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惦记91
左渔起床时, 许肆周刚从浴室出来,头发还湿漉漉的,上身没穿衣服,懒洋洋地披着张毛毯给她加热牛奶。
左渔双脚趿拉着拖鞋, 下意识就想过去抱他。
结果还没跑几步, 他放在床头的手机, 刚好这一刻响起来。
她只好折返回去拿给他, 抱他腰, 说:“你手机响了。”
许肆周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公司的。”他收回目光,抬手捏了捏她的后颈, 手头的动作没停:“帮我接, 开免提。”
“好。”左渔依言照做,将电话放桌面, 在他接电话的过程听了几句,然后独自去浴室洗漱。
等她出来,许肆周已经坐在餐桌前。
左渔走过去,抿一口牛奶, 坐在他旁边问:“刚刚电话里的人是谁啊?怎么叫你小淮。”
许肆周手臂搭在她的椅子后, 以一个慵懒却透出掌控欲的姿势环绕着她。他笑了笑, 语气轻松地解释道:“老陈, 陈择良,老爷子以前的部下,从小看着我长大,没改口。”
“所以你的原名是司淮?”左渔咬了口三明治,声音含糊不清, “还挺好听。”
“好听?”许肆周屈指慢条斯理地刮了下她唇角的面包屑,语气漫不经心。
“嗯。”左渔咽下食物, 眨了眨眼,认真地点了点头:“真的,所以是长辈给起的名吗?”
“老爷子给起的。”许肆周语气顿了顿,仿佛在追忆往事,“老爷子当年抗日,拼死守护前线,一生挨过无数枪伤。在淮河一带作战时,他失去了一只左眼。之后在镇守嘉峪关时,因为子弹的压迫,左腿的神经坏死,最终也失去了一条腿。”
左渔睁大了眼睛,瞬间对许肆周话语中的老人产生了深深的敬意。
“老爷子一生只有两个儿子,我爸和我小叔。”许肆周继续说道,“所以他给我和我小叔的儿子分别取名为司淮和司峪嘉。”
“那老爷子现在怎么样了?”左渔抬起头看着他。
“不在了。”许肆周回,“他晚年身体一直不好,2014年底逝世,也算是高寿。”
左渔的目光中闪过一抹遗憾,她轻轻抓起他的手,正想说些什么,许肆周茬开话题,问她想不想跟他去见一个人。
左渔有些好奇地抬起头:“谁啊?”
“渡嘉奈二姐。”
“给你纹身那个?”左渔下意识地问道,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是她。”许肆周微微一笑,将手臂滑到她的腰间,温柔地摩挲着她的腰。他的动作亲昵而自然,声音低而沉,“看你时间。”
左渔拿出手机,点开课程表研究了一番。她发现圣诞前夕有几场重要的考试,放假后才有空闲时间。不过,今年的春节来得特别早,一月份就过年了。她已有一段时间没回去陪外公外婆了,因此计划在春节之前回去探望他们。
“要不等春节的时候?”左渔提议,“刚好去港岛看望你妈妈。”
“不是说好放假跟我去看极光?”许肆周挑眉,凑过来,盯着她,似乎在质疑她是不是忘了。
左渔还真是忘了,想起来,算了算日子:“那也还是赶得及的。我先陪外公外婆,陪完他们再跟你去港岛见妈妈、见二姐,之后去冰岛。”
左渔笑意盈盈,显然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
许肆周咬着后槽牙,手伸过来勾着她细细的衣带,语气危险:“你要是再忘记试试,挨操的时候可不许哭。”
左渔心口一窒,把头转向一边,只能红着脸干巴巴吐了句:“…才不给你这机会。”
……
周末两天很快渡过,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左渔开始忙于课程和考试。每天她都会抱着笔记本电脑去图书馆,有时候和同学讨论课题,有时候则埋头自学。
到了年底,圣诞临近,各大商场和店铺纷纷挂上了彩灯和装饰,圣诞树上闪烁着五彩的灯光,橱窗里摆满了节日礼品。
左渔在这种节日氛围里走进考场,几门课程都不难,她在考试中游刃有余地发挥着自己的实力。
终于考完,她感到一身轻松,准备动身回恫山。
原本许肆周计划陪她一起回国,但随着中美贸易战进入新的阶段,他又被公司临时调去处理分公司的事务,无法如期同行。
她在商场里挑选了一些外公外婆喜欢的礼物,还给爸妈和亲戚们带了这边的手信。
走的那天,许肆周安排了姜圣接她去机场,还特意让姜圣与她同乘一班飞机,等落地后继续开车将她安全送回家。
姜圣将她两个大箱子搬上车,而后一路驱车往机场去。
只是回一趟国,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左渔坐在车里,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我本来打车就可以了,没必要麻烦你的。”
姜圣微笑着目视前方,专注地开着车:“来回打车不方便,而且还得自己搬行李。周特意跟我交代了,不麻烦的。”
“真是辛苦你了。”左渔只好说。
今年恫山的冬天特别寒冷,冷风凛冽,天气预报说冷空气可能会持续到春节后。
左渔落地当天还没什么感觉,第二日就把厚厚的羽绒服穿上了。腊月十八之前,弟弟左烨轩还没放假,她一直在恫山陪伴爸妈,有时还会去奶奶和小姑姑左玲家里吃饭,尽享家庭团聚的温暖。
那段时间她闲下来了,反倒许肆周开始忙碌起来。财经新闻上,他公司的名字频频出现,报道里最常提及的就是港经海外与长域国际签署的重大合作协议。这一合作被誉为公司发展的一次重要跃进,引发了广泛关注。
在家待了差不多两周,她自己驾车回外公外婆那。
出发的那天,天空飘起了细密的雪花,山路变得湿滑难行。车不好开,她握着方向盘,感觉车轮在雪地上打滑,每一转弯都需要格外小心。
她有点后悔没有搭车回尺塘了。
现如今,由恫山回尺塘的班车已经不似当年,许多客车早已换成了新的,舒适度提高不少,坐一趟车也算是便捷。与她记忆中那些老旧的中巴车相比,现在的班车无论在设施还是服务上都有了很大的改进。
她不由得想起了过去的情景。
当年大少爷跟着她坐车回尺塘,尽管车厢里颠簸得厉害,他却总是嘴上说着自己顶得住,实际上却晕车晕得不行。他还傲娇地坚持要陪她,无论车程多么难受。
这些相处的点滴,左渔觉得好珍贵。
经过漫长而艰难的驾驶,她终于看到了外公外婆家的灯光。那一缕缕温暖的光芒透过雪夜,令人倍感亲切。
这几年,尺塘也明显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当年的闭塞小村落。
附近新建了一个高铁站,极大地提升了交通便利性。因为优美的自然风光和逐渐发展的基础设施,吸引了几家老板在这里开设民宿,进一步推动了地方的繁荣和发展。
她自六月毕业后,就一直在外面,这次回来,外公外婆喜笑颜开,一连几天烧的都是她最爱吃的菜。
但左渔当然没敢让外公外婆太忙碌。
她主动承担起很多家务。
那天廿二十,提前大扫除,她在打扫时突然看到角落里那辆老式的二八大杠自行车。
忽然心血来潮,她拍了张照片发给许肆周,跟他讲还以为这车已经被当成废品卖掉了,没想到还在,问他是否还记得这辆车。
在她发消息的同时,脑海中不禁回忆起当年的那件趣事。记得那次她骑着这辆老自行车去摘金刚藤,许肆周以为她遇到危险,溺水了,于是急忙跳下水去救她。结果脚后跟被水底尖石划破,鲜血流了一地。
她被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吓倒,本来是要她载他去小高医生那里的,可是因为她控制不好这辆“庞然大物”,最后竟角色倒换过来。
许肆周日程大抵很忙,晚上才回的她:【记得,不许卖。】
【等着,爷回去买下来。】
左渔看到消息时,哭笑不得,在对话框里敲字:【你跟废品大爷讨价还价去吧。】
回复完,左渔又开始想他了,忍不住想,本来他明天就能休假了。
但许肆周随同几位中资机构的领导出席多轮B2B项目配对洽谈会,每一场谈判都至关重要,他肯定走不开。
不过,许肆周人没回来,但从没忽略过她。
给她外公外婆还有长辈们的礼物早就准备好,并且让人送过来了,大大小小的礼盒挤掉客厅大半的位置。还有时不时会发消息跟她讲,有什么需求都可以找姜圣。
他每晚都跟她视频,但他周三和周末更闲,下班后都陪她连线打游戏。
最开始她玩什么都很菜,但跟许肆周打游戏的体验感真的很好,有他在,每一局都输不掉,更重要的是,只要她拿下一个人头,他都会夸说“草,老婆好帅”,简直将人拿捏得死死的。
这天周四,因为隔着十二个小时的时差,左渔这边是中午,许肆周仍旧是周三晚上。
瞥着他那边的时间差不多到零点了,左渔轻咳一声,说:“游戏先不打了,我有点事情,五分钟后打视频给你。”
许肆周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低头咬着,正准备陪她再开一局的。
突然被这么一打断,他微微一愣,但还是习惯性地点了点头:“好,五分钟后视频。”
