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宴会
宋泽目光落在对方瘦骨嶙嶙的手臂上, 黑眸微沉,掠过一抹晦涩,转瞬即逝, 很快眼底恢复疏离神色, 冷淡出声:“松手。”
简简单单两个字, 带着不容抗拒的冷酷命令, 宋仄手一僵, 眼底显出一丝怯场, 等反应过来时, 已经下意识松了手。
宋泽转身走向电梯。
看着男人欣长挺拔的身形, 宋仄眼神忧郁,在宋泽迈出第三步时, 自爆出声:“你知道我是谁吗?首席指挥官宋致年如今活着的唯一孩子。”
“如果你是我,以你的手腕和能力, 整个宋家都将属于你。”宋仄丢出自己最大的筹码。
至于宋泽先前的身份问题,他想,宋泽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查出他的房间号,身份的篡改对于他来说, 根本不是问题;况且, 托宋致年的‘福’, 十几年对他不闻不问,除了他和被他杀死的‘好友’,没有人知道他宋仄到底长什么模样, 宋致年也是在收到亲子鉴定书的情况下, 才给了他1601号房的密码, 短期内,宋致年不会怀疑, 长期呵,宋致年离死不远。
这一整层,都被宋致年常年包下,这里只有他们两人,宋仄并不担心自己的话会被别人知道。
威逼看着对方高大的背影,显然,他做不到,那他只能利诱。
宋泽脚步未停,仿佛没听到宋仄的话。
“”
对方不为所动,宋仄咬唇,一时间没了筹码,不知如何是好;宋泽连顶盛的权势地位都不要,他还能拿什么引诱他?
宋泽脸色灰败,垂死挣扎似的喃喃出声:“左边心脏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伤口,但凡我们的心脏都长在左边,必死无疑?!”
念到这里,宋仄发现宋泽的脚步顿了一下。
宋仄:“!”
有反应!
虽然宋仄不知道为什么,但能让对方情绪有波动,他就算赢了,宋仄灰暗下去的目光再次充满希望:忙不迭迅速捡起自己未说完的话:“幸运的是,它们都在右边,你不觉得我们很有缘吗?”
宋泽:“”
宋仄左边胸口的位置挨枪子儿,原因是他,他身上有什么,季正炎会在宋仄身上复刻,但追根究底,罪魁祸首自由季正炎,他没必要为季正炎的错误买单。宋泽脚步再次迈步。
“!”
宋仄再接再厉:“你知道吗?阿季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宋泽刚迈出去的脚步顿住:“”
阿季?所以,季正炎不仅仅把自己的名字拆分成《反派必须死》中主角团的名字,连自己的姓也不放过,杜撰成了宋仄的好友。
季正炎真的很难评。
宋仄看到对方再次停下脚步,更来劲儿了。
“阿季他没有名字,自从我们认识开始,他就叫阿季,我们在充斥血腥暴力的埃尔萨出生入死,无数次从死人堆里互相拉扯爬出来,在被轰炸过后的戈壁中东躲西藏,在漫天冰雪中相互唯依取暖;我们一起过了很多年,经历了许多事,可几个月之前,他却因为我堂哥或许是堂弟,总之”
宋仄耸耸肩:“他们开出了天价,收买了他,让我不知不觉染上了毒,等我发现的时候,为时过晚,不过”
宋仄眸色阴郁。
“我也没放过他,佯装什么都不知道,在一次睡梦中,用枕头蒙着他的脸,隔着枕头,对他的脑袋开了好多抢”
宋仄看着自己的手,似回想起那夜的场景,双手颤抖,语气幽幽:“直到枪里最后一发子弹打完,我才停手。”
“枕头从他头上掉落在地上的时候,我朝他看过去,他曾经让我感到安心的那张脸,全是血窟窿,狰狞可怖他死了,没拿到我那些亲戚们的天价酬金,没来得及和他们联系,就死在了我手里,尸体也被我丢到了草原上,很快被猛兽撕烂,而我,通过调查,也才知道,原来我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都死光了,宋致年想接我回去,那些亲戚家也有孩子,他们自然不乐意。”
“所以,我与宋致年取得了联系,我想回去报仇,弄死他们所有人,可”宋仄靠在门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腐朽的身体:“我这样子,别说报仇了,根本就靠近不了宋家的人。”
他憎恨宋家所有人,却无能为力。
宋致年不会允许他这样的人玷污宋家,若是知道他染了毒,会毫不留情杀掉他。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忍,可以戒掉,毕竟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可他根本控制不住心底的瘾;短短几个月,他就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因此,他打算偷渡回去,在自己死之前,回到北江市,死也要找机会拉上几个宋家垫背的。
意外的是,他在亚特兰号遇见了宋泽,与他脖颈有一模一样小痣,一样枪伤,名字还和他十分相似的宋泽。
这让他心底产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让他改变了主意,踏进了原本不打算踏进的1601号房。
倘若宋泽取代了他,进入宋家,以宋泽的手段,根本不用怕宋家那些人;宋致年最重血脉传承,这无异于宋致年亲手把宋家的一切拱手让给别人他一想到那个场景,就忍不住想疯狂笑出声。
可——
宋仄的目光落在背对着自己的宋泽背影上。
眼前这个男人,是唯一的变数,整个宋家作为‘酬劳’,对方也没有半分心动的意思,他根本看不穿他心底在想什么。
听完宋仄的遭遇后,宋泽沉默片刻,缓缓出声:“抱歉,我没兴趣。”
他知道宋仄想做什么。
季正炎给了宋仄他的伤痕,却没给宋仄和他一样的人生,让他染上了毒瘾,给了他痛苦挣扎充满绝望的人生。
毫无疑问,季正炎对画笔之下的‘宋仄’充满了浓烈的恶意。
宋仄身上的伤痕和他一样,经历与心态却有着明显的不同。宋仄是季正炎笔下可以随意操纵的死物,谁又能保证,他原本所在的时空,是不是又是另一世界人笔下的傀儡。
季正炎虽然在宋仄身上投射了自己的影子,但显然,同样的经历与遭遇之下,出来的也不会是同样的人。
宋仄永远不可能是他,他也永远不可能是宋仄。
他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独立个体。
宋仄愕然。
他本以为,对方愿意听他说这些,是有些心动的。
现在看来,对方仅仅只是好奇?并不打算掺和。
拒绝后,宋泽语气平静:“宋仄,再见。”
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宋泽那张刀削斧凿般冷峻的面容消失在眼前,从始至终,宋泽看向他的黑眸,目光平静,没掀起任何波澜。
宋仄:“”
——
电梯下降,经过15层时,宋泽盯着紧闭的电梯门,若有所思。
白天时,15层没有一个房间叫过餐,都是让保镖到8层取餐后带回15层,不需要送餐,他这个送餐服务员,怎么才能在骆飞面前路过?
送餐时,他听到游轮上的客人们说,1509的骆飞带了十六名保镖,早晚各八名轮换,不送餐的情况下,根本不能光明正大从八名保镖面前路过进入1509;虽然十六人一起上,他也无所谓,但他不想弄伤人,引起骚乱。
有什么办法能绕开1509外的保镖们,出现在骆飞面前宋泽目光落在电梯按键上,盯着17的数字,眸色微动,有了主意。
他现在的任务,是寻找一根足够结实的绳子。
——
1601,宋仄坐在门边盯着电梯看了许久,才爬起来拖着疲惫的身体进房间。
不顾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宋仄把身体甩进柔软沙发里,拿起桌上电话,拨通。
电话拨通的第一时间,便有人接通,殷勤的嗓音有些不确定,隔着电话传进宋仄耳中:“宋、宋先生?”
宋仄捏了捏嗓子,张嘴时,变成宋泽的声音:“嗯。”
别人或许不清楚包下1601的是什么人,但作为经理的李耀心里一清二楚,能进1601的,只有宋家人,1601的密码,也只有宋家人知道,他们自然也有备用卡可以刷开1601的门,但如非必要,是不敢随便刷的,进去打扫卫生,都得向宋家询问。
李耀虽然好奇此刻1601的人是哪位宋先生,但不敢多问,只说:“宋先生,您有什么吩咐吗?”
为避免夜长梦多,宋仄用宋泽的声音对电话那头的李耀道:“明天,我要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希望游轮上所有客人都参加,宴会时间为”
“晚上八点;地点,十四层空中露台。在我规定的时间内,我要十四层露台亮如白昼,装饰你们看着安排,灯光的遥控按钮,明天中午之前,送到1601门外。”
李耀:“!”
惊喜过后,李耀忙道:“这是我们的荣幸!”
宋仄继续道:“在宴会正式开始之前,请不要告诉任何人,是我举办的宴会,就说是游轮在十四层举办的活动。”
听到对方说要灯光的遥控,李耀心想,难不成这位宋家的人,还要玩什么‘天空一声巨响,闪亮登场’的把戏?
真是搞不懂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但李耀只敢在心里疑惑,不敢问出来,连连颔首:“好的,宋先生您放心,一定为您办妥!”
说多错多,宋仄也知道自己模仿得并不完美,得到回答后立刻挂断电话。
结束通话,宋仄想到宋泽那双冷厉的眼睛,一颗心高高悬起,他承认自己是个卑劣的人,但他别无选择,从哪吃人的地方爬出来,他本来也不是好人,这么好的报复机会,他不想错过。
——
凌晨四点,宋泽在底层仓库找到一根结实的绳子,趁着夜色,直奔顶楼。
为了避免留下指纹,宋泽戴好手套,在16层楼顶固定好绳子;固定好后,宋泽拽了拽绳子,检查了一遍身上从船舱底部仓库搜索到的简易设备,身体翻出围栏之外,摘掉手套放进兜里,拽着绳子逐渐往下降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宋泽抵达1509厨房外侧窗户处。
总统套房的厨房大多数时间,一年也不会用一次,因此,窗户紧闭。宋泽戴上手套,花了一些时间,用携带的工具打开厨房窗户,闪身入内。
虽然隔音很好,宋泽在厨房听不到外面任何声音,但宋泽仍习惯性轻手轻脚落地。
落地后,宋泽摘掉身上绳子,只带一把枪和匕首,不动声色走向厨房门。
玄学层面和避讳16层的原因,15层没有1501,1502,1504这三个房间;一共只有1503,1505到1509六个房间;骆飞定的时间晚,索恒只为他定到了1509号房,宋泽看过实景模拟图,每个房间的格局都一模一样。
打开这间封闭式厨房的门出去,是开放式厨房,不远处是吧台,走过客厅,再经过一个娱乐室,就是骆飞所住的主卧。
凌晨四点十五分,正是休息的时候,骆飞的保镖都在外守着;届时,他悄无声息站在骆飞床边,捂住他的嘴喊醒他,怎么能不算是‘从骆飞的世界路过’呢。
想毕,宋泽戴着黑色手套的手落在门把手上,轻轻转动——
第32章 嗨,好巧
咔嚓
微不可闻的开门声响, 伴随着脖子被掐住发出的嘶哑反驳声,声声倔强。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 让你在我房间里安装监听设备的人是谁?尹宗?贺明?江骅还是别的谁?说!”
“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怕, 我告诉你, 今天就算你把我从这里扔下去, 我也什么都不会说!”
裴炎也没想到, 自己安装监听设备几个小时, 就被对方发现。
并且, 对方不动声色闯进了他和何正治所在的包厢, 幸好,他听见门外异常脚步声的时候, 用最快的速度把何知遇打晕丢进了衣柜里,至少他保住了何知遇
阳台处, 传来的分明是裴炎和骆飞的声音。
宋泽身形僵住:“”
怪不得系统要求他在反派的全世界路过,为主角吸引反派注意力实锤+1。
宋泽有种想要转身就走的冲动,但走是不可能走的,裴炎是主角, 不能死;况且面朝他的裴炎已经看见了他。
裴炎似被喂了什么东西, 浑身瘫软无力, 被骆飞轻轻松松压在阳台围栏上,大半个身体都已经倾出栏杆之外,摇摇欲坠时, 似察觉到什么, 视线从眼前的骆飞身上移开, 看向骆飞身后。
封闭式厨房门的门把手被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握着,敞开的门框处, 站着一名身穿白色衬衫黑色西裤,戴着黑色口罩的男人。
男人眉眼深邃,黑眸中,是让他熟悉的冷漠疏离神色。
宋先生?!
裴炎眼睛瞪大。
与裴炎对上视线,宋泽松开门把手,悄无声息阔步走向裴炎和骆飞所在的阳台,迈步的同时,抬起手腕,双手十指交叉活动筋骨
裴炎的异常让骆飞疑惑转头,同样看到了诡异出现在自己房间的男人。
那气质,显然不是他的保镖。
外面八名保镖值守,这人是怎么出现在自己房间?
看到骆飞偏头,活动完筋骨的宋泽抬手,语气平静打了个招呼:“嗨,好巧。”
自风雪山庄后,他们又见面了。
看着对方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竟然还淡定的和自己打招呼,骆飞惊骇:“来”
宋泽身如闪电般迅速,刹那间,出现在骆飞身侧,抬手一记手刀毫不留情劈在骆飞后颈。
骆飞瞪大瞳孔,别说回过神了,嘴里呼救的话还未说完,只觉后颈处传来一阵剧痛,身体重重坠地,暂时昏迷失去了意识。
骆飞的身体倒在阳台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咳咳咳”
没了骆飞掐住脖子,裴炎终于得以喘息,身体顺着栏杆滑到在地板上,双手摸着自己的脖子,发出一阵压抑着的咳嗽声。
裴炎心里有诸多疑问,可他被骆飞掐着威胁了许久,骆飞每每在他快要窒息死亡的时候就突然松手给他呼吸几口,旋即又死死掐住,如此反复折腾逼问他,因为间歇性缺氧的次数太多,裴炎被憋得脸色青紫涨红,乍然被松开,一边怕外面的保镖发现异常,强行压着声音咳,咳得根本没空说话。
被抓住喂了药后,裴炎知道,他不能轻易说是谁派他来的,尽管没人派他来,是他自己来的,他们管理局的姜副局和骆飞是朋友,经常约着一起吃饭,至少明面上,没人敢跟骆飞;这些,在此刻的骆飞面前都凑不重要,重要的是,骆飞认定了有人派他来,他不能很快承认,若是随意承认了,现在早被丢进海里喂鲨鱼;他一直和骆飞拉扯,相伴设法自救。
没想到,宋先生如神明天降,就这么猝不及防出现在骆飞的总统套房内,并在短短几秒内从骆飞手中救了他。
打晕骆飞后,宋泽眼皮微敛,目光淡淡扫了一眼趴在地上压抑着咳嗽声的裴炎,很快收回视线,俯身把骆飞拽起来,拖向不远处的椅子。
打开厨房门的第一时间,宋泽便记住了房间内所有摆设。
他目的明确走向其中一把椅子,把骆飞提到椅子上,打开骆飞衣柜,找了几条领带,把骆飞的手脚和椅子绑在一起。
绑完,宋泽堵住骆飞的嘴,对着骆飞后脖颈打进了一枚微小的芯片,拿出手机,把东西发给尹宗后,宋泽捞了把椅子坐在骆飞对面,一手抬起骆飞的下巴,捞起桌上没喝完的茶水,干脆利落泼在骆飞脸上。
啪!
裴炎咳完抬头,看到宋泽坐在骆飞对面,修长的指节端起茶水,毫不留情泼在被五花大绑堵住嘴巴的骆飞脸上。
“”
看着背影都透着冷意的宋先生,裴炎不敢吭声。
此刻,裴炎深深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比人和狗之间还大’这句话的杀伤力。
同样都是人,他安装个监听设备,没过几个小时就被骆飞发现不说,还被骆飞抓到了这里‘刑讯’逼问。
而宋先生,轻轻松松越过门外八个保镖,在寂静到深夜,如入无人之境,就这么行踪诡谲悄无声息出现在骆飞的房间内,不费吹灰之力打晕骆飞,还把骆飞绑起来,嚣张的往骆飞脸上泼水。
从始至终,宋泽都牢牢记得自己的任务,下手有分寸,一杯冷掉的茶水,足够泼醒骆飞。
骆飞幽幽转醒,醒来的第一眼看到坐在自己对面双目冷冽,气场修罗的男人,后脖颈隐隐作痛,下意识要喊人,唇边肌肉牵扯,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嘴里被塞了个严严实实。
身体也被牢牢绑在椅子上,不知道是什么绑法,越挣扎,勒得越紧。
骆飞醒来,宋泽身体闲适靠在椅背上,眸光淡淡看着骆飞挣扎,反正挣不开,他无所谓。
骆飞挣扎片刻,意识到无力回天,浑身发毛的看着坐在对面,从头到尾眉眼平静看自己垂死挣扎的男人。
自信又嚣张。
他不知道男人是谁,但男人身上冷酷的气场和狂妄,让他断定男人不简单。
骆飞后悔了,若是他在裴炎被喂了药的情况下,不那么自信,对保镖们多一点信任,不让他们离开到门口守着,现在的情况是否会不同?
难道自己今天得交代在这儿?
看到对方老实了,宋泽继续自己未完成的任务。
“骆飞。”
骆飞心里才划过这个念头,听到一道森冷的嗓音传进耳朵。
骆飞:“?”
这什么意思?
骆飞满目茫然的看着对面神情漠然的男人,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对上骆飞迷茫的视线,宋泽贴心提醒:“听清楚了就点头。”
骆飞茫然点了点头,一脑袋问号。
看见骆飞迟疑的点头,宋泽继续:“别害怕,我只是路过。”
他不属于这个世界,非像杀戮者贺谦那样的必要情况下,对恶人生杀予夺的事,自有这个世界的人来完成,比如裴算了,还是尹宗吧。
目标:骆飞。
任务过程:打晕了任务目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任务目标醒了,并向骆飞确认过自己是从骆飞的世界路过。
任务结果:圆满完成。
把自己敲晕后五花大绑,往自己脸上泼水,一副‘大刑伺候’的前兆,现在对方却用冷冰冰的嗓音,语气平静说只是路过?
还‘全副武装’,手套遮盖指纹,口罩遮挡面容。
鬼才信!
