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陌生号码
很快, 属于晚宴的交流时间结束,各方人士回到宴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座位,主持人上台, 按照流程依次公开了本次慈善募捐到的各家资金, 同时有负责白露城养老院项目的各方面负责人上台解说项目目前的进度, 再之后,又是一番表演, 请的是安信基金旗下资助的小学生们,让他们在这种大舞台上表演自己所学的舞蹈、歌唱,当然, 这些都是有丰厚报酬的。
整个晚宴流程不长, 但很耗时间, 最后等安信基金的理事会会长发表讲话之后,才轮到顾星陨上台致辞。
顾星陨上台的时候,整个大厅几乎鸦雀无声。
人们的目光炙热,看着这个才不过27岁的青年一步一步踏上台阶, 头顶的聚光灯随着他的步伐而不断移动, 他像一束光直直插入,最终立定在光可鉴人的台上。
“嗡——”
细微的, 话筒的杂音电流从音箱中传出, 他镇定自若地拿起舞台中央的话筒, 带着青年特质如同水冷淋过的声音响起:“大家好, 我是顾星陨。”
这是车祸失忆后的顾星陨第一次站在这么多人面前,他代表的是整个顾氏财阀。
回想以往老头子出席的那么多场合, 顾星陨从未想过, 站在这么多人仰望的高台上原来是这种感觉,头顶的光太亮, 投在他身上显得肃穆安静,他缓缓扫过现场这么多号人物,目光最终停留在一个男人身上。
“首先,作为顾氏财阀的董事长,我想先要感谢……”
事先背好的词没有分毫停滞地、顺利地说出口,他看着裴凛山仰望他,亦看见男人嘴角的微笑。
他们心照不宣。
会场的某个角落。
梁景阳目光愤懑地盯着舞台上仿佛发光的人,他的经纪人在一旁低声安慰:“行了,就当今天运气不好,本来是想利用这次晚宴为你造势,热搜都买好了,谁想到这个顾总搅了这么一出。”
今夜的梁景阳也是大出血,捐了一百多万,这相对于其他连进宴会资格都没有的艺人来说,他的确算是出了一回风头,他的团队本来想以此做个宣传,红毯照发出,捐款数目一公布,就马上跟上热搜,让他在国内打开市场,获取一定粉丝基数。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红毯照彻底被顾星陨碾压进了尘埃,再加上裴凛山的热度,他那个买来的热搜没挂多久,根本撑不住热度一直往下掉。
为此,梁景阳气得手机都差点捏碎了。
“对了,赵公子今晚找你了没?”
经纪人几乎操碎了心,在他耳边絮叨:“我看最近你一直围着裴总打转,可是有什么成效?还不如把赵公子抓紧了,多给你安排几个通告,多上几个综艺跑跑,不然你回国这一趟也是掉价。”
梁景阳不说话。
经纪人叹气:“我知道你喜欢裴总,你回来也是为了裴总,可是我一直劝你,裴总身边的这位也不是好惹的,他是谁你是谁?还是要有点自知之明,要是裴总喜欢你,乐意,那也没关系,可偏偏,你今天晚上没看见裴总对顾总的那个样子?你敢上去吗?上去就是找死。”
“他们马上就会离婚。”
梁景阳咬着牙,“这都是作秀。”
“离婚?你知道他们如果离婚了,红星和顾氏会受多大影响吗?”
经纪人见梁景阳不听劝,也有点没好气了:“这个你就别想了,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九点半左右,随着顾星陨的讲话结束,整个晚宴才算到了尾声。
现场掌声热烈,还有不少人站起来以表对顾星陨的尊重,顾星陨下了台,徐承英跟在他身边,倒是很高兴:“顾总,今天的晚宴影响力应该是空前的。”
顾星陨步子一顿,“怎么说?”
“您自己看新闻吧。”
徐承英笑眯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顾总,你又火出圈了。”
“出圈?”
顾星陨有点懵,但也没纠结这个,转而和徐承英沟通今天晚宴的诸多后续事宜。
裴凛山从会场找过来的时候,他正听手下人汇报今晚筹得的善款数目。
“这么多?”
裴凛山推门而入,有些惊讶,“这笔数字不小,顾氏的影响力还是很深远。”
徐承英站在顾星陨的身侧,笑了笑:“裴总来接顾总回家吗?”
说实话,上次常宁来了之后,他原本以为裴顾二人又得吵架或者陷入冷战期,没想到没有,他们二人关系仿佛还更好了。
徐承英没想通其中关节,但只要裴总一日同顾总一起,他们顾氏就有足够的底气,所以他是很乐见其成的。
“嗯。”
裴凛山很浅地应了一声,目光落在专心看报表的顾星陨身上,“今天晚上回云水湾?忙了几天,放个假怎么样?”
顾星陨在心里算完数字和后续的一些投入比例,暂时有了个底,这才合上文件,“云水湾吧。”
碧海园那边还有个小模特在一边虎视眈眈,他懒得操那个心,索性一直都在云水湾这边待着。
说完,又问:“放假干什么?”
“你们公司的事大多交给徐承英就行,你只要把握好方向,盯着不出太大差错就可以,我看你最近黑眼圈都要熬出来了,我最近也有点空,我们一同出去旅游?”
裴凛山走到顾星陨身边,按着他的肩膀,躬身道:“这个时节,正好带你去滑雪,想不想去?”
见他们夫夫开始旁若无人地亲密说话,徐承英很是体贴地带上剩余人等退出了房间。
房门一关闭,裴凛山就坐在了桌子上,长腿搭在顾星陨的椅子边上,手撑着桌面,同顾星陨对视,“我前几天去出差的时候就有人邀我滑雪,说那里的雪场环境好,我当时就想着有空带你去玩一玩。”
“滑雪?”
顾星陨也有点心动,他以前一向是爱玩的性子,喜欢热闹,最近倒真是很久没有出去放松过了。
“也行……”
他刚刚点头,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电话响了。
顾星陨拿出手机,一个陌生号码。
他将手机静音,丢到一边,反正这个点了,也不至于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项,何况还是陌生号码。
“那到时候我让徐承英安排一下,争取抽个空。”
他笑了笑,“三天够不够?”
“三天?”
裴凛山扬眉,“或者我们可以不止去滑雪,之前我说要带你去看极光,记得不记得?也可以一起去,会很美的。”
“唔……”
顾星陨犹豫了一下,放在桌上的手机却再次亮起来。
裴凛山看见了,拿起来给他,“接吧,说不定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顾星陨点头,“好吧。”
电话接了。
顾星陨坐在转椅里姿势闲适:“喂?”
然而,随着电话里对面急切而恳求的话语,他慢慢坐直了身体,反应过来的第一秒,就是看向坐在他面前的裴凛山。
“怎么了?”
裴凛山眸光一闪,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电话里的人情绪激动,几乎声泪俱下。
他捂住手机的话筒,缓缓地、僵硬地笑出来:“你等一下,我接个电话。”
说完,他起身,避开裴凛山跟随而来的目光,往房间外面走去。
确定房门关上,顾星陨走到了这一层楼的消防通道门外。
他一直没出声,电话那边的人就愈忐忑,到最后也不敢哭了,小心翼翼道:“顾总,算我求您了,您就过来看一眼,看一眼好不好?”
江远道在剧组拍戏,吊威亚时因钢丝突然断裂从半空中摔下,昏迷前抓着小助理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要见顾总。
沉默良久,顾星陨问:“现在人情况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
一说小助理就又要哭,“都是我不好,拍这种动作戏应该多注意一下的,是我的问题呜呜呜呜,现在江哥还在做检查,这里……这里一团乱,萧筱姐在国外跟其他艺人的行程,一时半会赶不过来,江哥又不喜欢太多人跟在身边,现在这里就我在。”
他吸了吸鼻子:“顾总,算我求您了,以前您对江哥那么好,就算现在不喜欢了,也求您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救救江哥,还不知道这边的医院技术怎么样,要不要转院,江哥要是出事了,我……我……”
顾星陨的心很沉。
一边是裴凛山在等着他一起回家,一边是自己过去的风流债。
但有一点小助理说得有道理,人命关天,如果剧组附近的医院技术不行,还是要第一时间安排转院。
“现在剧组那边怎么说?”
“剧组……现在大家都在医院,导演也很着急,但是没有用,江哥昏迷了,现在还在做检查。江哥不会真的出事吧?我看他流了好多血呜呜呜……”
顾星陨被小助理哭得脑仁疼,当下捏了捏眉心,“行了,别哭了,我等会过去一趟,如果情况不好,我会找人安排转院。”
“谢谢顾总!谢谢顾总!”
小助理的声音里带着惊喜,似乎长舒了一口气。
挂了电话,顾星陨却靠着墙壁发愁。
之前他质问过裴凛山出轨的事情,但自己在江远道这件事上,却确实给不出什么说法,而且他也从未同裴凛山说起过江远道,裴凛山也没有问过。
等会他回去要和裴凛山说实情吗?裴凛山会怎么看待?
消防通道门半闭着,只打进来一半走廊的光,他站在昏暗的角落里好一会,最终下定决心:不管怎么样,这次是最后一次,他去看江远道,如果江远道醒了,就同他说清楚,做最后的了断,如果没有,他会安排最好的医疗团队医治,也算是对这个“情人”最后的弥补。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也算是给过去的自己一个交代。
思考完后,顾星陨才走回房间。
裴凛山还在,整个人窝在沙发里等他。
见顾星陨进来,裴凛山第一时间站起身来,“是什么事?很棘手吗?”
顾星陨不想和他谈论自己的“情人”问题,反正他会解决,他也不希望裴凛山误会,于是点头,“一点工作上的事情,可能需要去公司处理一下,今天你先回家吧,如果很晚我还没回去,应该就在公司睡了。”
“现在要回公司?”
裴凛山的神情淡淡的,不如之前温柔,“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顾星陨抬头,给他理了理领带,只是目光向下,避开男人的注视,“不用了,我自己会解决的。”
裴凛山沉默半晌,说:“好,那我回家等你。”
只是他裤子口袋里的手机热到发烫——刚刚才挂断,来自于萧筱关于艺人出事的汇报。
第62章 噩梦
凌晨一点多, 医院的走廊很安静。
顾星陨跟着助理步伐匆匆地赶来,这让还在场的其他医护人员皆探头观望,然而那些人也只来得及瞥见青年下颌线锐利的侧颜, 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医生办公室门后。
剧组拍戏的地偏, 在邻市的一个城镇上, 最好的医院也只是个二甲。
医生还是头次接到身份这样特殊的患者,尤其在知道眼前站着的人是传闻里的顾氏董事长, 更显得底气不足。
“目前能发现的就是病人手肘和小臂多处骨折,脑后有较长伤口,但是经过我们医院的紧急处理, 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当然了, 我们医院里的仪器还是不够精密, 也不能确定是否存在脑损伤,如果你们不放心的话,我们也还是建议你们转院进一步做更详细的检查和治疗。”
医生都这样讲了,再加上江远道作为一个热度颇高的艺人, 在这种设施不齐全的小医院还是不太方便, 顾星陨没怎么思考,就打电话让人安排转院事宜。
剧组其他人都被助理劝回去, 现场剩下人不多, 都跟着跑上跑下办手续, 没多久就准备好。
途中江远道一直没醒, 顾星陨就陪坐在医院安排的救护车上,对着手机发呆。
之前徐承英跟他说他火出圈了, 他还不知道什么意思, 眼下有空点开他发过来的链接,才知道今天自己的红毯照已经在网络上疯传。
他将那些带热度的营销号里的照片看了又看, 大多都是过去的自己出现在花边新闻上的影像,还有裴凛山,在每一张照片里都面无表情,看起来冷酷得如同冰雪。
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注意着江远道的各项生命体征,并不敢同他讲话,小助理坐在他对面,踌躇半晌,道:“……顾总。”
顾星陨抬眼,小助理说:“那些新闻……江哥也看到了。”
顾星陨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小助理涨红了脸,到底是碍于其他人在场,没敢将剩下的话讲完。
微信叮咚一声,跳出新的消息:“还不回家?”