他看着屏幕上游戏界面里闪烁的“再来一局”按钮,“啪”一声点燃打火机,火苗在昏暗的夜色里跳跃了一下。等他再看回去时,他姑娘已经下线了,头像暗成灰色。
这边,左渔迅速地将窗帘拉上,确保严丝合缝的,同时全部灯光关上,毕竟现在大白天,光线太强,等会没有氛围感。
她拿出蛋糕,摆好,插上蜡烛,确保一切完美后,给安排好的派送员拨了通电话。
接到电话,派送员摁响了门铃,许肆周听见声响,嘴上衔着烟去开门,对方塞给他一个不算大的盒子,包装还挺严实,绑着蝴蝶结。
“您好,您的快递。”
许肆周懵了一下,提着进屋,紧接着,左渔的视频通话就打过来了。
屏幕里,女孩一双眼睛忽闪忽闪,漂亮到有些勾人,在昏暗的烛光下明亮地坠着光。
许肆周心口紧了一下。
左渔跪在地毯上,将手机放远,镜头摆好,双手捧起蛋糕,语气温柔:“许肆周,今天是你生日,马上零点了,一月十六号,祝我的男孩生日快乐,一直这么帅,一直这么宠我。当然,最重要的,当然是要平安、健康,永远张扬肆意的肆,周而复始的周。”
“还有,司淮。”左渔郑重地叫了他一声。
“我可能错过了很多小司淮的时光,但我想,我会一直陪着许肆周这个大男孩,直到永远、永远。”
说完,左渔下意识地将满载烛光的蛋糕伸到屏幕前,歪了歪脑袋,笑一笑:“快吹蜡烛吧,而且,我没有独食哦,我有给你也订蛋糕了,我知道你很少吃甜食,所以订了一个小小的。”
她身上穿着一件毛衣,整个身段看起来温暖又美好,眼神柔和而坚定,许肆周静静地看着她,移不开眼。
他心里起伏难定,喉结难耐地滑动一下,将烟丢下,一瞬间竟也说不出话。
想讲句情话也觉得不够表达。
左渔是见他在镜头前明显怔愣了下,“呀”一声,忽然想起:“不能就这么吹蜡烛,要先许愿。”
许肆周忽地扯了下唇角,他不是三岁小孩,不干这么蠢的事。
瞧见他这挺冷淡的模样,左渔就知道他又傲娇了,难得地起了捉弄的坏心思:“你一定要许,不然我不给你生日礼物了。”
“什么礼物?”
果不其然,许肆周来劲了,左渔故意将他吊起来,拎起放在沙发上的那个盒子晃了晃:“我亲手做的哦,本来你能亲自收的,但是没办法呢,某人工作忙,拿不到。”
这妞现在懂拿捏他了。
许肆周“啧”一声,闭眼,许的愿虽然简单粗暴,却是真心话:“希望小妞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左渔有些没料到,哪有人许愿说出来的呀!
不过,大少爷急得不行,要看自己的礼物。
左渔放下蛋糕,有些紧张地把那份模型放到桌上。她心里有些忐忑。这是她第一次尝试做这样的手工艺品,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
不过她很早就开始做了,那时候回瑞典后,刚好一起上暑期课程的同学里,有位女生特别擅长做手工,那会儿她就去请教这女生。同时她其实也有问过陈延一些关于模型制作的问题,陈延是读建筑的,以前大学时经常要做各种模型,他在这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
开始动手后,她就隔一段时间做一点,认真地雕刻、拼装。跟许肆周在一起的时候,她都会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半成品藏起来,生怕他无意间发现了她的秘密。她希望能亲手将这份心意交到他的手中。
没想到她男人太能抗事了。公司的领导都很看重他,去哪儿都让他随同,日程都被妥妥安排,不到春节都不放人。
她把那件精心制作的模型取出,亮到镜头前,声音带着一丝期待:“能看得清吗?知道我做的是什么吗?”
许肆周看出来了,他姑娘亲手做了一个模型,复刻了他们高中的场景。
破旧的中巴车里,人物细节很丰富,他皱着眉,靠在左渔的肩头上。小妞穿着校服,仍旧当初青涩柔软的模样。
左渔粲然一笑,满怀期待地跟他解释:“知道为什么你会靠在我肩头上吗?我特意设计的,是有含义的!”
“什么含义?”许肆周低低地笑出声,漫不经心地问。
左渔指着模型:“虽然你当时晕车了,但是,我把肩头给你靠,许肆周,以后我罩你,我会好好照顾你哒。”
突然一下很温暖。
他罩着的姑娘,俏生生说:“许肆周,以后我罩你。”
果然没白疼她。
不仅限于此,左渔继续指给他看:“许肆周,你看,还有这里,看到这是什么了吗?好像有点迷你……”
许肆周看清了,是一个迷你版的橘子。
“你好强迫症哦,连橘子皮都要分成规整的五等分。”姑娘小声地嘟囔他。
许肆周唇角扯出一抹弧度,视线顺着下移,看到模型旁边还雕刻了一行娟秀好看的字。
他目光聚焦在上面:「许神,生日快乐,以后我当你的守护神。」
发现他看见这句,左渔没由来的脸颊一红,她知道自己很大言不惭,但能怎么办,刻都刻了。
不想,许肆周玩弄着打火机,“啪”一下点燃,语气绵长:“爷知道了。”
他很喜欢满足她这点好不容易来的老大欲。
第92章 惦记92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 天气稍放晴了些,阳光暖暖地晒着,地面积不上雪。
周三这天,左渔提前给许肆周发消息, 说今天不能连线打游戏了, 因为她要去高铁站接高京洛。
小高医生他这次去了贫困县服务, 春节准备回尺塘过年。之前他待在那边给乡民看病, 辛苦了好几个月, 现在终于要回来了。左渔想着这些,不禁有些激动, 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小高医生了。
时值春运, 高铁站的人流如织。
左渔停好车,给高京洛发消息说自己在D口。车站大屏显示他的车次已经到达, 旅客们陆陆续续从出口走出来。她不停地踮起脚尖,眼睛搜寻着人群,却始终没有见到高京洛的身影。
大概二十分钟后,已经没有多少旅客从出口走出来了。左渔捧着手机, 但高京洛那边一直没有回复消息, 狐疑之际, 她给高京洛拨了通电话。
电话“嘟嘟”响了几声, 接通了。
但却不是高京洛的声音。
还没等她开口,电话那头传来两个青年的声音,说的对话十分诡异。
“拒接啊,拒了吗……操,点错了……那关机啊操!”
“丢水里!”
两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
左渔的心猛地一沉, 她赶紧大喊了一声:“喂,高京洛?”但紧接着电话就被挂断了, 再拨过去时,无论怎么打都无法接通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袭上心头,她的手有些颤抖。
高京洛貌似出事了。
她用力攥住手机的一角,指缘泛白,心里一瞬间是慌得不行,她头皮发麻,没有多想,立刻转头去人工窗口,订了最快的一趟高铁,准备前往高京洛所在的贫困县。与此同时,她拨通了报警电话,将事情的经过和她的担忧详细地告诉了警方。
“我同乡的哥哥高京洛原本应该乘坐高铁到站,但是我在车站等了二十分钟也没有见到他。他的电话被两个陌生人接听了,而且他们说要挂断电话。我怀疑他可能出事了。”左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但焦急和担忧还是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警察听了她的描述,立刻表示会想办法联系高京洛,并让她保持冷静,尽量提供更多的信息,比如高京洛的外貌特征、衣着、车次等。
挂断电话后,左渔心中依然无法平静。她登上高铁后,不停地尝试联系高京洛,各种想办法。
不料,就在她高铁即将抵站时,她收到了警方的电话,告知她高京洛找到了,但身受多处刀伤,目前正在医院抢救。
高京洛原定八点零五分乘坐G006车次回尺塘,但由于县里有老人突发疾病,他得知消息,马上前去救人,没能赶上那班高铁。
后来处理完急救工作,高京洛走到村口时,却遭遇了不幸。经过调查,警方发现他被人用刀袭击,受了重伤。袭击者在实施犯罪后迅速逃离现场,留下一片混乱。
出了高铁站,左渔迅速打车,赶往医院,直奔急救科。
医生脸色凝重:“高京洛的伤势很严重,经过初步检查,发现他有多处刀伤,其中属腹部和大腿内侧的伤情最为严重。我们已经进行了两次紧急手术,但情况依然很危急。我们正在全力抢救,但还不能确定他能否渡过难关。”
左渔红着眼睛,问警方有没有抓到人,是不是就是电话里的那两名青年。
警方告诉她案件还在详细调查中,其中一位犯罪嫌疑人已被抓获,根据他的口供,是因生活费花光,没钱上网,所以才起的歹心,想勒索钱财,没想到拉扯过程中,失手伤了人。
他指认还有一名同伙,但那名嫌疑人矢口否认自己参与作案。由于案发地点没有监控,警方目前面临着调查上的困难。
左渔情绪崩溃:“电话里很明显就是他们同伙作案,为什么不能直接抓人?”
