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一章
江雪律昨天晚上宿醉没休息好,早上醒来头痛欲裂吃了两片止痛药,感觉舒服许多。
老师和同学都离开酒店,他独自留在酒店里也没什么不适应。中午一过,他到餐厅吃了点东西后,重新回到房间,拿起手机在玩,知不觉中,他躺在床上睡着了。
房间里漆黑安静,手机上的数字一下比一下跳动,有什么黑色的梦魇袭来,俊秀的少年蹙起眉头,他的眼皮无意识在跳。
他不知道做了什么梦。
江雪律他做了一个恐怖到让整座城市发疯,全世界的目光都会朝此处投射过来的梦境——
这个梦很漫长,长到他以为自己就是一名梦境中不断挣扎求生、凄嚎的幸存者,他挣扎着想要跑起来,躲避枪林弹雨。
终于他起来了。
他的床上干干净净,没有鲜血,什么都没有。唯一的液体可能是汗水,他伸手往后背一探,发现黏腻的汗液把脊背都打滑了,他整个人大汗淋漓。
盛夏的夜晚闷热。
这是什么梦……江雪律准备复盘一下。
他的心跳还未平复,一声枪响,惊碎了他的处境。也让江雪律荒唐地意识到,这一切好像不是梦?眼前好像闪过什么,他马上掀开被子冲了出去。
封阳正好走出门,看到江雪律,他心里一喜。
看得出江雪律很明显才睡醒,头发乱糟糟根本没用手指梳过,身上还穿着睡衣,领口处也皱巴巴的,学霸的睡衣居然是天蓝色格子的!
封阳一乐,伸手就想勾肩搭背。
没想到江雪律比他速度还快,瞬间冲过来,抓着他的衣服说了一句“来不及了,快躲起来”,抓着他往房间里冲。
啊啊?封阳还没反应过来。
几乎是前后脚的时间,一声枪响与两人擦肩而过,打中了一个人。
这一幕就发生在封阳的眼皮子底下,他脸上还挂着的笑容没有散去,转瞬就变成了惊恐茫然,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是一个男人,他像是逃到五楼的,他在走廊大叫着奔跑。
砰的一声。
有什么东西贯穿了他的胸口,封阳清清楚楚地看见,男人的后背溅出一朵血花。人体内的鲜血平时被一层名叫肌肤的薄薄皮囊束缚住,一旦这个容器破皮了,血就争先恐后往外爆发。
大股大股往外溢出。
近距离看到一个男人在自己眼前被射杀,封阳感到惊悚,封阳感到茫然。
他以为自己大白天出幻觉了。
这是真的血吗?不对,我是在做梦吗?现在才晚上八点多吧!
他反应不过来,江雪律使出力气扯着他,封阳才踉踉跄跄跟着跑。
他不知道江雪律要干什么,但他无条件信任对方,只见江雪律动作飞快地抬眼环顾四周一圈。见到花里胡哨的游戏界面,似乎感应到什么,他冲上去,“啪”的一声合上了电脑,拔掉了鼠标线。
这些操作莫名其妙。
干完这一切,江雪律目光重新望向封阳,他评估了一眼两人的尺寸,看了一眼浴室,又望了一眼床底,最后选择将对方塞进衣柜里。
封阳被塞进去的第一秒,他还不知道江雪律要干什么。
很快他看到,江雪律蜷缩身体,也跟着猫了进来,一只手把衣柜门缓缓合上。一切发生太快,只在数秒之内。
江雪律面色凝重。
“不要动,我们先躲这里。酒店应该是闯入持枪歹徒了,他们见人就杀,必须赶紧躲好,千万不要暴露声音!”
否则必死无疑。
封阳第一次没有听清,他看到江雪律嘴巴一张一合,等脑子里第二次播放这句话,他才反应过来,江雪律用极度冷静的话说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酒店……闯入持枪歹徒了……见人就杀?
他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他呆滞的瞳孔可能表达了自己的心声,江雪律朝他靠近,压低了声音道:“不是,你不是在做梦,这是一场不在所有人意料之中的恐怖袭击,好了,接下来不要说话。”
少年将手指按压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衣柜层有隔板,本来目的就不为了装人,尤其是装两个体型接近成年的少年。
衣柜里还装了其他衣物,先进入的封阳腿脚能够自然安放,后进入的江雪律就不行了。
他被迫曲起腿,下巴也枕在膝盖上。一双眼注视前方,像猫一样安静屏息着,天蓝色舒适柔软的睡衣套在他身上,几乎要与衣柜融为一体。
这是静态的江雪律。
目光下移,会发现江雪律手里拿着一根鎏金烛台,握着烛台的腕部鼓出一条条细长的、筋结的肌肉,那双隐于静谧中的黑亮瞳孔反射着幽冷的光。
封阳像是被定住一样,呆呆地看着左边的江雪律。
少年面白赛雪,但他并不瘦弱,他手里握着武器,全身的肌肉蓄着跃跃爆发的力量,好像随时要给敌人致命一击。
这是动态的江雪律。
一静一动,都藏在这酒店的衣柜里。
如果不是生死博弈之间,封阳差点要被他迷倒了。
但他没有。
有人进来了。
封阳脑子陷入了一片空白。
江雪律没有把门合上,因为那个男人好巧不巧,就倒在546门口,对方临死前的想法很简单:整个走廊,唯独封阳所在的546号房间恰好开了门,他要冲进来,结果来不及逃进来,更来不及呼救,就死于了远距离枪杀。
血迹蔓延到了门口地毯,这时候关门是不行的了。
只能躲起来,伪装成整个房间没有人。
或者,真正的546主人已经死在门口,这个男人奔跑,全因这是属于他的房间,他想冲进来,只是迟了一步。
江雪律感应到的画面是,在整起事件中,除了特定人物,其他酒店的住客都会死。如果被歹徒发现,546号房间还有人,他和封阳必死无疑。
脚步声越来越近,透过衣柜百叶窗般的缝隙,封阳看清楚门口是两个男人,他们端着枪,胸口挂着子弹。
他们把枪对准了他的房间,一个口音极怪的声音道:“这个房间还有人吗?”
另一个人冷嗤一声,把头一扭,仿佛在做一个无声催促的信号:进去看看。
天,真的进来了!
这是枪吗?
这是封阳第二次在现实中遇到枪了,不是他在游戏里的道具,而是真枪实弹。
嗓子里堵着空茫感。
封阳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大脑陷入了缺氧一般无法运转,担心他发出声音,江雪律抽出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用肢体接触告诉他,别乱动。
眼前是江雪律充满锋芒的一张脸庞,对方的过敏还没痊愈,还是能看出,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男孩子。白皙的下颌、俊秀的轮廓隐现棱角,他手里的烛台是一个暗器,砸在人身上,一定会让人头破血流,是他们最后的退路。
看清这张脸,明白过来当下的处境,封阳血液稍微冷静下来。
他点了点头。
江雪律才选择撤回了手。
他们必须活下去。
匪徒进来了。
他们与衣柜擦身而过,让封阳原本缓和下来的心跳再次加快,他瞳孔蓦地放大了,身体绷紧像一根发条。
江雪律也深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烛台,手心微微出汗。
他布置得太过匆忙了。
生死就在一线。
匪徒如果打开衣柜,发现里面躲着两个人,他和封阳就完了。也不至于完蛋,最起码,他手里有武器,能痛殴一个人后,逃掉一个。
江雪律承认,他这是在赌。
幸运的是,他一开始没选择关门这个决定似乎是正确的,他成功误导了两名匪徒。两名匪徒以为,这个被他们枪杀的男人是546的住户,他开门后,来不及躲进来就死了。
当然了,匪徒也没有完全相信,他们端着枪进了房间,一个人也没看到。
他们才撤退转身。
那台玩了一下午,散发着余温的笔记本电脑被他们略了过去。
封阳的鼠标是机械电竞鼠标,一旦通电就会散发七彩光芒,十分花里胡哨又夺目,很符合这个年龄段的男性审美,江雪律一看赶紧给拔了。
在前后脚的时间里,那道七彩光恰好黯淡熄灭了。
一台电脑,一个鼠标,全都安安静静。
——
另一边,20:15pm,361号房间。
一个男人浑身赤裸地躺在大床上,两只臂膀往前屈伸放在枕头上,另一个男人坐在他旁边,伸出手抚摸他的臂膀,空气中流淌着一股无言的暧昧。
这种场面如果让江雪律看到,再冷静的少年,都得脑子空白三秒。
不过好在,事实并非他所想的那样。
一名纹身师动作轻柔地给顾客按摩肌肉,进行完了检查后问道:“准备好了吗乔赛特先生。请让我告诉您一些注意事项,纹身刚做好,请务必保持皮肤清洁干燥,尽量不要碰水,不要饮酒不要吃刺激性食物……”
“等等,不能洗澡吗?”乔赛特趴在大床上,“你先下楼吃饭吧,晚一点我们再做。”
喔豁,还请他在泰姬陵酒店内部高档餐厅吃饭,纹身师脸上扬起亮色,朝他比划了一番本地人用来道谢的手势,欣喜万分道:“谢谢您的慷慨解囊。”
他真是太幸运了。
这几天是他的幸运日吗?
他是城里本地的第一名纹身师,前几天接了一个大单子,顾客刚恢复,今天又接到了顾客的朋友。
这两人都是白人男,有钱有势有身份地位,更重要的是他们很大方舍得花钱,下榻的住所不仅是泰姬玛哈酒店,还让他在酒店里随便消费,天啊他从没住过这么贵的酒店。
纹身师激动得恨不能亲吻钞票,翘着兰花指,他开开心心地下楼去了。
他高呼自己幸运的声音,截止一声枪响,纹身师开始尖叫。
狗屁的幸运!
怎么回事啊!救命啊!酒店里会为什么有人开枪!
第两百五十二章
杀戮在今夜降临。
大堂门口,阿泰开枪了,他和同伴先杀了迎宾人员、后杀了领班。领班见势不妙,他第一反应就是想跑,他的步伐已经很矫健,两三下跃上台阶想要冲上楼,可是比他逃跑速度更快的是子弹。
像风一般袭来。
中弹时,他脖子后仰,喉咙里爆发出狰狞的惨叫。其他客人吓坏了,尖叫着四散奔逃。这时候冲锋枪就派上用场了,男人架着冲锋枪,他的动作就如同提着一把电锯,激烈的火花带闪电,枪口瞄准哪里,突突突的射程就抵达何处。
阿泰负责补射,很快整个大厅除了成功逃跑的人之外,四处哀嚎。
鲜血淋漓中,有一个男人坐在轮椅上,他脸色非常苍白。阿泰能从他的腿和身上的西装判断出,很明显这个男人是一个有钱的残疾人,危机发生时,所有人都有健全的双腿,能够逃离现场,他不能。
他只能无助地转动轮子,狼狈地想要操作轮椅。手里都是汗。
Run!Run!Run!
“想跑到哪里去?”阿泰察觉到他的意图,冷哼一声走了过去,他一只手抓着男人的脸,把枪口怼进了这个男人的嘴里。男人惊恐地朝他求饶,又指了指自己的腿,疯狂哀求,阿泰脸色冷漠,丝毫没有松动。
另一个同伴摸索着男人的西装,摸出了一本护照,随后摇了摇头。
潜台词:不是目标人物,杀了吧。
什么?不是首领所说的目标人物,那便没有利用价值了。
阿泰果断扣动了扳机。
如同饮弹自尽般,男人的皮囊破裂,鲜血如同爆浆一般涌出。大量的鲜血,四处飞溅,溅在地板、白玉石柱上。
男人连痛苦的嚎叫都没爆发出来。
阿泰冷静地拔出枪,似乎觉得枪口沾了血和唾沫,弄脏了,他说了一句话,像是抱怨,又像是在生气。
他果断上手,抽出轮椅男人领口的手帕,狠狠擦拭起来。
同伴把这句话翻译给首领,卫星电话那头的穆扎米尔笑了一下。
枪声初歇。
“五楼有什么人?”
“五楼有外交官之子,还有M国某部长……这五楼住的人还真多。”像城堡一样豪华的酒店,入住者身份神秘素不相识,大家都把酒店当成暂时落脚点,隐藏几个非富即贵的人不难。
一份资料详尽的名单通过卫星电话发送到所有人手里。
“首领,我们会找到他们!”
“去吧,不要放过每一个角落。”
话音落下,大厅中的五名持枪匪徒分散开来,两人往一楼的其他方向走去,他们选择去贵宾俱乐部,两人则上了楼。
最后一个人负责看守大门。
四个人没发现,走廊角落放置着一个巨大复古花瓶,花瓶中插着一大捧新鲜娇美的月季,一个女人慢慢站了起来,她的腿在发抖,之前络绎不绝的枪声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如今只剩下幻觉般的回音。
危机爆发时,她反应还算机警,仗着花瓶的身位躲藏自己,恐怖分子没有发现她。
她逃过一劫。
现在才能够思考,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看着满地的尸体,她的心情既崩溃难过,胃部又翻江倒海,她伸出手,挣扎地要从裙子里找到手机。
她想跑,这个花瓶从左边角度来看,她躲藏得很好。
换一个角度,比如说从二楼居高临下的俯视,大花瓶后,她娇小的背影就暴露无遗。更别提酒店的灯光很亮,她的影子也从脚下延伸出一汪黑影,她想逃,可她好像腿软了。
脚像是焊在地上了,又似注射了僵麻药剂,动也动不了。
老天我不想死。
女子欲哭无泪。
偏偏不如她所愿,驻守门口的匪徒察觉到了什么,朝花瓶处走来,仓促之间,一只手掌捂住了她的嘴。
她被四只手快速地拖入楼道口。
啊!我被发现了!女子本欲尖叫,一种疯狂感差点要跳出嗓子眼,转瞬就对上了两张年轻焦急的脸庞。
很难形容这种千回百转的惊悚骇然心情,女子一下子就放松下来。明明两方不属于同一国,语言也许并不互通。可是眼神一对上,女子能读懂对方眼神里的含义“您没事吧?”
女子脚一崴,放心地瘫软在地,就差没有崩溃大哭。
但她没有哭,她踉踉跄跄地跟着走。
躲开了枪口。
先是踮着脚尖走,很快是奔跑。
女子回头,发现酒店花园原本盛开得灿烂馥郁、生机勃勃的花,在刚刚的枪林弹雨中,被泼洒浇灌了一层又一层的鲜血,楼上还响起断断续续的枪声。
不知道楼上会发生什么……
她恐惧地捂住了嘴,发出一声不安的啜泣。
—
酒店的大堂杀戮成群,空气裹挟着枪声,后知后觉传到了餐厅。
不少人举着红酒杯,纳闷地问:“这是什么声音?”
