微黯淡。
红毯在室外,临着江边,候场处不过是搭起来的一间棚子,到处是设备,工作人员乱糟糟地调试着。虞乔提着裙子绕到外侧,才接电话:“喂。”
“结束了吗?”
“还没呢。”虞乔搭着栏杆,江边有些风大,她肩膀微微瑟缩,“设备出问题了,还没开始呢。”
“冷吗?”电话那头周宴深的声音听起来也隐隐有风声作响。
“有点儿。”虞乔实话实说,她隔着栏杆朝海面伸出手,金色的晚霞落到海面上,水波声声,一浪覆过一浪,“不过这儿日落真美。”
“冷不知道穿衣服。”
这句话同时在耳边和身后响起,清沉的男声挟着冷风重叠,虞乔一怔,还没来得及回头,一件带着熟悉的洁净气息的外套已经落到了她肩上。
她回头,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周宴深给她把衣服往前拢好:“今天下班早,来接你。”
明明才一个白天没见,虞乔已经觉得有点想他,突如其来出现在她身后,她真的有点惊喜。
周宴深低头,轻轻捏了捏她鼻尖:“助理呢,风这么大不知道穿个外套吗?”
虞乔弯唇,因为过长的等待而稍稍有点烦躁的心情都变好了:“快上场了,就没想着要穿外套。”
她笑靥如花,周宴深低头看着,忍住吻她的冲动,只是在衣袖遮掩的地方,微微加重力道摩挲了两下触感细腻的腕骨。
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是容夏提醒她红毯要开始了,虞乔恋恋不舍:“我要上场了,那你去休息室等我好不好。”
“去吧。”周宴深松开她的手。
“你的外套。”她说着要脱下来。
“风大。”周宴深阻止她的动作,“穿着吧。”
休息室和候场区是两个方向,虞乔走出两步,再回头发现周宴深还站在原地看着她,他只穿着一件白衬衫,黑色长裤,暮色里海风拂过他的衣袖,好看地让人心醉。
她提着裙子,一步三回头,终于走过转角,才彻底看不见周宴深的身影。
转角处有一个男人在打电话,虞乔没注意差点碰上他,好在容夏及时赶到,扶了她一把。
“抱歉。”那人回身,沉稳成熟的一张男人面孔,看不出具体年龄,像是四十出头。
虞乔下意识检查裙子有没有破损,确认好后,松了一口气,抬头道歉:“不好意思,是我差点撞到您了。”
男人看清她的脸,忽然愣住,眉头紧紧一皱。
虞乔顾不得这些,红毯快开始了,她把身上的外套脱给容夏,嘱咐她送去休息室,而后便回到自己候场的位置。
邬令看到她回来,有点儿沉默。
虞乔坐到她旁边,过一会儿听见她小声说:“虞老师。”
“嗯?”虞乔侧眸。
邬令看起来有点儿为难的样子,纠结了好一会儿,才说:“虞老师,你刚才是去接你男朋友的电话吗?”
虞乔微愣,忽然想起来邬令是喜欢周宴深的。
“虞老师你别误会。”邬令连忙解释,“我不是要打探你的私事,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虞乔笑笑,坦然承认:“是。”
邬令神色黯淡下来,虞乔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这时候无论她说什么,大概都像是在炫耀。
好在工作人员很快过来通知她们要开场了,才缓解这微微的尴尬。
迎着晚霞海风,周遭灯光齐齐亮起,将红毯照得璀璨生辉,活动正式开始。
虞乔作为出场顺序靠前的开场嘉宾,随着音乐走上红毯,无数个直播镜头对着她,裙摆随风晃荡,她一笑,整个人轻盈得仿佛要随风飞起来,弹幕前直接炸开了锅,直言开场便艳压群芳。
夕阳沉进海底,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虞乔提着裙子,打开休息室的门,周宴深正坐在里面沙发上,翻着一本以她为封面的杂志。
“结束了?”他合上杂志起身。
“嗯,待会儿再去拍一张大合照就可以了。”
容夏见状,机灵地说:“姐,您先坐一会儿,我去车上给您拿换的衣服。”
门被贴心地关上,休息室内只剩二人,周宴深直接走到门边弯腰把人抱起来,抱到沙发上坐着。
虞乔的神经松懈,察觉到他的掌心顺着向下,握住她的脚踝。
小腿肌肉瞬间紧绷:“周宴深,你干什么?”
“看看这双鞋磨不磨脚。”周宴深解开她鞋子的水晶搭扣,瞥她一眼,好笑道,“想哪去了。”
“还不是你不当人。”虞乔嘟囔着,细闪高跟鞋从她脚上掉落,脚上雪白的肌肤没有被磨的痕迹。
周宴深看着,眼神微暗,指腹摩挲了两下她脚踝上的骨头:“这次倒是没有。”
“上次那是尺码的原因。”虞乔说着说着,忽然觉得不对劲,小腿被握到男人的掌心,温度灼人。
她脚背不自觉蜷曲,伸手去打他两下,眼周一圈点着亮晶晶的妆,瞪起来毫无威慑力,反而更添几分潋滟。
周宴深勾了勾唇,松开她的腿,将她裙摆整理好。
虞乔松了一口气,转而道:“你这么不当人,不知道医院那群暗恋你的女医生护士知道了会不会心碎。”
听她这一段阴阳怪气的吃醋,周宴深笑意更深:“我怎么不知道医院里有人暗恋我。”
虞乔翻了个白眼:“上次Alin妈妈住院,我不过在医院待了几天都知道胸外的周医生,人长得英俊,洁身自好还单身,喜欢他的小姑娘能绕你们仁和三圈。”
越说越荒唐,周宴深笑出声:“你这都从哪听来的。”
虞乔戳着他的锁骨:“她们聊天都这么说的,”
“那她们说错了,我不是单身。”
虞乔哼了一声:“说不定你故意在医院说自己单身呢。”
她今天这支口红为了搭配衣服,选的是微亮的豆沙色,叠加一层唇彩,莹光闪闪的,好看极了。
勾人的颜色映在周宴深眼底,他低下头,呼吸拂在她脸颊:“那我明天到医院就说,我不是单身。”
痒丝丝的,虞乔的气息加重,她用手抵在他胸膛前,嘟起唇:“离婚有孩子,更吃香了。”
周宴深抵着她额头,笑声低低,洁净的气息和她身上的花香缠绕,像霜雪中热烈绽放的红梅。
二人就要接吻之际,忽然被门外的敲门声打断。虞乔搂着周宴深的脖颈,唇停在离他一厘之寸。
容夏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小心翼翼地提醒:“乔姐,合照快开始了,主办方来催您了。”
“来了。”虞乔松开,稍微向后退,仰面:“那我先过去。”
“去吧。”周宴深压下神色,给她把鞋套回脚上,整理好她微乱的裙身,“我在这等你。”
虞乔对着镜子,稍微补了下口红,打开门,和容夏一起离开。
她前脚刚离开,后脚休息室的门再度被敲响。
“是不是忘什么东西了?”周宴深起身,拉开门,看到门外的年轻男人,神色微顿。
“请问这里是虞乔小姐的休息室吗?”年轻男人客客气气。
“是。您是?”
“我们先生想见虞小姐一面。”
“她不在。”周宴深道,“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您是?”
周宴深顿了顿:“我是她的未婚夫。”
🔒铜雀台
合照拍完, 陆续又拍了一些宣传的合影,虞乔上线发了个微博,心情很愉快地往休息室的方向走。
“我们可以回家了。”虞乔推开门, 休息室里却没有人。她愣了一下, 听到脚步声,周宴深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
“你去哪了?”虞乔提着裙子,好奇。
“去了趟卫生间。”周宴深神色没有异样,伸手揽过她的腰,“可以回家了吗?”
“嗯。”虞乔笑眼弯弯, “你等我换个衣服。”
虞乔换完衣服,让团队的人都下班,自己坐上周宴深的车。
早上出门之前向云卿给周宴深打过电话,要他今晚回家吃饭, 虞乔当时刚醒,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谁,随口问了一句, 被向云卿听到了。
于是事情就演变成, 要周宴深带着她回家吃饭。
虞乔不知道其他人见男朋友的妈妈是什么情况,但在她这里,向云卿实在是对她过分的好。无论是上学的时候, 还是后来她和周宴深不在一起, 又或是现在。
向云卿从不多问, 每次见到她都是自然而然地关心, 也不会与她谈及周宴深相关的事。
虞乔低头摸摸手机的盒子,她刚才换衣服的时候, 把项链也摘下来了。
“周宴深。”
“嗯?”
周宴深在开车, 闻言微微侧眸。
“向阿姨有什么爱好吗?我想给她买点礼物。”
周宴深笑:“你想给她买什么?”