警方捏着笔,义正辞严地告诉她:“我们警方办案需要讲究证据,没有证据,我们不能随便抓人。”
他继续说道:“案发前,这两名嫌疑人在兆一网吧时因游戏对局产生不愉快,继而发生了冲突。现在一方指认另一方为同伙,而另一方则矢口否认,并表示这是对方的诬陷。这种情况下,我们需要寻找更多的证据来确认他们的真实身份和犯罪事实。”
“高京洛是我很好的哥哥,他帮助了好多家庭好多人,他是一个好人,我求求你……”左渔声音哽咽,眼中的泪水几乎无法控制地流下来。
医院里,她的声音中满是无助和急切。
警察看到左渔的焦虑和痛苦,让她冷静下来,同时尽量安抚她:“我们理解您的心情,也非常重视这起案件。我们会继续全力调查,尽快找到更多证据,并追捕嫌疑人。”
“请您理解,我们必须依靠合法的程序来保证案件的公正。”
左渔终于彻底失声,颓然地呆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后来警方离开,左渔却在等待的过程中越来越无法平静。
她不断回忆电话中的对话,两名青年的声音依然在她耳边回响。她想亲自问问那矢口否认的人,她想求个真相。
左渔倏地站起来,打车往兆一网吧的方向赶。
也许是她的脸上布满焦急和悲伤,眼睛红肿,心中充满了对真相的渴望,网吧老板心软了些,经过一番犹豫,最终告诉她那名青年家的住址就在隔壁,但他现在被父母护着,躲在家里。
“小高是个好人。”网吧老板叹一口气,最后这么评价。
“谢谢你。”左渔感激地说完,迅速离开了网吧。
她没有浪费时间,立刻朝那名青年的住址赶去。但怎么都没人开门。透过门缝,她能看到屋内有男人的声音在激烈争吵,还能听到电视的声音。里面的人在气急败坏的叫骂,但大门紧闭,无论她怎么敲门,里面的人都没有回应。
她在门外焦急地呼喊和敲打着:“张浩!我只是想了解真相,请你出来谈谈。你也知道,高京洛是个好人,他现在在抢救中!我需要你的帮助!”
左渔焦急地在门外等了二十多分钟,一边敲门,一边用尽各种方法试图引起他们的注意。
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恳求那个青年出来说句话,讲清楚真相,但门内回应她的,依旧冷漠。
经过二十多分钟的持续敲打,左渔的嗓音已经哑得不行。
“你们真是无情无义!”左渔缓缓蹲在地上,哭得嗓子沙哑,“高京洛为了救人,服务了那么多人,你们竟然这样对待他!你们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小高医生明明是那么好,那么善良,是白衣天使。
左渔声音越来越激动,终于忍不住发狠了骂:“你们这帮无情无义的人,良心真是被狗吃了,没一点人性!”
她的怒吼和谩骂带有强烈的情感,声线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门内传来了一阵动静。门被猛地拉开,左渔立马站起来,中年男人怒火中烧地冲了出来。
“滚!”他作势要挥拳,怒声吼道,“你再这样闹下去,信不信我打你!”
男人面色阴沉,语气太冲,左渔因猛地站起,身体趔趄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几乎冲着旁边的石阶栽下去。
忽然,一股温暖的力量从身后涌来,一只稳健的手臂搭在她腰间,许肆周将她护着牵到自己身后,凛厉的视线落在对面男人的身上,语气迫人:
“够了!”许肆周的声音如同寒风刺骨,“你敢对她挥下这一拳,我立刻废了你。”
中年男人被许肆周的威胁吓了一跳,脸色由红转白,愤怒中夹杂着恐惧。他的目光在许肆周和左渔之间游移,有所忌惮,最终气焰被压制下去,“砰”一声,重重的关上了家门。
车上,左渔委顿地坐着,在无声地落泪。
许肆周单手开着车,一直牵她的手没松:“高京洛离世了。”
送院后的高京洛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多次抢救仍未苏醒,最终于午时十一点五十二分去世,未能留下遗言。
“我先带你去见他。”
左渔咬着嘴唇,低声抽泣。
……
高京洛父母双亡,在世的亲人里仅剩一个外婆。
外婆年纪大了,经受不起奔波,无法过来处理后事,最终是左渔和许肆周一同操办了高京洛的后事。
在整理遗物的时候,左渔翻开了那些堆积的医学书籍,封皮上赫然签着高京洛的名字。她看着那些曾经承载着他梦想和努力的书籍,泪水忍不住涌上眼眶,缓缓滑落。
继续整理时,她还发现了一个小盒子,精致而不起眼,静静地躺在书堆的角落。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细致的手链。盒子内的卡片上写着:“生日快乐,小渔。愿这份小小的礼物能为你带来一丝温暖和快乐。——高京洛”
还有两天就到她生日了,小高医生为她精心准备了这份礼物。
左渔突然哭得更凶,那个悬壶济世、年轻有为的小高医生不在了。
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寒暑假回乡服务,却总是温和斯文地给她讲解题目的小高医生。
是放弃了保送的机会,回到穷乡僻壤下村开免费诊所,经常给村里的老人和小孩免费看病的小高医生。
是跟她说听老师话、听大人话,要猛着劲往上冲,考出这个小县城,指导她人生的规划的小高医生。
她总看他穿着白大褂,耐心地解答病人的疑问,总觉得他是万能的,当得起“白衣天使”一词,但如今,他的生命被无情的恶行夺走,所有的善良和付出都在无声地呼喊着公道。
许肆周拿着一瓶矿泉水走进房间,轻轻喂了左渔两口,然后抬手拭去她脸颊的泪水,开口:“另一个凶手也落案了,警方让你去确认,我陪你去?”
“就是我去堵门的那人么?”