孟冬臣和沈明谦坐在角落,他们在讨论潮声志愿者破获过的案子,沈明谦也向对方讲述自己的困惑,他觉得自己变了。
孟冬臣问他,他怎么变了,你明明是无数家长、师长眼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你品学兼优,为人温和。
沈明谦犹豫向对方倾诉心事道:“从一次抓逃犯开始……”
以往的他每天放学都会回家,直到一次偶遇,打破了他平静无波的生活。他在回家途中认出了一个低头的男人,疑似公安局通缉在逃的杀人犯,他眼神一凛,瞬间上了心。
连家也不回了,连续两天跟踪尾随。后来证明了是逃犯,他领到了奖金,他的胸腔溢满了自豪和成就感。一切还没结束。他随手买了两本课外书,研究了几个案子,忽然有些沉迷进去,他很想知道,这几个案子破了没有。
直到书页厚度不断见底,他才猛然惊醒,啪地合上书,将书远远地丢开。
仿佛这书是引他堕落之物。
但他又很纠结,好奇心的驱使之下,他又继续看起了那本书,他想知道这个案子破了吗?
结果,这个碎尸案竟然是全国有名的悬案,实际上没有破。
气得好脾气的他一夜未睡。
从那天开始,沈明谦就感觉自己的性情有些变了,一些前所未有的体验,从他循规蹈矩的生活中开闸泄洪……
但这些东西不符合他原来的人生规划,他的理想状态是遵从父母的想法,上全国最好的学校,读经济相关专业,过上一辈子与金融数字、股票债券打交道的生活,可是潜意识的灵魂告诉他,他在渴望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哎少年满脑子纠结。
孟冬臣一语不发地听完了,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只说了一句:“这也许是一种好事,对这个世界,对这个社会,永远地保持你的好奇心和正义感吧。”
沈明谦低下了头,眼眸微闪,闪烁着亮光,似乎有所明悟。
在时光流逝中,日月星辰斗转星移,时间跨越到一年后。
不顾父母的反对,沈明谦成功考取了全国最好的新闻专业,若干年后,他成了央视一位赫赫有名的国际记者。为了追逐最真实的新闻,他潜入过拉美地区的贫民窟,采访过毒贩,以第一时间录下毒品交易现场,他上过弹火纷飞的战争前线,曝光一些恶行,更带着隐形摄像头暗访过世界最崎岖黑暗的角落。
有人说沈记,你不要命了?
唯有沈明谦知道,比起年轻时的冲动,他已经很收敛了,会努力降低报道风险。
但这条道路,本就是他内心所向。对这个世界,他始终保留着谨慎谦虚的性格和蓬勃的好奇心。
—
而这一年那场轰动世界的袭击,M国官方处理后,也给了世人交代。
一名酒店服务生作为幸存者,写下并出版了一本书,名为《幸存者回忆录》。读者如果翻开第一页,细心品读起来,会为当时的惊险时刻而揪心万分……
我的名字叫安吉·戴夫·帕特瓦拉,我是酒店的一名服务生,我家里有一个身患重病的母亲,她今天早上不舒服身体连连呕吐,我为了照顾她,比平时晚了十分钟出门。
一走出门我的眼皮就在狂跳,仿佛提醒我今天会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
我在大街小巷里穿梭,很快驶向了车水马龙的大道,一看到大道拥堵的情况。
我马上意识到——不好,今天要迟到了,想到我那威严苛刻的领导,我咽了一口唾沫。
难怪我的眼皮一直在跳!
原来最糟糕的不是我要迟到了,而是我为了抄近道,我被车撞了,当我一瘸一拐地走进酒店,遭遇了主厨的训斥。
万幸的是,在我强烈恳求之下,主厨叹了一口气,最终选择宽恕了我。
我得以继续留在酒店里,甚至在危机降临的那一日我都没有离开——
作为一名餐厅服务生,我不仅要在繁忙的时候负责端盘子,我还要拿着鸡毛掸子,清理餐厅附近的画框、架子、地毯等。
为了给客人极致的体验,在泰姬玛哈产生流连忘返的感觉,所有容易藏灰的地方,都需要我精心清理一遍,确保一尘不染。擦着擦着,我来到了楼梯扶手边,这时,我听到了第一声枪响。
说实话,我不认识枪。
一开始我以为是错觉……
忍不住警觉地竖起耳朵,将身子往前探。
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整个酒店都是肃杀的味道。
一个朝我方向奔来准备上楼梯的男人,他被枪杀了,鲜血透过他的肩膀,飞溅到我脸上,带着一股黏稠的腥气,我怔住了。
我傻傻地伸出手,摸着脸上的血迹,再盯着手指的鲜红。
这是什么……?
我想,这是人间地狱。
—
安吉傻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四窜奔逃的尖叫声冲击他的耳膜,他手里还抓着擦灰的帕子。
短短瞬息之内,他不知道想了什么。
这腥浊的液体,还带着滚烫的温度,从他的脸,滴落下巴,再弄脏了服务生制服,他本人只知道自己脉搏飞快,心脏也很紊乱。
恐怖的匪徒如同风暴一般席卷了大厅,聪明人都知道,现在最正确的选择是往楼上逃!
可他站了起来,丢掉了抹灰的手帕,往回冲,顶着满脸血,他以八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餐厅,惊醒一群还在觥筹交错的客人,“客人!出事了!快跑!”
酒店的宗旨是顾客至上。
一脸血的服务生突然冲进来,不少人被吓得魂飞魄散。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大家都站了起来。
凳子腿在地上连连刮擦出声响。
孟冬臣和沈明谦第一反应站起来,他们不约而同道:“发生什么事了?”
“有枪……有数人持枪冲进了酒店……客人你们快跑!”他刚剧烈奔跑,短短几句话,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本来一瘸一拐的腿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泛起疼痛。
“什么!?”餐厅里一片恐慌,银色餐具和白色瓷盘纷纷落地,在场光鲜亮丽的旅客们,俱都面如土色,哪里有之前优雅从容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
“酒店没有安保人员吗?”质问声四起。
安吉心中苦楚,他不会说,他亲眼看到安保人员毫无反抗能力地被射杀。
不少人不信邪,跑了出去,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很快他们的叫声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冷汗唰地出来。
瞬息之间,大家如同被驱赶的兽群,狼狈地逃回了餐厅。
“客人不要怕,跟我走!”安吉连忙关了灯,吹灭了所有蜡烛。人数太多了,绝大多数人都往后厨走,后厨有一扇冷冻大门,能暂时躲藏。
剩下的人,快快地自己找好躲藏点,有人躲在桌布之下。
可惜来不及了。
一个持枪男人,顶着黑暗大步走了进来。
服务生忍着脚痛,立刻滚进桌布下方。
正是江雪律当初看到的那张桌子。
第两百五十三章
后台的主厨,看到一群客人时也惊呆了,明白发生了什么后,他当机立断,开启了后厨门和员工通道。
泰姬玛哈酒店的后厨是一个独立空间,把门一合上,从外面看很容易忽略。这种布局,犹如恐怖躲藏游戏里的隐藏空间。
主厨奥尔表面严肃刻薄,骨子里却同样是“顾客至上”的践行者。几乎是危机一发生,他就决定了,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保护他的顾客。
“请大家有序进来,女子和儿童优先,男士垫后。”他努力维持秩序,第一遍用印语,第二遍用英语。
在场都是体面的客人,大家默契地让提着裙子、抱着婴幼儿眼角含泪的女士先行,很快,后厨容纳得水泄不通。大家默契地弯腰蹲身,避免暴露。
另一边,酒吧也涌入了惊恐逃难的客人,给江雪律上过鸡尾酒的调酒师,毫不犹豫就扛起了保护客人的责任,他迅速丢开杯子,“客人这边请,躲在酒窖里。”
可惜后厨空间有限。
剩下的人没法进了,大家正面面相觑时,敌人进来了。
旅客们赶紧躲避,作为背景音,到处都是“砰砰!砰砰!”的声音。
感觉到惊恐,众人摁着胸口,吓得大气不敢出,胆小者惊恐的泪水只敢憋在眼睛里。
居然是真的!
有枪手进了酒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墙上挂着时钟,发出滴答作响的声音,如今是20:45pm。枪手走进了餐厅,其余人躲进桌下。
“啊!!!!”
一个躲避不及的男人中弹了,出于惯性,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倒。
他撞倒了餐厅的桌椅板凳,摔在地上。
好巧不巧,恰好撞向了周眠洋他们这一桌。
周眠洋屈膝蹲在桌子下,他亲眼看见,男人一头栽在地上,脑袋和脸重重摔在地上与地面亲密接触,对方浑身抽搐,身体下方渐渐流淌出一片血洼。
一些血液飞溅到周眠洋脸上和黑框眼镜上,落的地点并不好,有些甚至从额头快落在眼睫毛上,又湿又热。
直击这种血腥的犯罪现场,近距离看见一个生命在自己面前陨落,换个人都受不了。少年眼睛瞪大,头脑一片空白,心脏噗通噗通震耳欲聋。
如果不是同伴强行钳住他的手臂,周眠洋差点就要冲出去。
男人倒在地上,眼球呆滞一般转动,隐有浑浊,据说枪击中心脏,人还能有数秒活动意识,更别提他被击中的地方是心脏以下。男人明显还有意识。他睁着眼看周眠洋年轻的脸庞,眼底浮现一丝愧疚:
他知道自己的死相并不好看。
而在临死之前,他居然吓到了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躲在桌布之下,从他倒地的角度来看,对方躲得并不好,随时会被暴徒发现。
恍惚之际,他看见了勾魂使者,在天空降临挥舞铁锁链,掐着他的脖子,准备索取他的灵魂。胸口中弹的人,是不可能活下去的,他也等不到救援,男人有自知之明。
让他最后做一点什么吧。
男人叹息一声,他颤颤巍巍地伸出鲜血横流的手指,把桌布轻轻拉上,拢住了周眠洋的运动鞋,更挡住了对方看自己的视线。
真是一个孩子呢,躲在桌子下,连藏都不会藏……
他利用自己的身躯,将周眠洋好好藏起来。他认为,暴徒绝对想不到,尸体旁边会有人。
察觉到男人的意图,周眠洋脑子混混沌沌,很明显,他知道自己被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保护了-
这一幕像极了电影,餐厅之中,枪手握着枪,正在饶有兴致地逡巡。因为服务生提前熄灯,整座餐厅被黑夜笼罩,看上去空空荡荡,没有人气。
餐桌上一片狼藉,红酒瓶洒了一地,倾洒出来的液体,沿着桌面往下滴。
枪手谨慎地环顾四周,他收到的命令是巡逻餐厅。他们发动袭击的时间是晚上八、九点之间,这个时候绝大多数旅客不是在楼上房间休息,就是在楼下餐厅、酒吧、贵宾休息室逗留消磨时间,这一抓肯定一个准。
他不相信,这么短的时间内,餐厅的人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于是他开始在漆黑的餐厅里寻找。
“别躲了,我发现你们了。”
这一声如同惊雷。
至少不下十名客人,躲在桌子下方,包括忍着脚痛的服务生。在极度安静的情况下,缓缓逼近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
昏暗的光线中,一米之内什么都看不清楚,很容易还被西餐厅中凌乱桌椅轻绊。
男人慢悠悠地踱步,好整以暇地到处走。服务生安吉注意到,男人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胸口除了悬挂子弹,还挂着一部像是对讲机的东西,时不时传出模糊的人声。
【对讲机吗?还是卫星电话,有联系对象,说明他们极大可能有同伙】
孟冬臣和沈明谦心里想。
生死一线,他们难免焦虑地啃咬手指。
案发时刻,他们在餐厅吃饭,没有开上帝视角,并不知道匪徒有多少人,目前餐厅一个,其他地方呢?
随着男人的来回走动。
整个餐厅像墓地般幽寂,男人走向了他们的地方,这一刻,众人的心跳陡然间抵达了巅峰,几乎要跳停。
大家僵硬地猫了猫身体,情不自禁地捂住嘴,掩去彼此短促的呼吸声,生怕自己暴露。
男人在浏览完餐厅的全部后,似乎猜到了什么,“你们躲在桌子下面?”
他像是拿到了新奇玩具的孩童,开始粗暴地掀开桌布,随着桌布一扯,桌上的一切白瓷盘、花瓶、酒瓶和刀叉都不受控制地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桌布的质感与试衣间的遮挡帘极为相似,男人兴致勃勃地掀开桌布。
可以想象那种变态,指望着掀开试衣间的帘子,来窥探隔间里有没有人,是否能让他看见姣好的风景。
周眠洋等人,就感觉自己被一个执着的变态缠上了,对方凭直觉相信餐厅有人。
更糟糕的是,对方的直觉还真踏马的是对的。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在手持武器的匪徒面前,大家完全陷入了被动。
男人粗暴掀开第一张桌子,桌下没人,男人一点也不气馁,喉咙里反而发出愉悦的笑声。
第二个桌布、第三个桌布被掀开……空无一人。
男人开始怀疑自己判断失误了。
真能躲啊。
他不信邪,手掌很快伸向了第四张桌子,第五张桌子,男人如同一股强势的暴风,随着碗碟一一滑落,餐厅极度凌乱。
这一次,男人手伸向了第25号桌。
正是周眠洋等人的桌子,众人的心跌落谷底。
【别过来!别过来!】
可惜好的不灵,坏的灵,男人大步走过来了。
【要被发现了!】
【对方如果掀开桌子,会发现下面躲了人,对方的第一反应是什么?肯定是开枪】
【那他们呢?他们会死——】
这一刻周眠洋等人心跳几乎失序,浑身奔流的血液凝固了,身体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抽空,体内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别过来。跟他们一起的还有一名纹身师,知道死期将近,对方牙齿打战,脸上表情惊恐得差点要尖叫,看上去快晕厥了。
服务生额头上溢出了冷汗,他主动往前挪了一步。
安吉的内心想法,后来原原本本写在了自己的书里。
“桌子下除了我都是客人,我必须冲出去,保护客人。”没错,他已经打定主意,自己冲出去的瞬间,转移暴徒的注意力,其余人可以趁机逃跑。
如果这个世界线没有变动,他确实会以自身抵挡枪口,为其他客人争取几十秒的逃跑时间。
偏偏这个世界线已经变动了……
风云突变之际,一阵破空声袭来,男人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
众人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到了黑暗中一阵搏斗声,还有开枪走火的声响,桌子被牵连掀翻,水晶灯的灯罩遭遇扫射,碎得七零八落。
发生什么事了?