顾星陨手指捏紧了屏幕,眼下都已凌晨2点多,裴凛山还没睡。
“公司的事有点复杂,今天不回家了。”
发完这条,顾星陨的手指停留在键盘上,踌躇半天,却不知道该怎么打下一句。
然而过了几分钟,裴凛山并没有回复。
他应该睡了。
顾星陨感觉自己似乎松了一口气,紧接着觉得失落。
心里空空荡荡,微博也不刷了,他靠在车窗上开始小憩。
睡着睡着,耳边忽然响起雨声。
“哗啦啦”的声音拍在窗户上,震耳欲聋,顾星陨睁眼,发觉眼前一片黑暗。
雨声下,有什么声音被掩盖了,他的耳朵灵敏捕捉到动静,摸索着从床上爬起来,房间里关了灯,只有窗外的闪电偶尔划过,宛如惊悚片里的情节。
“砰”的一声,什么东西被摔碎了。
顾星陨踉踉跄跄的,总算摸到房间卧室的灯,灯光大亮,他打开门走出去,声源从隔壁房间传来,他皱着眉,打开书房的门。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砰”的一声,桌上的另一个玻璃也逃脱不了被摔碎的命运,里面的牛奶飞溅,在地毯上晕了一大滩奶渍。
他看见另一个自己,歇斯底里的自己,再也不复以往的冷静,红着眼,整个面部表情用力到变形,咬牙切齿的道:“我告诉你裴凛山,你没有资格插手,顾氏是我的,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还由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裴凛山应该是也动了怒,他还是头一次看见男人气到胸膛剧烈起伏的模样:“顾星陨,你这么做,迟早会毁了你自己!”
“毁?”
顾星陨冷笑,“任何人都要对自己所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他那时候敢对我落井下石,我就要让他也尝尝丧家之犬的滋味。”
“那你就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裴凛山提高了声音,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沉:“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做的事情被人拿住了把柄,你能不能脱身?顾氏能不能脱身?再说,那么多人的性命,你也敢拿来开玩笑?”
“怎么,你觉得我冷血了吗?”
顾星陨冷冷盯着裴凛山:“别人的性命……”
他一字一句:“我管不着。”
“顾星陨!”
裴凛山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我很清醒!”
顾星陨的声音比他更大,昂着脖子,像骄傲的国王,“这是商人的本质,我没有做错,也没有付出什么代价,我做的很好,顾氏也会更好!”
——“轰隆”一声。
窗外惊雷炸起,闪电将夜晚彻底撕裂,站在书房门口的顾星陨吓得立刻捂住耳朵蹲在地上。
“小星!”
忽然,温柔的女声从远处传来。
头埋在膝盖里正发着抖的顾星陨一怔。
那熟悉的声音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小星。”
顾星陨猛地抬头,就见蒋欣欣女士从楼梯的拐角走上来,她穿着一身洁白的睡裙,笑得温柔且美好,“就知道你这个胆小鬼吓得睡不着觉。”
他顺着蒋欣欣的目光向自己的左方望去,就见他刚刚走出来的卧室门口站了一个小男孩,委屈地抓着恐龙抱枕,哭得一抽一抽:“妈妈,雷声太大了,我睡不着。”
蒋欣欣目不斜视地路过他,直接将男孩抱进怀里。
“好,妈妈知道了,妈妈抱你睡觉好不好?”
温柔的母亲轻声哄着,将男孩带进卧室。
“妈妈……”
顾星陨呢喃着,下一秒冲过去,“妈妈!”
然而蒋欣欣彻底消失在那个卧室门口,等他奔过去的时候,里面只剩下自己——又一个自己。
他抓着门,喘着气,看着卧室里面坐在床上那个青年面无表情地吞下一粒又一粒白色药丸。
“你在吃什么?”
他没忍住问出声。
接着青年的目光望过来,两个人对视,他的心一悸,就见青年露了一个笑:“你不知道吗,我在吃能让我睡着的药。”
说完朝他伸手,“你也要吗?”
刺眼白光亮起,照亮青年深得不见底的眼瞳。
——“轰隆隆!”
顾星陨在救护车上猛然睁开眼,周围人的表情并无异样。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他不动声色地重重喘了两口气。
医护人员偶然间侧头见他醒了,好心提醒道:“顾总,凌晨的时候路上没什么车,我们很快就要到了。”
“嗯。”顾星陨轻声回应,闭紧了眼。
从邻市开回安京不过短短两个小时,他却在车上出了一身的汗。
之后便是医院的新一轮检查。
在顾星陨的安排下,早有多方权威专家在医院候着,只等人一来,便做更详细的全身检查。
据助理所说,江远道是在吊威亚的时候从半空摔下来的,高度不低,现场还留了不少血,场面一度十分吓人。
但是好在,权威医院的诊断结果与之前并无两样——只是后脑勺磕破,手肘及小臂骨折,问题不大,不会危及生命。
至于昏迷……则很可能是由脑震荡引起,应该第二天就能醒。
得到这个结论的顾星陨总算松了口气。
他从安京赶过去,又跑回来,着实折腾了一番,小助理忙了一晚没吃饭,此刻又累又困,便申请去买点吃的回来,顾星陨应了,单独守在江远道的病床前。
人还没醒,但他已经仁至义尽。
也许不到天明,就会有得知消息的亲友或者媒体赶来医院,他不想再生事端,也不想被媒体拍到,估摸着小助理应该快回来了,便打算提前离开。
“江远道,或许是我以前鬼迷心窍,但……我不想这样下去了。”
他望着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低语:“我们到此为止。”
说完,他拿出之前来时顺手带上的银行卡,轻轻放在江远道的枕头底下。
里面数额不少,按照他所了解的圈中人处理分手情人的一贯做法,这是他留给江远道最后的分手费,从此以后,他们桥归桥路归路,他不想再同这人有任何瓜葛。
“咔哒”一声。
病房门被离去的人带拢。
而门内,江远道在一片漆黑中睁开眼睛。
顾星陨之前在安排好江远道后续医护事宜后就给公司的司机打了电话。
因为疲劳,他没选择开车跟救护车回来,反而将自己的车丢在了邻市,眼下要回家,只能再找司机。
清晨六点的光景,安京市已经苏醒。
顾星陨从医院门口走出来,迟钝地感觉到冷。
街边路灯一盏一盏地熄掉,马路上开始渐渐汇聚起车流,他眯着眼睛眺望远方,天空是一片水洗的蓝色。
尽管做了噩梦,但他的心情很好。
不过等了两分钟,他接到赶来的司机电话:“顾总,我到医院门诊楼了,您在住院部吗?”
他笑了笑,刚想回答,就感觉自己的头忽然被什么东西重击。
紧接着,剧痛之下,他失去了意识。
第63章 高空坠物
安京市最权威的肿瘤医院发生一起高空抛物伤人事件。
事发突然, 但万幸的是被伤者正好倒在医院门口,被医护人员第一时间发现,得到了最高效快速的急救。
造成这场事故的是一个空着的无土花盆, 监控只能拍到花盆坠下, 却不能锁定楼层。
经过警方和院方缜密排查, 初步确定是意外事故,毕竟事发时大多数病人都在睡觉, 而且这个花盆一看便是年岁久远,没有人使用,当日风大, 花盆较轻, 被吹下来也是很有可能的。
在这场意外里被砸到的伤者迟迟不醒, 院方们严守以待,封锁了病患楼层确保这件事不会被媒体记者发现,毕竟这个倒霉蛋不是别人,正是前几个月才刚从玉峰山坠崖事件中苏醒过来的顾总, 顾星陨。
裴凛山在他的病房里办公, 眼睛底下是一片青黑色。
黎锦和方何无事时跑来看他,顺带带饭, 一见他那样子就齐皱眉:“你能不能别又整成这个样子?”
裴凛山毫无反应, 甚至在他们进来时都没有抬过一次头, 黎锦叹了一口气, 将食盒放在他翻看的文件上,制止他翻页的动作。
“听说楼下的江远道醒了, 这么些天他的事件也发酵得够狠的, 粉丝不知道从哪知道消息整天堵医院门口,你也不公关一下。”
裴凛山丢了钢笔, 往沙发后仰,一双手盖住了脸。
方何接了话,用吊儿郎当又不屑的语气:“知道现在网上说得多吓人吗,说你们红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心资本商,不把旗下艺人当人,偏偏你还不吭声,网友都觉得事态严重,是你们心虚。”
“不过他现在好歹醒了,这是好事,你要不要去看看?”
“啧……裴凛山,你能不能说句话?”
“说什么?”
裴凛山哑着声,他抹了把脸,睁开疲累的眼睛,“让他的粉丝闹吧,我不想在他身上再花力气了。”
“你这是?”
饶是一向温润的黎锦也惊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对啊,总算想明白了,不帮他养小情人了?”
方何坐上沙发翘着腿,被黎锦踢了一脚,“能不能好好说话?”
“啧……黎锦你——”
“他的事我过几天会安排,先冷一冷,人醒了就会平息的。”
裴凛山从沙发的另一侧站起来,往顾星陨的病床边上走,问黎锦:“这人怎么还不醒?检查不是说没问题吗?”
“他……”
黎锦也跟着走过去,“也许之前玉峰山的内伤还没好全,毕竟是大脑这么精密的仪器,他失忆都没找到症结呢,更何况现在只是昏迷?你也不用太担心了,也许就是太累了,或者大脑在进行自我修复和休息,马上就会醒。”
“咚咚。”
门外有人敲门,几个人同时抬头,宋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裴总,车子在楼下备好,可以走了。”
“你有事?”
方何感到有些惊奇,他以为裴凛山会延续上一次的作风在病床边不离不弃来着。
裴凛山看了看表,应了一声;“嗯,星陨在白露城的那个养老院项目,AI这部分是我在接洽的,不能停,也不能让外界看出什么端倪。”
“AI?”
方何再次睁了睁眼,想到什么,张大了嘴:“哦……你之前投的公司项目就是为了他?”
裴凛山不答了,推门走出去。
还是黎锦想起他们来时的初衷,拿起桌上的食盒几步追出去,“等等,你还没吃饭。”
“不吃了。”
裴凛山走得头也不回。
站在门口的宋清点头一笑:“黎少。”说完,也赶紧跟着自家BOSS的步伐匆匆走了。
方何依旧那个大爷姿态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见黎锦站在病房门口没动静,便叹了一声:“唉,小李子,你说,对比一下裴爷,我是不是对我家小白做得还不够?”
说完,他用双手枕着后脑勺,抖着腿:“好家伙……我说他前段时间怎么想起做AI,刚开始就是那么大手笔,原来在这等着呢。”
黎锦回身,撇了他一眼,“行了,小声点,别在这吵着顾总,回头裴爷要跟你急。”
说完,黎锦走到病床前看人,病美人即使脸色苍白地睡着,也还是美的。
想了想,他坐在病床边上的椅子上,难得感叹:“顾少爷,你这次估计又把裴爷吓惨了,还是快点儿醒吧。”
后来顾星陨的确是醒了,但什么时候醒的,醒了之后人去了哪,医院是一问三不知。
小护士定点进来给人换液,发现之前还躺的好好的人一下不见了,慌得手上的药瓶都差点没拿稳,立刻奔出去就跟护士长汇报。
结果是厕所、走廊,哪里都找了,就是不见人。
顾星陨所在的楼层特殊,整层都只有他一个,为了隐私安全没有装监控。
而且,为了保持环境安静让他好好休息,也为了掩人耳目,裴凛山没安排什么人在那守着,总之这人又不会跑,他是这么想的,没想到临了,人真不见了。
他在商务车上接到电话就立刻往这边赶,院长在电话里表示歉意:“小裴,是医护人员疏忽了。”
裴凛山的眉头打成死结,语言上却还是温和的:“没事,他应该是醒了,至于去了哪,我再找找就是了。”
顾星陨去了哪?