“是他。”
在料理高京洛后事的同时,许肆周向公安局申请了调查手续,查阅了附近区域的监控录像。经过几番周折,他发现了一辆疑似当时经过的车辆,并最终找到了车主。通过调取行车记录仪,许肆周艰难地找到了另一个凶手的背影,这成为了警方破案的重要线索。
左渔双眼通红,满目的湿意,哑声应:“好。”
她要去,她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残忍。
可是越接近真相,越痛苦。
两年前,这两名凶手已经连续犯下几起案件,然而由于他们年纪尚轻,且未造成受害人伤亡,这些案件最终不了了之。
他们之间有着明确的分工,一个负责实际行动,另一个则在远处掩护、观察风声。
这一次在网吧,他们身无分文,想要再一次发“大财”,结果却导致了小高医生的不幸。
监控屏里,面对审问,两个青年冷漠地坐在那里,眼神显得逃避又心虚。
为什么一条人命却比不过青春期时在网吧里花的那几十块钱。
几十块钱,就买了一个好人的命。
左渔最终听不下去,整个人昏了过去。
吊唁是在两天后了,大年三十,家家户户都在喜迎新春,尺塘冷风萧瑟,那天还是左渔生日,但她一身黑装,头戴白花,搀扶着小高医生的外婆,缓缓走进悼念的现场。
那天的吊唁来者众多,除了高京洛的同学和朋友,以及曾接受过他治疗的患者外,还有许多与他素未谋面的社会人士也专程前来致哀。
这些人虽然与高京洛并无直接的交情,但皆因被他高尚的人格和无私奉献所打动。
左渔站得久了,腿有些酸,转头看向外面,风开始渐渐起劲,她想给坐着的老太太找件皮褛以御寒。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目光扫过偏厅,发现许肆周正在和陈律交谈。
陈律是高京洛的大学挚友,一直在北京一家大型律师事务所工作。之前左渔高考完,面对林林总总的经纪邀约,看得眼花缭乱。
是高京洛给她推荐了陈律,让她找陈律来把关。左渔在陈律的严选下,最终选定了条件最优的环球,签在了仇姐手下。
此刻,看到陈律在这里,左渔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感慨。
陈律同时也看到了她,两人视线对视间,他拍了拍许肆周的肩膀,带着一束白菊朝她走来。
“山海有相逢,小渔。”陈律看见她明显红肿的眼睛,握了握她肩膀,低头安抚她,“京洛只是去天上继续救人了,他一直都在。”
左渔嘴唇抖得厉害,结结巴巴地应下来:“好。”
接下来的年,左渔也没怎么过好。
许肆周取消了与她去冰岛的行程,一直陪着她。
但那段时间的左渔情绪一直很低落,常常麻木地坐在床边,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发呆,因为难过到了极处,不时胃里还犯恶心,吃下的东西又吐出来。
对平常人而言,对于生离死别,能走出来的只有靠时间。
但这回的情况不限于此,高京洛的事件还涉及了世间的不公,这种情况下,更难。
他姑娘需要更多自己疏解的时间。
酒店房间内的电视一直响着。
许肆周提着一碗皮蛋瘦肉粥,轻轻推开房门朝她走去。
左渔眼睛带着湿意,抬眸,默默地将手机塞到他手上,示意他看。
高京洛这件事成了社会新闻,网络上的舆论哗然,社交媒体上铺天盖地的评论和讨论-
这个高医生是我大学的学长,品学兼优的一个人,天呐,不敢相信……-
高医生R.I.P.在天堂安息吧……-
他最后该有多绝望?救了那么多人,却救不了自己-
建议所有杀医的都死刑吧,操!-
医术高超,人品高尚,这样的人为什么死得这么无辜,必须严惩凶手!!!-
大家多点点热度!!!不要让他沉下去啊!!!!-
我爷爷就是他救的,呜呜,绷不住了哭……
……
“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左渔终于忍不住,双手掩住脸哭泣起来:“我创作过那么多本子,电影故事里那些不公正和悲剧,这一刻却这么真切地上演……”
“我读书时,听语文老师说,鲁迅是弃医从文,因为觉得医学只能治疗身体的疾病,但是文字可以唤醒世人。他说: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的说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我自知不如鲁迅那般伟大,但我明白他的用意,想当芸芸众生里的那一点小萤火。”
“我写故事,拍电影,创作那么多充满温情的作品,想用微弱的声音唤醒人心。希望通过这些作品传递善意和正义,哪怕只有微小的力量。可是现在,我不知道怎么写了……我觉得这个社会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左渔垂着头,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怀疑。
许肆周将粥放在一旁,轻轻地搂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房间里除了电视声和她的抽泣声,一切显得那么沉寂。
“我知道这一切很难接受。”许肆周搂着她,“但,人间多曲折,以痛唤公正。”
“一鲸落,万物生。这是世上最慷慨的死亡。”许肆周缓缓说。
正是高京洛的悲痛,促使了这个社会的思考、发声和进步。
左渔忽地睁开眼,这正是小高医生名字的含义,她忽地想起她跟许肆周牵手逛博物馆时,看到的那句话:它缓缓坠落,看似忧伤凄凉,却又久久回响。
“江河不改,善恶与共。”许肆周低头吻她的额头,语气缓缓:
“向前走。”
他的姑娘一时半刻走不出来了。
他知道。
她一直很善良,坚守正义。
从高中时她勇敢站出来指证陈仲远就已经显现出来了。
她这份正义感在Rose被骚扰时表现得更明显。
她毫不犹豫地站出来保护Rose,甚至在众多反对声中坚持换掉制片人团队,自己破釜沉舟地筹拍《上计》。
她很好,很了不起。
他给她时间,让她勇敢走出来。
傍晚,许肆周带她出去吃饭,饭后牵她去海边散步,看日落,享受海浪的声音和柔软的沙滩。
晚上,左渔早早睡了,但她睡眠不深,一开始总是时常醒来。她一连几天都是这种精神状态,许肆周担心她,没睡觉,一直在床边守着。
电视始终开着,因为她害怕寂静,总需要些背景的声音。
新闻台一直在播报着今天下午突发的消息。
无国界医生搜救船CCB近日在红海展开难民搜救行动,不料遭遇海盗事件,幸被过路的中国商船搭救。随后,该商船紧急停靠布达罗亚北部海港,但由于北部湾一直属于叛军的势力范围,目前无国界医生18人与中国员工90人被困。
“据悉,该船只隶属于港经海外航运公司……”新闻主播用沉重的语气报道着最新进展,声音在偌大的房间里回荡。
许肆周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电视里的画面,突然,身后被一只手轻轻拉了下。
他回头,看见左渔醒来了,下意识地俯身,低头去亲吻她的额头。
左渔眼皮颤了下,轻声地问:“港经海外,不就是你公司么?”
“是。”许肆周点头,“但航运公司不属我的管辖范围,是其他部门在负责。”
事实上,出事时他就第一时间接到消息。因为叛军势力盘踞,负责港经航运的赵孝睿不愿领队前往协调,公司正在召开紧急会议,做多方面协调。
左渔微微皱眉,再开口声音有点哑:“那现在怎么办?那些人会没事吗?”
许肆周伸手,替她掖好被子,再把手从底下伸进去与她交握,平静地说:“公司马上会派专人去协调沟通,同时外交部也高度关注了,一定会想办法将人救出来。”
左渔沉默,闭了闭眼没说话了。
换作以前,她肯定会主动说:“许肆周,你想想办法。”
可是这次,她犹豫了。高京洛的事情让她的内心变得脆弱和动摇,面对这个复杂的世界,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自信和勇气。
但被困中有18人是无国界医生,还有90人是自己同胞,她很担心。
这108人全员好人,有的为了拯救难民而冒着生命危险,有的则是因为协助救援而陷入困境。
她的眼睛湿了,胸口一阵阵的抽疼。
但她还是没有说话。
两人严丝合缝地相拥着,几乎融为一体。
良久,许肆周静静拍了拍她的背,抬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我打个电话。”
许肆周当着左渔的面拨打的电话。
他知道他姑娘目前的纠结和困顿,知道她的信念动摇,他愿意走出这一步。
许肆周主动向对面那人说布达罗亚他亲自去,赵孝睿不敢的事,他来扛。
那边似乎一直在劝阻,语气间皆是不希望他亲赴前往的意图,但他做下了决定,就没动摇。
电话挂断,各方的电话和消息便蜂拥而至,手机响个不停,震得手心都泛起了麻痹的感觉。
许肆周一概不理会,直接关机,抱着人哄睡觉。
他低声在她耳边轻语,手掌轻拍着她的后背:“你睡着我再走。”
“这108人一定会被平安救出来。”
左渔脑袋倾靠在他的喉结上,心里似有千根细线缠缠绵绵地捆着,许肆周轻声哄着她,她不想入睡,可是眼泪流淌得太多,身体也许过于疲惫,最终在他的安抚下,硬生生地沉沉睡去。
半夜,许肆周站在阳台上,点燃一根烟,烟雾徐徐上升,他靠着栏杆,目光落在床上。
左渔沉沉睡着了,睡得很安然,细腻的眉眼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她的呼吸平稳,像是世间最美好的存在。
许肆周接通了陈择良的电话。
那边语气制止:“小淮,你不能去,你是老爷子的嫡孙,你的身份太重,不能去,我将你交去,万一有个闪失,都是我毕生的失职!”
“老陈,既然你提到了老爷子,他当年抗日,拼死守护祖国河山,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他们保家卫国,而今和平年代,我做的尚且不及他们一分一毫。”
老爷子一生挨过枪子无数,大大小小的伤疤既是勋章也是故人,陪伴在他身边,早已像老熟人般,提醒着他天气的变化,每到刮风下雨天就疼痛,准时准点得不得了。
“这里面是一百零八条人命,是上百个家庭的希望和寄托,我要把大伙平平安安地带出去,一条胳膊、一条腿都不能少,回国跟家人团聚。”许肆周转身将烟戕灭在烟灰缸里,脸微沉,正色道,“我要对得起司淮这个名字。”
“峪嘉也这么说,你们俩骨子里不愧都流淌着老爷子的血脉。”
陈择良听得眼眶湿润,最终沉沉叹了一口气,改口:“行,那公司正式任命你,带队前往布达罗亚,配合中国官方联合行动。”
陈择良见证过许肆周在大西北的那几年,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是他,后来挺直脊梁骨站出来的也是他。
说完,顿了一顿,陈择良继续说:“不过小淮,这件事最初的责任就落不到你身上,是赵孝睿那小子该担的,你怎么要主动请缨?”