“我不知道。”虞乔也在思索, “翡翠,翡翠怎么样?送向阿姨一对翡翠镯子或者耳坠。”
“她首饰台上的首饰堆得都快放不下了。”周宴深语气无奈,“你可别再说送她首饰了。”
这下虞乔更苦恼了:“那怎么办,我也没给长辈送过礼,你们家又什么都不缺。”
路遇红灯,周宴深将车停了下来,侧身捏捏她的脸:“送茶叶吧,向老师喜欢喝茶。”
“茶叶?”虞乔思忖,“那我回头问问蔺医生有什么好的茶。阿姨喜欢喝什么茶?”
“白毫银针。”周宴深说,“在你后面。”
“嗯?”虞乔一愣,回头果然看到后座上放着一个包装讲究的盒子。
“你买的?”
“我帮你买的。”周宴深随意地说。
“你——”虞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心里又酸又甜,复杂的心情汇成气泡往上冒。
此时车正好拐进周家别墅,绕过喷泉林荫道,周宴深把车开进院子里,侧眸看见副驾驶座人看着自己的盈盈目光。
“这么感动?”他把车停好,伸手去勾她的下巴,“那要不要报答一下?”
虞乔的瞳仁在车厢里像蕴满了温柔如水的月光,她难得的没有反驳他,反而倾身上前,主动献吻。
在休息室里未得到的香气延续到了车里,柔软的唇贴上来,她闭着眼,睫毛漆黑纤长,舌尖抵着他的唇,一点点向里。
周宴深只顿了下,很快掌心按着她的后脑勺,反客为主地深吻。
虞乔揪着他的衣服,长发盈满他的发丝。
直到车窗被人从外面提醒似的敲了两下,二人才反应过来,虞乔心一跳,脸色涨红,直接躲进了男人的怀里,额头还磕到了周宴深的下巴。
周宴深没有管外面的人,手仍然抚着她的发丝,低下头:“不如我们回家吧。”
虞乔又羞又闹,拧了两下他胳膊:“你闭嘴。”
周宴深笑声低低。
又过了一会儿,二人才下车,虞乔拿着后座的茶叶走进了周家。
这一次来和上一次不一样,客厅里除了向云卿,还有一个长相儒雅温和的中年男子在看报纸。
虞乔立刻猜出这是周宴深的父亲。
果不其然,她进门之后,那男子放下报纸,对她温和地笑了笑。
向云卿起身,吩咐阿姨开饭,而后关切地问虞乔:“工作刚结束吗?”
“对的阿姨。”
“饿了吧,我今天炖了燕窝,你睡前吃一点,先吃晚饭。”向云卿牵过她的手,和她一起往餐厅走。
原本见到周父,虞乔还有点儿紧张,但餐桌上,周父看出了她的紧张,笑着问道:“乔乔现在经纪约是在哪个公司啊?”
“在华延娱乐,叔叔。”
“华延的老板我见过,人还可以。”周父声音和善,“拍戏辛苦,以后多抽点时间回来吃饭,让你向阿姨给你准备好吃的。”
虞乔慢慢放下了紧张。
她晚上习惯性吃得少,向云卿和周淮山也没有逼她多吃,二人吃完饭便回了房间,把空间留给周宴深和虞乔。
虞乔上次来周宴深的房间还是高中的时候,这一次再进来,心境却是大不一样。
周宴深在洗澡,她站在书柜前,很大的一整面书柜墙,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最触手可得的大多是医学类。
这里到处都是周宴深年少生活过的痕迹,书桌上有放在笔筒里的钢笔,还有他用过的笔记本,从前的教科书。
置物架上有两排,摆放着很多相框,虞乔一一看过去,是周宴深从小到大的照片,从面容清俊的孩童时期,到高大清朗的意气少年,他始终沉静,只是眉眼越发清晰工整。
落地窗旁有一张读书椅,深灰色,伴着一盏高脚落地灯,虞乔高中来找他的时候他就坐在那里。
从书架上抽了一本杂志,她坐到那张读书椅上,后背陷进柔软的垫子里,把书盖在脸上。
周宴深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差点没看到她在哪。
椅子宽大,她又瘦,整个人躺进去薄薄一层,从侧面几乎看不见。
落地灯开着,浅黄的光晕柔和,盖在脸上的杂志被掀走,虞乔睫毛微微动了动,呼吸里是男人头发微湿的潮气,她假装睡着,没动。
下一秒,她的头发被人勾起来,轻轻扫着她的颈窝,痒痒的,虞乔鼻尖一皱,一抬手拍走周宴深的手。
周宴深勾唇弯眸,手指绕着她柔软的发丝。
椅子软软的,虞乔躺着很舒服,不想动,她突发奇想:“诶,我当时来这里喊你的时候,你第一眼见到我,当时是不是以为在做梦。”
周宴深微微俯身,手撑在椅子两旁:“对。”
“那你当时是梦见我了。”虞乔翘起嘴角,得意洋洋地看着他,眼睛亮亮的,“当时是什么想法?”
周宴深低下头,鼻尖碰到她的鼻尖:
“和现在一样,想吻你。”
呼吸交织,水汽混着沐浴露的香气盈满身周,因为距离太近,虞乔不由自主地放轻声音:“原来你那么早就开始觊觎我了。”
微湿的黑发垂在她漂亮的额头上,周宴深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微微挑眉:“那你当时靠近,是想干什么?”
“是……”虞乔还记得自己当时的想法,有些面红,难以启齿道,“我说是想数你的睫毛你信吗?”
“信。”
周宴深偏头,唇擦着她的鼻尖脸颊,在她耳畔流连,不轻不重咬了下她的耳骨。
一阵电流顺着神经滑过,虞乔轻轻咬唇。
男人的低语顺着厮磨,穿过她的耳廓:
“要不要再数一次?”
……
虞乔没怎么和长辈同住过,猜测着大概需要早起,睡前特地订了七点半的闹钟,准备用来叫醒自己和向云卿一起吃早饭。
结果在闹铃响之前,她先被周宴深吵醒,男人冰冰凉凉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上,虞乔困顿得压根睁不开眼睛,凭着肌肉记忆嘟囔:“几点了?”
“还早。”周宴深嗓音温柔,抚着她的头发,“你放心睡,我去上班了。起来想回家叫司机送你。”
虞乔困得迷迷糊糊,他说的一长串话,落到她耳朵里只剩下了一句“时间还早,放心睡。”
于是她真的放心睡了过去。
她平时工作飞来飞去的,酒店住惯了,根本不认床,哪都能睡。
这一次没有工作的压力,也没人来打扰她,虞乔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了。
盯着手机上的数字,虞乔有点儿崩溃,她给周宴深发信息,问他起床的时候有没有听到她的闹钟。
周宴深:【我给你关了。】
虞乔刚想发问号过去,他又补了一句过来,是语音,带着隐隐无奈的笑意:“我爸妈不在意这些,你平时什么样子,在他们面前就可以是什么样子。”
虞乔给他回了一个小猫无语的表情包。
洗漱完,换好衣服,从窗户里看出去,阳光和煦,天气很好。
向云卿在后花园廊下的桌椅上坐着,泡了一壶茶,在批改着什么东西。
她是大学老师,虞乔猜测可能是论文试卷一类的。
“乔乔。”向云卿看见她,很自然地打招呼,“醒了,去餐厅吃早饭了吗?”
“还没。”虞乔不好意思,“我起晚了。”
“不晚吧。”向云卿看一眼手表,“十点而已,之瑶在家都要睡到下午。”
“之瑶回来了吗?”
“她找了个公司上班,离家里远,搬去公司附近住了。”向云卿无奈,“随她吧,开心就好。”
她说着放下手里的论文:“走,阿姨陪你去吃早饭。”
“阿姨我自己去就可以了。”虞乔受宠若惊,“您忙您的。”
“我不忙。”向云卿笑着叹了口气,“我没有女儿,宴深和他哥哥从小我就不怎么管,所以不太懂你们年轻人,要有什么觉得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记得跟阿姨说。”
“没有没有。”虞乔连忙摇头。
“那就好。”向云卿和她一起走到餐厅,“你喜欢吃什么,中午我让阿姨准备。”
“我都可以的阿姨。”虞乔乖乖地说,想了想问,“周宴深中午回来吗?”