这可怕的男人,一定有别的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对方不管有什么目的,人为刀俎他为鱼肉的情况下,他大气都不敢喘,浑身紧绷得像是拉满了的弦。
听完宋先生简简单单几句话,裴炎目瞪口呆:“!”
他什么时候才能这样?等等
裴炎似想到什么,目光微震。
仔细想想,宋先生自从进了房间之后,一句话都没和他说过,打晕了骆飞之后,只凉凉的看了他一眼,冷着脸一言不发绑了骆飞,还当着他的面给骆飞泼水。
他太菜,宋先生这是在用行动向他展示,他有多‘垃圾’?!想刺激激励他变得更强?
一定是这样没错了!
毕竟,谁会把一个人五花大绑之后,泼他一脸冷水把人弄醒,再告诉他,自己只是路过?怎么可能!
任务完成,宋泽从椅子上起身。
若是没有裴炎,宋泽完成任务后可以直接离开,可
宋泽的目光落在裴炎身上,脑子里不由得想起1601的宋仄,托了宋仄的福,让他知道了《反派必须死》的作者是季正炎。
此前,宋泽对裴炎无感,只当他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可在知道了裴炎是季正炎画笔之下,融合了他自己一半儿‘性格’与经历的‘产物’后,再次面对裴炎,心情微妙。
季正炎背叛之前,他对待他,就如同对待其他队友一样;背叛事件发生后,季正炎在他眼中,就只是叛徒而已。
宋泽心里清楚,裴炎只是个被创造出来的纸片人,他的一切,都由季正炎掌控,他没有选择,就像宋仄一样。
可清楚是一回事,实际又是另外一回事,他是人类,人类是情感动物,不可能永远理智冷静,看到裴炎时,他脑子里划过季正炎背叛的场景,眉头下意识皱起
只看了一眼,宋泽就移开了视线。
毫无疑问,裴炎身上有季正炎身上的冲劲儿,热情,做事不顾前因后果的莽撞也正是这些,让他忽略不了裴炎与季正炎之间的关系。
宋泽能做的,便是远离。
“”
对上宋先生恐吓完骆飞后,起身看向自己时审视的疏离目光,裴炎眸光黯淡。
宋先生看向他的目光,冷厉中,透着高高在上的睨视观察毫无温度。
自己的表现,果然糟糕透顶。
宋先生能这么及时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像之前两次一样出手救下自己,一定是在暗处偷偷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吧。
为了他,可谓煞费苦心。
终究是他,配不上宋先生的良苦用心,菜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这不,宋先生现在看他都开始皱眉了;并且,很快从他身上移开视线,不想再看第二眼。
他令宋先生失望得如此明显。
也是,倘若他接连救了一个人三次,那个人还是不长进,他也会不耐烦。
“对不起”
裴炎羞愧的垂下头颅,站在宋泽面前,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声音很低:“宋先生,我又让您失望了”
移开目光的宋泽:“?”
宋泽实话实说:“谈不上。”
毕竟,又不是他笔下的人物,等他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后,他们就像两条平行线,再也不会有相交的可能。
裴炎:“”
好冷淡,宋先生这话?是不想管他了吗?裴炎心底弥漫着悲伤的情绪,但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他不敢多说什么,垂眸看着地板不敢吭声。
骆飞:“?!”
这对话什么意思?这个裴炎,到底什么来头?能得到这么一位神秘大佬的‘培养’?!对方出现在这里,是为了救裴炎?等等
这是是不是意味着,不管是自己发现了裴炎安装的监听设备,还是自己把裴炎带到这里的行为,不管是他,还是裴炎,他们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这个宋先生的严密监视之下?!
能力这么强的吗!
怪不得对方能轻而易举出现在自己的总统套房,不被任何保镖发现。
可在裴炎是他‘培养’对象的情况下,这宋先生却眼睁睁看着裴炎吃下药,并在他的手下一次又一次在死亡边缘数次徘徊,始终不为所动,他的那颗心,到底有多冷酷决绝?!
骆飞深深怀疑,对方绝对是在幕后对他和裴炎之间的拉扯感到无聊厌烦,才出现在他们俩面前。
意识到这个事实,骆飞浑身汗毛悚立。
这样的人,明明动动手指头,就能要了他的命,却把他五花大绑,为了嘲讽裴炎的‘垃圾’,当着裴炎的面对他说只是‘路过’,这不明摆着向他根本不屑于要他命的同时,对裴炎的能力进行‘杀人诛心’的讽刺。
现在看裴炎那副神情萎靡,显然被狠狠打击到了的模样,显然,他猜对了。
好强,好冷情的男人!
让裴炎监听他的,根本不是他先前猜测的尹宗等其他人,而是眼前的宋先生,他就是裴炎口中的‘宋先生’用来培养裴炎的教材吧?!
越想,骆飞越是心惊。
用他骆飞来当训练教材,真是个可怕的男人。
完成任务,宋泽打算原路返回。
走到厨房边,身后没有跟上来的脚步声,宋泽不得不停下脚步,背对着裴炎,嗓音冷淡:“还不走?”
裴炎:“!”
宋先生这是在向他表示,没放弃他的意思?
一定是这样没错了,虽然声音依旧冷冷的不带半点温度,但有宋先生的这句话就够了!他也没资格要求太多。
“走!”裴炎压住激动的心情,走向宋泽。
走了两步,裴炎看向被绑得严严实实的骆飞:“宋先生,他怎么办?”
听到自己被cue,骆飞恨不得拔掉裴炎舌头,那位宋先生显然不屑于杀掉他,裴炎还多嘴。
宋泽头也没回,冷冷丢下一句:“会有人接他。”
绑骆飞的时候,他在骆飞皮下脂肪内注射了一枚微型定位器,并把定位器追踪代码发给了尹宗,尹宗那么聪明,会明白他的意思。
海宁市。
凌晨四点,一举以雷霆之势拿下许多曾经想动过无数次的人,激动得睡不着的尹宗邮箱内收到一串地址和代码。
尹宗:“?”
宋先生给他发的什么东西?有什么深意?
亚特兰号。
听见宋泽低冷的嗓音,裴炎:“!”
“我明白了!”裴炎语气郑重。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他被抓到这里来的事,宋先生早就知道,也在过来之前,就做好了一切安排;否则,现在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到人处理骆飞?
一切的一切,都在宋先生的掌控之中!
——
早上八点,保镖准时入内,看见了被绑在椅子上的雇主。
保镖慌忙把骆飞解开,出了这么大的失误,保镖们本以为他们会被雇主责罚怒骂,谁料,雇主嘴里布料被扯掉的第一时间,他们还没来得及道歉,就听见雇主着急忙慌的声音:“走!立刻走!马上开小艇离开亚特兰号!”
他就不信,他现在就跑了,那个宋先生还能神通广大的抓到他不成?
第33章 我可以帮你
为避免被追上, 骆飞跑路时,把除了自己要用的那艘游艇留着没破坏之外,其余游艇全都秘密毁坏, 就连小艇, 也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破坏。
1601的主人要在14层悬空观景露台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 且活动就在今天晚上八点, 时间紧迫, 李经理吩咐下去后, 船舱以下不忙的工作人员, 几乎所有人都在为这场活动忙碌, 加上骆飞有意秘密行事,根本没人注意到游轮携带的小艇被破坏。
任务结束, 宋泽本该离开亚特兰号,可游轮携带的小艇, 非必要情况未经许可不许使用,一定要使用的话,得支付十万元;从他们目前所在的地方花费十万抵达抵达海宁市,实在不值得。
毕竟从下个港口乘坐飞机抵达云州港都才八百元块, 差价如鸿沟。
秉持着该省省, 该花花的原则, 况且,他提前回海宁市也没什么事,宋泽决定享受游轮之旅, 等抵达下个停靠港口, 他再辗转乘坐其他交通工具回到海宁市。
只不过——
门外的宋仄到底什么时候走?
听着门外传来的宋仄呼吸和心跳声, 宋泽眸色晦暗不明。
昨天晚上四点二十五分和裴炎分别,回到房间休息;早上六点, 宋仄就鬼鬼祟祟往他门前一站,赖着不走了。
宋泽知道宋仄想干什么,但这是宋仄自己的人生,与他无关。
并不想插手的宋泽,只当没察觉到门外的宋仄,闭上双眼。
早上八点,宋泽睁开眼睛,偏头看了一眼门的方向,随即收回目光,起身洗漱。
又过了十分钟,门外的宋仄依旧没走,且发出异常的呼吸声,还伴随着牙齿打颤和打哈气等毒瘾发作的症状声,宋泽走到门边,握着门把手轻轻一拧,打开房门,就看到本应该在1601的宋仄,戴着口罩衣衫褴褛眼巴巴站在自己所在的C-206号门外,身体不正常的痉挛。
宋泽:“”
因季正炎在宋仄身上投射了对自己的恶意,接受过教育与过往的一切经历所塑造出的宋泽,让他看到面前的瘦骨嶙峋的男人,于心不忍。
他知道罪魁祸首是季正炎是一回事,摆在眼前,亲眼所见的事实又是另外一回事。
宋仄在门外蹲守了两个小时,就怕宋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换地方住,就怕在今夜之前,失去宋泽的消息。
他本想等到早上九点,再敲响宋泽的房门,也不算打扰到宋泽的睡眠;没想到,宋泽突然打开了房门,他就坐在房间门外,期间却一点儿脚步声都没听到,就这么猝不及防对上了宋泽那双漆黑冷感的眼睛。
一方面,宋泽太厉害,厉害到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他也毫无察觉。
另一方面,因为他上了瘾,他原本敏锐的听觉至今退化到几乎贴着门板,什么动静都未察觉。
不管是哪一方面的原因,都令宋仄感到恐惧。
他这次偷渡上船,下定了决心,没有携带任何东西,自然也包括能暂时缓解他的痛苦,却会把会推入更可怕深渊的违禁物品。
每次发作的时候,他都靠强忍过去,痛不欲生。
可现在,他却希望再痛一点,因为屋内和他有一模一样伤口,名字也几乎一样的宋泽,可能会因为他的痛苦而心软?
对上宋泽那双从上至下森冷审视的目光,宋仄心底一寸寸变凉,心底有些不太确定了。
他这样装可怜,真的能博取面前看起来冷情冷肺的男人的同情心吗?
就在宋仄几乎遭受不住来自面前男人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心里直打鼓时,终于听到对方低沉冷淡的声音响起。
“进来。”
宋泽视线盯着宋仄十几秒,看到对方因忍耐而不正常抽搐扭曲的面部,侧身让开,终是出声。
在走廊上发作,沦为所有路过人眼中的笑柄,谁都可以踹上他一脚,任人取笑太狼狈了。
如果不是因为季正炎对他的憎恨,宋仄是否不,如果没有季正炎投射在他身上的恶意,毫无疑问,宋仄会过得很好。宋泽眉间拧成川字。
宋仄在博取他的同情,他心软了。
宋仄:“!”
对方虽然声音冷,看他的眼神也不带半点温度,但能对他说话就有希望!
宋仄像是怕宋泽后悔似的,拖着疼痛的身体用最快的速度躬着身体进了房间。
一进房间,宋仄身体就顺着墙壁下滑,蜷缩着身体抱住自己,模样狼狈,偏偏要仰头咬牙和宋泽说话。
“谢、谢谢。”
宋泽没出声,只当没听到,背对着宋仄面向窗户,看着窗户外面波涛汹涌的幽蓝海面,若有所思。
“”
看着对方连背影都透着无情的冷酷,宋仄咬唇。
从对方第一次帮助自己开始,他就知道,面前的男人面冷,却心热,是个很好的人。
没得到回应,宋仄也没在意,他现在浑身发冷,牙齿止不住打颤,头也很晕,在他无法自控时,他继续自顾自说话。
是为了继续博取宋泽的同情,也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希望自己待会儿不要那么痛苦。
“偷渡上来之后,我什么都没带,丢掉了身上所有伪造的证件和‘药品’。”
“我一直在忍耐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可笑,但我还是很想在死的时候,哪怕更像一点以前的我也好”
“每次发作的时候,我甚至在想,如果最初在诶尔萨的时候,我没有把那两具尸体盖在阿季身上,没有救他的命,那我们就不会有开始,就没有那些年的相互扶持,真心相待也就没有几个月前他的背叛,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也不会杀了他,自己痛苦,心底滋生仇恨,不得解脱,说去说来,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
宋仄已经躺倒在地上,眼睛上翻,嘴里却仍在神经质的无意识念
“不是这样。”
宋泽听不下去,转身,眼皮微微下敛盯着地面,闭上眼睛。
诶尔萨时期,他的确把两具尸体放在了一个同龄的小孩身上,不过那个小孩最终还是死了,天空突然落下的炸弹,把他和那两具尸体一起,眨眼间,炸得四分五裂,他就在不远处搬运第三具尸体往自己身上盖,不知是谁的血液和尸块砸在他身上,还有血,让当时的他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没能救下他。
沙漠篝火真心话时,他说过这件事,他的队友都知道事实的真相,季正炎为何非要扭曲事实?
阿季?
呵,用自己的名字,顶替一个他曾经想救,却救不下,眼睁睁听着他尸体被撕裂的声音的孩子?季正炎到底想干什么?
不管季真炎什么心思,漫画中的一切,毫无疑问映射着季正炎的心,让宋泽感到无比恶心。
几秒后,宋泽再次睁开眼睛,目光定定看着在地上抽搐的瘦弱男人,掀开的眸子一片幽冷。
“没有你口中的阿季,也还有其他人。”
季正炎不会放过眼前的宋仄,现实世界的季正炎几乎见证了他所有的荣光,漫画世界里,他却要宋仄痛苦。
“只要我在一天,他永远,都不会放过你”
最后一句话落下,宋泽已从从窗边走到宋仄跟前,俯下身,扶起宋仄的身体,熟练的把人绑在椅子上,面色阴沉,薄唇几乎紧紧抿成一条线。
他可以帮宋仄,算是他对宋仄的补偿。
宋仄已痛到失去了思考能力,听见了宋泽冰冷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但根本听不清楚对方在说什么,就算听清楚了,以他现在的状态,也根本无法理解,他模糊的视线只看到扶起他的男人那张俊美的脸上,依旧神色冰冷,似没有感情的冷酷机器;可看似毫无感情的他,却再次扶起了他。
——
甲板以上第四层。
只能容纳一人床的普通房间内,裴炎坐在椅子上,担忧的看着躺在床上的何正治。
从骆飞房间里出来后,他本该和何正治一起离开亚特兰号,但自从他回来到现在,何正治一直没醒。
并且,他回来的时候,何正治原本应该被他打晕藏在柜子里,他却看到何正治倒在地板上,额角破了一个口,柜门敞开着,桌角、地板上,他脸上都是血。
血液新鲜,像是新磕碰出来的。
裴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把何正治搬到床上,并帮他处理包扎了额头的伤口,一边和裴源打电话,一边等何正治醒来。
宋先生说骆飞会有人处理,宋先生说到做到,绝对不可能骗他,那么他就没有必要再留在亚特兰号上,只要等何正治醒来,他以侦查员的身份向上申请,不出意外的话,他会申请到一艘小艇;届时,他便可以和何正治一起离开这危险的地方。
“宋先生又救了你?!”电话那头的裴源听了裴炎的描述后,抱着电话发出惊呼。
想起昨天晚上的事,裴炎心情沮丧:“对,第三次了,宋先生真的很好,只是我这一次,又让他失望了。”
裴源虽然不太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忙安慰裴炎。
两人一来一回,聊得上头,期间何正治的眼皮动了一下,裴炎都没发现。
“嘶”
裴炎还在通话,听到一声痛呼,视线落在何正治身上,忙和裴源说再见。
裴家。
裴父从旋转楼梯上下来,看到客厅的裴源抱着电话在沙发上打滚,还‘宋先生好厉害’,‘什么时候我也能像裴哥一样’之类的话。
裴父想到上次裴源胆大包天,听了裴家旁□□几个不成器的二世祖的话,背着他们夫妻俩参加什么风雪山庄的活动,幸好没出事,不过也被尹宗带到司里去走了一遭;再次听到裴源又在嘀咕乱七八糟的,心里后怕。
不由得问:“裴源,你最近没结交什么乱七八糟的朋友吧?”
裴父问这话的时候,就差把‘你小子可别被坑骗了’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裴源摇头:“没有啊,爸,我最近就交了一个朋友,叫裴炎,他是一个光荣的侦查员!”
“裴炎?”裴父皱眉。
“这名字不会是改的吧?为了靠近你,连名字都改了,你可小心着点吧。”
也不怪裴父这么想,裴源实在是好骗,别人说什么都当真,幸好他在风雪山庄没犯错,否则以尹宗的作风,现在裴源还和那群人渣一起被关在牢里等待审判。
不过,也正因尹宗突然发作,趁着贺励出国治病,铁血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了一大半儿的‘拦路虎’,让海宁市难得‘干净’,随着原本为难他们裴家的人陆陆续续被抓,没了阻碍,他们裴家先前遇到的难题经过一番运作,迎刃而解,也算是因祸得福。
裴源皱眉,无语的看着他爸:“爸,你这人,心思也太阴暗了,看谁都是坏人。”
“那也总比你看谁都是好人的好。”裴父无语。
他和妻子两人八百个心眼子,偏偏伸出来的孩子,一个心眼子都没有就算了,还是负的;裴源没继承到他俩的心眼子,若是当初第一个孩子没死,肯定和他们俩很像吧。
——
听见何正治的痛呼声,裴炎忙放下手机,起身去扶何正治:“阿正,你没事吧?”
裴炎往何正治身后放了一个枕头,让何正治靠坐在床上。
何正治抬手碰了碰额头,嘶了一声,表情痛苦,却对裴炎说:“别担心,我没事。”
“你怎么回事?我明明没打你额头。”面对好友,裴炎有话就问。
何正治眼神闪躲了一瞬,黑着脸:“我还没问你呢,昨天晚上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被一下子敲晕,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衣柜里,被吓了一大跳,柜门关不严实,害我从柜子里摔出来一头磕在桌角,直接疼晕过去。”
何正治说的,和裴炎想的差不多,裴炎满脸歉意。
“对不起阿正,昨晚上情况紧急,我也是没办法,真的对不起”
“没事。”何正治摆摆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为什么打晕我?昨天晚上来的人是谁,你就算不想我见他们,可以跟我好好说不是吗?”