许肆周掀眸看向床上的女孩,眼神柔和:“老陈,见过我姑娘吗?”
被他这么一问,陈择良愣一下,语气慈蔼,说:“你朋友圈发的那个?”
陈择良回忆起来,小姑娘长得白净水灵,他当时还点赞,评论了:“恭喜!”
“是她。”许肆周眉梢噙着笑意,目光缱绻,“她善良美好,但是最近对这个世界的道心产生了动摇。”
“——我想让她继续爱这个世界。”
凌晨,十二点零八分,许肆周给黎莺和阿B通完电话,然后轻声回到房内,俯身先吻了吻左渔的额,而后是唇。
他将她手机调成静音,放到床头柜旁,转身出门时,轻轻带上了门。
凌晨,三点二十八分,许肆周在机场。
起飞前十分钟,他触下发送键,给全公司同事发送了一则邮件——
《告全公司同仁书》
各位同仁:
新年好。
今日,我怀着沉重的心情向大家通报一则突发事件。我司航远号商船因援救CCB船只急泊于布达罗亚北部海港,而北部湾此地长久由叛军所掌控,致使我司及CCB无国界医生共百余人,俱被困其中。
我深知这一消息令我们每一个人都感到担忧和痛心。公司现正竭力与有关部门及国际组织协作,寻求最善措施,保障同仁安危。值此特殊时刻,望诸位能够团结一致,凝心协力,坚定信心。我们会尽快为大家提供更多最新进展。
望诸君保持通讯畅通,如有疑问或需助者,请随时联络公司。盼被困同事早日平安归来。
顺颂
时祺!
许肆周
港经海外事务部
二〇二〇年一月三十日
第93章 惦记93
左渔睡了沉沉的一觉, 再次醒来时,天色刚蒙蒙亮。
窗外晨光熹微,窗帘没拉紧,她知道这是许肆周故意留的。最近这段时间, 她很怕黑, 喜阳光, 向往光明。
左渔盯着天花板上的一缕微光, 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 掀开被子起身时,看到置于床头的手机。
她拿起来, 摁亮屏幕, 看到两条短信通知赫然躺着。
都来自许肆周。
以他的性格,这是第一次讲这么正式的话。
—第一条, 寄出于凌晨三点三十分:
宝贝女人,其实呢,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有坏人。他们作恶,游走在社会规则漏洞里, 黑暗里, 让这个世界变得没有那么纯粹, 但一定也有非常多高京洛那样的好人。对于那些好人来说, 每一次见证被救助的人的笑脸,都是很开心的。我不是好人。但是愿意为你当好人。我想让你永远爱这个世界。哪怕它不那么美好。
—第二条,寄出于凌晨三点三十二分,是他惯常的口吻:
等爷回来亲你。
左渔紧握手机,眼眶微微发红, 她倏地退出短信,点进微信给许肆周拨视频通话。
她还没跟他道别, 还没跟他说加油。
还没跟他说,她相信他……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正在拨号的图标,她的心跳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知道这个点,许肆周正在飞机上,不一定能接得上。
但她期盼他这架飞机上有网络。
突然,电话接通了,许肆周那张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左渔看着他,一下被惹哭:
“许肆周——”
“嗯——”飞机上的网络卡顿,画面抽成一帧一帧的,许肆周嘴角扯着痞帅的笑,不知说了些什么。
左渔抹着眼泪,跟他讲:“许肆周,你要平安回来,我爱你,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不难过了,我会努力生活的,会照顾好自己,你不用担心我,我,我等你回来,会……等你回来……”
左渔泣不成声,他去前线救人,她也不能丢脸。
她会等他回来,他那么勇敢,她也要勇敢。
左渔抽一记鼻子,用手背抹干眼泪,努力挤出一抹笑容:“许肆周,那你好好的,我去吃早餐,我一定好好吃饭,好好读书,好好睡觉。”
“我挂了。”左渔朝镜头挥挥手。
她不能占用他太多的时间,她不可以成为他的累赘。
挂断电话后,左渔努力振作起来,穿鞋,洗漱,换衣服,整理好自己。她推开房门,不期然看到黎莺和阿B,就睡在她客厅沙发的两头,两人姿势各异,歪歪斜斜地依偎在一起。
黎莺的腿搭在沙发边缘的枕头上,而阿B的腿则横在沙发的另一侧,怀里还紧紧抱着她的玩偶。
Rose也来了,坐在露台上研读剧本。
左渔朝她们走去,轻轻拍醒她们:“黎莺,你们怎么睡在这里?”
黎莺和阿B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睁开眼睛,语气惊喜:“你醒啦?现在感觉怎么样?”
“是周周让我们过来的。”黎莺接着解释,“他担心你一个人,想让我们陪陪你。”
许肆周虽然离开了,但他办事一向就是这么周全,将她惦记在心里。
“Rose在工作室里听见了,也想跟着我们过来!”黎莺继续说。
左渔心头一暖,语气认真:“谢谢你们。”
“哎呀,宝宝,好姐妹说什么谢,走,我们带你喝早茶去!”
那几天,秋摇也来了,姐妹团一起陪着她聊生活中的趣事,拉着她去逛街,带她去听音乐会,给她在画廊和博物馆拍美美的照片。
就这样,左渔开始学着向前走。
因为许神说的啊,江河不改,善恶与共。要向前走。
许肆周抵达布达罗亚后,每天很忙。
当地局势瞬息万变,突发状况频发。
作为领队,他需要协调各方,与有关部门和国际组织沟通,汇报被困员工的最新情况,同时协助制定和调整营救计划。
营地里的气氛紧张而忙碌,别人叫他一声“许队”,他就得立马放下手头的盒饭,快速进入工作状态。
有时候是接听紧急电话,有时候是处理突发情况。许肆周的身影几乎遍布了营地的每个角落,从会议室到通讯中心,再到临时救援指挥部,他总是忙碌不停。
有时候彻夜值班,饭菜凉了再热、热了再凉,几乎没有一顿是完整吃完的。
这种形势下,争分夺秒如同战斗,非同儿戏,别说再像从前出差那样,每晚陪着左渔连线打游戏了,他有时候连跟她通话的时间都没有。
许肆周只能每天固定一个时间跟她联络。
但不是每次都能通话成功,最开始有两次,左渔没接上,他也不能再等了,只能直接挂掉。
或者有时候刚接通,就又被人喊走。
后来他干脆设定了自动回复给她。
只要左渔没接到,手机就会自动发送类似于安抚的信息:“没事儿呢,小妞。”
一日之中,左渔最期待的就是这个时间。
后来几次,她发现了规律,定了闹钟,定时定点在那个时候醒来接电话。
手机铃声响起,她总是飞快地去接,但每次都担心许肆周会因为突发状况被打断。即便如此,她依然珍惜每一次通话的机会,哪怕只是听到他的声音,也能让她安心不少。
她不敢打电话去打扰他救人,但是她会默默等他,也会默默祈祷许肆周平安凯旋。
这趟寒假回家,左渔带回了高中时那个黄绿色封面的笔记本。
这个本子,她以前只用来记录她因许肆周而产生的触动和心里话。
那时候她暗恋许肆周,不为人知。
少女心事总是藏在那一笔一画里,墨渍微微有些泛黄了,却依旧能透过字迹看出她当时对许肆周的感受和心情,字里行间都是青春的悸动和小心翼翼的喜欢。
左渔默默抚摸着那些记录,仿佛回到了那个懵懂的年纪。
尽管那段暗恋无人知晓,但这些文字却是她青春里最珍贵的秘密。
——新年快乐。
——2015年2月18号
——今天做梦,又梦见你了。
——2015年2月27号
——你离开一周年了。
——2015年3月4号
——早自习的时候,又听见班里的男生提起了你的名字。
——2015年3月10号
……
记录最后停在二模考试后。
左渔翻开下一页,在空白的纸面上继续落笔。
——《告全公司同仁书》
——2020年1月30号
——“等爷回来亲你。”
——2020年1月30号
——错过了电话,但收到短信:平安抵达,好好照顾自己。
——2020年1月31号
——电话聊了两分钟,被紧急召去。
——2020年2月1号
——手机没电,但收到了讯息:没事儿呢,小妞。
——2020年2月2号
——许神去指挥部了,联系了几分钟。
——2020年2月3号
——这天的许神,好像没那么忙,多聊了十分钟。给他发了张照片过去,是黎莺当时帮忙照的。好像是他队员经过,喊了声:“许队,这么漂亮的姑娘介绍介绍?”许神语气慢悠悠,带了点痞气,好像得意洋洋的样子:“想得倒美,你嫂子。你们都没戏。”
——这一天是2020年2月4号。
——联系了30秒,报了个平安,然后好像要奔赴去什么地方,远远听到了炮火声,感觉越来越担心他了。
——2020年2月5号
——今天特别想许神。依旧只聊了不到一分钟,问他辛不辛苦。他说:“不辛苦,因为有个盘靓条顺的宝贝女人在惦记着他,真好,有人惦记,还能被惦记。”
——2020年2月6号
……
似乎心中一旦有了记挂,日子过得就格外漫长。左渔开始每天写日记,记录着与许肆周的点点滴滴。
心上人去了动乱不安的地区,身涉险境,她想去为他祈福,想像以前那样去寺庙替他求个平安符。