“他们医院有食堂,应该不回来。”
虞乔点点头:“那我去给他送饭吧。”
她明天有个节目录制在青港,今晚的航班飞过去,还没跟周宴深说这件事。
向云卿用保温盒将饭菜装好,而后吩咐司机送虞乔去医院。
路程不算太近,虞乔为了给周宴深一个惊喜,没跟他说,反而假惺惺地在微信上问他吃饭了没。
周宴深没回复,想来应该在忙。
虞乔随手点开朋友圈往下滑。
她工作忙,闲暇时不爱玩手机,所以朋友圈有很多没看的内容,翻着翻着,虞乔忽然停下。
居然有一条是周宴深发的。
在虞乔的印象里,周宴深也和她一样,不太爱用社交软件,更是从来不发朋友圈。
印入眼帘的是一张照片。
金色的海面,晚霞秾酽,大片大片铺在天边,女人浅青色的纱裙与发梢迎着海风微微扬起,背影昳丽美好。
一张照片,配文只有两个字:
【和她。】
时间是昨晚十一点五十,她睡着之后。
虞乔手指停在那张照片上,微微愣片刻,勾起唇角。
是因为她昨晚在休息室的话吗,所以他万年空白的朋友圈,出现了一条内容,昭彰地给所有人看。
网上近些年很流行安全感这个说法,虞乔在很多事情上都没有安全感,唯独在和周宴深的感情里,她很少患得患失。
大约是因为他给足的安全感,让她从内心深处确定,他眼里从来只有她一个人。
莫名地,虞乔想起高中时代的一件小事。
那会儿是高三,某次考试过后,虞乔忽然被班主任老刘叫到办公室。
她一头雾水,老刘叫她去办公室里的茶水间门后待着,不一会儿,隔着门传来了老刘和周宴深的交谈声。
虞乔当时便明白了老刘的意思,他找周宴深谈话,让她在后面听着,好叫她死心。
但结果并不如老刘的意,少年没有否认,也没有逃避,而是坦荡认真地说:
“老师,是我喜欢虞乔,不关她的事。您找我就行,不要再找她了。”
🔒铜雀台
到了医院, 虞乔让司机先回去,自己提着饭盒在电梯里按了六楼。
她知道周宴深的办公室在哪,先敲敲门, 里面没有声音。刚要推门的时候被人拦了下来。
“这是医生办公室, 不能随便进。”拦住虞乔的是一个小护士,正在写着报告单,头也不抬,“你找谁?”
虞乔摘下口罩,客客气气:“不好意思, 我找周宴深。”
“周医生。”那护士顿了顿,皱着眉头抬眼,看到虞乔的一刹那呆住,狐疑地又看了两眼, 瞳孔放大, “你是那个,是虞乔吗?”
虞乔点点头, 承认:“对。”
护士嘴巴张成个O型, 结结巴巴:“天呐,我居然见到明星了,可以跟我合照吗?我妹妹特别喜欢你。”
虞乔答应了, 合照完, 护士才想起来正事:“您是病人家属吗?周医生去病房看病人了, 现在是午休时间, 要找周医生您等下午吧。”
“我不是病人家属。”虞乔说,“我是他女朋友。”
这下护士手里的本子差点被吓掉。
虞乔温和礼貌地又问了一句:“我可以进去了吗?”
“可, 可以……”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干净整洁,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虞乔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忍不住低头给周宴深发信息:【你在哪?】
信息刚发完,门外“咚咚”两声敲门声。
心里一喜,她过去开门,门外却不是周宴深。
施文雨一身白大褂,清秀文静,颇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虞乔。”施文雨很快笑起来,和她打招呼,“周宴深在吗?”
“他不在。”虞乔侧身,“我也在等他。”
“那能麻烦你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他吗?”施文雨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听诊器,“他上午来我们科室看病人,听诊器忘记带走了。”
“好。”虞乔接过来,犹豫了下,“你要不要进来坐一会儿。”
“不了。”施文雨温声道,“我只是来还个听诊器。对了,你最近身体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没想到她还记挂着自己的身体,虞乔有点儿动容:“挺好的,上次谢谢你。”
施文雨摇摇头:“你客气了。有空再来我给你测个血糖。”
“好。”
“那我先走了。”施文雨双手插进口袋里,和虞乔道别。
经过护士台的时候,有护士和施文雨打招呼:“施医生怎么来我们胸外了?”
“来给周医生送个东西。”左右是午休时间,也没什么事,施文雨走过去,“最近忙吗?”
“我们胸外哪有不忙的时候,手术一台台轮得飞起。”护士吐槽道,“诶不过我跟你说,我今天听说了一个非常震惊的消息。”
“什么消息?”施文雨说着,远远看点周宴深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护士立刻咳嗽了两声,欲盖弥彰地打招呼,“周医生。”
周宴深点点头,算是应下。
“周医生。”施文雨喊住他,“你听诊器上午落我们那了,我刚给你送办公室去了。”
“谢谢。”周宴深颔首,没有什么表情。
“乔乔在你办公室,我给她了。”施文雨补了一句。
周宴深神情立刻顿了一下,手里的病历本合上,径直往办公室去,步伐加快了许多。
旁边的护士震惊:“施医生,你认识周医生女朋友,哦不,那是虞乔啊!”
“对。”施文雨说,“我和她是同学。”
“天呐!!!”护士震惊道,“刚才虞乔说她是周医生女朋友,我还在想我是在梦里吗?不过后来一想也是,周医生这么年轻优秀,家世又好,我们普通人本来也配不上人家。”
施文雨看着男人远去的挺拔背影,赞同地点了点头。
护士没注意到她的动作,只是艳羡地看着周宴深,略有些感慨地说:“周医生真的很帅啊,就是那种我觉得如果退回学生时代,我一定会暗恋他的学神校草。”
施文雨收回目光,笑了笑:“你高中时候暗恋过别人吗?”
“暗恋过啊。”护士撇撇嘴,“不过他比周医生差远了。高中的时候还算清秀,不过前几天我去参加他婚礼,谁知道他现在变成油腻的中年男人了,滤镜咔一下就碎了。”
施文雨有些失神地听着,半晌,淡淡地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施医生?”护士以为自己戳到她伤心事了。
施文雨笑着摇摇头:“没事。我只是在想,暗恋最好的结局,大概是少年永远是少年吧。”
他经历时光的洗礼,再站到她面前,仍然绅士,干净,一尘不染。
是她心底永远无可忘怀的白月光。
施文雨敛睫,随意地摆了摆手:“走了。”
忽然就想起高中时代,那时她戴着厚厚的眼睛,学习刻苦成绩却算不得太好,长相普普通通,性格内向,没有什么朋友。
有一次意外来了月经,她在走廊上浑然不觉,后面路过的男生三三两两叽叽喳喳地笑,不怀好意。
施文雨察觉到有什么不对,腰间忽然被人系上了一件校服,她回头,虞乔从侧面揽着她的肩,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你裤子脏了,我陪你去卫生间。”
她的脸腾一下变红,那些男生的调笑在此刻显得格外侧耳,虞乔转身瞪了他们一眼,虞乔长相漂亮明艳,在年纪里都是出名的,那些男生霎时住了嘴。
去完卫生间之后,施文雨想去和班主任请假回家,但她性格实在过于内向,在办公室门口徘徊了许久,都没有勇气打开那扇门。
最后是周宴深从办公室出来,看到她,问:“你要进去吗?”
她低下头,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少年帮她推开门,在门上敲了两下:“刘老师,您现在有空吗?”
“你不是刚出去,又有什么事吗?”
“我没事。”少年慢悠悠的,给她让路,“施文雨找您。”
施文雨知道,他只是举手之劳,在办公室里时,就看到她在外面踌躇犹豫想进又不敢进。
就像虞乔一样,只不过是路过,顺手帮了她一下。
他们才是绝配-
“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周宴深关上办公室的门,“等多久了?”
“没有多久。”虞乔眼尾微扬,起身上来想抱他,“想给你个惊喜嘛。”
周宴深却退后一步,脱掉自己的白大褂,去里间用洗手液仔仔细细洗了手,再出来时揽她的腰:“特别惊喜,你吃过午饭了吗?”
“我吃过了,和向阿姨一起吃的。”虞乔嗅嗅他衬衫上的味道,过分冷冽洁净的消毒水味。
她像小猫一样,周宴深低头睨了她一眼:“你在干什么?”
“你不觉得这个味道特别好闻吗?”虞乔仰头,在脑海里搜寻形容词,“特别的,干净。”
“消毒水味能不干净吗。”周宴深哭笑不得。
“你不懂。”虞乔撇撇嘴,和他一起在沙发上坐下,“你要是天天化妆,在脂粉气里泡着,你就会觉得这个味道很干净了。”
“是吗?”周宴深以手指去抬她的下巴,在她发丝闻了闻,“哪有脂粉气。”
虞乔侧眸:“你失去嗅觉了。”
周宴深顺势亲了下她鼻尖:“我闻得到,是香气。”
虞乔忍不住翘唇,推推周宴深:“吃饭。”
周家厨师的手艺很不错,普通的食物也做得惊喜可口。周宴深吃着饭,虞乔重新翻到那种朋友圈照片:“这是你昨晚拍的吗?”
