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安吾, 你总算有点用了。”我毫不吝啬地夸赞完坂口安吾,得意地朝苏格兰抬了抬下巴,“警察叔叔, 你看,我又可以逍遥法外了。”
苏格兰从震惊中回过神, 面色冷然道:“想都别想。”
前一刻明明还在和我拉小手说早安,这一刻已经以一副警察逮捕嫌犯的姿态, 挡住了我的去路。
正义的男人为了坚守正义, 翻脸比翻书快。
“安吾,干掉他。”我知道异能特务科不可能干掉公安警察,这么发号施令一来是觉得指挥坂口安吾很有趣,二来是激怒苏格兰也很有趣。
……不能每次破防的都是我。
“咳咳。”坂口安吾看出了我的想法,推了推眼镜, 礼貌地对苏格兰说,“诸伏先生,这件事你可以询问你的上司,我并没有刁难你的意思。”
“……谢谢。”
苏格兰立马向上级求证, 在明确得知了“将津岛交给特务科”的指令后,他不吭声了。
我吹了声口哨,趾高气昂地挥手:“安吾, 撤退。”
坂口安吾:“……”
然而并没有走出两步, 手就被抓住了。
苏格兰甘心吗?
他当然不甘心。
他费尽心力将我从黑衣组织捉出来, 抓进警视厅公安, 还没到一星期, 我就恢复了自由身。
“正义拼不过人脉, 诸伏警官长了见识,以后要多多努力呀。”我扬了扬手, 想将他的手甩掉,他依然牢牢地握着。
“……不能,”苏格兰低声说道,“不能再将你交给任何人了。”
他像是在对我说,却又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因为别人教不了你。”他抬起脸,定定地看着我。
“别说得全世界只有你能教我一样。”我嗤笑道,“更何况你又不是老师,你只是个会玩弄别人感情的骗子。”
“诸伏先生,”突然出现的风见叫住了苏格兰,“从现在开始,津岛归异能特务科管教了。”
苏格兰稍一愣神,趁着这一间隙,我将手抽了出来。
“听到没有,我已经不归你管了。”说完我用只有我和他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挑衅了一句,“有本事你来抓我啊。”
这是公安警察诸伏景光,不是黑衣组织狙击手苏格兰威士忌。
因此他没法吵,没法闹,更没法和上司叫板,公然违抗。想表达的东西太多,反而失去了表达的资格。
最后一眼,定格在他死死攥着信封的手背上,那是他和诸伏高明昨晚送给我的年玉,我两个都不要。
异能科解开了公安对我的禁制,我终于离开了这个昏暗的地下室。
不巧的是,出来赶上一个大阴天,和地下室一样昏暗。
他们就不能选个好日子接我出来吗?!
我顿觉不爽,在坂口安吾的头上打了几下,惹得他身边的左右保镖手里的枪和刀都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津岛小姐,你现在还不是自由身。”坂口安吾提醒道。
呵,敢话里有话。
我又打了几下他的头,他的保镖忍不住了:“再对坂口大人无礼,就杀了你。”
呵呵,敢威胁我。
“异能科包吃住!”
这句接地气的话成功让我停下了殴打坂口安吾的手。
接过他递来的公寓钥匙和一部新手机,我瞬间改变了对他的态度,拍了拍他的肩膀:“安吾酱,我看你长得挺眉清目秀,又人多势众,和我交往吧。”
“人多势众……津岛小姐,不熟悉成语就不要滥用。”坂口安吾直白地拒绝了我,“我工作很忙,没有那方面的打算。”
我不假思索地问:“你就不想有个贤内助吗?”
“……”
从坂口安吾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强烈的吐槽欲,同时,也有强烈的求生欲。
他嘴唇抖了抖,在吐槽和保命两者间权衡利弊,最终选择了前者。
“我不配有。”他说。
*
坂口安吾给我安排的公寓是抠搜的一室一厅,一厨一卫。
仿佛多用他一个子儿,异能特务科就要宣布破产了。
冰箱里空荡荡的,没酒没饮料,床上和地板都脏兮兮的,窗外更离谱,还有一只破破烂烂的鸟窝。
我十分不满,嚷嚷道:“这种居住环境,未免太怠慢未来异能科一把手了吧。”
坂口安吾及其下属全体沉默。
我摆了摆手:“你们都退下,安吾酱留下。”
他有话对我说,并且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等待只剩两人的时候,坂口安吾才对我说:“你哥哥希望你接受履历洗白。”
我反问道:“为什么要洗白?像他一样去某个组织待着吗?”
坂口安吾点头:“武装侦探社是救人的一方。”
“我对救人没兴趣。”我摆弄起窗外的鸟窝,“我也不会接受洗白,你们随时可以将我重新关押,我懒得逃,反正——”
话音一顿,我将鸟窝放回原处,“在哪里待着都一样。”
没有目标的人生,其实空洞的可怕。
过去在组织,即使我不喜欢杀人,但我好歹有份稳定的工作,接受上级发来的指令。
因此离开了黑衣组织,我依然迷茫,不知道该做什么。
坂口安吾没发表任何评价,看得出来他也不想再被打头,只留下一句“那么,下次见了”,便离开了我的公寓。
一个人住终究有些无聊,于是我打电话给了费奥多尔,邀请他搬来同住。
向来懒惰的魔人,在听我说完气死苏格兰的前因后果后,破天荒的打车来了。很狗的是,计程车的钱都是喊我付的。
我也没钱,领着司机进了屋:“你看上什么就搬什么吧。”
司机骂了几声晦气,抱走了一只花瓶和一套餐具。
“肚子饿了。”费奥多尔望着冰箱说。
我躺在沙发上看中国古装剧,没好气地说:“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俄罗斯大汉了,你可以选择出去打猎。”
俄罗斯大汉病歪歪地坐在了沙发边,垂眸说:“不去。”
“那我们晚上吃什么?”
“有人会来做饭。”
实际上,我已经猜到了他说的有人是谁了。
但当我打开门,看到提着行李箱大包小包站在门外的苏格兰时,还是腿一伸踢在门上,阻止他进来。
“诸伏警官,擅闯民宅是大罪,当心你头上的乌纱帽。”
苏格兰不解:“乌纱帽?”
费奥多尔替我翻译道:“中国电视剧里的,可以理解为你的警察官职。”
“哦,这个,”苏格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卡片,“橘酱,我现在是警视厅公安部派来监视你的公安警察。”
“……”什么玩意??
我立马给坂口安吾打了电话。
隔着电话不会被打头,坂口安吾证实了苏格兰的说法。
苏格兰的确没有说谎,因为我的不确定因素,政府部门决定实行一对一贴身监视。
一对一,还贴身!
“换成风见酱不行吗?安排个老实人很困难?”我恼怒地问。
“这事不是我说了算,异能科上面也同意了。”坂口安吾顿了顿,“诸伏先生赌上了自己的职业生涯才申请下来的权利。”
赌上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先前是要公安转狱警,现在又申请了一对一贴身监视。
“你就非要死盯着我不放吗?”我恐吓道,“不怕琴酒伏特加苦艾酒基安蒂把你歼灭了?”
苏格兰毫无惧色:“如果惧怕这些,我也不会成为公安警察。”
恐吓无效,我搓着费奥多尔的头说:“那我和我的宝贝新男友同居,你也搬进来,就不觉得尴尬吗?”
费奥多尔是块砖,哪里需要搬哪里。
苏格兰脸色一沉,但忍住了:“……执行公务,不尴尬。”
我呸!分明是假公济私!
“况且,”苏格兰看了魔人一眼,“他是在逃人员,一并监视。”
费奥多尔微笑:“做得到的话,尽管试试。”
屋子只有一室一厅,为了膈应苏格兰,我将费奥多尔扯进了自己的卧室。
“你睡地上,我睡床。”我安排道。
“我睡床。”费奥多尔恃宠而骄,“不然我就不配合你。”
……妈的,忍了。
达成秘密协议后,费奥多尔开始与我秀起了“恩爱”。
“费佳,尝尝这个苹果甜不甜?”
我将半个烂苹果塞进了他的嘴里,差点将他噎死。
噎到翻白眼的费奥多尔不忘恩爱:“没……没你甜。”
土的要死,差评。
啪——
正在扫地的苏格兰扫把掉在了地上。
他漠然地看着我们,在漫长的沉默里,他俯身捡起了扫把。
……纯粹自己找罪受。
从扫地擦桌子到清洁浴室,家务全是他做。还得自掏腰包添置家具,承担我和费奥多尔两大事儿精的吃饭与饮酒。
并且,他晚上只能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
听上去很惨,但苏格兰也不是受气包。
他精通手工,第一件事就是把卧室的门锁拆坏了。
我虽然会开锁,但并不会装锁。
原本打算和费奥多尔一人睡床一人睡地上,这下好了,要保持恩爱人设还得和魔人同床共枕。
绝对不行!
我呵斥苏格兰:“你最好给我把门锁修好,不然我要你好看。”
轰隆——
不仅门锁没修好,门都修塌了。
完蛋了!
一室一厅直接变成了一厅。
似曾相识的场景——当初我炸了一堵墙,强行和波本,苏格兰共住一室。
现在苏格兰毁了门,强行和我,苏格兰共住一厅。
我揪着他的衣领说:“你是故意的吧!”
“对。”苏格兰理直气壮,“我是故意的。”
好家伙,他承认了!
一时半会儿,我竟然想不出怎么应付直球式的回答。
算了,找费奥多尔秀恩爱去。
此人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尽管他极力抗拒我帮他捶背,我还是坚持将他捶到了翻白眼。
“费佳,别死啊,我还没给你买保险呢!你是外国友人,还是黑户口,日本保险不知道能不能买啊。”
我听到一声嗤笑,回头一看,苏格兰的嘴角竟然是扬着的。
“你在幸灾乐祸吗?”我冷冷地问道。
“没有。”他将一罐打开的果汁递给我,“喝吧。”
“我又不渴。”
“是苹果汁。”
……好想拒绝。
但口拒体诚地接了。
“好喝吗?”苏格兰问。
“凑合吧。”我边喝边往阳台走去,脚下踩到了一个空瓶子,身体失去重心,往前倒去。
我护住了一罐好喝的苹果汁,但我人摔在了地上——准确的说,是摔在了苏格兰的身上,他主动给我充当了肉垫。
好险……
距离他的嘴唇,只差不到两厘米。
头上一重,唇上一软。
艹,费奥多尔这狗东西踩在了我的头上,人为的将两厘米的距离变成了零距离。
——我也被动亲吻了苏格兰。
这一刻,我竟说不上来心里到底是愤怒,还是兴奋。
又或者,两者皆有。
结束了一个尴尬的吻,我和苏格兰的关系又回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我单方面剑拔弩张)。
为了继续膈应他,晚上睡觉我不得不将穿得严严实实的费奥多尔捆到了床上,扔在左侧。
……然而最先膈应到的反而是我自己。
费奥多尔不会磨牙和打呼吧?
哎,真愁人。
我侧过了身,看向门外。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客厅里,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是苏格兰蜷缩在沙发上的背影。沙发很小,他无法将身体伸直。
凛冬季节,屋子里没有暖气,唯一的汤婆子在我怀里捂着,他甚至没有被子,只盖着一条薄薄的鹅黄色的毯子。
毯子的边缘……嗯?怎么红了一块?
我凝视了片刻,翻身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了苏格兰旁边。
掀起毯子,果然看到他的睡衣上也红了一大块。
我小心地解开他的睡衣,不出意外看到了他腰上的绷带,根据渗出后染上的形状判断,是个不小的刀伤。
他毕竟是公安警察,执行公务时受伤是家常便饭,他没有养好伤就来监视我了,又是做饭又是扫除,我和费奥多尔两个懒货,连酱油瓶都没扶过一次,加上白天那一摔,估计是把伤口摔裂了。
我一动,苏格兰就醒了。
“橘酱。”他的脸红红的,但我知道这绝对不是因为害羞。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烫的惊人。
“诸伏警官,你的伤口需要处理,而且你还发烧了,但我这里可没有药,打电话让风见来接你,这笔钱让公安部报销。”
说着我试图去翻他的手机。
“橘酱,我不是异能力者。”
“……异能力者也不是谁都能自愈的,大部分都得吃药看医生,慢慢调养。”
“你可不可以……”他将脸埋进了毯子里,“抱我一下。”
好不要脸!
都发烧生病了,脑子里还在想些什么擦边玩意!
“我是在执行公务,但总是夹带太多的个人感情,作为警察,我根本不合格。”
“但作为男朋友,我更不合格。”
……糟了,中国有句古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这家伙突然良心发现,是不是人快熬没了?
熬过了黑衣组织和重重艰难,熬不过刀伤和感冒吗?
