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酒窝星球41
许肆周回到港岛后, 昏天地暗睡了两天。
渡嘉奈和Jeff就坐在他房间外面打电玩。两位大少爷懒洋洋地躬着腰,半个身子陷在沙发里。
Jeff两只手忙碌地操作游戏手柄,一双眼睛紧盯着屏幕,依旧不忘拧头瞥一眼旁边的渡嘉奈问:“周周搞什么?这两天不分日夜在睡觉, 内地高中的课业这么重, 一个期末把他都搞趴了?”
渡嘉奈眼不离屏幕, 手指不停地操控着游戏中的角色, 懒散地回答道:“鬼知道他搞什么。”
“你去叫一叫他啊?”Jeff下巴一指许肆周的房门, 暗示道。
“我找死?吵他干嘛。”渡嘉奈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手指矫捷地前后左右移动, 轻轻松松将Jeff的“坦克”击毁。
“那他不会睡死过去了吧?”Jeff盯着己方屏幕里被炸飞的坦克碎片, 只来得及骂了句脏话,“靠!”
渡嘉奈继续操纵着小兵往另一阵地移动, 将他引入窄巷,架起高射炮面无表情地说:“他睡不着你才该担心,他睡得着你还操心个屁。”
“不是啊,从白天睡到现在, 周周没试过这样, 除了睡觉就是抽烟。你看他烟灰缸都快堆成山了, 你什么时候见他抽烟这么狠啊, 他烟瘾又不重……”
Jeff果不其然闯入了他设的圈套,渡嘉奈勾起唇角,在暗处将炮口瞄准Jeff。
“Bang!!!”
游戏屏幕上,一朵微型的蘑菇云炸开,浓烟滚滚。
渡嘉奈将手柄对准Jeff, 冷酷无情地告知:“你死了。”
“操,被你偷了家!”Jeff看着自己小兵头顶的那个英文“loser”, 将手边的枕头往他身上丢,“再来一盘,老子干翻你!”
渡嘉奈翘着二郎腿抬下巴,满满一副“小爷不怕,有种来战”的自信。
“你丫的,我刚被你绕进去了。”Jeff愤愤不平地返回game界面,就在两人准备重开一局时,许肆周房门的把手动了动。
门从里面打开,沙发上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望过去。
许肆周从里面走出来,没穿上衣,只套了条长裤,短发乱糟糟地支棱着,肩背挺阔,一身清薄紧绷的肌肉延伸到裤头下面,带着一点点少年感。
瞧见沙发上的动静,他懒洋洋地抬眼过来,语气沙哑懒散:“嗯,你们两个又在打游戏?”
“过来3p啊,周。”Jeff见他难得出来,兴致极高地约玩。
“不打。”许肆周走到沙发前,弯腰捡起桌上的遥控器调低了房间的温度,然后又往开放式厨房走,打开冰箱门,拿了瓶纯净水,“我饿得要死。”
渡嘉奈躬着腰坐在沙发上,拿着游戏手柄看他:“哟,许神终于肯出来了?我还以为许神是不用吃饭的呢。”
“什么许神?”Jeff没听懂,挑着眉望过来。
中二时期的少年,总是容易被某个特定领域有一定成就的同性所吸引和崇拜。罗郴锋更是个中翘楚,将中二发挥到极致。
他自从那天见识过许肆周在山道飙车后,回家就立马登录了学校论坛,一连发了数十条帖子,一个劲地在帖子中描述许肆周的车技有多“Niubility”,满满都是“见识过许神飙车,老子此生圆满了”的意味。
“你还不知道吧?”渡嘉奈将手机页面翻出来,丢给Jeff,“自己看。”
Jeff挺直身子接过手机,开始浏览论坛上的内容。最开始不知道这些言论有多中二,只是觉得好奇,直到看到一个用户顶着ID为“许神头号特攻队队长”发的中二病狂热言论,直接笑喷——
“哟,我是许神头号特攻队队长!我TM今天有幸!亲眼目睹了许神真正的炫技之作,堪称神迹!我敢保证,见识过许神飙车的人,此生再也不会迷失方向,因为我们已经找到真正的航标——!兄弟们,和我一起高呼:许神万岁!”
底下有人质疑这个ID是编出来的料,他甚至牛逼到甩出一张简笔画,多维度、全方位回应质疑。
“靠,好中二,瞧瞧这,路面与车辆呈60度切弯,车速180迈,已知轮胎抓地摩擦系数可推理为18……”
妈的,这股苦心钻研的劲头,要放在学习里,早该考上清华了!
“周啊,你他妈真是男女通杀啊。”Jeff啧啧感叹,“离了你地球真是转不了一点。”
许肆周喝完水,整个人颓到不行地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听见Jeff的话,直接一个枕头冷飕飕地扔过来,睁开眼,一脸“什么玩意儿,你他妈也中二了?”的表情。
扔完,他又闭上了眼,手臂大剌剌地搭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扔出一句:“别在这儿犯病,快滚。”
声音沙哑到不行。
“靠,你这状态,刚撸完?”Jeff揶揄道。
“撸你妈。”许肆周懒得搭理。
Jeff也不气,嘿嘿笑了两声,把手机丢回给渡嘉奈,又吧哒吧哒地开始低头按自己的手机。
渡嘉奈直接踹了他一脚,问:“第二局开不开?”
“等下,给我妈回个消息。”Jeff身体往茶几前倾,边打字边说。
“你妈不是刚回国,”渡嘉奈睨他一眼,“咋了,这么晚不睡美容觉?”
“她还倒着时差,晚上比我还能熬。”Jeff猫着腰,语气无奈,简单解释,“她说COCO炸刺一整天了,不吃不喝,问我咋回事,是不是发情了。”
听他这么一说,渡嘉奈下意识地问:“你家那只刺猬?”
Jeff“嗯”了声,丢下游戏手柄,说:“我出去给她打个电话。”
他边打字边起身,往室外走,临到阳台时突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回过头:“哦,对了,我听我妈的描述,周,你现在的状态还真挺像COCO的,你这情况不会也是发……”
“情”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一个“滚”字先有预见性地堵住了他的口。
Jeff走后,渡嘉奈笑得更欢,边拆着许肆周的烟糖边踢他:“出不出去?想去铜锣湾吃林记车仔面,我开车。”
林记车仔面正宗地道,夜市尤为火爆,人满爆棚。
“不去,叫外送。”
许肆周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懒洋洋的,脑袋靠在沙发上,眼睛闭着,右手盖住眼皮,遮住了视线。他的上半张脸被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冷白英俊的下半张脸,不说话时一副冷淡的死样子。
“叼,外面吃才有气氛,你看你,没个人形,整个人好似没了人气,出去转一转。”渡嘉奈又踢了踢他。
他的腰很薄,且嘴角疏淡,一旦遮挡住鼻骨和眼角,整个人就会显得特别欲,有种纾解过后的萧条感,喉结一滚一滚的。
好半响他才慢吞吞地移开了手,盯着天花板,劲儿劲地叹了口气,说:“你妹不是总在讲,青梅竹马打不过天降吗——”
“…………”渡嘉奈。
哦,还真他妈是发情。
还以为都许神了,多有本事多能耐,这会儿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骂他俩字:“傻逼。”
“你想泡的妞,不比你面前的纯净水还要纯?人家可对你没意思,难追。”
许肆周:“……”
“老子没瞎。”
渡嘉奈正拿着手机点外送,闻言抬眸睨他一眼:“那你纠结个屁。”
恋爱脑。
“没出息。”渡嘉奈一边点单一边眼神慢悠悠地上下打量他。
“你他妈也没比我好哪儿去好吧?”许肆周不屑地扬了扬眉毛,闭着眼皮,“前段时间找姜圣切磋个半死不活的,怎么没想着去北欧将人追回来?”
渡嘉奈斜他一眼,“啧”一声:“本来还打算顺手帮你下单一份车仔面,既然你这态度,哦,那就算了。”
结果话音刚落,他没想到这人二话不说,反手拉开了底下的茶几,从一整柜零食中抽出一盒花生酥,随即撕开包装,咀嚼起来,以牙还牙:“哦,老子稀罕。”
渡嘉奈:“…………”
渡嘉奈都懒得理他。
港岛是一座不夜城,即使已近夜晚十一二点,灯火依然明灿,维多利亚港的霓虹光影闪烁,将街道照亮得如同白昼。人们穿梭于街头巷尾,车辆来往穿梭,城市的喧嚣从未停歇。
许肆周面无表情地嚼着花生酥,整个人没个正形地坐着,后脑勺仰靠在沙发,两条长腿摊开,其实他多少知道自己怎么了,也知道自己整个人不在状态。
他很烦。从左渔坚持跟着罗郴锋走的时候就很烦了。
当时骑着机车玩命去追她时,他脑后有反骨,风呼啸着从耳边划过,没空想别的,只想着发泄不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可一身反骨,横刀立马追上去的时候,一见到她,所有横都耍不了。
许肆周烦躁地随手抓了把头发,又准备去摸烟盒,但手刚伸出去,Jeff打完电话从阳台回来,说是要走了,问渡嘉奈要不要一起。
“一起个屁,刚点完车仔面。”渡嘉奈一边说,一边拿起手机确认订单状态,又问,“COCO好了?不炸刺了?”
他的问题点到了Jeff心头,Jeff叹了口气,看着很烦:“我妈带着COCO去配种了,结果人医生说,COCO只是怕光,根本不是发情,我妈不懂刺猬昼伏夜出的习性,一问才知道,哎,天天带着COCO出去跟闺蜜喝下午茶,晒太阳,我都服了。”
渡嘉奈幸灾乐祸地笑一声。
许肆周叼着根烟,依旧那副爱答不理的模样,Jeff看他一眼,卖着关子喊他一声:“周。”
许肆周抬眼看过去。
Jeff一改愤懑的神色,饶有兴味地撩他一句:“你猜猜,和COCO配种的那只公刺猬,主人是谁?”
“我闲的……猜那玩意……?”他嘴里咬着烟没点火,含糊不清。
“你猜啊!”Jeff一副兴奋的样子,仿佛有什么大秘密要揭开一般,又补了句,“那人跟你有点关系。”
许肆周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问:“谁?”
“你小叔儿子的发小。”
“我小叔儿子。”许肆周挑眉,“司峪嘉?”
“没错!” Jeff 确认地点了点头,脸上满是调侃的表情,“他发小,余知岳。余知岳也养了只刺猬。”
Jeff觉得好玩儿,喋喋不休地说:“我妈跟他妈竟然是老友,俩人前不久约下午茶叙旧,聊起来家里都有只刺猬,刚好一公一母,想亲上加亲,所以互相寻思着一起配个种。”
“你妈还挺有想法,”渡嘉奈毫不遮掩地嘲笑,“你该庆幸你不是个女的,否则哪里轮得上COCO啊?”
“去你的!”Jeff抓着个枕头就朝渡嘉奈砸过去。
抱枕被丢开,露出了被压在下面的手机。
许肆周一整天没有查看手机,现在突然露出来,屏幕亮起,显示着十几条未读消息。
他靠在沙发上,后脑勺贴着靠背,懒散地撇过头去瞧了眼。
并没有太在意,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然后在众多消息中瞥见一条 q.q 的消息,那个昵称夹杂在一堆其他的信息里,唉,救命。
他一下就来劲了,手指将嘴里的烟丢下,颅内沉寂已久地自动回满血,四肢百骸都舒爽了起来——
“许肆周,今天有电信公司的人过来我外公外婆家装电脑,是你安排的是不是?”
第42章 酒窝星球42
左渔回到尺塘后, 在外公外婆家休息了一天,第二天闲不下来,于是跨上竹筐去到田间。
清晨的太阳初升,阳光透过枯黄的稻梗洒下金色的光芒, 田野弥漫着泥土的清香和冬耕农作物的气息。
左渔将竹筐放在一旁, 熟练地将田间的大白菜从泥土中拔起, 用携带的小刀将它的根部去除干净, 随后放入竹筐中。
这些大白菜都是外公在收完水稻后种的, 现在正是成熟的时候。
可她忙碌了还不到二十分钟,就听见外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妞妞!”
左渔抬头, 看见外公正站在家门口朝她招手, 忙回应他:“外公怎么啦?”
“家里来了人说要装宽带和电脑,我不懂, 你快来看看。”外公依旧朝她喊道。
左渔略微停下手中的活,抹去额头的汗水,有些不太明白,怎么家里突然来人安装电脑了呢。
她连忙回家去看, 走进家门, 看到一位中年技术员正在忙碌地连接电缆, 设置路由器, 而外婆则坐在一旁好奇地观看着。
除了屋子外面的技术员,屋子内还有几个年轻男性,正在拆箱子准备组装电脑。
看见这番阵势,她也不免被吓了一跳。
正当她准备问问这怎么回事的时候,屋里工作的几位男生循声看了出来。
几位工作人员匆匆一瞥, 不约而同地被左渔吸引住,眼中带着几分明显的惊讶和赞叹。
他们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 谁都没料到在这种小地方,还能碰着个如此漂亮的女孩子。
眉眼精致,皮肤白净,即使穿着最简单的衣服,依旧美得让人心生惊艳。
左渔进屋时,看清他们工作服上的公司标识,才知道这些人是电信公司的技术团队。
“你们好。”左渔走到外面那位中年技术员身旁,礼貌地向他打招呼,“请问你们怎么会突然来我们家安装这些呢?”
那工作人员听见左渔的话,明显有些疑惑:“不是你们报装的吗?我们是接到预约任务才来的,你们家预订了我们的服务,想要安装新的宽带和电脑设备。”
“请问能查查是谁预订的吗?”
