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上床
听到陈应如此直接又平静的回复, 许川反而瞬间低落了下来。
他用微微泛红的双眼直视陈应,“所以,你眼中我是到底个什么样的人?”
陈应说, “我眼中的你当然是你自己。”
“对”,许川深呼吸, “所以你完全不在乎我可能会跑路、背叛、或者其他什么。”
这就错了,很长一段时间里,陈应最在乎这个。所以他实话实说, “一开始是在乎的,现在也还好。”
“为什么?”许川追问。
因为他是陈应剧情动荡的开关,当然非常在乎他是否忠诚,是否欺骗,是否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才互相接近。
而不是因为两个人的合拍或者彼此吸引。
但后来就不是非常关注了,相处时间变多, 两人间的默契也有, 想法也合, 就很难再顾得上那些。
但这话听在许川的耳朵里, 含义完全相反。一开始他还算在乎两人的关系, 到后来是平静了, 麻木了,还是看透了?
“不要非刨根问底一个结论, 我记得前段时间你刚对我说过。”陈应将这个话题轻轻放下, 用他曾说过的话来回击道.
傅俞臣如愿在二十小时之后醒来, 身边是憔悴的时砚清和躁动不安的丁守决。在视野逐渐变亮, 身影愈发清晰后, 傅俞臣沙哑着开口, “钟笙还活着吗?”
“我们也不太清楚, 监控显示他被机器人守卫拖走,目前还不知道下落。”时砚清握紧他的手,有些迟疑地回复。
“给我看一眼。”傅俞臣半直起身子,接过丁守决递过来的光脑,上面是主脑传输来的监控视频。傅俞臣眉头紧皱,作为当事人的他隐约察觉这次的暗杀并非小打小闹,但上帝视角更直观的表明,那些人真要致他于死地。
若不是钟笙,他现在已经死透。
丁守决在一边嚷嚷,“依我看啊,就是陈应干的。地下城有这个实力和意图的不就是他吗?”
将视频关闭,傅俞臣被丁守决吵的头疼,一个眼神闭上他躁动不安的嘴,“消息封锁了吗?”
时砚清摇头,“封锁不了,救你的那个人带你穿越大半个B区,一路上的人看得清清楚楚,虽然不多,但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传开就刹不住。”
“舆论呢?”傅俞臣神色未变,继续问道。
“我做了些公关处理,没有到不可控的地步。”时砚清拍拍他的手让他安心,“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丁守决认准了陈应是罪魁祸首,一怒之下的他开始了对医疗系统的反制措施,切断了对医疗器械制作方的货源供应,并开始将佣兵联盟的会员拉入商业黑名单。
时砚清劝不住,那毕竟是商贸巨擘的事,他们只是联合,不是从属。
“不是他。”傅俞臣做出了和时砚清相同的判断。
“为什么啊?”接连被其他人否定,丁守决也急了,大声质问,“不仅仅是我,暗网上的多少人认定是他,人家分析的头头是道你们倒是看一眼啊!”
说完又觉得不能这样讲,傅时两人的思考量怎么能和按网上的分析帖相提并论,“你们都这样说,是因为你们私下达成了我不知道的交易和合作吗?不然凭什么把他排除在嫌疑人之外啊!”
其实并没有,只是下意识的念头,没有任何依据。
“他不会疯到用这样兴师动众的方式来要我的命。”傅俞臣只是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一般傅俞臣这样开口,丁守决便会哑火,但这次相当碰巧。
光脑的声音响起,丁守决低头看了一眼,“呃……我或许是有些冲动,联系了一个人,现在他将视讯打了过来。”
“谁?”
“许川。”.
让丁守决直接采取反制行动的,其实不全是对陈应的怀疑,许川的不闻不问为他本就熊熊燃烧的怒火浇了一层滚烫的热油。丁守决已经被许川拉黑,通过其他渠道,给许川发了一长串质问之词。
具体说了些什么丁守决已经不记得了,总归语气不是太好。最有印象的是最后一段,因为他打字的时候手都在抖。
他问。
许川,是陈应操得你太爽了把你的良心都操没了吗?你以为我们看不出你和陈应的关系吗?你真让人恶心。
现在,此时此刻,面对许川的通讯邀请,有一股心底升起的莫名其妙的力量来到指尖,阻止他按下确认键。
“接吧。”傅俞臣说。
许川的投影出现在几人的视野里,第一眼是确认床上的傅俞臣是否完好,第二眼,他看向丁守决,“呦,良心哥的表情怎么这么难看?缺人操了是不是?”