想到这里,我回房间扯下了费奥多尔盖着的温暖厚棉被,将苏格兰裹了起来,又将汤婆子塞到了他的手里,然后打了坂口安吾的电话,叫他联系医院,安排车子来接人。
被裹得像只胖蚕蛹的苏格兰靠在我肩上,小声说:“……我感觉自己,已经不知道要怎么进去你的心了。”
“你在搞笑吗?都快烧傻了还要进去我的心。”
他握住了我的一根手指,像小孩子撒娇一样:“就是……很想啊。”
“没什么好想的。”我在他的脑门上弹了一下,“你一直在里面,又没出来过。”
第102章
我承认了, 自己对苏格兰的心意,其实从来都没有变过。
“真的吗?”苏格兰睁圆了眼睛问。
我故意逗他:“假的。”
完了完了,他要哭了。
“你配合治疗, 那就是真的。”我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安吾马上派人来接你了, 反正是花他们异能特务科的钱看病,到时候再给你全身体检一下。”
“……橘酱也一起。”苏格兰恃病而骄。
“我不陪你去。”我拒绝道, “都这么晚了, 我要睡觉的。”
见我态度强势,苏格兰态度更加强势。
他直接将头缩进了被子里,异能特务科派来的救护车到达时,他也不肯出来。
这家伙一生病就跟个小孩似的。
我拍拍被子:“不治疗了?”
“不治了!”
“不怕感染死了?”
“死了算了。”他小声嘀咕。
“好吧,那以后我让我和费佳的孩子去替你扫墓, 祭拜伟大的诸伏叔叔。”
这句话比之前的哄啊恐吓啊威胁啊都有用。
苏格兰彻底被“我和费佳的孩子”激活了,从被子里探出了头。
“我才不会死!”
不用人扶,不用人抬,他自己主动爬上了救护车。
我回头看看冻得瑟瑟发抖的费奥多尔, 琢磨着医院应该会有暖气,也跟着上了救护车。
到了医院,医生帮他处理了腰上的伤口, 重新缝了针, 又开了退烧药。
“必须住院。”须发花白的医生吹胡子瞪眼地说, “伤口已经有炎症了, 是逞凶斗恶弄伤的吧。”
一般人腰上是不可能出现刀伤的, 医生对苏格兰有偏见很正常。
公安警察的身份不同于普通的警察, 不能随便向人出示警察手册,因此苏格兰只能耷着脑袋接受批评。
……好像一只委屈巴巴的大猫。
“还有你。”
我正幸灾乐祸地听他挨骂, 医生的矛头突然对准了我。
“要看管好自己的男朋友,这次他运气好,下次很可能就没命了!”
换作在平时,我早就骂人了,今天……算了,苏格兰还得住院观察,激怒了医生对他没有好处。
“是,我知道了。”我假装虚心认错,“下次他再跟人打架,我就先打断他的腿。”
“……”
由于苏格兰要住院,而住院部谢绝家属陪护,我便准备先搭异能特务科小兵的车回去了。
“橘酱,我不要一个人住院。”苏格兰拽着我的袖口,试图撒娇阻拦。
我朝他微微一笑:“亲爱的,看看你的身后。”
苏格兰回过头,立刻对上了白胡子医生的死亡凝视。
然后他被扯着后衣领拖回了病房。
“真受不了现在的年轻人,分开一晚上都要黏黏糊糊的!”
“好好休息啊。”我挥了挥手,坏心眼地说,“我回去和费奥多尔继续睡觉了。”
闻言,苏格兰挣扎得更厉害了。
嗤,活该!
转身走过医院的长廊时,我看到了一排自动贩卖机。
有苏格兰冬天喜欢喝的热巧克力。
“你最近手头紧吗?”我问旁边的异能科小兵。
他立马掏出了钱包,倒了几个硬币给我。
“等我发工资了再还给你。”我将硬币投入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罐热巧克力。
“不用还了,只是一罐饮料而已。”小兵很大方地摆了摆手,又问道,“津岛小姐,你和诸伏先生是恋人吗?”
“以前是,后来分手了。”
“总觉得现在也像是。”他笑了一下,“我送你回去。”
“……不了。”我摇了摇头,“我在这里陪他。”
苏格兰的病房虽然不是单人单间,但现在处于新年期间,医院里许多住院的病人也被接回家里过年了,运气好或许能不被发现。
岁月似乎翻转了。
两年前的冬天,我生病住院时,医院不让陪护,苏格兰爬楼偷偷留了下来,我被彻底感动,与他重归于好。
这次换成了我爬楼。
……
十七楼的外窗,我敲了敲窗户玻璃。
苏格兰正在闭目养神,手背上连着一根长长的输液管。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咔哒——
窗户上的把手被我掰断了。
这里是十七楼,我即将往下坠落。
……没事,我是个耐摔抗揍的异能力者。
一百七十楼都不带怕的。
……糟糕!
太宰为了妨碍Boss对我的监视,好像暂时无效化了我的异能力——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救命!”
我赶紧敲了敲窗户。
我可不想死得这么狼狈。
苏格兰还是没听到。
“你再睡下去就失去我了,诸伏景光!”
在我快要支撑不住,打算手动打碎窗户玻璃时,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橘酱!”
他顾不上自己的输液器,瞬间从病床上起身扑到窗边打开了窗户。
手被他拉住的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这是我第一次叫出他的全名。
……诸伏景光。
他是诸伏景光了。
至此,我彻底接受我的生命里,再也不会有苏格兰这个人了。
*
苏格兰将我从窗外拉了上来,因为用力过猛,他胸口微微有些起伏。
手背上输液管里的血也在缓慢回流,他直接将输液针拔掉了,然后转过头开始批评我。
“这里是十七楼,你知不知道这种行为有多危险?”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顿了一顿,又说:“我不是批评你的意思,我是……很担心你,因为你现在——”
“因为我现在用不了异能力,不算是黑衣组织的津岛橘,对吧。”我接着他的话说。
苏格兰似乎怕伤害我,皱着眉像是在思考用词。
我提醒道:“要是每句话都要想,那样相处下去会很累的。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这里是医院,我不会打人的。”
他鼓起勇气说:“……你可以原谅一只利用过你的景光猫猫吗?”
哈?
这是烧还没退,说的胡话吧?
我伸出手在他的头上用力打了几下,他捂着头说:“你说过不打人的!!!”
“可你不是人啊,你是景光猫猫!”
闹出的动静太大,走廊里很快传来了护士的声音:“1702号的诸伏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在对方推门进来时,我机智地躲到了床底下,将一片狼藉的现场交给了苏格兰一个人面对。
“诸伏先生,你这是又和谁打架了吗?”
“抱歉,我在房间里散步时,不小心弄坏了输液针和窗户把手。”
在苏格兰再三保证不会再闯祸后,护士才给他重新扎针,并监督他躺回了病床上。
护士走后,病房里又静了下来。
“景光猫猫。”我在床下叫了一声。
对方没搭理我。
“我买了热巧克力,但是猫好像不能喝,我自己喝吧。”
一只手伸了下来。
然后我听到苏格兰闷声闷气的声音响起。
“给我。”
我拉开拉环,将热巧克力递了上去,也从床底钻了出来。
热巧克力已经不热了,但苏格兰喝得格外认真,一小口一小口的,看上去倒真有些像猫,从鼻子到眼睛,再到表情。
我们之间好像极少有这样安静的,不吵不闹的相处时光。
大部分的时候,都在争吵。
为了正义,为了组织,为了不同的立场。
反正从来不是为了我们自己。
“好喝吗?”我问苏格兰。
就算是苦的要死地黑咖啡,他肯定也会说好喝,我心里这么想。
“不怎么好喝。”苏格兰晃了晃罐子,“还没有我自己煮的好喝。”
“那你别喝,还给我!”我动手去抢罐子。
他故意举高了手,不让我够着。
在我爬到病床上抢饮料罐时,一个轻柔的吻没有任何预兆地落在了我的额头上。
巧克力的浓郁香气扑面而来,像童话世界。
我收回手,转为托住了苏格兰的下颌。
从额头到眉眼,再到嘴唇,两个不知羞耻的人,在医院禁止陪护的住院部,做着一切不合时宜的事。
太久没有接吻,两个人吻技都有退步,竟然忘了换气,弄得气喘吁吁。
“……我记得我之前踢伤了你,现在好了吗?”
在天台阻止苏格兰自杀时,我没有夺下他的枪,而是另辟蹊径,用极致的蛋疼令他无法开枪。
不提还好,一提,苏格兰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
“还、还好。”
“是不是碎了,让我看看。”我扯下了他身上盖着的毯子。
苏格兰慌忙阻止:“喂,橘酱。”
“诸伏景光,你看到我和别的男人睡在一张床上,就没有感觉吗?”
虽然费奥多尔柔弱不能自理,但他毕竟是个男的。
我们两人躺在卧室地的床上时,苏格兰还能在外面的沙发上安静休息。
换作是我,早就把房子掀了。
“我当然有感觉。”苏格兰辩解道,“我一直竖着耳朵在听。”
真好意思说。
“你真是个懦夫,这次我和他是穿着衣服,下次就未必了。”我态度强势地掀掉了他的毯子,“你不给我看,那我就去看别人的了。”
“不准去!”他转而扯着衣服,艰难地说:“……这里是医院,改天吧。”
见我不信,他又补了一句:“我真的没事,当时你下手很重,但……”
但什么,他没脸说。
“其实我是故意的,那时候我也可以选择夺枪。”我的声音很沉,也很平静,“我既希望你活下去,又不希望你幸福,我宁愿你被废掉,一个人孤独终老,也不想你对着别的女人笑。很卑鄙吧,我从来没有祝福过你。”
“……是这样啊。”
苏格兰松开手,自己脱掉了衣服。
“那我就比你更加卑鄙好了。”
卧槽,他来真的!
成熟男人的身体,远比梦里更加真实。
他不腼腆,也不拘谨,甚至抛却了一贯束缚他的道德,大方地展示他自己。
然后他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挑衅的微笑:“在别人随时会来的地方,橘酱,你敢吗?”
第103章
这个时候谁先退缩谁就是笑话。
行为上我当然敢, 我抬眸看了一眼房门,护士随时有可能会进来。
我不怕被赶出医院,可苏格兰的身体, 我不想让其他人看到,人活着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但至少不能自己绿自己。
于是我捡起了他的衣服。
似乎是预料到我的反应,苏格兰并没有露出如释重负的轻松表情, 反而有些失落。
“……其实有所期待的又不止橘酱一个人。”他小声轻叹。
有所期待么?
我沉默了片刻, 又放下了他的衣服。
“诸伏警官,你看你也不算什么好警察,要真是奉公守法,根本不可能和犯罪分子搞在一起。”
苏格兰挑了挑眉:“所以?”
“所以等你输完液,我们换个地方继续。”顿了一下, 我朝他抬了抬下巴,“……我想榨干你。”
榨干一词太过露骨,饶是苏格兰先前自己主动,一张小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了。
他迅速别过脸, 还不忘给自己盖上了毯子遮住身体,像个被调戏的小男生。
照这个架势,我估摸着今天应该榨不了了, 眼角余光却瞥见苏格兰偷偷伸出手, 将输液的速度调到了最快。
好家伙, 还能这么干?!
输完液, 敷衍完来查房的夜班护士, 已经快到凌晨三点了。
我替苏格兰盖好毯子, 拍拍他的头,温柔地叮嘱道:“景光兄弟, 你好好睡觉,我先回去了。”
说罢我作势要往外走,苏格兰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喂,橘酱,你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一副被抛弃的委屈表情。
“骗你的。”我沉思道,“我们回去乱搞也不太好,费奥多尔那个狗东西指不定会给我们在网上开直播。”
只有我们想不到的事,没有魔人干不出来的事。
“乱、乱搞?”苏格兰嘴角抽了抽,“注意用词。”
“那,”我很配合地换了一个词,“交.配?”
完了,他抽得更厉害了。
“苟.合?苟且?和.奸?交——”
我绞尽脑汁,把我能想到的词全部说出来了,但最后却被苏格兰捂住了嘴。
“橘酱,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这还能是谁教的,网上乱看的呗。
“琴酒教的。”我脸不红心不跳地栽赃陷害,“我以前偷听过他说dirty talk,可比我说的这些激烈多了,比如……”
苏格兰听得又羞又气,最后憋出一句:“这种组织要尽早铲除才好。”
纯情的青年惹人怜爱,我故意逗他:“那你说啊,应该叫什么?”
“……”
“不要装死,诸伏警官!”
诸伏警官不肯说,这已经超出了他的羞耻范围。
我威胁道:“如果你不说,我以后就再也不摸你了!”
“而且马上就和费奥多尔交往,回头去找灰谷龙胆复合,给波本发邮件聊骚,再背弃世俗把太宰治也收到后宫里!”