“我看看。”工作人员闻言停下了手中的活,走到一旁的工具箱旁边,拿出了一个iPad,开始查找订单信息。
“这里是烟南村26号对吧?”
“是的。”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才从iPad中抬起头:“地址是你们家没错,我这边查不到全名,但系统显示是一位许姓的顾客替你们预订的。”
左渔走过去,轻声问:“我能看看吗?”
“可以。”随着她的走近,工作人员顺手将ipad递给她。
左渔好看的眉头轻轻皱起,确实只能看到委托人:许**
联系电话一栏填的号码显示为:136********
左渔突然想起许肆周打来的陌生来电,忙把手机拿出来对照,也是136开头,她猜应该是许肆周。
“不好意思啊,这个可不可以先不装?”左渔小心翼翼地询问。
“确定不装吗?可是你们都已经交过费了。”工作人员收回iPad,不解地和她确认。
左渔感到有些为难,但她必须得和许肆周确认一下。
“因为这个预订可能是我一个朋友替我订的,我不是很清楚,想再确认一下。”左渔委婉地解释道,“不好意思啊,害你们白跑一趟。”
她的语气和煦,说话时嘴边的小酒窝一漾一漾的,工作人员感受到她的歉意和友好,理解地点点头,同时递上一张名片:“那好吧,你确认好之后再联系我,我们可以随时重新安排。”
左渔微笑着表示感谢:“谢谢你们。”
工作人员也友好地回应道:“不客气,这是我们的工作。如果有任何疑问或需要,随时联系我们。”
左渔点点头,送走工作人员后就给许肆周发了消息。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太忙,她直到睡觉前依然没有收到他的回复。
但尽管得不到许肆周明确的答复,她隐隐觉得就是他。
一连几天山间的气温降低,晚上时分突然下起了小雪。因为今年是暖冬,因此尺塘的初雪来得特别迟,也格外珍贵。
天气预报显示,接下来的每天都可能有雪,且持续到春节。尽管降雪量预计不会很大,但这对于尺塘的农民来说,也是一种好兆头。
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寂静的山间,落在屋顶、树枝上,覆盖了整个小村庄。
左渔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想起许肆周那时候被她丢下,孤独地站在校门口的情景,心口突然就像被雪花砸了一下。
冰冰的,然后很快又化开。
他是不是生她气了,所以不回她消息。
左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是第一次忍不住去猜测一个男生的想法。
工作人员临走前说,这个订单是1月24号上午九点多下过来的,她往回推算了一下,那好像就是上孙老师化学课的时候。
所以许肆周是边上课边给她预订的安装服务吗?
但是电脑加上宽带的安装费很贵,她不能再欠他了,不然她真的还不起了。
第二天早上十一点多,陆萍老师给她发来消息,告诉她可以登录系统填报资料了。
一想到自己的作文很有可能被刊登出来,左渔心情变得轻快。她告诉外公外婆她不知道填报系统要填到什么时候,但如果她回来晚了,就让他们先吃午饭,不用等她。
去到罗郴锋家里的时候,罗郴锋还没起床。
他奶奶正准备做午饭,看见左渔进门,笑着说道:“来找锋锋玩呐,锋锋还没起,那臭小子,在家天天睡到日上三竿,我去叫他起床。”
左渔怕打扰到罗郴锋休息,便客气地笑笑说:“奶奶,不用特意去叫他,我下午再来找他就好了。”
“都马上吃午饭了,他也该起床了!”罗郴锋奶奶笑眯眯地说着,爬楼梯上二楼喊他。
左渔坐在客厅里等了会,罗郴锋就下来了,睡眼惺忪,打着哈欠:“不好意思啊,我昨晚通宵了,刚起,我马上给你开机。”
左渔说谢谢,问他:“你爸爸妈妈呢?”
她本想给叔叔阿姨打个招呼,但是没看到人,忍不住问罗郴锋。
“他们去亲戚家了,说是今天晚上才回来。”
“哦哦。”左渔点头。
“我爷出去跟人扯闲,饭点他就回来了。”罗郴锋开好电脑,打开浏览器,又补了句。
他奶奶因为腿脚不方便,走得有些慢,从二楼蹒跚下来:“妞妞,中午留下来吃饭吧,奶奶要做烧排骨,锋锋最喜欢吃的,你跟我们一起吧。家里大人不在,就剩锋锋跟我们俩老人,多你一个热闹。”
左渔本来怕麻烦到奶奶,但是一听到奶奶这么说,心中一热。
尺塘住的大多都是留守老人,年轻人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看望。所以他们平时肯定是孤独的,希望有人多陪他们一点。
左渔感动地看着奶奶,点头答应了下来。
填报系统需要的资料并不少。
除了个人基本信息如姓名、身份证号码、联系方式等外,还需要填写作文的标题、内容简介、以及一些作者的个人背景信息,比如学校、年级、父母职业等。此外,还需要上传作文的电子版文件以及作者的照片等。
填写完这些信息后,还需要确认提交,等待系统的审核与反馈。
左渔最后保存页面的时候,心里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
这是她第一次填写这种资料,她深知这对她来说意义非凡,是对她努力的认可和肯定。
提交完毕后,左渔站起身来。
罗郴锋最近沉迷于赛车游戏,正坐在沙发上,手持手机专注地玩着极速摩托车游戏。突然间,他感觉到左渔站起来,便抬起头,问道:“填完了吗?”
“嗯嗯,填好了。谢谢你借我电脑啊。”
“没事。”他坐起身,“那咱们吃饭吧。”
左渔点点头,跟着罗郴锋一起走向饭桌。奶奶已经在厨房里忙碌了一阵子,一股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
左渔主动帮奶奶端菜。奶奶慈祥地拍拍左渔的手,笑着说:“乖孩子,你就当在家里吃饭一样,别客气。”
左渔唇角弯起,笑意很深:“谢谢奶奶,今天的饭菜一定很美味。”
桌上摆满了烧排骨、青菜和米饭,香气四溢。
罗郴锋爷爷果然在饭点准时回来了。
作为村里的老村长,罗郴锋的爷爷年近七旬,从退休前就一直管着供销社,左渔知道他很德高望重。
打她记事起,每当外公或外婆不方便时,罗村长都会帮着她们家做农活,从耕地、插秧,到割稻子,不管多累,他都没收过她家一分钱,最多一块吃顿饭。
所以一看见他进门,左渔便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村长爷爷好。”
罗村长叼着卷烟进门,脱下外套,嘴里咕哝着对寒冷天气的不满,然后一抬头看见左渔,有点意外:“哟,沈老头的外孙女?今年这么早回来了?你爸爸妈妈呢?”
“嗯,村长,我爸爸妈妈还恫山,大年三十再回来,我自己先回来的。”左渔乖巧地回答道。
罗奶奶擦擦手,蹒跚着腿从厨房里出来,说:“人都齐了,那就坐吧,开始吃饭。”
左渔点点头,坐在罗郴锋边上。
罗郴锋早就坐在了饭桌上,一边玩手机一边吃饭。左渔盛了四碗汤,分别给每一个人递过去。
罗奶奶见她那么乖,笑盈盈地道:“妞妞真是像一件贴心小棉袄,冷了就给人捧热汤,辛苦你了。”
左渔羞涩地笑了笑,道:“奶奶过奖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左渔在家里也是习惯了照顾饭桌上的每一个人,所以这点不算什么。
罗奶奶亲昵给她夹了块排骨,又笑着对罗村长说:“老头子,你看妞妞多懂事,将来一定能嫁个好人家。”
“奶,左渔现在才读高二。”罗郴锋边玩手机边抬眼,打断了他奶奶的话。
“高二怎么了,我们那时候都是16岁就结婚的。”
“奶,现在时代不同了,谁没事那么早结婚,左渔读书成绩好,她这次期末考了年级第四。”罗郴锋扒了口饭,搭完话又继续玩起了手机。
“吃饭就好好吃饭,把你破手机收起来!”罗村长见他吃饭都不离手机,再对比旁边乖乖的左渔,瞬间变得怒不可言。
昨晚罗郴锋在家通宵达旦打游戏,还开着声音,罗村长就睡在一楼的房里,半夜起床说了他好几次,他才不情不愿的把声音关掉。
他爸爸妈妈不在,罗村长管不住他,已经很不满,看到他现在吃着午饭还一直捧着个手机在玩,当着客人的面还这样,一下就收不住脾气。
罗奶奶见罗村长不悦,轻轻拍了拍桌子,说道:“是啊,锋锋,吃饭时还是把手机收起来吧。这样不礼貌。”
奶奶的语气温和,但这个年纪的罗郴锋正是叛逆的时候,被自己爷爷训斥过后,不仅不改,反而嘿嘿笑了两声,站起来一连夹了几块排骨到碗里,然后自个儿端着碗回房间吃了。
他一边上楼梯,还一边开了局新游戏,回头:“我就不坐那碍你们眼了,你们慢慢吃。”
“这浑小子,不听教!”罗村长恨铁不成钢,看向左渔又说,“咱们继续吃,别管他!”
左渔被这弄得有点不知所措,只能点点头,默默吃米饭。
罗郴锋一走,饭桌上安静了不少,左渔寻思着自己是不是该说些什么话缓和一下气氛。
可刚准备开口,罗奶奶便笑着问她:“妞妞,刚锋锋说你考试的成绩很好,你爸爸妈妈应该很高兴吧,以后是不是准备读大学呀?我听锋锋说,他想考一个叫……叫东……东湖……”
“东湖大学。”
“哎,对!”罗奶奶点点头,“好像就是这个名,他说他想考这个大学的计算机专业。”
“嗯嗯,这个专业是东湖大学的王牌专业。”左渔给奶奶解释。
东湖大学就在隔壁省隔壁市,离恫山不远,学校里很多同学都准备考那。
“那你也准备考那吗?”
“不是。我想考京津大学。”左渔脆生生地说了声。
闻言,坐在旁边默默不说话的罗村长突然开口:“左渔啊,村长说句不好听的,女孩子读太多书没用。”
“你们家的情况,我作为村长,还是相当了解的。你家里条件不好,还有个弟弟,要供你上大学可不容易。”
“你爸他断了两根手指,每个月只能当个小保安,领残疾人抚恤金,养活家里已经很艰难了,你还不如早日出来打工,帮补家里。”
“女孩将来总是要嫁人的,你读完高中就可以了,去找个厂,早日赚钱不比读书强?”罗村长讲得语重心长,末了还反问她,“你自己认真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左渔听着罗村长的话,抿紧了唇。
心中涌起了复杂的情绪。
师兄师姐之前回校宣讲,曾经说过大学里有勤工俭学的岗位,也可以给老师当助教,除了这些兼职工作,学生还能争取获得奖学金,为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做准备。她相信,只要肯努力,就一定会有出路的。
可她还没来得及回应,身后的门突然“砰!!!”地一声,传出一道异常巨大的声响。
与此同时,她的手臂被人紧紧地攥住向后扣,许肆周一把将她护在怀里,另一边,一个被挤压砸扁的易拉罐应声落地,滚到了地上哐当哐地响。
“老东西。”
“少他妈对她放屁!”
左渔回头,看到许肆周那张暴怒的脸,还有一位西装打扮的男人跟在他身后。她有点心慌,刚伸手想拉他的衣角,可是许肆周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护在身后,猛地踢开她面前的凳子。
“老子疼着都来不及的人,哪里轮得上你在这里指手画脚。老头,你这么闲得慌,干脆自己找个厂打工去,还能积点棺材本。”
“小王八羔子!”罗村长拍案而起,“你说什么呢!”
“听不懂?”许肆周语气轻佻又狂妄,“那老子替你刻碑上。”
罗村长气得不行,捂住胸口一阵剧痛,似乎受到了不少的冲击。左渔心中焦急,想要阻止许肆周,但此时情势已经失控,她不仅无法阻止,还被许肆周紧紧地拉着手,从屋子里带了出去。
屋外下着薄雪,雪花在空中飘舞翻滚,寒意透彻。
许肆周一回头,看见左渔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针织衫,露出一截纤细紧实的腰,在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第43章 酒窝星球43
那些泪珠从她眼睫毛坠落, 滑过她莹润的脸颊,一滴一滴地往下淌。
雪花像小碎花一般落满她的头顶,许肆周顿时乱了方寸,手忙脚乱地去揩她的泪水。
左渔从没像此刻这样委屈, 即使是上次期末考试, 各种流言蜚语飞满校园, 她也只是默默伤神, 眼眶含泪。
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展露过这样的情绪, 无助又脆弱。
许肆周双手捧着她的脸、她的下巴,一下一下地给她擦眼泪, 却怎么都擦不尽。
她的脸好小一张, 只有巴掌大,他的手骨就能完全将她的脸遮掩住。
“别哭, 别哭,别哭。”许肆周声音有些嘶哑,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左渔,只能不停地重复着这几个字。
哄人他是真的没有经验。
更何况是哄女孩子。
“都是我的错, 我吓哭你了, 对不起, 我给你道歉, 别哭了,成不成?嗯?”