丁守决的表情像吞了一窝苍蝇。
一句露骨的话给三人搞沉默了,许川顿了下,“怎么不说话,听我来演讲的吗,好呀,那我来读一读良心哥给我的留言吧——许川,是陈应操.你……”
“停,”傅俞臣迅速打断了他,“够了。”
“道歉!”他转向一边脸色扭曲的丁守决。
没等丁守决纠结,许川将话头抢了过来。
“哎呦这怎么敢当,傅哥啊,我们良心哥上回道歉可把我说得愧疚死了,说我草菅人命,自私自利。我可受不起第二次。”许川一脸无辜,纯情眨眼。
这回连傅俞臣的脸色也开始微微扭曲。
“咳,”他瞪了丁守决一眼,清了清嗓子,“我知道这次的事不是陈应,是守决的主观臆断。”
傅俞臣用严肃的神态跟他讲,许川也就收了阴阳怪气的态度,“我知道,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应该知道,如果是我们所为,某些人可比傅哥你有优先级地狱一日游。”
这话说的真是难听,三人的脸色都开始不好。
“所以,我打来也不是为了和你们宣战。”
是的,来骂我的。丁守决的脸上明晃晃几个字,都快从五官里脱出来发射到许川眼前。
许川停了几秒,放轻了声音,“我来看看你,治疗得不错,应该也没有后遗症,我放心了。”
气氛凝滞,三人扭曲的神情在突然变得温情的氛围里格格不入。
“好好照顾自己,再见。”许川露出个温柔又善良的笑容,无视那三人抽搐的眼角,轻轻挥手,珍重着将视讯挂掉。回头,不远处,观看了全程的陈应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牛逼。”陈应在许川的无语表情里收起了大笑,赞叹道。
“……”许川整整衣服,“果然心情畅快了一些。”
“有下次的话再叫我,”陈应又想笑,又觉得神奇,“丁守决是不虐恋你?”
许川明显有被这用词恶心到,“别讲鬼故事。”
说完这句,从刚才昂扬向上的战斗状态中脱离出来,从心底涌上来一层悲伤。
他长叹了口气,“真可怜啊。”
也不知道在说谁.
“喝一杯吗?”陈应提议。
“好啊。”虽然这个提议有些突然,但战斗后应当使用酒精来庆祝胜利。两人叫跑腿去买了几瓶味道还不错的酒,清退了一众外人。
其实没有多少话要说,他们的沟通并不需要酒精的烘托才能表述完全。一杯接着一杯,醉意很快涌现。
“喝的这么急,心情不好?”陈应摸摸许川的眼角,那里时常泛红,只是酒精的作用下更变得殷红。
挺性感的,这是陈应第一个念头。
第二个念头,他的腿间有些异样。
异样的动静之大,让他的第三个念头有些陌生。自来到这个世界,除了日常的随意拍肩,他便很少再与人进行非常主动的身体接触。
所以第三个念头才陌生到一进入脑海,就很难再压抑下去。
比如,占有欲,掌控欲。等。
“啊……心情不好,”许川并不常饮酒,但酒量还算可以,或许是陈应的念头实在庞大道昭然若揭,许川往下瞟了一眼。
他眨眨眼睛,“你要……趁人之危吗?”
陈应的眸色又暗了一层,在指尖摩挲着他的发丝,“可以吗?”
许川没有回复,取而代之的是慢慢凑上前来,越凑越近,擦过脸颊,来到耳边。呼吸的热意在耳畔起起伏伏。
他喃喃,“陈应。”.
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虽然就目前的情景和氛围来看,陈应想做到最后,许川也不一定会拒绝。
但没有。
事后,两人安静地呆着,各呆各的,没有拥抱情意绵绵讲着情话,但也并不尴尬难言。许川微微眯着眼,半仰躺在沙发上,有些困倦。
“我们不会在这里过夜吧?”许川忽的冒出这么一句。
“我带你走。”陈应说。
我带你走。
陈应好像想起了什么。
“我记得你说过,我以救命之恩要挟你的话,你会答应我一件事。”
没想到陈应会在这个时刻突然提起,许川将眼睛睁开一只,又很快闭上,任由陈应将他抱起,“是的。”
“好,我给你留一句话,适当的时候你打开它,然后,按我说的去做。”
许川动动眼皮,“适当的时候?”
陈应思考了一瞬,下了定义,“比如,我和你眨眼两下之类的。”
“好。”
许川睡着了——
第52章穿越
为了调查是谁开展的暗杀行动, 以及钟笙到底身处何方,傅俞臣向主脑调取了沿途所有的监控,准备与主角团一行人一探究竟。
经过细致的分析和追踪, 终于,三天后, 沿着监控里机器人守卫的拖行轨迹,他们在一个禁用的重症医疗舱里发现了紧闭双眼,一动不动的钟笙。
医疗舱已被设置成待机状态, 除非外力开启,否则里面的人无法自主醒来。傅俞臣将医疗仓开启,并直接接住了直挺挺倒过来的钟笙。
他的身上已无明显伤痕,呼吸均匀,气息绵长,应该已经接受过治疗。不出所料, 他在五分钟后缓缓睁开眼睛, 反映了一秒后迅速起身, 看到毫发无损的傅俞臣, 终于是松了口气。
“还好赶上了。”他的眼睛里满是庆幸。
“到底是怎么回事?”傅俞臣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
问到关键处, 距离真相最近时, 钟笙是却显得有些欲言又止,他也不太确定是否要将这么残酷的事实告诉面前这个成年仅一年多的青年。
终于, 他叹了口气, “你的父亲刚刚过世, 你的二叔为了夺权秘密发动了大清洗, 清洗所有与你父亲有血缘关系的人。”
钟笙的这句话字数不多, 信息量却非常大。时砚清一时间消化不了, “……”
“死了啊。”傅俞臣平静道, 他从小远离父母,他甚至完全回忆不起他父亲的样貌,也从未收到过关于他父亲的只字片语。现在收到他过世的消息,也只是平静复述,像遥远的远方死了位陌生人。
“……什么?”时砚清完全疑惑。
钟笙将目光移向他,又转过头看向傅俞臣,“你们在一起了吗?”