在我的一番狂轰滥炸下,苏格兰终于开口了。
“亲——”他别过了头,艰难地说出了一个词,“亲、热。”
*
寻找一个适合亲热的地点其实并不容易。
医院首先Pass,不能给医护人员造成心理阴影。家里也不行,因为住着一只魔人。旅馆倒是不错的选择,但现在是新年期间,价格太过昂贵。
如果直接在野外进行的话,倒是不用花钱。
“阿嚏——”
我打了个喷嚏,觉得有些冷,放弃了在野外的想法。
苏格兰将他的衣服给我披上并问道:“要不要去我家?”
“嗯?长野吗?”
“我在东京有住处。”他解释道,“今天刚搬去你家,走得匆忙,冰箱里还有苹果没带给你。”
一听到有苹果,我自然心动。
但亲眼目睹苏格兰的住处时,我还是产生了强烈的嫉妒。
……是一座独栋的二层小房子,不是公寓。
小房子白墙红瓦,看上去简洁洋气。门口种了两棵小小的苹果树,周围用木栅栏围了一个圈。这是一处很僻静的街道,周围没有其他房子。
“你从哪里租的?”我酸溜溜地说道,这可比坂口安吾给我安排的破屋子好多了。
苏格兰笑了笑:“其实我已经买下来了。”
不是租的,是买的!
万恶的有钱人!
“公安警察工资这么高吗?”我更酸了,“不会里面还有你在酒厂领的工资吧,那些可是黑.钱,当心丢了公安的饭碗。”
“谢谢橘酱关心。我的工资有多少,你以后就知道了。但是这栋房子的确买的很便宜。”苏格兰打开门,“因为是我在大学时期帮一位老先生免费画的房屋设计图,最近他决定去美国定居和家人团圆,就把房子以很低的价格卖给了我。”
好事都让他一个人全占了。
“少跟我炫耀,当心被组织知道,连夜端了这里。”我学着琴酒的语气说道,“哼,不过是个老鼠窝。”
“你们组织才是老鼠窝,而我是——”苏格兰直接将我提了起来,单手抱进了屋子里,悠悠地学了一声猫叫,“喵~景光猫猫。”
我一进门就直奔冰箱,打开一看,摆放满满的各种汽水和苹果,旁边的柜子里是各种点心。
现在是凌晨,但架不住我食欲旺盛。
苏格兰拿出苹果洗干净切给我吃,又给我开了一瓶波子汽水。
“我要你喂我。”我提出了要求。
“好。”他拿起一片苹果,递到了我的嘴边。
“我要你用嘴来喂。”我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好。”
苏格兰有些不好意思,坏了,刚才在医院涌起的激情,已经被一路的冷风吹散了。
他叼起苹果,刚要行动,我忽然改变了主意。
“诸伏警官,你这样未免太卑微了。”
我按住了他的额头,阻止他继续凑近。
“这里是你的地盘,这些也都是你的苹果,我想吃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不需要付出代价。”苏格兰急忙说道,“橘酱想吃什么都可以。”
……这货完全误解了我的意思。
“我是说,你为什么不向我提出交换呢?”
“……诶?”
见他没能领悟,我干脆关掉了大灯,只开了一盏小夜灯,然后坐到了桌子上,望着他说:“比如给一片苹果,脱一件衣服。”
“!!!”
苏格兰杵在原地,喉结上下起伏着。
他的眼睛清亮潮湿,在这种昏暗温馨的光线下,有些像鹿的眼睛,天真显露,盘踞深情。
他可能完全没料到,我能说出这么骚的话,一时半会儿忘了应对。
我伸出脚尖勾了一下他的小腿,目光落在那上面。
怎么会有男人的腿型这么好看,笔直挺拔,充满野性力量。
“怎么样,要玩吗?”
“……一言为定。”
不到十秒的时间,苏格兰已经切完了一整盘的苹果。
瞧瞧,这家伙的身体不是挺诚实的嘛。
一盘苹果喂完,老鼠已经是光溜溜的老鼠了。
幸好提前开了暖气,让我不至于被冻死。
“为什么要在桌上?”某只猫问道。
“因为只有这样的体.位,才会不伤猫的腰吧。”
……
提问:猫扭扭捏捏怎么办?
回答:刺激猫。
“我对萩原警官有过好感。”
“我的初恋对象是某一刻的白州威士忌。”
“对了,我还馋过琴酒的身体。”
猫终于绷不住了。
我偏头看向墙壁,交叠的影子投在上面,投射出夸张的画面。
苏格兰的吻落下来,因为被刺激而带有侵略.性,我们逐渐吻成一具整体……
最后再感慨一句,公安警察的身体素质真好。
大概老鼠永远都不可能是猫的对手。
*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宽大的餐桌上,躺着一只光溜溜的猫和一只同样光溜溜的老鼠。
……和梦里的感受完全不同。
那时候最大的矛盾就在于虚假,知道醒过来就会和苏格兰分开。而现在睁开眼睛,他仍然安安稳稳地睡在我的身侧。
我拿起了手机,里面有一封已读邮件。
也是唯一的已读邮件。
来自于坂口安吾。
【津岛小姐,虽然这么说有些对不起你哥哥和诸伏先生,但我希望你能回到黑衣组织卧底。】
坂口安吾这个老六,自己做过卧底的勾当,居然也想着让我当老六。
仔细想想,我确实很合适。
我对黑衣组织有一定的了解,又和Boss的命运紧密相连。
但我为了苏格兰,已经背叛了组织两次,要怎么做才能重新得到Boss的信任呢?
我想了想,把邮件转发给了太宰。
正在这时,细微的声响惊动了苏格兰,他睫毛轻颤两下,睁开了眼睛。
我迅速点开摄像头,对着他的身体拍了一张照片。在看清我在做什么之后,他瞬间清醒过来。
“橘酱,你在拍什么?”
“当然是我们苟且的证据啊,诸伏警官,我们昨晚的事都录像了,”我扬了扬手机,恶劣地说道,“你一个公安警察,竟然这样对待俘虏!亏你想的出来,一片苹果换一件衣服,你的警察位置要保不住咯。”
第104章
苏格兰微微愣住。
见他上当被唬住, 我不免更加得意,准备再给他拍一张面部特写。
“某人要当不成公安警察咯,说不定还要坐牢~”
下一秒, 我被翻了个面。
苏格兰却没有抓我的手抢手机毁灭证据。
他从上方低眸望着我,淡声说道:“既然如此, 那我可不能亏本。”
“喂喂,都下午了, 你还来——”
事实证明, 做人应该遵纪守法,不要随便恐吓警察。
即使发着烧,苏格兰依然活力四射。只是——
来的快,去的也快。
我翻出烟盒,点了一根香烟, 烟雾慢慢弥漫开来。缭绕的烟气中,苏格兰的眼神显得有些忧郁。
“不要担心,我们交.配——”意识到他不喜欢这个说法,我换了苏格兰自己找的词, “我们亲热的录像不会交给公安。”
“我不担心这个。”苏格兰垂下眼睫,“反正关于你的隐私录像,也是我经手处理。”
“哈?”
“我的上司是知情的。”顿了顿, 苏格兰说, “关于我和橘酱的事, 我没有隐瞒警视厅公安部。”
关于这一点,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
不然无法解释我作为俘虏, 为什么能住在设施齐全的地下室。
甚至日本公安常用的注射药物的侦讯手法, 也没有用在我手上,他们给我输的是营养液。
“你不怕被同事们嘲笑和排挤吗?”
作为公安警察, 却在卧底期间谈起了恋爱,此为不务正业。恋爱对象偏偏又是犯罪分子,此为三观不正。
我抬起手摸了摸苏格兰的脸,他两天没刮胡子,已经又长出了淡淡的胡茬,不扎手,只是痒。
“不怕。”苏格兰用脸颊蹭了蹭我的掌心,“橘酱,和我结婚吧。”
——和我结婚吧。
这句话是我以前常对苏格兰说的。
当时他总是以我年纪小、找不到监护人签字而拒绝,风水轮流转,现在他居然主动求婚了。
我当然要报复,立刻拒绝道:“我不!”
“为什么?”
“婚姻大事,不得父母做主?”我开始胡扯。
苏格兰认真地回答道:“我的父母都不在了,而高明哥哥不过问我的感情问题。至于你的父母,你的父亲津岛先生是议员,应该会同意你和公职人员结婚的。”
“他们同意有什么用?我的事我说了算!”我趾高气昂地踢了踢他,“你有什么东西能拿的出手和我结婚?”
“我有车有房,有存款和稳定收入。”
好气!这些我一样也没有。
我撇了撇嘴:“都是些物质方面的俗物罢了,人活着要有精神方面的追求!”
“我会画画会乐器会做饭会修理家电,无不良嗜好,我认为我在精神追求方面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这家伙还挺自信。
我正琢磨着要怎么继续刁难他,苏格兰突然翻身下了桌子,不一会儿,他拿着一张纸回来了。
“这是什么?”
我好奇地接过,一眼就沉默了。
……这是他在两年前画的婚姻届。
那时候他死活不肯签名,想尽各种办法拖延,现在那一栏,赫然签下了“诸伏景光”的名字。
不是“苏格兰威士忌”,也不是“山崎桃太郎”,是他真正的名字。
不仅如此,两位证人的签名也收集全了。
一位是诸伏高明,他的兄长,一位是太宰治,我的兄长。
……他是怎么弄到太宰的签名的?
太宰竟然会同意?
仿佛是看出了我的疑惑,苏格兰轻声说道:“太宰君也希望橘酱过普通人的生活。”
“别瞎扯,他是想把我往火坑里推。”
我丢下婚姻届,嘀咕道:“跟你结婚也不算是普通人的生活吧,公安的工作向来很危险,万一你哪天牺牲了,我怎么办?”
苏格兰静默了片刻,说:“那你也要好好活下去,我的东西都会留给你,你要是再遇到……合适的男人,就再处一个,但是对方人品要过关。”
我见他凝重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
“除了诸伏警官,哪里会有第二个人品过关的男人能看上我?我跟你开玩笑呢,别这么当真。”
“不是当真,是的确有这种可能。”苏格兰摸了摸我的头,保证道,“但是橘酱,我会努力活下去的,尽量不死。”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毕竟你的命是我救的,也不完全属于你自己了。”
“那橘酱,我们去登记吧。”他以为我不搞妖蛾子了,趁热打铁地说。
“我不!”我再次拒绝了,“一张纸就想打发我,当我很好骗吗?”
“那加上这个呢?”
苏格兰像变魔术一般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是什么。
这个诡计多端的男人却也十分真诚。
我老脸一烫,不敢看盒子里的东西,“改天再说,我肚子饿了要吃东西,现在不准说这件事了——”
“说完再吃。”
救命,要闪瞎我的眼睛了。
一枚不大但很亮的钻戒被举到了我的眼前。
“橘酱,请和我结婚吧。”苏格兰微笑着说。
“……”
提问:如何转移一个直球带来的尴尬?
答案:用无耻的语言转移矛盾。
“诸伏警官,和你结婚也可以,把我干到满意才行。”
脸没了。
真不能想象,我居然能说出这么骚的话。
算了,只要苏格兰尴尬得不知所措,这件事就算是糊弄过去了。
我得意地瞟他一眼,然而这次青年的脸却没红。
他的眼神沉了下去。
那是只有在黑衣组织时期,苏格兰威士忌才有的眼神。
“这样啊,”他幽幽地说,“干到昏过去就算是满意了吧。”
卧槽,他怎么能说出比我更骚的话!
“喂喂喂我现在就满意了。”
“不,你不满意。”
……
晚上十点,餐桌重新变回了吃饭的场所。
苏格兰坐在对面,淡定地拨弄着餐盘里的年菜,仿佛几个小时前发生在这里的事跟他无关。
我切了一块腌萝卜,吧唧吧唧地啃着。
目光瞟到了无名指上的戒指,脸还是忍不住一阵烫。
津岛橘,女,二十岁,被求婚不想答应,然后输掉了,被迫愿赌服输,戴上了戒指。
“别只吃腌萝卜,吃点别的,营养均衡。”苏格兰说道。
“要你管!”
“我只是建议。”他推过来一个小碟子,“鱼刺挑掉了,试试看好不好吃?”
他做的东西自然是好吃的。
先前我没有和其他男人深入相处的经历,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琴酒跑完了都不会允许女伴留下过夜,倘若对方撒娇,很可能会被手.枪顶着脑门。还有些成员会去酒吧里约,第二天天不亮就分开,再也不会见面。
哪会有苏格兰这样的家伙,还管事后饭。
我吃着盘子里的鱼肉,看着他的眉眼,再到嘴唇,然后是脖颈上的喉结,再往下,是藏在宽大居家服里年轻结实的身体。
他是为了正义才说谎的……
他是为了保护国家和社会……
他没有利用我上位,他对我的感情没有问题……
我不断地给他找补,试图PUA自己不要太小心眼,然而完全不行。
我没有办法从心底原谅他。
谎言给我带来的麻烦是真实存在的,现在的生活固然美好,却不是我主动追求得来的。
过去我还会幻想未来,以极其搞笑的方式,哄骗爱伦坡帮我写书,现在我甚至都不会去幻想了。
“你应该有其他同事也是当卧底的吧。”
在我问出这个问题时,苏格兰的手指顿了一下。
“有的。”他平静地说,“毕竟我们要保护国家的安全,而危害国家的不仅仅只有一个黑衣组织。”
“他们会不会像你一样,在卧底时喜欢上反派?”