可他的话根本无济于事,他越是哄,左渔哭的越凶,甚至用力地咬起了自己的嘴唇, 嘴唇都快要被她咬白了。
许肆周看在眼里,心都要碎了, 头一回埋怨自己,怎么平时不学学哄人,现在却束手无策。
“对……对不起……”左渔泪水在眼里打转,抽抽噎噎地解释,可越急说的话越无助,“我真的不是故意哭的……对……对不起……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说话的语气充满了哭腔,听起来可怜得不行。
明明都那么委屈了,先想的反而是给他道歉。
说什么对不起!许肆周觉得自己他妈都快心疼死了。
“不哭了好不好?”许肆周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炙热的掌心按住她的肩头,另一只手本能地在她的后脑揉动着,“都怪我,别哭了,我给你认错好不好?你别哭了。”
他以前不敢碰她,因为怕吓着她。
那时候在学校里把她抱到楼梯栏杆上,她都吓得跑掉。
但现在他管不得那么多了。他也不怕吓着她。
反正他已经惹哭她了,干脆把人拉怀里抱着哄,这样起码她还不会被冷着。
左渔猛地被他拉进怀里,鼻尖碰到少年男性坚硬的胸腔,心脏骤然一缩,身体一下子被温热的体温捂暖,仿佛置身于一个安全的港湾。
快要哭到窒息的肺腔里满满都是令人心安的柏树香味。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左渔静了静,在他怀里呜咽着解释,“我知道你刚刚是在帮我说话……但是你那样说爷爷……我,我觉得不好……”
“唔……”左渔低声抽泣,“爷爷他,他对我外公外婆很好……我,我也知道他说得不对……他说得没有道理……可是他是长辈……我们得尊重他……”
“所以,我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左渔越急越哭,“我……我不知道该向着他还是向着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呜……对不起……”
她耷拉着一颗圆乎乎的脑袋,一个劲地给他道歉,哭得梨花带雨。
原来是这样。
许肆周更加觉得自己不是人了。
站在左渔的角度,她肯定是为难的。他好自私,好冲动,他可以不管不顾地生气,宣泄不爽,但是左渔不可以。
他做事情之前根本没有站在她的立场里考虑过问题,难怪她那么难受。
他真的太混帐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给你道歉,我该死。”许肆周抱着她,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跟她道歉,“我下次不再那么冲动好不好?以后都听你的。”
“别哭了……”
“嗯……” 左渔颤抖着回应,下意识地点头,解释完过后,她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然而脑海里还是混混沌沌地一片,仿佛一团浆糊,她想着她还得回去替许肆周给村长爷爷道歉,可是她现在这么狼狈肯定不行,声音沙哑,眼睛肿成灯泡不能见人,于是轻轻推开了他,仰起头,一双通红的眼睛露出来。许肆周心头一颤。
“许……许肆周……”
“嗯。”
“我想回家。”
“好,送你回。”
“不用。”左渔轻轻摇头,她就想找个地方平复一下,如果他把她送回了家,那外公外婆看见她这副模样也会担心的。
“你可以让我自己走吗?我想一个人想想。”左渔眼尾红得像兔子,声音也楚楚可怜。
这样的她无论说什么,他都不可能拒绝。
“嗯。”许肆周嗓音沙哑地点头,“但你得穿上我外套。”
左渔哭了那么久,已经没有力气拒绝了,她任由他把外套穿她身上。
“你走吧。”他的衣服是冲锋衣,防水挡风,许肆周替她将拉链拉到最顶,又将帽子罩在她脑袋上,无比怜惜地揉了揉说,“一个人想想,就算想不通也没关系。惹你哭的是我,我来想办法哄你。”
左渔没有说话,转身走远了。
但许肆周实在放心不下她,于是躲着她的视线,隔着遥远的一段距离,默默跟在她身后守护着她。
他看着她一路走到河边,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河堤上,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着,冷风将她娇嫩脸颊旁边的碎发吹起,他却不能替她去挡。
许肆周手心握紧,心里难受到不行,看她一个人独自消化情绪,第一次觉得自己无能。
他本来还想着把人哄好以后,回去教训那老头一顿,但听她说这老头对她们家有恩,他不能这么做,也不能替她出气。
不仅不能替她出气,他甚至看见她处理好情绪后,一个人回到了那老头家里,不知跟那老头说了什么,再出来的时候,她站在门口深深地、重重地舒了口气。
他的小妞替他去道歉了。
她那么善良,永远都是顾全大局的那个好姑娘。
许肆周喉结一下一下地上下滑动着,少年拳头倏地攥紧,一拳重重地捶在了旁边的树上。
积雪窸窸窣窣地从枝桠掉落下来,落在他的头发上,他却没怎么感觉到冷。
左渔出来后便回了家,许肆周默默看着她进家门,而后又在雪地里站了很久,怔怔地看着她家里的方向,中途手机响了几次他都没接。
直到衣衫完全湿透,程野撑着伞走过来找他:“周。”
许肆周抬头看过去,眼神已然没什么温度。
程野将伞放他手里,然后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上前披到他身上:“先回车上吧。场地没拿下来,我列了几个备选方案,我回车上跟你汇报。”
程野是许肆周的助理,很年轻,现年不过二十五岁,从许肆周十二岁开始跟随他给他处理日常事务,相当于英美皇室贵族家庭少爷身边对接的PA(私人助理)。
但是许肆周通常不太用到程野,主要一来他自己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务需要用到程野,二来他也不喜欢自己身后总是跟着个人。
回到车上,司机已经提前把暖气开到最大,程野从后备箱里找来毛巾和衣服,递给许肆周。
许肆周接过毛巾擦头发,却没接衣服,开口就问:“现在什么情况?”
程野从档案袋里拿出一份审批文件:“各方面的部门我们已经打过招呼了,该走的流程和审批都通过了。”
许肆周丢下毛巾,接过文件看,示意他继续。
程野颔首,指了指场地那一栏:“这个,没批下来。”
“原因?”
“村委不同意。”程野顿了顿,“主要是村长不同意。”
“村长?”许肆周皱眉,“谁?连你都搞不掂吗?”
程野握拳放在唇边,不太好意思告诉他,是你刚刚把人得罪了。
“谁?”许肆周见他缄默无言,抬起头又问一次。
“罗义,罗村长,1935年生人。”程野咳了咳,“你见过,你还、让人找个厂打工,积点棺材本。”
许肆周:“……”
第44章 酒窝星球44
车上, 程野也知道目前情况难办,于是陆续提出了几种替代性方案,但许肆周对这些方案都不满意。他翻动着文件,抬眸看向程野。
“拿上我们备着的那箱现金, 再进去跟他谈谈。”
“行, 我再试试。”程野点头, 推门下车。
黑色宾利停在罗郴锋家附近的路口等候, 许肆周阖着眼皮, 两条长腿大剌剌地敞开坐着。
外面依旧飘着点雪花,纷纷洒洒地落在车窗上, 渐渐地将车外的景色覆盖成一片银白。许肆周手心一下一下地转着手机, 经过这一阵暖气的烘烤,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
这是给左渔准备的浪漫, 计划不能被打乱,他心里想。
如果老头能答应收下现金那就最好了,如若不然,情况就棘手了。
许肆周闭着眼想了没一会, 车门突然“咔”一声打开。
他睁开眼撇过头, 程野拎着箱子上了车, 摇摇头:“他不肯接受。”
“他没提别的要求?”许肆周又问, “是不是钱不够?”
“不是。”
程野在屋里的交谈并不顺利,罗村长无论如何不肯接受这笔现金,也不同意签字报批场地,但有一点程野看出来了,那就是这个罗村长对事不对人。
程野进门的时候, 罗村长的态度还算不错,只是他大约是气许肆周刚才冲他口出不逊, 才不肯让步。
“周,你何不试试自己进去跟他谈谈?”程野建议道。
“我?”许肆周冷笑一下,“哼,他算个屁,不值得我费口舌。”
程野沉思了一会儿,将手中的箱子放脚边:“那我们暂时退一步,想想其他方案。”
结果他话音刚落,身旁的少年忽然直起身,弯腰从他脚边拽起了那箱子,转身下车,“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许肆周觉得自己打死都不可能跟他道歉,他有的是办法和手段来解决问题。
只是他刚走进门口,还没开口说什么,就被坐在摇椅上的罗村长发现了。
“小王八羔子,还敢来啊?” 罗村长语气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许肆周,俨然看穿了他的心思。
“我跟你说,如果不是左渔给你道了歉,你都别想踏进这个门,你一进这个门,我就拿扫帚赶你出去!”
许肆周面色一沉,进来以前,他只想着来给他下最后通牒,如果他愿意收下现金,那一切好说,如果不愿意,那这个村长的位置他也别想坐了。
他处事准则向来亦邪亦正,前半生就没有从他手里摆不平的事,有点流氓,但屡试不爽。
许肆周将箱子放他面前,眼神冰冷,眼底隐隐有种“你敢不接受试试”的威慑力。
罗村长看到许肆周这种纨绔桀骜的脾性,不仅丝毫不动摇,甚至抬起右手指着他的鼻尖骂他:“滚!你这种从小衣食无忧的富家公子哪里懂得尊重老人,以为用钱就能摆平一切,你根本不配跟我打交道!”
“我们人穷志不短,我告诉你,我不稀罕你几个臭钱,快拿着这个破箱子滚!”
许肆周眉头皱得很深,如果不是看在他那小妞的面子上,他早就掐住老头的手折了个断。
封建愚昧的老头子,只想着一昧用自己的父辈权威去打压女孩子,这种人有屁资格指着他蹬鼻子上脸。
他有的是路数可以从根本解决问题。
但是他不能。
因为左渔如果知道真相,必不会开心。
罗村长的声音愈加尖锐,许肆周忍下来了,反应也很快,迅速改变策略。
“我来不是讲这个,别自行带入了,不是每个人都值得老子亲自送钱的。”许肆周将箱子放地上,自行坐到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跷着二郎腿看他。
“我要做的这件事,对烟南村是利好的,相信你也明白。”许肆周支着一只手,垂着眼皮漫不经心地看他,一副大佬做派,“你作为村长,你就该为村民考虑。”
“而我。”许肆周顿了顿,“只是来跟你谈合作的。”
“如果可以称之为‘合作’的话。”
罗村长活了近八十年,吃过的盐比许肆周吃的米还多,解决过穷山恶水刁民的纠纷比路上见过的狗都多,但这是生平第一次被一个毛头小子的气场给震慑了下。
许肆周完全反客为主,言语中颇有一击必杀的意味。罗郴锋在楼上目睹全程,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手指又啪嗒啪嗒地打字,顶着“许神头号特攻队队长”的ID在论坛里发言。
“臭小子,为村里好的事情我当然同意,但是,我不相信你呀,你以为你谁啊。”罗村长迅速找回了场子,“你这种人敢对着我这些老人口出狂言,如此不尊重老人,品行德性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许肆周轻哼了声,倚老卖老。
“别发牢骚了,耽误时间。”许肆周一身混世的皮囊,游刃有余地把控着谈判的节奏。
许肆周是自小从权贵家族里浸染出来的叛逆儿,有少年感,但气场、心智、手段都不缺,罗村长也是在这一刻才醒悟过来,家世和见识对于一个男丁而言,是何等重要。
“罗村长,程野已经给你看过方案书和标书,各个部门都通过了流程,说明它响应建设美丽新农村的号召,况且这只是新年限定,对烟南村的环境和传统构不成任何破坏。”许肆周顿了顿,干脆利落地撂下结论,“如果只有你这边迟迟卡住不放行,那旁人指不定怎么猜测你公报私仇。”
罗村长完全被他绕了进去,丝毫没有反应过来他还没向自己道歉。
许肆周是必然不会道歉的,他起承转合,层层递进地分析,逻辑缜密。
罗村长气极,只能连番质问道:“你了解我们烟南村吗?你知道我们村在1985年遭遇过山洪吗?你知道我们村有几户家庭?你知道我们村的主要经济来源是什么?你了解我们村民的生活现状吗?”
“这些你统统都不知道,就想来谈合作?”罗村长直接将人从沙发上拉了起来,往门口赶,末了还顺手将他箱子丢出门,“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真诚,那你就应该了解好这一切!”
“砰!!!”地一声,屋门被猛地关上,许肆周被推出门外,甚至还能看到门板上那道被易拉罐重重砸出的凹痕。
程野一直等在外面,看见这一幕,走过来亲自捡起了地上的箱子,问:“现在怎么办?”
“那就照他说的办。”许肆周瞧着屋外的一片银装素裹,口吻势在必得,“他要的诚意,我给他。”
/
晚上,雪还没停,左渔洗完澡出来,发现窗户没关严。
一股冷风夹杂着寒意从窗缝中钻了进来,将半边窗帘吹得摇摆不定。
她下意识走过去将窗户关好,默默看着外面的世界发了会儿呆,再回头时,视线定在许肆周那件外套上。
一瞬间,她脑海里开始不受控地回忆起许肆周抱着她轻哄的画面,一颗心突然七上八下的。
很乱,很不平静。
她下午竟然就这样靠在他的怀里哭。
好丢脸。
好羞耻。
竟然也没想着躲。
心脏砰砰砰地跳了会儿,怎么也压不下去这种心悸,就好像,心里越是惦记着这件事,心情越是平复不下来,左渔觉得自己急需做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她抿着唇,眼睫毛轻颤着,刚想把衣服折叠起来,桌上的手机突然发出轻微的振动声,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秋摇发来了两条消息,她点开看。
自从放寒假以后,秋摇时不时地就会找她聊天,要么分享假期里的趣事,要么就是跟她讲最近播的一部大热韩剧。
秋摇自从回家后连着追了两天剧,完全沉浸在大明星女主和外星人男主的浪漫爱情里,还心心念念着跟她说,想尝试剧里的“初雪天要吃炸鸡和啤酒”。
她特别着迷的是剧中的一个叫“千颂伊”的角色,还特别推荐左渔一定要看。
左渔第一天回外公外婆家后看了两集,但还没有时间继续往后看。
她还以为秋摇可能在提醒她继续追剧,毕竟秋摇对那部剧的热情是显而易见的。可看到消息对话框的那一刻,她愣住了。
这不是关于“千颂伊”,也不是关于剧。
而是关于许肆周。
【渔渔,你是不是不喜欢许肆周呀?】
【我跟你说哦,现在好像有人想换你现在的座位,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就不用跟许肆周坐在一起了。】
下学期不用跟许肆周坐同桌了?