裴炎想解释,可想到阿正不喜欢宋先生,毕竟宋先生救了他,他昨晚上才能安全回来;若是解释的话,必须得提及宋先生;况且,他不想阿正知道昨天晚上自己差点被掐死,那样的话,阿正心里会更加自责。
话到嘴边,变成了:“好,我知道错了。”
何正治看着裴炎垂下头的样子,眉头皱起,本想说什么,想到裴炎和裴源通话时的内容,试探出声:“阿炎,要不我们离开这儿吧?我总觉得,这艘游轮和我们气场不和,你看我额上的伤。”
裴炎本来就是等何正治醒来一起离开,闻言点头:“好。”
何正治立刻爬起来:“走,我们去找负责人亮证申请。”
十几分钟后,当负责人看到全都被破坏的游艇和其它小艇,连忙找人进行维修。
“真是不好意思,两位,这些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修理好,麻烦你们再等等。”
“要多久?”裴炎询问。
负责人道:“最晚,明天早上能修好。”今天结束之前,为了1601主人的宴会,他们可没人过来修,能调的人,全都调去了14层布置。
裴炎和何正治相视一眼,只能等,毕竟他们俩也不会修。
——
甲板以下的C-206房。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宋仄幽幽转醒。
醒来的宋仄第一眼就看到了捞了把椅子坐在窗边吹海风的宋泽。
男人身形修长,宽肩窄腰,就算简简单单撑着手坐在椅子上,什么都不用做,浑身都泛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厉气场。
看着对方独坐一隅疏离冷淡的模样,宋仄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察觉到宋仄呼吸的异常变化,宋泽偏头,冷冽的目光在宋仄身上一一掠过。
对上宋泽漠然的视线,宋仄心口一紧。
在宋泽眼前,他透明得仿佛一张白纸,什么都藏不住,宋仄移开视线,下意识低头扫过自己身上,有些不敢与宋泽对视。
接着,他听到了宋泽低沉冷淡的声音。
“宋仄,我可以帮你。”
第34章 拍张照片
宋泽:“从现在开始, 直到你复仇结束,我会亲自盯着你,让你不再碰那些东西;并且, 为你提供你想要的一切武器。”
宋仄:“”
果然, 和他想的一样, 宋泽不管是背景还是能力, 都不简单, 普通人, 身上怎么可能会有枪伤, 且能无声无息靠近他, 让他半点都察觉不到,甚至为他提供任何武器, 要知道,就算是在边缘地带, 战火纷飞的诶尔萨,就算有钱,也不是什么武器都能拿得到,宋泽说的却是‘一切武器’, 这是宋泽在向他表明, 以他的背景, 他什么都能找得到。
但这不是他想要的帮忙。
宋泽用他的身份逐渐蚕食吞并整个宋家对宋致年来说,岂不是更大的打击。
就算最后,宋致年知道了真相, 也奈何不了宋泽半分。
杀人诛心, 他太恨了, 什么都想要。
在宋泽毫无波澜的漠然注视下,宋仄心虚的垂下头颅, 违心点头:“好,谢谢”
宋泽目光幽冷定定盯着宋仄看了几秒,察觉到宋仄过快的心跳声,最终什么都没说,移开了目光。
头顶上的目光宛若实质性似的,虽然没抬头,宋仄也能清清楚楚感受到,宋泽从自己身上移开视线的时候,宋仄心底偷偷舒了一口气。
刚才宋泽那锐利的打量目光,差点让他以为宋泽看穿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幸好,宋泽收回了目光,什么都没说。
他应该没发现自己的真实目的吧?
宋仄心乱如麻,扯开话题,继续向宋泽叙说自己在诶尔萨时的生活。
大多数时候,宋泽淡漠的看着浪潮涌动的海面,面容平静,宋仄并不能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在听。
但宋仄也只是想要放松宋泽的警惕,加上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好友阿季死了之后,再也没人倾听他说话,他也不是一个会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人,此刻的叙述,他也不在乎宋泽会不会听,他只是想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一些。
宋仄待在宋泽的C-206房间里‘稳住’宋泽的时候,14层人来人往。
15,16层虽然是最高层,但平面面积只有亚特兰号14层以下楼层一半儿的位置,方便15,16层的客人可以站在偌大的露台上,目光往下不仅仅能欣赏到海景,还能看到14层以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因若是站在16层的露台往下看去,最优先看到的便是14层的透明悬空造型超大露台;对于亚特兰号来说,14层的确是个举办宴会活动的好地方,16层的客人选中它,虽然李耀什么都没说,但游轮上的客人与工作人员们猜测纷纭。
“这么大阵仗,现在住在1601的,到底是宋家哪位?”
“谁知道呢,听说操办这次宴会的李经理都不清楚,只是接到了一个电话,按照这阵仗,绝对别有目的。”
“随着宋老先生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听说宋家斗争都到了白热化的地步,主家那一脉也就是留在宋指挥长身边的两个孩子都死了,他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癌细胞扩散得愈发厉害,此刻住在上面的,不知是哪家旁系的孩子,举办这么盛大的宴会,估计是为了造势宣告自己即将被送老先生扶正?”
“李经理的意思是邀请了亚特兰号上所有的客人,这声势可不像普普通通的宴会啊,应该就像你猜测的那样,是为了向全世界宣告自己即将被扶正。”
负责来接应宋致年在这个世界上仅剩下唯一血脉的辛衡站在阴影处,听着客人们的议论,拧眉抬头看向1601。
就算他是宋指挥长派来接应的,但除了宋家人之外,没人知道1601的密码,他就算能服务电梯上去,也无法刷开1601的电梯门,只能静观其变。
可来时,宋老先生明明告诉过他,小宋先生会在下个港口才上船。
那现在在上面的人是谁?宋老先生不会真把密码告诉了宋家旁系哪位孩子吧?
还是说小宋先生给了宋老先生假消息?他其实早已神不知鬼不觉上了船?
不管是哪种结果,辛衡都把目前的情况如实向上汇报。
没多久,辛衡就收到来电。
辛衡碰了一下耳机,接通的第一时间,恭敬出声:“宋老先生。”
一道苍老的声音隔着耳机传进辛衡耳中:“咳咳我很确定,宋家其他人都被禁足在碧梅园,无人离开,1601密码咳咳咳我也只给过他一人。”
碧梅园是宋致年如今疗养的地方。
宋致年留在身边悉心培养的两个孩子相继离世后,双重之下,他借着病重,把宋家年轻孩子全都叫到碧梅园‘侍疾’,宋致年毕竟还没完全退下来,宋家旁系有心思,表面上照做,暗地里派人弄死随母一起被流放到诶尔萨的孩子;没有人想他回来。
听到这里,辛衡出声:“宋老先生,我明白了。”
对方连宋老先生都瞒着,告诉宋老先生假消息,提前上船,并且背着宋老先生在亚特兰号游轮上邀请所有客人,举办一场盛大的首次露面活动,还未回到宋家,就已经先在外面嚣张的展露自己的野心。
这样的人,真能接回去?真不是引狼入室?
但这些话,他没有资格说;对方虽然从小被流放到诶尔萨,但毕竟是宋老先生唯一的血脉;再这么着,也得等接回去见了宋老先生再说。
“咳咳咳”宋致年又爆发出一阵咳嗽声。
就在辛衡以为他们会结束通话时,再次听到声音。
宋致年:“不要破坏宴会。”
听见命令,辛衡颔首:“好。”
宋致年:“他出现的时候,拍一张照片咳咳咳发过来。”
嘟嘟嘟——
听着耳机里传来的挂断声,想到挂断前听到的话,辛衡:“?”
宋老先生不是说,小宋现在回来之前,已经主动联系过宋老先生做过亲子鉴定了吗,亲子鉴定都做了,小宋先生竟然没有把自己的照片发给宋老先生?这糟糕的父子关系,这人确定能带回宋家?
——
亚特兰号。
1601的客人要求是让宴会现场亮如白昼,李耀不敢敷衍,布景与灯光结合之下,14层宴会现场美轮美奂,奢靡华丽;晚上六点之前,李耀让人把烟花遥控装置和灯光遥控装置送到了1601门外。
晚上七点,一切准备妥当,客人们陆陆续续入场。
亚特兰号本身就是环洋旅游游轮,上这艘游轮的绝大部分客人,都是为了享受海景愉悦身心,有免费的晚宴,还能满足对宋家的好奇心,现场吃宋家的瓜,在宴会上还能结识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多种原因之下,来的人只多不少。
客人们穿着体面,打扮精致得体,现场衣香鬓角,觥筹交错,来来往往的服务生穿梭其中,为参加宴会的客人们提供优质贴心的服务。
“七点四十五了,宴会主人怎么还不来?”
“还有十五分钟呢,急什么,时间一到,肯定闪亮登场哈哈哈”
“真是好奇,宋家这一次胜出的人是谁,搞这么大阵仗,和官宣差不多了。”
随着时间越来越接近八点,客人们的好奇心几乎达到巅峰,也不像最开始那样吃喝玩乐了,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或坐或站,都不由自主仰头,目光整整齐齐看向16层的露台。
这么大的阵仗,按正常逻辑来说,宴会的主人肯定会站在16层的露台上,与他们照面。
裴炎和何正治自然也收到了邀请,两人明天才能离开,身上又没钱吃好的,毫不犹豫到14层来吃吃喝喝。
宴会的主人成了客人们热议的对象,裴炎和何正治想听不到都难。
何正治正往自己餐盘里放蟹腿,看见裴炎杵在哪儿听大家讲1601房间主人的事,把一条蟹腿放裴炎盘里,叉子在裴炎面前晃了晃。
“喂,回神了,那些人的事,和我们这种底层小人物又没什么关系,听那么多没用的八卦干什么,今天这样不要钱的美味咱俩百年难得一回,抓紧时间读哟吃点。”
作为侦查员,有点什么风吹草动,裴炎都习惯听一听,指不定能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虽然大多数时候,他听到的只有八卦,但习惯是难以改正的。
听见何正治的话,裴炎点点头:“好。”
他俩的确穷苦惯了,好不容易有这样‘奢侈’的机会,肯定要好好吃一番,何正治是好心提醒他,他还是不要扫兴说自己习惯听别人讲话这种话了。
裴炎一边往盘子里夹东西,一边竖起耳朵听,听得入迷,夹了什么东西都没太注意。
何正治看着裴炎心不在焉的样子,无语,把自己的盘子递给裴炎:“坐位置上边吃边听吧,我夹。”夹什么面包?简直浪费机会!
“啊哦,谢谢。”裴炎面色讪讪,心虚端着盘子转身。
——
1601。
宋仄在宋泽的搀扶下进了浴室,并趁着宋泽关门的时候,把李耀送上来的遥控器揣进兜里。
在C-206房间的时候,宋仄告诉了宋泽自己要举办宴会的事,并故意在再次发病的时候把自己的脚弄伤,有点瘸,顺势借口让宋泽扶他上来。
背靠在浴室墙壁上,宋仄对宋泽道谢:“谢谢,我自己可以洗澡,你先坐在沙发上等我。”宋仄面露不好意思的神色:“待会儿还得麻烦你搀扶我出去。”
宋泽不动声色下意识扫了一眼浴室的环境,只在浴室里看到了崭新的西服,语气淡淡:“嗯。”
看着宋泽转身离去的高大背影,宋仄松了一口气,把浴室门合上,打开了淋浴喷头。
浴室很大,在哗啦啦的水声中,宋仄忍着疼痛走向事先放西服的那一侧,把桌上的西服扫开,拉开抽屉,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一边紧张盯着浴室门的方向,一边绑在自己身上。
他骗了宋泽,他偷渡上船的时候,怀着满腔怒意,不是什么都没带,他还带了一些复仇的物品,原本是打算炸死或毒死宋致年那个老不死的,宋家旁系能带走几个顺带一起带走;冷静下来后,知道自己是异想天开,便把东西藏在了1601,炸药可以远程遥控,他他平等的憎恨每一个宋家人,能炸死一个都算他赢。
五分钟后,宋仄打开浴室门。
阿季死了,没有消息传回宋家,宋家人并不知道宋仄的身体情况,宋仄身上几乎全是骨头,人也早瘦脱相,房间里的衣服都按照标准尺码准备,根本没想过,就算是男性S码数的衣服,穿在如今的宋仄身上,宽大不合适;更何况,为了藏身上的炸药,宋仄还特意选了大一码。
看到宋仄从浴室出来,宋泽不动声色嗅了嗅,眉心拧成川字,走向宋仄,言简意赅:“我扶你。”
“不!”宋仄嘴角扯出一抹尽量自然的弧度:“这段路,我想自己走。”
宋泽太强,他害怕宋泽离自己太近,会发现他身上的异常。
语毕,宋仄迅速错开视线,迈步朝露台方向走;他不太敢看宋泽的眼睛,他总觉得,在宋泽那双鹰隼般眸子的审视下,他所做的一切都会无所遁形。
一步、两步
瘸着退的宋仄迈出第三步时,听到身后传来宋泽低沉冷漠的声音:“想自爆?”
第35章 我答应你
什么?
他是怎么知道的?!
冷汗爬上宋仄脊背, 宋仄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僵在原地。
下一瞬, 宋仄只觉身侧一阵冷风袭来, 反应过来时, 宋泽手上已拿了三枚微型遥控装置。
宋仄后知后觉摸向自己已经空了的口袋, 艰难吞咽口水, 看向站在身侧的高大男人:“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宋泽扫了一眼三个微型遥控装置, 目光凉凉落在宋仄身上。
“”
从浴室出来后, 身上那么浓的火药味, 他想不知道都难。
距离八点还剩五分钟。
宋泽没有回答宋仄的问题,把灯光和烟火的遥控器递给宋仄。
在宋泽冷厉目光注视下, 宋仄忍受着五脏六腑传来的疼痛,努力表现出出正常的模样, 伸出苍白的手接过。
因上时间未吸食,瘾发作是常有的事,宋仄的手出现不正常抖动,落在别人身上异常的事, 落在宋仄身上反倒显得正常。
旋即, 宋泽一只手搭在宋仄肩上。
宋仄想动, 挣扎了一下,身体在宋泽的掌控之下纹丝不动,宋仄抬头:“你干什”
宋仄话音未落, 宽大的西装被扯开, 露出围绕在宋仄腰间的炸弹。
这种简易□□, 宋泽闭着眼睛都能拆;宋泽一言不发,当着宋仄的面, 仅仅用了十几秒的时间,便把宋仄身上的遥控和定时炸弹迅速拆除。
“对不起”
宋仄低着头,都不敢与宋泽对视,但他都要死了,还是鼓起勇气询问:“我可以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吗?”
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携带炸药上了亚特兰号;并且,他在下去找宋泽时,就已经提前把炸药和衣服一起藏在了浴室里,他知道宋泽不简单,但还能有透视眼不成?
宋泽薄唇微动:“气味。”
“?!”
这也行?
宋仄哑然:“我、我明明喷了香水!”
“不一样。”宋泽还是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宋仄:“”
他与眼前的男人虽然有许多相似之处,但就算是之前正常的他,不管是在能力还是在对危险的感知程度上,都相差甚远。
为了不让宋泽发现他身上的异常,他都不敢让宋泽靠近,没想到还是被对方发现了,宋仄都不知道是自己的伪装太拙劣,还是面前的男人太过强大。
他就像赝品,还是个心思卑劣的赝品。
距离八点还剩三分钟。
身上所有炸弹已被拆除,宋仄看向宋泽手里的其余两个遥控器,低声:“能把它们给我吗?”
怕宋泽不给,宋仄又补充:“炸弹都没了,我炸不死自己,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走在我身后看着我。”
宋泽不置可否,把遥控还给宋仄。
拿到手里的时候,他就检查过,剩余的这两枚遥控器,的确和炸弹无关,给宋仄也无妨。
低着头的宋仄微微松了一口气,不自觉握紧了手里的东西,仰头对宋泽艰难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们一起过去吧。”
“不必。”
宋泽语气平淡,站在原地没动,目光淡淡的看着宋仄自己朝露台栏杆处走去。
拆除宋仄身上炸弹时,他确定宋仄身上没有任何可以威胁到他生命的危险物品,除非
似想到什么,宋泽瞳孔瑟缩,抬眸看向前方不远处那一道瘦弱的身影,大步上前的同时迅速掏出手机厉声问宋仄。
“你吃了什么药?”