“……”
“估计没有吧,”我恶劣地骂道,“诸伏警官果然是个变态。”
苏格兰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站了起来。
我也警惕地站了起来:“你要做什么?”
“你觉得呢?”他挑了挑眉,“我都是变态了,当然要做一些变态的事了。”
我瞪圆了眼睛:“还来?”
“逗你的,帮你再盛一碗味噌汤。”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下次还是在外人面前再挑衅苏格兰吧。
“其他人我不清楚,因为卧底的工作本来就很隐秘,除了对接人,基本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苏格兰边盛汤边说,“但我知道自己对橘酱,并不是在卧底时产生的感情。”
“我懂。”我给他一个揶揄的眼神,“你是在回到警视厅才爱上我的吧,叫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也不是。”苏格兰用一副陷入回忆的口吻说道,“我在你对这个世界仍然懵懂好奇的时候,就注意到你了。”
懵懂好奇,那不是形容婴幼儿的吗?
“咳咳,诸伏警官,你可真刑啊。”等等,他是年长我六岁,不是十六岁,我是婴幼儿时,他也是个小鬼头啊,他是怎么注意到我的?
苏格兰没有解答我的疑惑。
这是他手里唯一的砝码了,“交了婚姻届就告诉你。”
*
新年期间,公安警察和异能科新晋成员都有假期。
苏格兰不准我赖在家里上网,每天拖着我到处溜达,去他在东京的亲戚家拜年,去给福利院的孤儿们送礼物。
前者令我尴尬,后者更令我尴尬。
我可以和酒厂一众恶人相处,丝毫不落下风,却无法面对普通人给予的善意。
苏格兰的亲戚把我当成贵客对待,但问起我的家世和工作,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全靠他胡说八道蒙混过关。
……哎,又是说谎骗人,这次是骗亲戚。
福利院里的孤儿们跟苏格兰很熟,一见面就围了过来,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最近的优良表现,有的要给苏格兰唱歌,有的说自己最近被生活老师夸了,还有的给他看自己的画,仿佛一堆孔雀开屏。
苏格兰隆重地向他们介绍了我——他的女朋友兼未婚妻,并让我把礼物和糖果分给他们,礼物都是些小玩具和图画书,糖果则是他自己做的水果硬糖。
“阿橘姐姐亲手给你们做了糖果哦。”
……拉倒吧,开始骗小孩了,明明我唯一发挥的作用就是帮他试吃口味以及装进礼品袋里。
“阿橘姐姐,你和hiro哥哥一样是警察吗?”一个天真的小男孩问道。
我笑了:“我是被警察抓——”
看到苏格兰的眼神,我不笑了。
“你是笨蛋吗?阿橘姐姐当然是警察了,要不然为什么是hiro哥哥的女朋友。”另一个更天真的小女孩说,“而且肯定是很厉害的那种女警官!我长大了也要像阿橘姐姐一样。”
……像我一样。
一颗透明的硬糖从我的指尖滑落,摔碎在地上,雪后初晴的阳光下照在上面,反射出彩色的光芒。
明明是亮晶晶的色彩,我却从无数斑驳的裂痕里,看见了永远也拼凑不完整的绝望。
第105章
小孩子通常会对给他们糖果的人很有好感, 于是便围着我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阿橘姐姐抓过多少坏人?”
……真的会谢,我自己就是坏人。
“我猜有十个!”有人替我乱回答了。
“不止,起码一百个!”有人替我吹上了。
我朝苏格兰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他却只是弯了弯眉眼,唇边抿着柔柔的笑意, 丝毫没有来解救我的意思。
看得出来他很享受来福利院陪伴孤儿的时光,这是他回报社会的方式之一, 但我只觉得煎熬。
面前这些小鬼可比琴酒伏特加难缠多了。
忽然, 一阵大提琴声传了过来,曲调低沉婉转,音色优美。
……有些耳熟。
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是那位名字很长的哥哥!”
名字很长的哥哥?
我的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了一张欠扁的脸。
小孩们似乎很喜欢那位哥哥,蜂拥着跑了出去,出于好奇, 我也跟了过去。
——果然。
是费奥多尔。
他坐在路边,闭着眼睛,全身心投入地拉着大提琴。
周围的人全部沉浸在这场完美的演奏中,直到他落下最后一个音符。
啪啪啪啪——
年迈的院长带头鼓起了掌, 孩子们见状也不甘示弱,一双双小手都拍红了。
Hiro哥哥瞬间失宠,新宠的是这位名字很长的异乡人。
费奥多尔睁开眼睛, 紫色的眼眸里满是温柔的笑意, 看上去居然一点也不阴险。
“各位新年快乐。”他说。
我注意到苏格兰的表情自从费奥多尔出现后, 就变得极度紧绷。
……也难怪, 这位毕竟是魔人。
苏格兰的脾气虽然很好, 却也要顾虑这些小孩的安全。
好在费奥多尔没有其他行为, 拉完大提琴后便起身告辞:“津岛,你不来送送自己的前男友吗?”
“我前男友是波本君, 他可不在这里。”
话虽如此,为了防止他作妖,我还是答应了送他去搭附近的电车。
“放心。”我捏了捏苏格兰的手指,安慰道,“我不会和他私奔的。”
“……”苏格兰没吭声,反手捏了我的手指。
那边的费奥多尔已经在转身往前走了,我想了想,拿出了手机,拨打了苏格兰的电话,然后将他的手机接通了。
“像这样保持通话中,你就什么都能听到了。”
……其实挺悲哀的。
就差没给他一个窃听器了。
苏格兰这才松开我的手,叮嘱道:“注意安全。”
“嗯,我马上就回来。”
穿过两条巷子,便到车站了,但是电车还没有来。
“费奥多尔,你有什么话就快点说吧。”我催促道。
“我打算回西伯利亚了。”
“恭喜。”我真心地祝福道,“以后就安心种种土豆,拉拉大提琴,不要再来日本了。”
“你可以借我一些钱吗?”
费奥多尔提出了一个离谱的要求。
“我没钱。”我尽量忍住不骂他,“我现在吃穿用度都是花诸伏景光的钱。”
“你不是已经加入异能特务科了吗?”费奥多尔不死心,“没有工资么?”
“抱歉,我只是利用他们摆脱公安警察的控制,没有打算加入。”我解释道,“我并不信任他们。”
“原来如此。”费奥多尔轻声笑了一下,“那你和诸伏警官还真的很像。”
这货很明显要挑拨离间了。
这是他惯用的套路。
“你什么意思?”我假装上钩地问道。
“我的一位朋友告诉我,警视厅公安申请监视异能特务科的时效性通常不会超过七十二小时。”
七十二小时也就是三天。
从苏格兰开始贴身监视我的时间算起,今天到晚就结束了。
而我们原本的计划是上午来福利院送礼物,下午去递交婚姻届。
“你的意思是诸伏景光很快就不能监视我了吗?”
“不,”费奥多尔敛眸,“我认为他会想尽办法,找到能够留在你身边继续监视的理由。”
“……”要去登记婚姻的事只有我和苏格兰两人知道,竟然被他猜到了。
不过我已经不是那个被他一挑拨就破防的津岛橘了。
我沉住了气,电话那头的苏格兰也同样没有出声。
“津岛,你认为现在这样就是你想要的幸福了吗?”
我听乐了:“我压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你就别给我上课了。”
“你和我一样,与生俱来背负使命,我们这类人不适合世俗的幸福。”
“拉倒吧。”我否定了他的说法,“就算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会听你的鬼话。”
电车缓缓驶来,我朝他努了努嘴:“饭团,你的车来了,快滚。”
“在未来,你会回来找我。”费奥多尔笃定地说,“因为你最后会发现,你和诸伏警官是不可能拥有未来的。”
“费奥多尔!”
苏格兰终于出声了,电话里传来了他咬牙切齿的声音,“马上滚出我的国家!”
费奥多尔并不生气,反而笑眯眯地凑近我,俯身对着我放在衣服胸口内侧的手机说道:“祝你身体健康。”
……太阴阳了。
魔人未必会离开日本,但他的算盘肯定会一直打下去。
大概他说的也是事实,苏格兰的确可能是为了获得名正言顺的监视权,才决定和我立刻登记结婚的,现在正因为被人当场戳破而羞愧,因此熬到了下午区役所快关门时,他也没敢提。
“这个婚不打算结了吗?”
在咖啡店喝掉第三杯咖啡时,我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在纠结什么?”
“公安监视的时效是真的,但是我想和橘酱结婚的愿望也是真的!”苏格兰艰难地说完,别开了脸。“……是真的。”
一向很会编织谎话的他,也有词穷的时候。
“我相信是真的。如果只是你临时想的借口,那高明先生和太宰的签名是什么时候签下的呢,钻戒又是从哪里来的呢?结婚要交的材料又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呢?”我从他的背后抱住他,轻声说,“诸伏警官,再不去登记,区役所就关门了,我也当不成诸伏太太了。”
当我说到“诸伏太太”一词的时候,苏格兰的身体猛得一僵,然后便是他响亮的一扫阴霾的声音:“是!”
……
登记结婚的流程十分简单,没有给出回执类的证明,也还没来得及告诉任何亲友。
出了区役所,我看着马路对面有说有笑的一家三口,喃喃地问道:“我们结上了吗?”
“结上了。”苏格兰感慨道,“你现在是诸伏橘了。”
“感觉还不如津岛橘好听。”
“……”苏格兰无奈地笑了笑,“那就继续叫津岛橘,反正不管怎么样,都是我家的橘酱。”
“你跟高明先生说了吗?”
“传了邮件给他。”苏格兰顿了顿,“当然也传给了太宰君。”
“尽做多余的事!我结婚关他什么事!”我撇了撇嘴,“然后接下来还要做些什么吗?”
“举办婚礼,旅行度蜜月。”苏格兰问,“你想在哪里办?”
我不假思索道:“想在黑衣组织办,让琴酒当伴娘,伏特加当花童,跟Boss讨丰厚的份子钱。”
“……认真一点。”
“认真一点就是没想好,因为我没有想过我们会结婚。”
不知道这句话里哪个词伤害了苏格兰,他竟然彻底怔住了。
片刻后才回过神来,低声道:“你以前很想和我结婚的。”
……你自己都说是以前了。
“那诸伏警官你呢?想去哪里举办婚礼,邀请哪些客人?”
“我想回长野办,邀请亲戚,同事和朋友。”
“那就回长野办,我没有亲戚同事和朋友要邀请,就邀请你的吧。”
说出来有点惨,唯一承认的亲戚是太宰,但太宰多半是邀请了不会来,不邀请则会不请自来。
同事嘛。原来酒厂的同事可不想沾我,现在的同事除了坂口安吾其他都不熟,但安吾本人是个社畜,没空了解人间琐事。
至于朋友……中原中也很忙,加上苏格兰不待见他,萩原研二工作也很忙,我也并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
其他人,嗯,没有了。
我的人际关系单薄的令人心生怜悯。
“我有一个朋友,我很希望他来参加我的婚礼,也希望他成为我的伴郎。”苏格兰忽而叹气,“但是他来不了了。”
“他还活着吗?”
“……活着的。”苏格兰没想到我会这么问,气氛一秒被破坏,“但他现在很忙。”
“那就等他不忙了,方便来参加婚礼了再办。”我建议道,“总不能给你留下遗憾。”
“诶,这样好吗?”
“没关系的。”我心说,你的婚礼你做主呗。
手机里是坂口安吾第二次发来的邮件。
这次是道歉,承认自己考虑不周,强人所难,而非再叫我回去卧底。
……太宰绝对是“问候”过他了。
事实上,已经丧失了黑衣组织对我的信任,要想重新回到那里当卧底,必将接受最残酷的任务——极有可能是拿苏格兰祭天。
尽管坂口安吾建议过可以用谷崎润一郎的异能力细雪,营造完美的障眼法,欺骗黑衣组织的眼睛。
但骗过黑衣组织又能怎样?
