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另一版
徐承英觉得自己都要被常宁气死了, 嘴皮子一掀正准备反驳的时候,后座陡然传来一声:“够了!”
顾星陨的脸色并不好看,端坐在后座中间, 语气沉得能滴出水来:“有什么话, 回去了再说。”
说完, 又昂了昂下巴,对着徐承英说:“改道, 去云水湾。”
常宁抬头看后视镜,又看了一眼仿佛正专心开车的徐承英,扶了扶自己的黑框眼镜, 果真不再讲话。
徐承英其实也在偷偷看顾星陨的反应, 他刚刚情绪上来, 口不择言说了些不对的话,一旦冷静下来真是想把自己舌头咬了,就怕顾星陨乱想,到时候公司再出了别的岔子。
唉。
也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 方向盘一打, 驶离原本的行车轨迹。
被顾星陨特意从甜品店排队买来的慕斯蛋糕最终落在徐承英的车上没拿,到地方的时候还是徐承英替顾星陨开的车门, 嘴上下意识嘱咐道:“顾总, 这里风大。”
“嗯。”顾星陨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道:“你先回去吧。”
说完又看向常宁:“你跟我来。”
徐承英目送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别墅门后, 露出怅然若失的表情。
而门内,顾星陨自顾换了拖鞋, 刚想招呼常宁坐, 就见这男人将公文包往柜台上一放,躬身从鞋柜最下层拿出新的一次性拖鞋换上, 一套动作做下来行云流水。
顾星陨沉默了一下,问道:“以前你常来这里?”
常宁站直了,思考了一下才说:“不算常来,你不是很喜欢别人过来打扰你。”
顾星陨想起之前江远道的话,难不成,他是因为避嫌才不喜欢让别人来这边的?
顾星陨不敢深想,转身往里走,道:“你喝茶,还是咖啡?”
“不麻烦你,水就好了。”
常宁说完,拿着公文包就往客厅里去,在顾星陨去厨房冰箱拿水的空挡,将包里的笔记本电脑和纸质文件一并拿出来放好在桌上。
顾星陨出来的时候,看见常宁面前那么厚一摞的卷宗资料忍不住发愣。
常宁见他的表情,主动解释道:“你和裴凛山都是资产丰厚的人,在清算你们共同财产的部分花了不少功夫,而且为了能够顺利离婚,也搜集了不少裴凛山的出轨资料,基本都在这里了。”
顾星陨更惊愕了,“他,出轨?”
常宁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镜,正襟危坐道:“事实上,在你们婚后的第一个月,他就被你捉奸在床。”
一种近乎撕裂的痛感从心底传来,顾星陨垂下眼睑,将水放在常宁面前,坐下了。
“说说吧,他还干了什么。”
于是在常宁这里,顾星陨听到的完全是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他的确是和裴凛山结婚了,但不是为爱结婚,据常宁所说,他本就不喜欢裴凛山,在他父母出事后,裴凛山以顾氏为要挟要他答应在一起,他答应了,之后裴凛山助他拿回顾氏,这确实是大忙一件,他为此感动,甚至萌生出和裴凛山在一起一辈子也不错的想法。
可现实狠狠打了他的脸,裴家不接受他,不仅在外一再给他难堪,还屡次三番给裴凛山安排相亲,为了安抚他的情绪,裴凛山骗他没去,却被他在餐厅抓了个正着。
“或许老天爷总是偏爱你,要把裴凛山的真面目揭开给你看。”
常宁说着,又道:“后来有一次,他们裴家举办了一次宴会,裴凛山带你去了,宴会上你被一些家族小姐明里暗里贬低,中途有人恶作剧,推了一个千金小姐一把,那小姐抓着你就掉进了泳池。”
泳池。
顾星陨闭紧了眼,手握成拳几近发抖。
“但是没有人注意到你,就连裴凛山本人,也第一时间跳下去救那个千金小姐,你溺在水里差点窒息,还是我发现,救你上来的。”
常宁的眼神变得愤怒,“从那次起,我就告诉过你,裴凛山不可信,你在水里差点溺毙的时候他在哪里?可有关注关心过你?可你……可你还是宁愿被他三言两语欺骗。”
不必常宁再如何描述,顾星陨也能想象到他当时在水里挣扎无法呼吸的绝望。
他自小怕水,只要泳池水深到一定高度,他看到都会感觉眩晕,后来,顾家有个远房表弟过来玩,不信他怕水,趁他不备推他下泳池,从此,泳池几乎成了他一生的噩梦。
常宁说:“再后来,你发现裴家是你父母无端卷进机密案的幕后推手。”
顾星陨陡然间瞪大了眼睛,就听常宁继续道:“这也是为什么,裴凛山能那么快帮你翻案。”
“我爸妈的事和裴家有关系?”
顾星陨忍不住站了起来,“是他们家害死我爸妈的?”
“或许其中有误会,各种缘由,我不是很清楚,只听我哥说过几次,再后来,你也同我说过这件事,但并没有告诉过别人。”
“你哥?”
“对,我哥叫常安,是当时负责你父母案子的律师。”
常安……常宁。
是了,顾星陨记起来,之前他看过常安的档案,是有一个弟弟貌似叫常宁。
顾星陨几乎脱力地跌回沙发,失神片刻,想到什么,又立刻以一种愧疚的眼神看向常宁:“对不起……你哥……”
“看来你知道这件事?”
常宁看向顾星陨,表情变得平静,“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冤有头债有主,再说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我早就不记得我哥长什么样了。”
“你……”顾星陨艰难开口:“没有去看过你哥哥?”
“只要他一日不醒,我便一日当他死了。”常宁说:“死了才好,不至于叫活人受罪。”
常宁的语气太过凉薄,凉薄到顾星陨忍不住倒吸冷气。
可是他说的话又有什么错吗?顾星陨怔怔地盯着地面发呆,是他们顾家导致了这一场悲剧,常宁不仅不恨他,反而还一直帮他、救他。
顾星陨觉得自己脑子很乱,还没想出什么来,常宁继续道:“不说我哥,就你的事,我虽然不清楚你后来是为何同裴凛山结婚,但裴凛山,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他是力排众议和你登记结婚了,只是结婚的第一个月,就有人给你打电话,说看见裴凛山抱着个小明星进了酒店房间,我当时正在你旁边同你喝酒,你不信,我陪你去看,结果抓了个正着。”
“当时裴凛山并未解释,只是将小明星赶走,并且同你一道回了家,但我猜想,你们关系应是从这开始彻底破裂。本来就不是多么信任多么相爱的婚姻,哪里又经受得起一点风雨呢?”
“你为了气他,开始进军影视行业,勾搭他公司的艺人到他跟前晃,花边新闻上了不少,可裴凛山无动于衷,你是既恶心了自己,又什么反馈都没得到,所以顾星陨,我一直说你傻,简直是傻透了。”
听着听着,顾星陨将头深深埋进手掌,不知该作何表情。
而常宁还在说:“除了裴凛山,裴家也不是什么好的,裴先国续娶的那个女人没少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你以前都忍了——哦,裴先国就是裴凛山他爸,而他续娶的那个——”
“我知道。”
顾星陨哑着声:“我已经见过了。”
“见过了?”常宁露出个讥讽的表情,“那女人应该不好相处吧?”
何止不好相处,第一次见,她差点将他脸都挠花。
顾星陨的手指深深插进头发里,他开始觉得烦躁,甚至不想继续听常宁说下去。
可常宁明显不知他的心中所想,还在说:“我不知如今裴凛山是怎样哄骗你的,也不知你和他是怎样的相处模式,但是顾星陨,你要知道的是,你和他结婚的这几年来,你过得并不快乐,不仅不快乐,你甚至一度抑郁,要靠药物才能入睡。”
“你们之间毫无感情,早已分居,我提议你离婚,你也答应了,但裴凛山以离婚会影响二人事业为由拒绝离婚,这也是为什么我被你委托来打这个离婚官司。”
“就以我目前手上的材料和证据来说,这个离婚官司,你必赢。”
顾星陨就保持着那个埋头的姿势,不说话了。
常宁说完,看见他这样,终于露出了一点类似于怜悯、或者说同情的表情来,“顾星陨,我同其他人不一样,与其让你在梦里被人欺骗,不如主动叫醒你,虽然残忍,可这就是现实,我不希望你被裴凛山骗,也不希望你再次真心错付。”
顾星陨还是没有说话。
常宁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始终坐直的身体也微微弯曲了下来靠向顾星陨,低声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还不知道你是顾星陨,那时候我在酒吧同前男友吵架,他生气要对我动手,还是你救的我。”
顾星陨终于有了点反应,抬头,呆愣愣看向常宁。
常宁说:“那时候你劝我,说,遇到这种会家暴的渣男就要早点脱离,还告诉我,如果和一个人在一起不快乐,那就趁早放手,这个世界上,还是自己快乐比较重要。”
“现在我也这样劝你,趁早做决断,趁早放手,我希望你是真的快乐。”
第52章 渡
顾星陨的眼睛缓慢地低下去, 视线再次盯向地面,表情一片空白。
快乐吗,他本以为, 和裴凛山在一起, 他是很快乐的。
他从20岁醒来, 却被迫面对27岁的一切,要不是裴凛山始终在他的身边陪着他, 又那样坚定不移地说爱他,他也想象不到自己要怎样才能将27岁的人生过好。
偌大的顾氏,就他一个人在撑, 所有的叔伯都不能再相信, 血缘关系最亲近的二叔更是由他之手进了疗养院, 他举目无亲,又无朋友相伴,没有裴凛山,他一个人要怎么处理这一团乱麻的境况?
现在常宁告诉他, 就连裴凛山的深情, 都不过是失忆后伪造出来的假象,他到底活在怎样的世界?以前的顾星陨会怎么面对这栋空空如也的别墅?
顾星陨缓慢地闭了眼, 醒来后这些时日的画面在脑海中如走马观花一一出现, 那些……那些画面里, 真心怎么作假?
常宁伸手, 试图碰碰顾星陨的肩膀,临到半空, 又停了。
他发觉他竟然有些不忍。
收回手, 再次推了推鼻梁上方的黑框眼镜,常宁道:“今天我来顾氏之前, 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你失忆了,这话说起来简直比八点档的泡沫剧还要狗血。”
“不过徐承英的做法也没有错,他是护着顾氏,也是护着你,今天在车上,是我说的话不对,你别恼他,毕竟他是你花了不少功夫从猎头公司亲手挖过来的CEO,在工作上,你一向很信任他。”
顾星陨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常宁别开眼,去拿桌上的资料,“我看你还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信息,我这里有些文件你可以看看,也好清楚你们二人如今各自的财产经济状况,以后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常宁将其中一摞纸张放至顾星陨面前,继续说:“当然,如果裴凛山不答应离婚,我还是建议你打这个离婚官司,只是你现在失忆,可能会被对方抓住把柄,这个案子时间上可以再推一推。”
“对了,医生有没有说,你的记忆会不会恢复?”
顾星陨摇头,音色喑哑:“应该能。”
常宁看他两眼,沉默了一下,忽然说:“其实你这样也挺好,什么都不记得,总比过去那个……”
剩下的话常宁没有说完,他暗叹一声,将其他厚厚的卷宗资料收拾收拾放回了包里。
“这是我的名片,你收好,以后可以找我一起喝酒。”
常宁将烫金的私人名片放在那摞纸张的最上面,站了起来:“你好好想想,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顾星陨没动,坐在沙发上保持着垂头的姿势,目光空洞。
常宁立了几秒钟,转身出去,身后顾星陨的声音却忽然响起来:“你说裴凛山出轨是事实,那么我呢,江远道呢,后来我同江远道在一起了吗?”