“你看到了。”周宴深喝一口水。
“拍得还挺好看。”虞乔几不可察地弯弯眸,而后抬头忽然说,“手伸过来。”
周宴深半挑眉,还是依言伸过去。
虞乔左手和他十指相握,细白漂亮的手指与男人明晰突出的骨节交叠,拍了一张照片。
拍完,她先发给Alin,问自己能不能发微博。
Alin回复得很快:【你等会,先让我联系一下公关,尽量在你发之后把舆论往祝福的方向引。】
虞乔回了一句OK,而后看了一眼手表:“周宴深,跟你说一件事。”
“怎么了?”周宴深合上保温盒,听到她严肃的口吻。
“我下午要飞青港,去录节目。”
周宴深稍稍有些意外:“去几天。”
“三四天左右。”
“好。”周宴深点点头,“几点的航班,我送你。”
虞乔漂亮的眼睛瞪着他。
“怎么了?”周宴深不解。
她忽然扑上来,手圈住他的脖颈,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你就这个反应吗?一点都没有不舍得。”
周宴深唇角微扬,抱住怀里的人,手搁在她腰上隔衣摩挲了两下,温声:“我舍不得,你能不去吗?”
“当然不能。”
虞乔朝后仰面,看着他,言之凿凿:“但是你起码要表现出一点不舍的样子嘛。”
话音刚落,周宴深掌心托着她的后脑勺,径直吻了上来。
紧密、浓烈、不由分说的一个吻,她差点在他怀中窒息。
虞乔手掌抵在他胸膛前,自作孽不可活地,轻轻地喘着气。
长度过膝的风衣之下,周宴深的手撩起她的毛衣下摆,力道微重地摩挲着一小块肌肤。
“怎么办。”他说,“我后悔了,能不去吗?”
虞乔不说话,她伏在周宴深肩上,唇被亲得微微红肿,报复性地动了动脚,用自己鞋尖轻轻撩起周宴深的西装裤,在他脚踝上若有若无地蹭了蹭。
抱着她的人的呼吸陡然加重,力道收紧,虞乔闷闷地笑出声。
“虞乔。”他声音有点儿哑,喊她的大名,带点儿威胁,“你真的不想走了是吗?”
“没有啊。”虞乔见好就收,松开脚,无辜地说,“阿诚和夏夏已经快到医院楼下了,我要先回家一趟收拾行李。”
“还有。”她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周医生,你怎么这么不经撩啊。”
最后下楼的时候,是周宴深送虞乔下去的,她风衣里的衬衫是真丝材质,微微有些皱,脸上戴着口罩,只眼尾处有些红。
航班是晚上六点,九点左右,虞乔抵达节目组订的酒店。
旅途疲惫,洗完澡出来,发现手机上有一个Alin的未接电话,还有她发过来的简明扼要的一条微信:【看到给我回个电话。】
虞乔边擦头发,边将电话回了过去。
“喂,Alin,我刚才在洗澡,怎么了?”
“你到青港了吗?”Alin问。
“刚到。”虞乔披着浴袍,懒散地在沙发上坐下,“节目组请的嘉宾人还没到齐,导演说明天再见。”
Alin嗯了一声然后说:“有几个导演递了新的本子过来,你要不要看看?”
“电影电视剧都有。但电影递过来的总体质量不高,不少导演都在观望,可能得等白色雪山上映之后递过来的才会多。”
虞乔沉吟:“那还是算了,如果接一下小制作,这不相当于打闻渡的脸吗?”
“我也是这么想的。”Alin说,“我帮你筛了几个电视剧的本子,都是正剧风格,你有空看看,给我答复。今年上半年的那部剧播出效果很好,年底的视后希望还是挺大的。”
挂掉电话,节目的工作微信群里工作人员在发着一些明天节目录制的时间表和流程。虞乔粗粗看过之后,换了pad翻看Alin发来的剧本。
她其实不是很喜欢上真人秀,大部分时候都是为了配合剧的宣传,或者一些推不掉的人群。
看着看着剧本,虞乔打定主意,以后让Alin少给她接一些综艺。
要走大荧幕的路,还是少在公众面前频繁露面比较好。
青港的天气灰蒙蒙的,气温偏低,第二天节目录制前,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原本的户外拍摄不得不改用户内的方案。
雨连绵不断下了三天。
这个真人秀形式比较特别,请的都是女明星,有年龄大的,也有年龄小的,但总体上都没什么矛盾,节目录制一直都顺顺利利的。
虞乔之所以接下这个综艺,是因为这期和她一起做飞行嘉宾的是沈霓。
她为数不多的圈内好友。
沈霓因为行程原因,节目录制的第三天才到场。
她来的时候虞乔正在化妆,今天上午天气难得放晴了一会儿,导演抓住这个机会,让女明星们都换上原本准备好的旗袍,去户外拍照。
“虞老师——”化妆室的门被推开,沈霓笑着进来,身后还跟着跟拍摄像。
真人秀几乎是全天拍摄,虞乔习惯性挂起笑容,只是多了几分真诚:“怎么现在才来?”
“这不是工作原因吗?”沈霓刚下飞机,还戴着口罩,当着镜头的面凑近,感慨,“乔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别贫了。”虞乔轻轻拍她胳膊,“快化妆,你看后面这一架子的旗袍,导演组可是下血本了。”
“我看看。”沈霓走过去,摸上一件孔雀蓝的旗袍,高领全开襟,珍珠扣,经典胸腰省,拢出曼妙曲线。
这旗袍质地服帖柔顺,唯独裙摆处拿金紫双线沿边刺绣花瓣图样。
“这是什么花?”沈霓俯身,“是鸢尾吗?”
“对。”虞乔没回头,闭着眼睛,化妆师正在给她刷睫毛,她睫毛本就长又浓密,只需轻轻刷几个。
沈霓走到她旁边,搭着她的肩,镜头一直在拍着,沈霓没话找话:“你知道鸢尾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虞乔睁开眼,在镜头前配合地笑盈盈道:“不知道。”
不过她确实是不知道,随手选中这件旗袍,不过是想到之前在周宴深储藏室看到的那一盆鸢尾。
沈霓说:“鸢尾是爱的使者,象征恋人间的思念。”
虞乔微微一愣。
工作人员从外面敲门,推开,催促:“沈老师,我们该去化妆了。”
“来了。”沈霓顺手拍了拍虞乔的肩,“待会见。”
“待会儿见。”虞乔回神,微笑。
沈霓走后,虞乔需要换衣服,跟拍摄像也随之关了镜头。
试衣间里,虞乔抚着裙摆处的鸢尾,忽然扬唇,换好之后,拿起手机对着镜子拍了张图片发给周宴深。
图片只拍到裙摆刺绣的部分以下,内收的铅笔摆,开叉到膝盖处,孔雀蓝的织锦缎半掩,露出的一截小腿雪白玲珑。
她噙着笑打字:【好看吗?】
不一会儿,周宴深回复:【好看。】
虞乔:【这是鸢尾,刚才有个朋友跟我说了鸢尾的花语,你猜是什么?】
对话框那头耐心地回复着:【是什么?】
虞乔:【是思念。】
回完这一句,虞乔听到外头工作人员在喊她的名字,她合上手机,出去时把手机给了容夏。
有沈霓在,这一天的录制比之前要轻松许多,虞乔觉得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晚上九点,导演拍板,录制结束。
虞乔和沈霓一起坐着保姆车回酒店,路上又下起了雨。
青港地处江南,秋季总是阴雨连绵,空气中透着丝丝的寒意。
路上,虞乔和沈霓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录制了一天,二人多少有些疲惫。
虞乔想起早上和周宴深发的信息,她一天没来得及看手机,现在打开微信,里面有各种工作的消息,倒没有周宴深的。
他工作忙,虞乔知道,这几天因为录制的原因,加上周宴深加班,二人聊天也是草草几句结束,更别说电话和视频。
虞乔看向窗外,雨势加大,车窗上痕迹蜿蜒,她用手擦了擦雾气,莫名有些怅然。
不过几天而已,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黏人精。
虞乔忍不住在心里自嘲。
到酒店门口,保镖先撑起伞,虞乔身上裹着白色的羊绒披肩,黑发被潮湿的雨风掀起。
她和沈霓的房间在不同的两个方向,二人在大厅里道过别,虞乔乘着VIP电梯上楼,她的发梢末端被隐隐打湿,垂在纤薄的后背上。
刷卡,进门,虞乔弯腰,把珍珠白的小皮鞋脱下。
她今日盘的是低盘发,一半用玉簪盘起,一半顺着垂落胸前。妆也是化妆师精心设计过的,柳叶眉,眼线微微上挑,将一双凤眸勾得眼波涟漪,唇与眼影都是玫瑰色。
“叮咚——”门铃声从外面响起。
虞乔刚把鞋脱掉,下意识以为是容夏来送东西,没多想就打开了门。
门外却不是容夏。
来人身上氤氲着微冷的潮湿夜雨,长风衣的面料挺括,酒店走廊幽暗的光打下来,衬得他整个人过分清绝。
一滴雨顺着周宴深手中黑伞的伞面滑下。
虞乔手还扶着门,寂静之中,她差点以为自己是在梦里,呆呆张开嘴:“你……”
他仿佛是笑了:“我怎么了?”