众人心中惊悚。
“阿洋?班长,孟哥,你们没事吧?”
这是一道天籁般熟悉的声音。
欸!这是!
大家呆立在桌椅下,灵魂差点出窍。
“周眠洋,沈明谦,别躲了,快点出来!”这是封阳痛苦到咬牙切齿的声音。
如果是江雪律的声音可能是幻觉,那封阳也在,就不是幻觉了!
大家连忙连滚带爬,从桌子下滚出去,黑暗中除了江雪律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大家什么也看不清楚,如同睁眼瞎。服务生瘸着退跑去打开灯,视野很快恢复亮堂。
饶是在开灯前已经有所想象,在真正亮灯时,眼前这一幕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个年轻的客人,居然手持着烛台,殴打着那名暴徒。这一开始八成是一场偷袭。
另一个同样年轻的客人协助他。两人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气喘吁吁地把人制服住。
一名身穿裙子的娇小女性,则趁机收缴了枪械,站在一边,脸色既关心又不安。
黑黢黢的枪落在自己人手里,
威胁解除,大家纷纷上手。
让男人目眦欲裂的场景出现了,他之前努力找也找不到的人,像灵活的老鼠钻出地洞一般,从餐桌下齐齐钻出,对他拳打脚踢。
顺风局中,连娘气兮兮的纹身师都朝他怒目圆睁,伸出翘起兰花指的手,给了他一巴掌,并娇喝道:“吓死人了!”
“有绳子吗?”大家拧着桌布,发现五星级酒店的桌布质量太好了,质地过于柔软,根本不适合作为捆绑物。
“客人,后厨有绳子。”安吉献言献策。
“先把他的嘴巴堵住。”
那名深入餐厅的暴徒,也万万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想杀餐厅的人,一点没防备身后。
谁知道就遭遇了痛击。
问题是,明知道他有枪,没有必胜的把握,谁敢动手袭击他?他哪里知道,江雪律与他精神共振,发现他“沉迷找人”,全身心都投入其中,露出了后背破绽,自然敢抄起东西就袭击他。
数分钟后,在齐心协力之下,这名暴徒已经被捆成了一个粽子,躺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不仅嘴巴里被塞了东西,得益于旅客中有登山选手,捆绑的手法也很专业。暴徒的腿部被绳子固定住,遏制腿部的力量,脚也往后拉紧,整个人如虾一般被迫反弓,脖子甚至被套上了绳索,差点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男人红眼珠子暴凸。
他没忘记,最开始袭击自己的是谁。
如果眼珠子可以杀人,江雪律估计可以死一万遍。
解决完这个人,救出了同伴,江雪律一句话,如同地雷一般,将所有人从难以置信中惊醒。
“快走!暴徒总共有五人,餐厅不是久留之地!”
“顺便,能给我一张酒店的地图吗?”
另一边,阿泰敏锐地发觉,卫星电话里没声了。
他的同伴好像失联了……
“走,去餐厅!”意识到什么,又仿佛接收到了无声的信号,他道。
同时,枪上膛。
第两百五十四章
以前江雪律勉强算是文质彬彬的少年,从六月开始,江雪律就一直在秦居烈的训练下,学习搏斗,在无数次摸爬滚打中,身手十分矫健。
勉强算一个文武双全。
黑暗之中,他灵巧地逼近暴徒,抄起烛台就上。
江雪律知道自己训练时长还不够,力气不是自己的长项,他一般会先声夺人,先高爆发输出。
烛台实在坚硬,能制造出头破血流的效果,这一击打在后脑勺,发出了令人牙疼的重响。
毫无防备的暴徒迅速就趴下了,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封阳一看立马来辅助。
黑色短发的少年,头发很粗,力气比江雪律还足,封阳在初中时可是学校远近闻名武德充沛的“校霸”,狐朋狗友与跟班之多,所到之处人头乌乌泱泱,学校老师倍感头痛。英华中学是江州市最好的中学,学风严谨,封家有钱,给学校捐了一栋教学楼作为准入门槛后,封阳有所收敛。他高一在班里遇到江雪律时,第一感觉那叫一个惊为天人。
作为一个很擅长察言观色的小孩,封阳潜意识里感觉,学霸这种乖巧冷淡的好学生,对他这种不服管教无组织无纪律的班级散漫人员不是很喜欢,气场相斥,他才彻底收起气焰好好做人。
老虎变成小猫咪,可那股嚣张气焰到底还融在骨子里,如今就是觉醒时刻!
江雪律打一拳,他立马跟上。
他踢的地方位置刁钻,一脚踹在对方的胸口,让对方闷哼一声完全爬不起来,下一脚他踹的是胃部,让对方胃部心生绞痛。
趁你病要你命,否则等你反应过来了,朝我们开枪,我们就完了。
你一拳,我一脚。
两人无缝衔接地殴打,暴徒蜷缩着身体骂他们,嘴里接连飙出疑似一串异国他乡的污言秽语,反正语言不通,俩少年也听不懂。
他们会预判,猜到暴徒死死抱着东西要开枪,迅速躲开。
果不其然,暴徒怀里抱着的枪走火了,惊得他们出了一身冷汗,场面一时更加混乱。
不能让学霸一个人扛压力,封阳才喊,大家出来!
接下来的场面就顺利多了。
众人大汗淋漓地瘫倒在餐厅中。半小时前,泰姬玛哈餐厅还是上流宴请的场所,一切餐具光洁崭新,白墙上挂着油画,花瓶里插着芳香扑鼻的鲜花,客人们言笑晏晏地享用美食。
如今……
地上花香被践踏一地,到处都是摔裂的碗碟和凌乱的家具,精美的画框沾染了血,空气中还有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江雪律说暴徒共有五人时。
众人犹在喘气,心跳还处在高频率跳动,一听这话,餐厅里人人跟见了鬼一样,安静得落针可辨。
他们脸上惊魂未定的表情,瞬息转为浓浓的惊恐,还来不及问江雪律是怎么知道的。
江雪律没有解释。
一旁的女子焦急补充道:“是真的,我刚刚从大堂过来,大堂那里已经血流成河……”
案发时,她躲在花瓶后,目睹了一切。
她也数了人头,一二三四五。
原来是亲眼所见,大家马上就信了。
这个时候大家下意识以为,江雪律与女子相识,他们是从大堂幸运逃出来同一批幸存者,他们亲历了一切,掌握的信息量最多,众人不由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两人的发言。
江雪律:“他们手里有枪和子弹。”
江雪律感应到的场景:那些犯罪分子拉开登山包的拉链,其中有安装了四倍率瞄准器的步枪、一分钟能瞬发数百发子弹的冲锋枪和九毫米口径的手枪等,此外还有三把猎刀。
更可怖的是,他们的子弹几乎满满一大袋,所有东西堆在一起,俨然一个常人无法想象的武器库。
不仅如此……
以为江雪律与自己一样是目击者,女子从旁连连点头,脸上的表情充满惊恐:“那些人手里有枪,他们把大门锁了,每一个想通过大门逃出去的人,都会遭遇射杀。”
换言之,泰姬玛哈酒店如今是一座围城,里面的人逃不出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逃不出去!!!
这句话简直是一句重磅炸弹。
气氛沉寂下来。
不少心脏脆弱的人,听不得这种话,一副脸色苍白随时要晕倒的样子。
江雪律环视了在场众人,指着男人脖子上的一个东西道:“这是卫星电话,他们有同伙有计划,一定会发现餐厅不对劲,此地不能久留!”
江雪律的话十分条理清晰,大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很轻易就能看见那个暴徒脖子悬挂的电话。更别提,这个戴着口罩的年轻人仿佛有洞察人心的力量,说话不疾不徐,令人不由自主地信服他。
一时间众人情绪起伏不定。
纹身师爆哭,他身体哆哆嗦嗦,恨不能咬着手帕,嗓子里发出爆鸣:“小家伙,那怎么办啊?”
他后悔接这单了!现在被困在酒店里了。
哦这单……他的两位客户还在楼上呢!
纹身师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大家如今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片颓废迷茫,恨不能即刻拔腿逃跑。
“是这样的,我还有两名客户,他们是美国人,人挺好的,他们还在楼上,我担心他们出事。”要知道,他们只付了定金,尾款还没给呢!
纹身师开启话匣子后,众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涌现担忧之色。
许多旅客都是独自一人下榻酒店,但更多人有同伴结行,不是拖家带口就是有朋友在楼上。
他们目前是平安了,可家人朋友呢?
江雪律也担心,曲蔓枝还在楼上。
他用手机给对方打电话,一开始信号原因没有打通,连连失败,他没办法,只能发一条延迟短信,告诉她:不要开门。
泰姬玛哈酒店外形美丽繁复,内部雕梁画栋美轮美奂如同古堡,建筑结构类似四边形迷宫,这是一个优点,也是一个致命的缺点。整座酒店共有五百六十个房间和44个套房,熟悉地形的内部人员很容易迷路,江雪律这才索要地图。
而他之前没去找曲蔓枝的原因也是无可奈何,他和封阳的546、547在四边形结构的左边,曲蔓枝所在的536房间在四边形结构下方,当时暴徒占据了那一整条走廊,他无法越过去。
插了翅膀也去不了。
如今,不知道对方如何。
希望那条短信能发送出去,以及聪明的少女不要给暴徒开房间。
江雪律感应到的画面,第一天较为温和,暴徒不会强攻,他们选择的是袭击餐厅、贵宾休息室、酒吧等地点,以俘虏为主,开枪为辅。
躲在酒店房间里的旅客,暂时性命无忧。
除了封阳这种听到动静跑出来看热闹的,绝大多数人第一天好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能侥幸讨得一线生机。
“后厨空间有限,餐厅不能待,我们要上楼,我的朋友还在楼上,我得去救她。”
一句话触动了不少人的心弦。
大家认为江雪律说的很有道理,餐厅很危险,只能选择离开,这个时候最好的处境就是上楼。
众人折返回后厨,决定共同商量一下。
后厨总共有几十人,加上餐厅十多人。
服务生安吉敲了敲后厨门,很快,后厨门开了,露出奥尔主厨凝重担忧的脸庞以及一张张脸色同样发白的脸庞。
除了早有预料的江雪律,封阳和女子看到这么多人,吸了一口气,他们没想到。
这里居然能躲人,甚至能躲如此多的人!他们惊疑不定地摸索着墙,想象着自己如果是暴徒,能不能发现这里的玄妙。
这接头的场景,江雪律认为这样子不对,太轻易就开门了。
后厨这个房间很隐蔽,如同一扇隐藏门,一晃眼看不见。但这扇门并不是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如果是别人敲门呢?
“你们太轻易开门了,万一我们是坏人呢?”江雪律想了想道。
主厨奥尔先生反应很快,迅速意识到了不妥。
事发太过匆忙,持枪暴徒冲了进来,绝大多数人还浑浑噩噩,还没理完全清楚头脑。随着时间流逝,大家的头脑会逐渐变得清晰,目前还没有。
“我知道了,是我的失职。”
话音落地,奥尔主厨和其他服务生就去商量暗号了,下一次无论有什么敲门动静,只有对得上暗号的人,才能给他开门。
目前留在后厨的服务生,都是愿意保护客人的。
封阳等人感觉这主厨长得挺眼熟。
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见过。
江雪律把事情说了。
这个时候可以看出心理素质,一想到要“出去”,不少人随之而来的感受就是恐惧和焦虑,他们双腿战战。
餐厅已经沦陷了,后厨就绝对的安全吗?
不一定。
等到暴徒们发现,人怎么找也找不到,一定会开窍,意识到不对劲,这时候后厨也会沦为危险的地方。
尤其后厨这个地方,是酒店员工曾经的工作地盘,算是半公开场合,本身隐蔽性就不够强,不是一个能长久停留的安全地。
但作为暂时的避风港,这个地方目前是安全的。
许多人不愿意出去,想能躲一时就一时,而一些带孩子或者穿裙子高跟鞋的女客则是不方便出去。
江雪律也倾向于这些人最好不要出去,一旦出去,他们一定会暴露行踪或者落单,那不如好好待在这里。
一个男人一听说要上楼,立马要加入,他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仔细听原来喊的是一个名字,拼出来是叫“莎瑟佳”。
他脸上的表情心痛担忧到极致,大家不知道这个叫“莎瑟佳”的女子到底是他的女儿、妻子还是母亲,也不敢问。
因为众人感同身受。
部分人眼泪也默默在眶里打转,这个时候大家都是泰姬陵酒店的客人,无论来自哪个国家,嘴里说着哪种语言,起码在危险面前,心情都是一致的。
“如果大家真的都想活下去的话,我们必须齐心协作。”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发言的孟冬臣突然道,“你们看。”
所有人看向他,又顺着他眼神方向,望向了一个蜷缩在后厨角落的男客。
这个男客面庞极白,在黯淡的灯光照耀下,他脸色白得如同墙灰。对方看上去忍了很久,孟冬臣看向他时,他终于憋不住了,咳嗽声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仿佛要把灵魂和内脏心肺一起咳出来,咳得人脸都红了。
转瞬似乎又呼吸困难,男人脸色白了又紫,浑身微微抽搐。
众人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奥尔主厨连忙拨开人流赶来,随行的还有一名自称本职是医生的旅客。医生摸了摸男人的脉搏心口等正常体征,马上就凭经验诊断出:“是哮喘,还伴随其他并发症。”
医生快速地摸索着男人的口袋,上下摸了几遍后,只摸出了一张房卡,口气不禁微妙起来:“他没带药。”
大家恍惚了一下后,骇然一惊,纷纷瞪大眼眸。
刹那之后又能理解。
大家都是下楼用餐,用餐最多花费一个小时,夜深了就要上楼歇息,自然没有随身带药,谁能想到意外就发生了。
真是应了全世界保险推销人员嘴里那句话,意外和明天谁知道,哪个降临更快。
能怪这名男客疏忽大意吗?这是他的错吗?
并不是。
要骂还是骂万恶的暴徒吧。
安吉等服务生看客人一副脆弱的样子,纷纷自告奋勇:“请告诉我,药放在什么地方,我上楼去拿药。”
他们酒店员工培训第一天上岗,所传授的理念就是,顾客大过一切。他们保护顾客不受伤害,如同医生下意识去救治病人,是守护生命一般的职业本能。
奥尔主厨也说:“请支持住,救援应该很快就来了。”
一听这话,茫然的众人一瞬间就有了信心,是啊,大家都活在文明社会,骨子里还是相信警察,他们一定能等到救援!