常宁背对着沙发,站定。
顾星陨提出这个问题时他也不自禁地皱了皱眉,“江远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同他应是逢场作戏,关于他的事情你几乎不会同我讲,所以坦白说,这个问题我也不能给你什么确切回答,但有一点,你不喜欢江远道。”
“我不知你和江远道是否达成了什么协议或者约定,你确实捧他捧得厉害,在外人面前,也始终一副喜欢他的样子,只是……”
说着,常宁转回了身,看着顾星陨的背影,道:“我了解你,你不可能喜欢他。”
心中最后一块石头落下,顾星陨本以为自己应该觉得轻松,但是他没有。
反而突然觉得心里空空荡荡,一片迷茫。
从醒来到现在,他听到的说法太多太多了,本能告诉他,常宁说的应该都是对的,可他依然觉得迷茫。
常宁走了。
顾星陨坐在沙发上继续发呆。
要不是裴凛山给他打电话,顾星陨觉得自己能在这里坐许久。
电话里,裴凛山的声音那样温柔:“星陨,回家了吗?”
他说的家,自然是裴凛山那里,他们原本说好,为了更好地喂养和照顾芋圆,顾星陨还是回那边睡,事实上,这几天顾星陨也是这么做的,他们相处很好,今晚他甚至还特意去买了慕斯蛋糕给裴凛山。
可是眼下……
顾星陨深吸一口气,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还没有,今天公司有事,在加班。”、
“哦……”裴凛山的尾音拉得很温柔,还带了点笑:“那正好,我今晚有点事,可能回去会晚,如果你先到家,就先洗澡上床,我很快就回来。”
顾星陨说:“好。”
挂断电话,顾星陨没再继续发呆,上别墅二楼房间里翻出车钥匙来,径自去车库开了辆低调的保时捷出门。
这还是他车祸醒来后第一次自己开车,起初顾星陨觉得自己手有点抖,但是好几个深呼吸下来,便镇定了许多。
夜色渐临,他降下车窗吹风,等红灯的时候一只手搭在车窗上,他觉得这个姿势自己很熟悉,甚至隐隐的,有些烦躁感升上来。
或许他会在车上抽烟。
顾星陨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接着便去翻车上的储物箱,果不其然,里面全是宝蓝色的烟盒。
他走神了一瞬,左边的银色超跑忽然鸣笛。
顾星陨下意识侧头,就见那超跑的驾驶座上坐着一个漂亮女孩对他吹口哨,大声喊道:“帅哥,你长得真好看!能不能加个微信啊!”
那女孩烫着一头大大的波浪卷,妆容精致,笑容灿烂又阳光。
顾星陨看见她笑,不知怎么,心情忽然很好,骨节分明的手指往上抬了抬,是一个拒绝的姿势,接着红灯转绿,顾星陨油门一踩,瞬间起步冲过了斑马线。
宝蓝色的烟盒被抛之脑后,这次顾星陨迎着风开车,只觉得浑身顺畅。
安京市很大,顾星陨由城北开到城南的时候夜色已深,他停好车,进了房子,芋圆听到他的声音跑了过来,软软地叫着。
顾星陨立刻将芋圆抱起来。
“小东西,差点又忘了给你喂食,饿不饿?”
喵咪抬起爪子在顾星陨胸前摁了摁,叫了几声,貌似是抱怨的意思,顾星陨又笑,抱着猫去给它弄猫粮。
等猫吃饭的时候,顾星陨就靠在流理台前玩手机。
尽职尽责的兽医张晓言很早就给他发了短信,提醒他记得喂猫,还嘱咐他猫咪有什么问题可以尽早联系他。
顾星陨对张晓言印象特别好,回了他的短信,没想到张晓言应该也是在玩手机,几乎秒回,二人就这么在短信里聊了起来。
只是聊着聊着,话题忽然深了起来。
张晓言说,其实他以前不喜欢养宠物,只是阴错阳差读了动物医学这个专业,毕业后,他一开始的志向也不在从医,而是转行从事了其他工作,没想到新工作一败涂地,还差点让他身败名裂,那段时间,就是他偶然捡到的一只小野猫始终陪着他,治愈他,他才决心从医,去考了兽医执业资格。
顾星陨有点疑惑,不知张晓言为何突然和自己说这个,就见张晓言的下一条短信进来:“顾总,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今天不太开心,和你说这个就是想告诉你,每个人都有自己艰难的时刻,希望芋圆的陪伴会让你不那么寂寞,也祝你安好:)”
顾星陨愣住,下一秒又笑出来,回复:“谢谢你。”
等猫喂完已是晚上九点多,顾星陨去客厅收拾了芋圆的一众杂物,一个个往车上搬,芋圆见自己的窝都被顾星陨挪走了,不由上前去叼顾星陨的裤子。
“喵呜。”
灰蓝色的猫咪一直叫,顾星陨搬着东西,嘴上安抚道:“芋圆乖,爸爸带你换个家。”
他已经问过张晓言,虽然陡然换环境可能会造成猫咪的不安或者不适,但芋圆有之前在野外生存的经验,不至于那么没安全感,只要前期他多陪伴下,问题不是很大。
所以他打算带芋圆回云水湾。
好不容易搬完东西,顾星陨站在门口拍了拍手,正打算回去抱芋圆上车,忽然听到门前花园栅栏外传来一道男声:“你好!”
顾星陨转头,见一个皮相很是不错的男人拿着一个礼盒站在外面,温声说:“我是近日新搬过来的邻居,想过来认识一下。”
门前长廊的壁灯昏黄,将男人的面容照映得分外清晰。
顾星陨瞧见这人脸上的笑,眯了眯眼。
他记得前段时间自己去剪头发的时候碰到了个说要爬裴凛山床的小明星,尽管他的经纪人将那人的相貌隐藏得很好,可是他问过经理那个人的信息,不仅如此,闲暇的时候还查过这个人的履历。
梁景阳,现年30岁,海外模特,有非常丰富的大赛和秀场经验,近期才回国发展。
他该不会以为自己真的记不得他了吧?还是那天,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个听了墙角的人是他顾星陨?
顾星陨心里这样想,面上却不动声色,几步走到栅栏前开了门,脸色温和:“你好。”
梁景阳笑得很是亲和,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了,这是我亲手做的小饼干,希望以后可以好好相处。”
说着,梁景阳将礼盒递过来,顾星陨接了,抬眼看这男人,唇角勾了勾:“谢谢。”
梁景阳的心思却明显不在他身上,反而频频朝门里张望,道:“这里就你一个人住吗?我听别人说,我隔壁住的是2个人。”
“别人?”
这片小区名为碧海园,非常大,全是独栋小楼,楼与楼之间的距离也远,大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的,几乎没有邻居会走动,哪来的别人说?
梁景阳却自顾解释道:“哦,就是我搬来的时候,听保安说了两句。”
“哦。”
顾星陨点点头,神色不明:“是还有一个人,他在加班,还没回来。”
梁景阳笑得似乎更高兴了,“这样啊,那下次有机会请你们来我家吃饭。”
顾星陨微笑:“好。”
第53章 嘶哑
后来梁景阳再同他说什么, 顾星陨也无心再听了。
梁景阳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某人不在,他打探的意图也已经达到, 二人会话自然草草结束。
等人一走, 顾星陨立刻将礼盒往门前的垃圾桶一扔, 动作利落干净,拍了拍手就回了房子。
“芋圆?走, 爸爸带你去新家。”
小楼里的灯,一盏接一盏地熄,没一会儿, 关门的声音传来, 车子引擎发动, 车灯亮起,保时捷以毫不留恋的姿态离开了这里。
窗外,是流金溢彩的安京夜景,作为一座不夜城, 这个时间段的安京正是极热闹的时候, 但外面的景色再美丽,这次顾星陨都没看一眼, 眼神专注又认真, 在车流众多的马路上疾驰而去。
抵达云水湾的时候已经很晚, 顾星陨在车库熄了火, 感觉到疲惫,便暂时没有动, 这时候芋圆从副驾座椅上跳过来, 踩在顾星陨身上“喵喵”叫着,顾星陨哑声一笑, 摸着猫咪柔软的毛发,不知为何觉得满足。
“芋圆,困不困?”
“喵呜。”
“爸爸现在就去给你整个窝。”
只是最终芋圆也没肯去临时放置的窝里睡,反而始终粘着顾星陨打转,就连洗澡的时候,都一直恋恋不舍地在浴室门口逡巡,不停地叫着。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这么粘人的小东西。”
顾星陨一边拿毛巾擦着湿发,一边开门等芋圆进来。
只是芋圆明显被满室的氤氲水汽吓住了,停在门口并不动,顾星陨便笑:“胆子也不大。”
就在这时候,楼下却传来关门声。
顾星陨擦头发的手一顿,心悸的同时从浴室走出来抱起了芋圆。
他往楼梯走,楼下的人则正好上来,两个人碰了个正着,裴凛山看见顾星陨,眉头就是一皱,“洗了头发怎么不吹干?你才发烧没多久,感冒也不知道好了没有,还这么大意。”
顾星陨几乎愣住。
他还没想明白裴凛山为什么来了这边,就见这男人走过来揽着他,强势得不容人拒绝,“去吹头发。”
“嗡。”
电吹风机开始工作,顾星陨怀里的芋圆被吓得跳走,热风源源不断从身后传来,顾星陨坐在床边,僵硬地一动不动。
男人粗粝的指腹擦过头皮,动作温柔又细心,裴凛山说:“来了这边怎么也不说一声?还把芋圆的窝都挪过来了?不过也好,这边房子的面积大一些,住得也舒服,你要是想在这边住,我就过来。”
吹风机的声音过大,顾星陨听得不甚清晰,下意识问了句:“什么?”
男人的手指忽然从发间下移,摸到耳后,捏住脖颈,顾星陨一僵,吹风机被关闭,一切噪音陡然消失,裴凛山贴着着他的耳朵说:“我说,我每天都很想你。”
顾星陨僵得更厉害了,之前自以为做好的所有心理塔防瞬间崩塌,他感觉自己心跳声很大,下一秒,裴凛山的手指握住他的下巴强迫他转过来与之对视。
“我爱你,顾星陨。”
说完,那双如墨色一般幽深的眼睛看着他,紧接着,视线缓慢下移。
这将是会是一个吻。
顾星陨心里想。
只是那吻将将落下来的时候,顾星陨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出了声。
他今晚回来后光顾着在两边跑顺带喂芋圆了,自己压根就没吃晚饭,他尚且没来得及脸红,裴凛山已经率先皱了眉:“晚饭也没吃?”
“啊。”顾星陨逃避地避开他的视线,说:“好像是忘了。”
裴凛山便叹口气,从床上站起来,说:“你自己先将头发吹干,我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能做的。”
顾星陨抬眼看裴凛山一秒,又低下来,僵硬地说:“哦。”
裴凛山出去了。
顾星陨拿起吹风机,打开,动作机械地吹头发。
常宁的话一遍一遍在耳边回响:
“事实上,在你们婚后的第一个月,他就被你捉奸在床。”
“再后来,你发现裴家是你父母无端卷进机密案的幕后推手。”
“你们之间毫无感情,早已分居……”
……
一句一句,在耳旁如同响钟,撞得他耳膜生疼。
这不对。
顾星陨放下吹风,往厨房那边走,里面传出抽油烟机的声响,他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外,看裴凛山忙忙碌碌,眼神逐渐由迷茫变得冷硬。
“裴凛山。”
忽然,他叫他的名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边?”
裴凛山煎蛋的动作一顿,诧异地看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头发吹干了吗?”
顾星陨抿了抿唇:“你都不问我为什么来这边吗?”
煎蛋完成,裴凛山将滋啦冒着热气儿的荷包蛋放在碗底,又将一边煮着的面撒了葱花捞出来,说:“我回了碧海园,看见你不在就知道你过来了,星陨,我不想知道为什么,我只需要知道,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说完,便将面端起来,走到顾星陨面前,“吃面。”
顾星陨的视线落在面条上,卖相很不错,闻着也很香。
他的胃开始隐隐抽痛,只是他没动,说:“我爸妈的事,你知道多少?”
裴凛山端着面的手有点不稳。
但他很快变得镇定,哑声说:“你先吃面,吃完面我再告诉你。”
两个人一同坐在餐桌前。
之前奄奄一息的小盆薄荷因为没时间收拾还摆放在桌上,顾星陨三两口囫囵吃面,吃得太快,连烫到舌头都顾不上,很快吃完。
裴凛山的目光安静地落在他身上,一直到顾星陨放下筷子,嘴巴都来不及擦,抽着气说:“你说吧。”
“我没有见过你的父亲顾先生,也没有见过你的母亲,但我知道,他们应该很爱你。”
“之前我同老李收拾过你父母的房间,有很多你的照片和影像,其实……我也很想能够见他们一面。”
顾星陨撇开头,闭眼:“你别跟我说这个。”
裴凛山继续道:“所以……所以我,我真的很抱歉。”
“抱歉?”