快步逆风而行,海风把宋泽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为了给游客们完美的体验,游轮自然配备了医生。
听到宋泽的话,宋仄身形一顿,张嘴想说什么,一口猩甜从喉头涌出,话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口血喷了出来。
“噗”
暴露得比他预想的要早得多,宋仄已经忍耐到了极限,既然已经暴露,索性不再强装,原本站立的身体瞬间佝偻下去。
他的身体要倒在地上时,被宋泽扶住。
被扶住的第一时间,宋仄抓住宋泽单手发消息的手,说了一个名字:“鸠吻。”
“我、我把它装进特制胶囊里,吞进去胃里后,外层胶囊会在几分钟之内被胃酸分解融化,胶囊的里鸠吻开始发、发挥作用,一旦发挥作用大罗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
短短的几句话,宋仄说得极为费力。
在听到毒药名字的那一刻,宋泽停留在发送界面的修长手指就已顿住。
鸠吻,诶尔萨特产之一,食之必死,无任何特效药,至少到他来到《反派必须死》的漫画世界时,也处于无解状态。
就算医生在身边,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中了鸠吻毒药的人在十分钟之内七窍流血暴毙身亡。
宋仄看到对方僵住的手指,真心实意的笑了一声,声音缓慢:“你果然无所不知”
他本来想在宋泽眼前自爆,以惨烈的死亡方式,让宋泽怜悯他。
谁知,宋泽实在太聪明,前脚才解除他身上的□□,拆掉炸弹,后脚就猜到他提前吞了毒药。
宋泽强大,可靠
像一座神圣不可侵犯的冰山,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
可每次看到宋泽,却都让他感到安心。
可惜,他因为自己的私心报复,辜负了宋泽的善心。
垂眸看着宋仄逐渐扩散的瞳孔,宋泽面色依旧平静,可抱着宋仄肩膀的十指却不自觉收拢,声音低哑:“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不”
宋仄动作幅度很小的摇头:“很有、有必要”
利用自己的死来祈求对方的怜悯,答应他的请求,宋仄知道自己很恶心,可他别无办法,只有他自己清楚,每次发作的时候,他想吸食的欲望都会达到顶峰,他恨不得杀了一切阻止他的人,他迟早会跌落深渊,根本不可控。宋泽答应帮他,可这样的他根本无法为自己复仇,还会成为宋泽的拖累。
最重要的是,亚特兰号上,天时地利人和,错过宋泽这个机会,他再也不会有第二次这样合适的时机。
他必须死。
“以、以你的能力,借着我的名义,蚕食宋家轻而易举,我希望在保证你绝对安全的情况下,宋致年死、死的时候,知道真相求你”
痛苦让宋仄呼吸都是折磨,他的话断断续续。
在宋仄努力聚集的瞳孔快要消散时,他看见面容冷峻的男人对他微微颔首。
接着,听见了对方一如往初冰冷的嗓音:“我答应你。”
距离八点,还剩最后三十秒。
灯火通明的14层觥筹交错,好不热闹,16层一片冷寂,只剩夜风吹拂的哗哗声。
宋仄一手握紧一个遥控装置,目光落在前方露台雕花精致的栏杆处:“能满足我最后一个愿望吗?”
聪明人之间,不用多说。
“可以。”
宋泽眸色深谙,动作轻轻放下宋仄的身体,把他的脑袋偏向栏杆处,转身迈步走向栏杆处,路过露台上的观景桌时,捞过桌上宋仄早上就倒好红酒的高脚杯。
看着宋泽高大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在宋泽身上,依稀看到了自己在诶尔萨时健康的模样。
宋泽拥有的已足够多,对宋家也没兴趣,本可以不搅进他这一滩浑水中。
“谢谢对不起”
宋仄声音很轻,被吹散在风中。
5、4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宋仄先是按下右手的灯光遥控,14层炫目的灯光顷刻间熄灭,伸手不见五指。
“什么情况?”
“游轮上也能停电?”
“看16层!”
1。
14层壁挂古董时钟指针划到八点整。
看着宋泽的背影,宋仄用了最后的力气,按下左手中烟花按钮,缓缓合上眸子
宋仄眼皮掩盖下的瞳孔彻底扩散,彻底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他除了有对宋泽的歉意之外,还有种‘这一生太累,终于解脱了’的释然轻松。
嘭嘭嘭
一场盛大的烟火拉开序幕,色彩缤纷的烟火绽放瞬间刺破黑暗,照亮黑夜。
盛大的烟火中,唯有宋泽所在16层处在烟火的照耀下,亮如白昼,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黑暗中,宋泽习惯性的扫视全场,而达14层的客人们仰视望去。
逆风而立的男人身高高大,他站在烟火盛放下,鼻梁高挺,眉眼深邃立体,一张薄唇抿着那是一张俊美却自带锋利冷感的面容;他一双冷眸凭栏下望,宽肩窄腰大长腿,简简单单的黑色衬衫西裤穿在他身上,气质矜贵。
他右手端着高脚红酒杯,猩红色的液体在杯中微微倾斜,朝底下14层客人们坐了一个碰杯的动作,灿烂烟火中,他微微昂首,把杯中红酒浅啜一口。
昂着越发显得修长脖颈,优越的下颌线条还有那解开了两粒扣子,在夜风吹拂下猎猎作响的黑色衬衫
夜风灌入衬衫之中,撕扯拉拽,露出健硕宽阔的胸膛。
不管是挺拔修长的身形,还是冷峻的面容、还是烟火绽放瞬间双眸微垂扫视全场时侵略感十足的气势让他们不约而同产生了同一个念头。
烟花绚丽,却不如此刻16层凭栏站立的男人夺目耀眼。
见此盛景,14层的客人们脑子刹那空白,一时间忘了言语,呼吸都不由得放轻
辛衡回过神来,想到男人眼皮微微下垂,冷厉的目光扫视全场时带来的压破感,心跳加速的迅速按下快门,拍摄下一张照片。
随着众人仰头看去的裴炎和何正治,在看到16层五官英俊黑眸冰冷的宋泽,心跳有一瞬间的停滞
烟火绽放时,宋泽听见了身后宋仄心跳停止的声音,呼吸微窒;一饮毕,宋泽端着高脚杯,再次做了碰杯告别的动作,按照宋仄的意思在众人面前向宋家宣告‘自己’的存在后,不带片刻犹豫转身,阔步迅速朝露台地面上的宋仄走去。
路过桌面,宋泽放下红酒杯时脚步都不带一丝停顿,仅仅用了几秒的时间,抵达宋仄面前,单膝跪地俯身,有力的指节落在宋仄鼻下与脖颈。
鼻息全无,脉搏停止跳动,身体冰凉
宋仄死了。
宋泽盯着宋仄的逐渐冷透的身体,眸色幽暗在这一刻,宋泽很想知道,如果没有自己,季正炎原本给宋仄设定的命运是什么,染上毒瘾之后的宋仄回到宋家之后,会发生什么?
“404,季正炎为宋仄安排了什么命运?”宋泽冰冷的声音响起。
404没有任何回应,它并不在线,也不知下线了多久。
没等到系统回应的宋泽,不知道看了多久,抱起宋仄的尸体,迈步走向室内。
——
晚上8点0分18秒,烟火仍继续,14层的客人们还没缓过来,宋泽已消失在人前。
烟火随着宋泽的消失,逐渐落幕,黑夜回归平静。
李耀看了看16层,想到刚才看见的场景,摸了摸心脏位置,看16层没有要给他们开灯的意思,才重新让工作人员遥控开灯,宴会现场再次灯火通明,16层再次漆黑冷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昙花一现的幻梦。
炫目灯光下,回想起刚才短暂而视觉冲击力极强的场景,宾客们面面相觑几秒,随即爆发出热烈激动的议论声
“好伟大的一张脸!谁懂他端着红酒杯垂眸睨视时慵懒松弛,又让人不敢直视的锐利冷酷眼神,气场全开简直惊为天人!这一趟值了!”
“所以有人知道那是宋家的谁吗?!为什么从来没见宋家有过这么一位!”
“氛围烘托的手段而已,不知道你们在感叹什么?”
“啧啧啧,喝了多少醋啊?这么酸?”
“听说指挥长曾经和他的前期闹得很难堪,有一位和生母一起流放在外的亲生子,不会就是眼前这位吧?他的兄弟们死了,所以他被接了回来?”
“一共才出现18秒,根本不够看!”
“重点是出现的时间长短吗?重点明明是不管他出现的时间多长,他故意举办了这场盛宴,短暂的出现过,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又是被流放后接回来的,这分明是在向宋家宣战!宋老先生竟然把这样的人接回来,不怕被拔氧气罩吗?”
“怕什么,当年那孩子和他母亲走的时候都还是小孩,能记得什么啊,权势地位金钱宋家要什么有什么,他既然回来想必就已经舍弃了他母亲的仇恨吧,宋家恐怕要热闹起来喽,听说指挥长前后死亡的两个孩子都是被旁系弄死的,啧啧啧,宋家旁系看起来也不好惹啊。”
“刚才以盛大场景露面的那一位看起来就不是个好惹的,谁知道他那时到底记不记事,记得的话还回来,指不定心底埋藏着复仇的种子,不知道真斗起来,他们谁更胜一筹?能接下指挥长的班。”
一时间,众说纷纭。
听着众人的议论声,角落里的何正治偏头看向身侧从16层的男人出现到现在,仰头后,就算上面现在变得漆黑一片,也没收回目光的裴炎,眉心拧成川字。
“回神了。”何正治抬手敲了一下裴炎的脑袋。
“嘶”裴炎摸着脑袋痛呼一声,无语的看向何正治:“很疼。”
“抱歉,没控制住。”
何正治嬉笑一声:“我这不是看你入了迷,怕轻点你清醒不过来嘛。”
裴炎微微皱眉,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何正治在和自己笑着说,但他总觉得何正治的语气有点怪怪的。
“阿正,你怎么啦?你在不高兴?”裴炎看向16层,再看向何正治,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有点熟悉,多看了几眼,有些想不明白走神了。”
说实话,对上16层男人那双冷厉的黑眸时,一瞬间,他脑子里划过宋先生那双冷漠的眼睛。
那双眼睛给他的感觉虽然很熟悉,但他在扫过自己的时候,目光没有任何停留。
有人会对自己救了三次的人无动于衷吗?
更重要的是,虽然他被宋先生救了三次,但宋先生从未给他看过脸。
听着耳边一声声‘宋家’,更是让他越发迷茫,却不敢肯定,所以发呆的时间长了点。
“哦,这样啊。”何正治语气平常。
“阿正。”裴炎习惯性的看向何正治,和往常一样,纠结的时候询问他的意见:“你刚才也看到了,你有没有感觉,他和宋先生的眉眼很像?”
何正治心里冷笑一声,嘴上调侃似的笑着:“问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他,他不是救过好几次嘛,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救人,你对他应该很特别啊,你去问他啊。”
何正治抬头看向16层:“他现在就在上面,裴炎,你敢去吗?”
裴炎顺着何正治的视线看上去,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
16层。
宋仄吞了鸠吻,七窍流血脏了原本的衣衫,宋泽用毛巾擦干净他的身体,为他换上干净的衣服。
换下西装外套时,西装里侧夹层似有什么微硬的东西,宋泽手伸进去,从脏了的衣服口袋中摸出了一张褐色信纸——
第36章 骨灰盒
很厚一封信, 信纸封面上写了简短几个字——宋ze亲启。
是宋仄写给自己的。
宋泽展开信纸,一共十张,每一张, 都写满了字——
宋钰?!
看到这两个字, 宋泽捏着信纸的手微微攥紧。
钰, 珍宝;泽, 泽润万物。
不管是母亲的名字, 还是自己的名字, 都饱含着取名人的美好祝愿。
季正炎竟还用了他母亲的真名。
盯着母亲的名字和季正炎杜撰的遭遇, 宋泽面色阴沉。
不知道过了多久, 宋泽看完所有的纸。信纸上,是宋仄此生经历过的所有重大事件信息和他关于宋家每一个人的记忆。
信纸的最后, 是宋仄为自己安排的后事。
他想在旭日初升时,随风落入大海。
亚特兰号环阿特西斯洋一圈, 途中停靠十几个港口,为期一个多月;游轮上不乏想在游轮上走完自己最后一程的旅人;因此,游轮底层不仅仅配备有停尸冷冻库,还有焚化炉, 满足旅人半路死亡后的尸体处理方式。
宋泽只用看一遍, 便记住了信纸上的所有信息, 为避免信纸被自己之外第二个人看到,浏览完后,宋泽习惯性掏出打火机, 把信纸点燃。
直到最后一张信纸化为灰烬落进垃圾桶中, 宋泽抱起宋仄的身体, 朝电梯方向走。
站在16层往下看去的那一刻,宋泽根据14层的人群密度, 推测出此刻游轮上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在14层,电梯和其他地方没几个人。
正是焚化宋仄尸体的最佳时机。
宋泽凭借私自开了权限的魏宏工作卡片,篡改要经过地段的监控后,乘坐供工作人员乘坐的电梯从顶层16层直达底下D层。
和宋泽预料的一样,14层以外的其他地方几乎没有人,更何况D层对于大部分活着的人来说,都算不吉利,有阴气,正常情况下,更是没人会下来,宋泽抱着宋仄的尸体抵达D层焚化处,一路畅通无阻。
宋仄的尸体放进焚烧抽屉中后,宋泽与宋仄做了最后的告别,推进去,按下焚烧按键。
——
14层。
何正治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裴炎说话,也没看到裴炎的行动。
裴炎眼睛仍看着16层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何正治再次凑近裴炎,盯着裴炎的瞳孔,笑意收敛:“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有必要犹豫那么久吗?还是说,裴炎,你不敢?”
“你在害怕吗?”
“害怕万一他真的是宋先生,却不如你想象中那般美好。”
“裴炎,你仔细想想,你口中那位宋先生,他告诉过你哪怕关于他自己的任何一件事吗?你没听见照周围人的议论吗,如果他真是那位宋先生,他原本被流放在外,因为宋家出了事,他才被接回来,可事实却是他已经在海宁市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并且每次见人的时候,都遮挡住面容,就连救下你的时候,也不曾对你露过真容,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承认吧裴炎,如果他们真是同一个人,那么从始至终,你都只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
“你在逃避他对你根本没半分真心这件事,所以现在的你才犹豫不”
“走。”
裴炎看向何正治,打断他密集的话,语气郑重:“我们上去。”
如果是宋先生的话一定会允许他上去的,毕竟宋先生救了他三次;每一次,都是救命之恩。
何正治:“”
糟糕,刺激过头。
不过他也很想知道,裴炎口中的宋先生,到底和16层的宋家人有没有关系。
因为心中不爽,刺激裴炎是一回事,但何正治并不希望裴炎口中的宋先生和北江市宋家牵扯上任何关系。
上去见了,也死心。
何正治微笑点头:“好啊,我陪你上去。”
“不过16层不是一般人能上去的,除了上面的主人之外,其余人上去,需要得到通行许可,我们可以找李经理。”
他们俩申请到了一艘快艇明天离开亚特兰号,李耀知道他们俩的身份,想要上去拜访的话,加上裴炎会说他和16层的‘宋先生’认识,应该不成问题。虽然他们俩只是小喽啰,但好歹也是个吃官饭的,李耀不会太为难。
裴炎颔首:“好。”
俩人很容易就找到了李耀,三人从14层离开,到安静处说话,李耀听完二人的意思,犹豫片刻,还是不敢随便把人往上带。
只说:“二位稍等,我给16层打个电话。”
裴炎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听到何正治的声音:“李经理,记得告诉16层的宋先生,想要上去找他的人叫做裴炎。”
这话也没问题,裴炎点头:“嗯,就这么说。”
李耀:“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俩人之间的氛围有点怪。
裴炎对1601的宋先生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吗?还挑出来提起?怀着好奇心,李耀用游轮提供的工作电话拨打了1601的固定电话。
十几秒过去,无人接听,李耀不敢再打扰,按了结束,看向面前的两人:“二位,你们刚才也听到了,宋先生似乎并没有接听的打算。”
裴炎还没说话,何正治又说:“李经理,能不能再打一遍?我们找宋先生,真的有很重要的事需要向宋先生确认。”
从小到大的感情,裴炎没多想,点头附和:“对,拜托了李经理。”
李耀:“最后一遍。”
万一这个裴炎对宋先生真是个重要的人,他接连打了两次,也不算怠慢;若不是,他也可以算作是被裴炎和何正治‘威逼’之下,才接连打了两次电话。
“谢谢李经理。”裴炎真心道谢。
“裴先生您客气了。”李耀笑眯眯拨了第二次。
这一次,仍无人接通。
宋泽正在D层等待宋仄的尸体焚烧成灰烬,1601安装的固定电话铃声响了许久,无人接听,更显寂静冷清。
李耀挂断,看向裴何二人,无奈摊手:“二位,我真的尽力了。”李耀委婉道:“或许宋先生在忙,二位既然说和宋先生是旧相识,以后一定有机会再见面的,是吧?”
裴炎有些尴尬点头,对李耀道谢:“不好意思,麻烦李经理了。”
“哈哈哪里的话,裴先生客气了,以后到海宁市有什么需要裴先生帮忙的,希望裴先生不要嫌弃才好。”
裴炎僵笑着:“一定。”
看着李耀那个哪边都不得罪的老油条离开,何正治才出声:“那一场盛大的亮相就在不久之前,毫无疑问,16层的宋先生一定还在房内。”
何正治拍拍裴炎肩膀:“别多想,或许是我们想错了,16层的宋先生和你那位宋先生根本不是一个人,我之前的话你也别多想,指不定你那位宋先生蒙着面,是因为他面容丑陋,羞于见人呢。”
前面的话裴炎认同,但听到后面一句,裴炎不赞同的看向何正治,纠正:“虽然说容貌不重要,心最要紧,但暗地里说别人貌丑,阿正,这样不好。”
“嗐,我这不是嘴上猜测而已嘛,没什么恶意的,你啊,就爱多想,走,我们继续多吃点。”何正治揽着裴炎的肩膀,带他往14偌大的露台走。
虽然没见到16层的宋先生,但裴炎也算是被他心心念念的好人宋先生拒绝了,心里肯定会有所芥蒂,他也不算白白拱火了那么久。
裴炎虽然告诉自己,或许是自己认错了人,毕竟仅凭眉眼,他如何能断定两个宋先生是同一个人?
但想是如此想,裴炎心情还是被影响到,后半程兴致不高。
——
亚特兰号上这场盛放的烟火,虽然宴会主角出现的时间只有短短十八秒,但各种角度的照片与视频中,气质优越,面容冷峻的男人在亚特兰号16层一站封神。
这场宣告回归的宴会,主角虽然出现的时间不长,依旧声势浩大,见证的人又多,传播极广,短短时间内,便传遍整个北江市上层,别的市譬如海宁市上层,也收到了消息。
烟火过后,辛衡奉宋致年的命令,也多次拨打过1601的固定电话,结果和李耀一样,电话从未被接通。
小宋先生这是不想搭理宋家人的意思?
辛衡潜意识做此猜测。
碧梅园。
宋致年靠坐在床上,戴着老花眼镜,盯着辛衡传发过来的照片看了许久,旁边被子上,放着处于通话状态的手机。
照片上,面容冷峻的青年气势凌人,他下巴微昂,露出修长的脖颈,修长有力的指节端着高脚杯,薄唇与杯壁微微接触,杯中猩红的液体倾斜晃出弧度
不管是侧颜,还是眉眼间清冷的模样,还是冷酷无情不乐意搭理他们送家人的冷漠态度,都和他母亲宋钰很像。
电话里持续传来辛衡的声音。
“宋老先生,至今我已经往1601层拨了十七次号码,小宋先生一次也未曾接通过;我想,小宋先生应该不是很想见到我,我需要继续拨打吗?”