左渔盯着这两条消息,有些茫茫然,手指恍惚间收紧。
什么意思……为什么她在消化完这条消息后,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点失落。
思绪很混乱,心情一点都不轻快,甚至开始有一点慌乱。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好像内心有点难过……为什么呢……
左渔颓然地放下手机,眼睛没有焦点地看向窗外,飘雪模糊了外面的世界,但许肆周那张脸却在她的脑海里变得越来越清晰。
那一刻,她心底里好像有个小人在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冒出个头,说——她其实并不想换座位。
可是换个座位而已,至于这么感伤吗?
读书以来换过座位的次数多了,为什么偏偏这次会这么难过?
是因为许肆周吗?
左渔重新拿起手机,在q.q上找到许肆周的名字,看着他的头像陷入发呆,手指悬在屏幕上,想要点进去,但又犹豫着没动。
他的头像好简单,好像就是他随手从主驾驶座位拍的车头一角,整体画面全是暗调,唯独左上角有一抹亮色的光影。
远景虚化,看不出拍的是日出还是日落。
特别有意境和氛围的一张照片,竟然能同时解读出孤独和希望的意味。
有点潇洒,又有点意气风发。
左渔觉得自己肯定是魔怔了,因为秋摇发来的两条消息,盯着许肆周的头像看得入神。
良久,左渔撇开眼,手指点划,重新返回了跟秋摇的聊天记录,然后倒数第二条消息再次赫然映入眼帘——
【渔渔,你是不是不喜欢许肆周呀?】
她不喜欢么?
左渔看着这个问题,认真地问了一遍自己究竟喜不喜欢。
是不是有点喜欢?
不然她为什么一直没有拒绝许肆周对她的好?
他帮她教训洪尧明,他替她撑腰,他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受了委屈别憋着,教训回去,他身上满满的少年气,却又有血有肉会冲动,有胆略懂计谋时而有点小傲娇。
无论是初中还是高中,追求她的男生各种各样,她能拒绝的都拒绝了。有给她写情书、充饭卡、送蛋糕告白的,为了她特地找李植要求转入6班的,偷偷送早餐送巧克力想打动她的,有在篮球赛或者校运会上胆大狂妄地当众表白的,甚至还有洪尧明这种疯狂偏执的。
但只有许肆周例外。
许肆周从未给过她压力。
他没有挑明,但其实她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出来不是吗?
跟这么多个男生打过交道,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许肆周对她格外特别呢?
正是因为知道自己可能有点喜欢他,所以她容许了他一点一点地闯进了她的生活。
即使她曾经尝试过欺骗自己,要远离他,要疏离他,可是那次上课铃响的时候,她被吓得一头扎进他的胸膛里,那一刻,她也是明明白白地心动过的不是吗?
她逃避,她落荒而逃,她甚至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说是因为他太霸道,把她抱到楼梯栏杆上拦着她不让走,她着急回去上课,她生气。
但其实,这些都是借口不是吗?
她明明就是心里控制不住地喜欢他,但是因为知道他曾经跟一些赌徒玩在一起,沾染不良嗜好,所以才逃避,才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不是吗?
第45章 酒窝星球45
罗乐仪在期末考试成绩还没出来前就请假离校了。因为她高三准备走艺考路线, 她父母带着她去了北京参加舞蹈集训,所以她没有参加最后一节班会课。
虽然她缺席了,但是这次期末考,罗乐仪成功超越了自己定下的年级排名目标, 所以她也是有资格选择座位的。
因为看在许肆周的面子上, 当时班会课有资格选座的同学全都主动避开了左渔的位置, 但罗乐仪不知情, 所以在昨天找了李植, 表示自己希望能够换到左渔的位置,与许肆周坐在一起, 顺道可以让许肆周辅导她的文化课。
李植当即给许肆周打了个电话, 问他能不能接受。而许肆周却说,左渔去哪, 他去哪。
李植两眼一抹黑,心里不停骂道“这小兔崽子,敢这么光明正大当着他面讲这些,是不是当他死了”, 于是冷哼一声, 反将一军:“臭小子, 你就没有想过人家女孩子不愿意跟你坐同桌?”
结果许肆周也不急, 不怕死地回了句:“没想过,你别搁这儿心里瞎猜测。”
李植:“……”
而现在,左渔在做完这一系列心理以及思想斗争后,脑袋嗡嗡沉沉的发蒙。头晕目眩,嗓子发痒, 渐渐地,她的身体温度开始上升。
左渔裹进被窝里, 露出一张小脸,望着窗外的飘雪,迷迷糊糊地躺着。
可后来实在难受,她起床倒了杯温水回到房间里,喝完将杯子搁在桌上,忍不住地给秋摇拨了通电话。
左渔头发松松软软地垂在肩后,身体一阵冷一阵热,她围着被子靠在床头,双手抱膝,有点犹豫要不要跟秋摇说自己对于许肆周的感受。
这毕竟是第一次少女心思萌动,她有点难以启齿。
大概过了二十多秒,秋摇接通电话,左渔犹犹豫豫,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但后来实在心里乱成麻,不知该怎么办,于是闷闷地问秋摇:“摇摇,你是从哪一刻开始,知道自己喜欢上熊韦谦的呀?”
“嗯?”秋摇一愣,“哪一刻吗?我不知道诶,没有那么精准的,我对他的感觉是慢慢出现的……”
秋摇的语气慢了下来,仿佛在回忆着某个特殊的时刻:“你还记得那次咱们学校组织的志愿者活动吗?那天我跟熊韦谦被分到同一个小组,一起去清理河岸边的垃圾。他就特别照顾我,不让我提重物,脏活累活争着抢着替我去做,还时不时腼腆地问我是不是累了,需不需要帮助之类的。”
“那时候,我就觉得他对我有点意思了,女生的第六感都是很准的。”秋摇的声音带着一丝甜蜜,“哈哈,后来果然如此,他还给我送曼妥思,偷偷替我打水,渐渐地,我就发现我对他好像已经不止是普通朋友的感觉了。”
左渔轻轻地咬了咬下唇,鼻唇呼出热热的气息,心里纠结得厉害,踌躇了两秒,好小声好小声地说:“摇摇……我,我感觉……”
“砰!”
“砰砰!!”
她的话刚到嘴边,却听见秋摇那边突然传来连续两声爆响。秋摇的声音变得急促,吼着嗓子问:“渔渔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我这边有烟花!”
烟花的爆响声令思绪混乱的左渔有了顷刻的清醒,她再一次想起了许肆周被几个赌徒搂着肩搭着背从街道路口走过的模样,本来想说的后半句“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了”就这样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渔渔?”
“砰砰”的声响后,秋摇那边安静下来,喊了她一声。
“听得见吗?”
“唔…我是想问你今天说的换座位的事确定了吗?”左渔有点心虚,但还是想办法换了个话题。
“我也不知道呢,只是听说可能会换,具体什么情况应该要等明年开学才知道了。”
左渔慢慢钻进了被窝里,脑袋昏昏沉沉的,总觉得听筒里秋摇的声音好像越发遥远。
明明有满腹心事,但整个人却打不起精神,左渔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强撑着跟秋摇聊了几句,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她精疲力尽地爬起床,拿出水银温度计量了次体温,三十八度六,果不其然发烧了。
应该是在大雪纷飞的天里待太久了,所以她身体有点着凉。
左渔吞了退烧药,躺在床上闭上眼,让药物缓缓起效。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虚弱,但思绪在脑海中纷飞,半梦半醒的状态里,总是不断地出现许肆周的身影。
人不知道是不是都这样,一旦看清自己的心后,永远想得会更多,更不安。
而这种不安,来源于她对许肆周有所期待。
她会忍不住地想,会不会许肆周没有跟着唐跃强他们一起赌博,会不会她对他是一场误会,会不会是她捕风捉影?
可是她不敢去问他真相,左渔想着想着就摇了摇头,然后猛然地惊觉,自己竟然真的试图去想和许肆周有未来。
不能再想了,她现在才高二,不应该去想这些。
左渔强迫自己放空一切,安安静静地躺床上养了两天病。
到了第二条晚上,她差不多恢复了精神,坐在客厅里陪着外公外婆看电视。她的腿放到垫子上,膝盖放着一份英文卷子,不时往选择题上填个答案。
电视上播着八点档,外公外婆边看边聊着天,左渔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一句,偶尔听见他们在聊今天村里碰见不少工人,好像准备搭些什么建筑。
左渔没多想,她一连躺了两天,连家门都没出,自然也插不上话。
忽然,院子外面的门好像被人敲了几下。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外公嘀咕着,起身去开门。
左渔跟着一同探着半个身子望出去,漆黑的夜色下看不太清楚外面的状况,但透过门缝好像看见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背影,高瘦,单手插着兜,隐隐有种潇洒又冷拽的少年感。
左渔下意识地想起某个人,心脏蓦地一提,下一秒,不出所料地,对上了帽檐下一双熟悉而锐利的眼睛。
许肆周隔着夜色看她一眼,嘴角勾着,然后又低头看向她外公:“您好,左渔买的书到了,麻烦交给她。”
“哦哦,原来是快递小哥,这么晚了还来送快递,怎么不是小李,换人啦?”外公接过他手中的快递盒子,又看了许肆周一眼,笑着说,“小伙长得真俊。”
左渔咬着唇,心说,外公,他才不是什么快递小哥,他明明是一个大少爷。
许肆周转交完,便装作公事公办地离开。
左渔觉得他肯定是故意的,不知怎的,突然紧张起来,外公将院子门关上,左渔立马趿拉上棉拖鞋出门,从外公手里接过包裹。
“外公,给我吧。”
左渔“哒哒哒”地跑回房间,不知道许肆周在搞什么,心跳得很快,又紧张又期待。
快递箱子拆开,里面果然装着几本书,崭新的四大名著,她取出来,然后余光看见箱子底部一抹金属的光亮,在灯下折射出古铜色的光芒。
左渔心中一动,拿出这段圆筒状的金属物体,放在手上研究了会儿,发现这竟然是一个单筒望远镜,巴掌大小,却能观察到远处的景物。
左渔翻了翻箱子,然后在其中一本书里找到一份纸条留言,字体很飒,笔锋既有气势也好看,一看就是许肆周的字。
上面写着:你房间窗户,十点钟方向,我在那儿等你。
纸条上的字迹仿佛在眼前跃动,一瞬间,原本因生病而沉闷了两天的心情瞬间变得躁动,仿佛一罐被人“砰”地一声提开拉环的青柠汽水,在密密麻麻地冒着泡。
左渔急匆匆地跑到窗台,推开窗户,几点飘雪落进房间,她却不觉得冷,手持着一支望远镜,顺着十点钟的方向一路找,然后猝不及防地,看见了童话里的南瓜车。
对,就是童话里载着公主的南瓜车,前面还有一匹白马,鬃毛是雪白的,可是耳朵却是金色的,戴着金色的角,像独角兽。
整架南瓜车都是金碧辉煌的装饰,装着很多小彩灯,既梦幻又浪漫,真的太太太可爱了。
超级精致漂亮,左渔拧着望远镜,甚至能看见车身涂着橙色和金色的彩绘,车子座位上垫满拉菲草,以及车头上挂着一串花体英文——Princess Pumpkin Car, specially for Yu.
左渔有种被惊喜砸中的感觉,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她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翻开那串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
手机每响起“嘟”的一声,她的心跳都似乎停止了一下,她紧张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应。一阵寂静过后,电话终于接通了,左渔颤抖地喊了声:“……许肆周?”
可一瞬间,她的鼻子一酸。
她有好多话想问,可是突然又什么都问不出口。
“公主,能不能赏个脸,出来一趟?”
许肆周说话时轻轻慢慢,与手机的电流声一起传来,有种哄人的暗示。
几乎是同一时刻,左渔想起她伏在他怀里哭时,许肆周曾说,一个人想想,就算想不通也没关系。惹你哭的是我,我来想办法哄你。
所以,他现在做这些,是为了哄她么?
左渔心脏跳得不能自已,既想去找他,可又怕去找他,这么晚了如果出门,要怎么跟外公外婆解释。
而且,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该怎么说服自己他跟赌徒没有关系呢?
左渔心里纠结得不行。
可下一秒,她听见电话里许肆周平时拽到不行的嗓音柔和了点,沉沉闷闷地吐了句。
“要冻死了。”
也不知道怎的,他的语调懒洋洋的,可听起来,总隐隐有种许肆周对着她撒了一次娇的意味。
左渔心一软,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第46章 酒窝星球46
可是如果真要去, 又怎么跟外公外婆说呢?
左渔挂断电话,有些担心,大晚上的,还下着雪, 许肆周一个人在外面, 不会被冻坏了吧?