大家默契地做了决定。
后续,大家把那名被制服五花大绑的暴徒抬了进来,不少人被吓到了。一片兵荒马乱后,大家在开灯情况下,揭开这名暴徒脸上的遮挡物,发现这名暴徒,居然诡异得年轻。
处理好一切,大家又重新关上了后厨门,快快离开餐厅。
第两百五十五章
贵宾休息室内
一场流血冲突正在发生,贵宾休息室顾名思义,尊贵的来宾休憩娱乐的场合,像是酒店vip会员制度,这里的一切设施都齐全完备,旅客能在此处喝酒聊天,消磨时光。
在场的客人也确实绝大多数非富即贵,多是江雪律口中那44间豪华套房的入住者。
因此灾难降临时,养尊处优的他们,除了举手投降,毫无反抗能力。
两名持枪暴徒冲进来时,他们茫然了一瞬,先是惊恐大骂尖叫,后续陆陆续续被枪指着。
M国某部长和他的夫人就在贵宾休息室里,事情发生时,他们依偎在一起,笑呵呵地打桌球。待一声枪响时,不仅他们,全场人都被这响声惊呆了。
部长夫人很烈性,婚前曾是一名警察,婚后因为生儿育女,无法兼顾才辞去工作。听到一名女客的尖叫声,她骨子里明显还保留着肌肉记忆,条件反射,第一时间掀开裙子的下摆,想冲出去。
被他急忙拉住了胳膊。
不能冲动!
这两名暴徒手里有枪!
看清楚匪徒的装备后,女人脸上一惊,咬着牙,扬起忍耐的怒火。
接下来的场景几乎每个人都想得到,在场的人身份贵重,在许多领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用毫不夸张的话说,他们的人身安全不容许有闪失,所以……
他们投降了。
他们沦为了暴徒手里的俘虏、枪下的人质。包括他的夫人。
他很心疼她。
一名前警察职业出身的女子,被迫曲着膝盖,两只手在脑袋后抱头,这是屈辱的投降姿势。
甚至在绑匪递来绳索准备捆她时,她努力忍了,被收缴了手机等通讯工具,整个身体也被捆上了。
他相信,如果不是她有了顾忌。
她如今是一对儿女的母亲,她是一个男人的妻子,她有羁绊有家人有牵挂,如果她还是年轻时候的她,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出去,为了拯救人,跟歹徒玉石俱焚。
不是没有人反抗。
一个男人就蹲在地上,拒不接受绳索捆绑,用激烈的语言怒斥他们:“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想干什么!绑架勒索吗?我是XX国的来宾,我代表国际组织谴责你们!”
砰——
一声枪响,鲜血飞溅,暗红色的窟窿出现在男人额头正中间,泉水般的血液顺着额头沿着鼻梁流淌而下。
男人双目圆睁,眼球暴突,嘴巴里还残留着嗬嗬声,半晌他软软地倒在地上。他八成没想到,自己主动交代了身份后,暴徒丝毫没有顾忌,还是选择了开枪。
他壮烈的死震撼了所有人,尸体喷出来的血,也溅脏了贵宾室其他人华丽的裙摆和西装。
众人都吓懵了。
一般来说,绑架不会立刻杀人。
男人不过怒问几句,下一刻就成为了一具无声无息的尸体,这样的场景吓不吓人?
他的警察夫人也感到匪夷所思,她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脸庞骇然失色。下一刻她果然本能地开始剧烈挣扎,想挣脱绳索枷锁:他们居然真的杀人,我要跟这两名暴徒拼了!
【别闹!你想成为下一具尸体吗?】
他用眼神瞪着夫人,女人的眼睛充斥怒火。
夫妻俩极为恩爱,心灵相通,哪怕没有说话,没有口型,只需要一个眼神对视,彼此都知道在想什么。
她理解他的顾虑谨慎,他也明白她焦灼愤怒的心情。
职业使然,她无法忍受,一个无辜的人被射杀。
硝烟未散,更恐怖的不是这具被用来杀鸡儆猴的尸体。
而是站在男人尸体前,一脸泰然自若的年轻暴徒,对方仿佛没察觉,自己在做什么恐怖的事情。
开枪的时候,对方连表情都没变,眉毛也没挑动。
“杀人不眨眼”这种极端冷血的词简直就是形容他,这也很成功将所有人都完全吓住了,贵宾室里举手投降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了。
枪口所到之处,人人惊心胆战胡言乱语。
“啊!别!”
“别杀我,我听话!”一名体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跪在地上,举起双手主动求饶。一个麻袋伸到他面前,他无需吩咐,两三秒就把手机关机,主动上交,似乎生怕迟了一秒,枪口会在他脸上打出一个血洞。
绳索递到他肥胖的身躯面前,也无需人催促,胖子主动伸出脖子,往那个绳圈里套……
为了活命,抛去了一切矜持与优雅。
这样谄媚的行径,如此胆小如鼠的行为,年轻的暴徒不屑地发出一声冷笑。
同伴收缴了胖子的护照,他把这个名字通过电话说出去,对面用搜索引擎查了一下名字,发现这个胖子居然是某集团的继承人,名下拥有不少令人艳羡的财富。
上帝啊真是不公平。
胖子的识时务做了一个好榜样,其余人纷纷照做。
阿泰拿起绳子走向人群。
中途,那具男人开始变凉的尸体横亘在他面前,阿泰面无表情地盯了几秒后,到底认为这个男人八成是贵宾室里最硬气的人,最终他选择抬腿,绕过了这具尸体。
他为什么杀人不眨眼,因为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了。
他已经脱胎换骨了。
唯独不知道帕威尔在什么地方。帕威尔跟他都从贫民窟走出来,一起加入虔诚军。
他们涉水上岸后,BOSS就把他们十多人分开,俩俩一组各自行动,从那天起,他就再也没见过帕威尔了。
思绪微微飘散,看着蜷缩在他脚边的所谓上流阶层的人,阿泰冷嘲
以往见了这群光鲜亮丽的人,他如同老鼠避着太阳,有一种无处躲逃的自惭形秽感,可如今,处境截然相反。
这群人恐惧他!
这样的心理,他不明白,只知道如今握着枪的自己,心中非常快活。
江雪律却能解答这种心理变化。
当一个人拥有凌驾一切的武器时,他的心就变了。生杀予夺只在他一念之间,他的态度自然会变得傲慢。
捆绑俘虏的行为还在继续。
贵宾室里人不多,绳子的数量是足够的。
在捆到部长时,阿泰突然眯起眼睛,一只手如鹰般伸出,钳住了对方的脸,在对方惊魂失措的眼神中仔细打量。
部长回避对方的视线,心里却跟妻子一样,胸膛剧烈的砰砰直跳。
【这暴徒什么表情?难道……】
阿泰马上抽出名单,道:“果然是你,真实身份是一名国家部部长。原来你没在五楼。”
话音落下,死一般的寂静。
众俘虏目光纷纷落在他身上,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的动物,部长啊!那种经常上电视的大人物,居然跟他们入住在同一个酒店,还跟他们一样惨遭挟持!
不少人本来崩溃的心态,忽然就平衡了。
部长茫然了数秒,他不知道,一向低调的自己,身份怎么会暴露。
明明贵宾室的客人也都不知道!毕竟他住酒店只停留几个晚上,总不会对着每一个擦肩而过的客人大声囔囔,我是某某高官吧。
从他的反应,阿泰察觉到了自己的猜测没错,放开了巨钳一般的手。男人才猛烈喘息起来。
【坏了,难道这次行动是冲他来的,不然对方怎么知道他的身份?】
男人额角冷汗顷刻间涔涔而下。
部长还不知道,并不完全冲他而来,这泰姬玛哈酒店里今夜入住的贵人,很大一部分都在名单之上,他仅仅是其中之一。
“这是你的妻子?”
阿泰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身边披头散发的一名女子,打量眼神跟刚才没什么不同。
男人却吓坏了,一涉及老婆,他心中的恐惧“嗖”的一下飞走了,他连忙撑起身体,将妻子挡得严严实实。
“别动我的妻子,她不是政界人士!”
这一瞬,他的恐惧飙升至顶点。
他是真怕了,担心这恐怖冷血的暴徒,拿枪指着他妻子,要知道方才那男人的尸骨还未寒呢。
还好这名年轻的暴徒暂时没有杀人的打算,对方似乎有几分绅士风度在身上,掐着他下巴时力气极大,在他下颌掐出青紫。
却一根手指都没有碰他老婆。
只说:“你们老实点,我们不会动你们。”口气十分冰冷,下一秒他对同伴道:“这两人是部长夫妇,重点关注。”
贵宾室里大家都是俘虏,境遇都很惨,可是重点关注啊!大家一时之间说不上是同情还是唏嘘。
【对不起,我连累了你】
暴徒离开后,男人望向妻子,眼神溢满愧疚。
读懂了他眼神的含义,警察夫人朝他小弧度轻微摇头。
【原因不重要,这两人血洗酒店、俘虏我们是事实,我们该想想,怎么自救】
【你的手机还在吗?】
部长:【还在,我只交了一个,另一个在我的腰后】
夫人:【我假装害怕,朝你靠近】
两人十分默契,慢慢地佯装害怕依偎在一起,索性贵宾室里,如他们这样的人不少。
阿泰抬脚所到之处,众人都四肢划动,试图离这人远一点。他们背贴墙,靠着家具,如果不是整个贵宾室空间本就不大,实在退无可退,大家恨不能拥有穿墙术,原地消失在这个房间。
总之需要一个依靠的地方来汲取力量的人不少,大家挨挨挤挤。
以至于他们的眉眼官司,没有被发现-
贵宾休息室全员沦陷后,阿泰把这个消息告诉给首领穆扎米尔。
电话那头的人果然很高兴,他时而坐在南亚的沙漠荒原中欣赏银河,时而坐在敞篷吉普车里抽烟。夜深了,他极有兴致地躺在帐篷里准备歇息。泰姬玛哈酒店今夜多少人因他睡不着觉,他却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总之,他人不在现场,却一直通过耳机下达指令,遥控指挥着现场。
知道贵宾室里的混乱,他笑道:“开着手机!我要亲耳听到他们的求饶声!”
这番发言彻底暴露了他,无论他之前说过多少冠冕堂皇的话,这句话都能证明,斯文和亲和不过是他的皮囊,罪恶和暴力才是他的灵魂。
事实上,穆扎米尔确实很满意。
这场行动前所未有的顺利,让风暴更猛烈一些吧!
就在这时,来自餐厅的信号失联了。
阿泰意识到了不对,已知一名同伴准备袭击的是餐厅,如今却怎么联络都联络不上……
他马上把自己的猜测告诉首领。
“哦?看来出了一点小意外。”
穆扎米尔表情也很讶异,嘴角扬起的弧度却丝毫未减,只是那个笑容怎么看都不太善良。
“阿泰你去吧,上锁后,贵宾休息室暂时不用管。”
阿泰听令,转身离去。
两人的对话丝毫没有避讳旁人,贵宾室的众人也听到了,一时间吓得魂飞魄散。
警察夫人眼神一滞:【他们走了,他们还想去杀谁!】
【看上去要去餐厅】
泰姬玛哈酒店服务提供正常的三餐,入住酒店的人基本都曾去过餐厅,脑子里不由浮现出画面。
身为M国的部长,男人心中涌现担忧,再怎么说,酒店里绝大多数都是M国人,暴徒去杀人,难道他就会高兴,认为祸水东引了吗?
想也知道,暴徒一旦离开,去杀所谓餐厅的人,那场面绝对血流如注。
停下!别去!
俘虏了我们还不够吗!
部长咬牙在心里呐喊,奈何两名暴徒的脚步,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暴徒走后的几分钟内,贵宾室里鸦雀无声,生怕对方察觉到人声,杀一个回马枪。
大家默契地保持着沉默,没有人说话,也没人敢乱动。
直到十分钟过去,确认暴徒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贵宾室里才沸腾起来,不少人看上去摇摇欲坠。
“完了,餐厅的人有危险!”、“我的儿子他在餐厅!”、“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今天晚上是噩梦吗,我们怎么会经历这样的事情!”
有人叫,有人哭,还有人发疯。情急之下,还有人飙出了法语德语,听得人云里雾里。
部长也没听懂,他满脸无奈。
恐惧时分人难免语言系统紊乱,飙出自己国家的母语也在所难免,可如今是特殊时候,大家能不能先统一一下语言?
夜晚的风刮过,吹过尸体。
跪在地上的大家,才想起那名死不瞑目的男人。对方仰头倒在地上,浑身是血,密集的血液浸透了地毯,表情维持着临死前的惊愕。
看见他,发疯的宾客们被摁下了暂停键,有人颤颤巍巍,用快哭出来的声音道:“他还有救……吗?”
他们也知道,自己在问一句废话。
前职业警察的夫人摇了摇头:“没救了,心肺不动,呼吸早已经停止二十分钟了。”
“妈妈我好害怕。”
部长这才发现,俘虏中,居然有一个穿沙丽服的小女孩。
对方的声音细细小小,嗓子里发出猫儿一般呜呜咽咽,在场“懦弱”的成年人们一听都要心碎。
“什么情况?”部长道,他问小女孩旁边一名女客。
“我不是她妈妈,她的妈妈不在这里。”女客脸色难看,她跪在地上,跪久了腿脚麻了,不由轻轻挪动一下姿势。“她哭是因为,她妈妈好像在餐厅里。”
一时间,众人沉默了,目光再度落在那具尸体上,透过男人额头这个鲜血堵都堵不住的窟窿,大家能想象餐厅那边的情况。
小女孩颤抖着啜泣,如果换做平时,一定有人为她擦拭眼泪,心疼地哄她。奈何这个时候……
不仅小女孩的手遭遇了捆绑,大家都被绑住了,想腾出手都无能为力。她哭得再凄惨,泪流满面,也没有人能给她擦眼泪。
部长也是一个有家室的人,想到自己的儿女,他喉咙微微哽咽。
希望餐厅的人能察觉到不对劲,赶紧跑!如果跑不掉,希望有奇迹!
而他们……他们也得自救!不能坐以待毙!
【你解开绳索了吗?】他询问自己妻子,妻子是警察,自然会绳索脱困的技巧。
【没有,绑匪学过捆绑,手法技巧很专业】除非她耗费所有力气,精疲力尽才能挣脱,不过挣脱了,作为人质,她怎么逃离这个上锁的房间呢?
如今挣脱绳索并不是最要紧的事情。
她还有手指能动。
她接过丈夫后腰处巴掌大的小手机。
他们得报警!
另一边,阿泰速度已经很快了,他们杀到了餐厅。
但诡异的是,餐厅一片漆黑,连一向用来营造气氛的古典宫廷烛火也没点燃,空空荡荡溶于黑夜。
应该有尖叫声、跑步声才对,实在不济,总得有一点动静吧。阿泰心里想。
可事实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安静得仿佛泰姬玛哈酒店早已倒闭,餐厅也从来没开张过。
所有人都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所以,人呢?他们去了哪里?