但在牛津,她找不到佛寺,只能每天去附近的教堂。
教堂里弥漫着安静而神圣的气息,彩色玻璃窗投射下斑斓的光影。她双手握拳,闭上眼睛,心中一遍遍地默念着许肆周的名字。
她相信,所有的祈愿都会被上天听见。
然而现实终究没那么顺坦。
周二这天,左渔照例在固定的时间等候着许肆周的电话。她坐在床边,双手捧着手机,视线盯着屏幕上的时间,期盼着熟悉的铃声响起。每一秒钟都显得如此漫长,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可是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手机却始终没有响起。左渔没接到许肆周的电话。
房间内安静得可怕,左渔的心逐渐沉了下来,手心微微出汗。
那一夜,她翻来覆去,怎么都没睡好。
早上,她第一次控制不住地给许肆周拨打了电话,但响起的是一串冰冷,且令人不安的忙音:“嘟嘟嘟……”
那一刻,她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眼睫下是淡淡的阴翳。
许肆周断联了。
左渔强撑起精神去上课,一整天下来,不安一直在她心中蔓延。
她保持电话畅通,开始不断地思索可能发生的事情。她试图告诉自己,一定是临时有事,许肆周很快就会联系她。然而,这种自我安慰并没有缓解她的焦虑。
从学校回到公寓,左渔开着电视调到新闻台,同时手机一直刷着,时刻关注着有没其他新闻源。
她心里想着,即使是一点点的消息也好,只要能知道许肆周是平安的。
可是,屏幕上不断闪过的新闻画面和文字,依然没有她想要的确切信息。
左渔开始给姜圣发消息,因为许肆周电话里曾提过,遇到任何麻烦都可以找姜圣。
姜圣收到消息后不久,许肆周圈子里的发小也陆续知道许肆周失联了。
得知他遇到危险联系不上人,所有他的发小,都在想办法。
渡嘉奈、黎莺、施伯维、Jeff、阿B还有阿B的男朋友,全都夜晚爬起来,顶着时差开会找人。
左渔也被拉进小群里,每个人都在尽自己所能,动用一切人脉和资源,试图获取有关布达罗亚的最新消息。
圈里的人,感情从来不是虚话。
知道周周最在乎左渔,黎莺和阿B特地飞过来英国陪人。
渡嘉奈当晚甚至急得差点直飞布达罗亚,但是民用航线断了,他也没办法,最后是被大哥黎彦南赶到机场给硬生生摁下来了。
群里,二姐黎馥在发消息:[我联系了外交部的朋友,在等信。]
Jeff也说:[我让我爸联系了在布达罗亚有生意往来的公司,看看吧,也许靠谱。]
但,都没得到结果。
彼时大家都陷入了沉默,但是都不甘心,还在继续查。
翌日的课程还很重,教授布置了作业,需要不断做reading,即是阅读任务,才能完成。左渔坐在书桌前,面对一堆厚厚的英文书籍和文献,一边赶着due,一边等自己同学的回复。
她的那位同学的父亲曾经是布达罗亚的参赞,似乎有关于那边的人脉。
就在她狼狈万状的时候,终于传来了姜圣的消息。
姜圣揣着一把枪和一把匕首,彻夜奔赴中东,落地邻近国家,凭借早年作为雇佣兵时积累的交情和网络,从边境线悄无声息地潜入布达罗亚,最终绕过重重障碍,探知到第一手消息。
由于电话塔被炮火轰了,当地通讯中断,与外界失联。
在黑夜的掩护下,姜圣成功抵达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区域,通过当地的一些渠道确认了许肆周和他的队伍已经转离最危险的区域,并且正在等待通讯恢复。
随即,姜圣入境第三国,并将消息传回。
至此,左渔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终于落地。她的眼眶突然湿润,只要许肆周平安无事,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消息。
她立刻在小群里更新了最新的进展,大家终于得以舒一口气。
姜圣为了以防万一,决定暂时留在第三国,并告诉左渔,如果形势剧变,会再通知她。
他安慰她说,不必过于担心,许肆周一段时间内都会安全。只是,这次叛军的突然发难,确实让那108人的营救行动变得复杂而艰难。
进展受阻,怕是近一两个月内都难以完成救援。
很快,官方也发布消息了,正如姜圣所说的,布达罗亚局势剧变,救援受阻。
左渔盯着电视屏幕,眼泛泪光,握着笔,在2020年2月15日这天写下了“失联”二字。
那之后,左渔就彻底联系不上许肆周了。
但姜圣说:“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左渔听进去了,把这句话铭记在心里。
她相信自己的男人。
他说过会回来亲她,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许肆周怎么会舍得丢下她一个人?他绝对不舍得。
怀着这样一个信念,左渔劝黎莺她们回去,不必一直守着她。
她们总不能一直陪着她不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也不能叫人一直为自己而担心。
她也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她去做。像一场暴雨,倾泻之后也还得撑起伞继续走下去。
许肆周在努力,她也不能输。
她要配得上她男人。
月底,各种课程小考接踵而至,左渔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教授布置的作业堆积如山,各种阅读和研究任务让她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
但这样的节奏反而让她感到安心,只要不闲下来,她都没有那么多时间惴惴不安。
三月初,学校举办了多场演讲,邀请了许多领域的知名专家和学者。左渔挤出时间参加了几场,其中有一场活动令她印象深刻。
演讲者是一位现年五十五岁的杰出女性,目前在埃及开罗的一个联合国机构任职。会上,她语言诙谐,风趣幽默地分享了自己的人生感悟。
她按下pointer,在报告厅的大屏幕上展示了一张世界地图,上面标注了她曾经走过并工作过的地方。那张地图很大,但她的足迹几乎遍布了六个大洲和四个大洋。
她无不自豪地说:“昨天,我六岁的小孙女绕在我膝边,让我讲我年轻时的故事。我说,‘亲爱的,我年轻时的故事都写在这张地图上了。’”
全场爆发出一阵笑声和掌声。左渔盯着荧光闪烁的地图,为之触动。
演讲结束后,左渔鼓起勇气上前和她交流,聊到了这位女性成为联合国志愿者的契机。
“那时我刚大学毕业,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梦想。”女性微笑着回忆道,“我看到联合国在招募志愿者,于是毫不犹豫地报了名。家人和朋友都很惊讶,甚至有些反对,但我知道,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让我可以去了解不同的文化,帮助更多的人。”
左渔听得入迷,眼神中透露出钦佩和向往。女性继续说道:“在那个过程中,我参与了南非的生态保护项目,保育了当地的犀牛,也参与了东南亚的社区发展项目,帮助那些偏远地区的孩子们获得教育机会。这些经历不仅让我学到了很多,也让我意识到,世界上还有太多需要帮助的地方。”
“亲爱的。”她温柔地看着左渔,微笑着说,“人生不到短短三万天,得要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不要害怕去尝试和挑战,因为每一个决定,每一步选择,都会让你的人生变得更加丰富和充实。”
那天左渔被她的话深深感染,站在露台吹了会冷风,心中仿佛被点燃了一团火焰。
三月中旬,中国广州举办了某个“国际安全合作与亚太地区”的论坛,邀请了近80多个国家以及地区和国际组织的官方代表团参会。
左渔某门课程的教授也受邀出席,左渔随同前往。
论坛举办地点设在繁华的市区,邻近广东省博和广州市图书馆。
首天论坛结束后,为尽显东道主之谊,左渔带教授去体验广州的地道美食。她选择了一家评价很高的本地餐馆,那里以正宗的粤菜闻名。
用餐期间,教授谈起自己曾经去过北京,但却没有机会到过中国南方。他感慨道:“这次来广州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左渔笑了笑,说:“广州确实很有特色,尤其是美食文化。对了,我曾经也有过一个小小的经历。我高中时曾来广州参加过一次电视台的采访,还因此有机会出版了一本书。”
教授露出惊讶的神情,有些意外:“真的吗?你高中时就出版了书?能跟我多说说吗?”