顾星陨陡然转回头,锐利的目光盯着裴凛山,再次轻声地重复:“抱歉?”
顾家会卷入这桩案子确属无妄之灾。
顾氏夫妇一生汲汲营营,虽是从祖上传下来的产业,但到了他们这一代,能将顾氏做到这地步也属实不易,他们二人风光了一生,却始终保持年少热血,行了不少善举,光是资助的学生就有好几万个,这其中也有不少后来学业有成回来报答顾氏的,但也总有那么几个,虽得了顾氏恩惠,却被养成了白眼狼,拿顾氏的钱去讨好别人,并成为裴家通往胜利的踏脚石。
因为顾氏实在是太大了,又太耀眼了,这么一个拥有深厚财力的集团卷入斗争,如何不愁掰倒对手?那样巨大的数字,那样可怕的条条罪名。
而裴家明知道这一切,却还是冷眼旁观地将这对夫妇推进了深渊,他们要的胜利,必须踩在顾氏的头上才能得到。
而这一切,并不从事家族工作的裴凛山起初也是不知情的。
只是他知道的太晚,回来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他能够做的,只是站在父母的对立面,搜集一切证据将顾氏从中摘了出来。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顾氏也已经不重要了,数额明明确确,裴家的对手不可能再站起来。
但不管怎么说,顾氏夫妇的死亡,与他们裴家有着分不开的干系。
裴凛山艰难说完当年实情,并不敢看顾星陨,只是说:“至于你父母的那场车祸,你已经查出幕后黑手,事实上,就连那个你们顾氏的蛀虫,也是那个人亲手培养,他手里有能摘出顾氏的证据,就等你父母倒了再上位。”
都说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顾星陨闭了眼,已经哽咽:“我二叔。”
“对。”
裴凛山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顾云成太想要顾氏了,才不惜以这种铤而走险的方式,以破釜沉舟的方式,将你的父母一举推下来,但是他太心急,这件事本来就破绽颇多,再加上你当时请的律师常安确实很厉害,所以一不做二不休,他在法院面前找人撞死了你父母,这样,就死无对证。”
所以这件事,顾云成是主谋,裴家是推波助澜的旁观者。
对于送上来的胜利果实,裴家不可能不要。
明明已经填饱了肚子,但不知道是不是吃得太快,胃不消化,顾星陨忽然觉得胃开始一抽一抽的疼。
疼得他几乎稳不住表情,“所以,我爸妈……就这样没有了。”
“后来……”裴凛山顿了顿,继续说:“因为证据不够,也因为这件事确实不好定性,你没有选择送顾云成坐牢,反而将他送进了疗养院。”
“那个疗养院里全是精神不太正常的老头老太太,都是家里为了名声好听,又或者确实心疼老人不愿意送精神病院才会送去的地方,你的二叔在里面,也很不好过。”
“你每年定时去看他一次,每次回来都很高兴,能喝整夜的酒。”
“星陨,这一切,我本是不希望你知道的,已经过去了,星陨,你别……”
“我累了。”
顾星陨忽然开口打断裴凛山,“你走吧。”
裴凛山愣住。
他不动,顾星陨便抬头看他,一双眼睛里满是眼泪,“你走,你走啊!”
说着,站起来,将桌上的面碗拂到地上,瓷器碎裂,发出刺耳的声响,顾星陨大声喊道:“走啊!”
裴凛山第一次露出无所适从的表情,一向成熟不露声色的面孔上满是伤心:“星陨……”
顾星陨喊得声音嘶哑,喘着气,看着他,用冷漠且仇视的眼神看着他。
裴凛山的喉结滚了滚,最终站起来,走了。
关门的声音传来。
别墅里的一切都恢复安静,顾星陨的眼泪便终于落下来,安静无声地落下来。
接着他跌坐在地,背靠着餐桌椅将自己环抱了起来,像封闭的蚌,再也不动一下。
“喵呜!”
不知过了多久,芋圆从楼上下来,想靠近顾星陨的时候爪子踩在瓷器碎片上,芋圆立刻叫了一声跳到顾星陨头上。
“喵呜,喵呜。”
芋圆疼得一直叫,顾星陨终于抬头,将猫从肩侧抱下来,他尚且还沉浸在情绪中,只是无神地盯着芋圆,芋圆却委屈地将自己的爪子往顾星陨面前蹭。
顾星陨眼神空洞地盯着那个流血的肉爪子,好半晌才忽然跳起来,“芋圆!”
第54章 疗养院
因为地板上的碎瓷片, 芋圆的爪子划了不小的一道伤口。
张晓言在视频里一步步教他怎么清洗伤口、包扎,顾星陨低头沉默地做着这一切,万籁俱寂的夜晚时分, 这种沉默被数倍放大, 又被张晓言敏锐地捕捉到。
只是张晓言一向是个温柔的人, 面对顾星陨的异常,他并未询问, 只是在聊天过程中比以往更细致耐心,芋圆因为伤口疼痛而不断发出叫声,顾星陨的眉头刚刚皱起, 他便立刻安抚道:“没关系的顾总, 伤口不是很深, 你做的很好了,这两天只要注意别让芋圆的爪子碰水,恢复会很快的。”
顾星陨抬眼看了张晓言一眼,低声说了句:“今天麻烦你了。”
毕竟这个时间点已经不早, 他占据了本属于张晓言的休息时间, 想了想,又说道:“下次有空请你吃饭。”
视频那边, 穿着睡衣一头乱发的张晓言听了, 笑得眯起了眼睛:“那好啊, 我就等着顾总的大餐。”
面对这种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总是会被不自觉感染,顾星陨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 又迅速消失, 芋圆还在他怀里不断挣扎,顾星陨摸着猫咪柔软的毛发, 第一次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适合养一只小动物。
“它……这样是不是要戴一个伊丽莎白圈会比较好?”
顾星陨的唇抿得很紧,看起来很难过。
张晓言点头:“可以,戴伊丽莎白圈能防止芋圆舔伤口,也有助于伤口恢复的。”说完,他想到什么,失笑道:“你是不知道,现在市场上有好多乱七八糟的伊丽莎白圈,什么造型都有,对了,前两天我们医院还进了一批特别的款,我给你看看!”
说着,张晓言立刻去翻自己的手机图库,将那些花花绿绿又造型百变的伊丽莎白圈发给顾星陨看,过程里一直笑,仿佛真的被这些东西逗得不行。
顾星陨唇角的弧度便又松了一些,听张晓言在视频里絮絮叨叨。
一直到挂断电话,张晓言都没忘记自己的笑脸攻势,临睡前给顾星陨发了一个大大的太阳花笑脸表情包,一看就是那种中老年的表情包风格,但出现在此时的对话框里,竟然觉得十分可爱。
顾星陨盯着手机正失神,这时候早已被他“放生”的芋圆则又从床下跳了上来,他的思绪瞬间被打断。
或许是伤口不再那么痛,芋圆没再像之前那般烦躁,反而开始变得粘人,窝在顾星陨的怀里并不肯走,顾星陨躺在床上抱着猫,眼神不自觉又落到猫咪的爪子上。
“你疼不疼啊?”
他将芋圆举起来,摇着他的爪子,呢喃一般地说道:“应该……是很疼的吧。”
这晚顾星陨是和芋圆一起睡的,没办法,粘人又受伤的猫咪怎么都赶不走,非要在床上赖着不肯下去,顾星陨无奈,只好任由芋圆一副大爷模样地占据他肩膀上面的位置,半个身体都压在他身上睡觉。
倒是没想到,原以为会是一个很难捱的夜晚,在小生物毛茸茸又十分温暖的身体陪伴下,他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很早,顾星陨就被猫吵醒了。
芋圆不轻,在他胸膛踩来踩去,最后还一屁股坐到了顾星陨脸上,顾星陨被闷得不行,好不容易才将猫推开,一双眼睛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起来。
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先给徐承英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今天有事,也不必他来接自己去公司,晚点再去,徐承英在电话里不敢多半句嘴,只应好。
洗漱打点完毕,顾星陨又带着芋圆及芋圆的东西上了车。
引擎发动,保时捷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出了车库。
他没注意的是,就在他刚离开之时,车后一辆迈巴赫也跟着发动引擎跟了上来。
迈巴赫跟得很远,始终隔着好几个车的距离,顾星陨一边开车还要一边照顾芋圆的情况,哪里注意车流,很快,车子抵达老宅,而那辆迈巴赫则停在巷口不远处的一家店前。
老宅的佣人全都在,本都在各自做事闲聊,还有帮老李在沙发做推拿的,见到顾星陨从门口进来,各个第一时间放下手里的事迎了上来。
“少爷!”
“少爷回来了!”
老李抬头看见门那边的情景,也是立刻摆手让其他人停手,颤颤巍巍地就扶着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顾星陨从门厅进来,他便迎上去,道:“少爷怎么过来了也不说一声,今天要在这边吃饭吗?”
顾星陨看着老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您的腰,还好吧。”
“好得很!”
老李笑:“要是少爷那边需要,我就立刻过去。”
想到老李一生都为顾氏兢兢业业,顾星陨略显心酸地笑了一下,说:“我那里暂时不用人,对了。”他将怀里的猫咪放下来,道:“就是这只猫,我最近可能没工夫照顾,它爪子昨天弄伤了,还拜托你们多照看一下。”
佣人们立刻去抱猫,有人好奇,便问:“这是少爷新养的猫吗?”
“叫什么?长得真可爱。”
“是啊是啊,没想到少爷还会养猫。”
“叫芋圆,也没怎么养。”
顾星陨推着老李往沙发坐下了,才继续道:“之前同裴……裴凛山在山上捡的猫,你们多仔细照看一下,等过段时间不忙了,我再接回去。”
老李就笑,“我记得,之前裴先生为了少爷特意将这猫送去打理过的,对了,裴先生最近忙不忙?有空你们一起过来吃饭。”
“他……”
顾星陨看着老李真诚的笑容,一时间不知怎么开口。
老李在顾家做了这么多年管家,什么情形没见过,一见顾星陨这个样子就知道二人必定是出了问题,便立刻收敛了笑,转移话题道:“哎,对了少爷,正是想问您来着,您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今年打算怎么过?”
“生日?”
顾星陨一愣,他现在几乎没有什么时间概念,哪还记得自己的生日就要到了。
“是啊。”老李倒是颇有感慨,“一眨眼,少爷马上就要满27了。”
在这种时候,顾星陨对自己的生日也没什么想法,更何况往年他过生日的时候都是……顾星陨不敢深想,便问:“我以前……都是怎么过的?”
这一下把老李也问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少爷近几年都不太爱过生日,不过也就是我们想着,今年少爷确实受了不少苦,还是把这个生日好好过一过。”
既然以往都没怎么过,顾星陨就随意了,道:“那随你们吧,到时候我回来大家一起吃个饭就行。”
老李点头,应道:“好,好。”
又聊了好一会儿其他的事情,顾星陨才说要走,只是临走前,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哦对了,你之前说我二叔在疗养院住着,他在哪个疗养院?”
老李看着顾星陨随意的神色,虽心有疑惑,但还是报出了地址。
顾星陨匆匆来,又匆匆走了。
设置好导航,车子往疗养院的方向去,而在他驶离老巷不久后,那辆迈巴赫再次不着痕迹地跟了上去。
疗养院不近,顾星陨在高速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乍然一看,这里的设施环境都十分高大上,只是十分封闭,顾星陨在门卫处登记了才得以被放行,而疗养院内,听说顾星陨来了,院长立刻带人从楼上迎了下来。
“顾总!”