犹豫再三, 她还是决定出去, 至少去告诉许肆周早点回去, 不然他还真可能一直在外面等自己。
左渔匆忙穿上外套,出了房间, 对外公外婆撒了个谎, 说是想去找一下刚才的快递小哥。
外公外婆没怀疑,也没问什么, 下意识以为她快递出了什么问题,只是叮嘱她出门时注意保暖,小心雪地路滑。
左渔点点头,围上围巾, 细声细气地说:“知道啦。”
路上经过大片田野, 左渔快步穿过, 冷风嗖嗖地吹过来, 发丝拂着她的耳朵在飞舞。
山野夜色,远处却是南瓜车的华灯点点。
远远的,她看见许肆周穿着一身黑,依旧戴着那顶鸭舌帽站在南瓜车旁边的草地上,脚踩在一块岩石上, 显得悠闲而又帅气。
他帽沿压得很低,单手抄兜, 另一手上夹着支烟,一阵风吹来,使得他烟头处的火星明灭不定,烟雾弥漫四散。
可就在她放慢脚步的那一瞬间,许肆周转头过来,瞧见了她,转身灭了烟。
左渔踩在雪地里,慢慢走过去,偌大的地方,除了马车夫,便只有他们两个人,安静宁谧,只偶尔传来马匹轻轻的嘶鸣声。
两天未见,许肆周似乎瘦了一些,眉眼依旧锋利,然而即便戴着鸭舌帽,也能察觉到他下巴微微长出了一些胡茬,淡青色的,喉结突出,顶端呈现出一个尖角,清晰可见。
他平时就很白,此时此刻不知是月色映衬,还是雪地反光,他的皮肤显得更像没有血色的白,近乎透出一种淡淡的银色光泽。
左渔系着围巾,头发松松垮垮地扎成一个丸子头,寒风一吹,她的围巾被掀起,在半空中飘舞起来。
许肆周伸出长长的腿,悠闲地走过来,抬手便捉住了她的围巾,左渔下意识地一躲,但被人拉住了手腕,许肆周拎着她的围巾绕过她的头顶,帮她重新系好,然后又随意地捏了捏她的丸子头。
左渔感觉到许肆周的手指在自己的头发上轻轻揉了揉,顿时有种被摸头的亲昵感。
她后知后觉地脸红耳热,吞吞吐吐地说:“许、许肆周……你不要等我了,外面冷,快回去吧。”
“我、”她顿了顿,又偷偷看他一眼,“我也得走了。”
“这就走了?那你为什么要出来?”
左渔刚转身,就被强势地拽住了手臂,不知是不是在外面呆得太久,少年的声音听起来冷冷的,她柔柔回过头,仰起脖颈,只敢看他一眼:“我出来看一下你怎样了,你不是说你很冷吗?”
她怯生生地解释,语气里却透着不自知的娇嗔。
娇死了。
许肆周眉梢挑了下,也不放手,故意顺着她的话说:“哦?这么关心我?”
他说完,没忍住,抬手碰了碰她那柔软精致的脸蛋,又轻轻戳一戳她那小酒窝,语气吊儿郎当的:“感受到没?老子冷死了。”
脸颊一阵冰凉,还带着少年冷硬的骨骼感,左渔整个人僵住了,然后感觉被他碰过的皮肤阵阵酥麻,耳根通红,一颗心似乎也跟着跳到了嗓子眼。
偏偏他摸完她的脸,还微微俯下身,低着眉看她。
“许,许肆周…你……你怎么能……”怎么能摸她脸呢。
左渔后退半步,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娇嗔的语气却又不禁溢出,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羞得不行,只能咬着唇,转口道,“……我要走了。”
许肆周唇角扬起,不放她走,黑眸中带着点使坏的笑:“吃完蛋糕再走。”
他拉起她的手,十指紧扣,不由分说地牵着她往前走。
靠近马车时,他突然转身,一个托举将她腾空抱起,左渔腰肢一紧,惊呼了声,抓着他因微微使劲而青筋突起的手臂,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轻轻松松地被他放到了南瓜马车上。
她刚坐稳,许肆周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了一个蛋糕,不大,却特别精致,四周都点缀着一朵朵的玫瑰,每一朵都是立体的,栩栩如生,仿佛要随时绽放。
又是玫瑰吗?
左渔怔怔地看着这一朵朵奶油做的玫瑰,突然想起那天许肆周骑着机车,像不要命地追着她的车,只为了给她还一朵纸玫瑰。
“秋摇说你明天过生日。”许肆周从裤袋里拿出打火机,又从一旁拿出几根蜡烛。
他没做过这些哄女孩子欢心的事,动作显得有些笨拙,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支蜡烛,却迟迟不知道该插在哪儿。
操,好像怎么插都会破坏了蛋糕的整体性。
蛋糕是定制的,让人从港岛空运过来,拆之前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强迫症又犯了,许肆周咳了声,问她:“想让我插哪儿?”
草啊。
问完之后觉得不对劲,许肆周抬眼瞧了下小姑娘,发现她的表情好乖,眼睛亮亮地盯着蛋糕上的花饰,满脸惊喜又欢欣,显然,根本没有想到他的话会有其他不正经的意思。
“都可以的。”
左渔下意识地应,但其实她根本不舍得吃这个蛋糕,太精致漂亮了,感觉每吃一口都是在毁坏这个艺术品。
“等一下。”她忽然捉住了许肆周的手臂。
男生的手臂硬硬的,还有微微突起的青筋脉络,骨骼紧致有力,左渔察觉到自己的冒犯,倏地抽回手,心脏跳漏了半拍。
“怎么?”许肆周停下手,询问道。
“我能拍个照吗?”左渔小心翼翼地提了个请求,怕他觉得麻烦,又解释说,“因为它太好看了,我想留个纪念。”
她满眼期许地看着他,眼神在夜里依旧清澈明亮,许肆周放下了蜡烛,捧着蛋糕“嗯”了声:“你拍吧。”
左渔满心欢喜地点头,笑得眉眼弯弯,转过头去,准备掏出手机,可手揣进口袋里摸索了好一阵,却找不到自己的手机。
额,好像忘记带出来了。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轻轻叹了口气。
“没带?”
“嗯。”左渔点头,眉眼垂着。
“用我的。”许肆周勾着唇从裤袋里拿出手机,递给她。就在左渔伸出手时,他突然又把手机抽了回去,脸上带着一丝痞气的笑容。
“让我拍张照片。”
“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特别炙热,痞帅的脸上带着点儿坏劲,左渔心跳加快,呼吸开始变得不太自然。
许肆周干脆把右手撑在她腰后,一个微微有些进攻但却并不过分的姿态,与她平视,语调悠悠慢慢:“你好靓啊,我想要你一张相留念。”
许肆周讲的粤语,左渔听不太懂,一双眼睛迷惑地注视着他:“你说什么?”
许肆周嘴角勾着痞坏,用普通话给她解释:“就是手机可以借你用,但你得让我拍一张照片,你太好看了,比蛋糕还好看,怎么办,想把你藏起来了。”
他就那样倾着身子,左渔完全被他的阴影和气息笼罩,脸蛋十分不争气地热了。
他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吗!呜呜!左渔心里猛地涌起一股热浪,几乎快要融化了。
她不知道该回他什么,只能装作他在讲胡话,撇开脸,声音又带着掩饰不住的娇嗔:“那我不用了……”
“就拍一张行不行?嗯?”许肆周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但此刻他对左渔的渴望,却是心底最真实的感受。
左渔真的羞死了,但见他软下声气来哄她,心中的拒绝也变得软软的。她没办法,只能红着耳朵点了点头。
许肆周将蛋糕放她手上,让她捧着,左渔不敢看镜头,只敢低着头看蛋糕,镜头下,只能看到她毛茸茸的头顶,以及耳后隐约可见的一抹红晕。许肆周轻轻按下拍照键,定格了这一刻的画面。
他照完,重新捧回她手上的蛋糕,将手机递给她:“你想怎么拍?”
“拍好了吗?”左渔这才敢重新看他。
“嗯。”许肆周将刚拍的照片点开,放她手掌心,“给你看看。”
左渔看着屏幕上的照片。画面中是她捧着蛋糕的样子,头垂得低低的,耳后那抹红晕却特别明显,仿佛融化了整个画面。
“知道自己有多好看吗?”
许肆周突然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玩味。
左渔听了,脸颊更加红了,不禁伸手想捂他的嘴:“你……你别说了。”
许肆周见左渔害羞的模样,哼笑了下,鼻息喷洒在她的手心上:“好好好,我闭嘴。”他知道她羞,也不磨她了,怕把她吓跑了,那他妈今晚的准备就白费了。
左渔点了点头,这才拿起手机,规规矩矩地对着蛋糕拍了张照。
许肆周指尖也入了镜头,骨节修长,干净分明,指缘处映着微光。他的手指很好看,微微弯曲的指缝骨感又矜贵,这个细微的细节使得整张照片更生动了。
“我拍好了。”左渔将手机还给他。
许肆周将手机揣回兜里,然后把一根蜡烛插在蛋糕的留白处,手掌挡着风,用打火机将它点燃。
“生日快乐。”许肆周站在挡风口,让左渔快许愿。
左渔看着火苗在夜色中一下一下地跳跃,先真挚地说了声“谢谢你,许肆周”,然后才微微闭上双眼。
这种仪式感放在以前,许肆周觉得还挺幼稚的。他从三岁开始就不太信这套,但觉得公主嘛,该有的浪漫不能缺。
尤其此刻看着左渔那张认真的脸庞,他觉得这挺美好的。
如果每一年都能这样陪她过,万死不辞了。
左渔许完愿,睁开眼睛,不期然对上许肆周那专注而深陷的目光,心中再次掀起涟漪。
“我许完了。”她声线糯糯地提醒他。
“嗯。”许肆周微抬下巴,“吹蜡烛吧。”
左渔点点头,嘴角翘起,凑近蛋糕,脸颊微鼓起来,轻轻吹灭了蜡烛。
许肆周将蜡烛抽出来,然后转头跟御马的车夫说了声,人也弯腰钻进了南瓜马车,坐到了左渔对面,手也跟着递给她一只叉子:“外面冷,车里吃。”
马匹被御马的车夫驾驭着开始跑动了起来。
窗外的景色缓缓地向后退去,左渔有些紧张,接过叉子问他:“许肆周,唔,我们,要去哪里呀?我外公外婆在家,我不能,出来太久的。”
马车晃晃悠悠地前进,她的声音也随着节奏颠簸起伏,一晃一晃的。
配合着她脆生生的声线,一下娇柔,一下颤抖。
这种颠簸和起伏,再加上她娇柔的声音,简直要了他的命。
许肆周靠在车厢的壁板上,喉结滚动了一下,略显不自然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抬起头仰望着车顶,斜眼看着左渔:“先把蛋糕吃完。”
“哦。”
马车已经跑起来了,左渔只能听从他的指示,乖乖地用叉子挑起一小块蛋糕,放入嘴中。
奶油的香味在舌尖上散开,甜丝丝的味道让她感到满足,她前两天一直生病,除了吃药就没什么食欲,现在吃到一点甜,心情也不禁愉悦起来。
她闷声吃着蛋糕,有些不忍心破坏那些被精心雕刻而成的玫瑰花,看上去都像是展示在画廊里的艺术品,虽然心生惋惜,但她还是一狠心将叉子轻轻刺入了花瓣。
左渔突然想起许肆周从车窗外丢给她的那朵纸玫瑰。纸玫瑰可以保存好久好久,而不必担心它会凋谢抑或过期。
左渔咬了一小口奶油,将蛋糕放膝上,轻轻喊了他一声。
“许肆周……”
“嗯?”
第47章 酒窝星球47
“你为什么送我纸玫瑰呀?”左渔想了想, 忍不住地问道。
忽地,许肆周瞟见她唇边沾了一点奶白色的奶油,顿时感觉胸腔一阵酥麻,喉咙不自觉地发痒。
他抬手压了压鸭舌帽, 手肘支着, 挡在鼻子前, 看着那一点奶油被她不经意地舔去, 语气坦诚又漫不经心:“因为, 我外曾祖母常说,男孩子不懂得送花, 追不了小姑娘家家。”
“我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听回来的谚语俗语, 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你说是不是?”
许肆周说完这话时,一瞬不眨地盯着她,好整以暇地捕捉她的面部表情变化,黑漆漆的眼眸倒映着她的影子。
左渔一颗心被他弄得七上八下, 才消化完他前一句话, 就对上他直勾勾的目光, 根本招架不住。
心脏仿佛被一抹微妙的酸软和甜蜜压得难以言喻, 她拼命压抑住那股情感,怕它溢出来,怕被他看穿,只能支支吾吾地点头。
她好怕,好怕他继续说出更进一步的话, 于是埋着小脸,赶紧找了个话:“你…你还有外曾祖母呀?”
许肆周薄唇微微上翘, 知道她是脸皮薄,怕自己挑明,所以这会故意岔开话题。
他倒无所谓,反正表不表白,什么时候表白,他不都得看她的意思,都得惯她,于是顺着她的话题自然而然地接腔:“谁家没有外曾祖母?”
“不是,不是。”左渔连忙摆摆手,有些抱歉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妈妈的奶奶很早就去世了,在我出生前,所以我都没见过自己的外曾祖母。”
还挺可爱,这一本正经解释的模样。许肆周嘴角扬着散漫的笑意,双手交叠抱在脑后,两条长腿大剌剌地敞靠在车厢的壁板上,慢条斯理地开口。
“我外曾祖母还在世,过百岁的老太太,经历过北洋政府、国民党政府、新中国成立,改革开放时期,差不多整个近代史吧,她一直生活在恫山,但去年底,被诊断出患有老年冠心病。”
“我跟我外婆回来,想让她去美国治疗。”许肆周眼皮子微微垂了下,语气仍旧淡然,“但劝不动,她年纪大了,不想离开自己的土地,也割舍不下一些责任。”
马车嗒嗒地往前,轮子在坎坷的路面上发出节奏感十足的声响。左渔默默听着。
这是她第一次了解许肆周的家庭情况。
学校里流传着好多关于他的故事,有说他是校园里一手遮天的王,得罪不起;有说他谈过很多个女孩子,是个花名在外的把妹高手;还有人说他打过枪,撞过车。各种各样的传闻,但是对于他的家世,却没有多少人知晓。
听他说着这些,左渔有些落寞,眼神里多了几分担忧,语气认真:“这些责任,比身体健康还重要吗?”
能不能再劝一劝她,先去美国接受完治疗再回来呢?