宋致年虚弱的声音传进辛衡耳中。
“他不想见,就暂时不见随他去;还有跟着他。”
他本来还担心宋仄不会回来,但亚特兰号这场挑衅的回归宣告让他笃定,宋仄一定会回宋家。
反正他都要死了,不管宋仄回来是为了什么,他都无所谓,只要他如今所有的一切,不落入他那几个所谓的亲兄弟,却残忍的杀害了他孩子们的凶手手中。
辛衡得到命令,应声:“好的,我明白了。”
与此同时,D层。
焚烧结束,宋泽选了一个黑色骨灰盒,把宋仄的骨灰收拾进盒中;最后,抱着骨灰盒回到1601层存放,等待翌日到来。
至于房间里的固定电话,宋泽心思都在宋仄写在信纸上的那些经历上,未曾给过固定电话一个眼神,根本不知道有人打了无数遍电话。
——
翌日。
高层撒骨灰,百分之百的骨灰都会随风飘散到底下不知道哪个客人的脸上或游轮上。
想要保证骨灰完全撒进海中,除了把整个骨灰盒往海里扔之外,只能往离海面最近的背风处撒。
宋仄在信中明确说过,他想骨灰撒进大海,随海水飘荡,彻底自由,而不是禁锢在骨灰盒中;因此,早上四点,宋泽抱着宋仄的骨灰盒从1601乘坐电梯往下,D层存放快艇的地方,有一处背风台面,台面放下去,正适合撒骨灰。
但就算是凌晨四点,也有人为了看旭日初升,早早起身,更何况是一天三班倒的游轮工作人员,凌晨也在为了游轮的正常运转而忙碌。
为了避免被人看到自己怀里抱着骨灰盒嫌晦气,宋泽戴着口罩,抵达1层离开电梯后,往下并未乘坐电梯,一路上尽量避免与人撞上,往往听到脚步声或呼吸声,宋泽都会提前避开,等人走了之后再继续前往目的地。
幸好,过了上面的A、B、C三层后,底下的D层鲜少有
“我警告你们,别过来!”
还没想完,就听到一道熟悉声音的宋泽:“”
这声音索平?
大清早的,他不在407好好待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听那错乱的脚步声和急促的两道呼吸与心跳声,显然,他挟持了一名人质。
被枪顶着脑袋的李耀哭丧着一张脸,一边被拖着往后退一边声音颤抖劝持枪的客人:“冷、冷静,这位先生,咱、咱有话好好说,先把枪放下,别冲动”
宋泽:“”
被挟持的人,是李耀李经理。
走廊另一侧那熟悉的脚步声宋泽耳朵微动。
是裴炎和他的小伙伴何正治。
无辜的人正在被挟持,宋泽无法坐视不管,藏着的身体暴露在走廊尽头,目光落在走廊拐角尽头的索平和被挟持的李耀身上。
“闭、闭嘴!”索平呵斥被自己用手肘卡着脖子往后拖拽的李耀,目光紧张盯着要抓自己的裴炎和何正治,恶狠狠威胁:“要是过来我就打死”
索平身体不断往后退,退到两边走廊交汇拐角处的索平话还没说完,似察觉到什么,往另一边走廊看去——
身形挺拔的男人单手抱着黑色骨灰盒,口罩之上,是让他梦魇了无数日夜的森冷黑眸,形如修罗
索平瞳孔惊恐瞪大,熟悉的惊悚感爬满他全身,特别是看到对方手里的黑色骨灰盒,嘴唇哆嗦:“宋、宋泽?!”
第37章 只是他操纵的傀儡
骨灰盒都带来了?
这不是要他命是什么?!
果然, 和他想的一样,打从出现在他门外的那一刻起,宋泽这个魔鬼就没打算放过他。
他隐匿在暗中, 看他垂死挣扎, 所以才会在他想偷偷乘船离开的时候, 那么准时抱着骨灰盒出现在自己面前。
此刻, 什么裴炎, 什么李耀, 在索平心里都不重要, 他眼里只看得到宋泽。
宋泽与索平对上视线的瞬间, 对危险的感知让他预判了索平的动作,在枪口对准自己的前一秒, 厉声对另一侧走廊的裴炎大声道:“开枪。”
看见宋泽的刹那,挟持李耀为人质的索平, 原本与握着枪的裴炎呈对峙趋势,此刻,毫不犹豫侧身面对拐角另一侧的走廊,枪口从李耀脑袋上移开, 对准宋泽, 扣下扳机——
不容抗拒的命令语气, 裴炎还未反应过来,手已经潜意识听从扣动扳机,子弹从枪里飞出去。
砰。
砰。
两道枪声一前一后响起, 间隔不超过一秒。
裴炎在前, 索平在后。
裴炎枪法好, 人质被挪动,子弹击中索平太阳穴, 迸溅出的血液打在李耀脸上。
咚
索平肥硕笨重的身体倒在地上,对着宋泽所在的方向,死不瞑目的瞪大着布满红血丝的双眼。
太阳穴上的血窟窿往外冒血,流了一地。
死里逃生的李耀脑子是懵的,浑身瘫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地上的尸体大口喘气,脸色森白得和鬼没什么区别。
走廊的另一端,单手抱着骨灰盒的宋泽微微偏头,避开朝自己射过来的子弹,迈步走向索平的尸体。
裴炎开完枪,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神情有些恍惚,这不是他第一次开枪,在学校和训练室,他打过很多次靶。
这却是他第一次对人开枪,虽然都是正中靶心,没有任何失误,但他握着枪的手不自觉颤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杀人了。
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杀人,开枪的时候甚至脑子一片空白,听到声音就
等等!
那一道冷酷命令的声音宋先生?!
裴炎原本满脑子都是‘自己杀人了’这个念头,骤然想起宋泽,顷刻间忘了自己原本脑子里在想什么,着急忙慌担忧的大步朝走廊拐角跑。
何正治走过去检查索平的尸体,下一瞬,裴炎如风一般从他身侧跑过,看着裴炎的背影,何正治脚步顿住。
裴炎满脑子都是刚才的情景。
他开枪后,还有第二声枪响,索平也开了枪,枪口对准的是宋
裴炎跑到索平尸体侧,看到戴着熟悉黑色口罩的高大男人不疾不徐朝他走过来,步伐沉稳,眼神平静毫无波澜。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个不足为惧的小插曲。
看到宋泽毫发无损,裴炎七上八下的心平稳下来,呼出一口浊气,下意识喊了一声:“宋先生。”
“嗯。”
宋泽在距离索平尸体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目光从索平的尸体移到裴炎身上。
“你做得很好。”
宋泽由衷夸赞当机立断开枪,从索平手中救下人质性命的裴炎。
裴炎:“”
他的表现算很好?
如果不是宋先生突然出现,拉走了索平所有的仇恨值,让索平分心根本无暇顾及他们,一切根本不会那么顺利。
想到刚才凶险的情况,裴炎心底都还在后怕,脱口而出:“您不怕万一吗?”
“没有万一。”宋泽语气笃定,实话实说:“对于不会移动的靶子和绝大部分人来说,你的枪法很好。”
季正炎把他所有的‘善’投射到了裴炎身上,自然不会放过他引以为傲的好枪法。
再者,裴炎枪法好坏并不重要,他都能避开,救下人质只是时间问题,裴炎的好枪法,为他省了麻烦。
裴炎:“!”
宋先生这是在表达对他的信任?!意识到这个可能,裴炎因为昨天晚上的事而低落下去的心情,此刻再次高昂起来。
等等宋先生怎么知道自己枪法好?!难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宋先生对他的关心与了解,比他想象中多!
让宋先生接连失望了那么多次后,他终于有一件事能拿得出手,让宋先生出声夸赞他。
裴炎嘴角弧度止不住上扬,有些不好意思道:“也不是很好,和宋先生您比起来,我还有很多进步的空间”
何正治:“”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不久之前,刚开完枪完成‘第一次杀人’的裴炎,还处于手染鲜血的惊慌中。
可现在,裴炎哪儿还顾得上‘第一次杀人’的恐慌,被宋泽短短一句夸赞,就愚弄得找不着北,浑身冒着‘愉悦’的气息。
何正治迈步上前,手拽过裴炎胳膊,把裴炎拽到自己面前,目光示意地上的尸体,语气无奈:“现在怎么搞?”
不等裴炎说话,何正治扶起李耀一边胳膊,示意裴炎:“傻站着干什么,扶一把,李经理都被吓坏了。”
“啊好。”裴炎忙和何正治一起,一人一边把李耀从地上拉起来。
差点就爆头,李耀被吓坏了,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俩人费了一番力气。
现在是凌晨四点十五,海上日出早,宋泽并不想耽误时间,对裴炎道:“焚化炉和冷冻库就在这一层。”宋泽的目光落在李耀身上:“李经理清楚具体位置,他会带你们过去。”
没人比裴炎和何正治的身份更适合决定如何处理索平的尸体。
李耀脑子还是炸的,猝不及防对上宋泽冰冷的视线,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宋泽在说什么,已下意识点头:“啊好、好的”
安排完,宋泽鞋尖一转,避开地上索平的血迹,迈步要离开。
“等等。”擦肩而过时,扶着李耀的何正治突然出声。
裴炎看向李耀另一侧的何正治,疑惑:“阿正,怎么了?”
何正治没看宋泽,目光落在裴炎身上:“裴炎,你忘啦?昨天在14层的时候,你不是很好奇宋先生是不是1601的宋先生吗?为此,我还陪你去找了李经理,拜托李经理给16层的宋先生打电话,可惜”
何正治遗憾的叹气:“电话一直没被接通。”
裴炎后知后觉想起这件事,看向宋泽:“对,我差点忘了,宋先生您别介意,我昨天从底下看上去的时候,就觉得站在栏杆处的男人好眼熟,所以才”
裴炎的话没说完,听见宋泽熟悉的冷淡声音。
“是我。”
宋泽左手抬起,勾掉挂在左边耳上的口罩带,用了最简单的方式向裴炎证明。
裴炎:“!”
精致面部折叠度,就算是在D层这种对别人来说是死亡光线的地方,也无损面前男人半分美貌,反而在明暗变换的光影中,愈发凸显他骨相的优越,剑眉星目,女娲炫技般的冷峻面容,令人过目不忘。
和他昨天晚上仰头看过的一模一样!
怀疑得到证实,昨天何正治的话在脑海中划过,震惊与茫然,复杂的心情,让裴炎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裴炎没出声,宋泽以为裴炎在等他解释为什么没接电话的原因,戴上口罩,偏头看向裴炎道:“昨天晚上有些事处理,不在1601。”
所以,他不是故意不接裴炎电话。
裴炎还处于矛盾心态中,骤然听到宋泽向自己解释,心中感到惊喜,暂时把何正治昨晚上的揣测丢到脑后,下意识偏向相信宋泽的话,根本不觉得宋泽有必要向自己说谎,忙不迭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嗯。”宋泽淡淡嗯了一声,离开前扫了一眼何正治。
不愧是出自季正炎的画笔,何正治那阴阳怪气的模样,和季正炎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何正治正处于猜测成真的复杂情绪中,突然对上宋泽冰冷的眼神,浑身一震。
“”
宋泽离开那一眼,是对自己在裴炎面前‘搬弄是非’的警告?
宋泽离开后,走廊拐角处的三人心思各异,一时间没人有心思说话,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
凌晨四点三十分。
宋泽抵达目的地。
这种事宋泽不是第一次做,准备充分。
当清晨第一缕微弱的阳光划破黑暗,宋泽戴上手套,打开骨灰盒,在晨曦微凉的空气中,从风衣里掏出一小瓶水,把水倒进骨灰中,动手搅拌。
骨灰太轻,这里虽是避风处,但正常情况下,骨灰从手中落下飘向海面时,仍不可避免会被吹散,因此,为了严格履行对宋仄的承诺,让宋仄的骨灰不吹到船上,他必须拌点儿水。
有了水的滋润,原本轻飘飘没重量的骨灰变得略微湿润,有了一些重量。
“抱歉,希望你不要介意这些细节。”
语毕,宋泽抓起拌好的骨灰,俯身洒向碧蓝的海面
伴随着冉冉升起的朝阳光芒,灰白色的骨灰落入碧蓝海面,在与海面接触的刹那,与海水相融,随海浪四处飘散,逐渐消散,直到消失不见。
骨灰并不多,宋泽手掌宽大,没几下,盒子里的骨灰被撒得干干净净。
“船上没纸钱,回去再给你烧再见。”
与宋仄做了最好的道别,宋泽把手中骨灰盒一并投入海中,转身离开。
——
焚化炉面前。
宋泽走后,裴炎和何正治向上级打了汇报,得到上级允许后,把索平尸体推进焚化炉焚烧。
带路的李耀也没离开,站在一旁,回想起刚才的情况,仍心有余悸,他面色依旧苍白,显然被吓得不轻,现在都没缓过来;不过,换谁只是单纯到快艇存放处送人离开,却被突然冒出来的歹徒挟持,差点被枪杀,短时间也会缓不上来。
等待尸体焚烧时,何正治看向裴炎。
裴炎正目不转睛盯着焚烧炉,神情认真,脸上并不见半点害怕的神情。
仿佛不久之前他在裴炎脸上看到裴炎因第一次杀人时产生的害怕迷茫神态,只是他的错觉。
裴炎口中的宋先生,和16的宋先生是同一个人,何正治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更让他感到沮丧烦躁的是,宋泽对裴炎的影响力,比他想象中大。
半晌。
何正治出声:“凌晨四点,他抱着骨灰盒出现在挟持现场,你觉得这正常吗?”
裴炎还在想昨天晚上和刚才发生的事,突然听到何正治的声音,偏头与何正治对视,有话直说:“阿正,你在怀疑宋先生什么?”
“我怀疑他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
何正治目光平静的与裴炎对视,继续出声:“裴炎,以他当时的位置,正常情况下来说,根本不可能看到你,可在索平对他开枪之前,他却提前一步让你开枪。”
“这说明,我们俩的一举一动,全在他的掌握之中。”何正治抬头看向四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恐怕藏着无数个摄像头,而他,不知道出于什么阳不可告人的目的,在摄像头的另一端监视着你我,所以,他才会在那种情况下出现在这里。”
“并且,是抱着骨灰盒出现,加上索平见到他时惊恐到都忘了你我,只想杀了他,证明索平那糟糕的癫狂状态,就是被宋泽刺激的,自然,宋泽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要索平的命;他想杀掉索平,抱着骨灰盒故意刺激他,自己却不动手,让你开枪,你因他手染鲜血,而他,干干净净。”
分析到这里,何正治下了结论:“裴炎,你有没有想过,你只是他手中的傀儡,你崇拜的宋先生在操纵你杀人。”
“你还记得自己以前的样子吗?你善良,心软不敢杀人;可你刚才杀了人之后,宋泽仅仅只用了一句话,就让你忘了杀人的血腥。”
“还有,曾经的你见到尸体都会呕吐,甚至晕倒,可又是因为宋泽,你对实体不再抗拒,甚至能面不改色近距离接触尸体。”
“你越来越不像以前的自己,你说你想变得更厉害,你怎么确定是你自己想?而不是被一直无形的手操控着向前?”
“仔细想想,你不觉得,这很恐怖吗?”
“与我们血脉相连的亲生父母在生下我们之后,尚且可以毫不留情的把我们抛弃在孤儿院;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几次三番救你?”
李耀本来都快缓上来了,听了何正治的分析后,觉得有理有据,无法反驳,抬头看了一眼四周,一想到除了安保室的人之外,还有另外一双眼睛越过监控,在暗处盯着他们,更觉毛骨悚然
李耀:“”
心理阴影更重了!
裴炎本想反驳,可听到最后,一颗心逐渐变凉;但他仍道:“或许是巧合呢?”
“呵。”何正治冷笑一声,话都懒得和裴炎说了,别开视线,不再开口。
巧合?
怎么可能?鬼才信!
盯着何正治的侧脸,裴炎知道何正治生气了,一边是自己的发小,一边是救了自己三次的救命恩人;不管是谁,裴炎都不乐意以恶意揣度他们。
片刻,何正治听到裴炎的声音:“阿正,我相信,时间会给出正确的答案。”
——
宋泽从D层离开时,裴炎和何正治跟在李耀身后,搬运索平的尸体前往焚化炉焚烧,他们并未再撞见,但
从C-206属于魏宏的房间清除完所有痕迹出来,拐过回廊的宋泽脚步顿了一秒,眸色微暗,继续迈步向前。
有人在跟踪他。
第38章 够狂
宋泽不动声色, 佯装没发现身后的异常,在C-206住了一段时间,周围的环境他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得出来, 面色如常继续朝前走。
十几秒后, 宋泽进入身后跟踪者的视线盲区, 抬眸看向回廊上方——
跟在身后的辛衡看见宋泽消失在眼前, 为避免失去对方踪迹, 用了最快的速度上前。几乎是宋泽前脚消失在视线范围, 后脚他就跟了上去。
可当他小心翼翼越过回廊拐角看过去时, 前方长长的过道上空无一人。
人呢?
就一个拐角的功夫, 前后不过几秒的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难道自己被发现了?
而且
辛衡抬手摸了摸后脖颈, 不知道为什么,他后背发凉, 对危险本能的感知让他此刻尤为警惕。
辛衡警惕的朝四周看去,此刻是凌晨四点多,四周除了工作人员的呼噜声与海浪的声音,再无其他动静。
躲进了哪个房间?在房间里暗中观察他?
辛衡下意识想, 目光落在回廊侧边的员工宿舍门上, 刚想从离过道拐角最近的房间查起, 手才落在门把手手,还没来得及转动,顿觉身后一阵冷风袭来。
“!”