院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白大褂都遮不住他那突出的啤酒肚,脑门上油光锃亮,十足一个地中海。
他朝顾星陨伸手,是一个预备握手的姿势,但顾星陨刚一皱眉,便立刻放下来了,笑眯眯道:“哎呀是我搞习惯了搞忘了,对了,顾总今年怎么提前来了?也不和我们说一声,好做一些迎接您的准备。”
顾星陨自下车走进来,便始终在打量这里的环境,虽然他压根就不认识在自己眼前站着的这人,但想也知道这该是疗养院的负责人,他在工作中当“顾星陨”习惯了,听到对方的话半分表情也没有,只淡淡问了句:“人呢。”
院长立刻躬身,“还在那个老病房,401,要我带您上去吗?”
顾星陨微微昂头,示意院长走在前面,院长也立刻会意,在前面带路,嘴上不住道:“他今年比往年倒是听话一些,就是精神方面……可能确实在这里待久了,感觉现在人脑子有点不清醒,但是按照您的吩咐,我们也没怎么管,只是日常营养补给都有做到……”
顾星陨全程没说话,光听这个院长汇报了,一直到病房门口,院长才停下脚步,说:“他今天好像还没起,要不您等一下,我让护士进去把人叫醒,安顿好了再请您进去?”
“不用了。”
说着,顾星陨就去握门把手,“咔哒”一声,门锁转动打开,意识到身旁的人还在,顾星陨的动作一顿,侧头冷冷瞥了一眼。
“啊……”院长张了张嘴,立刻识趣地明白这是要自己走人,讪笑道:“那我就在护士站总台,您有事就按护士铃叫我。”
“嗯。”
说完,顾星陨打开门走了进去。
第55章 二叔
沉闷。
是对这间病房的第一感受。
厚重的遮光窗帘将室外一切阳光隔绝, 顾星陨站在门边背着手将门关紧,隐隐有似乎陈旧腐烂、带着潮湿气息的空气钻进鼻腔,应是里面的人住久了, 又久不开窗通风, 病房里沉闷得几乎令人窒息。
他的目光缓慢地扫过床上拱起的那团被子, 接着缓步走到房间的另一侧将窗帘“唰”地一下彻底拉开。
窗外天气阴沉,但好歹有了光, 使这房间里的一切得以清晰。
是间装修得很豪华的病房,基本的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只是没有任何软装, 惨白的墙壁与床单让这里看起来极其冰冷, 冰冷到让人怀疑床上端正躺的那个人是不是也没有呼吸。
顾星陨坐到离床不远的沙发上, 双手交叉放在腿上,专注地看着那个熟睡的男人。
他的二叔,顾云成。
说起来,他年幼的时候, 能见二叔的机会并不多。仅是常从父亲顾云天那里听说, 二叔是个很有才华和见识的艺术家,虽不太着家, 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各个国家游历, 但偶尔也会回国办个展览, 每说到这里, 顾云天总是笑着,说, 他呀, 是个很厉害的人,每次举办的展览都很成功, 很多人去看,一幅画能够卖出天文数字,够你买一大屋子的钢铁侠啦。
于是那时候,他对这个二叔是很憧憬的。
直到后来,有一次过年,顾云成从国外匆匆赶回,7岁的他得以第一次见到二叔,他特别高兴,立刻丢下手里所有的东西欢快地跑上前去叫人,可是那个穿着马甲西服的绅士男人看他的眼神却像拂过了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件,只是那么拂过了一眼,小小的顾星陨便忍不住后退。
小孩子的直觉总是很准,他下意识觉得,二叔不喜欢自己。
他试图接近过二叔,也曾在大人们间的笑谈中被二叔摸过脑袋,可二叔的笑意总是淡淡的,摸他脑袋的时候,也只是轻轻一碰,像是不得已完成的某种亲昵礼节,敷衍到了极致。
他不再憧憬二叔。
再后来,一直到他长大,成人,他对这位的二叔的印象依旧停留在顾云天的嘴里,是个艺术家,是家里不怎么亲近的亲戚,是冷淡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怪人。
没想到多年后再次相见,会是这种情景。
顾星陨很仔细地看顾云成的脸——这张脸再也不复年轻时的英俊,消瘦得吓人,即便是在睡梦中,也瞧得出那深陷下去的干瘪眼窝和眼下浓重的青黑,整张脸尽显老态与疲惫之色,看起来倒像那些在历史上被鸦片迫害至深的烟鬼们,只是远比那些黑白照片还要来得更触目惊心一些。
顾星陨看他看得太认真了,认真到忍不住站起来,走到床边,继续居高临下地看他。
就是这个人,亲手造就了顾氏的案子,亲手将自己的父母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俯下身去,更认真地看,眼睛里什么情绪也没有,直看到这男人的眼皮开始忍不住颤抖。
“顾云成。”
顾星陨叫他的名字,轻声说:“你怎么还没死啊。”
几乎是在顾星陨话音刚落的瞬间,顾云成便立刻睁开了眼。
他早在顾星陨进来的时候就醒了,只是察觉到异样才一直装睡,直到顾星陨在他上方说出这句话,他才忍不住地睁大眼睛,露出一副惊恐之色。
两个人视线相触,顾星陨半分不让,直直看着他,继续说:“你知道吗,我现在恨不得,能立刻杀了你。”
只要一闭眼,父母在自己眼前被撞得七零八落的场景就再次浮现在眼前,他那么痛,而眼前这个人呢,却依旧好好地活在这世上,甚至能够夜夜安睡。
过去的他在想什么?他怎么能忍下来?这个男人不该死吗?不应该千刀万剐,才能抵他失去至亲之痛?
冷静的表情逐渐瓦解,顾星陨伸手,抓住顾云成的头发,将男人的头用力地抬起来,他要更仔细地看,才能将这男人令人可憎的面目记清。
顾星陨说:“顾云成,你将一辈子也出不去,老死在这里,没人记得你,没人给你安葬,你放心,我会把你的骨灰洒在这座城市最臭的下水道,让你死后灵魂与污水作伴,怎么样,对这个人生安排还满意吗?”
说着说着,顾星陨露出了一个笑,语速变快:“我在来的时候想了一路,要怎么杀了你,可是在看到你的时候我忽然不这么想了,这个结局也很不错不是吗?顾云成,你想要的,拥有的,一件一件,将统统消失,让你死了,或许倒给了你快活。”
顾云成始终处于一种无法反应过来的状态里,他被顾星陨抓的很痛,随着顾星陨一再用力的动作,他紧紧皱起了眉头,喉咙里发出难受的声音,好半晌,才喘着气,痴傻一般地望着他说:“你是顾……顾……顾云天。”
“别提我爸的名字!”
几乎是瞬间,顾星陨被激怒,他抓住顾云成的脑袋就往床头撞,直撞得顾云成痛叫出声,才再一次咬着牙重复:“别叫我爸的名字。”
顾云成几乎抖成筛子,看着顾星陨的目光却逐渐清明。
顾星陨沉着声,一字一句:“你不配。”
“我……不配?”
顾云成的身体更剧烈地抖动起来,紧接着,竟是再也忍不住一般的捂着脑袋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边喘气边说:“哈哈哈哈哈哈,我是真没想到,顾星陨,你是真的失忆了哈哈哈。”
顾星陨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顾云成已经反抓着他的衣领子将人往下一拽,笑意一收,不复之前恐惧、痴傻的神色,神色阴冷道:“你放心,我也在等,你什么时候能死呢。”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过近,顾星陨看见老东西眼睛里的冷光,脑中灵光一闪而过,紧接着,顾云成就继续道:“玉峰山没能摔死你,没关系,还有下一次,我看你有几条命。”
想也没想的,顾星陨对着床上的人一拳打了过去。
走廊尽头的病房里,痛苦的闷哼声不断传来,而因为顾星陨的示意,没有人敢过来查看情况。
半个小时后,顾星陨才喘着气从房里走出来,他的衬衫衣领完全被弄皱,一身黑色的大衣上满是灰尘,不仅如此,他的下颚处还被划破,一条长长的血痕不断往外沁着血珠子,但他不管不顾,出来的时候只擦了擦嘴角被男人反揍出来的淤青,长腿一迈便表情冷硬地一路往电梯走。
走廊里原本还有护士笑嘻嘻地讨论着什么,见到顾星陨这个样子走过来,都是吓了一跳。
“叮”的一声,电梯抵达,顾星陨稳步走进去,正在护士站那里坐着的院长这时才看见进了电梯的顾星陨,立刻想要飞奔过来,却只在电梯门关闭的缝隙里对上顾星陨那双如同寒冬冰雪一般的眼神。
“完了。”
院长哀叫一声,立刻飞去楼梯追,一直跑到院门前的停车场,才堪堪追上步伐如风的顾星陨。
他几乎气喘吁吁,跟在顾星陨旁边小碎步迈得飞快,道:“顾总!顾总,怎么回事,我看你脸上有伤。”
“顾总……顾总你说话……”
走着走着,顾星陨的步伐忽然急停,回头问他:“最近还有谁来过这里看他?”
实在是顾星陨的脸色太过阴沉,再加上他脸上那惊心动魄的一道血痕,院长心中不自觉打了个寒战,才回答道:“也……也没有。”
“实话!”顾星陨提高了音量。
院长这才露出快哭的表情,“是……是您的堂弟,您也知道,近几年您没太管束,他便来得勤了些。”
顾斌?
顾星陨收回眼神,冷冷笑了一声:“把他的房间好好清理一下,所有尖锐的东西收掉,再给我饿他三天。”
保时捷在高速上飞驰。
车里暖气一开,之前被顾云成用藏起来的半截刀片划破的下颚伤口开始忍不住发痒,顾星陨看了一眼后视镜,昂起下巴去擦血痕的时候发觉血迹早已干涸,他用力地搓了两下,痛意却如闪电般直击大脑。
“操。”
一直隐忍着的顾星陨终于没忍住地骂出了声,甚至狠狠地锤了下方向盘。
虽然已经好好揍了那老东西一顿,他却仍旧没感觉到爽快,只要一想到自己差点也丧命于这个老不死的手里,他就感觉到一阵后怕。
如果玉峰山也是顾云成的手笔,那么到底是谁在外面帮顾云成下手?
顾斌?不可能,姑且不论他只是个十八岁的在读高中生,离他也远,不可能能将手伸到自己的身边来,要么就是这个老东西故意骗他,想让他自乱阵脚。
不行,不能慌。
顾星陨深呼吸了几下,随着车速不断提起,路边的景色飞快向后掠去,他看着前方的道路,表情逐渐恢复镇定,接着戴上蓝牙耳机拨通了徐承英的电话:“喂?帮我查一下,我坠山那晚,身边都跟了什么人,现场又有些什么人,每个人的背景资料我都要知道,还有,只要是碰过我的车的人,一律给我查清。”
徐承英并不多问,只答:“好的顾总。”
顾星陨没回顾氏去上班,他觉得以自己目前的情绪和模样没办法去顾氏,电话打完转道便随意找了个网球场。
一路跟着导航走,到了地方才发觉场地竟然就挨着张晓言所在的宠物医院,他坐在车里捏了捏眉心,沉思了好一会才拿手机给张晓言发短信:
“打网球吗?我就在你们医院隔壁。”
第56章 伤害
上午11点, 偌大的网球场几乎没有半个人影,门店的工作人员一路热情地同顾星陨介绍场馆的各类设施,顾星陨刷卡拿了设备, 就同身旁的张晓言一起进场。
张晓言脱了那身宠物医院的白大褂后倒是一身的学院气息, 复古麻花高领毛衣, 一条深色的牛仔裤和黑色马丁靴,再加上人也长得斯文, 看起来半分不像会运动的样子。
顾星陨在他对面试了试球,问:“你是真的会打吗?”
张晓言拿着球拍和顾星陨隔了个网,半弯腰:“会不会打, 顾总试试不就知道了?”
顾星陨看见他的准备姿势, 表情变得认真:“那我先来吧。”话音一落, 便猛地用力挥拍将球打了出去,对面张晓言反应迅速,立刻跑动起来纵身跃起,一记旋风扣杀, 刚才飞过去的球立刻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朝顾星陨直直撞了过来。
但顾星陨也非等闲, 网球落地弹起,抓紧时机后仰挥拍, 球再次过网。
网球在空中不断飞跃而起, 弹跳, 风声在耳边发出簌簌的声音。
两个人就这么有来有往, 皆是尽了自己的全力打球,顾星陨什么也没想, 目光认真, 时刻绷紧了浑身的劲在球场来回奔走,打得全神贯注。
“再来!”