最大的障碍根本不是他们,而是苏格兰。
他曾无数次捣毁我的作战计划,强制我走他策划的路线,我从未赢过他哪怕一次。
【骗过黑衣组织并不难,他们之中本来就有很多卧底和蠢酒。难解决的是诸伏景光对拯救我的执念,他有多固执你也是见识过的。安吾君,我今天和他登记结婚了,以后我会用‘诸伏橘’的身份活下去,做个安分守己的普通人。】
安分守己的,普通人。
第106章
夜晚。
暖黄色的灯光。
精致的小洋房, 厨房里一个系着围裙忙碌的身影,面前是一桌丰盛的料理。
“OK,罗宋汤也煮好了, 橘酱,可以吃晚饭啦。”青年拉开厨房的玻璃门, 端出一锅冒着咕咕热气的汤。
……这便是我的丈夫,我的新家。
太随意了。
从下午离开区役所到现在, 我不断回味着这件事, 我结婚了,我有新家了,但我并没有感受到真实的喜悦。
与我的反应不同,苏格兰兴奋地说了很多话,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 吃饭了也仍然没有安静下来了。
“我打算买一个新的餐桌。”
“新餐桌?”我咬了一口炸虾天妇罗,疑惑地问,“现在的不是挺好看的吗,而且我们两个在上面亲热也没有塌掉, 你在担心这个问题吗?”
亲热一词顿时令苏格兰面红耳赤,他磕磕巴巴地否认了:“当然不是,只是觉得我们结婚了, 应该给家里换一些新的家具, 增加仪式感。”
“这些就挺好了, 把钱省省吧。”
没想到我居然也会开始省钱了。
和以前那个钱一到手三小时都留不住的津岛橘相比, 我简直不像她。
……嗯, 我不是她, 我是诸伏橘了。
“可是——”苏格兰还在追求关于结婚的仪式感,我打断了他的话, “先存着,等以后有孩子了花钱的地方更多。”
“孩、孩子。”苏格兰的声音小了下去,很低,也很温柔,“那要提前装饰小朋友的房间呢。”
一瞬间,我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期待的光。
活在爱伦坡书里的津岛橘,脸上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光。
——那时候,她和我都不知道这只是一场骗局。
*
入夜,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旁边的苏格兰在经历了一番激战后偃旗息鼓,已经沉沉地睡去了,手里还抱着我的腰。
一个小时后,我腰麻了。
……这男的睡相真不好。
我摸出个抱枕塞到他手里,然后将自己的腰救了出来。我一动,他就醒了。
“橘酱?”苏格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你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
他靠过来,用下巴在我的脖颈间蹭了蹭,像是在撒娇。
“我也睡不着,我和橘酱结婚了,好耶~”
“……”他还好意思说自己睡不着?他都打呼了!
“诸伏太太,明天早上你想吃什么?”
“景光。”
我艰难地叫出这个名字。
这是苏格兰的本名,对他而言是最熟悉的称呼,但对我而言,却无比陌生。
陌生到甚至不如费奥多尔的名字顺口。
“我觉得……我可能不太适应普通人的生活。”
黑暗里静的出奇。
静到我能听到彼此有些紧张的呼吸声。
苏格兰松口手里的抱枕,慢慢地坐了起来。
黑暗里很静。
“就不能为了我适应吗?”他轻声问道。
为了他而适应普通人的生活……
还没等我回答,他又说道:“抱歉,我这样说太自私了,没有考虑你的感受,但是橘酱,你要相信,人是会逐渐适应新生活的。”
苏格兰打开了床头的萝卜灯,暖橙的灯光丝毫不刺眼,映衬得他的表情十分柔和。
他拿起那个抱枕,垫在了我的颈后,帮我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我七岁的时候,我的爸爸妈妈被人杀死,我患上了失忆症和失语症,不管面对谁,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诶,你的父母是被人杀死的?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出了车祸之类的意外,你也没跟我具体说过。”
“对不起,先前不方便细说。”苏格兰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的父亲是一名小学老师,在一次郊游时,班上有一名同学阑尾炎发作,尽管及时送医抢救,但她仍然过世了。那位同学的爸爸对此无法释怀,便在一个傍晚来到我家,杀掉了我的父母,我被母亲藏在柜子里,因此逃过了一劫。”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依然充满悲伤。
估算了时间,这件事已经过去快二十年了。
“那个凶手死了吗?”我问道。
“我读警校时他就伏法了,现在正在监狱服刑。”
我倒是挺希望对方暴毙的,但对正义的苏格兰来说,凶手伏法后服刑,才是他想要的结果。
“后来我慢慢地治好了失语症,也融入了这个社会。”苏格兰说,“一开始虽然很不适应,但是习惯了就会发现生活中还是有很多有趣的事情。”
“你喜欢的青森苹果,苹果派,鲷鱼烧,电子琴……这些东西都很美好呀。”
见我无动于衷,苏格试图卖惨:“橘酱,我已经没有爸爸妈妈了,高明哥哥定居长野,他早晚也会有自己的家庭,我现在只有你了。难道你也不要景光猫猫了吗?”
这只猫也会卖萌,还竖起了猫爪子,叫了一声:“喵呜~”
算了,老鼠永远赢不了猫。
我拍了拍他的背:“睡觉吧。”
“你不可以抛弃我!”
“……”
“不说的话,我就气到爆炸。”他鼓起了腮帮子,并且越鼓越大。
“哎,我怎么会抛弃可爱的景光猫猫呢,虽然他一肚子坏水和谎言,但他是我的丈夫。”
我左手和右手各摸向他一侧的脸颊,捏了捏,他的腮帮子又瘪了下去。
“橘酱,我一定会努力让你幸福的。”
“好。”
“请让我成为你的心。”
“!!!”
月光下,俊美的少年回过头,朝我微微一笑,他的神情和苏格兰的神情竟然奇迹般地重叠了。
他们分明是两个人,苏格兰却说出了和他一模一样的台词。
“喂,苏格兰,你先答应过我,等我们结婚了,就告诉我你和白州的故事,你该不会又要食言吧?”
话说的太快,我竟然又叫了他以前的酒名。
“我不会再说谎了,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苏格兰深吸了一口气,“但是你以后不要忘了他。”
太艹了,我的新婚丈夫竟然叫我不要忘了别的男人。
我必让他求仁得仁。
“放心,我会把白州威士忌的名字刻在心脏上。”
“这倒也不必,稍微记得一下就行。”苏格兰靠在床边,慢慢地说,“橘酱,其实我和你的第一次见面,不是在黑衣组织时期,而是在你还没有加入黑衣组织的时期。”
“哈?”
“那时候你和白州一路逃亡,在路过长野时,我们相遇了。”
……毫无印象。
我怀疑苏格兰在驴我。
“我真的没有骗你!”他举证道,“你救了一个差点被钢板砸中的人,然后让他作为回报,请你吃饭。”
“有这种事吗?”我想了想,反驳道,“不可能,我一个老实人,怎么强迫别人请我吃饭?”
“你算哪门子老实人?”他小声吐槽道。
我故意在他的身上某处弹了一下,“我不算吗?”
他脸都涨红了:“你现在就在不老实!”
“是嘛?”于是我的行为更加恶劣。
“可恶,你欺负我!”
苏格兰不甘示弱,我们两个人又在被窝里闹成一团。
闹完了,他抱着我爬上了窗台,拉开窗帘,欣赏起外面的残雪。
我被他说出的愈来愈多的事迹反复攻击,死去的记忆又复活了。
“我才没有抢小孩的冰淇淋!”
“偷走小偷钱包里钱的人不是我!”
“我怎么可能未成年就抽烟喝酒!”
……太丢人了。
原来我刚出地下室那会儿,做的蠢事都被苏格兰目睹了。
并且他还帮我一一善后了。
我郁闷地低下了头,却听苏格兰说:“那时候你对正义一知半解,却已经做着相当了不起的事了,橘酱,我为你感到骄傲,所以我才会对你一见钟情。”
这句话总算令人舒服些了。
“不对啊,苏格兰我那时候才十五岁,你都是成年人了,竟然会喜欢我。”我揶揄道,“诸伏警官不愧是变态的警察叔叔啊。”
“咳咳,橘酱,我继续讲我和白州是怎么认识的。”
“说。”
“是白州君的异能力。”
白州从未告诉过我他的异能力,但我知道他有。
并且自从长野开始,他变成了一个像是有人格分裂的人。
正直的时候,他教育我不能和不喜欢的人发生关系,遇到喜欢的人也要等到成年之后;帮助别人要有耐心,要用不伤人的方式;不能偷窃普通人的财物,不能去便利店顺手牵羊……
然而更多的时候,他依然做着让人沮丧的事。
他将我辛苦在草地里找到的四叶草扔进垃圾桶,也会毫不犹豫地杀死追兵,将加了次声的CD给我听——幸好我对一切伤害都能免疫,要不然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尽管他矛盾重重,也并不算是个多迷人的家伙,但我依然会为他在月光下雪色中的那句“津岛小姐,请让我成为你的心”难以平静。
“他把我的灵魂和身体分离了,听上去很不可思议吧。”
“还行,我见过更离谱的异能力。”
“我没有办法回到自己的身体,无法和高明哥哥取得联系,白州君又不肯恢复我,于是我只能跟着你们旅行。”
“但是白州君的异能力有一个致命的bug。”苏格兰轻轻地笑了一下,“我每天都能拥有他身体短暂的控制权,虽然只有一分钟。”
“!!!”
我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过往的种种,一切看似矛盾的现象,全部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不用苏格兰再继续说下去,我已经知道了整个完整的故事。
难怪白州总会给我一种他不是真正的他的感觉。
难怪苏格兰总会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原来我最初心动的那个影子,也是苏格兰。
“白州君过世后,我的灵魂得到了解放,回到了远在长野的医院,后来我去青森找过你很多次,”苏格兰轻声叹气,“可惜一次都没有再找到你。”
我心想,这是当然的了,因为自从白州在青森自杀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要是那时候我的身体在你身边就好了,我就能在醒来的第一时间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了。”
“不,你不会,你叫我记住他,是认为他被我忘记会很可怜吧。”我摇了摇头,“你还是会说谎,编造自己是他朋友的谎言。”
苏格兰被我戳穿想法,尴尬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但你也会想办法来认识我,对吧?”
“橘酱……”
我望着面前的男人,心情这样也好。
爱情由他启蒙,兜兜转转一大圈,我又爱上了重复的人。
唯一的未解之谜是,白州当初为什么要选择自杀呢?他都决定将我交给苏格兰照顾了。
这个问题我回避了很多年,认为结果已经造成,再去推理原因已经毫无意义,但现在,我琢磨出了新的思绪。
第二天早晨,我趁着苏格兰还没睡醒,悄悄离开了家,来到了坂口安吾所在的异能特务科。
他掌握着相当多关于异能力的情报,必然也知道关于我的情报。
“感谢你百忙之中抽空见我,安吾,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我自说自话地开了一瓶坂口安吾的眠眠打破,他应该是熬了个通宵,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黑眼圈大的吓人。
新年都在通宵的社畜,太惨了。
坂口安吾的手指仍在噼里啪啦地敲键盘:“我没空见你,是你自己闯进来的,津岛小姐。”
“注意措辞。”我亮出了手上的戒指,“我已经结婚了。”
“……诸伏太太。”坂口安吾听话地改口了。
“我想让你帮我调查白州威士忌死亡的理由。”
“嗯,是这样的。”生性胆小谦虚的坂口安吾第一次没爽快地答应我,“诸伏太太,我的情报是需要等价值的情报交换的。”
“好,我会告诉你我的防脱秘籍,全力以赴拯救你的发际线。”
“我要的不是这个!”坂口安吾迟疑了一下,“好吧,这个麻烦也请告诉我。”
“我知道我的Boss可以不靠任何设备地监听我,白州一定是发现了这一点。但他为什么要自杀呢?”
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说:“因为他想要保护诸伏警官,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他并不能使你脱离黑衣组织的掌控。”
坂口安吾不肯再说下去。
在我以回黑衣组织当卧底的条件作为交换后,他总算告诉了我原因。
因为我与生俱来极好的身体素质,堪称现实世界的“伏黑甚尔”,因而被苟延残喘至今的黑衣组织boss看中并选为容器。
容器远不止我一个,但身体里承受了他的心脏而活下来的,只有我一个。
他的心脏被异能力者以脱离即被寄生者死亡的代价,放进了我的心脏里,共享我的生命,与此同时,他也能随时听到我的心声。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怀疑我会背叛他的原因,因为当我产生这种想法时,他就已经第一时间洞悉了。
……呕。
我忍不住吐了出来。
一想到一个老男人的心脏在我的心脏里,我就恨不得将自己的心脏挖出来。
事实上我确实也这么干了,当我拿起刀的时候,坂口安吾立刻阻拦道:“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不能这么做!诸伏太太,要知道你现在暂时丧失了异能力,不可以受严重的外伤……不要让你哥哥的努力付之一炬,也请考虑自己的新婚丈夫。”
“……那个老东西现在听不到我的心声了吗?”