许肆周眼皮懒懒地垂着,一双手依旧枕在后脑勺:“听没听过‘亦笙教育基金会’?”
亦笙教育基金会,她当然知道,是恫山一位声誉很高的女先生所创立的,具体是谁她不太清楚,但是这个基金会一直致力于支持教育事业,推动了许多学校建设、奖学金资助、教育培训等项目。
所以,是许肆周的外曾祖母创立了亦笙教育基金会?
作为这基金会奖学金的受益者之一,左渔的眼睛霎时充满了敬意。
许肆周见她这副模样,知道她猜出来了,说:“这就是她割舍不下的责任。”
左渔既钦佩又感慨。
她曾经听人说过,亦笙基金会的背后是一位民国大小姐,她身份显赫,是大家闺秀的典范,但因为现在年岁已高,一直深居简出,从未公开露面。
没想到这么巧,她竟然有机会间接了解到她。
而且能说出“男孩子不懂得送花,追不了小姑娘家家”这种话,这位老太太的心态一定很年轻很可爱吧!
左渔感觉她的形象在脑海中变得更加生动起来,然后眼睛亮亮地问许肆周:“所以,你是因为她才回恫山读高中吧?”
“猜对一半。”许肆周眯了眯眼,轻描淡写地解释,“我在英国黑了校长邮箱,然后被退学了。”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左渔却震惊不已:“什么?”
“当时我妈让程野帮我走申诉流程,哦,程野你没见过,就当是我一朋友。”许肆周语气懒散,仿佛在讲一件无关痛痒的事,“但他还没跟校方谈出个结果,我转头就跑挪威冰岛去了,率性妄为地玩了一圈,哪儿危险往哪儿钻,玩过枪,撞过车,放纵欲望,挥霍青春。”
“渡嘉奈你见过,他比我还能玩,但比我还成熟些,他是个事业批,没时间奉陪了,我却还在大西洋公路玩命飙车,后来如果不是老太太查出冠状动脉疾病,我现在指不定还在哪儿疯玩。”
许肆周说完,活动了活动筋骨,不太自在地捏一捏后颈脖。
左渔怔怔地听着,甚至忘了继续吃手上的蛋糕。
这样的许肆周确实如她认识的一样,肆意狂妄,追求刺激和快感。他这种个性,从他之前对叶群,对他父亲,以及对张校的态度和处事方式就可见一斑。
他一直就是这么一个随心所欲的人,才不是什么乖乖仔。
“那你现在还想和以前那样玩吗?”左渔察觉出自己和他相差太大,默默垂下眼眸,轻声地问道。
可是,话一出口,她就纠结得不行了。
她会关心这个,是因为她真的有点喜欢上他了?所以忍不住地想知道他的想法。
左渔心底有些涩,她太清楚他们之间的差距,怎么可能会有未来?
可是能怎么办呢,心之所向是控制不住的。
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正想将这问题揭过去时,许肆周回答她了,眼睛挂着漫不经心的笑。
“一开始确实想。”许肆周说。
最开始的时候,许肆周确实觉得恫山这破地方有够无聊,他每待一天都他妈是浪费生命,于是找了姜圣回来开拳馆,投资老陈的石锅鱼饭店,各种给自己找乐子。
他以为自己就这样混混日子,东游西荡的时候,遇上了左渔。
她是他活了十八九岁,第一次想要定下来的人。
那天晚上,他听出她心情不好,其实可以给她唱很多歌,可他偏偏选了一首《无赖》。
他总觉得自己也挺无赖的,痞里痞气,又混不吝。他没谈过恋爱,所以没唱情歌,不过结尾那句“没想过和谁有未来,但你除外”,许肆周是认真的。
今晚程野问他,为什么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许肆周差不多两宿没睡,神思正是游离的时候,听见这个问题先是一愣。
他还以为他最先记起的,会是左渔在陈仲远事件中站出来力证他的清白,可他阖着眼,坐在车里,突然想起的却是左渔在服务站下车给他买橘子。
他笑着讲给了程野听。
漫天的萝藦种子飞舞,就像夏天的蒲公英,而那个女孩就那样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站在其中。
他最开始只是对她感到好奇。但那时候在车上,他晕车难顶,好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就一直在想,他旁边这娇娇滴滴,柔柔弱弱的姑娘,怎么就那么坚强,一个人独自坐那么远的车,走那么远的山路,一声不吭的,不抱怨不埋怨。
本该是圣殿里娇养的花朵,风光无两,却历经风吹日晒,顽强地长出花蕾,散发馥郁芬芳。而且他难受得厉害,是她一直在用心照顾,那时候他就觉得他上辈子是磕了几百次头,才换得来这么一个女孩的悉心照顾,这辈子就是她了,他想一辈子对她好。
“那么多美女你也见过了,就这么一个橘子把你收买了?”程野不太明白,递来一杯咖啡问他。
许肆周手背覆在额头上,也不否认,人在身心极度脆弱的时候,就会格外矫情,他也不例外。
就连他自恃天王老子都不行。
他当时的确就这样,被女孩的一个橘子偷走了心。
这个女孩很好,她对他的好不求索取,不计得失,好到他可以付出所有去追求她。
她不属于这个小县城,她配得上整个世界。更何况,这女孩实在点背,童年碰上了父亲那档子事,被连累留下了阴影。
这是她认识他的第一个生日,许肆周想尽全力弥补她人生的那个遗憾。
只要她能露出一个笑容,那他就算值。
许肆周松松散散地换了个姿势,盯着左渔那双眼睛,再次重复:“一开始确实想,但现在——”
许肆周一双眼睛望过来,里面藏着说不清的意味,左渔心脏砰砰地跳,嗓子眼都发紧了。
一句“现在什么”差点脱口而出时,马车忽地停下了。
她朝车外抬眼,不经意一瞥,然后脸露惊喜地发现,外面的世界竟然灯火通明,这个点,外面飘着雪,但街道两旁不知何时搭了很多五彩斑斓的小木屋,蓝的、粉的橘色的。四周还挂满了暖黄氛围的小彩灯,整条路散发着浓浓的新年氛围,仿佛童话里的梦境。
乍看之下,还给了她一种置身于游乐场的错觉。
而远处街道的尽头,赫然就是一台摩天轮。
它巍峨屹立着,被皎洁的月光和羽毛般的飘雪覆盖,霓虹闪烁,正缓缓转动着。
这里就是烟南村的东侧,这个地方她可太熟悉不过了,然而这样浪漫的风景却让她好像不认识了。
这梦幻得不止一点了吧?
第48章 酒窝星球48
不知是特殊安排还是还没彻底开放, 这个绚丽缤纷的街道上并没有多少人,只有住在附近的一些小孩穿梭其中,互相追逐打闹,嬉笑声在空中回荡。
木屋里, 摊位老板正各自忙碌着, 有种既冷清又热闹的感觉, 有卖华夫饼的、有烤红薯的、摆摊套圈的、有拉棉花糖的, 卖甜甜圈、薄饼、烤香肠的, 有卖纺织品、工艺品的,甚至还有个射击摊。
那档射击摊里, 老板正往木屋的墙上粘附气球, 一排排五颜六色的气球整齐地排列着,而摊位的面前摆着数把气.枪。
几个小朋友围在那, 跃跃欲试,视线则紧紧地盯在墙上那些奖品,两眼发亮,但摊主老板没让他们碰枪。
“想玩这个?”许肆周挑了挑眉, 他布置了很多, 以为左渔会对糖果摊或者巧克力摊感兴趣, 没想到她的目光落在了射击摊上, 一直没有移开。
左渔愣了两秒,随后点点头。
许肆周曾经玩过枪,可是她连玩具枪都没碰过,她不禁有点想试一试。
“走吧。”
许肆周领着左渔过去,临到摊前说:“这个新年集市明天正式开放, 但你想玩,今天也可以。”
左渔有点懵, 然后下一秒,看见许肆周端了把枪,随意瞄准最顶端的一个气球,神情松懒地扣板机,“砰”的一声,气球应声而爆。
周围的小孩闻声,纷纷被他帅到了,争先恐后地跑过来围观。
许肆周一身野痞打扮,黑衣黑裤,戴着一顶纯黑鸭舌帽,丝毫不受影响,正微微眯着眼,漫不经心地瞄准数米开外的目标——“啪、啪、啪……”接连几声,一排气球像跌倒的多米诺骨牌般依次爆破。
这干练且自如的操作惹得左渔心中一颤,尤其是他身下的小朋友,更是兴奋得哇哇大叫。
离他最近的一个小男孩直接抓住他的腰,连声喊:“哥哥、哥哥,你好厉害啊,教教我呗。”
许肆周利落地试完手感,肩颈松弛,一条手肘又欠又坏地摁住男孩的头:“不教,你太矮了。”
男孩啊呜一声,然后不服气,从小朋友堆里钻出去,跑到树林那边准备搬石头。
许肆周又冷又拽地瞅他一眼,然后将枪交到左渔手上。
左渔转过头,才发现自己身边围了那么多的小朋友。刚才她以为只有三两个,但也许是被许肆周帅气的动静吸引,他们一窝蜂地聚了过来,个个眼睛放光,好奇地看着许肆周手中的玩具枪,似乎都希望能玩上一把。
左渔接过枪,手臂高高举着,颤颤巍巍的,不知该怎么瞄准,迟迟没有打出来。
许肆周拽拽地笑:“开枪啊。”
左渔犹犹豫豫地点头:“我…我……”
见她有片刻的犹豫,他猛地握住她的手,如猎豹般扭转枪口,对准离她最近的一个气球,紧接着将她整个人收进自己的怀中。
“记住这个姿势,眼睛盯准目标,手腕微用力。”他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廓和发顶处,左渔这才发现他的身体那么冰凉,呼吸却那么热。
热得有些不同寻常。
许肆周从后执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恰好抵在她后腰上方,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挺直腰。”
他的声音暧昧,左渔整个人被他禁锢在身前,然后随着他的动作一起扣下了扳机。
砰——
离她最近的那个气球破了。
她的灵魂仿佛一同被击了出窍。
左渔想起,英文老师曾在课堂上教过一个单词,“heartthrob”,heart是心脏,而throb是跳动,老师教他们两个词连在一起的意思是“令你怦然心动的人”,可以用在形容男生帅气,老师说这个词比起“handsome”更高级,用在作文中,是加分项。
而现在,她切身体会到了。
片刻后,那位去搬石头的小男孩回来了,吃力地拖着一个巨大的石头,然后把它放在了射击摊前,一双眼睛幽怨地看着许肆周。
“哥哥,你好肤浅啊……你不能因为这个姐姐漂亮,就挨在她身上教她打枪。”
左渔因为小男孩的话倏地脸红,从许肆周身前退了出来。
许肆周笑了一下,坦坦荡荡大大方方地承认:“对,就这么肤浅。倒是你,人小鬼大,知不知道什么叫‘肤浅’?”
“我当然知道!”小男孩毫不客气地扬起下巴,满脸自豪,“就是我爸那种,找媳妇只重外表!”
许肆周:“……”
竟然一时之间分不清是在损他爸,还是在夸他妈。
小男孩一脚踩到石块上,雄赳赳气昂昂地说:“这下我够高了吧。”
许肆周冷淡地睨着这个还不到他腰的小屁孩,伸手搓了搓他脑袋,将他头发弄得乱糟糟的:“不啊,才哪到哪,等你长得跟我一样高再说。”
小孩气不过,放声大哭:“啊!你就不能教教我吗!我想要一个玩偶!”
他指的是那些奖品,只要能打中多少个气球,就能有玩偶。左渔轻轻将小孩的头发重新捋好,安慰道:“要不我试试?”
可是说完这话,她自己都没底。
左渔咽了咽口水,学着像许肆周刚刚教她的那样,稳定了呼吸,调整了姿势,将目光锁定在远处的气球上。她拿起玩具枪,凝聚了所有的注意力,尝试着射击。
“砰——”地一声,果然中了。
一群小孩激动了,哇哇哇地叫,激动地拍着桌子:“姐姐姐姐,好厉害!我也要,打右下角的那串气球!”
左渔鼓起信心,抬起枪,又一连几次瞄准了目标,如有神助一般。
每一声“砰”的响声都伴随着一个气球爆破的声音,引起了周围小孩们的阵阵惊叹和欢呼。小男孩激动地拉着左渔,与她击掌。
左渔的心情变得愈发兴奋,开始享受这场挑战,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射击中。
许肆周站在一旁,抱臂勾着唇,模样挺自豪地冲着那小孩问:“怎么样?这姐姐,厉害吧。”
“当然厉害。”小孩气焰嚣张地有样学样,抱着臂,尾巴翘上天,“哼,姐姐比你厉害多了,我只服姐姐!”
言下之意是我不服你,许肆周随即乐了,看着小孩变脸比翻书还快,把手抄进裤兜,整个人懒散地倚靠在木屋旁。
射击摊位的木棚将飘雪抵挡在外,左渔被一大堆小孩围着,玩得正在兴头上,然而握枪的手指被冻得通红,莹莹白嫩的透着粉。
许肆周转身,往隔壁走。
他指尖端着一杯香浓的热巧克力回来,却发现那小屁孩笑嘻嘻地抱住左渔的腰不撒手。
左渔刚给他赢下了一只布朗熊和一只大脸猫,他简直喜欢死她了!