辛衡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 甚至手都还搭在门把手上没拿下来, 转瞬之间, 只觉后脖颈一痛,随即失去了意识, 正面朝下重重倒在地板上。
宋泽看着地上暂时失去意识的男人,面色平静蹲下身,把辛衡翻个面,搜查了一遍他身上携带的物品。
习惯性把枪支弹药匕首等危险物品收缴后,宋泽最后翻开辛衡身上携带的证件看了一眼,觉得没什么用处,丢在辛衡身上,起身离开。
清理完了C-206房间所有关于他的痕迹;现在,他只需要再把1601关于自己和宋仄的痕迹清理干净,便可以蹭裴炎申请到的免费快艇,一起离开亚特兰号。
索平尸体焚烧和捡拾的时间,足够他把一切都抹除干净。
——
如宋泽料想的那样,当他清理完房间痕迹,通过房间固定电话与裴炎取得联系,并提出希望一起离开的时候,裴炎没有任何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挂断电话,裴炎看到何正治用一个袋子拎着索平的骨灰盒出来,后知后觉自己没问何正治,迎面走上去,打算告诉他。
何正治看到裴炎朝自己走来,甩下身后的李耀,大步朝裴炎走,嘴里不爽吐槽:“要我说,他这样十恶不赦的垃圾,根本没必要带回去,直接丢海里得了,简直浪费你我时间。”
裴炎话到嘴边,下意识先回答何正治:“不行,要带的。”
裴炎认真解释:“他活着,是人证,死了,也能当证据链的一环,他就算是死了,也要接受审判,打上罪犯的标签,向公众表明他的行为属违法犯罪,不仅对想学他一样的人起到警惕和威慑的作用,还能让公众对我们有信心。”
何正治无语:“”
人都死了,宣判有罪又能如何?他还能活过来认罪不成?裴炎也太实心眼了,尽做这些没意义的事,上面的的人根本不会关心这些有的没的。
不过就是喜欢裴炎这样。
裴炎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何正治把索平骨灰盒随手丢进快艇里,对裴炎的实诚表示投降。
索平的事说完,裴炎忙提起宋泽的事。
“阿正,我有件事跟你说,宋先生刚才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想和我们一起乘快艇回海宁”
“什么?”何正治似炸毛的攻击,扭头脸色青黑看裴炎,声音拔高:“你答应了?”
裴炎看何正治的样子,点头:“对”
宋泽救过他三次,还能在面对索平枪口的危险情况下,把生命交付到他的子弹上,这样的救命之恩与莫大的信任,他根本没理由拒绝。
况且,他就没想过拒绝。
阿正在焚化炉面前说的那些话,他在提前一步抵达快艇,完成最后的检查工作时,仔细一一想过。
越想,越觉得是无稽之谈。
“阿正,我兢兢业业,认真完成自己的工作,从未得到晋升;我的上司都不一定记得我是谁,我这样的‘小喽啰’,宋先生有必要像你说的那样,费尽心思算计?”
更重要的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在风雪山庄的时候,宋先生为了救他杀了臭名昭著的杀戮者;所以,宋先生算计他,让他手染鲜血这样的话,根本站不住脚。
他之所以不害怕尸体,也是因为宋先生当着他的面,沉着冷静的处理了受害者们尸体,并邀请他一起捡拾;满地的血腥中,只戴着一层薄薄的手套便与冰凉的尸块接触数次,所以,再次看到尸体的时候,他似乎‘脱敏’了,不再像从前那么‘懦弱’。
与其说宋先生算计他,不如宋先生在培养他;当然,这样的话,他现在不敢跟对宋先生有偏见的阿正说,他怕阿正脾气爆炸。
虽然到现在他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阿正对宋先生有那些奇怪的猜想,明明他在阿正面前呈现的,一直都是宋先生的正面形象。
“昨天晚上你打电话找他的时候,他一概不搭理,如今他找你,你眼巴巴就接了,还同意他和我们一道离开,你不怕在海上,他把我们俩都杀了丢海里?”
听见裴炎说对,还为宋泽辩解说好话,何正治产生了一种手上的风筝正在逐渐脱离自己掌控的无力感,口不择言。
裴炎听了何正治夸张的话,嘴角微微抽搐:“阿正,你在说什么胡话?宋先生明明解释过了,他当时不在房间。”
宋先生不简单这件事,有目共睹;但这和宋先生对他好并不冲突,怎么就扯到杀人了?还对接不接电话这种小事记到现在,着实让裴炎狠狠惊了一把。
对上裴炎无语的眼神,何正治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反应太激烈,转身背对裴炎往后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你就当我在胡说八道吧。”
“好。”裴炎盯着何正治的背影看了两秒,才转身去找李耀。
裴炎向李耀表示感谢:“李经理,辛苦了。”
李耀心里虽然恨不得离这个差点害死他的鬼地方八百米远,但脸上仍笑眯眯的客气:“这是哪里的话,都是应该”
李耀话没说完,看到裴炎的目光落在自己身后,转身看过去,看到宋泽那张极具压迫感的冷峻面容,脑子里登时回想起宋泽游刃有余躲避索平子弹的惊险场景,脊背不由得挺得更直,语带郑重的敬意,向宋泽打招呼:“宋先生。”
不管何正治在焚化索平时说了什么话,就他的立场来看,事实便是宋泽那样的身份,为他吸引走了歹徒的注意力,当机立断命令裴炎开枪,救了他的命。
“李经理。”
宋泽微微颔首,随即看向裴炎。
接触到宋泽目光的瞬间,裴炎身体站得板正,紧张喊:“宋先生。”
“嗯。”宋泽应声,对裴炎表示感谢:“谢谢。”
“这是哪里的话?”裴炎急忙道:“宋先生您太客气了,一点儿都不麻烦!”
救了他那么多次,一次次对他的能力失望,每到关键时刻仍对他伸出援手,都不嫌他麻烦,他有什么脸面嫌。
裴炎侧身让开到一旁:“我已经检查过了,快艇没有任何问题,宋先生,现在上船吗?”
“辛苦。”宋泽向裴炎表达感谢,目光从裴炎身上移开,落在快艇上,迈步走向快艇。
上亚特兰号的时候,宋泽什么都没带,C-206和1601所有被他和宋仄使用过的物品,都已经被处理干净;如今他离开亚特兰号的时候,除了原本携带的手机与枪支,便是从辛衡身上搜出来的枪支子弹匕首。
路过何正治时,宋泽脚步未停。
从第一次在停工的工地见到何正治时,宋泽能察觉到何正治对他有着明显的不喜;他不是金钱,自然不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他;这种情况下,视为不见,互不交流,对他们俩来说,都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裴炎听见那熟悉的冷漠声音,忍不住咬了咬下唇,看向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高大背影。
宋先生对他的态度似乎更冷淡了。
礼貌但疏离。
特别是看到宋泽路过何正治的时候,脚步不带任何停顿,似没看到何正治这个人,裴炎心底更是隐隐不安。
莫非刚才他和阿正的话,被宋先生听见了?
种种迹象,让裴炎不得不做此猜测。
明明是好心好意,却无端被揣测有恶意,换成是他自己,他也会不高兴。
裴炎心底更愧疚。
本来很想和宋泽相处,此刻却没脸再跟上去。
宋泽这个人存在感极强,让何正治根本无法忽略,就算宋泽不搭理自己,可在宋泽路过的时候,何正治心底不由得拉起警戒线,眼尾的余光默默注视着宋泽的一举一动。
看到宋泽进入船舱,消失在自己眼前,何正治才松了一口气。
裴炎与李耀寒暄了几句,告别之后,走到何正治身边,低声道:“阿正,我们也上去吧。”
裴炎没眼巴巴跟在宋泽身后一起进去,何正治心里总算有些安慰,手搭在裴炎肩膀上:“走,上船。”
看着快艇入水,离开亚特兰号,李耀想到宋泽和裴炎的相处状态,神情疑惑。
他实在不懂,宋泽为什么要对这个叫做裴炎的小喽啰如此特殊,但态度又十分冷淡?
李耀想了半晌,想不通,关了舱门从D层离开。
管他的,总归不关他的事,宋先生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
快艇总共就那么大点地,宋泽第一个上快艇,自然而然设定了航线,坐在离驾驶位最近的位置,方便万一自动驾驶出现问题,他能随时调整。
何正治选了个离宋泽最远的位置,侧身偏头看向另一端,因和宋泽处在同一个空间内,就算宋泽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说,但他身上那股令他厌恶的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何正治浑身紧绷,一刻都不敢放松。
裴炎坐在宋泽和裴炎之间的位置,左右为难,似乎对谁说话都不太好,索性沉默。
空气中弥漫着让裴炎觉得尴尬的气氛。
宋泽根本不在意裴炎和何正治,此刻让他关注的只有快艇本身。
——
C层。
“嘶”地上躺了许久的辛衡痛呼一声,终于恢复意识,从地上爬站起来。
回廊另一侧有窗户,能看到外面天色,抬手挡住照进来的阳光;此刻,外面已天光大亮。
辛衡记得,自己跟踪小宋先生的时候,明明还是凌晨四点多,遥远的海际只有微弱的朝辉。
想起晕过去之前发生的事,辛衡揉着脖子抬头,看向回廊上方。
回廊两侧之间宽度狭窄,的确能藏人。
真是出乎他预料之外的藏匿方式,和隐瞒宋家所有人提前上船的行为一样,让他们意想不到。
可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迅速且悄无声息撑在上方,身手过人,小宋先生比他想象中强。
也是,从小被流放到诶尔萨,还能全须全尾回来,并且毫不畏惧的在亚特兰号上嚣张举办宴会,还未回到宋家,便对宋家大肆挑衅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简单?
不过
他不就是奉命跟踪嘛,小宋先生也早已知道他是宋老先生的人,还对他下手那么狠,岂止是一点儿面子也不给宋老先生留,简直是对宋家所有人的下马威。
未见面,先立威。
看来,宋家没有一个人被他放在眼里。
够狂。
就是不知道,小宋先生的实力,能不能撑起他的狂。
辛衡收回视线,低头习惯性摸了一把放枪的位置。
摸了个空。
辛衡:“?!”
身上携带的枪支弹药被搜刮得干干净净,只剩没用的证件丢随意塞在他衣服里。
摆在眼前的事实告诉他,他被跟踪对象打晕了。
辛衡:“”
先不管小宋先生狂不狂,作为本次接应人,却连接应目标的脸都没看清楚,就被打晕搜走所有武器,对方还嘲讽的将他的证件塞他怀里,他还有什么脸面回宋家?!不过,能成功接到小宋先生,他也不算丢脸。
反正他暗戳戳跟踪已被发现,没必要藏着躲着了,辛衡径直去找了拥有电梯权限卡的李耀,打算到1601亲自向小宋先生为自己的跟踪行为致歉,争取取得原谅并带小宋先生回到宋老先生身边。
“可是宋先生在两个小时之前,就已经乘坐快艇离开了啊。”李耀看完辛衡展示的证件,证明对方是宋家派来的人之后,才疑惑的说出宋泽的去向。
啧,宋先生离开,却不告诉宋家派来接应的人,有猫腻!
“什么?”
辛衡不可置信,合着他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结果自己是个被愚弄的二百五?这下他丢脸真的丢大发了。
保护小宋先生的人都还在亚特兰号上,被保护的对象不声不响就走了,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杀了他都赔不起!
“小宋先生和谁一起离开的?有说要去哪儿吗?他为什么离开?”辛衡忙追问。
李耀心想这问的什么话,这他哪儿敢问呐,摇头回答:“宋先生自然什么都没对我说。”
“不过”他知道裴炎和何正治的目的地。
“不过什么?快说!”辛衡急得上火。
李耀如实道:“宋先生是和两个叫裴炎和何正治的人一起乘坐快艇离开的,他们两人的目的地是云州港,宋先生主动联系了那个叫裴炎的侦查员,应该也要去云州港吧。”
“云州港海宁市!”虽然不明白小宋先生为什么去海宁市,但辛衡还是坐在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汇报给了宋致年。
辛衡是宋家的人,是他们游轮公司的vic,李耀自然不敢怠慢,就这么待在一边等待辛衡的指示,顺带偷偷八卦。
“事情就是这样。”把现在的情况完完整整向宋致年汇报完毕,辛衡羞愧的道歉:“对不起宋老先生,是我的疏忽才”
宋致年打断辛衡的话:“在船上他都在哪些地方待过,看看现场有没有遗留下什么特别的痕迹。”
“好的。”辛衡虽然不明白宋老先生这么做的用意,但仍执行命令。
辛衡是在今天凌晨四点四十几分的时候,无意间看见宋泽从C-206出来,好不容易见到本人,毫不犹豫决定跟踪。
只是他没想到,执行跟踪的念头才升起没多久,就被对方冷酷无情的扼杀在摇篮里。
C-206被收拾干净,没留下任何痕迹,1601亦是如此;辛衡召集带来的人地毯式在两个地方搜索,都没找出任何痕迹。
越是干净,才越是不对劲。
这证明
“小宋先生离开之前做了全方位清扫处理,如此彻底的清理方式,只有一个解释”
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出声:“小宋先生他早就预判到我们会来进行搜查!”
听见下属的话,辛衡后脖颈隐隐作痛。
他现在深深怀疑,劈在他后脖颈那一记手刀,绝对带了小宋先生对他们的警告!或许在小宋先生上船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他们藏在亚特兰号上;甚至,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所以,他才会打晕他,一声不响的离开。
他根本就没把宋家放在眼里。
辛衡心情沉重的把搜查结果汇报给宋致年。
听完辛衡的汇报,宋致年当机立断:“去海宁市。”
听到这话,辛衡想起最近的传闻,说出自己的疑惑:“海宁市最近不太平,小宋先生却偏偏选择了那么个不太平的地方落脚,这有点奇怪。”
正常情况下,不是应该回北江市宋家吗?也不怕被人暗害了?就像宋老先生其他两个孩子一样,就是因为离开了北江市,在外头死得不明不白,稀里糊涂。
宋致年想到最近关于北江的事,浑浊的眼睛里划过一抹幽暗的神色:“我总觉得,海宁市以往那么平静,最近却突然怪事频发,掀起此次风暴的尹宗在昨夜突然对外透露出个‘热心女市民宋先生’出来;这不太寻常,过去之后,把关于他的消息,能查到的,一一查清楚再向我汇报。”
他对尹宗下提拔命令之前,尹宗根本没说过‘热心市民宋先生’这样的言论。
昨夜亚特兰号游轮的烟火盛会,关于1601客人的18s视频照片疯传,尹宗突然对外宣称是‘热心市民宋先生’匿名给他发了邮件,提供了海宁市‘大清扫’的诸多关键证据。
矛头直指他们北江市宋家。
太巧合了。
不管尹宗是为了配合那孩子对宋家的挑衅行为,还是为了把此次清扫被查之人的仇恨值转嫁给他们宋家。
他心里清楚,不管是他,还是宋家旁系,最近都‘自顾不暇’,根本就懒得搭理海宁市发生的事,可这个黑锅,如今却在那孩子的算计之下,让他们宋家背得严严实实。
听到这话,辛衡后背微微发凉。
热心市民宋先生?这又是什么瓜?不过依照宋老先生的语气,莫非宋老先生认为,海宁市发生的事,和小宋先生有关?
小宋先生就是尹司长口中那名‘热心市民宋先生’?!
可对外,小宋先生不是一直待在诶尔萨吗?他到底什么时候从诶尔萨回来的?明明早就回来了,和宋老先生联系的时候还表示自己没回来过吗。
辛衡迷茫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小宋先生的心机未免也太深沉了,先前他还阴阳对方狂,如果这一切猜测都是真的,那他的确有狂的资本。
辛衡不敢在想下去,语气沉重:“宋老先生,我明白了,我这就去。”
是他格局小了,宋家这哪里是引狼入室,简直是被一头暗中窥视,蓄谋已久的猛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了进来。
不声不响吃完瓜的李耀:“!”
是他肤浅了,什么‘宋家要热闹喽’,宋老先生那森森的语气和辛衡沉重的表情,宋家这怕不是要变天吧!
——
云州港。
经过一天多时间的航行,快艇抵达云州港港口。
宋泽与裴炎告别后,离开快艇,目的明确的前往自己停机车的地方。
看着宋泽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何正治不由自主呼出一口浊气。
这种无声无息的折磨终于结束,天知道这段时间他简直度秒如年!
幸好这瘟神终于走了。
不过,聊天的时候他都已经暗示得那么明显了,宋家人怎么还不来?
何正治没心思看裴炎,拿出手机搜索隐藏屏蔽的群。
有何正治在,裴炎顾着何正治的情绪,起身送宋泽到舱门后,眼睁睁看着宋泽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心底满是愧疚和遗憾,决定等下次何正治不在的时候,他私下里向宋先生表达何正治妄自恶意揣测的歉意。
裴炎收回视线,看见何正治正在发消息,朝何正治那边拿自己行李的时候俯身随口问了一句:“阿正,给谁发”
何正治听见裴炎的声音,眼皮上抬就看到裴炎朝自己方向俯身过来,手一抖,下意识熄屏,皱眉语带质问:“你偷看什么?”