“是。”坂口安吾说,“要想解除加在你心脏上的束缚,必须要人间失格亲手触碰对方的心脏,可那样做,制约就会先杀死你。后来你哥哥终于找到了解决的办法,让异能力者修改了你的时间,让你的身体永远在0.01秒里轮回。”
“也就是说,你的身体不会再长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自身的异能力无法反应,因此那位先生也再也偷窥不到你的心声。”
“原来如此。”太宰难得有靠谱的时候嘛。
“可是,”坂口安吾叹气,“因为你的身体无法生长,那你和诸伏警官即使结合也无法诞下子嗣。”
“那是不是意味着做的时候也不用戴套了?”我拍了拍手,笑着说,“哇塞,又省钱了呢。”
坂口安吾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在他分外漠然的眼睛里,我慢慢地失去了笑意。
“我知道,没有子嗣只是小事,我永远不会变化,不能使用异能力,一辈子都要躲躲藏藏,像真正的老鼠一样生活,对吗?”
“是。”坂口安吾平静地说,“黑衣组织的首领不死,你永远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他们很可能会找到你,也可能会找到诸伏警官,作为普通人的你们,被团灭其实很容易。”
……是很容易。
一场爆炸,一次纵火,甚至从五楼坠下,都有可能导致死亡。
普通人的生命太脆弱了。
“如果我自杀呢?”我想了想,问道,“Boss的心脏被太宰摸一下也会废掉吧,那他——”
“他不会死。”坂口安吾给了我一个五雷轰顶的消息,“他有主从两颗心脏,在你身体里的这颗只负责吸收生命,为主心脏供能,因此即使从心脏被毁掉,依然不会对他的生命产生致命的影响,所以你不要有那种想法。”
“我知道了,谢谢你,安吾酱。”我朝他鞠了一躬,“防脱秘籍就是辞职摆烂。”
“……”
坂口安吾注定不会辞职摆烂,就像我刚离开家没多久,苏格兰就开车出来找我了。
——不知道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我闯祸。
我在异能科大楼门口上了车,等开到郊外时,我伸手去解他的皮带。
“橘酱,现在是白天!”
“我们好像没在车上亲热过,你不想体验吗?”
他当然想,假装思想挣扎了两下,便放下了副驾驶的座椅,伸手去拿车内的作案工具。
“不戴那个。”我按住了他的手,“苏格兰,我们搞个孩子出来吧。”
第107章
苏格兰很喜欢小孩, 因此行为上相当配合,但他不知道我的时间已经被停留在了0.01秒里。
我们是不可能配种成功的。
“诸伏警官会是一个好爸爸的。”我拍了拍他的后背,很肯定地说道。
“橘酱也会是一个好妈妈的。”他和我商业互吹道。
我并不赞同他的话。
“我就算了吧, 有我这样的妈妈会让小孩感到羞——”
嘴被他捂住了,然后被捏成了久违的鸭子嘴。
羞耻一词也被迫咽回了肚子里。
“不准乱说。”苏格兰认真地纠正道, “宝宝也会很喜欢妈妈的。”
他说宝宝的时候,眼神格外温柔, 垂下的眼睫笼着难言的羞涩。
有一瞬间, 我几乎产生了要和这个男人结婚生子平凡地共度一生的念头,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诸伏发财。
然而也只有一瞬间。
我如苏格兰所愿的脱离了黑衣组织,却也没有获得真正的自由,或者应该说是从一种禁锢变成了另一种禁锢。
……并无本质区别。
“电话来了!快接电话!有领导的电话!”
正当苏格兰处于关键时刻, 他的手机铃声响了。
他还想装死缓缓,我替他拿起了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诸伏,你现在忙吗?”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威严低沉的男声。
苏格兰哪有脸说自己忙, 只好回答道:“长官,我有空的,请问有什么指令吗?”
“有关梵天的调查任务已经发到你的邮箱里了。”
“是!”
挂完电话, 苏格兰长叹了一口气:“橘酱, 我要去工作了, 先把你送回家。”
“我跟你一起去吧。”我摊了摊手, “反正我现在无事可做。”
“不可以。”苏格兰拒绝了, “我的工作是机密。”
“我都听到梵天两个字了。”我撇了撇嘴, “而且梵天里有我的熟人,从他们的首领到干部, 我都认识,光是干部里,我就交往了两任男朋——”
我的声音在苏格兰灼灼的目光里小了下去。
又踩到纯爱战士的雷区了。
“那些都不是真爱,路人而已。”我赶紧给苏格兰顺毛,“真爱只有诸伏景光大人!”
“嗯。”景光大人点了点头,脸色缓和了一点,态度却依然坚决,“那你也不可以跟去。”
“为什么?”
“梵天是很危险的组织。”
我反问道:“能比黑衣组织更危险吗?”
“橘酱,你现在不是异能力者了。”
“然后呢?你是异能力者了吗?”
苏格兰不吭声了。
我又说道:“一个人的能力大小和是否拥有异能力其实没有关系,除非你是怕我拖后腿。”
“不是。”苏格兰轻声道,“我是担心你的安全。”
“可我以前出任务时,你总是跟去,我有不让你跟吗?”
而且每次苏格兰都会坏我的好事。
“橘酱,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两人最终也没谈拢,苏格兰直接开车将我送回了家里。
路上,他买了一个栗子蛋糕来安(敷)抚(衍)我。
“你听话,乖乖的,我明天就回来。”
“……”又是这一套。
我懒得和苏格兰计较,闷头把栗子蛋糕吃掉了四分之三,给他留了四分之一。
然而第二天却收到了他的邮件,说是工作很忙,暂时回不来了,告诉我家里抽屉里有钱,以及可以点外送的方式。
我拨打他的电话,那头已经是关机状态。
……混蛋,我在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然后把剩下四分之一的栗子蛋糕吃掉了,吃完也不收拾,直接拿着抽屉里的钱出了门。
*
——梵天。
全日本最大的极恶组织,几乎所有的恶性事件抽丝剥茧后,都能与他们扯上关系。
苏格兰刚从酒厂离开没多久,便去执行梵天的任务。这算是刚出狼窝,又进虎穴了。
即使很快完成这次的任务,也还是会有下一个黑衣组织,下一个梵天。
这样下去,苏格兰迟早要遭遇危险。
我不禁心想,如果能创造一个没有黑暗的世界就好了——刚想到这里,我就住脑了,这个理想比费奥多尔那个创造没有异能力者世界的理想更加不切实际。
……算了,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苏格兰。
而我接近梵天的捷径永远是灰谷龙胆。
于是我又踏上了那条风俗街,在找到灰谷龙胆之前,我偶然看到了两年多以前替织田作之助和咖啡店胖老板租下的那间门店。
恍如隔世。
那时候我和苏格兰都是黑衣组织的成员,苏格兰精心布局,设计让我救下了他们,并帮助他们脱离了港口Mafia。
而现在,织田作之助早已成了一名小有名气的小说家,胖老板盘下了这间租下的店铺,将他的咖喱手艺在风俗街发扬光大。织田作之助收养的那五个孩子,也都被送去了学校读书。
经济不再有压力,路也越走越宽。
如果没有苏格兰,以上这些情况都不会发生。胖厨师会死,那五个孩子会死,织田作之助也会死……
我正感慨着,忽然听到了从旁边一家保龄球店里传来的吵闹声。
“你这家伙,给我听清楚了,以后不准再打听梵天的事!”
顺着这个恶狠狠的男声望过去,我看到了一个被群殴的鼻青脸肿的黑发男人。
他浑身是伤,五官都漂移了,十分凄惨。
但他依然倔强地问道:“可不可以告诉我Mikey在哪里?”
……他知道Mikey?
被纠缠的混混不耐烦了,一脚踹向他的脸:“那你就去死吧!”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冷淡平静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争吵,我偏过头,居然看到了两年没见的织田作之助。
对于身手敏捷的异能力者来说,解决几个小混混是非常容易的事,他们很快被他给制服了。
鼻青脸肿的黑发男人顾不上擦拭脸上的血,赶忙又扑到混混身边,锲而不舍地问道:“Mikey在哪里?我要见他!”
混混们扯着脖子摇头:“不知道!我们不知道!”
……肯定是知道的。
但不能说,毕竟对方可是极恶组织梵天的首领,泄露他的行踪会被视作叛徒,遭到凶残的报复。
织田作之助无心参与别人的事,很快便放了那几个混混。
黑发男人扑棱着追问:“拜托你们了,请告诉我Mikey在哪里!”
回答他的,是混混们逃窜的更快的背影。
“你认识Mikey吗?”我问道。
一听到我提Mikey的名字,黑发男人的眼睛亮了。
“是!请问你知道Mikey在哪里吗?”
尴尬了,我并不知道。
实际上我和Mikey不熟,只是因为曾作为灰谷龙胆的女朋友出席梵天干部们的活动,见过他两次。
他唯一和我说过的话是:“步行街这边的鲷鱼烧不好吃,最好吃的要去四丁目那里买。”
和我想象中高大威猛的黑.道老大形象完全不同,Mikey身材瘦小,终日穿着人字拖,面无表情地啃着鲷鱼烧,且完全不近女色。
被叫来的陪酒女没有敢去接近他的,基本全部围绕在其他干部身边。
“我是他下属的朋友。”我解释道,“Mikey现在出息了,是梵天组织的首领了。”
“可恶,怎么会这样!”黑发男人痛苦地揪着头发说,“只有他一个人过得不幸!”
……不幸么?
说起来Mikey完全不像是黑衣组织Boss那样贪恋权势与永生的人。
更像是无可奈何走上了这条纯黑的路。
黑发男人名叫花垣武道,在他的讲述下,我对Mikey的过往有了些许了解。
他本名佐野万次郎,少年时期曾是不良组织的首领,后来一条路走到黑,成了现在梵天组织的首领。
“Mikey他绝对不是自愿的!”花垣武道十分肯定地说道。
我心想,都当上Boss了,怎么可能不是自愿的?
“我要去找他!”花垣武道满腔热血。
我忍不住泼冷水:“你知道去哪里找他吗?而且,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想起来找他?之前去哪里了?”
花垣武道立马冷静了下来,但双拳仍然紧握。
我又问道:“花垣君,你想要对Mikey做什么呢?”
不像是报仇的,也不像是去投奔的。
花垣武道想了想,说:“我想把Mikey带离那里。”
“带离梵天?”
“没错。”
“为什么?”
“因为Mikey他的本意绝对不是留在极恶组织的!”
——因为橘酱的本意绝对不是留在黑衣组织的!
一瞬间,我从花垣武道的脸上看到了苏格兰才有的神情。
苏格兰也是像这样将我拉出黑衣组织的吧。
“Mikey他已经是梵天的首领了,你要怎么带他离开那里呢?”我问了花垣武道更现实的问题,“他所犯下的罪行,极有可能是死刑,即使那样,你也希望他和你去警局自首吗?”
不是所有的犯罪分子都能像我一样拥有好运气,能够得到异能特务科和兄长的帮助,争取到相对的自由。
等待Mikey的恐怕是永久监禁或是死刑。
至少他现在还能活着,至于活得好不好,不知道。
花垣武道回答不上来。
他或许也没想好,只是一时冲动。
我叹了口气,正要抬脚离开,被他叫住了。
“诸伏小姐,麻烦你带我去见Mikey。”
“哦,见到他之后呢?”
“之后的事,”花垣武道犹豫了一下说,“之后就知道了。”
“你完全没有考虑过Mikey的未来吗?”
我的心中无比惆怅,却也无比平静。
看上去是拯救,实际上拯救的方式都有些自说自话,违背了当事人的处境。
我和Mikey走的都是回不了头的路,苏格兰和他却偏要让我们回头。
等待我们的,只能是牢狱之灾。
花垣武道表情坚定,眼神灼灼:“我想要让Mikey离开那里,因为他心里不是那样想的。”
不知道苏格兰在决定带我离开黑衣组织时,心情是不是也和现在的他一样。
*
Mikey并不难找。
当我和花垣武道到处散播Mikey的花边绯闻时,梵天的人终于找上了门,他们的老大还是要面子的。
洗手池旁,我被梵天干部之一的灰谷兰用枪抵在了太阳穴上。
“好久不见呀,橘子酱。”他低头吸了一口烟,“也只有你想得出来这么损的主意。”
“过奖了。”我朝他抬了抬下巴,“我们相识一场,灰谷干部何必如此见外,那位花垣君也只不过是想见朋友。”
“那你呢?”
“我当然是想见你。”土味骚话这种东西对我而言是张口即来,“灰谷大人的风采依旧不减当年,令我着迷。”
“呵呵,是么?那让我们用不见外的方式庆祝吧。”
刺啦一声,我的领结被他扯掉了,绑着的头发也被他散开了。
这个动作实在太暧昧了。
简直像是调情。
狡猾的灰谷兰一边拨弄着保险栓,一边朝我的脖颈吻了下来。
——没吻的下来。
因为苏格兰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里。
其实,我早就知道他在这里。
进来这里之前我就发现他了,他混在一堆梵天的保镖里,默默地隐藏着,目光压根没有一秒在我身上停留。
……原来他那时也注意到我了。
他双手握着枪,眉头紧皱,漠然地命令道:“放开她。”
“作为条子,你很不合格哦。”灰谷兰弯了弯眉眼,显得十分感兴趣,“因为区区一个女人,就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了么?”
