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逸用两小时的睡眠恢复了点精气神,暗沉着脸坐在研判会的正中间。
这个会是关于前天那起入室故意杀人案,就是被砍了二十几刀的案件分析。
这个案子对现在的刑侦技术手段来说一点都不难,所以她用手撑着下巴,主要听林普平如何判断,她最后来补充分析。
大屏幕上有四张图,现场立体剖面图,客厅血迹图,第一案发现场,及死者现场。
她把视线撇开只闭着眼听。
“客厅血迹有六处,分别是沙发及茶几上的冲撞血迹,茶几血迹空白区12cmx10cm,以及四处移动血迹。移动血迹初步鉴别为致伤物的转移,两枚移动脚印,以及人体转移。”
“第一案发现场有四处血迹,07是马桶周围滴落血迹,08是墙面的撞击血迹,09是侧墙面挥洒血迹,及10的流柱血迹,11下水道周围淡血水。”
“基本断定犯罪嫌疑人先于受害人在沙发处交谈,后出现打斗,用致伤物击打头部,初步怀疑是死者恐慌后抓起茶几上烟灰缸予以自卫反击,但犯罪嫌疑人将烟灰缸将其夺走,随后将受害者拖入向南大卧室的卫生间,实施犯罪。”
“07与08血迹还原为受害者坐与马桶,头部再次受到猛烈撞击导致颅骨骨折,具体致死因需解剖来确定,我们也正在协调解剖时间。”
沈一逸举手,立马插话,“不是凹陷骨折当场死亡几率比较小的,我昨天下午又看了两遍勘验照片,犯罪嫌疑人应该也是有点恐慌的,先是拿了这个花洒冲了手上的血,还有死者头上的血,因为发现死者还有气息后又关了花洒。”
她指了指屏幕上的09号图,“他的甩手挥洒血迹,可以说他这个犯罪心里状态是处于严重负性生活事件里,恐惧的过程很短,情感被动隔离了,于是又进行了二次伤害,把人抱到床上砍。”
沈一逸作为法医,要为侦查方向梳理线索,犯罪动机侧写也属于她的工作之一。
犯罪嫌疑人故意杀人性质恶不恶劣,对于案件定性起到很关键的作用,对于检察院的后续工作也有决定性因素,一刀砍掉脑袋和羞辱式砍人二十刀,在法院判决上也不一样。
林普平站在沈主任身旁,安静听她说话。
“没剖,所以具体死因不清楚,但不影响他性质恶劣,我们在大腿股后区的开放性创口上发现濒死期反应,那个颈窝、肩胛上区的也有炎症反应,意味着死者被抱到床上的时候还活,只是意识不清晰。”
研判会所有人都沉默着,尤其是李斯廷双手抱在胸前,他见过很多凶杀案,知道死者意识不清醒被人连砍数刀意味着什么。
他沉道:“你的意思犯罪嫌疑人是享受这种活剐的感觉对吧。”
沈一逸双手抱在胸前,盯着李斯廷沉默半天。
最后她回了个:“我不知道。”
林普平见沈主任态度严谨,只说了个不知道,他觉得这是个展现自己的机会,于是冲着李斯廷举手示意。
李斯廷还陷在恶劣案件中,皱眉努了下嘴,同意他的插话。
“犯罪嫌疑人应该和受害者有日积月累的负性情绪积累,从冲动障碍分析来说,我们认为犯罪嫌疑人在近期受到了较为严重的挫折打击,愤怒归因,几乎是冲动杀人。”
沈一逸没点头,也没摇头。
李斯廷转头问道:“刑技那边指出了吗?”
小王点头,“嗯,我们分别在主门、卧室门、卫生间门提取了三枚血迹指纹,都是同一个人,是受害者的外甥:朱益。”
“视侦呢?”