第39章 纸钱
裴炎被问得一愣, 几秒后反应过来,明白何正治误会了自己,忙辩解:“我没偷看。”
说着, 裴炎把自己的行李拽出来示意:“我拿行李。”
“”
何正治有点尴尬, 看着裴炎那双无辜的眼睛, 一时间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裴炎看到何正治没说话, 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以为他不信, 有点着急。
“我真的没骗”
“我知道。”何正治抬手扶额, 明明尴尬的人应该是他, 裴炎紧张什么?那么傻,怪不得总被人欺骗。
何正治把手放下来, 认真看着裴炎为自己的行为致歉:“对不起,是我没搞清楚就凶你。”
“没事。”裴炎不在意的摆摆手, 根本没放在心上。
就算是再亲密的朋友,也会有自己的小秘密,也需要空间;他也有和宋先生共同的秘密不能告诉第三个人。
何正治松了一口气,裴炎这人很简单, 他说不生气, 那便是真的不生气。
——
黑色轿车上。
尹宗坐在后座, 皱眉催促秘书把车开快点。
海宁市最近腥风血雨,管理局被抓了一大半,许多事由他暂时监管, 裴炎和何正治的快艇申请是他秘书批的。
不久之前, 他的秘书收到裴炎的消息, 他才知道宋泽也在快艇上。
看完疯传的18s16层烟火视频之后,凭着大胆的推测, 他认为亚特兰号游轮上高调向宋家挑衅的宋泽,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和‘热心市民宋先生’是同一个人。
当初抓到索恒时,索恒说过‘宋泽在亚特兰号’上的事;那时他便认为宋先生上船肯定有目的;如今想来,在游轮上制造轰动的一幕,便是他的目的吧。
他从尹副司长,被正式任命为尹司长,扫清了一大堆障碍,宋先生帮了他那么大的忙,他怎么能不配合宋先生,向他投桃报李呢?昨天晚上的,他故意邀请人喝酒,并在酒桌上向外透露热心市民宋先生的存在。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海宁市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清扫与宋泽有关。
而他,剩下百分之一的疑惑,迫不及待要亲自与宋泽见面,当面确定。
“再快些。”尹宗催促秘书。
此行他不想张扬,除了自己和秘书之外,没带其他人。
秘书应声,加大油门:“好的司长。”
嗖!
秘书刚加速,一辆改装过的酷炫黑色重型机车从黑色轿车旁疾驰而过。
几分钟后,黑色轿车在云州港港口停下,秘书停好车,快步走到后面拉开车门。
尹宗戴了口罩,迈步下车,迫不及待朝码头走,秘书在后头迅速跟上。
走了没几步,秘书看到前方的裴炎,低声提醒尹宗:“司长,是裴炎和何正治。”
秘书看了一眼俩人四周:“除了他们两个,没有看到其他人。”
“嗯。”尹宗淡淡嗯了一声,也看到了裴炎,看到何正治的时候,他眉心不自觉皱起。
“去问问。”
“好。”秘书应声,快步走向从楼梯上往上走的两人。
何正治和裴炎走上来,看到尹宗的秘书,微微皱眉,下意识看向秘书身后,对上戴着口罩的尹宗时,何正治移开了视线,仿佛没看到,低声对裴炎道:“尹宗和他的秘书在我们前面。”
他现在格外厌恶戴口罩的男人,特别是黑色口罩。
听到何正治的话,裴炎这才抬头放眼看过去,他以前根本没机会见到尹宗和他的秘书,但在媒体上看到过,人到面前,他才确定对方是冲着他们来的;裴炎张口:“请问”
尹宗正在等,秘书不敢耽误,打断裴炎的话,开门见山问:“宋先生呢?”
听到讨厌的字眼,何正治专门转过来头皱眉看了秘书一眼。
秘书根本不搭理何正治,只看裴炎。这里谁最好说话,这点眼力劲儿他还是有的。
“快艇一到港口,宋先生就走了。”裴炎不忘看自己手上廉价的手表,向秘书汇报大概时间:“走了五分钟左右。”
“走的时候,骑的是一辆改装过黑色机车。”
话到这里,秘书脑子里想起路上擦肩而过的黑色机车,对裴炎道谢:“谢谢,我知道了。”
裴炎忙摆手:“您客气了。”
秘书快步走到尹宗面前,把裴炎的话汇报了一遍。
隔着一段距离,何正治都能看到秘书汇报完后,尹宗脸上明显失望的眼神。
接着,何正治看到秘书朝他和裴炎招手:“裴炎,过来一下。”
“阿正,你等我一下。”
裴炎虽然不知道尹司长找他干什么,但作为下属机构的人员,他得服从命令。
“尹司长,您找我什么事?”到了尹宗跟前,裴炎恭敬询问。
宋泽不在,除非宋泽自己联系他,否则他根本无法联络对方,尹宗只能拐弯进行最终的确定。
尹宗盯着裴炎的眼睛,语气严肃出声:“你交上来的报告上说,当枪口从人质身上移开对准宋泽时,是宋泽让你开枪打死的索平?”
裴炎点头:“是。”
尹宗:“”
这个裴炎,到底哪里特殊?值得宋先生如此信任?还主动和他一艘船回来,莫非又是为了什么重要的目的?
“事关重要,你和宋泽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一共见过几次面?见面的时间、地点、发生了什么事,现在一一向我汇报清楚,不得有任何隐瞒。”
秘书已自发后退,并守着周围,不让其他人靠近。
尹宗和裴炎见过的别的上峰们很不一样,他对尹宗做出的行动也很敬佩,但事关宋泽,裴炎不太确定尹宗对宋泽抱着什么样的态度,害怕自己的话哪里不对,会对宋泽造成不利影响。
一时间沉默下来。
旁边的秘书看懂了裴炎的犹豫,对裴炎道:“裴炎,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司长这一次之所以立下大功,都是因为宋泽宋先生接连提供的证据,这个事实,如今不光整个海宁市知道,其他地方也都清楚。”
裴炎:“!”
那么多人被抓,原来都是因为宋先生提交的证据?!
被狠狠震惊到的裴炎脱口而出:“都提交了什么证据?”
话音落下,裴炎才意识到不合适,忙道:“抱歉,我”
尹宗打断裴炎的声音:“胡文康的犯罪证据,风雪山庄的活动视频与图片。”
裴炎:“!”
破案了,原来宋先生进入风雪山庄,干掉杀戮者并顶替他的身份,是为了借助杀戮者的身份,拿到风雪山庄的犯罪录像,救他或许只是因为他刚好在现场?
还有那枚在雨夜丢失的U盘阿正还真猜对了,的确在宋先生手中。
所以——
打从一开始,宋先生出现在他面前那一刻起,就不是为了他。
想到此,裴炎神情黯淡,但旋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灰暗下去的眼神再次变得明亮且坚定。
不管如何,宋先生都是他的救命恩人,且嫌弃他太弱,想让他变得更强这一点,的确也是真的。
宋先生那样的人,本就不简单,他多大面子?怎么能奢求宋先生单单只为了他?那他也太不要脸了。
尹宗:“”
这孩子的内心戏,似乎有点丰富,脸色变化那叫一个精彩。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每说一句话,裴炎的瞳孔便震惊放大一分;显然,裴炎知道的,比他想象中多。
想要诱人开口,必须得给点甜头,尹宗深谙此道,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调出画面,递到裴炎面前。
“这些,都是宋先生亲自与我联系后提交的罪证。”
待裴炎看清楚,潜意识认为他们站在同一阵营后,尹宗收回手机,表示:“裴炎,宋先生不仅仅对你重要,对我来说,同样也很重要。”
“因为”
裴炎的情绪已经拿捏住,尹宗抛出重磅炸弹:“胡文康指认,宋泽宋先生是狂欢俱乐部臭名昭著的杀戮者。”
尹宗话音刚落,裴炎毫不犹疑反驳。
“不可能,这是污蔑!”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尹宗附和点头:“你对宋先生来说很特别,我想许多情况你应该有所了解,所以我才第一时间找宋先生,打算向宋先生亲自确定,可惜,是我运气不好,没遇上宋先生,只能向你确认事实是否真如胡文康所举报的那样。”
“毕竟”尹宗在诸多真话中,掺杂了这一句自己杜撰的假话,或许是真话?
“宋先生对你最为特别。”
听到尹宗说自己对宋泽特别,裴炎心情复杂。
在听到尹宗的话之前,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听了尹宗的话之后,他对宋先生来说,其实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换做任何人出现在那样的场景之下,宋先生人那么好,都会施以援手吧。
“我告诉你。”为了证明宋泽的清白,裴炎把自己和宋泽的相遇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
秘书:“”
这么容易就被激出真话来,那么厉害的宋先生,为什么对裴炎这个小趴菜如此特殊?
待裴炎叙述完,已是二十分钟后。
“事情就是这样。”
裴炎说得口干舌燥,心里还记挂着为宋泽洗清冤屈的事:“尹司长,您现在相信宋先生真的不是杀戮者了吧?”
听完裴炎的叙述,尹宗:“”
装着胡文康违法犯罪资料的U盘,各界人物在风雪山庄的杀戮影像很好,先前那仅剩下的百分之一不确定没了。
宋泽的确就是热心市民宋先生。
原来那么早,宋泽就已经开始谋划这盘棋了,这一切,是为了培植自己的势力,为回到宋家做好铺垫吗?
真是好大一盘棋。
想到自己曾经大言不惭的推测热心市民宋先生年纪至少比他大的话,尹宗难得面热。
长江后浪推前浪,他这个前浪被拍死在沙滩上。
“我一直都相信宋先生是无辜的。”尹宗乐意的时候,手腕也没那么铁血冷酷,话也能说得十分漂亮:“特别是听了你的解释之后,对宋先生更为敬佩。”
不过,宋泽把他当棋子,可以理解,毕竟他在海宁市算得上一声‘位高权重’,裴炎又是为何能成为宋泽的棋子?
裴炎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过人之处吧?尹宗如是想。
“谢谢你的配合,刚才的谈话,希望是你我之间的秘密,对外一个字都不要透露。”语毕,尹宗抬手,拍了拍裴炎的肩膀,看了一眼远处低着头看手机的何正治,收回视线看向裴炎:“再见。”
裴炎忙道:“您客气了,请您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对外说的,再见。”
何正治正在翻看聊天记录,怕说太多暴露自己,心里虽然着急,但没敢再发言。
距离临时群解散还剩五分钟时,何正治终于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消息,悬着的心落下。
“阿正,我回来了。”怕何正治以为自己偷看,裴炎特意出声。
听见脚步声和裴炎的声音,何正治这回放心的收起手机,抬头朝裴炎露出一抹笑。
察觉到何正治的好心情,裴炎走到何正治身边,好奇询问:“阿正,发生了什么喜事吗?”
“的确有一件喜事。”何正治抬手揽上裴炎肩膀:“不过不方便说。”
他只是单纯向网友们分享了自己和裴炎的行程时,不小心提了一嘴宋先生,其余的,他可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参与到那些危险的匿名讨论中去。
是宋家的又怎么样,宋致年养在身边精心保护的两个儿子都能被弄死,何况是宋泽这个养在外边的‘野孩子’。
并且,人都还没回过宋家,就敢在外面那么高调,和自己找死有什么区别?
“这样啊。”裴炎没再多问。
“对了。”何正治终于有心思管刚才的事:“尹宗找你干什么?”
“就最近不是有很多人被抓吗,有些人曾是我的任务对象,比如胡文康,尹司长找我了解情况呢。”
何正治:“这样啊。”
裴炎的样子,一看就在说谎,不过无所谓了,他心情好,不计较。
——
黑色轿车上。
秘书刚上车,听到身后传来尹宗的声音。
“查一查那个裴炎的事,把他调到算了,调到我身边来。”
把人放在身边,假以时日,或许他可以看出宋泽为什么对裴炎为什么不一样。
同样都是棋子,他非常想知道,自己和裴炎究竟有什么不同。
秘书:“好的。”
说完,秘书想到何正治,作为少数知道一些内情的人,犹豫几秒后提醒:“司长,何何正治要是知道的话,或许会不高兴。”
想到何正治,尹宗眉心拧成川字,语气烦躁:“不用管他。”
——
从云州港离开,宋泽径直回云顶。
冷色系的房间内,宋泽洗去满身风尘,穿着浴袍进了衣帽间。
看着衣柜里的衣服,想到自己待会儿要做的事,宋泽换上一身显得肃穆的黑色衣衫,随便吃了点东西,为了保证有足够的空间,宋泽开了一辆黑色越野车离开云顶,直奔最近专门卖祭祀用品的香烛纸钱铺。
只是——
最近跟踪他的人,怎么那么多?
宋泽瞥了一眼后视镜,眸色冰冷。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做,暂时没空搭理身后鬼鬼祟祟的老鼠,权当暂时没看到。
纸钱铺一般都开在昏暗的巷子处,根据导航,宋泽开车进入巷子深处的纸钱铺,找了个地方停车。
纸钱铺老板躺在店外的躺椅上,看见一辆豪车开进来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看到车上走下来个气质冷酷的男人,老板忍不住坐直身体,有些紧张;但也并不认为对方是冲自己纸扎店来的。
宋泽目标明确走到纸钱铺老板面前站定,垂眸看着椅子上的店主:“老板。”
纸钱铺老板仰头对上男人冰冷的目光,心里寻思着自己压根没得罪人啊,嘴上出声:“怎、怎么了?”
宋泽朝店铺走过来时,便扫过了周围环境和店内情况,并没有看到价目表,便问:“纸钱怎么卖?”
老板:“”
买纸钱就买纸钱,那凉飕飕的视线盯着他,搞得像要灭他口似的,害他腿肚子都哆嗦。
“两种柜格,一种厚一点,一种薄一点,厚的的价格是”老板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边往店内走,一边向客人报价格。
报价完,老板一只手拿一种在客人面前,询问:“这位客人,您要哪种?”
宋泽目光落在两种纸上,面无表情开口:“全都要。”
他不知道宋仄喜欢什么,索性全都烧下去,随他选择。
老板:“哈哈好的。”
还是头一次有客人这样买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受到一丝丝冷幽默?
“那客人您要多少?”
宋泽扫了一眼台面上堆叠的一大堆纸钱:“全都包起来。”
他答应过宋仄,要帮他,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快会离开海宁市前往宋家所在的北江市。
届时一忙起来,恐怕会忘记给宋仄烧纸,索性一次性烧个够。
老板:“?!”
虽然纸钱不值钱,但是吧,他还是第一次有人一次性买那么多的,大部分家庭都是逢年过节买个几捆烧给祖宗们。
他有点想问这么多是要烧给多少人,但那样的话太冒昧了,老板忍住没敢问,找了黑色袋子把桌上堆叠的两大堆纸钱装好。
老板装完,宋泽再次出声:“把纸扎的车,房,笔记本,手机,游戏机,wifi”
宋泽罗列出早就想好的名单:“一式两份,都装起来。”
对方列出来的东西几乎囊诺了整个纸钱铺的物品,老板:“好的。”
没想到这人看起来冷冰冰的,还挺为死人着想的?
老板帮忙把打包的物品一一放进车中。
物品放好,宋泽扫码转账。
看着黑色轿车潇洒离去的帅气背影,纸扎店老板看着手机里刚收到的转账,语气幽幽吐出两个字:“绝了!”
一个人,几乎搬空了他的纸钱铺。
于光赫戴着耳机,小心谨慎跟在宋泽身后,向雇主实时汇报情况:“宋少,说起来您可能不相信,他刚才去了纸扎店?!”
话到这里,于光赫忍不住吐槽:“我他爹的,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开着特别定制的卡尔曼国王去纸扎店!”
防弹级别越野巨兽,开去纸扎店?他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
爸了个根的,最烦这些装模作样的有钱人了,要不是这里四周都是人,外边还好几个巡逻员,开了枪他不方便跑,他真想机枪扫射,一梭子弹干掉他。
“纸扎店?”
耳机那头的人听见这个回答,停顿了几秒,随后大笑出声。
“哈哈哈真是个有趣的消息,真是哄堂大孝了,也不知道那老不死的知道之后,脸上会是什么精彩的表情,他人都还没死呢,他这唯一还活在世上的孩子就已经迫不及待给他买纸钱,盼着他死,不愧是回来就敢给宋家下马威的野种,可真够嚣张狂妄的。”
于光赫:“”
这话他可不敢随便搭。
那边笑够了,传来阴恻恻的声音:“继续跟着他,及时向我汇报他的一举一动,当然,如果找到机会的话,立刻动手。”
于光赫看着前方的黑色巨兽,顿觉压力山大,脱口而出:“这趟差事不知道得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仅仅是跟踪也很费力气,动手也得等他从那辆车上下来,得加钱。”
“没问题。”那头答应得很爽快。
挂断电话,躺在床上的男人丢掉手机,骂了一句:“蠢货,我答应有什么用,你也得有命拿才行。”
敢在亚特兰号挑衅宋家后,再打晕辛衡离开的人,怎么可能好对付。
话落,想到于光赫说对方去买纸钱,男人嗤笑一声:“这么好的消息,得告诉老家伙才行。”
——
经过两个小时的行驶,宋泽抵达目的地,一处荒无人烟的海岸。
有人的地方不能燃烧那么大数量的纸钱,所以他特意选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宋泽去的地方根本没有路,于光赫开的是普通车,根本无法像特别定制的防弹级别越野车一样在人迹罕至的地方畅通无阻,只能停在宋泽驶离公路的地方守株待兔。
把东西都搬运到海边,宋泽找了块光滑的石头当凳子坐下,用打火机点燃纸钱和其他纸扎品。
看着纸钱一张接一张燃尽,宋泽想,宋仄骨灰撒在海里,在海边烧纸,他应该能收到吧?