第108章
“对不起。”我看向苏格兰, 道歉道,“害得你无法完成任务了。”
苏格兰没回应我,依然警惕地盯着灰谷兰的一举一动。
灰谷兰挑衅地捏了捏我的嘴, 漫不经心地说:“这里是梵天的场子,轻易开枪的话, 你们两个都无法活着走出这里哦。”
这家伙和他的弟弟灰谷龙胆不同,他是真的干得出来。
“说吧, 来梵天有何贵干?”
“Mikey的故人要找他。”
“没有问你哦。”灰谷兰朝苏格兰眨了眨眼睛, “我问你,条子先生。”
令我感到疑惑的是,为什么他能识破苏格兰的身份?
见我不解,灰谷兰微微一笑:“我就告诉你原因吧,因为警方里也有梵天的眼线, 只要给得起钱,什么情报都能得到,你们内部早就出问题了。只不过我没想到的是,津岛, 你竟然能和条子搭上关系。”
我是犯罪分子这件事,灰谷兰十分清楚。
“污点证人?还是说——”他用暧昧的眼神在我和苏格兰之间扫了扫,“你们俩有一腿, 他在包庇你。”
其实说的他说的都不对。
苏格兰从来没有包庇过我, 包庇我的是异能特务科和太宰。
但灰谷兰摸到了我无名指上的戒指。
他低声地笑了一下。
他把我和苏格兰之间的关系想的更复杂了。
苏格兰不会背叛正义, 而我也并不想投身到光明的世界。
正当我们僵持不下的时候, 一个白发的年轻男人佝偻着腰, 缓步走了进来。
我认出了那是梵天的首领Mikey, 他的脸颊愈发消瘦,黑眼圈也更重了, 脚步声轻的像猫。
Mikey的视线略过我,又落在了苏格兰的身上。
他慢慢地垂了一下眼睫,语气冰冷:“灰谷,杀掉他们。”
简单粗暴,不愧是梵天的王,压根都不屑知道我们有什么目的。
我更加肯定,他对权势其实没什么兴趣。
“等一下,Mikey,你的朋友花垣武道有事找你。”
“……”
拼一把了,就赌他是不是真的在意朋友了。
果然,在听到花垣武道的名字后,Mikey迟疑了一下。
我再接再厉道:“Draken他出了严重的交通事故,对方肇事逃逸,我们凑不到钱,所以才来找你借钱的。”
对不住了,这位名叫Draken的朋友,据说他和少年时代的Mikey是挚友,花垣武道活蹦乱跳的,也只能拿他当借口了。
“Draken先生他——”注意到Mikey的表情僵住了,我挤出了两滴眼泪,“已经失去了两条腿,再没有手术费,很可能命都要没了。”
气氛到位了,惨也编的够惨。
“Mikey,这种事绝对是她编的。”灰谷兰偏偏要来戳穿我的谎言,“按照我对她的了解,这个女人是说不出真话的。”
“那你也太不了解我了。”我又看向Mikey,“如果你决定对Draken先生见死不救,那就立刻杀了我吧,反正我和他的命都不值钱。”
空气凝滞了。
苏格兰握着枪,灰谷兰也握着枪,我和Mikey则是都没有武器。
我屏住呼吸等着Mikey的答案,一旦他说出动手的指令,我就必须反抗了,总不能真的把自己和苏格兰交代在这里。
这一刻,Mikey在思考。
思考的时间漫长到似乎淌过了他的一生。
最终他松口了:“灰谷,你和她去一趟医院。”
……到底是顾念旧情的。
……也许花垣武道坚信的东西才是正确的。
“可是Mikey——”
灰谷兰剩下的反对在梵天首领黑白分明的眼眸下彻底偃旗息鼓。
“……遵命。”
首领是感性动物,作为理性的下属,也只能服从安排。
枪口依然抵着我的后脑勺,灰谷兰警告的声音又低又沉:“如果是谎言的话,我会让你的脑袋当场开花哦。”
“真无情。”我故意刺激他,“不怕你弟弟伤心吗?”
灰谷龙胆喜欢过我,被我利用过不少次,正因为如此,他的兄长灰谷兰相当厌恶我。
“放心,龙胆不会对人.妻感兴趣的。”他的指尖在我的戒指上弹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这一声,灰谷龙胆听不到,只有我听到,它提醒着我,我已经和苏格兰递交婚姻届了。
还没想明白婚姻是什么,未来是什么,就稀里糊涂的和苏格兰结婚了。
说它离谱吧,新郎是正经的苏格兰,说它正经吧,新娘是离谱的我。
所以这是一场既离谱又正经的婚姻。
Mikey只让灰谷兰与我同去医院,苏格兰被留了下来。虽然对方是梵天的首领,但苏格兰手上有枪,体术也不弱,因此我并不是特别担心。
我最后扭头看了苏格兰一眼,用口型告诉他:【我会活下去的。】
*
我当然会活下去。
太宰让异能力者将我的生命轮回在了0.01秒内,无论什么伤害,都会被回溯,不造成任何影响。
和以前一样,我是个不会死的怪物。
他每天热衷自杀,却要我得到永生,真是全世界最恶毒的兄长。
“惊呆了吧,灰谷大人。”
望着半跪在地上的紫发男人,我笑眯眯地说,“你下半生的快乐恐怕没有咯。”
我是在离开这栋大楼时突然反水的。
灰谷兰毫不犹豫地开了枪,而我则是攻击了他最脆弱的地方。
子弹对我无效,踢击对他的伤害却是毁灭性的。
“你这个阴险的家伙。”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一句评价。
“彼此彼此。”我嘲讽道,“你还是赶紧去医院看看你的那里吧,别真的废了。”
他抬起手,枪口再次对准了我。
“物理伤害对我无效。”我无奈地叹气,“作为一个普通人,你是不可能理解异能者的。”
我折返回去寻找苏格兰,顺便寻找倒霉的花垣武道。
“苏格兰!”
当我来到刚才的地方时,却看到了令我胆寒的一幕。
Mikey穿着行动不便的人字拖,都能精准避开子弹的攻击,直接一击踢中苏格兰的肩膀。
手.枪也应声掉落。
太强了。
这种极致的体术和踢击,可能只有中原中也才能打得过了。
“你回来了……刚才果然是骗人的么。”Mikey喃喃地仰头,望着天花板说道,“那就在这里了结你们吧。”
“Mikey君!”
正当我琢磨着怎么继续欺骗他时,花垣武道终于摸排到这里了。
一见昔日友人,Mikey脸上的戾气更浓了,眼神也更加空洞,语气却十分温柔:“是你啊,武小道。”
花垣武道的眼泪涌了出来:“是!Mikey君!我又回来了!”
Mikey问道:“这未来不错吧?”
趁着两人疑似叙旧的空当,我悄咪咪地挪到了苏格兰的身边,抓住了他的手。
“苏格兰,我们先撤。”
“那他呢?”苏格兰不放心花垣武道。
我安慰道:“不用担心武小道,他们是挚友,Mikey等会儿要请他吃大餐了。”
砰、砰、砰。
连续三声枪响,让人毫无防备。
我下意识地查看苏格兰,确定不是他中枪之后,长舒了一口气,却听到苏格兰愤怒地质问:“你在做什么?”
顺着他看的方向望过去,我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花垣武道,和握着枪的Mikey。
与我预估的不一样,Mikey没有请花垣武道吃大餐,而是请他吃子弹。
但,他打中的三枪都不是要害。
花垣武道挣扎着说:“Mikey君,我一定会救你的!”
我忍不住吐槽道:“朋友,你先救你自己吧,你都要失血过多了。”
苏格兰顾不上周围的危险,急忙准备为花垣武道急救,却被对方轻轻地推开了。
此时的花垣武道眼里没有苏格兰,没有我,只有一个固执的念头。
“无论多少次,我都会来救你的。”
……谁也不知道他要怎么救Mikey。
……救一个手上血债累累的极恶首领。
这位比我犯的罪重多了,估计要与黑衣组织的Boss同罪。
“Mikey君,我要救你。”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我一定要救你。”
花垣武道的眼神无比坚定,那里面的清澈与决绝,容不得别人一丝怀疑,甚至连苏格兰都被他的气场震住了。
Mikey有一刻的动容。
他几乎就要答应了,但他估计是想到了自己走错的一生,回头也是在监狱里蹲着,于是没有答应。
“武小道,谢谢你,再见了。”
风声把他最后的声音吹向了远方。
伴随着一道黑影的坠落,Mikey即将在此结束他短暂又悲剧的一生。
……这样也好。
我冷眼旁观,尽管我离他最近,但我没有上前救人,这是他的选择,也是他的解脱。
然而苏格兰和花垣武道都奋不顾身扑向了Mikey掉落的方向。
两个活在光明世界里的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救人。
他们和我始终是不一样的。
第109章
苏格兰和花垣武道始终没能救下Mikey。
花垣武道甚至还被连累致死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警察也迅速赶来,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
苏格兰呆呆地望着人群,攥紧的拳头也慢慢松开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喃喃道。
“景光, 这不是你的错。”我握了握他的手,第一次发觉他的手指冰凉, 比我的手更冷。
Mikey一心求死,花垣武道中枪, 命悬一线的两人说着令人不知所云的对白, 这个漫长离奇的故事里,我和苏格兰都无法插足。
我在最后关头打晕了他,阻止他舍身营救已经坠下的两人。
“橘酱,你为什么要——”
苏格兰想责备我,但他咬了咬牙, 忍住了。
“我不想你涉险,我们已经结婚了,你死了我就无依无靠了。”我坦白地说道,“而且Mikey是犯罪分子, 身上血债累累,这个死法对他来说都算是撞大运了,而花垣君……他是求仁得仁。”
“可我是警察啊。”
“……”
警察。
苏格兰是一名警察, 对于警察而言, 在这个世界上最懊恼的事, 便是有人死在自己的面前, 而他本人却无能为力。
在此之前, 我听说过苏格兰营救杀害他父母凶手的事。
他毫不犹豫地冲进了火海, 为了一个本应该被他亲手杀死的人。
“什么人都救只会害了你。”我并不感动,也不理解。
“只要有人需要救援, 身为警察,就应该尽力救援。”苏格兰缓缓道,“……因为我宣誓过。”
太矛盾了,这样正义的男人,竟然选择了和身为犯罪分子的我结婚。
或许,苏格兰是真的喜欢我吧。
Mikey的事来的匆匆,产生的影响却巨大。
失去首领的梵天变得混乱不堪,二把手三途春千夜死于帮派内的争斗,干部们有些坚守在组织内,有些则离开了日本避难。
灰谷龙胆属于后者。
他在我买菜回家的路上,堵住了我,还抢走了我菜篮子里的一颗大番茄。
“喂,这个没洗——”
我的提醒慢了一拍,灰谷龙胆已经啃了起来,并且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啃完一个番茄,他对我说:“津岛,我要离开这里了。”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应该不会回来了。”
我想说些挽留的话,却发现自己没有挽留对方的意愿,也不合适,于是便又摸了一颗番茄给他。
“注意安全,别被警察叔叔抓到。”
灰谷龙胆垂眸,盯着我手上的戒指看。
“……真没想到你会嫁给一个条子。”
梵天有自己的情报网,尤其是现在的特殊时期,灰谷龙胆对警方的存在更为敏锐,知道我和苏格兰的事也很正常。
“我也没想到。”我不自觉地摸了摸手上的戒指,“等回过神来,已经这样了。”
“过的还好吗?”灰谷龙胆又问。
我能听出他难得的善意,因此稍微思考了片刻后回答道:“衣食无忧,有住处,也不用担心人身安全,应该算不错吧,就是感觉有些——”
紫发的男人歪了歪头:“感觉有些什么?”
他做这个动作时尤其像Mikey,大概坏男人在卖萌时的神情总是大差不差。
“不真实吧。”我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这是苏格兰给我买的新鞋子,明明很合脚,却总让我觉得踩不到地面上,走路像是在飘。
“确实很不真实,你我都是罪犯,”灰谷龙胆酸了,“我要出国逃命,你却过着无需躲藏的日子。”
“性质不一样,你哥哥是灰谷兰,而我哥哥是太宰治。”
头一次觉得太宰治的名字说出来令我脸上有光。
与那家伙针锋相对的岁月彻底翻篇了。
“可太宰君也在为政府做事吧。”灰谷龙胆屈指在我的额头上弹了一下,“任何东西都是有代价的,津岛,你始终没我自由。”
……没他自由。
一瞬间,我怔住了。
回过神来时,灰谷龙胆已经不见了踪影,我在路边站了很久,直到黄昏时分,才拎着菜篮子回到了家中。
玄关处整齐地摆放着苏格兰换下的鞋子,看来他今天久违的放假。
“景光,今天不加班吗?”