这位教授是那种没架子的白人学者,听到这个消息显得非常兴奋和好奇。
左渔点了点头,补充道:“是的,那本书是我高中时的一些作品合集。我当时参与了一个电视台的节目,节目结束后有编辑看中,决定将我这些作品出版成书。虽然现在看起来有些稚嫩,但对我而言,这段经历意义非凡。”
她至今仍记得那段时间,陆萍老师课间走过来跟她说:“左渔,你的书成功出版啦!”
那是她在兵荒马乱的备考里,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那种心情就像暮春三月的柳絮,轻盈而又顽强地在心里飞舞,一丝一缕,都在激荡起无尽的欢喜和期待。
教授兴致勃勃地说:“那真是很有意思的经历!你能把这本书带给我看一看吗?”
左渔略带羞涩地答应道:“行,不过我现在手头上没有,明天我去图书馆找一下,如果找到的话,再带给您看看。”
翌日,参加论坛的间隙,左渔惦记着这事,抽空去了广州市图书馆。
她在图书馆的检索系统中查找了那本书,发现馆内的库存都已经全部借出了,但有一本比较特殊,显示是捐赠者个人的,需向服务台申请调阅。
她立即前往服务台,简要说明了情况,工作人员在确认了她的申请后,很快将那本书送到她手上。
左渔道了声谢,小心翼翼地接过,走到一旁,翻开书籍检查起来。
她快速翻了几页,指间感受到书页的轻微摩擦。
忽然,翻到扉页时,她的动作顿住了,目光被一行格外熟悉的字体吸引——
那行字用钢笔写成,笔迹锋芒毕露,上面写着:
【希望小妞,渔跃龙门。】
一笔一划,格外熟悉,带着少年特有的锐气。
左渔神情恍惚了片刻,然后心脏猛地一颤,认出这是许肆周的手迹。
落款处是2015年6月7日。
那一年,她高考,与他云泥殊路。
留言下方还有陌生人的一则善意更正:“有错别字,应该是鱼跃龙门^-^”
左渔诧异又纷乱,各种情绪纷至沓来。
这意味着什么?许肆周在她高考那天给她留下了祝福?
不对,刚刚工作人员说这本书是登记在捐赠者名下的。左渔立刻转身,急切地询问工作人员:“请问能查到这本书是谁捐赠的吗?”
工作人员本来已经在处理其他工作了,但见她这殷切又哀求的眼神,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认真地回答:“稍等一下,我来查一下。”
“好,谢谢您。”
工作人员在系统中进行了一番查找,然后抬头告诉她:“系统上登记这本书的赠予者是——X.S.Z。”
“赠书日期为2015年6月7号。记录显示,这本书共数千册,都是由X.S.Z.捐赠的,但本馆仅保留了其中的十多册,其余的书籍被送往了其他阅览室、文化中心以及青少年宫。”
左渔深深吸气,心里既惊讶又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感。
时隔经年,通过这份记录,她好像发现了一些之前未曾设想过的真相。
左渔低下头,指腹轻轻摩挲着那份熟悉的笔迹,眼眶渐渐红了。
她开始重新审视过去。
她一直以为当时自己把许肆周伤害得那么深,几乎把他自尊都打碎了,他或多或少会因此怨恨她吧,或者至少不会再对她有所留恋。
然而现在看来,那段时间许肆周不仅没有怪她,反而在当年以这样的方式作出了回应——他祝她前途无量,他祝她高考旗开得胜,鱼跃龙门。
一瞬间,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左渔缓缓蹲下身,她不敢放声大哭,因为图书馆里一片寂静,人们都在安静地看书。
在工作人员诧异的目光下,左渔突然起身,飞奔出图书馆。
她在路边找到一棵树,指缘攥着书靠在树干上,另一只手紧紧揪住自己的胸口。
周围的世界似乎变得模糊而遥远,泪水像洪水一般无法自控地涌出,仿佛要将心中的伤感和愧疚一同倾泻而出。
左渔大哭了一场,最终颤抖着手,拨通了渡嘉奈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左渔哽咽着问:“渡嘉奈,许肆周离开恫山以后为什么没谈过?是没有遇到让他心动的人,还是……”
她有一个不敢说出来的猜想。
还是……他一直就惦记她?
那端渡嘉奈沉默了几秒,而后好似挺意外:“你现在还不知道?”
“我该知道些什么?”左渔问,声音中有种哭泣过后的沙哑。
渡嘉奈听出了这股哭腔,但他一贯不会哄人,对于兄弟的女人就更难办了,他叹了口气,让左渔去找黎馥:“你去找我二姐,她知道的会更多。”
“好。”左渔挂断电话,跟黎馥约时间。
说起来,那时候许肆周就说过想带她去见见黎馥的,但是后来因为小高医生出事,就耽搁了见面。
黎馥在上海参加美术展,答应得很爽快,下午就飞到了广州。
她们约在天台咖啡厅见的面。
在傍晚的柔和夕阳下,黎馥坐在靠栏杆的位置,指尖夹着一支燃着的细烟。她的姿态优雅,眼神里带着淡淡的神秘和冷静。
“你有点眼熟,我好像在哪见过你。”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声音带着几分探询。
“我们见过,在绿汀的湖心岛。”
那时候黎馥乔装打扮,去见她大哥的女人,突然下雨了,她被淋湿,狼狈之时被左渔喊住,两人共撑一把伞坐船离岛。
“噢,我想起来了。”黎馥看了看左渔,轻轻吐出一口烟雾,“原来是你,挺善良。”
她这么朝左渔抛出一句评价。
左渔咬了咬唇,沉吟片刻,然后直视黎馥的眼睛,问道:“二姐,许肆周不在,有些事情我只能问你。为什么许肆周离开恫山后没有再联系过我,但好像他一直在默默关注我,这是真的吗?”
“自己看吧。”黎馥啪嗒一声直接将自己手机滑至她面前,“这是周的尾指纹身。”
手机屏幕上的纹身照片清晰可见,许肆周的手像是漫画里出现的,手指骨节分明,青筋冷戾地突着,尾指处的纹身不大不小,恰好勾勒出他修长的手指。
“纹得很好看,很有意境,看起来像一句手写的英文。”左渔轻轻说。
黎馥没回答,勾着唇,伸过去,无名指轻轻一划。
接下来的画面让左渔惊讶无比。
黎馥滑动以后,屏幕上出现了一段视频。左渔看到一台手机的摄像头对准许肆周的尾指,扫描这串纹身,突然,手机识别出一段熟悉的声音——正是她自己的声音,清晰地说着:“热爱生活。”
左渔愣住了,脑海中一片混乱:“这是我的声音吗?”
是她的声纹。
黎馥点了点头,声音平静却带着几分解释的意味:“是的。周周在纹身上隐藏了这个声音。你可能不记得了,但他一直保存着你说过的话。你曾在高中时对着摄像机说过这句话。”
不是摄像机,是方益的镜头。
第94章 惦记94
左渔的心跳加速, 脑海里回想起许肆周家里的电视有两段她高中时的片段,其中一段有一幕是她在方益的镜头前比耶的瞬间。
那时,她正值年少青春,身穿校服, 挽着秋摇, 脸上带着无忧的笑容, 大大方方地对着镜头喊道:“热爱生活, 青春无敌, 耶!”
这个细节让她心动又心酸。
左渔的鼻腔微微发酸,但黎馥暂停了视频, 将烟轻轻按灭在烟灰缸里, 继续朝她丢来重磅炸弹:“远不止于此。你知道仇意欢是谁的人吗?”