“事发当天早上7点,朱益从家出发开车到了受害者楼下,车子停留30分钟后,他乘左侧电梯到达受害人家门口,随后上午10:12走出家门,坐上左侧电梯离开。”
“我们监控昨晚跟了他的车牌,他与事发当天凌晨2点离开沪城,最后一次车牌出现在监控里是在浙省桐理县。”
“跑这么快?“
李斯廷两手撑着桌子,觉得物证闭环的差不多,”哎,这小朱赶紧把他身份证在系统里升级处理,联系当地警力先监控起来。”
沈一逸见李斯廷开始出布控计划,直接起身道:“你们这边没事了,我们就先走。”
“哎呦,辛苦。”李斯廷点点头,“我听小林说你这熬了三大夜,赶紧回去再补会觉。”
沈一逸走到他身边,在会议资料上签字,随后转身出门。
林普平跟在她身后,“沈主任,那个早饭我放在办公桌上了。”
“谢谢。”沈一逸与他拉开了距离。
“你不去补觉吗?”林普平看她往实验室走,急忙跟上脚步。
沈一逸浑身酸疼着,警队床铺只是为了让值班的人小憩,而不是给熬夜的人用来补觉。她站六小时后又睡了俩小时硬板床,腰都快跟身体脱节了。
睡的不好,眼压升高,由于刚才屏幕光源过于刺眼,害她此刻头疼欲裂。
“你不舒服吗?”林普平见沈主任整个会议都蔫蔫的,不免担心。
“没有,你去忙吧。”沈一逸摇头,随后转了个弯进了女厕所。
她站在洗手台前又洗了遍手,她抬头看向镜子,随后把头撇开。
不知为何,睡醒之后她更想秦落。
-
已经过去两周。
秦落坐在刘佳跑车的副驾,被排气轰得耳朵发涨,但刘佳偏偏就喜欢听排气回火的声响,非要在沪城早上最堵的市中心狂飙着急踩急停。
跑车在街口急刹,亮眼的在等绿灯,
路边的男人朝车子投递过目光,他们以为车里坐的是个男人,毕竟能开跑车的人不简单,在仰视视角都应该是男人完成的,刘佳在酒局上见过太多这种目光,仿佛她完成了某项不可思议的成就。
哎,旁边还有个女人也在看她。
刘佳笑笑,得亏她留的齐肩短发足够标准“女人味”[1],不然除了男人觉得她不正经,还得被女人骂一句精神男人。群体污名化的形成就这么容易,他们才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归因偏差」、「山头主义」在作祟,反正只要看不顺眼了,怎么地都能骂上两句。
刘佳是个配得感超级强悍的人,健身三周她就能穿着健身背心去公司炫耀,公司刚拿媒体提名奖立刻发朋友圈昭告天下,在团建酒局上喝多了给员工慷慨演讲,她说:
「学不会配得感?那去学学你姑父和大舅在酒席上还没开始喝呢就吹下的牛。为什么他们酒醒了也不觉得丢人?因为他们把奉承都当成了实话,相信自己永远都有人爱,没人爱了还有老婆呢,没老婆还有老妈呢,最不齐还有儿子呢,而你想的都是什么鬼道理?都是我夹的!我没人爱了就是没人爱了!」
秦落一直觉得公司员工整体风格都颠颠的,和刘佳这个老板有分不开的原因。
“怎么?今天见到沈一逸让你大早上这么兴奋…”
“那见老同学可不得兴奋嘛。”
秦落又盯着刘佳看了两眼。
刘佳今天夹了精致耳环,甚至还画了眼线。
秦落记得刘佳以前跟自己说过,喝酒应酬的时候一定要画眼妆,这样盯人看的时候会自带洞穿力。
“你可千万别吓着她,我们两周都没说过话。”秦落不放心,她伸手把咖啡吸管从刘佳嘴里拽出来,“听到了没?”
“我吓她?”
刘佳两手抓着方向盘,又是一脚油门,为了压过排气声她提高了音量,“高中的时候我被她吓到了多少次?你为人家流眼泪的时候我替她哄过你多少次?你俩掰了她冷脸给我甩了多少次?”
“咱们不说以前了行吗?”秦落打断她。
“行,咱们不说以前,就说现在。”刘佳眼睛盯着前方,手却在秦落挥舞,“她主动约你吃了饭,你说你俩聊的挺开心,啪!!!!又无音讯了,消失了,蒸发了。”
秦落被刘佳和她的车吵的脑袋疼,伸手拍掉眼前的胳膊,“我也没给她发信息。”
“你错了。”刘佳伸出食指左右摇摆,“不一样。”
秦落把头撇向窗外,“哪里不一样。”
“你们已经不是十七八了,搞矜持稳重这套可太磨人了,况且人是视觉动物,第一眼要是有感觉挡也挡不住。”
“哦。”秦落心窝闷烫着,索性直接道:“你这意思是她和我吃了顿饭,发觉我没意思是吗?”
“她那种大闷包对你有什么感觉,我可不瞎猜。”刘佳终于把车开上了高架,汇入车流后猛给了一脚油门,“你得改变策略”
推背感极速而来。
“调情最重要的是什么?”刘佳随着轰鸣声,情绪不断兴奋起来,她伸手捏了捏好友的下巴,“是紧张。”
是在朝拜的殿堂内拉响警报,在博物馆外点燃大火,破坏指数直线飙升。侵入,不是要谁去做那只惊弓之鸟,而是要人去品尝游戏里的甜头。动物发了情只知道交,配,而人却会额外生出别的念头——坐立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