“姐姐姐姐,你好厉害啊,我好喜欢你。”小男孩紧紧地抱着左渔,把脸埋进了左渔的身体里,左渔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然后又重新举起枪替其他小朋友赢奖品。
许肆周无语,眨眼的功夫被一个小孩偷了家。
“老实点。”许肆周二话不说上前将人拎开,左渔打气球打得入神,根本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在一片吵吵闹闹中,她越来越熟练,连续打爆了六个气球,顺顺利利地给其他小朋友赢下了奖品。
她刚想转头邀功似的找寻许肆周的身影,一抬眼就看见许肆周整个人挺冷淡地靠坐在对面的长凳上,闭着眼,却正跟小男孩较着劲。
那小孩被许肆周一只手提溜着后颈,动弹不得,露出苦瓜般的表情,闷红着脸伸手想去拧他的耳朵,但怎么都够不着。
小孩撇头看见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说:“姐姐过来了!”
左渔转过身,许肆周睁开眼,一少年一小孩齐刷刷看过来,场面有些诙谐。
“你、你们怎么了?”她一懵,下意识地问。
“哥哥欺负人!”小孩先发制人。
“哦,是吗?”许肆周的语气懒洋洋的,“那你怎么没哭。”
小孩简直想跑回家去告状,嚷嚷着:“你快放开我。”
许肆周看见左渔走过来,这才缓缓地将小屁孩松开。
小男孩从他手里挣脱下来,皱着眉头,步履匆匆地离开,跑到射击摊去拿回自己的玩偶,还不忘转头朝许肆周做了个鬼脸:“略,你没抓住我!”
许肆周都他妈服了,眉眼皆是无奈。
“玩尽兴了吗?”许肆周站起来,将手边那杯热巧巧递到左渔手里。
左渔点点头,微笑着说:“还挺有成就感的。看着气球一个个地爆掉,很减压,而且,那些小朋友拿到玩偶后都很开心,看他们笑得那么开朗,自己不知道怎么的,也好像被他们的热情感染到。”
“你还挺童真。”许肆周打趣她一句,垂头笑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此刻的脸色比起之前,好像更发白了。
“走吧,带你去做更有意思的事情。”他说。
“什么更有意思的事?”左渔急匆匆地跟上,连忙说,“许肆周,我好像得回家了。”
许肆周双手插着兜,声音从前面飘来:“带你去坐摩天轮。”
左渔站定了脚步,仰起头看面前这架巨型的摩天轮,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壮观。
她从没坐过摩天轮,有些期待地问道:“真的…可以吗?”
“坐完就送你回家。”
最后一个惊喜了,陪她坐完摩天轮,那这一晚就圆满了,许肆周默默想。
两人走到摩天轮底下,很快就有工作人员上前迎接,然后带领他们登上了摩天轮。左渔跟着许肆周走上了舱内。
大晚上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工作人员朝许肆周打了个手势,又百无聊赖地继续拿出手机收听新闻。
主持人播报着关于2013年末“一带一路”启动的消息,舱内和舱外通过玻璃和门隔绝,门一旦关上,外面的声音就逐渐消失了。
左渔安静地坐着,半张脸都看向窗外,随着摩天轮的转动,他们的车舱缓缓攀升,慢慢的,她看见越来越开阔的视野。
摩天轮转得很慢,漆黑的夜幕,星星点点,仿佛远在天际,又仿佛近如眼前。
而且随着高度的持续上升,她还能够将整个尺塘尽收眼底,她外公外婆的家,成了不大不小的一个黑点,透着忽明忽暗的灯亮。
“许肆周你看,好漂亮!”左渔指了指窗外。
许肆周就坐在她旁边,因为舱内的位置逼仄,他的两条腿就那么大剌剌地敞开坐着,右腿甚至碰着她的膝盖。
左渔转头回看他,却发现他微微皱着眉头,眼皮合着,脸色异常苍白。
听见她的声音,许肆周又悠悠地睁开眼,好似不太舒服地“嗯”一声。
窗外的飘雪已经停了,他的声音听着却冷冷的,低沉,没有精神。
“你怎么了?”左渔突然想起今晚许肆周不对劲的点,从他冰透的指尖摸她的脸,到他滚烫的呼吸,再到他苍白的脸色,太异常。
左渔不禁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天呐,这人手冰得像块雪,可额头却烫得像火炉。
“许肆周?许肆周?”
左渔吓了一跳,焦急地晃着他的手臂:“你别睡呀,你醒醒,你怎么了?”
许肆周艰难地睁开眼皮看她一眼,手臂吃力地抬起,摸了摸她柔软的脸颊,声音虚弱地安慰:“没什么,有点困,我睡一会。”
“不行,你太烫了,好像发烧了!”
摩天轮转一圈差不多要半个小时,现在他们俩才差不多刚过最高的顶点,左渔从慌神里迅速镇定下来:“许肆周,我能用你手机打个电话吗?”
“许肆周,你怎么了,快醒醒呀。”
面前的人没有回应,摸完她的脸后,再次合上了眼,很羸弱地呼吸着。
左渔顾不得那么多了,手伸进他的裤兜去找他的手机。
幸运的是许肆周的手机并没有设密码,她顺利地解锁了屏幕,然后点进通讯录。
“程野”这两个字出现在最近通话列表的最上方,就在一个多小时前,他们刚通了次电话,不到两分钟。左渔蹙了蹙眉,蓦地想起许肆周说程野是他一朋友,于是抿着唇拨了过去。
电话“嘟”声响了没一会就被接起,左渔先说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又解释了许肆周的情况。
这位程野反应很快,连忙问她现在人在哪。
“摩天轮上。”左渔握着许肆周宽大的手掌,语气担忧地回答道。
“好,我知道了,马上就到。”
程野果然很快就到了,她们摩天轮转到几近地面的时候,他就等在了外面,和他一起的除了工作人员外还有一位中年男人。
工作人员将舱门打开,程野连忙弯身进来,拉起许肆周的胳膊将人带了出去。
司机见状跟着搭了把手,程野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左渔:“我让人送你回家。”
左渔放心不下,有些焦急地拉着程野的衣服问:“许肆周,他没事吧?”
“不止发烧那么简单,别的我就不说了,我先带他去医院。”程野没多说其他,将许肆周搀扶着放进了车里,然后转头嘱咐司机想办法将左渔送回去。
说完,他便自己驾着车,带着许肆周离开了。
左渔看着汽车尾灯消失在夜里,心中一阵钝痛。
她为什么没有早点看出他的异样,甚至还让他在这样冷的天里等自己。
他陪了她那么久,她却没发现他不对劲。
可是,他为什么难受也不说,他为什么要一个人撑着?
左渔心里有些难受,回去的路上,司机见她沉默着不说话,于是安慰了两句,让她别担心。
左渔抬起头,问他是不是能问到许肆周的状况?
司机叹了口气,说具体的他也不清楚,只知道这位少爷昨天从屋顶上摔了下来,本来昨天就该去检查的,但他坚持说再等等,等一等,他还有些事没做完,所以一拖再拖,可能就导致了现在的情况。
至于究竟怎么摔的,什么时候摔的,他一概不知。
左渔听了心中一阵揪心,她难以想象他从屋顶摔下来的场景,想到那种疼痛和恐惧,她的心中不由得一阵难过。
所以,许肆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49章 酒窝星球49
左渔一宿没睡好, 在床上翻来覆去,每当想起许肆周那苍白的脸色和唇色,心脏就会一紧,内心充满了酸楚的感觉。
清晨醒来时, 她的眼皮下透出一丝乌青, 洗漱然后吃早餐。
外公外婆早早出了门, 不在家, 她整个人魂不守舍, 不在状态。
但她知道,这是因为她想许肆周了。
吃过早饭后, 她开着电视, 膝盖上放着昨晚没写完的英语卷子,但她题目做得很慢, 因为时不时就会拿起手机看消息。
一晚上过去了,她真的很想知道许肆周现在的状况,但她发出的消息没有一条得到回应,只看到许肆周这几天将昵称从Yolo改为了Yulu。
她茫然地一遍又一遍刷着屏幕, 心头被一种酸酸绵绵的无力感充斥, 内心挣扎了片刻, 她还是想给许肆周打个电话。
可就在这个时候, 外公外婆从外面回来了,跟他们一同进家门的还有罗村长。
她暂时放下了手机,就听见外婆笑盈盈地说:“妞妞啊,你要不要出去玩玩呐,咱们村今年过年办了个新年集市, 热热闹闹的,可好看了, 还有个摩天轮呢!”
“对啊,妞妞。”外公手上拎着两箱年货进来,也跟着说,“你还没见过吧,就你病的这两天建起来的,特别是那个摩天轮,真是个大工程。罗村长说,前天批的,今天就建好了,而且呀,不收费,大家都能去玩,你要去晚咯,得排队。”
老人家一脸高兴,说:“我们没敢去坐那个摩天轮,不过我们在那个新年集市逛了一圈,还领了很多年货,你看,今年村委会给我们每家每户都发了年货。”
罗村长跟在外公外婆身后走进来,手上也提着大包小包的,除了花生、瓜子、糖果等,竟然还有车厘子、牛奶、曲奇饼之类的年货。
“今年有亦笙基金会资助了一些特别的福利。”罗村长将东西放下,微笑着说,“这些啊,都是他们给咱村民的支持,希望能让大家开开心心过个好年。”
左渔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当下就想起了许肆周,是他吗?
是不是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外公外婆又感谢了几句,罗村长帮忙把东西提进屋就走了。
外公外婆一边收拾着,一边说今年办的这个活动大家都很开心,氛围喜庆又吉祥,尺塘好久没这么热闹了,甚至附近的村庄都听说了,有不少人慕名而来,左渔心不在焉地听着,不时应两句。
不久,有邻居过来串门,跟外公外婆唠家常。
趁着他们聊天的间隙,左渔拎着自己的笔袋和试卷,轻声回到自己房间,拿出了手机。
她关上门,背脊贴着门板,手指停在许肆周的那串号码上方,顿了顿,最终决定拨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她几乎不抱希望的时候,终于有了回应。
然而,那边接电话的人不是许肆周,听声音是昨晚接走许肆周的程野。
“您好,程、程先生……”昨晚没来得及细看,但感觉这位程野看起来比许肆周大,约莫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左渔觉得喊他程先生也不算出错。
“请问能让许肆周接一下电话吗?”她有点忐忑地问。
那边沉默了会,语气听起来是一夜没睡的疲惫:“他昨晚昏迷过去,一直到现在还没醒。”
左渔指尖倏地攥紧,语气很急:“请问他怎么了,您能不能告诉我?”
程野叹了口气,听她几乎急出了哭腔,只好解答道:“他胸背创伤,导致了肺水肿以及内脏损伤,继而引发感染和高烧,昨晚医生连夜抢救了一次,但今天早上情况又恶化,刚刚又被推进了手术室。”
怎么会这样……左渔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你们在哪里?”左渔颤抖着声音,“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这倒是不难办到,昨夜情况紧急,程野只能找了最近的尺塘中心医院。这间医院离左渔那不远,只是,他很少自作主张做决定,这该不该将左渔接过来……
“求求你了……”
听见女孩这软到不行的哀求,程野有些不忍心拒绝,压了压眉心答应了她:“我派辆车去接你,司机到你那边会给你打电话。”
“好的,好的,谢谢你。”左渔连忙答应下来。
车来得很快,司机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左渔正在用手机去查肺水肿和胸壁创伤的相关信息。
左渔接了电话,对外公外婆说:“外公外婆,我有个同学受伤住院了,我想去医院探望一下。”
外公外婆听到这个消息,表情立刻变得担忧:“哎呀,这么严重?你要小心啊,出门要注意安全。”
“我会注意的,不用太担心。”左渔应承下来。
一辆黑色宾利停在烟南村的路口,这种牌子的豪车吸引了众多目光,左渔在那些好奇打量的目光下上了后座。
司机替她合上车门,坐到了前排说:“大概二十分钟就能到。”
左渔安安静静的点头。
到医院的时候,已近中午,太阳将路边两旁的积雪都晒融化,可寒风依旧吹得凛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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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楼上,黎莺、渡嘉奈以及Jeff几人得知消息,先行赶到了医院,坐的私人飞机,从港岛出发。
程野接完电话,黎莺便脱下了墨镜,将人拉住责问:“周周究竟怎么回事?你不是跟在他身边的吗,怎么还能受这种伤,而且还拖到昏迷!”
程野默不作声地接受一切斥责,这确实算是他的失职。
人是在他手底下出的事,无论事出是不是有因,他都难辞其咎。
“是我的疏忽,抱歉。”他艰难开口。
渡嘉奈见状,也走过来轻拍了一下程野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太过自责,然后转向黎莺:“现在不是指责的时候。”
渡嘉奈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冷静,然后又转头问程野:“他是怎么从屋顶摔下来的?”