他去了天台。
这栋医院的资历已经很老了,连带着建筑都泛着黄,要不是内部彻底翻新过,谁也不知道那般奢华的病房上面有这样一个破旧的天台。
脏污的水箱里长满了绿色青苔,顾星陨推开只是用铁链虚虚搭着的铁门,踩着一些残砖瓦砾,来到了天台边缘。
整个城市都因此匍匐在他脚下,顾星陨眯着眼看安京的车水马龙,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
他穿的是裴凛山之前遗留在病房里的黑色薄袄,初冬的冷风撞进胸膛,冷得令人瑟缩,他却不管不顾,又从薄袄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清脆的打火声响起,火星在风里燃起。
然后,他就被呛得重重咳嗽起来。
毕竟是病久了,也久未抽烟,再加上昏睡多时没有进水,喉咙里干哑到不行,收到烟草的刺激,立刻敏感的作出反应来。
顾星陨咳得弯了腰,但好在他很快缓过来,等到第二口烟抽进肺里,烟雾在鼻息间氤氲出来的时候,他才算是重新掌握这项技能。
他站了很久,直站到手脚冰凉,夹烟的手指都没法随意曲直,这才用力地将烟头捻灭在天台边缘,一边捻着,不知道想起什么事,一边发出嗤笑的声音。
烟头掉落在地上,顾星陨回头下楼,黑色袄子下面是单薄是病服裤子,苍白且细嫩的脚踝露在外面,冻得红了。
他踩着拖鞋从消防通道下楼,因为楼层高,一路上下去都没碰见什么人,就算到了低楼层,大家也都是互不关心,低头只管走自己的路。
他就这么出了楼。
医院大门的另一边,裴凛山的车子刚到,两个人不过隔了一道拐角,一出一进,彻底擦身而过。
到了人来人往的街上,有人发觉顾星陨行装的怪异,便都望过来,顾星陨目不斜视,用棉袄的帽子将自己的脸彻底兜住了,在街边拦了一辆出租。
——他几乎从来没有坐过这种交通工具,坐上去的第一瞬间便感觉不太适应,座椅太脏了,空间也很逼仄,但他顾不上了,他只是急于逃离。
报了地址,出租车司机一脚油门,医院被远远甩在身后。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类司机对城市的道路太过熟悉,以往一个多小时的行程,出租车只花了四十分钟不到,顾星陨从口袋里的钱夹拿出鲜红的几张票子,声音冷冽如山泉:“不用找了。”
他熟练地输密码,进门,身后大门关闭,顾星陨换了个拖鞋,直直上了二楼卧室,里面窗帘紧闭着,一片黑暗,顾星陨闭着眼睛坠进床里,接着被子一滚,彻底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医院。
医护人员已经完全将病房收拾干净,裴凛山拿着被顾星陨落下的腕表,目光沉沉地靠在墙边思索。
“裴先生。”
护士小心翼翼的:“顾先生的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这是相关的费用清单。”
宋清替他接了,笑眯眯:“谢谢。”
裴凛山起身,将腕表放进口袋,转头往电梯去,“江远道是不是醒了?我下去看看。”
“啊?”
饶是跟裴凛山久了,他还是没摸清自家老板的脑回路,一时没忍住:“不去找顾总了?”
裴凛山立在电梯面前,闻言轻飘飘地瞥他一眼。
宋清自觉低头,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立刻道:“江远道是上午醒的,现在不知道状态怎么样,不过江萧筱应该已经回来了。”
“嗯。”
裴凛山应了一声,走进电梯,宋清跟上,眼疾手快地按下江远道所在的楼层数字。
“嘀。”
电梯抵达,他们才刚刚走出来,就有两个工作人员守在门口:“抱歉,无关人员不能进这一层。”
宋清黑了脸:“你们怎么做事的!”
工作人员脸色一僵,摸不清眼前这两人的来路,硬着头皮:“抱歉……”
裴凛山冷笑一声,直接上前,一把推开几人,大步就往前走。
他的气场太足,又有足够的身高威压,看起来就不像是个普通人物,几个工作人员一时都被震慑住,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拔腿就要追,“等等!不能进去!”
江萧筱听到动静,从病房里探出头来就要发火:“你们在干什么——”
看见来人的那刻立马笑成一朵太阳花,声音高亢:“裴总!”
叫完同他身后的宋清眼神交汇:这位大佬怎么会过来看江远道啊!
宋清摊手:爱莫能助,我也不清楚。
不认识公司总裁的几位工作人员自然被江萧筱骂了个狗血淋头,各自心里委屈:他们平时多是在江远道团队里打杂的角色,从来没见过裴凛山,不认识也很正常。
再说了,传闻不是说,裴凛山从来不见江远道,也不过问江远道的发展事宜吗?
第64章 烬
无关人等一律被清离病房, 裴凛山坐在江远道床前,眸光冷厉。
江远道看上去状态还不太好,一副晕沉沉的病秧子模样, 哪怕是见到裴凛山来了都没有什么太大反应, 眼睛睁了又闭, 嘴皮干到起屑,慢吞吞地喊:“裴总。”
裴凛山后仰, 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看他,“什么时候醒的?”
江远道不太舒服地皱了皱眉:“昨天下午。”
“吊威亚的钢丝断了?”
“……是,有点突然……”
裴凛山冷笑一声:“看来这部剧有点问题。”
江远道的目光转过来, 平静地与裴凛山对视, “裴总?”
“之前郭云峰来拍就是威压出问题摔了, 换了人,还是威压的问题?你当道具组都是废物?江远道,你但凡聪明一点,就换个别的什么方式来吸引他注意力。”
“裴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江远道咳嗽起来:“我也……吓到了。”
裴凛山歪了歪头, “前天晚上你见到他了?”
前天晚上就是慈善晚宴的那晚,江远道微微睁大眼睛:“您是说, 顾总?”
不待裴凛山回答, 他又喘了两口气, 露出些高兴的神色来:“顾总来看我了?不过, 我那时候昏迷,没有醒。”
“啊……裴总, 我没有其他意思, 我就是,就是很感激顾总这么些年来对我的照顾, 所以我……我……”
“你的表演学得很好。”
裴凛山的声音依旧很冷,“所以,你也不知道他在医院门口受伤的事情了?”
“受伤?顾总受伤了?”
江远道迷茫地眨了眨眼,下一秒变得激动起来,“怎么回事,在医院门口?他是为了来看我么?顾总没事吧?我……我自从醒了,萧筱姐就一直在这,她没有跟我讲这些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嗯。”
裴凛山点点头,说出的话流畅万分:“伤得很重,有变成植物人的风险。”
“植物人?”
江远道几乎要坐起来,“怎么可能?之前他不是都好好的?他是怎么受伤的?伤到哪里了?植物人是什么意思,醒不过来了?”
他用索求的目光看向裴凛山,“裴总,裴总我想去看看顾总,我去看一眼……”
“你看不了,他进了重症监护室,全天24小时监护,就连我,一天也只能进去探望1次。”
“怎么会!”
江远道露出痛苦的表情,“不可能吧?裴总,你是不是骗我?”
“我骗你,有什么意义?”
裴凛山眸光淡然,“虽然近几次有媒体拍到我们,网上也有不少关于我们的新闻,但你应该是清楚的,我和顾星陨分居多年,早就没什么感情,我知道你们的事,所以这次也就是过来告知你一声。”
“我……我……”
江远道红了眼睛,几乎要落泪,“不是,裴总,我没有……”
“好了。”
裴凛山站起身,别过脸看向别处,“以后好自为之。”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出去。
病房门才刚刚合拢,里面就传出江远道压抑到极致的一声低吼,那声音听起来痛苦又绝望,令人不禁为之动容。
站在门外的宋清和江萧筱都是一脸懵逼,裴总就进去这几分钟的功夫,就能把江远道搞成这样?
宋清不自觉肃然起敬,问裴凛山,“裴总,接下来?”
裴凛山倒是面无表情,吩咐江萧筱:“把他给我看紧了,谁都不准放进来,剧组那边暂时延期,不用管。”
这是……
江萧筱有不太好的预感,皱眉:“我在这守着,手下的其他人怎么办?”
“我再拨给你几个人,你远程掌控就行。”
说完,裴凛山转向宋清:“回公司。”
***************
顾星陨醒来的时候是深夜。
他睡得昏昏沉沉,醒来时都不知是何年何月,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折让他产生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错觉。
好在他早已适应这种情绪,睁着眼不过几秒,就爬起来开灯下床,他赤着脚,走到镜子前,脱掉那件已经揉皱的黑棉袄,露出里面一身病号服,头发杂乱如草,即便久睡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哦,他心里想,我是顾星陨。
这种感觉很奇怪。
他尝试去摸镜子里的自己,宛如人格分裂一般,对着镜子笑,但是不一样,不管怎么伪装,他都回不到那个20岁的顾星陨,他像做了一场梦,很长的梦,真实,又令人心悸。
梦里的人是他又不是他,蠢得无可救药,但偏偏,好像能讨得所有人欢心。
顾星陨闭眼,想起裴凛山温柔缱绻的眼神。
想起他的解释,又想起他们这段时日的点点滴滴。
这太让他意外了。
他脱掉衣服,露出里面看似白皙且健康的躯体,他被他养得很好,没那么瘦骨嶙峋——尽管外人看来他依旧太瘦了,腰细得像一掐就能断。
他转身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新的黑色丝袍睡衣换上,这套公寓他不常来,但经常会有保洁过来打扫,他赤着脚下楼,大理石地板冰冷至极,但他却浑然不觉似的,就这么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好在还剩几瓶水。
“咕咚”几口喝了大半,他才返回到楼上。
之前的手机被他关机,他坐在床上打开,又是无数新的消息跳出来。
他高效且迅速地筛出其中有关工作的部分,一一仔细看过,之后立刻给徐承英打电话。
现在是凌晨一点多,徐承英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睡了,只是睡得浅,电话不过响了几秒,就立刻条件反射地接了:“喂顾总?”
大半夜会打电话过来找他的只有这一位阎王而已,习惯都成了本能,徐承英朦朦胧胧地从床上坐起来,听到顾星陨那边一连串的指令,不断点头,应声说好。
顾星陨说得快,宛如机器人一般发号施令,电话一分钟即挂断。
徐承英默念着顾星陨的话,沉沉地坠回被子里,躺了不过2秒,立马如同诈尸一般坐起来,起得猛了,头都有点发晕,他打开灯,确认自己刚刚的确接到这一通电话,惊愕得瞬间睁大了眼睛。
顾星陨再次出事他是知道的,公司的司机第一时间给他反馈,也是他过去进行的紧急处理,之后他将这事告诉裴凛山,自己则是再次回到公司处理事务,没想到就这一两天的功夫,世界都变天了?
顾星陨必然是恢复记忆了,那么,他和裴凛山呢?
徐承英坐在床上懵了好半晌,最终感叹一句,顾总的人生,属实精彩。
另一厢,顾星陨可没思考自己给徐承英带来了多大的冲击,一直在不断回看自己之前或漏掉或因看不懂而没仔细看的文件,只是手机上备份的毕竟不多,等梳理完最近的事项,时针也不过才跳到了2。
他这才有功夫,或者说有心情去看裴凛山的信息。
信息不多,只有几句——
“你去哪里了?”