“你怎么来了……”虞乔缓慢找回自己的心跳。
雨伞靠在墙边,周宴深往前一步,松松搂住她的腰,低眸看着她,目光里混着叫人心悸的深情:
“不是你说想我?”
🔒铜雀台
酒店房门一关, 密闭的房间内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被搂上腰,肌肤相触,感受到男人温热的体温, 跳动的心跳, 虞乔才有种他真的来到这里的实感。
方才在车上,她还对着窗外想他,如今这一刻,想念中的人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虞乔仰面,眸光有些茫然, 还没回过神来:“你是因为我说想你,才过来的吗?”
玄关处的照灯不甚明亮,她看到周宴深低下头:“不是。”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因为我也想你。”
声音低低的, 气息拂在她的颈间, 虞乔眼里的神色微动,心跳不受控地加快。
她抬手搂上周宴深的脖颈, 上半身微微往后仰, 及腰长发垂到他的胳膊上,滑过手腕,痒痒的。
四目相对, 不知是谁主动, 缠绵的吻一触即燃。
酒店房间里浮着温暖的豆蔻木棉香, 二人身上原本都带着雨凉风冷, 此刻被屋内的熏香烘着,烘出了别样的情愫。
虞乔身上的旗袍是极贴身的尺码, 腰部收束, 细腰纤纤, 几乎是一掌可握。
周宴深掌心扣着她后脑勺,唇舌相抵,寻到她口中越发深处的香气,将她按向自己,拇指和食指捏到温润的玉簪,轻轻一抽,如瀑的青丝瞬间倾泻,在腰臀之间的曲线晃荡。
他的衣服被她紧紧攥着,虞乔一面回应着他,一面身体越发无力,忽然周宴深抱着她换了个方向,她被按在门上,他护着她的脑后,再度低头掠夺她的氧气。
层层堆叠的热气从深处涌出,虞乔感觉到周宴深搁在她腰后的那只手往前,逡巡到她身前的纽扣,捻开了一开。
注意到她失神,周宴深的舌尖忽然扫过她的上颚,一阵酥麻,又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她唇。
“你……别……”虞乔无力地抵着他的胸膛,旗袍开叉之上的第一颗珍珠纽扣已经被解开,雪白的缎面内衬若隐若现。
周宴深的掌心贴着内衬,温度烫得惊人。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嗓音里是明晃晃的欲-念:“别什么?”
虞乔微微地喘息着,绯红从耳根蔓延到脸颊,她被亲得声音也柔了下来,低低软软的:“别弄坏了,旗袍是节目组的,很贵。”
“很衬你。”周宴深贴在她耳边说。
的确是很衬她,浓郁的孔雀蓝,衬得她肤白胜雪,每一处都严丝合缝,单单只是站在那也身姿窈窕,风情动人。
没人不喜欢听好话,虞乔唇角微翘,她唇碰到男人耳后微热的肌肤,尾音丝丝像浸在蜜里,勾着他的神经:“你喜欢吗?”
回答她的是从腰部逐渐往上解的扣子,珍珠盘扣,每解一颗都有圆润的声音。
全开襟的旗袍,盘扣蜿蜒直到漂亮的颈间。
解到最后一颗,周宴深俯身吻住她的唇,将人打横抱起,嗓音清哑:“我送你。”
旗袍掉落在玄关处,虞乔身上只剩白色的真丝吊带内衬,薄薄的一层,裙长不过膝盖。
她被抱到浴室,花洒打开,热水掉落在地面,氤氲出一室的雾气。真丝沾了水,紧紧贴着身,周宴深的手从裙摆之下深入,吻从她唇间辗转到雪白的天鹅颈,精致的锁骨,留下印记,再度往下。
他的唇好烫,手也烫,快感堆叠,虞乔死死咬着下唇。
“别——”
眼尾渗出勾人的绯红,氤氲在雾气里,她仰颈,压抑地低-喘。
热水错落,窗外雨声连绵,树叶在风雨中簌簌作响,风越凉,玻璃上的雾气越朦胧。
虞乔的指尖扒着雾面的玻璃,不断下滑,最后死死划着周宴深的肩。
“周……”她出口不成调。
“嗯。”他的声音沙哑。
蝴蝶骨优美纤薄,紧紧绷着,弧度极其漂亮。
虞乔低头,牙齿将他肩头咬出深深的红印。
换来男人低哑的笑,笑声混着蒸腾缭绕的雾气,一同消散在窗外逐渐瓢泼的大雨中。
结束时,虞乔连指尖都是粉的,一点都抬不起来。
周宴深用浴巾抱着她,抱回床上,帮她穿睡衣。
窗外的雨渐渐变小,淅淅沥沥地打着树叶,夜色深沉,华灯渐下。
周宴深倾身,关掉顶灯,只留床边的台灯,再回身时,虞乔躺在他怀里,忽然抬头,报复性地咬了一下他的锁骨,还在齿间磨了磨,咬出一个鲜明的牙印。
周宴深低头笑:“还想咬哪,我脱了衣服给你咬。”
“流氓!”低低的小声愤恨。
周宴深闷声笑,搂着虞乔,不轻不重地帮她揉着腰。
虞乔在被子里踢他的脚尖,抬着漆黑卷翘的睫毛:“周宴深,你的良心是选择性上线吗?”
她泫然欲泣的时候,泪珠挂在睫毛上将掉不掉,被他细致温柔地吻去。
也只有吻是温柔的。
“一直都在。”周宴深失笑,薄唇轻扬。
虞乔撇撇嘴,躺在他怀里舒服的位置。
灯光是暖黄色的,不刺眼也不过分黯淡,酒店的温度和香气都宜人,虞乔虽然累,但是暂时没有什么困意,便扯扯周宴深的衣袖:“你明天要上班吗?”
“不上班,我请了三天假。”
“真的?”虞乔陡然开心起来,“我接下来三天也没有通告,那我们不如留青港玩吧。我这两天吃了好多好吃的糕点,明天带你去。”
周宴深摸着她的头发,笑意微淡,没说话。
察觉到他的沉默,虞乔仰头:“怎么了,你不想在这玩吗?”
周宴深摇摇头,低眸看着她,抬手,手指轻轻抚她的眼睛:“乔乔,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怎么了?”他郑重的语气,虞乔略微有点儿茫然。
“梁淮放弃手术了。”
虞乔微愣,片刻后,她平静地哦了一声。
周宴深手指停留在她的颊边,轻声问:“那天我和梁淮说的话,你听到了多少?”
虞乔抿唇,不想骗他:“差不多都听到了。”
顿了顿,她又说:“我到梁家的时候,梁淮的妈妈就已经不在了。梁淮应该是在他妈妈去世之后脾气古怪起来的,梁宏生带他去医院看过,医生说是巨大打击造成的心里创伤,让他变成了极度焦虑的痴迷型依恋人格。”
周宴深没说话,安静地听着。
虞乔垂下睫毛,微微颤了颤,声音低下去:“周宴深,我知道你一定不理解我为什么不报警。一个是因为我当时状态不好,无暇顾及。第二个原因就是,我还是没有狠下心来。”
周宴深叹了口气,更紧地抱住她,吻落在她额头。
“我知道。”他很轻地说。
太过温柔的安慰,虞乔鼻尖一酸,手去搂他的腰:“周宴深,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我的感受。我没有亲人,没有和我血脉相连的人。梁淮他,他大概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我,我……”
她是在把心剖给他看,埋在最深处的痛。
“你放心。”周宴深说,“梁淮他应该只是要先去看他妈妈,他在国外做手术也是一样的。”
虞乔摇摇头:“他是死是活,都跟我没有关系,我不会原谅他的。如果他再来打扰我的生活,我一定会把他送进警局。”
她从他怀里抬头,手覆在他的手上,眸中满是真挚:“周宴深,你不懂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有你在,我觉得有没有亲人,好像不是那么重要了。”
她甚少说这样的话,柔软而动容的表白,像是混着温水的刺,倒进周宴深心里,密密麻麻的痛,温温和和的洗涤。
心痛也心软。
他握住她的手,目光深深:“乔乔,你不是没有亲人的。”
虞乔一时没反应过来,有点儿惘然。
周宴深顿了顿:“你在海边走红毯那天,有人来敲休息室的门,说想见你一面。是你舅舅,认出了你。”
巨大的信息量砸到虞乔脑海,砸得她脑子发懵:“什么?”