“继续!”
“右!”
不知过了多久, 一直打到汗水渐渐糊湿了眼睛,顾星陨才喘着气,腾出手来擦汗,而他对面的张晓言也没好到哪去,整个人半屈着身体,双手撑在膝盖上,一副累极的样子,讨饶道:“顾总,我不行了,我输了,我们别打了吧。”
顾星陨揉着手腕,总算露了个笑:“你挺厉害的。”
“顾总才是。”
张晓言拿着球拍走过来,反手看表:“都十二点半了,顾总,我请你去吃饭吧?”
顾星陨也跟着看表,时间确实不早,他沉吟了片刻,才说:“是我今天麻烦你,我请你吧,你喜欢吃什么?”
张晓言也没客气,立刻说:“那就吃火锅。”
说完目光落在顾星陨下巴的那一道血痕上,又改了口:“不,还是粤菜吧,中午吃点清淡的。”
顾星陨知道他在顾忌什么,摇摇头,“没事,就火锅。”
两个人最终进了一家名为“巴蜀之路”的火锅店,是张晓言指的路,说自己工作之余吃遍了医院附近的店,就这家店正宗且味道好,便带着顾星陨来了。
顾星陨鲜少来这种充满人气和烟火味儿的吃食店,乍一进来时,闻到满屋子热辣且霸道的呛人香气便不适的地皱了皱眉,张晓言敏感察觉,说:“顾总没怎么来过这种地方吧?人多,还味儿重,不过你放心,这里味道很不错,卫生也做得挺好。”
说完,张晓言招呼前台的小哥,道:“你好,要一个雅间。”
前台小哥明显认识张晓言,立刻笑了,“张医生带朋友来吃饭啊。”
“是啊。”张晓言心情好,说话都开始开玩笑:“麻烦找个环境好点儿、干净点的,我这朋友可比较金贵,你们要伺候好了。”
随着张晓言的话,小哥抬头打量了一眼顾星陨,又立刻低下头去,“好嘞,包准您满意,跟我来这边。”
最终叫了个鸳鸯锅,点了一大桌子菜。
顾星陨还嫌不够,又要叫餐后甜点和其他小吃,还是张晓言一再阻拦,顾星陨才停手,张晓言说:“顾总,你这是非要把一顿火锅叫成大餐?够了够了,两个人怎么吃得下那么多。”
“辛苦你陪我打球,自然要吃好一些。”
“那这也够了,吃不完又要浪费。”
一顿高强度运动消耗下来,顾星陨累得很,等菜端上来,也顾不上这儿干不干净卫不卫生,拿出饭店消毒过的公筷,第一个下菜。
张晓言见他下红汤,目光落在他脸上,不太好意思地提醒道:“顾总,你还是吃清汤吧,这儿的番茄锅味道很鲜,汤也好喝。”
顾星陨的动作一顿,想到什么,终是换了筷子老老实实地涮起番茄锅来。
***************
打完疗养院院长的电话,裴凛山的表情就变得很沉。
他开着车转而去了一趟医院,就连一向同他关系较好的黎锦瞧见他这样子,都没怎么敢说话,只是将之前接到裴凛山电话时就备好的药膏递给他。
同时摇摇头:“你啊。”
真是被顾星陨治得死死的。
裴凛山没回应,拿了药就走。
黑色的迈巴赫就停在门口,不过片刻就启动走人。
他跟了顾星陨几乎一路,虽然到这儿就断了,但并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裴凛山调出路线图,跟着导航一路来到“巴蜀之路”的店门口。
他瞧见这儿的环境就直皱眉,门店不大,招牌上是一看就重油重辣的火锅图片,隔着玻璃窗往里看,里面坐满了客人,热气蒸腾,将窗子全部覆上了一层雾气。
他忍了忍,打开窗户透气,让车子里的烟味不那么浓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口,不放过任何一个从里面走出来的人。
如此,当下午一点多,顾星陨从里面走出来的瞬间,他就立刻下了车。
黑色长裤将男人的长腿优势展露得一览无遗,只是几个步伐间,他就走到了顾星陨的面前,将青年的手臂一把抓住,声音沉沉:“星陨。”
火锅吃到一半,张晓言医院就来了电话,是个难处理的棘手病例,护士问张晓言有没有时间回来看看,顾星陨听到便让张晓言走,年轻的宠物医生一脸歉意,又连连说自己下次有空回请,这才从火锅店的后门抄了小路走了。
一个人吃火锅,顾星陨几乎是吃吃停停,直坐到下午这个时辰,才结账走出店门,他尚且回不过神,就被裴凛山拽住。
顾星陨抬头,与男人漆黑如墨的瞳孔对视。
惊愕了一秒钟:“你怎么在这里。”
看着顾星陨的时候,裴凛山眼里的痛惜几乎如实质,还不待顾星陨抽手,立刻拉着青年往车上走。
“你跟我来。”
顾星陨条件反射想要挣脱,不知想到什么,又蓦地失了力道,任由裴凛山将他拉上车。
车门关闭,尽管经过长时间的通风,空气里仍萦绕着淡淡的烟草气息,顾星陨敏感地嗅了嗅,紧接着,裴凛山就绕到驾驶位坐了上来。
“你要干什么?”
经过刚才的时间反应,顾星陨的语调变得平静,不带半分起伏,眼睛空空地望着前方,侧颜冷淡。
裴凛山不说话,从车上翻出之前特意去找黎锦拿的药膏,往顾星陨的方向偏过去。
男人一旦靠近,那种压迫感陡然袭来,烟草味里混了点其他的……裴凛山标志般的木质香气,顾星陨肩膀没忍住抖了一下,接着,就被男人握住了下巴。
锋利而极具美感的下颌线条就这样被裴凛山用手攥住,他的声音很沉,带着隐忍的情绪:“为什么不去医院?”
药膏被男人涂在下巴的伤处,顾星陨痛得再次瑟缩了一下,裴凛山似乎是故意用力,指腹重重摁在那里,他说:“还跑来吃火锅,你是要我为你疯了。”
顾星陨被迫昂起头看他。
“你跟踪我?”几乎瞬间理清事情原委,他的思绪很冷静,“裴凛山,你是不是有病?”
揉在伤口那处的手指缓慢地停下来,裴凛山抬眼,看见顾星陨冰冷的眼神。
他早就病了。
早在很多年前,第一次看见眼前这张脸时,心底就埋下一颗小小的种子,随着时间的过去而生根、发芽,枝蔓缠绕,遮天蔽日,将他的心脏彻底裹挟在其中,几乎病入膏肓。
指腹慢慢抬上去,抚上顾星陨嘴角的那片青紫,裴凛山说:“关于昨天晚上的事情,我觉得我们还有必要再谈谈,星陨,我知道你很难过,也知道你也许会恨我,我本来是想等一个好的时机,或者,等你的气再消一些……”
他的思绪有些乱,梳理了一下,才继续道:“你叫我走,我没有走,也不想走,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顾星陨的眼睛缓缓别开。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
“没有必要,裴凛山。”
他的声音很轻:“是,我很难过,关于过去发生的事情……”
“你难过,可以找我,发泄也好,骂我也好,打我也好。”
裴凛山截住了他的话头,“但是别那样看我。”
顾星陨下意识看向男人。
接着手掌覆上来——他被裴凛山用手盖住了眼睛,眼前一片黑暗,嗅觉却瞬间变得格外灵敏了起来。
他闻得到伤口处软化涂开的药膏味道,闻得到车厢内漂浮着的烟草味道,闻得到男人倾身过来时,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气,犹如窗外大雪覆盖,室内檀木熏香袅袅,舒适宁静。
“我昨天,想了一整晚。”
男人低而沉的声音就响在耳边,气息拂过脖颈,带着湿气,痒而温暖。
“关于我们,不管你说要我走,还是说要和我离婚,我都不会同意的。”
顾星陨一惊,然而他的肩膀才刚刚抬起来,就又被裴凛山摁住了,“至于你的伤,我听院长说了,是顾云成做的对吗?”
他的声音愈近,便愈轻:“之前的时候我就没有找他算账,以为让你自己来会比较消气,而且你在玉峰山的事情我还没有查出眉目,所以一直没动他。”
“你放心,我会让他再也握不了画笔,再也拿不起刀片,再也……”
“不能伤你。”
顾星陨再也忍不住,将裴凛山猛地一把推开。
眼睛睁开,视觉恢复,裴凛山坐在深秋的一缕阳光里,眉目温柔得如同化了水,恍惚地,记忆里好像也出现过这样的画面——
快餐店里的灯光明亮,他手里抓着个快吃完的纸杯蛋糕,红着眼睛被快步走来的高大男人抱进怀里。
周围的客人目光异样,他却发着抖,不管不顾地将裴凛山抱得那么紧。
“裴凛山,我想好了,我跟你走。”
“好。”
裴凛山很轻地在他的耳侧回答:“我带你走。”
“你放心,那些伤害你的人,嘲笑你的人,让你跳舞的人,逼你喝酒的人,一个一个,我都会叫他们付出代价。”
裴凛山的话语凶狠,语气却温柔,像是生怕惊吓到了怀里的人,只是很轻,很平缓的说:“谁都不能碰你。”
第57章 结婚
——“谁都不能碰你。”
回忆里, 那个仿佛神兵天降一般的男人与眼前的裴凛山完美重合,说不清是不是受到那段记忆的影响,顾星陨近乎失声。
心脏的鼓动声那么大, 想要立刻跳出胸腔。
他稳了稳情绪, 才偏过头, “裴凛山,你没必要这样。”
裴凛山眼睛里的温柔像投射在池水里随风缓缓流动的月色, 他似乎是叹了口气,才说:“星陨,好像自从你失忆以来, 就一直在把我推开, 为什么呢?我们才是最亲近的人不是吗?”
男人低醇的音色在封闭的车厢里回响:“我也是人, 也会害怕你的冷脸,会伤心,会难过。我承认,关于过去的事情, 是我们裴家对不起你, 我欠你很多,可是你真的就要凭这个和我划清界限吗?”
“星陨, 我爱你。”
“我们之所以会结婚, 不也是因为我们彼此相爱?”
“过去的, 就让它过去, 好不好?”
裴凛山的声音低沉得近乎蛊惑。
顾星陨听着,心里仿佛有一根线缓慢地磨, 难受得他绞紧了唇。
常宁的脸再次出现在脑海里。
他笃定地、用那副波澜不惊的语气说:“事实上, 在你们婚后的第一个月,他就被你捉奸在床。”
顾星陨的手指蜷缩起来, 他越来越觉得无力,为眼下什么都不记得的自己,七年的回忆那么长,够发生那么多的事情,他什么时候才能窥到真相,知道一切真假?
指尖扣紧,发出钝钝的痛。
顾星陨冷声说:“我父母当年出事,后来是你帮的忙?”
话题转变,裴凛山沉默了一下,回答道:“是。我那时候恰好在国外,等到回来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而你……你的处境不太好,我便将你带出来,一步步帮你翻案。”
“我们什么时候结的婚?”
“是你父母出事后第二年的夏天。”说完,裴凛山看着顾星陨,回忆当年:“是很普通的一天,我们一起从床上醒来,你说要同我一路去上班,让我坐你的车,我答应了,结果你将车子开进民政局。”
随着裴凛山的叙述,顾星陨低垂下去的眼睛缓缓抬起,裴凛山继续说:“你当时其实很紧张,手握着方向盘低着头,你说,同性婚姻法都已经通过了,如果我愿意,我们就一起进去。”
裴凛山笑了笑:“我真的很惊讶,星陨。在那之前我的确有策划过求婚,但——我也没想到,你会突然这样。”
“你带着我们两个人的户口本,载着我去民政局,仿佛我只要说一个不字,你就能立刻叫我下车。”
“是……我?”