这个念头才落,几张纸钱飞起旋了几圈,再落下。
宋泽:“”
有传闻说,烧纸钱的时候,若是纸钱旋起几圈,便代表对方在向活人表示他已收到的意思。
这一刻,他希望传闻是真的。
宋泽烧给宋仄的东西实在多,加上开车也花费了很长时间,等所有纸钱烧完,已是晚上七点。
四周黑漆漆的,除了海浪涌动拍打礁石的声音之外,只有窸窸窣窣的虫鸣声。
看着涨潮的海水把烧纸钱的地方全都冲刷过几遍,带走了所有灰烬后,宋泽起身,幽冷的目光向大海深深望了一眼,转身离开海岸。
今日份重要的事完成,宋泽想起一路上跟在自己身后鬼鬼祟祟的老鼠,眸色冰冷。
接下来,该轮到解决老鼠了。
第40章 炮灰
夜间的郊区公路寂静无声, 偶尔才有车路过。
雨滴淅淅沥沥落下,砸在停靠的车顶上,发出啪嗒啪嗒声响。
为避免雨滴被夜风吹进车中, 于光赫把车窗玻璃关上, 将车隐藏在路边, 借着两侧树影遮挡, 于光赫闲适靠在车座上, 把所有灯都熄灭, 借着月色百无聊赖的盯着那辆越野车消失的方向。
早在车从道路上开下去的时候, 没办法继续跟着的于光赫就已观察过四周地形, 除了车辆开下去的地方,其他靠近公路的地段不是隆起的山, 就是平面后有突兀断层;更重要的是,放眼望去, 就算有车从下面上来,以他所在的视野范围,都能观察得到。所以,他根本不担心那辆开下去的车会从其他地方离开。
晚上七点半, 正当于光赫昏昏欲睡时, 杂草丛中出现两道灯光。
听到车辆行驶的声音, 于光赫瞌睡瞬间没了,在车里猫着身体,眼睛直勾勾盯着从杂草树枝间越发显现的黑色车辆, 随时准备启动跟上, 至于动手?至少最近两天是不可能的。
俗话说得好,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这任务接了才不到一天, 在海宁市屁股都还没坐热,得多观察几天,多拿几天观察汇报的钱再动手。
宋泽握着方向盘,眼尾的余光淡淡扫了一眼公路某处路段,收回视线,修长有力的指节把方向盘往右打了半圈,把车开上公共路段,朝前行驶。
跟踪的猎物不仅仅没有被发现,还和自己猜想的一样原路返回,省了他不少功夫,于光赫松了一口气。
为避免被地方发现,在原地等待了一些时间后,于光赫才启动车子,佯装正常经过路段的车辆不动声色紧随其后。
雨刷匀速刮着落在车窗玻璃上的雨水,驾驶位上,宋泽目视前方观察路况,眼尾的余光通过后视镜观察后方车辆跟随情况。
根据寻找合适的烧纸地点时看过公共交通路段监控情况来看,前方一千二百米处的监控,处于损坏状态。
倘若那里发生了什么,谁又能知道呢。
前方车辆速度稳定,并未有任何减速加速或停靠的状况,对方显然没发现他。
越跟,于光赫心中越放心,不免有些倦怠散漫。
50米,30米
进入无监控范围路段。
宋泽单手转动方向盘,一个漂亮的漂移甩尾,车身刹那间调头,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音,车头远光灯照向对方的同时,宋泽一脚油门踩下去——
于光赫在后头不远不近的跟着,骤然间看见前方黑色车辆一个侧漂移,旋即两盏远光灯到突然间照向,于光赫下意识身体后倾,抬起一手挡住被对方远光灯刺激到的眼睛;手才抬起一秒,反应过来的于光赫迅速放下手,就看到黑色越野车以不要命的冲势朝自己所在方向冲过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于光赫脑子根本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出于本能转动方向盘,可对方速度太快,已经为时过晚。
砰!
一声巨响,越野车来势汹汹,以势不可挡之势在短短几秒内撞翻黑色轿车。
黑色轿车翻滚两圈,被卡在公路悬崖边的树杈上。
底下,是波涛汹涌的大海。
车被撞翻的那一刻,于光赫浑身一震,五脏六腑几乎碎裂般的疼,喉头尝到了血液的猩甜味。
安全气囊弹出,隔着前方挡风玻璃,于光赫对上一双冷厉的眼睛,脑中划过一句话——
优秀的捕猎者,总是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他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
发间有鲜血滴落下来,模糊了于光赫的视线,刺眼的远光灯中,脸贴着安全气囊的于光赫看见不远处停下的越野车驾驶位车门打开,一条笔直修长的腿落地,戴着手套的手指握了一把黑色雨伞伸出车门外,伞面雨中撑开。
随即,一抹高大的身影出现视野中。
雨还在下,男人单手撑着黑色雨伞,迈开步伐,逆着光,一步步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走来。
咔
卡出车辆的树枝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随时要往下掉。
“救、救我”
求生的本能,让于光赫下意识张嘴,努力睁着眼睛,对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男人发出微弱的求救声。
距离侧翻的车还有一步之遥时,宋泽举着伞,停下脚步,眼皮微微下垂,审视的目光落在车内男人身上。
很陌生的五官。
这个人,他以前从未见过。
他才从亚特兰号上下来,回到海宁市还不到一天,宋家的人来得可真快,是宋家的谁?
听着树枝被重物挤压不断发出脆弱的咔声,和油箱漏油的声音,于光赫发出绝望的求救声:“救、救命”
再不被从车里拉出去,他不是和车一起掉下悬崖溺毙而亡,就是被即将爆炸的车辆炸得四分五裂。
听见对方的呼救声,宋泽目光落在门把手上。
剧烈的撞击,让车门已经被严重损毁挤压,根本无法正常打开。
车外的男人不为所动,神情冷漠,就在于光赫绝望之时,看见原本站着不动的男人朝他所在的车辆伸出手。
以为对方要把他连人带车一起推下悬崖,于光赫惊恐瞪大眼睛。
可就在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黑色大伞落在地上,车门处传来咔嚓一声。
损毁扭曲严重的车门铁皮,被戴着手套的男人徒手硬生生掰开。
于光赫:“?!”
这是人类该有的力气?
很快,于光赫没心思再想了。
他像一块破布条一样,被一只大手粗暴的从车里拽了出去,身体剐蹭着扭曲的铁皮,疼得他嘴唇直哆嗦。
宋泽掰开车门,把于光赫从扭曲的驾驶位拖拽出来,估摸了一下爆炸的距离,一只手举起伞,另一只手拽着于光赫的一条胳膊,步伐淡定的从侧翻的车旁离开。
于光赫脱力的身体一大半几乎贴着地面,双腿无力的摩擦着粗糙的柏油马路,血肉与路面的雨水黏在一起,火辣辣钻心的疼,地面上很快被拖出一道血痕。
于光赫心想,粗暴就粗暴点吧,至少不用死。
咚。
身后是被撞翻的轿车,到了爆炸都波及不到的安全地带,宋泽随手把从车里拖出来的人丢在地上,随即抬脚,定制马丁靴毫不留情踩在地上满脸是血的男人脸上,重重一碾。
“啊”
于光赫半边脸被无情碾贴在路面上,疼得他五官扭曲青紫,发出刺耳痛呼。
轰!
撞毁卡住的车辆骤然爆炸,一时间,火光冲天。
车辆爆炸的产生的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夜,于光赫努力斜着眼睛往上看去男人凌厉又立体的骨相,在火光照耀下,越显森冷。
男人居高临下的睨视他,浑身透着高高在上的冷酷狂妄,于光赫听到对方低沉冰冷的嗓音。
“谁?”
话落,宋泽脚上加大力道,碾得更重。
“啊啊啊——”头骨几乎要被踩碎的力道,让于光赫杀猪般的嚎叫声在黑夜响起,剧烈的疼痛让他根本无暇顾及打在脸上的雨滴。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一个‘谁’字,但于光赫心里清楚对方在问什么。
看着那被碾得失去形状的脸,宋泽稍稍松了力道,再次出声:“三”
于光赫:“!”
这是男人在给他最后的机会?!
不管是对方骤然间调转车头来势汹汹朝自己撞来,还是面无表情撕开车门把自己拽出来踩在脚下,种种行为,都告诉于光赫,眼前这个惜字如金的男人有多恐怖。
害怕脑浆被眼前这恐怖的男人活生生踩迸出来,于光赫不带任何犹豫出卖了自己的雇主:“宋、宋嘉承”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宋泽眸色微眯,把脚从于光赫脸上收回来。
宋嘉承?
是花钱收买‘阿季’,让宋仄染上毒瘾,毁掉了宋仄一生的人之一?
侧脸上的重压消失,于光赫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呼
得救了。
下一秒,于光赫看到男人朝他蹲下身来,戴着手套的手在他身上摸索,翻开他衣服的夹层。
于光赫眼珠子艰难的转动,眼睁睁看着男人把他身上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他根本无力阻止。
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的东西,宋泽把翻出来的东西丢在地上,起身,拿出手机对着地上男人的脸拍了一张照片。
看着手机页面显示的内容,宋泽神情更冷。
于光赫,暗网上收钱办事的杀手。
民众,富豪,政客只要钱到位,什么活都接;主页上,是他对雇主们展现的血腥视频;孩童恐惧的哭喊,大人的哀嚎
宋泽关闭界面,不愿再看第二眼。
宋泽把于光赫的手机捡起来,用于光赫的指纹解锁手机,点击录像,把手机侧放在地面上,镜头对准地面上的于光赫。
地面上的于光赫本以为自己交代了雇主之后,能活命,毕竟对方把自己从车里拽了出来不是吗?因此,当他看到宋泽把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他脑袋的时候,不可置信惊恐瞪大眼睛。
“不——”
此刻,他终于明白从始至终,宋泽都没有打算放过他。
砰砰砰
于光赫的声音被子弹声掩盖。
一连七枪,最后一发子弹打进去,鲜血与脑浆迸裂,画面残暴血腥。
收起枪,宋泽俯身,单手捡起地上的于光赫的手机,结束录制。
暗网上,于光赫的最后一个作品,是他自己。
把于光赫的手机装入透明袋子中,宋泽拖着于光赫的尸体,把他塞进烧得只剩架子的车中后,往于光赫身上倒了汽油,打火机打燃丢到于光赫身上,火焰蔓延。
咔嚓。
一次爆炸,两次燃烧,让卡住车辆的崖边树木终于不堪重负折断,燃烧的尸体随着车辆一起,坠入海中。
砰——
一声响动,海面吞噬掉一切。
雨下得更大了,宋泽转身,迈步朝自己的车走去,雨声啪嗒啪嗒打在伞面上,又顺着伞延落到地面,冲刷走地上的血液。
不多时,越野车的车灯闪烁,车头调转,继续在雨中前行。
——
碧梅园。
轰!
一道闪电劈下,睡梦中的宋致年被雷声惊醒。
惊醒的宋致年睁开眼睛,回想起方才梦中的场景,后背被冷汗湿了一片,坐起身,也没开灯,靠坐在床头上,捞过床头柜的眼镜和手机。
戴上眼镜,宋致年打开相册,点开辛衡给他发送的照片。
照片上的青年身形欣长挺拔,气势冷冽压人,眉眼间,全是宋钰冰冷无情的影子。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宋嘉承过来告诉他,宋仄哦不,宋嘉年那孩子,不知是从哪里听说的消息,说照片上的孩子叫宋泽自己给他取的名,明明是宋仄,他自己改了名?不过,这也说得过去,听宋嘉承的意思,宋泽买了一大堆纸钱,提前烧给他。
他明白宋嘉承什么念头,他是想告诉自己,宋泽盼着自己早死。
可那是不可能的,宋致年心里明白,就算他死了,宋泽也不可能给他烧纸。
那些纸钱
是烧给他母亲宋钰的吧,刚高调向所有人宣告自己是宋家的一员,向宋家挑衅,转眼就买了纸钱烧给宋钰,宋泽他还是更喜欢叫他宋仄,宋仄这是在告诉他,他要回宋家,但同时,他也没忘记宋钰的仇恨。
他仍憎恨着他这个生父。
思及此,盯着手机照片的宋致年浑浊的眼中划过一抹恍惚,不过也只是恍惚了一瞬间,宋致年的眼睛很快恢复清明,看着照片的眼神中只剩漠然。
无所谓,他也不喜欢他们母子那如出一辙的冷酷无情,再恨他又能怎么样,照样是他的血脉,照样能为了得到宋家的一切,暂时抛却母亲的仇恨回到他身边,他接宋仄回来,也不过是因为和宋家那些人相比,宋仄赢在是他的亲生血脉上,他宁愿给宋仄,也不会给宋家那群只会掠食的贪婪鬣狗。
与此同时,碧梅园另一处,宋嘉承的房间。
嗡嗡嗡
宋嘉承被一阵手机震动声吵醒。
“艹!”
被惊醒的宋嘉承骂了一句脏话,从被子里伸出手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掀开眼皮都没看来电号码,直接按挂断。
可显示屏上的红色标识区域像是失控了一般,就算按关机按钮也根本没有反应,手机一直在震动,吵得宋嘉承脑子疼,挂不断,也关不了机,他只能接通,也根本不关心来电的人是谁,接通的第一时间脾气暴躁问:“哪个傻”
话没说完,被一道低沉冰冷的嗓音打断。
“宋嘉承。”
宋嘉承:“?你谁?”
昏暗空旷的房间内,宋泽穿着黑色丝绸浴袍坐在沙发上,戴着一边耳机,隔了一层透明袋子,手指在于光赫的手机屏幕上滑动。
宋泽并未回答宋嘉承的问题,语气平静道:“除了钱之外,你还对阿季承诺了什么?”
说出‘阿季’两个字的时候,宋泽眉头下意识皱起,冰冷的眸中划过一抹厌恶的神色。
至今,他都不知道季正炎背叛他们所有人的原因;依照季正炎在《反派必须死》中的诸多投射,宋泽想,或许他能在漫画中映射他和季正炎之间关系的‘阿季’身上找到蛛丝马迹。
听到‘阿季’两个字,宋嘉承那点睡意顷刻间消散,心一凉,整个人都清醒了。
他和宋嘉池花钱收买‘阿季’的事,只有他们俩和阿季本人知道,宋泽出现在亚特兰号上,身体健康,不见任何染上毒瘾的迹象;那么只有一个解释,阿季的背叛被宋泽提前察觉,宋泽杀了阿季,并逼问出了他们俩的消息。
可怜的阿季,那时与他们联系时,都没有告诉过他们任何关于宋泽的事,宋泽却毫不留情把他杀了。
宋嘉承握紧手机,也没回答对方的问题,喊出一个名字:“宋泽。”
喊完宋泽的名字,宋嘉承终于有心思把手机拿到面前看一眼来电号码。
熟悉的号码,分明是于光赫的手机号。
“!”
这么快就被宋泽干掉了?速度快得让宋嘉承心惊,他毫不犹豫把手机丢进水中。
没多久,亮着的屏幕熄灭。
看到手机进水坏掉,宋嘉承不由得舒了一口气,随即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难看。
这个无法挂断的电话,虽然只提到了阿季,没提到于光赫;但显然,宋泽能用于光赫的手机与自己通话,说明于光赫已经死了。
宋泽的一通电话,让宋嘉承没了睡意,他捞过旁边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暗网。
应该死了的于光赫却上传了一个新的的视频,而之前于光赫上传过的视频全都被删得干干净净。
视频中,镜头对准地上浑身是血,鼻青脸肿的于光赫,在于光赫惊恐瞪大眼睛时,几道枪声接连响起,每一颗子弹都打在于光赫脑袋的不同位置,短短几秒内,于光赫脑袋被打成筛子,血窟窿中,血液与脑浆混杂在一起,画面残暴。
宋泽上传这个视频什么意思?!
威胁还是警告?
宋泽的深夜来电提到阿季,于光赫脑浆迸裂的模样,让宋嘉承惴惴不安,彻底没了睡意。
——
通话被中断,宋泽不用想,都知道对方用了物理手段毁坏手机阻止通话。
看来,他今晚是不能听到想知道的事了。
不过没关系,给宋仄烧完纸,他很快会去到宋家,不愁没有机会当面问宋嘉承关于他与‘阿季’之间的交易细节。
届时,宋嘉承再也没有拒绝他的机会。
宋泽放下于光赫的手机,开始整理以宋致年为中心,向四周辐散的人物关系资料。
时隔多日,终于上线的404感动出声:【这破烂世界全是bug,幸好有我缝缝补补,我可真是太难了!】
感叹完,404发现宋泽目不转睛盯着电脑屏幕,骨节分明的右手在键盘上翻飞,屏幕上是哗啦啦绿色的代码。
而宋泽的左手,正在滑动一支它之前没见过的陌生手机。
宋泽经常这样,404见怪不怪,不打扰宋泽,去查看留言箱。
当看见宋泽的提问,404心底疑惑:【问宋仄的结局做什么?他不过只是个被折磨而死的可怜炮灰而已。】
宋泽在忙,本不打算搭理404,但听见404的话,在于光赫手机屏幕上滑动的指尖一顿。
“你说什么?”宋泽语气森寒。
宋致年的人物关系资料已搜索完毕,他正在通过于光赫的手机,恢复于光赫跟踪他之前的使用痕迹,没想到,刚点开一份被清除过的聊天记录文档,就听见了404回答自己先前的询问。
404没想到宋泽会搭理自己,突然间听见宋泽凉飕飕的嗓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宋仄和宋泽的名字相似度和读音都很高,区别不过是声调不一样。
啧,宋泽不会霸道到连和他同名同姓的炮灰都要管吧?
【我说宋仄只是个被全世界遗弃的炮灰,他的一生全是倒霉与悲剧。】说起宋仄,404语气都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同情。
在本漫画中,其余反派死那是罪有应得,可宋仄他并不是反派,却死得比反派们还要凄惨,它都搞不懂作者为什么要用那么多笔墨描写一个被反派折磨死的炮灰的人生经历。
【他的父亲在他三岁时把他们母子驱逐流放到了充满罪恶与战火的诶尔萨,好不容易艰难长大,却又被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阿季背刺染上毒瘾;想报复的他回到了宋家,却第一天就狼狈在宋致年面前毒瘾发作,携带的枪支弹药等物品立刻被缴走,被他的亲生父亲宋致年圈禁在地下室;宋致年死后,又被继承宋家一切的宋嘉承身心凌辱五年,最终含恨而死;死时浑身都是针孔,皮包骨也不为过,可怕的是,他的尸体被宋嘉承丢到了狼群中,被恶狼撕咬啃噬,死无全尸。】
可以说,除了他母亲对他的爱,他来世上一遭,除了痛苦与绝望,什么都没有得到过。漫画世界以作者的意识开始、展开、运行、结束,系统都怀疑漫画作者是不是和宋仄有私人恩怨。但那是它无法触及的真实世界,真相不得而知。
咔嚓——
系统话音落下的瞬间,宋泽手中于光赫的手机被徒手捏碎屏幕。
404:【?!】
莫非宋仄和宋泽有什么它不知道的联系?
不应该啊,要是有宋泽这样连它这个系统都玩弄在鼓掌之间的大佬,宋仄不至于下场凄惨。
404不明所以,一边说话一边慌忙调出宋仄的资料:【我说的是宋仄你生什么等等,宋仄怎么死了?!】
宋泽没回答系统的问题,只问:“是不是只要漫画作者还活着,宋仄就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