周宴深说:“意思是,你有亲人,有舅舅,有外公。DNA检测昨天出来了,是真的。”
虞乔久久没能反应过来。
她消化着周宴深话中的意思,良久,呼出一口气,回到他怀里,沉默不语。
周宴深的吻落在她发间,低声说:“他们住在北城,如果你想见见他们,我陪你去,如果你不想见,我们就回陵江。”
“无论如何,都有我陪着你。”-
飞机落地北城是第二天下午。
路上很顺利,没有堵车,北城道路宽阔,交错纵横,司机一路往西开,把他们送到大院中去,独门独户的三层老房子,带着庭院,院中有树有井,看得出是上了年头的房子。
车刚停下,便有人来开门,引虞乔走上门口的三阶楼梯,保姆很规矩,没有多打量虞乔,只是将她带到书房门口,替她敲了两下门:“老先生在里面等您。”
虞乔手心不自觉渗出细密的汗,周宴深握紧她,低头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门内传来浑厚的一声:“进来。”
周宴深推开门。
房内的人也与此同时从麒麟椅上起身,声音温和低沉:“乔乔。”
虞乔心底霎时掀起惊涛骇浪,眼前的中年男子,可不正是当时她在海边差点不小心撞到的人。
当时那人抬头,看到她一瞬间脸色微变,她并没有多想。
周宴深礼貌地伸出手,同他交握:“虞先生。”
虞世南微微颔首,他身后坐着轮椅的白发老人转过身来,看到虞乔,浑浊的眼底神色复杂。
虞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陌生的人,陌生的感觉。
虞老先生的视线先落到周宴深身上,微微眯了眯眼:“你是……周俭之的孙子?”
周宴深道:“虞老先生好眼力。”
虞老先生叹了口气:“我哪还有什么眼力,世南提前跟我说了而已。我和你爷爷年轻的时候是战友,后来你爷爷调任陵江。以前交通不发达,一晃几十年过去,你爷爷都不在了。”
“爷爷跟我提过您。”
“都老了,罢了。现在再见,也是缘分。”虞老先生摆摆手,“世南,我书桌第三层抽屉里还有他爷爷年轻时候留下来的东西,你去拿给他吧。”
虞乔不是傻子,听出来这是要和她单独说话。
她看向周宴深,周宴深对她安抚地笑了下,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掌心,她心跳慢慢平复下来,松开了他的手。
门被从外面关上,书房内只剩熏香袅袅,虞老先生看着她:“坐吧。”
“是,乔乔,对吗?”
虞乔坐下,微微点头:“您可以叫我虞乔。”
“你和你妈妈长得很像。”虞老先生神色有些回忆。
虞乔干巴巴地说了句是。
虞老先生看着她疏离的样子,动了动唇,最终,长叹一声。
“是我的错,乔乔,你受苦了。”
虞乔没有在书房里待很久,大概半小时左右就出来了。
她婉拒了虞老先生让她留下来吃饭的请求,跟着保姆下楼,庭院里有一棵梨树,周宴深和虞世南在树下聊天。听到脚步声,周宴深先转过身来。
看到她,周宴深唇角微扬,虞乔走过去,他牵上她的手。
她对虞世南客气拘谨地笑了笑。
“不留下来吃晚饭吗?”虞世南挽留。
“不打扰了。”周宴深礼貌地笑,“天色不早,我们就先走了。”
虞世南点点头,也没有多挽留,只说:“我派车送你们。”
看着二人相携而出的背影,虞世南听到身后的轮椅声,回头:“您怎么出来了。”
虞老先生坐在廊下,目光深远:“世南,你说如果当年我没有对你妹妹说那番话,她们母女是不是就不会飘零多年。”
“我记得小时候您说,如果家里再有小辈女孩出生,名字就用乔和令两个字,取美好之意。姝儿给女儿取这个名字,想必没有怪过您。”
虞乔先生扶着轮椅:“但愿如此吧。”-
从虞家出来,一路上虞乔都很沉默。
回到周宴深在北城的房子,上次二人在这里住过,虞乔才微微有了些落地的实感。
进门,换鞋,外套挂到衣架上。周宴深刚关上门,她转身就抱住他。
感受到怀里人的依赖,周宴深低头,抚着她的后背。
虞乔在他怀里,闷闷道:“他跟我说,我妈妈上高中的时候偷偷和一个大学生谈恋爱,被他发现了,他骂了我妈妈一顿,把她关在家里不许她出去。后来我妈妈偷偷离家出走,那段时间郊区恰好发生了火灾,有一具女尸和我妈妈身形年龄和相仿,所以家里人都以为她死在那场火灾里了。”
周宴深听她说完,弯腰把人抱到沙发上。
虞乔靠在他胸膛里,继续低声说:“我小的时候,我妈妈常说,她是怕给家里丢人才跑出来的。我猜她那时候是已经怀孕了,找到梁宏生,梁宏生不肯负责,她又不敢再回家,才自己养着我。”
周宴深下巴搁在她头顶,沉默地听着。
“要是早点遇到你就好了。”他突然说。
虞乔仰面,额头擦过他的下巴,没听清:“什么?”
周宴深低眸,轻声说:“如果十岁的时候遇到你,我一定把你带回家。”
这样,他的姑娘就不用和梁家扯上瓜葛,不用受那么多的苦。
虞乔原本还有些低落的心情因为周宴深的这一句话烟消云散,她弯唇:“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对不对,宴深哥哥?”
周宴深陡然眯眼,虎口掐上她的下巴:“你叫我什么?”
“我什么也没叫。”虞乔笑眯眯的,脚尖轻轻蹭他的腿,“不过我听说,某人自称是我的未婚夫,嗯?”
话音刚落,脚踝被人钳住,周宴深低头,咬她的锁骨。
“别啊,痒——”
很轻很轻的力道,更像是吻,虞乔脖颈发痒,笑闹着推开他,身上的V领松松散散,锁骨往下的肌肤,雪白起伏。
周宴深扣着她的腰,边吻她,边往她手腕上戴了个东西。
冰冰凉凉的,虞乔下意识抬手:“什么啊?”
轻盈剔透的一个翡翠手镯,戴在她的皓腕上,烟雾缭绕的深绿色飘花,漂亮脱俗,衬得她肌肤吹弹可破。
“为什么突然送我手镯。”虞乔语气疑惑,刚说完,门铃被人按响。
她从周宴深身上下来,去开门,来人是某家蛋糕店的外送,客客气气:“请问是虞小姐吗?”
“我是。”
“祝您生日快乐,您的生日蛋糕,请签收。”
虞乔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她的生日。
她身份证上的日期和真实生日不是同一天,剧组,品牌方和圈内其他好友都是按照她身份证上的日期给她庆祝的。
这么多年,虞乔也懒得解释,一直糊里糊涂地过。
但其实今天才是她的生日。
周宴深接过她手里的蛋糕,轻轻捏了下她鼻尖:“连自己生日都忘了。”
他把蛋糕拎到餐桌上,拆开白色的缎带,蛋糕上的翻糖小人穿着漂亮的公主裙,翩翩起舞。
虞乔愣愣地跟过去,摸着手腕上的镯子,她分不出翡翠的好坏,只知道她手腕上这只纯净得没有一丝多余杂质,漂亮极了。
客厅的灯光暗下来,周宴深垂着眸,点亮蜡烛,暖黄色的灯光照在他鼻梁上,影影绰绰地晃着。
他坐在蛋糕旁边,五官拢在柔和的光里,看着她:“许愿吗?”
虞乔眼眶涌上热意,她动动唇:“我没有什么愿望。”
周宴深想了想,笑着看向她:“那我先许一个?”
虞乔不知道他的愿望是什么。
烛火微晃,周宴深的眸光沉静,他看着蜡烛,说:“希望我们乔乔以后吃到的蛋糕,都是完整的。”
虞乔睫毛猛地颤抖。
他记得她说过的话。
周宴深握着她的指尖:“到你了。”
虞乔摇摇头,她手指寸寸覆上他的掌心,脸庞映在光影里,漂亮的眼睛格外动人。
“周宴深,”她说,“我不想许愿,我想吻你。”
🔒铜雀台
没有人吃蛋糕。
蜡烛在渐渐融化, 蜡油滴在蛋糕上,奶油软软地塌下去了一小块。
烛火的光芒映在虞乔雪白的背上,将她的肌肤染成同奶油一般的质感, 随着她的动作起伏摇曳。
客厅的灯光暗下去, 微弱的线灯笼罩着黑色的沙发,长发散落在肩,她跨在周宴深身上,咬着唇,提着一口气, 缓缓向下。
攀在他肩上,虞乔耳边是男人的闷喘。
“乔乔。”周宴深咬她的耳骨,厮磨之际,嗓音哑得不像话, 呢喃她的名字。
虞乔长长呼出一口气, 学着他的样子,张口在他耳畔慢慢地舐咬, 出声柔到极致:“你喜欢我吗?”