“电话怎么关机,没电了?”
“星陨。”
“看到信息给我回电话。”
他从病房走的时候带走了所有与自己相关的东西,不仅如此,还连他的衣服皮夹都一并顺走了,裴凛山那么聪明,又哪能想不到他是自己走了?
只是,看看这个语气,与前几天还说想他、说情话哄他的语句完全不同,仿佛就真的是对两个人说的。
也对,他们就是两个人。
一个是20岁,什么事情都不懂的天真少爷。
一个,是已然27岁历经风雨、冷血而不近人情的商人。
裴凛山会喜欢哪个,选择哪个,不言而喻吧?
顾星陨没有给裴凛山回电话,他坐在床上呆坐许久,长夜漫漫,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先前为了逃避也为了让混乱的大脑休息,他选择不管不顾地先睡一觉,睡到现在已经一点困意也无。
这又不是他的常住宅,床头柜里也没有药。
药。
顾星陨想起来,之前自己在感冒期间胡乱吃了几粒貌似维生素的东西,怪不得发烧了,当时这药的副作用还挺大,他烧的不轻,啧,现在则完全能想通了。
手指在通讯录名单上缓慢滑过,顾星陨最后拨了一个电话。
“有事?”
一向不近人情的高冷律师的语气在夜里难得不那么刺耳,只是听起来好像也还没睡。
“有,出来陪我喝酒。”
说完这句,顾星陨干脆利落地挂掉电话,紧接着下床开始挑衣服。
他们去的酒吧名字叫“烬”。
到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3点,酒吧里最热闹的时候已经过去了,零星剩下的,不是在伤心喝闷酒,就是在卡座上睡死了。
以前顾星陨不爱坐吧台,来搭讪的人太多了,这个点就很合适,他踩上高脚椅,跟调酒师说要几杯烈一点的酒,调酒师说好,抬头看见他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以往顾星陨并不搭理这种人,他不关心别人情绪,也不在意别人眼光,总是冷冰冰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但今天他来了点兴致,便挑了挑眉:“你认识我?”
“……认得的,顾少爷。”
在顾星陨的逼人目光下,调酒师赶紧低头,“很久以前,我还在白露城的时候,经常看见您。”
很久以前……
顾星陨侧头,逡巡这里陌生的装潢和陈设,他想起来了,还在大学读书的时候,他常去的酒吧名字就叫“烬”。
“现在酒吧都开连锁了?”
顾星陨难得带上一点怀念的神色,“这一家什么时候开的?”
“有几年了。”
调酒师手上动作不停,一边和顾星陨解释:“自从我们老板回了安京,就在这边也开了一家,本来是要换名字的,但当时负责跑手续的经理不知道这个事,就按的原来名字注册的,再后来想改,老板忙,说着说着就忘了。”
顾星陨听完,只点头,他对这家店的老板并不感兴趣,只不过是约地方的时候两个人折中了一下,发现这家最近,才定了这儿而已。
只是调酒师的话仿佛还没说完:“我看上次顾少您还和老——”
“我来晚了。”
吧台旁忽然坐下另一个人,顾星陨的注意力一下被完全吸引,转头看向来人,说话倒是冷冷清清的:“不晚,先陪我喝几杯。”
第65章 烂醉
酒端上来, 透明玻璃杯里的液体在酒吧灯光下闪着蓝色的妖异光芒,看起来像沉静而暗含汹涌的海,不断咕咚往上冒着气泡。
“这是本店特调, 别名深海, 度数很高, 所以暂时只做了2杯,慢用。”
调酒师恢复安静, 去另一边关照其他客人。
顾星陨毫不客气,端起杯子就灌下一大口,只是这酒可一点不像它的外表漂亮无害, 入了喉才知道烧得厉害。
他像吞刀子似的咽下去, 常宁看他的样子, 淡淡道:“失忆的感觉如何?”
都不必他说,一接到顾星陨的电话听到他的语气,常宁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见他如今在自己眼前喝酒的样子,不知怎么, 常宁就回想起那天在顾氏总部大楼看见他的时候。
他莫名觉得:其实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的顾星陨, 并没有什么差别,对外都是一样的冷硬, 内里则脆弱崩塌得一败涂地。
非要说其中细微区别的话, 他反倒认为, 眼前这个喝闷酒的青年其实更脆弱。
“不怎么样。”
顾星陨喝完酒, 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烧,他擦了擦唇角, 目光看向远处, 声音低低的:“好像做了一场梦。”
“我看到你们的红毯照了。”
常宁说:“我本以为我会像第一次看见你们上新闻一样生气,但我竟然还感觉良好, 那天和你谈完话,我以为你们应该会疏远,没想到关系看起来更亲密,这说明,你的潜意识依然是很在意他,非常在意他的。”
“当然,我说这个话,并不代表我对裴这个人本身的看法,这些天都是你自己亲身经历的,不如你来说说,你现在的想法?”
“我……”
顾星陨的眼睛开始失焦,他似乎是走神了好一会,才回答说:“我不知道。”
说完他低头,“这太矛盾了,我也没想到我会……但事实上,你知道的,我和他之间,障碍太多了……”
“能想到障碍太多,说明你想过跨越障碍。”
常宁喝下坐下来之后的第一口酒,“虽然我也觉得这很疯狂但是,你知道吗,就在我见完你之后,裴凛山来找我了。”
“他找你?”
顾星陨陡然抬头,“他找你干什么?”
“可能是徐承英在中间通风报信吧。”
常宁耸肩,“或许你不知道,在你受伤这段期间,你的这位得力助手已经完全倒戈,就差没拜服在裴凛山的人格魅力之下了。”
“他找你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常宁陷入回想。
裴凛山这个人,他不是第一次见,以往在陪着顾星陨出席的零星几次场合中,他都看见过裴凛山。
高大、强势、侵略性极强,是他对这男人的初印象。
他可能本能的不喜欢这种人,再加上之后发生的落水、裴家刁难、出轨事件,其后,这种不喜欢在裴凛山以轻蔑的语气拒绝了他的会面邀约之后达到了顶峰。
“离婚协议?”
他记得他身边的那位助理当时拿着电话开着免提,里面传出他的声音:“就凭这个姓常的律师?宋清,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给我放进来。”
他当时气得浑身发抖,才勉强保持住理智,微笑反驳:“您好裴总,我是……”
他报出自己的律师事务所名字,说出自己曾办理过的一些豪门离婚案,以及曾获得的无数光荣头衔,力证自己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那边裴凛山听完,只淡淡答了一句:“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来是为了代表我的当事人顾星陨先生……”
“那你就告诉他,我不同意。”
说完,宋清的手机里就传来挂断的声音。
不尊重人、傲慢、自大、藐视法律。
是他之后再次给裴凛山贴上的标签。
总而言之,没有什么好印象。
可是这次,裴凛山主动来到他的律师事务所,不仅乖乖在会客室等了他一个下午,后来同他聊天的时候也极为诚恳。
“我对他冷言冷语,嘲讽谩骂,他照单全收,全当没听见。”
“他倒是很少说自己,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说你,说你是个怎样的人,说他多了解你,说这段时间你的轻松愉快,说或许对你来说,离婚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我同他对质,以往他做过的那些事,他坦坦荡荡承认不足,又将他的家庭对我剖白,还解释了出轨的事情。”
常宁说着,转头对上顾星陨的眼睛,“他叫我不要因为片面了解而否定你们的感情,叫我不要……不要伤害你。”
“伤害……我?”
“对。”
常宁再次喝酒,“他跟我说,你已经很辛苦,一个人孤立无援,如果离婚,一旦公开这件事,顾氏股份还不知道要动荡成什么样子,而且,他说你现在很好,不需要再背上那些痛苦的枷锁。”
说完,常宁苦笑:“我本以为我不是什么能轻易受他人说服的人,可是经过他这么一说,我才觉得,好像你多这么一个依靠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于,他到底爱不爱你,你又喜不喜欢他,我想,你应该心里有数,对吗?”
顾星陨不说话了。
常宁叹气:“是我之前对你的生活介入过深,虽然我依旧不看好裴凛山这个人,但现在既然你已经恢复记忆,我相信你自己会有正确的判断。”
“当然,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两个人喝酒喝到清晨。
顾星陨醉到已经完全在吧台睡死过去,常宁好一些,但也就是还能有点反应的程度。
“醒醒,我们要打烊了。”
工作人员过来轻声提醒,常宁费力睁开眼,从口袋里拿出钱夹,叫着要结账,然而钱夹里只有一沓银行卡,醉酒状态下他根本没法输对密码。
面对pos机一次又一次的错误提示,常宁晃了晃脑袋,去摸顾星陨的皮夹。
突然,一只手伸出来制止他往顾星陨身上摸的举动。
“找个司机,把他送回去。”
男人的声音低沉醇厚,问他:“还记得你家里住哪儿吗?”
常宁抬头,酒吧的灯光太暗,模糊光线下他看见男人转头去查看顾星陨,动作带着无限的亲昵,理智尚存的他去抓那人的衣服,“你别……动他。”
裴凛山回头,他对外人一向耐心不足,便吩咐旁边的人:“送他去附近的酒店开房休息。”
说完,一把扯开常宁抓他衣角的手,将顾星陨打横抱起走了。
喝醉了的顾星陨很乖。
虽然也有178的高个子,但此刻窝在他怀里像漂亮精致的洋娃娃,几缕碎发搭在额前,遮住那略显凌厉的眉,整个人便都柔和起来,尤其是当他不适地在裴凛山颈间蹭了蹭,鼻息喷涌在喉结附近,裴凛山便再也走不动地立定在原地。
“星陨?”
他感受着自己怀里的热源,轻声叫他,“怎么喝了这么多。”
“唔。”
顾星陨只轻轻呓语两声,发出不带任何意味的语气词,裴凛山便笑一笑,这才继续将人抱到了车上。
车里的暖气没关,他将人放到自己的车子后座,又给他盖上毯子,外衣口袋里有东西跟着滑落出来,裴凛山捡起来,发现是自己的皮夹。
里面的现金没怎么动,倒是放在夹层的那张照片不见了。
裴凛山恍了一下神,随后收好东西回到驾驶位,只是眼神仍旧忍不住去看后视镜里睡得极为安静的青年。
一开始,医院给他打电话说顾星陨不见了,要说他没慌,那是不可能的,他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结果将医院找遍了也没看见人。
等冷静下来,他才发觉顾星陨不仅是人消失了,连带着他的东西也一并都带走了,他这才思考顾星陨清醒离走的可能性。
可是为什么呢,醒来第一件事是要跑?
答案只有一个,他不想面对自己,不想面对眼下的状况,他想起来一切了。
那瞬间,刺骨的寒气从地板钻进脚底,再蹿进五脏六腑,冷得他当下便忍不住瑟缩。
他也是人,也有心,他追着这个人追了这么久,前方却还是一条黑得不见底的路,他……也会痛。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不追了吗,不喜欢了吗?
要是这种事说停就能停,他们又何至于纠缠这么多年?