第两百五十六章
人呢?
猎物们都躲到哪里去了?
杀手们心里想,枪口对准所有地方。
阿泰反应很快,他来到了大厅的二楼,正是他们杀入酒店时,同伴坐着抽烟观察人群的地方。
为什么来这里。
这里视野极好,能够俯瞰一楼的一切,很适合高空狙击。年轻的暴徒一手抱枪,腹部贴着白玉围栏,往前探,半边身子都悬出去,一双眼睛如同鹰隼般巡视领地,想要找出遗失的猎物。
或者一些可疑之处。
可惜什么都没找到。
另一侧的楼梯。
静。
很安静。
非常的安静,一群人鬼鬼祟祟地走了出来,他们不傻,不用江雪律带路,都知道,怎么可能走正大门的楼梯!
服务生安吉也道:“泰姬陵酒店共有四处楼梯,八座电梯……”
果然还是内部人员熟悉内部结构,如果是单纯的旅客,又不幸落单,一通瞎转,只会把自己送到暴徒脸上。
庆幸的是,五星级酒店走廊铺设了铺着颜色繁复的厚地毯,这种地毯隔音极好,营造了舒适安静的环境,往日服务生来回走动时都不会惊扰客人。
危机时自然也派上了用场。
那么多人,踩在地毯上快速前进,只要不是奔跑这么大的动作,走起路来安静无声,仅有一些闷闷的声响。
穿过一处灯火通明的走廊,一道纤长影子微微停留在拐角,这道安静的影子与它的主人一样,仿佛蕴藏着什么诡谲魔力。
江雪律站在原地,他盯着远处的楼梯,低垂着眼睫毛。
大家以为他是在观察,再怎么忐忑,也下意识屏息不说话。
实际上江雪律在进行无声的感应。
旅客中有几名三十出头的成年男子,为江雪律在前面冲锋陷阵感到愧疚,不免压低了声音,与孟冬臣商量,“不能让你弟弟一直在前面吧,你这个当哥哥的不着急吗?我们应该顶上去。”
江雪律气质冷淡早熟,口罩一戴,眉眼五官都遮在黑色口罩后,只剩下一双眼角微上挑的眼睛,身形经过训练,不是一般的修长挺拔。
在不看护照或身份证的情况下,他给人的感觉既可靠,又年轻,让人猜不透实际年龄。
看不透的东西,使一个男人看上去更有魅力。
不着急啊!
孟冬臣心想,要是换了别人带队,他们这队伍早死八百回了。
如果不是treasure跟他一起沦陷在酒店,他只会躲在后厨等待援救,坚决不会出去。
至于后厨空间有限,能容纳的人太少,幸存者们为了都待在后厨,会不会引发激烈争夺这种事,毕竟没有实际发生,潜意识被他忽略过去。
treasure带队,把交际□□后方的任务交给他。
孟冬臣自然要负起这个责任,在不暴露treasure的能力下,他只说了一句话,这话掷地有声,征服了所有人:“我弟弟他会开枪。”
好家伙!
大家眼睛微微大睁,一下子不说话了。
难怪那名暴徒的包落在后厨,江雪律第一时间拿走了其中的一支枪和一些子弹。
纹身师目光发亮,崇拜毫不掩饰地写在脸上。
那名被江雪律从花瓶后救出来的女子,更是早唯江雪律马首是瞻,在旁人的建议下,她脱掉了碍事的高跟鞋,与后厨的一名带孩子的女客换了同鞋码的轻便鞋子,走起路来又快又静。
江雪律在看路,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忽地贴了过来,靠着他的后背,是那名纹身师。
江雪律感到奇怪,他跟这名纹身师很熟吗?
“您怎么了吗?身体不舒服?”
他忍不住问。
后厨里有男客疾病发作需要吃药,江雪律难免多想。
“走开!”
封阳脸黑了,伸出粗暴的一只手,把对方的脑袋顶开。
这一路没遇到暴徒。
众人高度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些,很快顺着地毯往前走,抵达了一处高大的深色螺旋楼梯,有人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晚上九点多。
经历过流血事件,枪声微歇,泰姬陵酒店安静得有几分诡异,如同一只沉睡的野兽。这螺旋楼梯像野兽的舌头。
而他们这群顺着楼梯往上爬的人,如同在往野兽的血盆大口里走。事实上也差不多,要知道,楼上应该有匪徒。稍有不慎,这就是主动送死。
“你们这楼梯,台阶太多了……”
爬了不过两层,就暴露了体力问题。
螺旋楼梯的结构极美,极富艺术性,唯一的缺点就是爬起来很累。一群人小心翼翼地走,为了不发出声音,本来速度就慢,走了两层楼,腿就累了,四肢也酸痛。
他们抬起脑袋,往楼上看,螺旋繁复的结构,向上无尽旋转,好似看不清尽头,让人眼晕。
对许多现代网络红人来说,这地方可太漂亮古典了,很适合穿着欧风大裙子站在这里尽情出片。
对于一群一天下来,早已经力竭还要躲躲藏藏的旅客们来说,这简直要命了。
一个个气喘吁吁。
尤其他们还要小心谨慎,楼上有敌人,下面也有。这前有狼后有虎寸寸紧逼的情况,他们的精神想放松也放松不了。
这酒店又不是服务生修建的。
听到抱怨声,安吉却发自内心愧疚了:“真是不好意思客人,我们下次坐电梯吧。”
论一句话,如何让集体心都要跳出嗓子眼。
坐电梯!
不怕死吗?他们绝大多数人入住酒店的当天都坐过电梯上下楼,亲身感受过,酒店的电梯到站是有声音的!会发出一道清脆悦耳的叮叮声,往日这种声音无伤大雅,还会令人心生愉快:自己的楼层到了呢。
换了这个时候,这叮叮叮的声音,简直如同一道催命符。
如果他们摁了电梯,出了电梯口,发现有人持枪在门口站着呢,还朝他们狞笑,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光是想象这个场景,大家都快窒息了。
我们不过随便抱怨几句而已!
你居然就提了这么可怕的建议!这个建议很好,下次别提了!众人连连摆手,满脸抗拒。
江雪律没有附和,他闭上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后点头同意服务生的话道:“可以坐,小心避开就行了。那群暴徒不会去专门守电梯。”
江雪律的口气看似冷静猜测,实际上充满笃定。
他们人多,电梯可以让他们转移速度更快。
暴徒也根本想不到,这么危险的情况下,居然有人敢坐电梯?不要命了吗?自然不会专门浪费人手去守。
他们能够反其道而行之。
这不仅涉及了他的天赋,能看见犯罪分子的一举一动,还涉及了心理博弈。就比如酒店后厨一开始被人忽略,正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暴徒们完全想不到,餐厅的后面有一条员工通道,员工通道延伸到后厨。
不少人躲在里面,堂而皇之就躲在他们眼皮底下。
真的假的啊!
如果能坐电梯的话,大家念头几起几落,心里抗拒的声音微微减弱了……
孟冬臣来到江雪律身边,轻声问道:“人在哪里?”
江雪律感应了一下:“两人在大堂,一人在三楼,一人在五楼。”
感谢酒店足够大,他们能跟暴徒们错开。
暴徒总共是五人,他们已经成功俘虏一名,无形之中减轻了很大的压力。来到四楼,服务生小心翼翼地刷开了门卡,进了房间。
快速地找药。
有人掀开抽屉,有人去查看男客的背包、行李箱。
还好这不难找。
治疗那名男客人的药就放在床边的抽屉里,大家拿了很快就离开了。接下来众人有序地分散开,要么离开回到房间,要么去找自己的家人。
一部分回到房间后,决定先不出去了,毕竟在等待救援之前,漫长的夜晚也需要熬过去。
他们相信江雪律说的,第一天是安全的。
他们甚至比江雪律乐观,相信警察和救援马上就会来,一定会把这群暴徒驱逐出去!
一部分人看到走廊鲜血直流的尸体,对酒店的安全隐患抱有强烈的质疑,带着家人回到了队伍。无论怎么说,人多总会让人感到安全舒服。
要死大家也会一起死-
后厨
哮喘发作的男客平躺地倒在地上,大家默契地给他留了一个真空地带,员工通道的掩门也打开,尽量让空气流通起来。
本来呼吸不畅的男人,突然舒服许多。
他咳嗽起来:“谢谢你们……”
“客人支持住,药马上就会来了,救援也是!”主厨道。
下一秒听到枪响,大家脸色一慌,又急急忙忙把门关上了。
十分钟后,突然有人敲门。
奥尔主厨的心悬了起来,他谨慎地没有选择回应,大家也不敢回应。还有人将手指按在嘴唇上,做了“嘘”的动作。
“后厨有人吗?如果有,快开门吧,有人受伤了。”
没对上暗号。不知道为什么,这道声音相信门后有人,固执地敲门,应该是工作人员。
果不其然,很快焦急的声音响起:“奥尔先生您在里面吗,我是波西啊,今天晚上值班的人。我遇到一名客人,他受伤了,情况很不好。”
波西,也是一名服务生。
提到客人,不能见死不救,奥尔主厨马上就开门了。
门后果然是一名身穿红色制服的服务生,他吃力地扶着一名腰腹鲜红的男客,“这个客人还活着,他腹部受伤了。”
后厨有毛毯和热水,还恰好有医生,大家一听,连忙检查男人身上严重的伤痕,紧急处理起来。这群情况显而易见,流血过多,必须先止血。
服务生松了一口气。
还好后厨什么都有,勉强救回男人一条命。
他放松了,别人却没有。
剩下的人则在问,他是怎么受伤的,来的时候没人看见吧。
还有聪明人问,你们走过来时流下脚印和血迹了吗?
江雪律说“不能轻易给人开门”后,引发了大家进一步谨慎敏感的思考。一旦抛去恐惧,理智回笼,人是会举一反三的。
“对不起,我……我没注意……”七嘴八舌中,波西满头大汗,他还是一个小伙子,做事还不够周全谨慎,他刚才满脑子只有受伤客人,完全没有留意这些。
这还有什么话好说?
不等服务生反应过来,一群养尊处优,在生活中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客人,迅速抄起抹布、扫把和拖把,直冲门外员工通道。
果然才走了几步,看见了一串延伸过来、不明显的脚印和血滴。
会暴露后厨这个地方。
大家连忙开擦。
“客人,我们来吧。”服务生也抢着干。
“阿泰,那个男人不见了。”一个戴面罩的暴徒,突然指着一个地方说。他们亲眼看见,刚刚这里躺着一个快死的男人。而现在,这个男人不见了?
你说奇不奇怪?
一个被刀刺中,将死未死的男人,他刚刚蜷缩在这里,捂着腹部奄奄一息,脸色惨白得快升天了,他能去什么地方?他还想去什么地方?
“找找吧。”阿泰冷漠地说。
用脑子想都知道,一个重伤倒地的人,即使强撑起身体,也去不了什么地方。
一个重伤的人,肯定活不下去,对方随便倒在角落里,两人也并不在意。
偏偏对方原地失踪了!
两人这才好奇起来,谁要找到对方躲在什么地方。
对方在濒死之际是怎么行动的,对方在想什么,抱着什么样的信念?对方又去了哪里?是想死在一个远离他们、更安全的角落吗?
抱着这样的好奇心,他们一路追踪血滴,很快发现,血滴延伸到干净的厕所,其中一个隔间。
原来是在厕所啊。
两人百无聊赖地走过去,推开门一看,马桶边缘果然有血迹,可以想象那个场景,一个男人躺在马桶盖虚弱昏迷,死神的镰刀已经在朝他挥舞,绝望的号角已经吹奏。
唯独出乎意料的是,厕所确实有血迹,但这一处隔间根本没有人。
两人忽然惊讶起来。
那接下来人呢,去了哪里?
血滴和血脚印又延伸出去,可是这一次,他们环视四周,突然找不到了。
第二次了!-
贵宾休息室
小手机落入掌心,女子手指灵活地开机。屏幕先是一片空白,随后闪现彩色页面,这是漫长的开机等待加载页面。
大家尽量耐心。
在危急时刻,这小小的手机,恐是扭转乾坤的利器。
好不容易载入了。
夫人手指一直点着触摸屏,很快她失望了,或者说希望有点破灭,不是手机卡顿或者死机,而是……这该死的信号为什么才一格?下一秒突然又变成“error”,显出小小的叉。
这破信号,能联络外界吗?
不管了,先拨号试试。
她不仅知道警察局的电话号码,甚至还知道,城市警察局总局长阿勒普本人的私人号码。
—
楼上曲蔓枝在睡觉,少女身体在白色大床上微微蜷缩,房间漆黑,在迷迷糊糊时她被热醒,夏天她很容易犯困,这一觉是从亮堂的白天睡到了晚上,做了许多囫囵吞枣的噩梦。
梦醒了也记不清楚。
五楼不是主要战场,距离又远,她没听到多少声音。
醒来她第一反应是先喝水。
随后拿起床头的手机看时间,21:45pm。
没看到未接电话。
曲蔓枝感觉很奇怪,她在网络上人缘很好,一般睡几个小时,软件右上方都会显示非常多的红色未处理信息。这一次却空空荡荡。
不过有一条短信,艰难地卡着延迟进来了,是江雪律发的。
【酒店有危险,无论如何,不要开门】
乍看这条短信,曲蔓枝起床气未消,有些迷糊,一张漂亮的小脸还残留着初睡醒的迷茫,这是什么意思?
不要开门?
恰好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你好,客房服务。”
—
楼下360房间,爱德华正坐房间沙发上看报纸,他读的是英文报纸。
而361房间,乔赛特刚放好了一缸热水,准备洗澡。
做纹身后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洗澡,他必须今天晚上先洗了,再让去用餐的纹身师回来给他做纹身。他还开了花洒,哗啦哗啦的淋浴声溅在地上。
这时候两扇门几乎前后脚敲门声响起。
“你好,客房服务。”
终于来了你们!
爱德华放下报纸,朝门走去。
他确实叫了服务,他肚子饿了,不想去餐厅人挤人,所以打内线电话点了一份酒店餐厅的夜宵,让人送上来。结果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酒店服务人员让他等了好久。
后续他打电话想要投诉,内线居然忙碌占线,后续直接打不通了?