“喜欢。”他毫不犹豫地吐出两个字。
薄削的肩被乌黑的发盖住, 垂到胸前,黯淡的光影里,黑与白与红, 交织出生香的艳骨。
周宴深扶着她的腰, 掌心烫得惊人, 寻到她的唇, 紧紧吻住。
夹杂着欢-愉的,致命的折磨。
她难得的主动, 难得的, 将自己全身心奉上, 在他耳边问他喜不喜欢她。
怎么可能不喜欢呢,怀里的姑娘,是初见之时,周宴深就想带回家的人。他所有的青春年少,都与她有关。
未来也是,他心甘情愿与她纠缠一生-
雾气在浴室上方缭绕。
虞乔没了力气,任由周宴深抱着洗澡,他勾起她的头发,一缕缕吹着,她头发又长又多,他耐心地吹了好久。
洗完,回到卧室,不算特别熟悉的地方。虞乔躺到床上,忽然想起自己的生日蛋糕,闭着的睫毛睁了开。
“没法吃了。”周宴深的嗓音有些倦倦的慵懒,“明天重新买。”
虞乔可惜地叹了一口气,那蛋糕看着味道应该还可以。她重新躺回周宴深的怀里,感受到他的体温,打了个哈欠,不过脑地说:“没关系,我已经吃到最好的生日蛋糕了。”
周宴深下巴抵着她额发,半阖的眼眸睁开。
虞乔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话,下巴已经被周宴深挑起,对上他带笑的眼眸。
他指腹摩挲着她的唇瓣,意味深长地说:“没有吧。”
虞乔脸微红,张口咬住周宴深的指尖,瞪了他一眼,眼波不自知地流转出媚色。
周宴深笑意加深,食指指腹微微加重力道按在她的牙齿上,凑近她的耳边,声音含笑:“用点力。”
她狠狠咬了一下他的指尖,手拽着他的衣领,顺势去咬他的唇。
“周医生。”虞乔故意说,“我要是给你咬破了,你到医院别人问你,你该怎么说?”
话音刚落,陡然间天旋地转,她被男人压在身下,手腕也被扣到头顶。
周宴深俯身,嗓音沉沉地问:“你这两天是不是都没有通告?”
虞乔假装听不见,无辜地眨了眨眼:“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回答什么?”周宴深另一只手顺着她的脊背向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你想让我怎么说?”
虞乔浑身瞬间绷紧,她仰头,鼻尖碰到男人的鼻尖,呼出的气息渐渐又有升温的趋势。
“有没有通告?”他贴着她耳边,又问了一遍。
代以回答的是被子下她轻蹭他的脚尖。
月升月落,过分绵长的夜色,融化在一室缱绻中。
次日虞乔直接睡到了下午,腰酸背疼,她是被Alin的电话轰醒的。
懒懒地翻了个身,床头柜上有一杯温水,里面放着根吸管,她一边喝,一边听着Alin接下来工作的安排。
虞乔估算着时间:“Alin,今天过年那段时间帮我空出来,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空多久?”
“一个月吧。”咕噜咕噜喝完水,视线里出现男人的长腿,虞乔把杯子递给他,昂了昂下巴,示意自己还要一杯。
周宴深低头揉了揉她的头发,去给她倒水。
虞乔掀开被子下床,昨天的衣服已经没法穿了。她打开衣帽间,里面竟然有几套崭新的衣物,应该是周宴深提前叫人给她准备的。
手指在一排排衣服上滑过,耳边Alin粗粗估算一会儿之后:“后天是白色雪山的粗剪观看,十二月一号星云奖颁奖,你上次确定的那部戏五号开机,这部剧你的戏份不算多,我估计年前能拍完,那年后一个月就不给你接工作了。”
虞乔点点头,拿下一件厚毛衣,一条牛仔裤,再搭长款保暖的羊绒大衣:“就这样,辛苦你。”
“不辛苦。”Alin笑了一下,“正好年后我也打算休息一下。”
“什么?”虞乔手顿住,“我没听错吧,工作狂要休息。”
Alin无奈:“你没听错。我又不是铁打的。今年过年打算去南方旅个游,放松放松。”
“你自己吗?”虞乔顺口问。
电话那头却沉默了一秒。
虞乔敏锐地嗅到什么八卦,试探性地道:“跟邵书白一起吗?”
Alin还是不说话。
虞乔知情识趣:“那我们一起好好休息吧,正好给容夏也放个假,今年我给她包个大点的红包。”
挂掉电话,虞乔换好衣服,出来时窗外已经是暮色黄昏。
她和周宴深一起吃了饭,二人回陵江的航班是晚上。
虞乔穿好鞋在门口等周宴深,晃荡着自己手腕上的手镯,晶莹剔透,越看越好看。
周宴深从玄关处处出来,便看到她偏头稀罕手镯的可爱表情,笑了笑:“喜欢吗?”
“喜欢。”虞乔转了一下,触手莹润,“好漂亮的镯子,干干净净的。”
周宴深看了眼她空白的右手:“有机会碰到水头好的,给你凑一对。”
二人牵着手下楼,司机等在楼下,北城的冬天夜晚来的早,到机场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虞乔在vip休息室的卫生间里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她擦干净手,看到是陌生的号码,皱了皱眉,那些被私生打扰的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但还是接了电话:“喂,你好。”
“你好,虞小姐。”对方是个年轻的男声,准确叫出她的名字,客气地自我介绍道,“我姓冯,是梁淮先生委托的律师。”
听到梁淮两个字,虞乔立刻就想挂电话。
“您等等。”这位姓冯的律师仿佛预判到她要做什么,语速极快地说,“请您给我一分钟时间。梁淮先生委托我,将他在陵江市西林海苑23栋的别墅无偿赠与您,您看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来办个手续。”
西林海苑,是梁家曾经的别墅,虞乔和梁淮在那里长大。
她面无表情:“我不要。”
律师有些为难:“梁淮先生说,如果您不愿意接受,可以自行处置。”
虞乔握着手机,走出洗手间,远远看到在沙发上的周宴深,她动了动唇:“捐了吧。”
“您确定?”
“嗯。”虞乔淡淡道,“麻烦您把房子卖了,卖的钱都捐给患有心脏病的贫困儿童。”
说完,她径直挂掉电话,手机落回包里。虞乔从旁边的咖啡厅买了两杯咖啡,回到周宴深身边。
“怎么想起来喝咖啡。”周宴深接过咖啡,顺手搂着她,“不怕晚上失眠吗?”
听到这话,虞乔刚喝进去一口的拿铁差点给自己呛死在口罩里,止不住地咳嗽。
周宴深递纸巾给她,轻拍她的后背:“你怎么了?”
虞乔瞪了他一眼。
周宴深微微有些疑惑。
虞乔微微掀开口罩擦拭嘴角,在心里忍不住吐槽自己。
周宴深不过就说了个晚上睡不着,她居然下意识地想歪了,真是色令智昏。
周宴深看着她稍稍有些变红的耳垂,忽然勾唇,搂着腰凑到她耳边含笑道:“想哪去了,嗯?”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上扬,清沉的嗓音剐蹭着耳膜,虞乔伸手推拒:“才没有。”
周宴深扣下她的手腕,隔着口罩,若有若无地亲了下她的脸颊:“没事,睡不着的话,我陪你。”
我陪你三个字被刻意加重了语气。
虞乔在心里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买这两杯咖啡。
没一会儿,广播里传来提示登机的播报声,二人在夜色渐深的时候回到了陵江。
之后的两天,周宴深几乎是每天都忙到深夜。虞乔在家钻研下部戏的剧本,晚上常常是在沙发上看着看着就睡过去了,而后被周宴深抱回床上。
深秋风凉,他身上是医院洁净的气息,会先脱掉外套,再俯身来抱她。
虞乔白天的时候抽空去了美容院和瑜伽馆,脸颊肌肤越发细腻,仿佛吹弹可破。
周宴深洗完澡才过来吻她。
细细密密的吻,从眼睫一路到鼻梁,脸颊,红唇。她被吻得痒痒的,伸手搂住男人的脖颈,仰颈柔软地回应着。
“累吗?”一吻结束,虞乔睁开眼,鼻尖贴着鼻尖问他。
周宴深倾身关掉灯,抱着她,深夜寂静,低语更显温情:“不累,只是比以前更想快点下班。”
她蹭蹭他的颈窝,嗅着他身上的沐浴露味道,很自知地说:“是因为想快点见到我吗?”