但他能做的,也不过是立在原地安静等待。
毕竟,在他失忆的这段时间,他可以说是手段尽出,如果到了这个地步他还一味咄咄逼人的话,总会引起青年的反感,所以他选择退步。
直到今天清晨,酒吧的经理给他打电话,他这才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看到顾星陨烂醉成这副模样,心里便一下软到不像话。
裴凛山的目光就这么盯着后视镜里的青年,直到不知为何,睡熟了的顾星陨忽然踢了踢毯子,皱起眉头,轻声叫:“裴凛山……”
他顿时露出惊讶表情,他从没想过,这人在醉酒的状态下也会叫自己的名字。
下一秒,顾星陨似要哭出来一般低声叫喊着:“裴凛山……离婚……”
“离婚。”
第66章 剖白
顾星陨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他没想到那酒的后劲有那么足, 喝到后来已经完全陷入断片状态。此刻睡醒,第一个感觉便是头疼得要命,毕竟之前脑子被花盆砸过, 有一点脑震荡, 现在又宿醉, 大脑里像有把锤子在敲,晕沉沉地想吐。
在床上缓过一阵眩晕的劲后, 他掀开厚重的被子下床,眯着眼睛怼进拖鞋就往浴室走,打开水龙头, 冰凉的水飞溅出来, 他往脸上扑了好几把冷水才清醒过来一点, 但还是晕,他忍不住扶着洗手间的台子去看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顾星陨像纵欲过度,脸色苍白如纸,更衬得眼皮子底下的那片青黑触目惊心, 一脑袋黑发乱七八糟各种翘起, 总而言之,形象不怎么好。
他定定地看了几秒, 忽而唾弃自己般地笑了笑, 低头的时候看见自己身上的浅灰色棉质睡衣, 本只是目光掠过一下, 下一秒却惊愕抬起手来。
他的衣服被人换过,浑身也清爽得要命。
顾星陨几乎怔立在原地。
他回想起自己刚醒来时看见的房间布局,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在哪里——这里是碧海园, 而碧海园会有谁?
脑子里自动翻滚出他们在一张床上的亲密画面,顾星陨竟然感觉到几分失措。
门外传来声响, 似乎是有人进来了,他立刻紧绷起来,进入一种无缘由的紧张状态,下意识便握着门把手侧身靠在门板上,竖着耳朵去听外面的动静。
“星陨?”
发现他不在,来人发出疑惑的声音。
接着脚步声一转,直直朝房内的浴室而来。
“哒、哒。”
拖鞋在地板上发出声音,顾星陨抿紧了唇,变换姿势背靠着门板。
“咚咚。”
男人敲门,门板因此发出震动,连带着他的身体都抖了一下。
“星陨,你在里面吗?”
顾星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没想到自己同常宁一起喝酒,最后却被裴凛山带了回来。
更糟糕的是,他压根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们目前这种关系,之前那些时日的亲密无间都不是作假,他们再次滚在一起,宛如一对恩爱夫夫在红毯上被媒体拍照,这让现在的他怎么面对裴凛山?
他以为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是逃避,无限逃避。
还好,裴凛山似乎也耐心有限,在浴室门口不过敲了两下便停住,随即,脚步声往外而去。
顾星陨低着头,脸上的表情变得晦暗不明,内心的纠结则到了顶峰——这本不是他的作风,或许还是受这段时日的影响,连带着他都变得优柔寡断起来。
在脚步声即将远去的时候,顾星陨深吸一口气,接着陡然打开浴室门。
他不可能在这里躲一辈子。
男人高大的背影就此停在房间正中间,而后回头,与他直直望过来目光正好撞在一起。
“……星陨。”他再次叫他名字。
看见裴凛山的瞬间,顾星陨的脑子里闪过太多画面了,从这段失忆期间的相处,再不断不断倒带,冷战、争吵、猜忌、甜蜜、痛苦、不耐烦,最后定格在他们初见,男人坐在吧台边的高脚椅上,笑得不疾不徐,叫他:“小朋友。”
这么多年过去,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盛气凌人的裴大少爷了,刀锋被收入鞘中,岁月磨平了意气,男人收起了年轻时的锐利与傲慢,变得更成熟沉稳,更润物无声。
他们……也走过了这么多年。
被裴凛山的目光浸润着,顾星陨不知怎么,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地朝他走过去,裴凛山便笑了,朝他一伸手,将人揽到自己怀里,语气温柔得要命:“昨天喝了那么多酒,现在头痛不痛?”
好像他们之间本就应该这样,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事情。
起初顾星陨还僵着,像一只刺猬,不适应且难受。
但当裴凛山收紧力度,他被迫完全紧靠在他胸膛,周身的刺便一下都消失不见,彻底软了下去。
他本就宿醉醒来,大脑昏昏沉沉,此刻找到依靠,腿都软下去,就靠着裴凛山支撑。
裴凛山在他的耳边重复:“嗯?痛不痛?”
“痛。”他轻声说。
原来有时候服软也不是难事。
“那就上床躺着。”
裴凛山抱着他,在他的发间吻了吻:“我给你煮了醒酒汤,看你一直没醒,热了好几遍。”
顾星陨敏感侧头,试图避开裴凛山的吻,表情都不太自在:“我昨天喝了酒,味道应该不太好闻。”
裴凛山低笑起来,“没有。”
说着,放开了他,“或者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去洗个澡,我去给你把醒酒汤端来,洗完澡后喝掉。”
裴凛山的表现太自然了,自然到令顾星陨忍不住抬头。
男人漆黑的眸子里映着他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一挑眉:“怎么了?”
顾星陨定定看了几秒,往后退一步,眼神挪开:“没事。”
顾星陨去洗澡了。
淋浴的时候数次发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时鬼迷心窍,任由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洗完他出来,用浴巾擦着头发,顺带拿起放在枕头边的手机看是否有新的消息。
就这样,裴凛山端着热汤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他在打电话,语气不疾不徐的:“这个报表是谁做的?”
不知对面说了什么,顾星陨嘴角一勾露出个嘲讽的笑:“明天叫他滚。”
他就那样立在窗户边上以一个闲适姿态站着,可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对面似乎还滔滔不绝地讲着什么,顾星陨听了没几秒就“啧”了一声,看上去耐心尽失,语气也不怎么好:“我不喜欢听借口。”
对面的人说话没停,顾星陨一皱眉,声音里带了点怒气:“你算是什么东西?我说一句你要说一句?”
说完,不管对面什么反应,冷冷交代道:“今天晚上八点之前,要是我看不到合格的报表和满意的方案,你就带着你的团队统统给我滚出公司。”
通话结束,顾星陨回头,目光恰好与站在门口的裴凛山对上。
不知为什么,他似乎有些闪避意味地迅速别开了眼。
好在裴凛山并未关心这通电话,也没有对他的不近人情发表什么看法,只是稳稳地走进来,将汤放下,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把汤喝了。”
“哦。”
顾星陨淡淡应了,端起醒酒汤便一饮而尽,身后裴凛山走上来,摸了摸他的湿发,“怎么不吹头发?”
喝完汤,顾星陨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嘴,答非所问道:“最近公司好几个重大项目,因为我的原因落下了太多进度,我等会就得回公司一趟,这些人要是不盯着,万一出了什么纰漏,还真不好收场。”
指间的湿发只来得及把玩一瞬间,顾星陨就已经从他身旁走开。
裴凛山的眼神暗下去,语气沉了沉:“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待在一起?”
顾星陨正拉开衣柜找衣服,闻言动作一顿,低低说了一句:“我没有。”
“那就先不回公司。”
裴凛山朝他走过去,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你刚刚不是还说头痛?再说,你之前自己从医院跑出去,脑袋上的伤说不定都还没好。”
顾星陨条件反射皱眉,转身看着裴凛山,“可是公司还有不少文件等我——”
裴凛山打断他,转移了话题:“别说公司了,还记不记得自己被砸时的场景?你最近接二连三的出事情,我看都不像巧合。”
顾星陨的思绪被牵走,这件事他当然知道,脸色冷了冷:“我心里有数。”
“有数?”
裴凛山不太高兴了,“有数还受这么重的伤?之前玉峰山的地下赛事为什么要去?你就非得跟我对着干才高兴?”
“你说不去我就不能去?”
下意识的、习惯性地反驳说出口后,顾星陨触及到裴凛山的眼神,很不自然地顿了一秒之后才说:“好,玉峰山那件事是我有错,我不该拿自己冒险,但是裴凛山,我做事有我自己的原则和方法,你可以不认同,但是你不能插手。”
“我没插手。”
裴凛山克制着自己,目光始终看着他,语气也努力温柔;“以前你做事,哪件事我插手了?我纵着你不管你,就是怕你不高兴,但是却把你越推越远了。”
“我……”
“玉峰山出事那天,你知道我有多么害怕吗?顾星陨,你明明知道我这么喜欢你,却还不把你自己的生命安危放在第一位,如果你真的万一出了点什么事,那对我来说,不残忍吗?”
顾星陨避开男人炙热的眼神,“我没有。再说……再说我也没感觉我们……”
话没说完,裴凛山突然低下头快速重重地吻了他一下,顾星陨一下消音,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看着他。
“我喜欢你,还要怎么证明?”
裴凛山的目光太沉,就那样直直地看着他,一双眼睛里载满了星河,灼热到发烫。
不自觉的,顾星陨的耳朵尖都红起来,在他失忆之前,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坐下来一起说过话,而现下,面对裴凛山这样的一番剖白,他脸上一贯的冷淡表情再也把持不住。
“我对你,什么时候不是有求必应?只是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来找我。”
“红星的项目,你要拿去捧江远道,我又是不是一件件都忍下来,甚至帮着你捧他?”
“还有去年城南的地皮,2亿的资金我眼睛都不眨送给你去竞拍,你知道后说会还给我,可是我又哪里想过要你还。”
“做AI,投房地产,投数码,我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你,还有那些政府项目和大工程,我又何尝没有在暗中为你助力?”
“你叫我滚蛋,我就滚了,我生怕你不高兴,生怕你更不喜欢我,换了别人,谁敢这样对我?”
“顾星陨,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才敢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但是你做得对,我就是喜欢你,你怎样胡闹都可以,唯有一点,你不可以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
“你听清楚了吗?”
第67章 死亡
“扑通。”
很轻的一声。
偌大的游泳场馆里空无一人, 恒温的池水在头顶大灯的照射下波光粼粼。
水从四面八方漫上来,压迫感袭来,青年屏气闭眼, 修长的四肢在水流的抚动下优雅伸展, 不过只游了片刻, 他潜入水底收紧双腿抱胸,安安静静地将自己缩成一团。
浮力将他微微拖起, 但因为姿势的缘故,远远看去,泳池里像浮了个溺毙的尸体。
五感被封闭, 一片不见底的漆黑里, 顾星陨回忆起以前。
第一次下水, 他在水里抽搐到昏厥。
恐水的童年阴影始终笼罩在他头上,这让他才刚刚走到泳池边,就不可避免地头晕、想吐,大脑保护机制启动, 他的腿宛如灌了铅。
然而即使这样, 他还是僵硬地、机械地、坚定地迈着步伐。
湿的、流动着的水渐渐包裹上来,他在诸多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下水, 水漫过脚背、腿肚、大腿, 然后到胸。
逼人的压迫和眩晕感袭来, 身体才刚刚浸入水里, 他就止不住地发抖抽搐。
“够了!”
几乎是在他出现反应的第一刻,岸上的医生就露出不安的神色, “快把顾先生带上来!”
负责看护和救援的游泳教练第一时间靠近他。
水流随着教练的动作而向他涌来, 像涌入了胸腔一般令他无法呼吸。
下一秒,他张大嘴, 猛吸了一口气后埋头,彻底将自己置身于水里。
无色的水流争先恐后地淹没他,裹紧他,这种灭顶的窒息感几乎瞬间令他的身体产生剧烈的机体反应,四肢抽搐,连带着发生呼吸障碍,那一刻,他想到了死亡。
“顾先生!”