占线说明,这个时间段,不少客人都在打电话,大家赶巧挤在一起。打不通了就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总不能是酒店服务人员把电话线拔了,或者是酒店没信号了吧。
总之,爱德华满腹怨气。
作为一名年轻的亿万富豪,爱德华从来不差钱,每到一处地点,小费从来都是一百一百给的,他在意的是服务质量。
这个时候,饥饿裹挟了他的意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心中难免有点小抱怨。
第两百五十七章
饿疯了的人,指望他能留意周边的情况,这根本不可能,爱德华就做不到。
四楼,纹身师悄声问江雪律,“小弟弟,我还有两个客人在楼下。”他没说,能不能先把两名多金大主顾捞出来,因为他自己也不确定,主顾会不会想停留在房间里。
再怎么说,房间目前也是安全的。
但总得去提醒一句,告诉他们,如今酒店陷入了危险,不要盲目给别人开门。
这当然没问题。
江雪律点头。
只是当他闭上眼时,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薄唇忽地紧抿,抿成一条直线,后张开嘴,骤然沙哑地喘了一口气,乌黑的眼珠子颜色转浓微深,“不好了,来不及了。”
他快快地冲进一个房间里。
孟冬臣等人已经习惯了他这种条件反射,连忙跟上-
江雪律先打了一个电话,这个时候阳台是有微弱信号的,这个电话打成功了。但爱德华好巧不巧,他人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阅读报纸,手机被他放在洗手池。
他洗脸时,顺手把手机落在洗浴间了。
手机在洗浴间发出轻微的震动,在柜台位置稍微挪动了一下尺寸,却没有惊扰主人。
等到信号被切断,手机不嗡嗡嗡震动了,这个时候,主人倒是来了。他走进浴室,直接忽视了安静的手机。
自然也没发现这一通未接来电。
江雪律:“……”
少年眼神微微一凛,老天爷要收一个人,难道拦也拦不住吗?
江雪律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他迅速抄起一堆东西跑到了阳台。
在爱德华起身时,他探出阳台,精准地朝楼下丢了一袋垃圾——
爱德华自然看到了,他看到一袋黑色塑料袋,落在他的阳台上。这这这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确实是垃圾吧?爱德华瞬间就忘记了要开门这件事,他连忙走过去。
他眉毛一拧,想要谴责楼上住户高空掷物的行为,这一对上眼,他愣住了。
一个黑发浓密的年轻人撑着手肘在阳台,一脸严肃地盯着他。
“……”
“原来你住460。”
他住360,这个孩子居然住460。
真巧啊。爱德华心想。
巧得有点过分了。
“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了,史密斯先生。”江雪律快速打断了他,其实这个称呼原原本本把他暴露了一半。除了酒店入住那一天,爱德华掏出了护照,负责登记的员工和电脑知道他的名字,爱德华史密斯下榻酒店后从没有暴露过自己的身份,而美利坚叫爱德华的男子又多如过江之鲫。
怎么江雪律就知道了,他的姓氏是史密斯。
从某种程度上,江雪律暴露了自己是treasure,他从机场那一眼就知道眼前的爱德华是谁,是他去年救过的受害者。但我救过你,我就一定在相遇时要主动认出你吗?
江雪律清楚,以后他救下的受害者只会越来越多,他不求回报,收获对方心中一星半点的感激就足够了。
有一些感谢不需要见真人。
停留在treasure这个马甲就足够了。
如果在现实中,他每一个都去面基,告诉对方自己是treasure,那性质就变味了。
出于某种心思,江雪律没有主动交代身份,仅当陌生人一般跟他们擦肩而过。谁知道酒店又重逢了。
而对方再度遇到了危险。
他八成得救对方第二次。
江雪律脱口而出的称呼不谨慎,只是这一时半会儿,两人脑回路没想到一起。
“你为什么朝我房间丢垃圾,你是无意的吗?”爱德华耐心沟通道。
“我是故意的。”江雪律很冷酷,他手里还拎着另一袋垃圾。
“……???”爱德华眉心一拧,没想到自己会收获这样的回答,额,居然有人会故意朝他房间丢垃圾,这是什么素质啊。难道说这是冲他来的,是讨厌他?作为有钱人家长大的公子哥,爱德华心下微微泛起一点嫌恶,转瞬就荡然无存,变成无奈:算了,一个未成年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好脾气道:“下次别这样了。”
这种丢垃圾的行为,他可以包容。换了其他住户,肯定不会高兴。
门口还在敲门,他必须得去开门。
“你好客人,客房服务,您点的餐到了。”门口响起第二道彬彬有礼的催促。
爱德华还不知道,门外的声音实际上是魔鬼在人间诱使人开门。
“别去!”江雪律冷声道,“如果你不想死的话!”他为什么丢垃圾,还不是为了吸引对方的注意力,给你打电话又打不通!
“???”爱德华心中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因为这个孩子跟treasure的声音太像了。
像到什么地步。
像到他潜意识条件反射服从对方的话。
“酒店被坏人闯入,他们手里有枪,正准备绑架一群人作为俘虏,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你千万不要开门。”这番话江雪律是压低了嗓子说的,他不可能拿着喇叭大喊大叫,暴徒听到声音杀来,第一个完蛋的就是他。
360、361他必须救,没时间多说了,江雪律匆匆忙忙交代一句后就撤离。
爱德华:“???”
这一大段话对他来说冲击力太强了,江雪律都走了一分钟,他还像被定住了一样呆呆地站在那里。
“等等,什么意思?”
可惜楼上阳台再度探出脑袋的已经不是江雪律了,而是另外几个不熟悉的客人。
一、二、三、四、五个人,都一脸焦虑担忧地望着他。
爱德华这个时候总算发现了端倪:
首先,楼上房间跟他的布局是一样的,大家都是双人床标间,床位有限,不可能住那么多人。
其次是他在江雪律入住酒店时留意过,对方是跟师长同学一起下榻的。一群年轻人站在酒店登记处,不用言说,一股青春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而阳台这群人,全都是三十出头的男子。
说明楼上460并不是江雪律原本的房间。
对方是专门来460,交代这番话。
其中透露了很强的深意。
很快他就知道了。
他在461的阳台,看到了江雪律,对方忙忙碌碌,黑夜中,对方手臂鼓起一条条细细长长的、充满筋结的肌肉,一双眼睛也反射着幽黑明锐的光。
接下来的走向堪称魔幻,血腥又惊悚,惊险又刺激,几乎让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
一名推着餐车的服务员遇害了。
他的三层小餐车写着所有食物和房间号码,“给360房间送一份鱼露和煎鹅肝,一瓶红酒……361房间要鳕鱼卷和飞饼……377房间要一份精心烘制的柠檬鱼和七分熟的牛排……”这些食物精致可口,没有因为是上楼外卖而降低质量。
夏季高温,香槟红酒等酒瓶都放在掺满冰块的小铁桶里,随着餐车滚轮运送,冰晶一般的冰块在桶里轻轻晃荡着,像北冰洋的海面,给人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想也知道,在这个蝉鸣不绝的夜晚,这些美味的食物和酒,能带给客人多么美好的体验。
我们泰姬陵酒店,会提供世界一流的服务!
危机没爆发时,服务员准备这么送餐。
按照酒店规章制度的流程,他要先敲门,给每一个叫餐的房间递送食物和餐具,等待下一次摇铃,他来收餐具。
危机爆发后,他不幸地遇到危险,对方威胁他胁从。
“你去叫门,我们就不杀你。”暴徒说,拿枪恶狠狠地指着他的脑袋,语气带着威胁。
服务生心中悲愤。
这句话很好理解,简单来说,就是让他继续假扮服务生,协助这群暴徒,帮他们将毫无防备的客人骗出来。
想也知道,酒店里的客人会给什么人开门?
当然是服务生。
说一句客房服务和打扫房间,70%的人都会被骗开门。
对方的意思也是如此,他们是刽子手,让他做帮凶。
“我不行,我不干!我不能对不起客人和泰姬玛哈酒店!”
他坚决摇头,被一枪毙命。他是一个有良心的人,做不出这种欺骗他人谋害他人性命的事情。
“Fuck!敬酒不吃你吃罚酒!”暴徒骂了一声,暴露了南亚口音。
服务生软软倒地,他身上的红色制服被人脱了下来,他的餐车被人接手。
意识开始模糊时,服务生想要反抗,他反抗的行为表现在,他努力屈起手臂,用虚弱的力量拒绝对方脱他衣服。
想也知道,这套酒店服务生制服落在丧尽天良的人手里。
会掀起什么狂风巨浪。
偏偏他瞳孔已经开始涣散了,感官也变得模糊,他无法反抗,只能听见利索穿衣服的声音。
这套酒红色的制服被人换上了。
服务生是聪明人,他已经能预见那些流血场面,遗憾、愧疚和恐惧等情绪冲上心头,他仅剩的一点生命意识,让他在心底发出微弱的呐喊:客人……不要啊……
你们一定要好好擦亮眼睛……
仔细看……敲门者是人还是魔鬼……
二十分钟后,一名红衣服务生敲响了房门,“您好,客服服务,您点的餐已经送达。”
没有人知道。
银色圆盘下的白色瓷盘,实际上空无一物。
一名穿着服务生制服的暴徒,敞开肚皮狼吞虎咽,将餐车里的食物吃了个底朝天。不仅是餐盘边缘作为点缀的配菜,他连冰桶里的酒都没放过,直接被他粗暴地拨开木塞,对嘴直接狂饮。
不愧是五星级酒店,什么都是一流的,包括食物。
暴徒吃完后,心里想。
吃东西总要花时间。
这才耽误了那么久。
他自己吃饱喝足了,打了一个饱嗝去送餐。那具可怜的服务生尸体,被他随意丢在角落里。
为什么把食物吃了。
毕竟他要骗开门。
开门的客人不是俘虏就是死人,还需要吃什么吃。
暴徒理直气壮,嘴里哼着歌儿去了三楼,360房间是吧,他来了。
360和361是连在一起的,他正好一起开门了。
暴徒完全不知道,自己掀开盘子大快朵颐、喝着红酒哼着小曲儿,准备迎来大肆杀戮的行为,完全落在一双眼睛里。
—
爱德华被人赏了一袋黑色垃圾,注意力被转移,后续遭到treasure提醒,他迟了一步没有开门。
他心里悄然浮现了警惕心。
第三次叩门声响起时,他人走了过去,靠近门上的猫眼。
这一看,这一瞬间他又愣住了,门外确实是一名推着餐盘的服务生啊。
第两百五十八章
门外确实是一名穿着笔挺的服务生。
开门吗?爱德华心想。
阳台的人喊他别开。
可为什么别开?
他犹豫这几秒钟,从猫眼里看,服务生神色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手指不断敲击餐车。
【酒店被坏人闯入,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你千万不要开门】
【仔细看他的样子】
爱德华仔细观察,这一观察,果然被他发现了少许不对。服务生的上嘴唇是一圈青紫色的胡渣,酒店服务生都要求仪容整洁,这名服务生上岗之前没有剃胡子……
对方的下嘴唇似乎还有几滴油渍酱汁???
这是什么情况,这名服务生偷吃餐了?
泰姬玛哈酒店的服务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吧!
这种小细节让他感到几分违和。
这一瞬间爱德华脑子思维高速运转,短暂的几秒钟,他想了很多,又什么都没参透。
直到下一秒,持续性的敲门没得到回应后,服务生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对方推动了餐车,用力的姿势,微微暴露了后腰处红色制服和马甲下的一处形状。
枪。
爱德华脑子这才骤然惊起,连连后退,额头渗出冷汗。
一个服务生怎么可能有枪!
对方绝对不是服务生,那对方是谁?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才发现,服务生不是等他反应的npc。生活如同一场滑块游戏,他迟迟没回应,事情已经自动滑向了下一步。
服务生径直走向361,他脸色惨白,坏了,他的好友今天晚上也点了餐!他们是一起喊的客房服务!
乔赛特不会开门吧。
接下来的短短几分钟,发生了很多事。
被人提醒后,爱德华没有开门,住在361的住户乔赛特就不一样了。
有人喊客房服务,如70%的旅客一般,他从浴室里走出时,毫不设防就给人开门了。
你前脚叫了客房服务,后脚服务生来了,这都是约定好的事情,你会去警惕他吗?更甚者,谁能想到有冒名顶替这件事。
等他发现这名服务生不对时,心想对方手里为什么有枪时,他已经把门打开了,只余一条金色的挂锁。
‘终于有人给我开门了。’服务生勾起嘴角,心中大笑。
卧槽!服务生怎么会有枪!他没看错的话,枪上还有消音装置!
乔赛特吓疯了。
他也不完全发疯,活在自由自在美利坚,连总统和高官政要都会死于刺杀,所以枪击这种事你要说习以为常吧,可能有点;你要说没有习惯吧,也不准确。
身体本能比脑子反应速度快,他开始夺门而逃。
这条门扉上细细的锁链是挡不住子弹的,服务生滑动一声上膛,轻轻的一声闷响,锁链断成两半。
“服务生”丢下餐车,推开门,杀了进去。
这个时候是21:50pm,白色柔软的大床有些许凌乱,上边还丢了两件衣服,是人生活过的痕迹。
房间有电视、空调,正中央的花瓶放着一束凝结露珠的红玫瑰,散发沁人的幽香。服务生压低了嗓,声音飘过来如鬼魂:“嘿宝贝,这么大点空间你往哪里躲呢?”
“如果你乖乖走出来,我不杀你。”
这是要杀人吗!卧槽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酒店的服务生为什么要杀人!酒店报复社会吗?怎么想都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躲在窗帘后的乔赛特,耳边心跳声轰隆作响。
他弯着腰,小心翼翼朝后退去……服务生说的没错,这么大点空间,他能去什么地方,退无可退,他退到了阳台。
服务生是一名青年男子,他比自己被俘虏的同伴聪明,他似乎很担心偷袭,左右巡视之下,脚步很慢地逼近了浴室。
乔赛特在去开门时,没有关花洒,淅淅沥沥的淋浴声在室内响起。
以为人在浴室里,服务生眯起眼睛,朝浴室里疯狂开枪。
玻璃齐齐迸裂,浴室门帘也被打得千疮百孔,一分钟后,再怎么说门帘也就一块布,支撑不住了,往地上飘落,完整暴露出了浴室的场景——
小小的酒店浴室,空气中飘扬洗浴的香氛,整浴缸里的水都是香的,水面飘满了玫瑰花瓣,仿佛能直接喝……
除此之外,一直在淌水的瓷砖上,并没有鲜血冒出来……
换言之,浴室里没有人。
这让服务生感到惊讶:原来他刚才发射的所有子弹,打的都是空气。
人到哪里去了?
服务生立马回头,重新在房间里环顾了一圈没找到人,心情开始暴怒:居然敢耍我!