周宴深笑,在黯淡的光里逡巡到她的唇:“真聪明。”
最后睡前,虞乔打着哈欠,模糊中听到周宴深问她明天是不是有工作。
她已经困得眼皮沉沉,含混地说有。
其实也算不上是工作。《白色雪山》的粗剪出来了,闻渡邀请所有演员和出品方以及一些业内人士一同先观。
试映会是在次日下午,一个私家影院,虞乔向来习惯性早到,到的时候里面的人只有零星几个,她找到贴有自己名字的位置,脱了外套放下而后去洗手间。
通往洗手间的那一条长廊灯光微暗,虞乔从洗手间出来,手机在包里震动两下,她低头找手机的时候,面前忽然落下一道阴影。
虞乔手里的动作停下。
黑色长裤,白色毛衣,瘦削身形,往上,是梁淮那张一如既往具有欺骗性的少年面庞。
“姐姐。”光线只打到他的脚下,他隐在黑暗里,轻声喊她。
虞乔身周是淡色的光晕,她停下脚步,看着梁淮,不说话。
不远不近,两步的距离,这一次,梁淮没有冒犯地再上前。
他好像并不在意她的沉默,自顾自道:“我去了新加坡的疗养院,我妈妈确实在那里,她还没有醒过来,医生说,她的生命体征都很平稳。”
光影半明半昧,走廊另一侧偶尔传来脚步声和人声交谈。
梁淮看着她,动了动唇,像是想说什么。
虞乔手里拎着的包落在身侧,她淡淡道:“如果你想说对不起的话,没有这个必要,我不会原谅你。”
听到这句话,梁淮原本犹豫的神色上浮现一抹落寞的释然。
他低声说:“我知道。”
虞乔不看他,无波无澜地说:“借过。”
梁淮侧身让路,她从他身边走过,梁淮转身看着她走远的身影,忽然出声:“姐姐,再见。”
虞乔的脚步停顿一瞬。
很轻的自嘲被微微作响的空调风声送到她耳边:
“不对,是后会无期。”-
回到影院,这次不少人已经落座。虞乔和一些相熟的演员打过招呼,入座的时候发现自己旁边是邬令。
邬令看到她,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像是扭捏,又像是激动。
虞乔冲她微笑着点点头,刚坐下,听到她小声地喊了一句“表姐。”?
虞乔以为自己听错了,皱着眉侧身:“你喊我什么?”
“表姐……”邬令看着她,声音弱弱地,“舅舅和我说,你是家里去世的小姨的女儿,我们是表姐姐。”
“等一下。”虞乔有点乱,微微错愕的看着邬令,看着这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孔。
她突然想起来邬令也是芒果过敏。
“你妈妈……”
“我妈妈叫虞娴。”邬令连忙说,“我是跟我爸爸姓。”
困惑的关系在一瞬间理清,虞乔突然之间多了个妹妹。
往日不算太熟的工作同事忽然之间变成妹妹,她有点适应不过来这种转变,颇显尴尬地对邬令笑了笑。
左边是邬令,右边的位置空着,上面没贴名字,虞乔没话找话:“这位置是谁的,人来了吗?”
“还没。”邬令回答,“我没看到。”
之后二人又陷入诡异的尴尬中,打破尴尬的是邬令,她小小地喊了一声:“表姐。”
虞乔侧眸,邬令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表姐,后天是外公的生日。舅舅说,这次不宴请宾客了,只家里人聚在一起吃个家宴,让我问问你有没有空来。”
虞乔微微顿了一下。
邬令连忙补了一句:“外公和舅舅都很希望你能去。外公说,他有东西要给你。如果你没空的话,那家宴可以推迟到你有空的时候。”
虞乔后天倒是没有通告。
她动动唇,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我想一下吧。”
邬令理解地点点头:“好。”
影院里人渐渐坐齐了,只有虞乔旁边的位置还空着,趁着电影开始前的几分钟,虞乔低头给周宴深发信息,问他今晚几点下班,有没有空一起吃晚饭。
发完之后,她关掉手机,闻渡拿着话筒在台上致辞,说完,影厅的灯暗下来。
虞乔认真地盯着大荧幕看电影片头,没注意到有人悄无声息地坐到了她身边的位置。
熟悉的清冽气息传来。
虞乔茫茫然回头,在黯淡的电影打光中看到周宴深。
男人明显是匆匆赶过来的,一向扣得平整的衬衫领口有些松散,额前黑发也微微凌乱。
“你……”她下意识放低声音。
周宴深的手,在暗处搂上她的腰,含笑在她耳边用气声说:“你第一部电影的首映,幸好没错过。”
“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虞乔从巨大的惊喜中回神,挠挠他的掌心。
二人靠得很近,男人的嗓音很低,却清楚的送到她耳边:“下午有个手术,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赶得及。不确定的事情,不想让你期望又失望。”
片头的配乐结束,电影的画面缓缓拉开。
虞乔在幕布的白昼光中侧眸看着周宴深,四目对视,她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个完整的自己。
遗憾的缺口被他用温柔和耐心一点点修补,她觉得心底满满当当,再无缺失。
电影结束,灯光亮起散场的时候,邬令看到了虞乔旁边的周宴深。
二人相携,虞乔原本以为小姑娘会尴尬,没想到邬令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表姐夫。”
虞乔只得在周宴深耳畔给他解释。
外面月色已经琳琅,虞乔坐上副驾驶,在手机上找到自己想吃的餐厅,导航定位。
陵江的晚高峰很堵,路上,虞乔想起邬令说的家宴事情,决定征求一下周宴深的意见。
周宴深手搭在方向盘上,前方车流拥堵,他倒没见一点不耐烦,只是问她:“你想去吗?”
虞乔微微沉默,她也有一点儿纠结。
周宴深看了她一眼,说:“后天是周日,你如果想去,我陪你一起。”
纠结了一个晚上,虞乔还是决定去赴宴。
出发之前,她原本想去古董店挑一件礼物,可没想到周宴深已经准备好了,一件红珊瑚雕刻摆件,雕的是麻姑贺寿。珊瑚色彩鲜艳,雕刻也栩栩如生。
虞乔侧眸问他:“你会紧张吗?”
周宴深笑,握住她的手:“我不紧张,我怕你紧张。”
虞乔淡淡呼出一口气,搓搓手心:“我确实不太知道怎么和长辈相处。除了向阿姨之外。”
最主要的是,她不知道虞家的这次家宴具体会有多少人。
车子仍旧驶到上次的老宅,这次出来迎接他们的是邬令。北城已经开始飘雪,她带了个毛绒绒的白色帽子,弯弯眼眸:“表姐,我等你好久了。我把我夏天时候酿的青梅酒挖出来了,你要不要尝尝?”
虞乔犹豫:“可以,但我酒量不太好。”
“放心啦,度数很低,我酒量也很差。”邬令开开心心地拉着她的手往屋里去。
屋内烘着地暖,人倒不多,只有邬令一家和虞世南。
邬令悄悄趴在她耳边说:“表姐你放心,今天外公没有叫旁支的叔叔们过来,就我们一家。”
“乔乔,宴深。”虞世南起身,淡笑,他身上有一种常年身居高位不怒自威的气势,“你们到了,先去楼上书房吧。”
虞乔点点头,回身看到周宴深在身后,多了几分安心感。
“那你们快去吧。”邬令识相地松开她,“别让外公等久了。”
虞乔和周宴深上到二楼书房,推开门,虞老先生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浅浅淡淡落下的雪花。
“来了。”虞老先生转身,披在腿面的毯子上放着一份文件,他朝虞乔招招手,“乔乔,过来。”
虞乔松开周宴深的手,走过去。
文件递到她手里,虞老先生温和地说:“快到年底了,外公也不知道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这便当今年补给你的生日礼物。”
虞乔低头,看到手里的文件是一份北城几处房产的转让协议书。
她愣了一下,脱口而出:“这,不太合适,我不能要。”
“收下吧。”虞老先生拍拍她的手,“这原本都是你妈妈的。”
虞乔不知道怎么推让,她回头看了一眼周宴深。
虞老先生又在她耳边叹了一口气:“乔乔,外公亏欠你太多了。”
周宴深走到她身边,接过她手里的文件,拉着她的胳膊让她后退一步,到自己的身后。
窗外雪光微亮,他微微俯身,把房产转让协议书放到虞老先生旁边的实木茶几上,客气礼貌地说:
“您的心意我们都知道。但您放心,有我在,她什么都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