也许有人叫他,但他已经听不见了。
无数双手在水里朝他伸过来,抓着他的手臂、腰腹,试图带他脱离水面,而他的手则抓着泳池边的把手,用力到青筋暴起。
挣扎、气泡、抽搐。
原本平静的水面被彻底打破,他固执地将自己埋在水里,强压下一切强烈的求生本能。
不到一分钟,他晕了过去。
医生坐在床边,扶着眼镜对醒过来的他冷笑:“顾先生,恐怕您的目的根本不是想跨越恐水这道心理障碍吧,我看您今天的表现,用寻死来说比较恰当。”
他睁着眼睛望天花板,心想你说的对。
他是比较想死。
从他的父母死去那天开始就疯狂的想了。
车子的急刹声,人所发出的尖叫声,以及那血肉模糊的现场,大滩的血液和零碎肢体——这些东西,几乎日日夜夜在他的梦里闪现。
痛苦,恶心,恐惧,仇恨。
这些情绪裹挟着他,叫他喘不过气来。
要不是还有个顾氏,要不是还有复仇的念头在,他早就死了,同他的父母一同死在那场车祸里,死在那种灵魂被当场剥脱的尖锐痛感里。
他不要脸面,不要尊严,不要道德,听信任何人的话语,他去乞求,去跳舞,去陪酒,只因为他已经不再是顾星陨,往日里的顾氏少爷、天之骄子顾星陨已经死了,只剩了具空的壳子,会随着人类的要求而摆出千万种表情。
他还记得那个夜晚,裴凛山在餐厅明亮的灯光中朝他走来。
当时他正坐在椅子上狼吞虎咽,姿态狼狈又可笑,余光撇及男人的时候,他不可避免地分神了一秒:这个男人觊觎他的□□已经很久。
他知道他的目的。
甚至不用思考,他就已经做好了决定,反正灵魂已经死了,再失去一具□□算什么?何况他早就在过往的接触中猜到裴凛山背景不凡,说不定是个比他们顾家还要显赫的家世。
他笑出来,满嘴巴的食物,含糊不清地说:“裴凛山,我想好了,我跟你走。”
后来的一切果真如他所愿——
出卖□□的报酬是他终于拿回了顾氏。
那曾是他22岁那年的新年愿望。
彼时是他们第一次上床。
他不在意裴凛山是否温柔,也不在意这场情事发生的原由,或许是很痛的,他已经感觉不到了,心跳唯一变快的时候,是做完之后窗外突然有无数烟花炸开——新年了,裴凛山问他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他的眼睛这才有了点焦距,然后短促地笑了一下,轻声:“裴凛山,你帮我拿回顾氏好不好?”
裴凛山吻在他的眼睛上,说:“好。”
后来他开始真正地飙车,甚至敢在玉峰山的弯道上放开双手。
他开始吃肉,哪怕一次又一次地吐出来。
他开始迷恋上薄荷的味道,只因那味道实在令他难受,而难受才能保持清醒。
烟、酒、咖啡。
一切不曾热爱的事物渐渐占据他的生活,时时刻刻提醒他,割裂他,警告自己,他没有舒适的资本。
他不择手段,在商场上暴戾又阴险,为了利益,一次又一次在法律的灰色地带上游走。
然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自己会和裴凛山吵架。
从最初的不耐烦、言语上的争执,到后来他甚至忍不住情绪,在男人面前将笔记本电脑狠狠摔在地上。
情绪发泄过后,他喘着气,一边解开自己身上的衬衫扣子以缓解燥热,一边讥笑:“裴凛山,你该不会以为和我上了几次床,就有资格管我的事了吧?”
他的手指几乎控制不住地发着颤,扣子根本解不开,这让他更加烦躁,他注意到男人的眼神随之落到他的脖颈处,于是松开手,冷着声:“滚出去。”
裴凛山就真的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书房。
他像是松了一口气,然而满腔的情绪却并未得到纾解,有那么一刻,他感觉到了茫然,紧接着他沉沉坠落到沙发椅里,犹如浑身脱力一般。
这很搞笑不是吗?
他说服自己,本来不过就是一桩权色交易,他们各取所需罢了,这个男人又是以何种立场来干涉插手他的选择?
更何况,他过去沦落到那个丧家之犬的模样,难道不是拜他们裴家所赐?
想到这,他露出一个苦笑,要不是他找的人是裴凛山,他还真的不知道,当初他下跪去求的某位人物,竟然就是裴凛山的父亲,而案情查到最后他才惊觉,这不过是裴家的一场博弈,而他们顾家,则成了这场博弈里的炮灰棋子。
害死他父母的凶手,裴家也算其中之一。
真可笑啊,他竟然委身到凶手身上,还差点沦陷其中。
而他们裴家那个眼高于顶、没半点涵养的山野村妇也敢在他的头上作威作福,甚至跑到公司来用最下流的词骂他,字字句句都是都是他配不上裴家。
对,他是配不上,可是他不快活,又凭什么让裴家快活?
你们不是想让裴凛山联姻吗,他就缠着裴凛山,反正都骂他不要脸了,那他就不要脸一回,谁也别想好过。
再后来,他一次又一次搅黄了裴家的联姻,甚至不客气地将桌上的咖啡泼到正相亲的裴凛山脸上。
某权贵家里的大小姐捂着嘴发出尖叫声,而他速战速决,泼完就走,半分没有留恋的姿态。
晚上裴凛山回家,却没有他想象中的生气愤怒,反而温柔缱绻,趁他刷牙的功夫从背后拥了上来。
“星陨。”
裴凛山在他的颈边低语,炙热的吻一下一下落在皮肤上。
他没忍住抖了抖,就听到裴凛山说:“跟我回家吧,好吗?”
他最终鬼迷心窍地陪他回了家,然后被人拉着掉下了泳池。
谁也看不见他,谁也不会来救他。
他甚至都没有过多挣扎,在最初的恐惧和痉挛之后,他没有任何求生欲望地任由自己沉到了水底。
他以为他会死。
或许等他死了,他才刚刚打理好的顾氏又会分崩离析,不过顾云成已经废了,只要他一死,他藏在暗地里的那些人会立刻去疗养院了结他这位二叔的生命。
只要顾氏没落到顾云成的手里,他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纵使父母的心血会毁于一旦,但是人死如灯灭,他不想管,也不愿管了。
他太累了。
累到每日每夜睡不着,除非与裴凛山滚在一处闹得精疲力竭,才能偶尔有个好眠。
——“顾星陨!”
晕过去之前,他听见常宁焦急地叫他的名字。
他没有死成。
但是因为这件事,他开始决定学习游泳。
他花了一个星期,几乎是用自虐的方式让自己彻底适应了水,又迅速地学会了游。
负责教他游泳的教练对他啧啧称奇,说这么短时间内能游得这么好,简直打破了他的认知。
而那位负责他心理状态的医生则一如既往在泳池边抱着臂,面无表情:“顾星陨,你真该庆幸你找的是我,不然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毫不在意,从水里出来披上泳巾,“之前的药吃完了,今天记得给我开新的。”
——“顾总!”
回忆被迫中断,现实世界里,有人在叫他。
于是原本屏着气沉在水里的顾星陨松开自己,四肢伸展浮出水面。
按理来讲,一般人没了发型和妆容加持,从水里出来的姿态都不会太好看,但是顾星陨不同,他是天生的漂亮骨相,被水浸过了以后,眉眼像被笔墨晕开的山水画,再加上那张白皙皮囊,睫毛上挂着水珠看过来的时候,黑眸红唇,没有人不会被惊艳。
饶是在顾星陨身边呆了好几年的直男徐承英也立在原地怔了好几秒,直到顾星陨的表情变得不悦,他这才回过神一般的又叫了一声:“顾总。”
第68章 同学聚会
“什么事?”
顾星陨游到泳池边上上岸。
清透的水流从他的肩颈一路往下掠过, 顾星陨垂着眼眸一步步走上台阶,表情漫不经心的:“叫你查的事情有消息了?”
此时,距那日他从碧海园醒来已经过了几天。
他还记得当时裴凛山对他真挚剖白的表情, 言语热烈, 眼神炙热, 几乎让他无法闪躲。
他得承认,对于这样的裴凛山, 他依旧会很没出息的心动,更何况在他失忆期间,他们还有那么多朝夕相处的回忆, 哪怕他再冷血无情, 也总有几分触动。
只是最后, 他们到底还是不欢而散了。
因为他并没有听裴凛山的劝,他不想自己这几年的心血荒废在失忆的这个时间段里,公司离了他,很多决策都不是那么有底气,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是以, 自那日醒来后,他就一门心思地扑在工作上, 到现在也没有回过家。
好不容易抽了个空闲, 他去了以前常去的场馆游泳, 结果还没一会儿, 徐承英又找上了门。
此刻的徐承英低着头,并不敢看他。
“不是, 那件事还在查。是林少爷的电话打到我这里来, 说有急事找您。”
“林少?”
温暖如春的场馆里,顾星陨随手拿了件袍子擦了擦身体, 又喝了一口水,动作皆是十分优雅,“哪个林少?”
徐承英低声:“林氏实业的二少爷,林越泽。”
顾星陨放杯子的手一顿,接着露出些异样的神色来。
林越泽。
说起来,他们已经七年没有见过面了。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失忆,他误以为林越泽依然是自己的那个铁哥们,说不定他们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接着又想起来,好像前一段时间林越泽就同他说,已经回国了,当时他还想着给林越泽接风,后来事多,林越泽又没了动静,他便也将这件事忘了。
“知道了。”
打理好自己,顾星陨给林越泽回了个电话。
那边厢,林越泽倒是一如往常的急躁性子,电话刚通就在那边大声道:“星陨!你总算接我电话了,我今天才看到最近新闻,你没事吧?”
顾星陨坐在车里吩咐司机回程,闭着眼靠向后座,面无表情的沉默了片刻,才道:“没事。你在国内安顿好了吗?”
神经大条如林越泽者,哪里发现对面的人已经恢复了记忆,只夸张地松了一口气似的,在那边咋呼道:“喔,吓死我了,我就说呢,有裴大佬在你身边守着,应该是没什么事。我前段时间还说要去找你玩的,结果有个狗日的王八蛋……啧。”
说到这,林越泽顿了一下,才道:“算了,不提他,我也是今天才回到安京,怎么样,要不要见一下一起吃个饭?”
吃饭?
顾星陨抬眼看向车内后视镜,坐在副驾驶的徐承英触及到镜子里他的目光,立刻低声道:“顾总,今晚约了华誉的老总商谈并购案。”
顾星陨了然,正想着用什么理由打发人才好,那边林越泽听电话里久久没有回应,疑惑地叫了一声:“星陨,你在听吗?”
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自顾地把话说下去了:“对了,要不今晚我们去高中同学聚会吧?我前几天就看到他们在群里约,艾特了我好几次,好像就是今晚。你不在群里是不知道,那些人一个个的在群里吹牛皮说自己混得多好,怎么样,我们一起过去,给这些人一个惊喜,看谁还敢在我们顾大少爷面前吹牛皮哈哈。”
“抱歉越泽。”顾星陨看向窗外,表情寡淡:“今晚我有个重要的商谈,推脱不了,改日再请你吃饭。”
他的嗓音带着几分冷淡的腔调,林越泽一下哑了声。
也是这下,林越泽才后知后觉的听出几分不对劲来,他甚至没由来的想起自己的哥哥林越洲,心下一凉,脸上却讪讪的:“那好吧,你先忙。”
顾星陨率先挂断了电话。
听到“嘟嘟”声从手机里传来,刚刚才到酒店、目前还在大厅服务台前站着的林越泽渐渐收了笑,一些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腾,酒店服务生盯他很久,见客人终于打完电话,立刻殷勤上前要帮他将行李送去房间。
林越泽闷闷地说了句“谢谢”,这才迈开步子跟着服务生走了。
当天晚上,一个人无所事事的林越泽还是去了聚会。
一群人看见他都起哄,叫他“林少爷”,有人道:“还是我们班长面子大呀,林少爷不是都在国外定居了吗,这都回来赶聚会啦。”
说着,纷纷叫林越泽喝酒。
林越泽来者不拒,刚坐下就灌了好几杯下肚。
等到酒过三巡,大家聊天聊嗨了,没了之前久不见面的拘谨,说话更加放得开,笑闹间,不知是谁突然提了一句:“哎,你们听说了吗,顾星陨好像又出事了。”
在场大多数人都是非富即贵的豪门精英,听到顾星陨的名字,包厢里诡异地静了片刻,好半晌,才有人说:“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人家现在可是财阀霸总,没看见上次玉峰山摔成那样都没事?多的是人护着,能再出什么事?”