厨房里飘出了罗宋汤的香味,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正在忙碌着。
听到我的声音,他回过头来,俊美的脸上露出清浅的笑意:“嗯,橘酱,你回来了。”
然而这份笑意却没能维持多久。
“我刚才在路上遇到梵天的灰谷龙胆了。”顿了顿,我又说道,“他似乎是来和我告别的。”
闻言,苏格兰的眉头皱了起来。
“那他人呢?”
“不知道。”
“你还记得他逃走的方向吗?”
苏格兰这么问,我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个,我不能出卖朋友。”
实际上我也不清楚灰谷兄弟逃亡的路线。
“这不是出卖!”苏格兰打断了我的话,认真地说,“既然是你的朋友,你更应该说服他去赎罪。”
“他可不认为自己有罪。”我嘀咕道,“再说了,我又不是警察,我做这些事有工资拿吗?”
“津岛橘!”苏格兰连名带姓地叫了我。
他忘了我现在不姓津岛,而是姓诸伏,这是他亲手替我改的姓。
我记住了诸伏橘这个名字,他却忘了。
“抱歉,橘酱。”苏格兰意识到我的沉默,立刻道歉说,“……诸伏太太。”
诸伏太太。
……勉强顺耳吧。
但他的下一句话又开始刺耳了。
“你虽然不是警察,却是警察的家属,直接放跑罪犯,不是一件能让我忽视不计的小事。”苏格兰一字一顿道,“放跑犯人,这也是一种犯罪。”
“所以你要把我抓起来吗?”
……
这是我们结婚后第一次发生争吵,晚餐吃得不欢而散。
苏格兰当然不可能直接把我送去警局,他知道面对穷凶极恶的梵天干部,如今没有异能力护身的我,是没办法保证全身而退的,按照法律来说,我也构不成包庇藏匿罪。
他只是气我的态度。
实际上我也摸不透自己的心思,我完全可以不告诉他灰谷龙胆来找我的事,那样我们依然能度过一个愉快的晚上。
不帮忙,只告知,细细想来,有种挑衅的意味。
晚餐之后,苏格兰匆匆收拾了厨房,便又换回了一身警服。
我疑惑地问道:“你今天不是不用加班吗?”
“临时有些事要处理。”他低头系着鞋带,没在看我。
“但今天是白色情人节。”我望着台历,意有所指地说。
“礼物放在床头的柜子上了。”苏格兰轻声说,“是你想要的草莓小偷款手链。”
“为什么不亲手送给我?”
“……”
哐当一声,我关上了苏格兰打开的门,蹲在了他的面前,气愤地说道:“你特意提前回来,不就是为了和我一起吃晚饭看电视的吗,现在说走就走,溜我玩呢?”
我可以肯定这个临时有事不是别人安排的,而是他自己主动的,否则他不会还有时间给自己整理头发。
“不给我一个理由,就别想出这个门。”
苏格兰垂下眼眸,平静地说道:“……我的妻子不站在正义的一方,所以我得回去加班,继续处理梵天的内乱,因为我是一名公安警察。”
“你也知道自己是一名公安警察,那你还和犯罪分子搞在一起,不觉得对不起这身警服吗?”
晚餐前的烽火弥漫到了此刻。
苏格兰沉默下去,不再与我争吵。
他那双向来温柔善意的蓝眼睛,这一瞬间变得忧心忡忡。
……他比我更辛苦。
作为前途无量的警察,却放弃了升职的机会,选择了和犯罪分子结婚,为了感情,也为了能看管我。
以身饲魔听起来很雅,置身其中却是不堪,在我这里处处受气,在同事那里也不被理解。
他有那么多条路可以走,偏偏要走这条最不好走的路。
我从地上站了起来,却因为蹲着的时间过长而两腿一软,往前歪去。
我下意识地扯住了苏格兰的领带,同一时间,他也伸出手扶住了我。
我将脸埋进了他的怀里,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按照我对灰谷兄弟的了解,他们应该会逃去菲律宾。”
苏格兰拍了拍我的背:“谢谢你,我会转告给警方的。”
“我算不算背叛朋友?”
“不算。”他很坚定地说,“既然是朋友,那就更应该让他们去赎罪。”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闭着眼睛说:“好像就只有我一个人不用赎罪。”
哪怕是聪明的太宰,也需要在坂口安吾的安排下,为政府工作两年来洗白档案。而我居然什么都不用做。
“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不用赎罪呢?”我像是在问苏格兰,又像是在问自己。
但两者都没有给我答案。
苏格兰细密的吻落在了我的脸上,脖颈间和肩上。
冬天的地板上铺了厚厚的地毯,十分温暖,昨天刚换过,也够得上干净。
他伸手想解开自己的领带,被我制止了。
“我想看景光衣冠整齐,而我什么都没有穿的样子,就这样来一次,好吗?”
“……那如你所愿。”
苏格兰的脸光速变红,眼神中透着羞耻,也带着兴奋。
面前是年轻英俊的警察,他穿着工作时的警服,衣服的料子很直板,被我无论怎么蹭都没有弄皱。
我望着他陷入欲望中的脸,不禁脑补起他拯救杀他父母的犯人时的表情——我只是听说过,没亲眼见过。
他有一颗温暖的心和一个高贵的灵魂。
仇恨没让他抛弃正义,爱情也没让他忘记使命。
要想让一个警察堕落,很难。
要想被一个警察拯救,更难。
我与苏格兰在世俗中的关系,一如此刻的场景,他衣着光鲜笔挺,而我什么也没有,什么都不值一提。
第110章
半个月后, 灰谷龙胆死在了菲律宾。
并非死于警方之手,而是在躲避追捕时,不甚跌落悬崖, 当场死亡。
得知这一消息时,我正在吃煎鸡蛋, 顿时没了食欲。
这一情报来自于坂口安吾,他特意提醒我, 失去弟弟的灰谷兰很可能会回到日本报复我, 因为我是灰谷龙胆最后见到的人。
其实他没告诉我他的行踪,都是我推理的。
“景光,灰谷龙胆死了。”我放下手机,淡声说了一句。
他切着法棍的手顿了一下,但表情并不算惊讶, 我猜他已经知道了。
毕竟他是公安警察,打击梵天这种犯罪组织本身就是他的工作。
“橘酱……”苏格兰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安慰人的话,但眼下能言善辩的他也变得词穷起来。
能怎么安慰我呢?
——橘酱, 这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
——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
我代入他的处境, 发现的确说什么都不合适。
我和灰谷龙胆交情不算深, 但他对我很好, 被我利用过很多次也没跟我计较, 甚至在离开日本前也来跟我道别。
那样年轻鲜活的生命, 就这样匆匆消逝了。
但转念一想, 被灰谷龙胆害死的生命不计其数,他死的也不冤枉。
“没关系, 我不难过,是他咎由自取,谁叫他不自首呢?”
我将剩下的煎蛋塞进嘴里,由于已经完全冷却,有股难言的腥味,我忍不住干呕起来。
“呕——”
“呕呕——”
苏格兰见状赶紧拿来垃圾桶递给我,并帮我倒了一杯水,抽了一张纸巾。
“感觉好些了吗?”他拍了拍我的背问道。
“头晕晕的,还是想吐。”
我不会生病,这是心理作用。
“会不会是——”
苏格兰的脸颊忽然变得有些红,眼睛里涌出了小男孩得到玩具飞机时特有的澄澈。
我秒懂他兴奋的来源。
毫无节制又不带套的夜间生活,以及头晕呕吐的表现,给了他一种新生命即将诞生的错觉。
尤其是苏格兰对家人的渴望比普通人更深刻。
可惜了,我的时间被定格在0.01秒的循环里,连感冒发烧都不可能出现,更别说是怀孕。
“可能是有了吧。”我眼睛眨也不眨地欺骗他。
“那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苏格兰开心地说。
“买根验孕棒不就可以了?”我小口地喝着水问道,“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我都喜欢!就是……”苏格兰的声音更低更柔了,“就是怀孕是件很辛苦的事,这份辛苦只让橘酱一个人承担,我是不劳而获的一方。”
“这个好办,我们去找梶井基一郎,让他把我们的身体互换,这样你来替我承担怀孕的辛苦。”
闻言,苏格兰瞪大了眼睛,他压根没想到我还有这个损招。
犹豫了片刻后,他低声说:“不执行任务的时候,可以互换。”
这次轮到我瞪大眼睛了,他居然答应了。
“嘁,算了,梶井未必会配合吧。”我擦干净嘴,叹气道,“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万一梵天的人来报复我,你能保护我吗?”
“我今天会向公安申请证人保护计划。”
时而争吵,时而冷战,时而又会撒娇,抱在一起难舍难分。
不知道别人家的夫妻是什么样的相处情况,但我知道我们这对是不正常的。
吃过早餐,苏格兰准备去上班,出门前,我第一次亲手替他系上了领带。
然后是抚平衬衫衣领的压痕,将冰箱里的午餐便当盒交给他。
最后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景光要好好工作哦,爱你~”
“好。”苏格兰微笑道,“晚上会带你喜欢的点心回来。”
他出门后,家里又彻底归于死寂。
没错,死寂。
我不听音乐,不上网,不看电视,不养猫狗,唯一的宠物是不会说话的热带鱼,因此整个家里都听不到任何声音。
没有邻居,也没有会登门拜访的客人,一整天都将在无所事事中度过。
这么想着,我又觉得自己很矫情。
只要打开电视,就会看到我喜欢的动画片,比起以前因为交不起电视机的费用追个番还要去便利店蹭实在是方便太多。
午饭也是苏格兰准备好的,打开就能吃,再也不用过饥一顿饱一顿买廉价打折面包的日子。
我的新婚丈夫对我几乎没有要求,做不做家务都无所谓。
以前他是苏格兰时,还是变着法子让我做家务,打打下手,反正不准躺着享福。
明明一切都变成了我当初希望的样子,为什么我的内心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满足?
……哎,好无聊。
我躺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蓝天发呆,最终我决定去苏格兰工作的地方看看。
除了风见,他没把自己的任何同事介绍给我认识。
因此我先去了东京的警视厅,并打着要送便当给诸伏警官的旗号想要进去。
然而门口的保安拒绝了我,并告诉我这里没有姓诸伏的警察。
也对,他毕竟是个公安警察,很可能在卧底时期被销掉的档案还没有补上。
我正寻思着要不要去附近的动物园看猴子,忽然听到有人在叫我。
“……小橘子?”
顺着这个声音我回头望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萩原研二还是几年前的样子,连发型都没有改变,俊朗又精神。
旁边没有他的搭档松田阵平,他是单独一人。
“来找人吗?”
“……路过而已。”我挠了挠头,问道,“你饿吗?要不要吃便当?”
现在差不多是上午十一点,也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那我不客气了。”萩原大方地说,“阵平酱今天出差了,我本来准备去附近便利店买关东煮的,幸好遇到了小橘子。”
一份便当显然不够两个人吃,萩原在便利店又买了一堆热气腾腾的关东煮,我们在附近的公园里找了一张长椅,将食物放在中间分享。
两年没见,也没有任何联系,萩原却没有问我原因。
他吃着便当盒里的章鱼烧,脸上带着惬意的笑容。
“小橘子的手艺不错嘛。”
“咳,真的吗?”我有些心虚,毕竟便当是苏格兰做的。
“真的,比阵平酱和我老姐做的都好吃。”萩原眯起眼睛说。
“不说这个了,你下午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动物园看猴子?”
“我是很想,但下午我要去拆弹。”他拍了拍自己的警服,“要对得起这身衣服嘛。”
“这样啊。”我好奇地问,“萩原为什么会成为警察呢?为了坚守正义吗?”
“哪有那么高尚,当初只是想要个稳定的工作,我老爸失业过,所以我不想失业咯。”萩原眨了一下眼睛,“不过现在既然是警察了,也会坚守正义的。”
顿了一下,他问道:“小橘子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拆弹?”
喂,拆弹这种工作能随便告诉外人吗?
他轻声叹息:“本来日本已经好久没出现炸弹犯了,但随着某个犯罪组织的内部变动,犯罪率猛增……如果有小橘子在,我想我就不怕了。”
他说“不怕了”的时候,像个小孩。
作为一个普通人,拆弹这种工作极其危险,很容易伤及生命,但萩原身为警察,永远不能承认自己害怕。
可他在我面前承认了,他也会怕。
“哈哈我开玩笑的,你忙的话,不用搭理我——”
“我不忙,我陪你去吧。”我打断了他的话,悄悄地摘下了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收进了口袋里,“别忘了我可是能吞下炸弹的天才,天塌了有本天才顶着,别怕。”
“嗯,不怕。”
我笑了,萩原也跟着笑了。
“谢谢小橘子。”
“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我低下眼眸看着餐盒,“谢谢你让我知道自己还是个有用的家伙。”
午后的阳光洒在我手中的关东煮上,一片晶莹的萝卜竟也闪出和钻戒一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