顾星陨确实惊讶,他没办法想象以前从未对男人有过什么想法的自己,会主动带着人进民政局结婚。
他明明……不是gay。
“是。我们当天早上就登记了,而后不到两个月,举行了婚礼。”
“我记得你家里人不喜欢我。”
顾星陨犹豫了一下,“你的……继母尤其讨厌我,你是怎么说服家里的?”
“星陨。”
裴凛山伸出手来,尝试去摸青年柔软的黑发,但顾星陨避开了,他的手落在半空,收回,“是我同你结婚,这件事,不需要别人同意,也无需说服。”
他的语气那样理所当然,仿佛他是真的那样爱他到不顾一切似的。顾星陨没忍住,立刻道:“但婚后第一个月,你就出轨了,是吗?”
这次换裴凛山讶然了:“谁和你说的?”
他的表情变得不再那样轻松,眉头皱起,又立刻放下,神色多了几分焦躁:“星陨,事实不是那样,我那样喜欢你,又怎么可能出轨?”
说到这里,裴凛山顿了顿,似乎是思考了一下,才说:“没错,那个月是发生了一点事,有个想要角色的艺人买通酒店侍应生爬床,但对象并不是我,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中间房号弄错,他进的是我的房间。”
“你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顾星陨紧盯着裴凛山,像任何一个质问丈夫出轨情节的妻子,仔细分辨他的每一个神情、每一句话的真实性,“有人和我说,我将你们捉奸在床。”
“没有!”
裴凛山立刻反驳,脱离了那些耀眼的光环、那些人前强大成熟的姿态,在顾星陨面前,他近乎低眉乞求:“星陨,我……当时是喝多了酒,醉得厉害,什么都没发觉就上了床,但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然后……第二天一早,你就来了。”
出轨事件被裴凛山亲口承认,顾星陨心里一酸,“你们睡了一整晚。”
“但我们什么都没有做。”
裴凛山哑声,抬起头,朝顾星陨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眼睛里隐隐盛了光:“如果我做了,就罚我一辈子都不能再见到你。”
这是对他而言,最生不如死的惩罚。
或许是裴凛山的神情太过于真诚了,与这男人对视的时候,顾星陨只觉得自己要被他眼里的光吸进去,更何况,他有这样一副出色的皮囊。
顾星陨伸手,将裴凛山举起的手拿下来,他已经心软:“裴凛山。”他叫他的名字,沉声道:“你最好是。”
虽然常宁笃定他不喜欢江远道,但外面的传言那样真实,他为了江远道同这男人争吵的画面也在脑海里,比起裴凛山的出轨来,或许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毕竟27岁的顾星陨冷漠、花心、包养明星,这也是他人口中不争的事实。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顾星陨提醒自己,是裴凛山救了他的命。
**************
生活好像恢复平静。
顾星陨开始按部就班地在顾氏上班,每天无数个方案无数个决策,只要他点头,顾氏就像一个巨大的机器在社会的各个角落开始运作,商场、地皮、各类新型产业的投资项目,顾氏苏醒后就像个庞然大物不断吞食无力生存的小鱼,同时,也按照上任董事长的作风回馈着社会。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看见这个项目书了——关于白露城公益型养老院的投资建设,只是一次比一次厚,里面汇报的内容也一次比一次详尽。
这不是个小项目,甚至不一定比安京市中心的商场建设要耗的财力小,原因无他,公益、免费,而且买下的地皮不小,他原本设想的内部设施也很高级,他想引进国外先进的科学技术将养老院的一切繁琐事务都自动化,这也是他在AI人工智能领域的一步小小尝试。
每个房间都配备高级人工智能机器人,房内自动感应天气、光线、人体体温和呼吸,力求无死角地服务好每一个住进来的失孤老人,同时还会设置情感娱乐交互模块,争取最大程度地丰富老人的老年生活,及时了解老人的心理健康状况,避免因人手不够、工作疏忽而出现的各类意外状况。
据徐承英说,这个提案一开始并不被董事会认可看好,耗费财力过大,服务对象没有价值,这个项目,就是纯粹地费大力气,讨不到半点好处。
是他自己力排众议,一定要做下去,这才有了现在养老院的雏形。
当然,这么大的公益项目,顾氏不可能不宣传不募资,今天晚上即将举办的慈善晚宴就是由顾氏冠名,旗下安信基金承办,声势浩大,名流众多。
顾星陨放下项目书,倒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听徐承英同他汇报晚宴的诸多事宜,要记的公司和人名太多,他有一些头疼。
“现在已经下午五点半了,顾总。”
徐承英合拢手上的文件夹,“会场基本已经布置完毕,您看需要去现场彩排一遍吗?”
“彩排就不了,到时早点过去就好。”
“定制好的礼服已经送到公司,我让造型团队七点过来?”
“七点晚了,六点半吧,你替我叫个餐,随便对付一下。”
“好的。”徐承英点头,转身想出去的时候,不知想到什么,又犹豫地停了脚步。
顾星陨原本正阖眼休息,察觉到徐承英的动作,他便睁开眼:“怎么了?”
徐承英站直了,神情有点奇怪,“就是……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裴总也会到场,您看……到时候你是同他一起进场,还是……”
这次的慈善晚宴流程颇多,也很正式。
参加晚宴的大多是商界名流,也不乏娱乐圈中人,红星娱乐如今做到这个地步,已是参天巨树,旗下子公司各个都是各自领域翘楚,更遑论作为红星的董事长、掌权人裴凛山,早已是商界大鳄的级别。
届时晚宴进场,会有一个捐赠环节,可捐可不捐,钱物皆可,过完这一遍再走红毯,拍照留念,是以大多数人都会带女伴,或者男伴。
徐承英问的,就是到时红毯他是否和裴凛山一起走。
泛着冷光的金色钢笔在指间来回翻转,顾星陨沉默了一会。
自从他们上次在车里谈清楚后,他们二人的关系便有好转,晚上也会一道回云水湾休息,只是他们毕竟也不是普通白领,各自都忙,偶尔几天都见不到面的状况也有,前天裴凛山还因为一个收购项目飞了一趟国外,二人时差不同,只在微信里聊过几句,他还不清楚裴凛山的打算。
“暂且不作这个安排。”
想了想,顾星陨回答道:“我就不走红毯了,毕竟是主办方,致辞就差不多了。”
“好的。”
徐承英退了出去。
等人一走,顾星陨立刻将手里已被玩得温热的钢笔投掷到笔筒里,他拿出手机,正准备给人打电话,结果电话铃声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
他惊了一下,接着嘴角不受控制地弯了弯,接了:“喂?”
“星陨。”
男人的音色在电话里仿佛带着电流,更显醇厚低沉:“想我了吗?”吗?”
第58章 方何
“想我了吗?”
说这话的时候裴凛山正站在镜子前审视自己, 他昂了昂下巴,对自己今晚的造型还算满意,只是领带有一点歪。
他动手理了理, 就听电话那边说:“没有。”
在镜子里颇凌厉的眉峰一下便柔和地弯下去, 头顶一盏水晶吊灯打出的光投在他的脸侧, 更显深邃温柔,裴凛山说:“撒谎。”
听到他的语气, 坐在沙发上的方何再次不受控制地抖了抖肩膀。
他原本是一副大爷模样地躺在那里看最新出的时尚杂志,二郎腿翘得老高,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半点没有政界人士的正经样子, 此刻听到裴凛山在电话里同顾星陨调情, 顿时杂志也不看了,立刻坐起身来,一脸嫌弃道:“注意点儿,公共场合公共场合。”
裴凛山正同顾星陨说着话, 闻言只垂下眼睑冷冷朝那边扫了一眼, 方何噤声,电话里, 顾星陨也是一顿:“你旁边有人?”
“嗯。”
裴凛山不明意味地应了一声, 想到正事, 又问顾星陨今晚的安排。
“你今天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裴凛山继续对着镜子理领带, “本来想直接去你公司找你,又怕你今天忙, 晚上一起走红毯吗?”
顾星陨明显迟疑了一下, “……好。”
听到他的回答,裴凛山也是呼吸一滞, 但很快调整过来,“那我晚上去接你?”
“你什么时候?我还没吃饭。”
裴凛山看表:“八点钟?”
顾星陨说好,裴凛山笑了笑,回头看到坐在那儿四仰八叉的方何,笑意一收:“方何也在,你要见见吗?”
“方何?”
顾星陨的音调扬了扬,“你朋友?”
裴凛山这才想起失忆后的顾星陨一次都没见过方何,不过他们以前也没正式见过,顶多算是知道对方,裴凛山“嗯”了一声,“你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就让他先走。”
“没有。”顾星陨答得很快:“没关系。”
两个人就此说好今晚安排,挂断电话前,裴凛山低声说:“几天不见,我很想你。”
这一次顾星陨再次停顿了一会儿,很小声的:“我也是。”
还没来得及等裴凛山砸吧出这话里的意味来,顾星陨火速挂了电话。
他哑然失笑,捏着手机站在那儿,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方何见他们电话打完,又开始阴阳怪气起来:“哎哟~几天不见,我很想你~”
裴凛山带着笑意骂了一句:“滚。”
说完,人还朝镜子前凑了凑,“我怎么觉得这个颜色太规矩了。”
方何在他背后翻了个白眼,道:“裴爷,你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吗?”
裴凛山在盒子里挑袖扣,钻石的光芒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漫不经心地问:“什么?”
“一只准备去求偶的花孔雀,花枝招展的,生怕你们家顾少爷看不到你。”
裴凛山的动作一顿,方何以为他要生气,没想到裴凛山转过头来,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还真是。”
说完,挑挑眉:“过来帮我挑个袖扣。”
方何:“……”
今夜的裴凛山的确是铆足了劲儿去打扮的,他本身就人高腿长,穿了身定制的藏蓝色西装,布料贴身、剪裁得体,宛如一个顶尖模特,将衣服的一切优点发挥得淋漓尽致,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傲慢与矜贵。
再加上那张本就棱角分明的脸还被造型师特意打理过,眉头修饰得更完美,适当扫了一些阴影,深邃的黑色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只觉这男人荷尔蒙爆棚,英俊到令人脸红。
方何说:“裴爷,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嗯?”
“男人穿起西装来都是衣冠禽兽,别看着一副一本正经绅士正经的模样,脱了衣服,都是野兽。”
裴凛山扫他一眼:“你都从哪儿听来这些下流话?”
方何笑眯眯,顺带也跟着站在镜子旁审视自己,“不是吗?”
去接顾星陨的时候正好八点。
在顾氏总部楼下,裴凛山解了安全带,嘱咐方何:“等会儿别乱说话。”
方何:“知道了。”
说完,特别识趣地也跟着爬下车:“我不坐你副驾。”
裴凛山隐隐笑了一下,给顾星陨打电话让他下来,说话间人已经走到专用电梯前等,于是等顾星陨下来时,一眼就见到隐在停车场昏暗光线的高大人影。
“你怎么来这里了。”
顾星陨走出去,被男人一把抱进怀里。
很淡的雪松香气萦绕在鼻尖,顾星陨嗅了嗅,满足地回抱住裴凛山,“怎么了?”
“好几天没看见你了。”
裴凛山抱够了,放开他,低头轻轻在青年的唇上一吻,叹道:“你太好看了。”
不仅是裴凛山,今晚的顾星陨自然也是特意打理过的。
巧合的是,他们的西装颜色几乎是同一个色系,只是顾星陨的颜色略浅一点儿,没那么沉。
只是裴凛山这么一说,顾星陨立刻就推开了他:“我头上有发胶,是不是有气味儿?”
“没有。”
裴凛山将人牵住,往车子的方向走,“很香。”
顾星陨弧度很小地弯了一下唇,又说:“你刚刚把我衣服都弄皱了。”
十指相扣的力道一紧,不知怎么,裴凛山想到方何说的那句话,走神了一瞬。
今晚他就得把他的西装脱下来。
“没关系。”裴凛山的声音哑了一些:“等会在车上我再给你理一理。”
方何就在劳斯莱斯的车前站着,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走过来,眼睛落到他们二人牵着的手上,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他是看着裴凛山这么些年一步步的走过来的,自然知道裴凛山为了这段感情付出了什么,也知他们之间走过的弯路和挫折远非常人能想象,现在裴凛山能这样把人牵在手上准备去走红毯,实属不易。
只是顾星陨到底是失了忆,等他能彻底恢复记忆,他们二人的感情还能和现在这般吗?