“哎,也不是,就是觉得有点玄乎,我看他最近点挺背的,估摸是有人害他。”
“嗤。”有人冷笑:“谁不知道顾董事长面冷心狠,商场上半点情面不顾的,得罪惹恼别人也是正常吧。”
“他能惹恼谁?现在整个安京,还有谁敢和顾氏唱反调的?”
“怎么不敢?他顾氏钱再多,祖上没什么底蕴的,父母又都没了,他能撑起什么豪门场面来?”
有人小声:“那不是还有裴家护着……”
“裴家?”好几个人都笑出了声,“他和裴凛山貌合神离,又不得裴家喜欢的,再怎么护也就是个表面功夫吧。”
“怎么就貌合神离了?”
“砰”的一声,林越泽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他本默默听着这些人八卦,忍了片刻发现实在忍不住,冷声插了进来:“我看你们才是半点情面不顾,这还同学聚会呢,背后嚼人舌根还要不要脸了?”
林氏实业现大部分产业都在国外,所以别人倒不是很忌惮他,听到他这么说,登时有人不满:“那你也不看看当初他是怎么对我们这些老同学的?当初谈个合作而已,还狗眼看人低把我晾了个把月,要不是他爸妈死的早,他现在能不能接手顾氏还不一定呢。”
林越泽本就烦躁,听到这人说到顾星陨的爸妈,内心积攒已久的情绪立刻就被点燃了,当下站了起来,表情凶狠:“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句?”
“我难不成还说错了?他现在比我们高人一等,不就是爸妈死了才做到董事长?”
“王端!”林越泽指着他,“老子打你你信不信!”
“哎哎!”
眼看林越泽要动手,班长立刻过来说和,“这好好的,大家一起聚会吃个饭,高高兴兴的,别伤了和气啊。”
“就是啊,来来来,别说生意上那些事了,就聊聊生活得了。”
“别说了别说了!来吃东西吃东西!”
不少人说和,林越泽被身边的人拉着,虽然气到胸膛剧烈起伏,可是理智尚在,也没有轻易动手。
王端也是个色厉内荏的,见那林越泽站在那一副凶狠模样看自己,又突然想起当年林家同顾家好像关系特别好来着,虽然这些年没听说两家还有什么走动,但万一他同顾星陨还有联系……王端这样想着,便收敛了神色,侧头看向另一边,没说话了。
一时口角过后,聚会表面上恢复了平和,但气氛大不如前,本来还约定的其他娱乐项目统统无人应声,很快就散了。
有人知道林越泽刚回国内,恐怕没车,说要送他一程,结果统统都被拒了,眼下人员很快走光,只剩林越泽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会所门口望着夜色下的雨幕发怔。
他有点想给顾星陨打电话,拿出了手机却又不敢。
最后叹息一声,叫了个滴滴专车,等司机的时候就立在那儿抽烟。
一辆迈巴赫悄无声息地滑至他面前,林越泽的烟还没抽两口,见车来了吓一跳——现在国内专车做这么大,开百万豪车接客了?
下一秒,车窗降下,顾星陨的脸出现在他眼前,“上车。”
……
车内一片诡异的安静。
直到了路口,红灯停车,顾星陨这才侧头看了林越泽一眼:“聚会怎么样?”
“就……就那样吧。”
直到真正见了顾星陨真人,林越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含含糊糊答了,又想起自己刚刚抽烟,身上说不定带了味儿,更加拘谨了:“知道你过来,我就不抽烟了。”
“没事,我也抽。”
“哦……”林越泽的手指反复抠着座椅皮面,想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今天的同学聚会也有人找到我,所以给我发了地址。我看工作结束还早,就过来看看,正好碰到你。”
说着,顾星陨看了他一眼,“这么多年没见了,看见我这么紧张?”
林越泽一下绷直身体,“没有没有。”
话虽这么说,可那浑身僵直的姿态和不自然的表情却出卖了他,林越泽张着唇,欲言又止,找不到下一句该说什么。
或者说,他想说想问的太多了,以至于现在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车里又静了一会,还是顾星陨先开口:“这次回国打算待多久?”
“也……就这几天吧。”
原本是计划找顾星陨玩个十天半个月的,可是想也知道,顾星陨现在是什么身份,哪有那个时间陪他玩,再说了……
想到什么,林越泽垂了脑袋,心里止不住泛酸水。
他们以前可是无话不谈、好到能穿一条内裤的发小啊。
可是看看现在的这个顾星陨,哪里有半分以前张扬恣意的影子?更何况,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是这七年光阴,还有……
林越泽坐在车上,越想越难受,到后来垂着头红了眼睛。
要不是以为顾星陨失忆,他又确实挂念这发小,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回到安京来见他。
第69章 路上
七年前, 顾氏莫名卷入一场无妄之灾,而与之一向交好的林家不仅没有提供帮助,反而迅速转移资产至国外, 以袖手旁观的姿态冷眼看着顾氏分崩离析。
他们两家虽称世交, 实则发展到林越泽父母这一辈, 林家早已是强弩之末,林家父母并不擅长经商, 接手林氏后诸多决策失误,不断亏空,还能在豪门里有那一席之地, 不过靠着前人累积的那点资产苟延残喘罢了。
林越泽从小就被父母教导要巴结好顾星陨, 不能把顾林两家关系断了, 他懵懂听从,天天跟在顾少爷的屁股后头寸步不离,跟到后来,他也是真心实意地把顾星陨当成一辈子的好兄弟看待, 哪成想, 一朝顾氏倒台,他父母害怕被波及, 疯狂将资产往国外转移。
因为这件事, 林越泽差点没和父母断绝关系。
他的母亲红着眼睛求他:“小泽, 你爸爸打听过了, 这次顾家死定了,出不来的, 你听妈妈的话, 我们必须和顾家断了往来,再说你哥哥现在已在国外站稳脚跟, 我们一家人好好地在一起,好不好?”
他怎样都不肯,林父骂他:“你怎么就长了这么一个冥顽不灵的猪脑子?你留下又怎么样?你能帮到他们顾家?而且这又不是我们背信弃义,顾家的事和我们无关,我们不能插手也没能力插手,你再要闹,老子就打断你的腿,拖也要把你拖走!”
他手机被没收,通讯被禁,直接被人押上了飞机。
等到一切事情尘埃落定,他被允许联系顾星陨,可那个时候的顾星陨却不会再接他的电话了。
他们的关系纽带彻底被顾星陨亲手切断,再也没了恢复的可能。
“……星陨。”
想着想着,林越泽没忍住想开口:“对不起。我以前——”
“没关系。”
因为开着车,顾星陨的视线始终在前方,他打断了林越泽迟到七年的解释,再次重复了一句:“没关系。”
“过去的事情已经是过去,没必要再提及。”
林越泽倏然转头,红着眼睛看向顾星陨,好半晌,才低声说:“好。”
车内昏暗光线下,他看不见顾星陨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自我沉浸在愧疚和懊悔的情绪里,发誓一般郑重道:“星陨,以后有事你都可以找我,为了你,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林越泽也愿意。”
指节一点一点松了劲。
顾星陨深呼一口气,最终嗤笑出声:“也没人叫你上刀山下火海。”
他这句话虽带了点嘲讽的意味,可语气到底是带了点笑。
林越泽厚着脸皮往顾星陨面前凑了凑,眼神认真的看着他:“我说真的。星陨,哪怕你现在叫我去打裴凛山,我都二话不说立马去干。”
“……我让你打他干什么?”
顾星陨飞速侧头看他一眼,“你长到这么大脑子里还是以前那些东西?”
“……”
林越泽不敢说话了,他老是被他哥骂草包,到了顾星陨这儿,也依然是个没智商的草包。
“我……我就是听说你和裴凛山关系不好。他是不是欺负你?”
虽然之前裴凛山为了顾星陨还找到他们林家帮忙,那样子可不像传闻里那样,但他毕竟见证过大学时期顾星陨讨厌裴凛山的样子,所以还是有点儿担心二人根本处不好。
“没有。”
顾星陨迅速否定,道:“有这个闲心操心我和他的事,不如先把你自己管好了。”说完,方向盘往左打,“我之前和人谈事没怎么吃东西,再陪我去吃一点。”
两个人随便找了个地方吃了一顿。
途中基本上是顾星陨在吃,林越泽在说,自从之前说开了之后,林越泽就丢下了那些紧张和拘谨,全程在顾星陨耳边叨叨不停,像是要把这么些年的话一次性补齐了。
老实讲,自从顾星陨做了顾氏董事长后,已经很少有人能在他面前这么能说了。
他感觉自己耳边简直有千万只蚊子在嗡嗡,不着痕迹的皱了眉,最终放下餐具,打断了林越泽口若悬河似的演讲:“你现在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两个人一出门,就看见裴凛山站在一辆宾利前,一身黑色西服衬得他人高腿长,远远望去,像个身材比例完美的假人模特,成了这条路上最吸引人的风景线。
两人俱是一愣。
裴凛山看见他们,很快反应过来,长腿一迈几步上前,“吃完饭了?”
“裴总。”
这还是林越泽第一次见到裴凛山真人,凑近看发现这男人不止身材好,那张轮廓分明浓眉高鼻的脸也是帅到令人惊艳,组合在一起简直荷尔蒙爆棚到令人腿软,于是冲顾星陨眨眨眼,“你这是……来接星陨?”
不待裴凛山回答,顾星陨率先开口:“在这里等人?”
“来接你。”
说着,裴凛山伸出手指摸了摸顾星陨的脸,“冷不冷?”
几天不见,这男人依然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淡然面孔对他嘘寒问暖,顾星陨眸子里有惊讶的情绪一闪而过,“不冷,我还要送林越泽回去。”
“哎!我不用。”
林越泽自知不能做电灯泡,立刻倒退几步摆手,“我真不用,随便叫个车就回去了。”
裴凛山笑了笑,“那我们一起送林少爷回去。”
最终,几人共同上了裴凛山的宾利,顾星陨的车就丢在店门口等明天让人开回去。
车上的氛围也还算不错,裴凛山问了几句林越泽现在在国内的安排打算,两个人有问有答,顾星陨就靠着座椅闭眼小憩。
林越泽住的地方不远,十来分钟就到了。
很快,车上就只剩他们二人。
顾星陨歪头靠着车窗一动不动,连林越泽下车了也没半点反应,裴凛山以为他当真睡着,一时间没有说话。
车子汇入车流,进入安京城中心的主干后,窗外一片流光溢彩,热闹得人声鼎沸。裴凛山慢慢踩下刹车等红灯,间隙侧头看了顾星陨一眼。
歪坐在副驾驶的青年此刻安静又乖巧,与窗外的世界彻底隔绝,裴凛山没忍住,一次又一次地看。
不知过了多久,顾星陨总算睁眼,瞪他:“一直看我干什么?绿灯了。”
裴凛山没有半分惊讶,踩下油门,声音低沉而又极具磁性:“看你好看。”
说着,竟再次转头看他,语气慢悠悠的:“怎么看也看不够。”
顾星陨偏头,避开某人注视,正了正坐姿,车里安静一瞬,他转移了话题:“你怎么知道我在和林越泽吃饭?”