程野挺难受的,周周出事时,他其实不在场,后来在车上看见许肆周手肘关节处有淤青和水肿,一问,才得知他从屋顶摔了下来。
当时他就建议许肆周去医院检查一下,但是因为很多细节还没跟圣诞集市的承建方以及摩天轮的工人对接完,所以许肆周没在意程野的建议,一直就说问题不大,先等等,处理好再去。
当时程野不知道问题那么严重,单纯以为他只是手臂淤青一块,所以也就没再坚持。况且,当时确实时间紧,任务重,许肆周想赶在左渔生日之前,赶在农历新年之前将游乐场布置出来,给她一场生日惊喜。
为此,他甚至第一次见到许肆周那么认真地去做一件事,那么执着。
曾经的许肆周深谙规则,也能熟练地利用规则里的漏洞,但这一次,他是踏踏实实地、认认真真地达到自己的目的。
就因为罗村长的一句“不真诚,不了解烟南村”,他为了一个女孩,冒着风雪走访了整个烟南村。
许肆周满怀热忱的时候,确实沉得住气,在村里部分村民心怀警惕,对他态度冷淡,甚至拒绝与他交流的时候,他都能逐个击破。
许肆周愿意为了左渔,走遍村庄的每一个角落,敲开每一扇门,试图了解整个村子的历史、文化和生活状态,一个公子少爷,也能低声下气地给人斟茶倒水。
风雪肆虐,他跟人打交道倒不是问题,他有他的本事,他这人,人情练达,纵横捭阖也能进退自如。
即使并非所有的村民都对他表明来意后感到欢迎,但毕竟是司老爷子带出来的人,后来去英国留学,许肆周处世各方面都不差,到晚上时,他想要的资料,确确实实被他拿到手了。
回程的车上,夜色沉沉。
程野在路上给他买了杯咖啡。
许肆周接过,喝了口,膝盖顶着笔记本电脑又开始忙活,那副认真的模样,程野见所未见,对许肆周有种“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的意味。
翌日出发,程野又收到信息,许肆周要他来接他的路上带杯冰美式,双倍浓缩。
程野见到他时,才看见他眼下的乌青。少年的下巴长出闷青色的胡茬,早上只是简单地洗了个澡,连头发都没吹,就拎起咖啡喝了口。
程野给许肆周备了早餐,喊他:“周,多少吃一口吧。”
程野从许肆周这状态看出他彻夜未眠。
许肆周摇摇头:“时间不多了,出发。”
司机驾驶黑色宾利再次开往尺塘时,程野没忍住,问他这次怎么这么玩命。
许肆周转着手机,声音有些欠,就撂下一句:“程野,我对那妞真挺有感觉的。”
程野陪着他到了尺塘的村委会。
村民办公室内,罗义就烟南村提出了各式各样刁钻古怪问题,连他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但许肆周做足功课,对答如流。
程野本以为许肆周做到这个份上,罗义虽不至于满意,但怎么也能点头了。
但他没想到罗义还是没同意批下新年集市的场地,甚至提出更为刁难人的要求。
罗义认为许肆周只是纸上谈兵,没有落到实际。他问许肆周会不会耕地,懂不懂怎么开拖拉机,知不知道怎么灌溉、除草、割水稻。
“这些你都不明白,那不就是做做样子?”罗义轻哼了声,继续故意为难他,“这村委里的事你都了解吗?这么多书记主任在这里你不给他们斟杯茶递个水吗?”
村长的这些为难,程野一一看在眼里,有些要求甚至过分的,他都看不下去,这不是大少爷变形计吗?
但时间紧迫,距离大年三十越来越近,许肆周为了他的女孩默默忍下了。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大气也不敢出,空气死一般沉寂。
程野看见少年紧握着拳,走到饮水机前给屋里的每个工作人员逐一添水加茶。
罗义将他一身傲气压到最低,然后又让他实践做农活。
许肆周什么车没开过,但还真没开过拖拉机。
他一上手,咣当哐地将其他村民的田埂和水渠压坏。那人知道他富家子,狮子大开口要价三万,许肆周也赔了,不想浪费时间,他的女孩生日马上就到了。
但他也聪明,捣鼓两下就驾轻就熟了,可罗义村长听见动静后出来,看到许肆周将农田压坏,气得破口大骂:“你不会开就别开啊,别搁这儿臭显摆!”
大少爷二话不说,转头就去考拖拉机驾驶证,甩在他脸上。
雪下了一天一夜也还没停,程野被安排去对接承建方的事,下午没跟许肆周,然而意外就这么发生了。
当时积雪很厚,全部压在屋顶上,村里大多是老房子,虽然历史太久的屋子也没人住了,但这些空房子被部分村民用来作储粮的仓房。
村里一老太太的粮仓屋顶被风掀掉了几片瓦,她担心仓房内的稻米受潮,拄着拐杖走到村委会找人帮忙,当时许肆周恰好在,不带迟疑地就去帮忙了。
他爬上屋顶,动作很快地重新把瓦片补了回去,可是由于房屋年久失修,就在他准备退下来时,屋顶突然嘎吱作响,原本松动的瓦片整片坠落,他整个人也从屋顶摔了下来。
但还好,毕竟自小跟司老在解放军陆军大院长大,而且经常跟姜圣对练,他身手不错,人也敏捷,摔下来时迅速滚了个身,做了个战术性动作,双手支撑地面时,减轻了下坠的冲击。
可问题就出在他起身后,老太太听见动静,进屋来探查情况。
刚好她进门的时候,一阵风吹过,夹杂着大雪,许肆周意识到不对劲,反应很快,连忙搂着老太太离开粮仓。然而,屋顶上的瓦片却突然脱落下来,许肆周下意识地将老太太护在身前,自己的背部却被瓦片击中,五脏六腑俱震,剧烈移位,整个人差点跪在了地上。
就是这一砸,将他砸出了内伤。
第50章 酒窝星球50
尺塘中心医院十三层的病房, 已经是整个医院最好的病房了,可条件仍旧比不上城市中的一流医院。
黎莺听完程野的一席话,无声地叹出一口气。
渡嘉奈静默无声地站着,双手撑在窗台, 看着楼下光秃秃的树枝。
医院内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弥漫, 程野松了松领带, 又提醒说:“小姑娘说是要过来, 等下如果人来了, 尽量不要给她压力。”
“放心吧,我们懂的。”不用程野多说, 黎莺也知道分寸。
毕竟是周周几乎拿命去对待的女孩。
只是这次, 她实在没想到许肆周这么认真。
从前的许肆周,根本不是这么拘谨规矩、看人脸色的人。
他永远不会受制于人。
黎莺想起当初在英国, 她在酒吧里买醉,许肆周来接她。
黑暗下的舞池灯光变幻,她捏着酒杯双目迷离地盯着人群中心,许肆周进门看见她情绪低落, 通红着眼眶, 不由分说就拧住了她旁边那男同学的后颈, 问他怎么回事, 是不是欺负了她。
那男生连忙辩解,大声喊冤,双手举着解释说是学校里那个校长惹她不开心。
她那个学校的校长是个白人,对有色人种有很深的种族歧视。
许肆周皱着眉,听完男生的陈述, 面上没表示什么,但回去后二话不说地黑进了她校长的邮箱, 同时安排人砸了她校长的私家车,以一种简单粗暴的方式,迅速、果断地处理了这个问题,彻底威慑对方。
许肆周特别护短,他给她出头,将她校长的行为曝光。后续她校长被撤职,但许肆周由于这一系列侵犯隐私以及损坏财物的行为,不仅收到了自己学校发出的warning,甚至后续被退学。
但他多拽的一个人啊,许姨让程野去跟校方交涉,申诉他的行为完全出于正义,许肆周理都不理,转头就跟人约着到处玩。
他不担心没书读,同时也不在乎他人看法,长期处在高位,做什么都有恃无恐,随心所欲。学校里学的那套,固执死板,还不如他的生存准则。
种族歧视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劣根性,他深知传统手段收拾不了这类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所以他用自己的野路子。
他那套混世规则虽然流氓,但高效,他用得毫无愧意。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这一次却愿意做小伏低,没有耍一招手段,没有动一丝歪脑筋,甚至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吭一声。
是爱和尊重让他有了忌惮。左渔得到了很沉甸甸的爱,这份爱里是许肆周给足她的保护和偏爱。
黎莺觉得,于许肆周而言,这一次好像真的有什么在改变,只是……
她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语气隐隐担忧:“这个医院不太行吧,能不能把他送回港岛?”
“可以是可以,”程野说,“但也得等他先脱离了生命危险,否则风险太大,甚至可能加重他的伤势。”
“行,那等他情况稳定下来,我们转院吧。”黎莺双手撑在额上,默了一会儿,又问,“周周外曾祖母和外婆那边说了没?”
“还没。”程野低眸,“怕老人家太担心。”
“那先别说。”
“嗯。”程野点头,继续说,“司部早前给我来电话,希望转回301医院。他最近恰好在厦门,乘公务机赶来,应该快到了。”
“司老也来吗?”
“司老在北京。”
“行,回北京也行,现在不仅是许姨,连司老那边都惊动了,如果周周有什么闪失,医院这边也怕担责。”
程野点头。
楼下,司余鸣的车抵达尺塘中心医院,他刚准备下车,但秘书给他递来电话:“赵委。”
司余鸣面有不豫之色,但还是拿过电话接了起来。
“余鸣同志,我听说了你儿子最近的事迹,真是好大的作为啊。”
“三天内在小乡村建起了一个新年集市,附带一个摩天轮,还是全公益性质的,这么大的项目,余鸣同志你应该清楚吧?”
司余鸣听出他话里有刺,没有多说,只用不悦的语气对着电话应了一声:“嗯。”
赵立安这边却没有停:“我还听说你儿子这番大张旗鼓的动作,全都是为了一个女孩,可真是虎父无犬子,颇有你当年的风采。”
“老赵,有话不妨直说。”司余鸣眉头微皱,对他的这些明褒暗贬有些不耐烦。
“我是想说,在当下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低调点好。按照之前的约定,中资券商出海,投资‘一带一路’的项目上,你我的儿子都得出份力,现在赵孝睿已经着手准备了,你儿子是不是还没影?”
“老赵。”司余鸣眯了眯眼,“我的儿子,我自然会管,这你放心。”
身处这个位子,权力与责任从来都是捆绑一体的,儿子听话懂事,至少不会备受掣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司余鸣挂断电话,透过车窗看见一辆宾利车闪着漆黑的光芒,从起落杆处缓缓驶入停车场。
这辆车他很眼熟。
左渔一路上没怎么说话,紧紧攥着手机,心情迫切地坐在后座。进入医院侧门时,她隔着玻璃看见一辆黑色轿车,车头立着红旗车标,正打着双闪停在停车场的一角。
周围站着几位黑衣警卫,她看了两眼,然后看见车窗半降,一位穿深色夹克的中年男人走过去,俯首听命。
正当她准备收回目光时,这位身穿深色夹克的男人却径直朝着她们这辆车走来。司机看见他的到来,迅速停好了车,开门恭恭敬敬喊了声:“耿秘书。”
这位耿秘书只朝车内看了一眼,司机便朝他解释了左渔的身份。
左渔正疑惑,后排的车门就被打开,耿秘书礼貌地向她点了点头,说:“请跟我来一趟,有人想要与你见一面。”
他面上不苟言笑,然而话语中隐隐透露出一股领导才有的气场和压力,左渔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下车跟在他身后走去。
这片停车场异常幽静,她站在车外,等了没一会,听见车窗缓缓下降的声音,随之而来,露出了里面的一张侧脸,他目光深邃地看过来,左渔脑海里闪过一丝熟悉感,然后将这张脸与当时在老师办公室里所见的男人联系了起来。
她几乎直接僵滞在原地,脆生生地喊了声:“许…许叔叔。”
左渔浑然不觉自己喊错了,只觉得这道打量她的目光太直接。
她在他面前仿佛无处遁形。
司余鸣沉默着看了她一会,经年的威严气场透出,淡声开口:“程野安排你过来的吗?”
“不是。”左渔背后的手指交缠在一起,有些拘谨地回答,“我请求他让我过来的。”
“回去吧。”司余鸣直言不讳,“不用上去了,我让司机把你送回去,就当今天没来。”
明明是很简单很容易理解的一句话,左渔却呆滞了好半晌。
“什么?”
她实在没明白,什么意思。
“你回家去,好好读书。不论你跟我儿子曾经有什么交集,但你们不同路,如果处对象了,那就彻底断掉。”说完司余鸣才重新抬眼看向她,“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这一次,左渔彻底听懂了,猜测他可能产生了误解,立刻摆手解释:“没有,您可能是误会了,叔叔,我跟许肆周没有在一起……”
“不管你们现在进行到哪一步,就此打住。”司余鸣语气平静地说,“否则,你只会耽误他。”
车内散着暖气,与声音一同从窗内升腾而出。左渔垂眸,眼眶彻底红了,寒意从脚尖开始蹭蹭地往上冒。
“还是,你觉得他应该为了你,留在这个小地方?”
怕她不明白,司余鸣干脆把话挑明。
左渔喉咙像被一团棉花堵住,喘不过气来,难受地揉了揉眼睛。
她满怀期待地来见许肆周一面,如今就差一步之遥,但她连许肆周现在怎么样了都不知道,就得回去,可是她很担心他,只好忍着哭腔,吸了口气,问:“叔叔,许肆周他身体怎么样了……?”
“他现在身体状况稳定,但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恢复。我会带他回北京。”
左渔心中的那丝冀望也随之破灭,声音有些哽咽:“我真的……不能再见他一面吗?”
“我刚刚说的话,你还是没懂?”司余鸣不答反问道。
左渔紧紧地掐住手指,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但她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白净的脸颊上瞬间落下两行泪痕,晶莹剔透。
左渔没有了办法,只能黯然地闭上双眼。
就在这时,耿秘书带着司机走过来,说是程野打电话过来,问他们到哪里了。
司余鸣没说话,抬了抬手示意左渔接听:“你知道该怎么做?”
左渔缓缓点头,哆嗦着手,拿起电话,心也一并随着自己的声音沉了下去:“我知道。”
她将手机放耳边,勉强维持住情绪跟程野解释说自己临时有事,没办法去看许肆周了,程野不疑有他,也没多问什么,只是表示理解。
左渔咬着唇,拭去眼边的泪水,最后轻轻吐了句:“嗯,希望他好好养伤,早日好起来。”
说完,她把电话交还给司机,全身仿佛脱力了一般,转身默默走回到车里。
车门打开,暖意扑面而来,可左渔却感觉身体是彻骨的寒。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应该预料到这一结局的,只是,她没想到当真正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她的心就像被刀子挖出了一大块,一直不断地往深渊里坠。
这么些天里,许肆周给她照顾和偏爱,她陷在那种甜蜜和暧昧里,一步一步地动了心,以致于忘乎所以,几乎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