就在这时,他发现阳台的玻璃门居然是开着的,窗帘被风吹起,似乎有一道影子一闪而过。
“是我搞错了,原来你在阳台!”
服务生笑了起来,如嗜血的秃鹫一般,兴奋地冲了过去。
不过他似乎迟了一步,在他杀到阳台前,他听到一声不同寻常的动静,似重物落地声。
第一反应,他脑子划过一个场景:不会吧!这里可是三楼!不死也要摔残的!
服务生“腾”地一下掀开窗帘,推开玻璃窗,杀到阳台,往下探头,发现夜色朦胧中,楼下的玫瑰花坛里,确实倒着一个巨大的白色影子,无数草木根茎被压塌。
居、居然是真的,他还没动手呢,对方怕被杀,选择了跳楼!
服务生心下惊涛骇浪。
他拔出枪,往白色影子上补了两三枪,确保这个坠楼的人死透,才转身离去。
夜色太过漆黑,服务生没有看到,白色影子上出现好几个散发黑色硝烟的枪洞,却完全没有血迹渗透。白天一目了然,奈何这个时候是晚上,夜色如同一层保护色,蒙蔽了他的双眼。
再加上阳台就他一个人,他自然先入为主的以为361住户坠楼了。
那么真正361的住户乔赛特在哪里?
——他在楼上461!
乔赛特大汗淋漓,他确实躲在阳台,差一点,他就死了。如果不是楼上突然甩下东西,让他抓住,他真的只剩下坠楼这个选择了。
这种命悬一线的感觉,如同在过道上飙车一般,差点冲破栅栏般刺激,死亡近在咫尺,心跳都快飙出去。
爬楼时不是没有危险,起码从高处看,俯瞰整座酒店花园,就看了一眼,他差点腿软。
他的想法跟服务生一致:从这里摔下去,绝对不死也要残两条腿。
他刚沐浴过,手臂的汗毛有些湿滑,肌肤也缺少摩擦力,楼上的人差点拉不住他。这一抓,他差点失去重心,整个人往后倒。
他也听到浴室传来的枪声,脸色唰地惨白:这是真开枪!
——如今的情况已经不能更糟糕了,拼一把说不定还能活。
千钧一发之际,又有双臂死死抓着他,七八双手齐齐把他拽上去。
夜晚的风很凉,吹在他身上,他全身难以控制地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体表的温度都要被带走。
上了四楼的阳台,乔赛特以为脱离危险了,他直接腿软地倒在地上。
与枪手前后脚擦肩而过,到这里不算结束,一个人是不可能在没有人帮助下插翅膀飞,乔赛特他看见。
一个年轻人抱着一大层被子,被子里掺了一件黑色外套。
这是一床厚被子,用简单的窗帘绑带束缚住,尽可能在夜色中像极了一个一百八的男人。黑色的外套固定在被子上,乍一看,还以为是一顶黑色假发。
年轻人抱着这个东西,屏息数秒。
瞅准时机,他开始往下高空掷物。
有人坠楼了,这就是江雪律想给枪手看到的假象。
对方信了,补枪后,真的撤退了!
所有人头皮发麻。
电话里,服务生果然向上级汇报道:“360人不在,361的住户坠楼了,可能是我逼得太紧了。”
服务生在房间里翻找护照,很容易就翻到了身份证明,随后在搜索引擎里寻找,“361居然住了一名导演,不可思议,《玫瑰战争》和《天才疯子》是他的作品……”
电话那头传来声音:“坠楼就坠楼吧,不值得惋惜。”
恰恰相反,死了才是最好的。这样一名导演,应该拥有不小的名气,对方的死亡如果传出去会放大人们的恐惧。
一支笔,名单划去一撇。
楼上曲蔓枝也惊险逃过一劫-
后厨也有人掏出手机,给警察局拨打电话。
但是没有信号。
众人气急败坏地来回走动,高举着手机,试图在这个空间里捕捉那么一点手机信号,“这是什么破手机!”
“可能不是手机的原因,我们都没有信号。”
七八部手机摆在桌上,什么牌子都有,如同一个小型的手机展览,大家面面相觑,都能看见,信号都显示×,时断时续,但基本在没信号徘徊,这还怎么报警?
那怎么办?
逃也逃不出去,报警又报警不了。
众人心情越来越焦躁,人群里隐约传来小孩子的哭声。
主厨尽力安慰他们:“可能是天气原因,我们城市靠海,经常受天气影响,下暴雨刮季风,信号都会失联,等白天就好了。”
“真的吗?”
大家不愿意往糟糕的方向猜测,只能信了这个说法。
夜幕降临,天幕下的泰姬陵笼罩着一层阴影。他的内部灯火辉煌,寂静如同一座死城,外边却聚拢了不少人,酒店门口十分拥挤嘈杂。两名巡逻警察走进人群问道:“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聚集在这里?”
姚明志道:“我们都是酒店的客人,白天在外,晚上要回来时,发现酒店关门了,进不去了。”
“为什么进不去?”警察惊道。
“……”
众人怒目:我们是消费者,你问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啊!
“老师我好困。”、“走一天了,我们好累。”
学生中有人嘟囔道,大家都指望着赶紧回房间睡一觉。
看到这群困意滔天、饥肠辘辘的游客,警察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一句废话,他们去敲门,但是一向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泰姬玛哈的酒店那扇巨大的门居然紧闭,好像从内部上了锁,他们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怎么推门也推不开。
酒店官网是有电话号码的,会直通前台。
但是无论警察怎么拨打,要么嘟了一声被挂断,要么压根没打通。
应该是酒店内部出了什么问题了,一种奇怪的直觉告诉他们,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在发生。
一名警察继续敲门,另一人认为不能让疯狂抱怨的旅客继续围堵在街上,还有人在拍视频,这会出现治安问题。
巡逻警察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提议:“这样吧,今天晚上你们先在隔壁的旅馆住一夜,我们会去找酒店核实情况。”
第两百五十九章
夜深了,暂时只能这样了。
唯一需要安抚的事情是,许多人不满,认为自己的行李遗落在酒店里,比如充电器、换洗的衣服等,这给他们的行动带来了不便。也有人说,我明天的几点的飞机,马上就要离开M国了,我必须进酒店拿护照和行李箱。更多的人在意房费问题,五星级酒店一晚上是几百美元,换了这小破旅馆,这种天壤之别的落差该怎么补偿等等,言下之意,你们得赔吧!
警察的提议,看似大家委屈一下,先在小旅馆过渡一晚上,实际落在每一处细节上,每个人都不愿意。
大家没有上帝视角,不知道酒店出现了什么情况,才有闲心争吵扯皮。
说起赔偿,警察局肯定不会帮游客们承担这笔费用,两名巡逻警察也没有这个权力,他们一致认为肯定是泰姬玛哈酒店的问题,并不想把这笔费用往身上揽。
一家本地享有盛名的五星级酒店,从来没出过事,突然来这一出,已经算得上是重大事故了。
警察也无能为力,这时一声枪响,惊飞酒店上空、附近电线杆上的鸟雀,所有正在吵架的人,纷纷默契回头。
不少人瞪大眼睛。
华籍游客一脸茫然,心想夜生活还没结束啊,大晚上还放烟花呢。其他国家的游客心中有所猜测。
这是什么声音啊?难道是……
人群不免骚乱恐慌起来。
警察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再也没有耐心安抚民众,开始态度强硬地疏散游客道:“我们会去查看!”
他提起步话机,想要联系当地警署请求支援。
稍后,数名值夜班的警员赶到,为这些游客联系了下榻的旅馆。
游客之中不乏聪明人,等他们回过味来就不好了,如今这场面不是他们两名小小的巡逻警察能应付的!
—
蒙德城当地警署,“是枪声,酒店可能有麻烦了。”
“能百分百肯定是枪声吗?”
大家迅速集结成小分队。
“以防万一,把枪带上。”
一把钥匙旋开了落满灰尘的武器库,一名队长拿出了两把手枪和头盔。除此之外没有了。
指望有最新型的夜视仪,防弹衣吗?
全城总共有577把武器,警察局却有那么多,根本不够分。
这个时候警察还没意识到情况,他们认为两支手枪足够了。
他们这一次,主要是潜入酒店内部查看情况。
—
泰姬玛哈酒店的五楼,阿泰道:“五楼的人撤回,国家部部长没有在五楼,他在贵宾休息室被我们俘虏了。”
换言之,五楼暂时没有价值。
伪装服务生的暴徒闻言,马上转身走人。
他不知道的地方,门微微敞开了一条细缝,一名少女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她脸上的表情惊魂未定,连忙扑向大部队,“怎么回事?”
她看上去吓坏了,身体打了个寒颤,内心也充斥着许多疑问。也许换一个环境,她会哭出声,但现在,她面前都是熟悉的同学朋友,她能够理智,仅仅声音充满一些迷惑。
“一会儿再给你解释,先跟我们一起走。”
“好。”
接下来的事情其实不需要江雪律解释,浓云稠密,死寂笼罩泰姬玛哈每一处角落,像极了恐怖片。一群人穿过走廊,影子经过画框、地毯,寂静无声。
一路上遇到不少尸体。
大家的本能反应被激发,胃里衍生出一股恐惧的恶寒。曲蔓枝是最后一个加入队伍的人,服务生敲门之前,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到满地尸体的那一刻,她惊跳了两下,双手攥紧了背包拉链,脸色很不好看。
她已经猜到了。
腿软得几乎失去知觉。
江雪律一言不发,拉着她走,这一拉,发现她身上遍布鸡皮疙瘩,细腻又冰凉,几乎没有温度。仅她一人吗?
肯定不是。
江雪律去触碰周眠洋的手心,发现他的手心也很冷。
以至于,他温热的手伸过去,下意识被周眠洋缠上了,仿佛在满地尸体之中,大家要互相扶持互相汲取温度,才能活下去。
而带着黑色眼镜的白净高中生,似乎想到了他蹲在餐厅桌下时被人庇护的场景,他面部紧绷,这一次再也没有毒舌和开玩笑。差一点他自己也是其中一具尸体。
这种可怕的事情,一般人终其一生都无法碰见,你要说倒霉吗?是挺倒霉的。
去的时候爬楼梯,回来的时候坐的是电梯,速度快一些-
后厨
通讯一切,整座酒店悬如孤岛。
主厨安慰大家,没信号可能是天气原因。
大家并不完全相信主厨的话,仅是绝望之中,就需要这种精神安慰剂。其中一个男人,拿出手机,这短短十分钟,他已经发了上百条短信了。
亲爱的,我们被困在酒店了,酒店里涌入一群杀手。
如果你看到这条短信,请尽快帮我们报警……
男人咬牙摁下发送键,屏幕上一直显示“发生中”,随后让他沮丧的事情发生了——
发送失败。
发送失败。
发送失败。
一排的红色感叹号诉说着什么。
更糟糕的事情来了,“噔噔”两声提示他电量仅剩下20%了,是否切换省电模式。
“Fuck!”男人低声咒骂道,他站了起来,他本来就有一米八,站在后厨的铁桌上,一下子摸到天花板。
他再高举手机,这个姿势很好笑。手里拿着的好像不是手机,而是一个捕蚊网,这名男客努力捕捉微渺信号的样子十分狼狈。
可惜大家都笑不出来。
因为大家都差不多。
不知道为何,许多去了深山老林、基建信号辐射不到范围的人,也喜欢这样高举着手机,仿佛手臂伸直,距离天空越近,就能有信号似的。
酒窖也躲了一批旅客,如果说后厨在地面一楼的话,信号最多断断续续,那酒窖和酒吧基本等于仓库,与外界的信息更加不通畅。
大家焦头烂额,烦躁得快要发疯。这时候后厨响起了敲门声。
众人屏住呼吸。
以为是敌人。
对了一下暗号,对上了,大门才缓缓打开。
“怎么样?”
“楼上也没有信号。”
江雪律望着人群中几张殷殷期盼的面孔,眼前闪过一个场景:天气阴云惨淡,人群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片段中闪现的场景似乎在墓园,仔细看,高耸的灰色墓碑上写着“8.15酒店遇难者纪念碑”,众人面容哀泣,自发地为遇难者哀悼,这应该是属于未来的景象。
政府出资,为遇难者们修筑了鲜花环绕的墓碑,大家在地下长眠。时间线不知道过去多久了,到底是几周年纪念日,江雪律不清楚,他低头一看,只注意到墓碑附近的青草绿地茵茵。
媒体打扮的人在墓碑前感叹:“以现实改编的电影要上映了,可怜的遇难者却回不来了,希望他们的灵魂能够得到安息。”
换言之,在场的人包括他,大家都是遇难者,要写入墓碑的那种,原来他们的坟头草是真的三尺高了。
在人群中江雪律还看到一群熟悉的影子,是张局和其他警察。其中一人身材高挑,五官轮廓深邃,气质是岁月沉淀过后的成熟魅力,正抱着花束朝他缓缓走来。
江雪律心中一跳。
……是秦居烈!
他果真死了吗?秦队长来祭拜他?
在这个片段中,江雪律如游魂一般飘过去,他从旁人嘴里得知,秦支队长这几年升迁很顺利,几乎没什么坎坷,性情却越发沉默寡言了,婚姻状况也很不理想,至今未婚。一个三十好几的男人不结婚,他在想什么呢,大家说可能是没遇到合适的吧,或者心里有结。
众人陆陆续续散去,男人坐在墓碑前,低声说着什么。
江雪律何其敏锐,他猜测,应该是在跟他说话。他凑近耳朵想听,只能听到风声……
是不是有些话,来不及开口就结束了呢。
江雪律心下略感惆怅,他抬头望着这灰沉沉的墓碑,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他不想死。
他想回国!他想回国!
他把这个场景隐瞒下去,毕竟不止他,后厨的众人,大家都出现在遇难名单上。其中一些人,他们心情已经很焦虑了,应当经不起这种的噩耗。
他只字未提。
众人有些失望,这个晚上,注定只能在餐厅这里度过了。大家没有预知的能力,不知道自己的头像已经灰了,在所谓的死亡名单上,正是不知道,大家的精神气才没有散。
大家无比渴望着救援-
另一边,夜深人静,华国江州市,都市华灯依旧。
秦居烈下班回家,他拿出手机,上面不仅没有未接电话,连一条短信也没有,他神色淡淡。
两个小时前,估计着对方没睡觉,他曾打过一通电话,没得到回应。
他往客厅里走,脱了大衣放在沙发上。
一声猫叫让他回眸。
一只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短毛小黑猫从沙发麻溜地跑出来,往地上一躺,四仰八叉地露出肚皮,秦居烈熟练地伸手覆在猫的肚皮上,另一只手,低头单手拨号。
“嘟嘟”的声响很快结束。
光线昏暗,男人侧脸英俊,眼底闪烁微光。
安静的空间里,只听见低沉的声线,男人问猫:“你的主人不接我电话,你有什么想法?”