“——仇意欢是我老友,她是周安排给你, 为你保驾护航的,他一直在你身后守护你走得更远。”
左渔当时就整个人愣住了,久久找不到自己的语言。
好半天,她才结结巴巴地回一句:“怎…怎么会, 仇姐和环球, 是陈律给我把关, 从一众经纪约中挑选出来的。”
“没错, 周不仅捏着仇意欢这张王牌,还把给你的资源和待遇都极尽所能地优厚。这种顶级条件,傻瓜才不选。”黎馥说。
事实上,当时仇意欢已经是业内公认的顶级经纪人,她的手段、资源和人脉几乎是顶尖的, 同时她只带海外那几位有名的作家,但接手左渔后, 她破例只专注于左渔一个人。
当初因为环球给出的条件太优渥,怕左渔也许不敢选,许肆周甚至亲自去找了高京洛,让高京洛安排一个自己信赖得过的律师,严格把关所有合同资料,如此,左渔最后才择中了环球。
“说起来,”黎馥的目光中透着一丝复杂的情感,“仇意欢是我以前男友手下公司的。也不是随便安排个人给她,她都愿意带的,她心里有个试用期,只有过了她那关那才是真出色。”
“之前多少人被她退掉,我那男友都拿她没办法,人就是办事得力,话语权紧紧握在自己手上。”黎馥的声音中透出一丝感慨,“所以。”
“漂亮啊,小妞。你连仇意欢都能搞定。”
毕竟Fionna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要获得她的首肯绝非易事。
个人没点本事,只有被抛弃的份,即使黎馥和许肆周一起出面说情,也无解。
仇意欢当初就说好了,她标准很高,左渔一旦不达标,一切免谈。
五年前,黎馥谈了个大十岁的男朋友,后来两人好聚好散。
说起来,这位男友是个法国人,全球首屈一指的新闻媒体大亨,手握多家重要的媒体集团,Fionna是他的底牌之一。当时许肆周从他那里把人借来,欠下黎馥一个人情,所以后来总卖她几分面子,随喊随到。
渡嘉奈是没这待遇,黎莺是不敢使唤许肆周。
唯独二姐黎馥,偶尔兴之所至,让许肆周带最西边的“乐记烧鹅”,许肆周也认命开车去买。
包括那会儿,因为黎馥钟爱纹身,到后来沉迷上自己给人纹身,第一次练手,就是跟许肆周提的,许肆周答应了,后背给黎馥纹的。
为此,当时渡嘉奈还挺不看好,直啧啧摇头,觉得这背铁定毁了。
然而,他这位二姐的艺术天资真不是盖的。
最终的纹身成品却令人惊艳。黎馥的设计精致细腻,刺青不仅完美地呈现了她的创意,还与许肆周的气质相得益彰,痞帅,又有艺术美感。
但许肆周对左渔的默默付出,又何止这些。
简直不胜枚举。
2016年,左渔十八岁生日,许肆周千挑万选,给她挑成年礼物,左渔人生的第一双高跟鞋,他买的,买了好几双他合意的,最后是黎馥建议,选中了miumiu,让仇姐给送出去。
同样是2016年,冬季的时候,恫山连降暴雨,致使半座城市陷入内涝之困。左渔家虽不在灾区中心,但同样受困多日,是许肆周不顾山洪倾泻的危险,连夜冒着暴雨,开车来到恫山,救灾也救她。
还有2017年,左渔外公外婆住的尺塘,村里没有路灯,老人家出入不方便,尤其是左渔外公信佛,每年二三月份都会去苏城寺住一小段时间,吃斋念佛。每次天黑以后,村里的路就变得很难走,老人们进出都非常不便。许肆周得知这个情况后,主动跟县委申请,出资为烟南村装上了路灯。
2018年,左渔准备申请美国的交换生项目,面对繁琐的申请流程和各种考试,心力交瘁。许肆周找来各种备考资料,自己翻译文书,让仇意欢交到她手上。
2019年,尺塘的高铁站落成。
……
除了情人节、七夕、生日等日子让仇意欢送花,送珠宝首饰,左渔的重要场合,许肆周没错过过一场。
毕业礼和开学的新生发言,他总是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远远坐在角落里,不言不语,却默默地为她鼓掌,为她高兴。
包括他当初捧红罗乐仪,也是为了保护左渔。
大富大贵人家出大情种。
“你是不是知道夏荻?”黎馥挑眉问左渔。
“是,她不是当红的明星么,之前在斯德哥尔摩跟乐邑竞争影后,最后是她拿下了。”左渔说。
“没错,是她。”黎馥前倾身体,拿起一杯热摩卡,抿了口,继续说,“她暗恋周很久了,从她读初三的时候吧,但她一直没跟周坦白过。”
“夏荻这个人呢,怎么讲,从小娇生惯养,被宠坏了,她是周以前在北京时的邻居妹妹。有一回,老爷子突发痛风,是这小姑娘发现得早,给及时报信,后来送到医院才没什么事。从那以后,老爷子对她特别关照,周呢,也因此对她多了几分保护之情。”
“但夏荻呢貌似对周有点特殊的占有欲,你懂吧,就那种,不许任何女生接近周,来一个她搅黄一个,暗地里搞小动作,使小手段的那种,小女孩嘛,拎不清,被过分溺爱惯了。”
“周当时找仇意欢捧你,夏荻其实是有警觉的,后来周念着她的好,没打算挑明,毕竟她对老爷子有恩,于是明着来捧罗乐仪。”
一来,罗乐仪也是知行高中的,你们都是同班同学;二来,罗乐仪当年是电影学院的艺考第一,捧她合情合理。罗乐仪虽然后面也发觉许肆周捧自己只是为了利用自己,但她刚好也很聪明地借许肆周这个跳板,迅速在圈内崭露头角。
而这一切,夏荻都没有怀疑。
“最近,周跟你热恋后,迫不及待又正大光明地公开了恋情。这种情况下,夏荻怎么可能不知道。”黎馥轻轻放下咖啡杯,瓷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夏荻原本是想弄你《上计》这部电影的。但这回,周真生气了,亲自去找夏荻摊的牌,也不管这女生明没明示自己的感情,直接来了点火,没怎么顾情面,跟她说别再来找我未来的妻子,我护老婆的。”
左渔心脏一下一下地跳着,波涛汹涌。
难怪许肆周一直守在她身边,即使他自己不在,也会安排姜圣暗中保护她。
姜圣就是他的后手。
之前她还傻傻地以为,许肆周捧罗乐仪是因为两人在一起了,导致她和许肆周白白蹉跎了那么多年。
后来重逢,她跟罗乐仪一番沟通过后,也只以为许肆周捧她是因为她艺考第一,有潜力。
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左渔垂着头,红着眼眶,低声啜泣着,再开口时,仍旧有些不明:“我一直以为,他没来找过我,就是不爱我,如果他爱我,就不会在我的世界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妞。”黎馥再次点燃一根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在男生的世界里,你爱我就不会走。在女生的世界里,你爱我就会来找我。所以后来你没有挽留,我也没有回头。
“你当年对他说那样的话,他怎么可能不计较呢,天才少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低不下头啊,他要你一句话,一句挽留他的话,至少是一句‘你别走,我喜欢你’,但你都没有。”
黎馥任凭蓝莓味的香烟在指尖燃着。
“不过爱一个人,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心里不放弃,现实不打扰,像恋人一样关心,但又没有恋人的关系。周周也逃不过这种局面吧。”
左渔蓦地用手背揩了下眼泪。
她一直以为,年少的爱恋脆弱无比。
但如今,她才明白,有些爱,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难怪许肆周说情话时会讲,他对她,从没开过小差。
因为心中有一个一直想共度余生的人,所以从不开小差。
“我真的太傻了。”左渔低声喃喃,她站起身,坚定地说,“二姐,谢谢你。我会去找他的,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不会再退缩。”
她决定了,她要接收那份邀约,去联合国,与他一起,并肩作战。
当时演讲结束后,在埃及开罗联合国机构任职的那位女性给她发邮件,向她抛出橄榄枝,那时候左渔还在犹豫,现在,她愿意接受那份为期两个月的邀请。
做下了决定后,左渔就去跟白人教授申请,暂缓学业。
她要去姜圣所在的第三国当联合国实习生,待任期结束,再回校重续学业。
左渔本以为白人教授未必会支持,但出乎意料地,教授听完她的计划后,面带微笑,眼中满是鼓励。
“很好,Yu,你这个想法很好,不拘泥于课程和纸上的知识,而是愿意把理论应用到实践中去,这正是我们所期望的。很难能可贵。”
教授的声音温暖而充满欣赏:“在联合国的实地工作将是你成长的宝贵机会,能够让你对全球事务有更深刻的理解。”
教授赞许地点了点头,看着她好奇道:“只是我想问问,是什么促使了你做出这个决定呢?”
风轻轻拂过,带来一丝凉意,树叶沙沙作响,除了内心深处仿佛有一个使命感,还因为,左渔抱着笔记本电脑,眼眶盈热:“我爱的人在那边努力,我想离他近一点,一起努力。”
就像跟他连线打游戏时,他上单,她打野,彼此亲密配合。
——一起通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