“问的徐承英。”
裴凛山正视前方开车,“本来是问问你近日都在做什么,几天都不回家。他说你今日忙完得了空,和林越泽在一块,我就过来了。”
“找他问干什么?”
顾星陨皱眉,“我们之间的事,你少把别人扯进来。”
“我不找他找谁?”
裴凛山斜睨他一眼:“毕竟某人忙起来就玩失踪,电话也不接一个。”
“……”
顾星陨有几分心虚,他这几天确实没有看过手机,重要来电都交给徐承英处理,至于裴凛山的电话,他一时间还没想好怎么应付,下意识就忽略了。
见青年不说话,裴凛山也没有逼他,路过一家宠物医院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前两天老李打电话来说,芋圆恢复得很不错,又惦记你很久没回老宅,想让我们回去看看。”
怕老宅的人担心,上次顾星陨被砸昏迷一事,他瞒下来没说,是以确实有一段时间没回去了。
顾星陨叹息一声:“这两天抽空就回。”
裴凛山强调:“是我们一起回。”说完,沉默了片刻才道:“还有,裴家那边也希望我们回去一趟。”
顾星陨陡然侧头看他,眼神里的锋芒锐利似刀刃。
冷声:“你家里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星陨。”
裴凛山极尽温柔唤他的名字,“你别生气,如果不想去,我们就不去。”
事实上,从上次和杨珊吵那一架后,裴先国就多次给他打电话,叫顾星陨回家来把这事儿说明白,他自然不会让顾星陨再回家受委屈,每回语气也都不太客气,两个人在电话里你来我往,吵得根本不像一对父子。
直到前两天,裴先国来公司找他,虽然一开始摆了个老子范儿,对他的感情工作很是指手画脚了一番,到后来,语气却渐渐落寞起来,问他这个月末回不回家。
裴先国那个神色语气,让裴凛山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他看了日历,想起来这个月末是他母亲的忌日。
裴凛山应了,这才转头来问顾星陨。
只是料想这人也不会关心同意,他只是提了一句,也不强求。
轿车在一片夜色中驶入碧海园,明晃晃的车灯随着车辆轨迹扫亮大片建筑。
顾星陨情绪不佳,往窗外随意瞥了一眼,想起隔壁还住了个虎视眈眈的模特。
他换了个坐姿,往后仰得更随意了,问:“这儿的邻居挺热情吧?”
青年的语气实在奇怪,裴凛山不由得多想。
可是……邻居?
“什么邻居?”
裴凛山扬眉,“我没见过什么邻居。”
车子开进车库停稳,熄火。
顾星陨却坐在车上没动。
“你不知道?一个长相很不错的小模特,捧着点心要来送给裴总吃。”
说完,他转头看裴凛山,视线紧盯着他:“你没见过吗?”
第70章 属狗的
长相不错的小模特给他送点心吃?
这是……裴凛山扬了扬眉, 他总算明白青年之前的语气奇怪在何处,没忍住勾了勾唇:“没见过。”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安全带,转头, 顾星陨还是那个姿势, 一双笔直长腿抵在座椅前, 侧头看他。
车库的昏暗光线里,裴凛山挺拔的五官在阴影里勾勒出迷人的弧度, 两个人对视,顾星陨走神一秒,裴凛山往他的方向俯身, 待顾星陨回神, 男人高大的躯体已将他完全笼罩。
清淡的雪松香气萦绕在周身, 顾星陨一僵,就听见“咔哒”一声。
裴凛山替他解了安全带,在他耳边低声:“我只见过一个叫顾星陨的,将我迷得神魂颠倒, 找不着北。”
心脏瞬间收缩, 发出剧烈的鼓动声。
男人吐出的气息太烫,顾星陨不自然躲避了一下, 可不知突然想起什么, 他又立刻昂起头来, 黑暗里一双发亮的眸子与裴凛山正正对上。
“是吗?”
他的嘴角勾起弧度, 是挑衅的表情:“怎么个迷法?”
“就像你现在这样。”
裴凛山摸索着将青年的手握进掌心,对着那张扬起的薄唇重重吻了下去。
他们上一次接吻, 还是在顾氏旗下安信基金主办的慈善晚宴后台。
彼时的温柔缱绻演变成此刻的无声暴烈, 顾星陨起初愣住,直到裴凛山的唇舌长驱直入将他彻底裹挟, 这才反应过来进行回击。
挣扎,喘息,相互撕扯着妄图抓回这场吻里的控制权。
他毕竟是身处于下方的那个,再怎么费尽力气,也没办法逃脱高大男人的掌控,手指被握得死紧,一根一根,重重摁进座椅皮面里。
他不知道他有多么想念他。
本就是失而复得的珍宝,裴凛山太害怕再次失去他了,自从顾星陨恢复记忆后,他的心上仿佛高高悬挂了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日日惶恐生怕他不要他。
他表面装得云淡风轻,忍得温柔平和,实则内里早已波涛汹涌。
顾星陨醒来后就去了公司,半点时间都不留给他,他极尽忍耐地等了好几天,等到终于坐不住,他要接他回家。
“裴……凛山。”
顾星陨的坚硬外壳在这个异常凶狠的吻里一寸寸崩裂,他喘着气在唇齿间求饶,“裴凛山……”
声音里带了几分憋气的哭腔,“你咬疼我了。”
裴凛山终于停下来。
顾星陨重重喘气,回过神就骂:“你属狗的吗?这么会咬人!”
话音未落,裴凛山就真的低下头在他颈间咬了一口。
顾星陨疼得再次叫了一声,“裴凛山!”
“对。”
裴凛山哑声,在他耳边回答:“属狗的,所以要留记号。”
**********
那天裴凛山的放肆,换回的是顾星陨冻成冰山的一张脸。
房门“砰”地被他重重关上,接着是清脆的落锁声,裴凛山跟在后面根本来不及进去,被迫吃了一鼻子门灰。
只是裴凛山也没强求,眼睛里反而还带着笑意,隔着一道门和他说“晚安”。
顾星陨没有回答。
第二日早上,裴凛山起得早,先去顾星陨房间看了一眼,料想人应该是还没醒,于是转而下楼去了厨房。
转身端牛奶的时候却发现顾星陨穿着一身黑色的丝质睡衣靠在厨房门口看他。
黑与白的视觉刺激令人愉悦,尤其青年白皙脖颈上还有那样突兀的一抹红。
裴凛山不动声色的舔舔唇,而后上前一步,无视了青年那仿佛万丈冰川冒着冷气的眼神,“晚上睡得还好吗。”
他将手里的温热牛奶递给青年,“去换个衣服,带你出门吃早饭。”
裴凛山本意是想自己亲手做一顿早饭,但最近家里都没请做饭的佣人过来,负责打扫卫生的钟点工自然不会负责填满雇主家的冰箱,所以碧海园房子虽大,但半点米面都找不出来。
顾星陨面无表情地看着裴凛山,下一秒接过牛奶。
他只要一想到昨天晚上自己竟然在裴凛山的攻势下发出那种羞人的声音和求饶,就想把眼前这个男人打一顿,或许当时他是魔怔了,又或许是受失忆影响,他变得不像他了。
牛奶一饮而尽,昂起头来的时候,那抹吻痕随着喉结的滚动而变得更加鲜艳生动。
裴凛山盯着,很有想再次加深的意图。
但他没动。
顾星陨喝完奶,将挡在身前的人一把推开,走到水池前打开水龙头洗杯子。
“怎么不说话?”
裴凛山有点想笑,慢悠悠地再次跟上顾星陨,站在他身后,“好了,别生气了,昨晚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杯子洗干净放回原处,顾星陨满手的手珠,于是扯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干。
他还是没说话。
“星陨。”
男人从身后拥上来,握住他的腰线,掌心滚烫。
“别生我的气,嗯?”
身体半躬着,将整个脑袋都搁在他的肩膀上,仿佛乖巧的某种大型宠物。
顾星陨说:“我今天会去把江远道接出来。”
裴凛山一僵。
眼睛里的温柔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那也只是那一秒,他站起身,将顾星陨的身体扳正面向自己。
“为什么?”他问。
“没有为什么。”
顾星陨说完,退后两步,背脊抵住厨房的流理台,抬头与男人对视,“你为什么要把人关起来?我还听说,你和他说我成了植物人。”
裴凛山微微皱眉,片刻后才说:“我一直在调查玉峰山的车祸事件,我不认为是意外,而这其中,我觉得他很可疑。”
“还有,你在医院再次受伤,江远道也在,两次你出事的场合都有他,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玉峰山是我叫他去的。”顾星陨道:“那天他本来有戏要拍,是我临时起意叫他来的。”
“而医院……那就更可笑了,我当时走的时候他人还在昏迷,又怎么可能爬起来砸花盆?再说了,高空坠物这种事情不确定性很高,他怎么就能确定那个花盆砸到的是我不是别人?”
“星陨,你仔细想一想,最近你身边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
“没什么好想的。”
顾星陨不欲与他多说,“你已经将江远道关得够久了,我今天会去接他。”
说完顾星陨就往外走,却被裴凛山一把拽住。
顾星陨回头,裴凛山的眼睛里仿佛燃起了火:“你一定要这样吗?这个人明明有问题,你非要拿自己开玩笑?”
顾星陨定定看了裴凛山几秒,裴凛山以为他会接着和他呛声,甚至发火、吵架,但是没有,顾星陨像是暗叹了一口气,接着上前两步,就着裴凛山拽他的姿势抱了抱这个男人。
“裴凛山。”
他轻声:“你不要多想。”
裴凛山一僵,“你知道我没有多想。”
顾星陨昂头:“那你有证据吗?”
裴凛山定住。
顾星陨说:“没有证据,你说的话就什么也不是。”
裴凛山一时无声,顾星陨便将他拽着自己的手轻轻拂开,“这两天我也应该不会回来住,不用去找我。”
说完,转身走了。
昨日下了雨,直至今日凌晨才停,是以哪怕到了八九点的光景,外面的天色依旧很暗。
顾星陨穿了件较厚的高领毛衣,又随便从衣柜里拿了件大衣搭在臂弯上,踩着双黑色短靴从小楼侧门直接进了车库。
昨天的迈巴赫还停在餐厅外面,顾星陨眯着眼扫过车库剩下的那几辆,最终选了辆颜色较为骚包、车型也较为特别炫酷的保时捷。
自动感应门升起,车子开出去,顾星陨一眼就看见站在大门口的裴凛山。
外面的天气够冷的,这人却还是穿着家里的那套居家服,就站在那儿看着他。
顾星陨心里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车子开过去,降下车窗,冷风灌进来,他问:“你站这儿干什么?”
裴凛山弯下腰,一只手撑在车顶,另一只手从车窗里伸进去,默不作声地握住顾星陨搁在方向盘上的手腕往外拖。
顾星陨条件反射想挣,男人的语气却很重:“别动。”
说着,裴凛山站直身体,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支腕表——正是多日前顾星陨落在医院没戴走的那支限量腕表,慢条斯理地给人戴上了。
金属的表带和表盘冷得令顾星陨一缩,“咔哒”一声,裴凛山给人戴好表,才放任顾星陨收回手。
“不许摘下来。”
裴凛山说完,也不管顾星陨什么反应,转头回了房子。
而车内,顾星陨摸了摸这支他多年前早已不戴的表,眼神一暗。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支表应该已经被男人做过手脚,应该是有gps定位一类的装置在里面,不然又要怎么解释,在他失忆期间裴凛山总能精确找到他的位置?
何况一块表而已,裴凛山又为什么非要他戴着?
他刚醒的时候就已经猜到这个可能,再加上这块表本身暗含的特殊意义,所以他特意没带走,没想到现在,裴凛山又再次强硬地给他戴上了。
罢了。
顾星陨深吸一口气,脚踩油门,车子如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