方何记得自己以前见到的顾星陨的样子——年少时桀骜,从不曾把裴凛山的追求看在眼里,他们结婚后,他更是冷漠得如同坚冰,只匆匆一撇,便能叫人立在原地遍体生寒。
那时候他们几人是如何评价顾星陨的?
戾气太重,心思太深,不适合同裴凛山在一起,后来也果真如他们所料,顾星陨和裴凛山的婚姻,是众人皆知的糟糕,只是裴凛山始终坚持,顾星陨又一副无所谓的高傲姿态,二人勉强维持着婚姻的表面关系,但早已没了夫夫之实。
等后来顾星陨要离婚,他们这点法律上的关系都差点破裂——
方何迅速地止住了自己的思绪,调整好面部表情看向已朝自己走近的二人。
“这就是我同你说过的,方何。”
裴凛山站定,转头对顾星陨介绍。
方何笑了笑,看向顾星陨:“你好啊,顾少爷。”
说完,脸上的笑意一僵,就见那很久以前见过几眼的冷厉美青年对他弯了弯眼睛,“你就是方何?你好。”
说着,顾星陨用力从裴凛山的手掌中抽出自己的手来,朝方何一伸,是一个握手的姿势,“我听凛山说你们感情很好,是从小一起长大,谢谢你今天来参加顾氏的晚宴。”
方何机械地伸手,握住。
他早听黎锦说顾星陨现在变了,倒也没想到,我的个乖乖,他竟然真的由原来的非洲黑曼巴变成了一只西伯利亚小绵羊。
一向舌灿如莲、能将对手怼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方何方主任第一次结巴:“不……不用谢。”
“行了。”
见二人手还握着,裴凛山不满地将顾星陨的手抓回来,“发什么楞,上车。”
顾星陨笑了一下,“你别对朋友那么凶。”
“我凶吗?”
裴凛山半点不觉得,上前去给人拉副驾车门,将顾星陨摁进座椅,又为他扣安全带,懒洋洋道:“他早习惯了,放心。”
方何:“……”
去晚宴的一路上都不沉闷。
方何虽然之前懵了一下,但他一向圆滑世故,反应也很快,在车上很快恢复之前状态,同裴凛山插科打诨,还扒着顾星陨的座椅后背,一脸奸笑:“裴爷最近锻炼特别凶,前两天我给他拨视频,看见他人在国外也没忘记抽空运动,啧啧,八块腹肌是越来越扎实了。”
顾星陨以前没少同黎锦相处,以为裴凛山的朋友应当都是那样,绅士有礼,温和有家教,哪想到碰到个方何这样的,他就是再沉稳,也忍不住红了红耳朵尖,只是面上不露声色:“是吗?”
“是啊。”
见裴凛山没插嘴,方何越说越来劲:“毕竟是个老男人了,拿什么和年轻人比呀,那些个小明星,一个个精力旺盛荷尔蒙爆棚的,万一比不过——”
“闭你的嘴。”
裴凛山额角青筋直冒,“在这说什么梦话?”
“好好好。”
方何屈服于裴凛山的淫威,转而又道:“我听说今晚来的艺人也不少,顾少爷有没有邀请几个认识的?”
“认识的?”
顾星陨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语气官方道:“邀请名单都是交给下面人处理,只是一些相熟或者重要的合作伙伴才特意有打电话。”
“哦。”
方何点点头,“我就是好奇,那个影帝,叫江远道的,有没有来?”
顾星陨一滞,头次感觉到方何语气里的微妙来。
但他还没说什么,裴凛山立刻接了话:“他在剧组,怎么来?”
“也对,是你公司的艺人,你比较清楚。”
方何咂咂嘴,瞧着顾星陨之前还放松的肩膀一点点僵直起来,又笑了:“没事,我也就是问一问,家里有个小侄女是江远道的粉丝,我还想今晚能不能见着,要个签名呢。”
顾星陨没有说话。
第59章 红毯
今日顾氏旗下安信基金举办的慈善晚宴很是声势浩大。
基本上整个安京的豪门或商界新贵都来了, 给足了顾氏的面子,同时也是一探顾氏顾星陨如今的底细,毕竟之前车祸事件闹得沸沸扬扬, 媒体说什么的都有, 顾氏旗下各个子公司和品牌股市皆有动荡, 没想到不过数月,顾星陨就完全恢复, 甚至出面为这次的晚宴致词。
会场的入口挤得水泄不通。
安保和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疏导车辆进入,根据先后顺序安排大佬们走专用通道,过了一遍捐赠手续后拿号码牌进场候红毯。
裴凛山抵达的时候, 人已经进得差不多, 工作人员眼尖瞧见这辆限量款的顶尖豪车几乎是立刻奔了过来。
“先生您好。”
他笑得格外热情:“请出示您和同行人员的邀请函。”
裴凛山降下车窗, 他还没说话,顾星陨已经解开安全带,手搭在裴凛山的座椅上,靠过去, 淡淡问:“徐承英来了吗?”
工作人员一滞。
他也没想到, 自己作为顾氏最底层的员工,在今日这种场合竟然能看见大BOSS, 当场笑容就有点僵, 又眼尖瞥到驾驶位上的男人似是怕顾星陨腰酸, 伸手扶住了BOSS的腰, 他结巴起来:“我……我不清楚。”
他只负责引导客人的车辆分流进入会场,对于公司高层的动向自然不知。
顾星陨便点点头, “那我先进去。”
这种情况还要什么邀请函, 工作人员反应过来,立刻小跑到车前进行引导, 将裴凛山的劳斯莱斯带至顾氏的特殊VIP停车道。
交接的时候小声对停车场的员工道:“车里的是顾总和他……他老公,你注意点儿。”
另一位显然也被这个消息惊到:“上面没说顾阎王要走红毯,也没安排我们接待啊。”
“机灵点儿。”
两个人窃窃私语的同时,裴凛山一众人也下了车。
他自然而然地将顾星陨牵在手里往前走,后面方何伸着懒腰,“我说,你们也不等等我。”
“你不马上就要去找你的白苏老婆?”
裴凛山牵着顾星陨头也不回,“载你来会场就不错了。”
方何:“……”
难道不是因为他害怕裴凛山今天孤家寡人的才过来陪他吗?
一行人在侍者的引领下进入候场室,方何的老婆也是如今安京市出了名的飒爽女企业家白苏正在那儿等,看见方何,她一下就站起身,“方何!”
几个人相互介绍一番,裴凛山白苏熟,可是另外一个……白苏笑得特别亲和,一上来就拥了顾星陨一下,“顾总你好,百闻不如一见,确实很有魅力。”
顾星陨很浅地回拥了一下,“你也是。”
方何和白苏先拿号码牌进场,顾星陨则是带着裴凛山去了专用的休息室。
“我刚刚给徐承英打了电话,他说现在人还没有到齐,我不想提前进场应酬,陪我在这里待一会儿?”
关了门,他整个人靠在裴凛山怀里,抬头,仿佛一个撒娇的姿势。
裴凛山就靠在门板上,揽着他,低声笑:“陪你在这里呆多久都可以。”
顾星陨的双手都搭在裴凛山肩膀上,闻言,往他怀里埋了埋。
他们俩的个子一个186一个178,尚且有一点儿差距,顾星陨只够得到男人的肩膀,还是裴凛山往下躬了躬身子,将顾星陨的脑袋摁进颈窝。
他能感觉到,顾星陨情绪有一点低落。
“怎么了?”
裴凛山问:“是不是之前在车上,方何说什么话让你不高兴了?”
“没有。”
顾星陨闷声答:“他挺好的。”
裴凛山摸了摸顾星陨的头发——打了发胶,有点硬,又很快停手,“那是怎么了?”
顾星陨在他怀里摇摇头,抱够了,就将人松开,往休息室的沙发走,“你在国外的收购案还顺利吗?”
裴凛山跟着他往沙发走,再次同他在沙发上黏在一处,“出了一点问题,不过已经处理好了。你之前吃了什么晚饭?”
顾星陨想了想,“怕吃多了影响穿衣服,只吃了一点蔬菜沙拉。”
裴凛山立刻皱眉:“那怎么行,今天的晚宴流程有一点长,别饿坏了。”
说完就起身,将休息室准备的各种蛋糕和零食一股脑地拿过来,“你要吃哪个?以后在办公室也可以备一些小蛋糕,以免饿了随时能吃。”
顾星陨躺在那里,在一堆吃的中随意一指:“那就巧克力吧,热量高,但不涨肚子。”
裴凛山就给他撕了包装,将黑巧克力掰下一块,正准备喂他的时候,想到什么又转而将巧克力放进了自己嘴里。
他的牙齿叼住那一小块,朝顾星陨凑,深邃的眉眼在灯光下仿佛蛊惑人心的王子,顾星陨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红着脸接了。
巧克力断掉,一人一半,顾星陨刚想撤回身,裴凛山的唇就追了过来,温热的触感传来,顾星陨的心跳开始失控。
他们热烈地吻在一处,夹杂着巧克力的碎渣与甜腻,裴凛山反复深入,将自己口中的另一半也渡给了他。
巧克力在常温下毕竟不易融化,怕某人呛到,这吻也没持续多久,裴凛山放开他,任顾星陨在一旁低头将口中剩下的嚼碎了吞下去。
“再喝一点酸奶吧。”
裴凛山还想再喂,将酸奶的盖子打开,拿酸奶自配的勺子挖了一勺出来,顾星陨犹豫了一下,顺从地喝掉了。
谁知这老男人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好不好喝?”
顾星陨一下意识到他想故技重施,在裴凛山低头凑过来的瞬间就捂住了他的嘴巴。
裴凛山抬眉,顾星陨尽量自然地别开眼,“你能不能要点脸?”
裴凛山的眉眼弯起来,将顾星陨的手掌挪开,捏在自己手里玩,“好,你自己喝,我不管你。”
说完将顾星陨捞到自己怀里,自己也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躺着。
两个人就在休息室这样躲着说了好久的话,都是没什么营养的,关于天气、关于家里的花草冰箱,偶尔也安静一会儿,直到裴凛山再转换新的话题。
徐承英来敲门的时候没想那么多,象征性地敲了两下就开门进去,“顾总,你在这边……”
话音戛然而止,徐承英尴尬地看见两个人姿势亲密地抱在一处,立刻又退出去关了门。
他在门外清了清嗓子,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正常:“晚宴快开始了,顾总,你们尽快走红毯进会场吧。”
门内,顾星陨也几乎是立刻跳了起来。
“好像是呆了很久,快,起来进去了。”
他将懒洋洋的裴凛山拉起来,两个人互相为对方整了整皱了的衣衫,确定一切准备无误后,才推门出去。
徐承英已经走了,他们跟着其他侍者的引导,去往主楼会场,同时,也做好走红毯被媒体拍的准备。
此时此刻,前场负责介绍和采访的主持人脸都笑僵了,现场媒体记者的相机闪光灯快闪瞎了他的眼睛,好不容易撑到宾客几乎到齐,就在媒体们也纷纷准备收工查看储存卡的时候,他在耳麦里听到声音:“各部门注意,各部门注意,下一位进场,顾氏董事长顾星陨、红星娱乐总裁裴凛山。”
主持人下意识站直了,脸上出现比之前更热情真挚的笑容:“现在红毯的尽头,让我们欢迎红星娱乐总裁裴凛山裴先生,以及我们顾氏的董事长顾星陨顾先生,他们作为一对夫……夫,今晚为我们慈善基金会共计捐出5200万数额!感谢裴先生!也欢迎他们的到来。”
记者们安静如鸡了一瞬,下一秒,反应过来的各家媒体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地疯了似的往红毯面前挤!快门声不断,闪光灯在现场几乎如同黑夜的闪电,刺眼又炫目。
这可是顾星陨自车祸受伤以来的第一次正式亮相,更别提这一次他还是和裴凛山一起合体出场,以合法伴侣的身份走红毯,好几年了,这对圈子里出名的同性夫夫再次携手亮相公众场合!