第两百六十章
昏暗的客厅里,秦居烈把猫抱起来,从低处往高处看,男人的下颌线条显得有些凌厉。人的气场对猫无用,江江是不怕他的,两只爪子不客气地踩在大腿上,嗓子里发出喵喵喵的叫声。
所到之处留下好几根浮毛,这是猫猫我的馈赠呀,铲屎官你要珍惜。
浑然没有发觉,为什么养了它之后,两个主人都爱穿黑裤子。
养猫那么长一段时间了,秦居烈骨子里并不爱小动物。
但也许是爱屋及乌,见到江江如此可爱,他抬起眼皮,还是忍不住短暂地微笑了一下。
宽大的手掌放在猫背上。
10:30pm江雪律拿出手机,界面依旧死水一潭,少年皱起眉头,为了节省电量,正要重新合上,忽然发现信号似乎短暂地恢复了,像是卡死的银行取款机器,猛地吐出好几个未接短信和来电,通通都属于一个号码。
看清来电人,江雪律呼吸停了一瞬。
他下意识举起手机,走来走去,看信号格数变化。
无论未来时空秦居烈还是一个孤家寡人到底跟他有没有关系,江雪律心中都有很多话想说。
他这一走动,没什么效果,信号格子依然在×和最小一格徘徊,吞出几条短信后继续卡死。江雪律眉心微蹙,心下很是怅惘。
迟迟没有回电。
秦队长能不能发现他出事了?
这一夜大家可以说根本睡不着。
还有一点问题。
“酒店有吃的吗?”
“客人你们肚子饿了吗?”主厨后知后觉。
“对……”众人脸色难看地捂住肚子,他们是从什么地方躲进后厨的?当然是餐厅,那为什么来餐厅,自然是吃饭。结果来不及享用美食,酒店就遭遇了袭击,菜端上来还没吃上几口,就被迫逃命。
主厨也不多问,转身开始做饭。
危机发生时,他和几名服务生在自己的岗位上兢兢业业,牛排煎到一半,就被逃难者淹没了。
安吉带领一群客人进来,他还能没心没肺地煎牛排吗?
肯定不行,他手在白色围裙上擦了擦,丢下做了一半的食物,迅速加入了救援。
如今进入短暂的修整期,他倒是把之前未成功烹饪的食物继续做下去。他还打开了冰箱,拿出一些黄油和鸡蛋。主厨动作很轻地制作食物,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
但他这一打开冰箱,大家看见了,后厨的库存所剩无几。
大家都不是什么蠢人,很快就想到了一件事。
随着时间的流逝,人的体力精力下降,势必面临一个情况——大家肚子饿了,口也渴了。
还好这里是厨房,可以制作各种食物,水龙头打开,也能想喝多少水就喝多少水。
江雪律就感觉自己嗓子口渴了,他走过去,拧开水龙头,拿后厨的杯子接了点水。少年低着头,黑发遮住眉眼,他喝了一小杯,勉强恢复了点精神。
在他带动下,不少人也感觉到口干舌燥,纷纷朝水龙头走去。
后厨的空间有限,绝大多数人都是蜷缩在危险的员工通道,可以想象这里是天桥下的灌风桥洞,并不绝对安全。一旦暴徒找来,他们就得立马撤退。
还有一个致命问题。
后厨的食物有,剩下不多。
原因很简单,发动袭击的时间在夜晚八点过后,那个时候泰姬陵酒店的食物库存在早中晚忙碌三餐供应之后,早已经消耗殆尽了。按照酒店的规矩,第二天的食物还没送来。
大家得想办法。
否则,如果不幸陷入了危机,饥肠辘辘气息奄奄的幸存者,绝对打不过龙精虎猛的歹徒。
酒店是有泡面的。
热水倒进去后,冒着袅袅热气,给一群少年的眼镜片上覆上一层白雾。
夜深人静,服务生们熟悉地方,他们上楼拿到了哮喘用的药和喷剂后,还去拿了一堆干净的床单。这时候铺在地上。
“客人,先睡一觉吧,明天一定会有救援的。”
天已经黑透了,黑得深沉,月亮被乌云遮蔽,换作平日,大家早就上楼歇息了。可现在已经不是往日,一听说睡觉,再看时间0:30,大家面面相觑,畏畏缩缩,心想干脆今天晚上不睡了。
一夜遭遇这样的变化。
在这种地方,想到外面在流血,如同被一把枪指着,大家怎么可能睡得着。
除了那重伤昏迷着的男人,不少人困得直打哈欠,却强睁着眼睛,还固执地捣鼓着手机,大家强行集中精神,嘴里一连串地骂,没有任何想睡的欲望。
夜色静悄悄,一种无声忐忑的恐惧在传染。
服务客人已经融入了习惯,奥尔主厨猜到大家的顾虑,马上道:“我们会帮忙守夜的,客人放心睡吧。”
许多人的顾虑正是如此,暴徒远在天边不错,但他们有枪,大家害怕自己在睡梦中就被杀了。
一天下来,大家精神紧绷,压力很大,一听有人站岗,心下微松,疲惫也随之而来。
眼皮一合,互相挨挤着睡过去了。
只是睡了,梦里也不安稳。
江雪律就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有一个男人在说话,他似乎指挥着什么。
【从明天开始,一层楼一层楼地扫荡,逐层逐屋寻找房客,遇到的每一个客人都杀了,直到占领整栋酒店……】
【我们要在酒店里找到更多的美国人、有钱有势的、身份显赫的人,杀得越多越好……】
【让我们那野蛮原始的呐喊,越过世界的屋脊!①我们要让举世震惊,要让世界恐惧——】
【(轻笑)我们发动的是圣战,信仰很虔诚,唯有一种人不杀……】
【(洗脑般回应)是,首领!】
江雪律骤然惊起,因为后厨太挤了,物资也有限,大家盖着同一张薄床单,朋友们彼此靠着睡觉,他身体一动,仿佛连锁反应,这一片地方大家都动了。
“怎么了阿律,你脸色这么难看。”周眠洋揉着眼睛,大家也气息迷蒙。
灯光下,江雪律嘴唇微抿,他没有说话,他摁亮屏幕,看了一眼手机,凌晨4:04分。
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又吐出了一条短信,是秦居烈发来的。也不知道这迟钝的网络,吞了他多少个未接。
但无形之中,这条短信仿佛在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有人在牵挂他。
给了他一种想念的力量。
江雪律看了一眼手机,似乎想到了什么,黑眼珠子闪过一道略带思索的光,反正朋友都被他小动作折腾醒了,他顺势把自己的疑惑问出来:“为什么我们没有信号,暴徒那里能互相联系?”
江雪律好像捕捉到了什么,在梦境中看见,暴徒之间互相联络从来没断过。
“他们用的是卫星电话。”沈明谦无奈道。
他这句话点醒了众人。
对啊!卫星电话!
他们还是高中生,俘虏还在手里,他们怎么把这个点给忘了呢,原来他们用的是卫星电话!
孟冬臣也意识到了,他差点想给自己一个耳刮,让你不接地气,明明在餐厅遇袭时就发现的事情,你居然给略过去了!
没有网络信号时,可以使用对讲机、无线电设备进行短距离的通讯,因为这些玩意儿不依赖互联网,在没有信号覆盖区域,也可以正常使用。
而没有手机信号时,一般使用卫星电话。
卫星电话顾名思义,是通过卫星通信系统传输信息的通话器,与全球任何一个有卫星覆盖的地方进行通讯,不受地理位置限制。在一些现有通信(有线通信、无线通信)终端无法覆盖的区域,无论你是在大漠黄沙,还是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海上,或者无人区,都能够使用。
在他们俘虏那名暴徒后,这部黑色电话就落入后厨人手里了。
“能不能开机?”
大家的意思是,用这部手机报警。
众人醍醐灌顶,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
“手机给我好吗,我想打一通越洋电话,我实际身份是一名皇室授勋的子爵,我想给英国大公打电话。”好家伙,不显山不露水的人群之中,又暴露了一个有钱人。
“我也要给美国大使馆打电话,让他们来救援我们。”一个容颜憔悴的女人也牵着一个蓝眼珠子头发微卷的小男孩,急急走了过来。
这个卷毛小男孩被妈妈牵着,明显刹不住脚,一头撞进江雪律怀里。
乔赛特和爱德华两人更不用说,两个美国人将手持电话的江雪律团团包围,“我们要给美国警察打电话!告诉他们,我们陷在里面了。”
这些人想必都是那名背后首领嘴里提及的对象,心心念念的目标吧。
后厨一时有些吵闹。
每个人都有几百个打电话的理由。
江雪律也忍着自己想打电话给远方人保平安的念想,于疯狂中尽量用理智驱使自己的行为,他阻止道:“不行,远水救不了近火,我们必须先给当地警察局打电话报警,不能给所有人打电话,没有这么奢侈的条件。”
大家也不是什么无理取闹之人,很快回过味来了:“这部手机还有多少费用?”
目前还不是未来,卫星电话的资费每一分钟都极为昂贵的,没吸毒那么离谱但也不便宜。他们能打多长时间的电话,取决于这部电话还有多少费用。
希望那个幕后首领大方一点。
给这个电话冲过很多钱。
实际上并没有,穆扎米尔一听说手下被捉,早就停了费用。他之前从没想过,会有这种事发生。
拨打电话,得到保证后,众人如释重负。
这个晚上,后厨人能睡着了,包括服务生在内,大家都很激动。
另一边。
对后厨来说,这个晚上还能熬。
对贵宾室来说,这个晚上简直是噩梦。
因为四名匪徒,他们在贵宾室休息。
这个时候,酒店里维持了一种很微妙的平衡。暴徒外出狩猎时,贵宾室的人虽然提心吊胆,起码没有性命之忧。
奈何贵宾室里什么都有,更有一群俘虏,暴徒们完全把这个地方当根据地了。
狩猎持续一段时间后,他们就会回来。
被枪指着,贵宾室的俘虏们再度过上了心惊肉跳的生活。
尤其是地上还有三具新尸体。
没错,一段时间后,尸体新增数量3。
他们贵宾休息室的俘虏,错误估计了暴徒的数量,一开始进门时是两个人,听到暴徒跟人对话,大家猜测是三个人。
部长不知道,人群之中居然有本国硬汉策划了袭击。
他们一直躲在门边,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支起耳朵听脚步声。
等门开启,一个、两个、三个人进来,他们高高抄起一个啤酒瓶,啤酒瓶还没袭击上后脑勺。
“砰砰砰”的声响就响起,部长只听到一声女士的尖叫,随后枪声轰鸣,他陷入了短暂的耳鸣,温热的血喷到了脸上。
短短几秒钟,袭击者就被镇压了。
歹徒原来是四个人啊!
众人茫然着-
夏天最可怕的是什么,是明媚刺眼的阳光?是看似爽朗实际一点也不凉快的风还是发狂的蝉鸣?不,实际上是连夜间都不低于三十度的高温和大家体内快速蒸发的水分。
贵宾室全员俘虏。
睡都不敢睡,连水都喝不上一口。
不止如此,夏季高温,让尸变速度更快。
尸体一开始还好,随着时间流逝,尸斑很快浮现在肌肤表面,后续传出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部长晚上没有吃东西。
跟尸体共处一室,见到尸体他于心不忍,但鼻腔里闻到这种刺鼻的气味,部长忍了很久,终于受不了了。
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他一个弓身,弯腰连连干呕。被他牵动,大家也开始呕吐。他吐完,一脸的惨白。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结束啊?
更气人的是,他们饥肠辘辘、虚弱无力时,暴徒们开始吃东西了。本来他们被捆着无法行动已经很不愉快了,还要看别人在自己面前大吃大喝。
凌晨三四点了,你们还吃东西!是人吗?啊?
贵宾休息室不是餐厅,只有少量的吃喝和烟酒。
“我第一次抽这种高级的烟,好酷好辣。”一名暴徒夹着烟连连咳嗽,把眼泪都咳出来了,对方早已经摘掉面具,露出一张青涩年轻的脸,给部长的感觉非常割裂。
面由心生。
在他的想象中,这种杀人不见血的袭击者,应该长得十分丑陋狰狞,是彪形大汉。
结果面具一摘,仅仅比他儿子大上几岁!
部长下意识看了仰天倒地、面色青紫的尸体,又看了看这群暴徒,心下微微骇然。
这种感觉诡异又奇妙。
部长竖起耳朵,从暴徒们的交流中,能暴露出不少信息:这种烟其实并不高级,价位是中档,这没抽过,他们是什么家庭?
看他们洗到发白的衣着,似乎并不富裕,他们袭击酒店、绑架宾客是为什么?为了钱吗?
如果能找到动机就好了。
后续三人也摘掉面具。
“我尝尝。”有人伸出了手,一根烟就这样分了几个人吸食,果然味道不错。该怎么形容这种味道,很辛辣粗犷,一口直冲天灵盖和鼻尖,又呛又让人迷醉,一开始不适应,很快就习惯了。
阿泰拿出一个金色的巧克力,撕掉箔纸。
“这个巧克力我也没吃过。”
这个巧克力是他第一次袭击西部火车站时在抽屉里找到的,抽屉里除了车票,就剩下一些员工首饰和小零食,阿泰当时全部劫走了。
阿泰是第一次吃这种东西,不是什么江海里捞出来的烂鱼烂虾,也不是棚屋里一锅乱炖的土豆,这种甜丝丝的滋味也跟他妹妹吃过的廉价糖果零食不一样,他第一次品尝。
吃甜食是一种极美好的体验。
尝着尝着,他笑了,笑容很俊朗,牙齿全是褐色的浆液,嘴角也浮现一个梨涡,“噢,里面有酒。”
这个巧克力……
部长懂民生,一眼就看出巧克力的牌子,是夹心巧克力。
这会儿让他迷茫了。
连巧克力也没吃过?他感觉这群年轻人跟一道谜团一样,而他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谜底。
他们是为财吗?
接下来的场景又让他不确定了,阿泰将背包放下,里面除了枪、刀之外,居然还有食物:高级午餐肉、高档香肠、精装泡面,罐装咖啡,一些不怎么常见的热带水果和望远镜。
一群没吃过巧克力、抽过烟的小伙子,为什么又能吃得起这些……
他们大口朵颐着,一人吃完后,回去守门,突然他发现了什么,道:“有几只虫子混进来了,是不是有人报警了?”
什么虫子……
贵宾室的人迷迷糊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