这可是高热度的大新闻!记者们拭目以待,擦亮了眼睛看着红毯的尽头,只见一对穿着藏蓝色礼服的男人缓缓走过来。
裴凛山与顾星陨十指相扣,一个高大冷硬,另一个则是冷清俊美,站在红毯上颜值几乎碾压今晚到场的所有明星艺人,更何况他们本身还带着那种豪门大家族里出来的气质与气势,只一眼扫过来,便能叫人无端腿软。
记者们兴奋得浑身神经都叫嚣起来,叫声此起彼伏:“裴先生!看这边!”
“顾先生,顾先生看这里!你们笑一笑!”
“裴先生顾先生!”
“看我这里!这里这里!”
相机的闪光灯与现场的大灯让顾星陨的眼睛有些不适,以前他很少出席这么大的场合,也不会有这么多记者蹲在他面前这样拍,裴凛山敏感察觉到,立刻将顾星陨往自己身后拉了拉,同时加快了脚步。
“祝顾先生裴先生百年好合!”
现场,不知道是哪个女记者一时激动,喊了一句。
顾星陨一下没忍住,回头朝记者堆里看了一眼,再也没绷住刚刚的冷淡人设,弯了弯眼睛。
就是这张顾星陨笑的照片,当晚就火速上了热搜——顾星陨笑了。
第60章 热搜
当天晚上, 诸多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看见这条热搜是懵逼的。
#顾星陨笑了#
顾星陨是谁?他笑了为什么要上热搜?他是ZL的亲戚吗?后台这么大吗?我为自家艺人打榜这么辛苦也没见上热搜啊?
很快,热搜榜上,更多相关的词条出现。
#顾星陨是谁#
#顾星陨神仙颜值#
#顾星陨裴凛山#
#顾先生裴先生百年好合#
#顾星陨顾氏财阀#
#顾星陨红星娱乐#
#顾星陨神仙颜值#
越来越多的吃瓜网友们下场开扒这一条热搜, 才知道, 嚯!这位居然是国内首屈一指的财阀顾氏的董事长!嚯!他这么年轻, 才27岁!嚯!他竟然还和一个同性结婚了!嚯!他的结婚对象竟然是赫赫有名的红星娱乐老总裴凛山!嚯!他们已经结婚3年了!
@今天也要努力变美呀:天啊!!!!!我竟然再次看到了他们合体,已经3年了呜呜呜呜, 星星夫夫大旗永远不倒!
@宇宙美少女:土拨鼠尖叫!怎么可以有这么帅这么年轻的董事长啊!有没有谁比较清楚这位顾总的,好想知道他的来历啊!
@暮阳:是我的裴总!裴总啊啊啊啊啊,看看他们的身高差, 再看看他们的情侣装, 我死了, 我死了。
@Iirc:今夜是阿伟的火葬场,啊啊啊啊啊尖叫就可以了!
@隔壁老王姐姐:顾星陨都笑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难事吗?然后,顾总真帅!
@你的情绪罐头:楼上, 顾星陨笑很稀奇吗?有没有懂的来说的。
@胖头鱼:当然稀奇啊!顾氏总部员工现身说法, 那位可是我们顾氏的镇司之宝!你们是不知道,别看顾总有这么个神仙颜值, 但是他很恐怖的!从来不笑, 非常冷厉, 以前在公司远远见过几眼, 那个气场……那个冷面阎王的模样,呜呜呜呜呜没想到今天能看到顾总笑。
各路吃瓜群众们火速集结, 在一个又一个营销号下面聊得火热。
很快, 随着热度上升,原本已经完全被众人遗忘的一个tag再次被众人推上来:#星星夫夫, 神仙婚姻#
无数关于顾星陨裴凛山二人的婚姻、过往一条条被网友们扒出来。
但越扒,网友们的评价就越两级分化,一部分嘤嘤嘤为顾星陨的颜值疯狂尖叫,也为顾星陨和裴凛山的同性婚姻狂举大旗,另一部分,则慢慢出现这种声音:
“不是吧?出轨小王子也能洗白吗?”
“他们俩婚姻不合不早就锤烂了吗?什么结婚什么爱情都是假的,今天也就是作秀而已。”
“顾氏现在这么不行了吗?要董事长出来现身卖笑?”
“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玩出轨一个玩包养,作为一个知道实情的老人只想说,我记得裴凛山刚结婚就出轨吧?还有那个顾星陨不是一直在包养裴凛山旗下的小明星吗?你们磕个什么劲?”
“有一说一,这个顾不是什么好东西,裴凛山还可以。”
“他们之间有爱情?要不要把以前的娱乐新闻截图拍你们脸上?真是恶心。”
“同性恋本来就恶心了,还是两个风评这么差的,令人作呕。”
各种言论,林林总总,自发为这些热搜送了不少热度,到了晚一些,还出现了一个据说是裴凛山资深颜粉的博主,微博里全是这些年裴凛山公开出席各类活动的照片,修图精细,粉丝也不少。
@裴总的小老婆:没想到有一天还能看到顾家的这位小少爷同我们家裴总上热搜,之前看到他们共同出游的新闻就很可不思议了,作为这么些年来一直热切关注裴总的老粉,在这种时候有些话想说。
也不是为了顾星陨洗白,虽然站在裴总的立场上,我确实不太喜欢他,但是说实在的,顾星陨长得好看,裴总喜欢,这么多年一直护着,我也就认了。他们刚结婚那时候,我看过裴总的采访,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那段时间的裴总可以说是最温柔的,在一些财经杂志上也毫不掩盖自己对顾星陨的喜欢,所以我从来不认为他们的婚姻是作秀。
再后来,出现了裴总出轨事件,我当时也有点懵的,但是那个小明星我扒过了,还找业内人士问过,和裴总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也不可能存在潜规则(裴总要是想潜我估计大把人乐意吧),很大概率就是媒体捕风捉影,但是!我发现!就是从这次事件后开始,顾星陨就没再同裴总合过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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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可能不知道,其实他们结婚后有出席过一些场合,只是没有媒体报道,我那时候挺磕他们两个人的,也找了家里的关系跟过他们一些行程,现场是真的关系亲密,绝对不是装出来的,隔着老远都能吃狗粮的那一种!
再后来,就是顾少爷开始频繁上花边新闻,但是!那些新闻图片各种我都仔细看过了,我就想问,哪一张照片、或者哪一封报道有实锤了?什么共同出游、公众场合亲密,那都是可以掰的,我猜测更有可能的是顾少爷吃醋,上这些新闻刺激裴总,也是从这时候开始,裴总对外就没怎么笑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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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少爷呢?放大看看,那些所谓的出轨照片里,哪一张顾少爷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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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顾氏的员工说,顾总在他们公司号称冷面阎王,工作狂、从来不笑,但是他真的从来不笑吗?回顾一下他们结婚时放出来的部分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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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比一下,顾少爷对裴总,和顾少爷对其他情人,傻子都看得出来哪个是真心哪个是假意好吧?
不过当然了,这也就是我个人臆测,后面出了□□的事(怕被他粉丝撕我就不放名字了),我觉得有一点不确定了,业内也说他们关系确实亲密,只是,如果是真的实锤顾出轨,包的还是裴总旗下的艺人,我觉得以裴总的性格,不可能能忍下去的,而且□□不是发展得越来越好了么?
……
再然后,看看顾少爷出事之后,裴总是怎么做的?因为事关顾氏,那时候消息摁得紧,但我打听过了,顾少爷出事,是裴总第一时间派了私人飞机带最顶尖的医护人员进的场,这一点完全可以保证真实性,要不是有那么及时的救治,顾少爷能好的这么快?
我觉得倒要感谢这些车祸,就是从这之后,估计他们二人的关系才开始慢慢修复,以至于出现了停车场的那个新闻,以及今天走的这个红毯。
裴总和顾少爷是真的,我也相信裴总的眼光。
话外,顾少爷这张红毯回眸笑,真的有杀到我。
这条博文内容很长,里面贴出的照片和部分视频也是很早之前,看得出来确实是真心喜欢裴凛山的粉丝。
那些磕霸总强强cp的吃瓜少女们在博文下嗷嗷叫,轮了一条又一条,几乎光靠脑补就能高/潮。
#星星夫夫是真的#
尽管网络舆论炸开了锅,网友对这次顾星陨和裴凛山的红毯照反应热烈,当晚在现场的二人自是不知道的。
顾星陨在徐承英的从旁协助下,算是从容自如地与各位世家新贵周旋着,特意从国外请来的著名乐团在台上演奏着优雅乐章,现场气氛一派祥和。
等见完几位特别重要的合作伙伴,顾星陨才得了空,端着杯红酒用眼神扫过全场。
徐承英知道他累,也知道他在想什么,立刻在旁边道:“我看裴总刚刚好像和人去一号露台了。”
自从进场就与裴凛山分开,顾星陨自然想去找他,便立刻摆手:“那我过去看看。”
到了露台,就听到里面方何在笑:“裴爷,你现在抱得美人归,等有空了,是不是得请我们吃顿大的!”
黎锦的声音温润,接着道:“方主任,你家白小姐家缠万贯,也没见你做过几次东,现在怎么还馋裴爷的饭?”
白苏也在,闻言也是笑:“怪我平日太忙,再说,方何的身份不方便,等以后有空了,接你们来家里吃饭。”
他们之间语气熟稔,说话的时候都带着笑,想也是多年交情。
顾星陨端着酒杯站在外面,隔了一道厚重的布帘,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裴凛山正仰靠着露台吹风,虽是快入冬,又是这个点,外面温度很低,但大厅里面人多闷热,他倒宁愿冷一些。
正想着等会还是要进去找找顾星陨,眼神晃动间,瞥到了布帘之外的一双脚。
他心思一动,立刻起身。
方何正同黎锦笑闹,诧异道:“裴爷你去——”
话没说完,就见裴凛山抓住了在里面偷听的顾星陨,“怎么不过来,在那里站着?”
顾星陨有一些无措,但很快镇定,扫了扫露台的几人,语气远比之前应酬要温和:“听到你们说话,怕打扰。”
几个人俱是一愣,裴凛山将顾星陨带到怀里,沉声:“怎么会?他们才是多余的。”
方何不干了:“哎哎,看到没,裴爷这重色轻友的,什么叫我们多余?”
黎锦和白苏站在那里笑,裴凛山挑眉:“难不成你和白苏抱在一起的时候,也想请我们去围观?”
白苏:“……”
笑意一收,抓着方何不好意思:“哈哈,裴总真会说笑。”
顾星陨没忍住弯了弯唇,“没事,他就是开玩笑。”
说着,朝几人举杯,“你们都是裴凛山的好友,今天晚宴实在感谢你们能来,我喝一点,谢谢你们。”
红酒入口,裴凛山本想阻止,手放在顾星陨的小臂上,但到底没动。
只是眼神盯着方何黎锦,瞳色在夜色里格外的沉。
黎锦会意,立刻道:“不用谢。”说完,竟是将手中红酒一饮而尽,方何跟上,“客气了客气了。”同样饮尽。
还剩没拿酒的白苏,对着顾星陨扬了个明艳的笑:“过去裴爷也没少帮我们,顾总你着实不用客气,现在顾氏越做越好,以后我们白家也少不得仰仗你们顾家,都是朋友,就不说那些虚话了。”
顾星陨这才笑了:“也是。”
而后几人在露台闲聊,说的多是生活中事,方何打趣黎锦目前的单身状态,白苏亦关心,裴凛山偶尔说几句话,指腹则不停在顾星陨的腰线上来回抚摸。
大多时候,顾星陨都是沉默的,但并不觉得尴尬,靠在裴凛山怀里,身后是男人带着温度的胸膛,听着他们的笑闹,只觉得放松。
“你冷不冷?”
裴凛山低声,同他耳语,“外面温度低,我带你进去?”
顾星陨摇头,抬头望着男人的下巴,小声:“你身体的温度挺高。”
裴凛山一下暗了暗眸色,将某人往怀里按了按,低笑:“只要你在,还可以更高。”
挨在旁边的其他三人:虽然我们明明站在一起说话但感觉和他们不在一个世界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