“……”这就很难说,他们还未正式确认关系。虽然所有人的眼中,他们已经逐渐一体,但主角团的攻受总不能在剧情的前半段就甜甜蜜蜜,无波无折,那会缺失很多看点。
“算了,小傅的身世也不能算多么见不得人,毕竟按你们的发展势头,一定能在三十岁之前拿到去往主城的通行证,那时候再告知真相就显得有些滑稽了。”
他接着说下去,“小傅是主城傅家家主傅向东的儿子,只是由于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才从蛊城长大。”
“傅家?”这是陌生的新名词。
“傅家是主城三大家之一,主营人工智能和机械科技,是整个蛊城的实际管理者。”
这消息对于他们的震惊程度不要于朝夕相处的同学摇身一变变太子,时砚清震惊到半天合不拢嘴,慢腾腾将视线移向面色不变的傅俞臣,他并未展现一丝一毫的惊讶。
“你知道你的身世,一直知道吗?”
“知道的。”傅俞臣点头。
这个世界可不流行什么无知无觉才能更好存活。若真是一无所觉,遇上大事时一头雾水,死在别人手上化成厉鬼都不知道找谁复仇。钟笙秉持这样的理念,在傅俞臣稍懂事些,就逐渐将真相告诉了他。
怀揣这样的身世,他沉默着成长,长成今天的模样.
陈应好像和许川养成了一起吃饭的习惯。
有时会插进来个许泰禾,或者赵鹏,但更多的时候只有他俩。许泰禾对这俩莫名其妙的行为嗤之以鼻,因为在地下城,进食的主要目的是维持身体机能以好好存活,和调情有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我们生活得也太悠闲了些。”慢慢跟上陈应的生活节奏,想到之前卷到飞起的日子都觉得恍如隔日。
“主角努力生活,配角日常待机。”陈应冒出这么意味不明的一句。
听得多了,许川也开始理解他话中的意思,边嚼嚼嚼边回复,“一直待机下去也挺好。”
“你怎么从卷王奋斗批变成这个样子?”陈应看着他觉得神奇。
“你说呢?”许川扬眉,话中带着笑意。
进食完成,他俩日常去公会巡视。
地下城是全封闭状态,没有风雨雷电,气息流动全靠换气机器的日夜运作,路过风口时细细密密的对流从衣角拂过,空气里泛着凉意,人造灯光的光影跳动着,他们踏着E区小路青白的石砖并排向前。
“我不太有这种和别人并肩而行的机会。”陈应说。
这就是他为什么不太去想许川是否会在之后背叛,很多时候,不一定非要求一个结果。
“是的,”许川回,“我在人后,你在人前。”
其实陈应觉得他并不在人前,他在人外,只是这样的争执没有意义,而他已经被卷入洪流。
霸下无敌和命运齿轮的建立时间接近,公会地址便相近,时砚清并不常出现在公会内,但很凑巧的,今天出现,他们三人会师。
或许是被暗网上的帖子洗脑,时砚清周围的人立马做出了个拼命保护的架势,被时砚清哭笑不得地拦住。
“我们还没有到一见面就要喊打喊杀的地步。”时砚清说这句话时看着成陈应的眼睛,陈应安静看着,忽然意味不明地欣慰笑了一下。
“进来坐坐吗?”他嘴上邀请,也摆出了个邀人的姿势,“请?”
时砚清抬头扫了眼公会上面的霸下无敌标识,没有迟疑地迈步走进去.
进来的只有一位,陈应疑惑转身,许川停在了门口,没有进来的意思。
“不进来吗?”陈应问。
“需要回避吗?据我所知你们的关系还算可以,相识的时间也更早。”许川轻轻倚靠在门边,话中的语气七拐八弯的,神色微妙,语调阴阳。
“不需要,我也只是一时兴起,不想被围观的群众当猴看。”第一次直面许川的小茶意,陈应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在那里装腔作势,配合着向他解释。
“好啊。”许川眼珠一转,非常轻巧地跨了进来。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时砚清扶了扶额,怀疑自己这顿狗粮是必吃不可。
于是他打算速战速决,“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陈应摇头,又碰碰许川,“你有吗?”
许川摇头。
“那你叫我来?”时砚清非常无语,隐约有种自己被面前这一对霸凌的既视感。
“噢,”陈应现编了一个,施施然道,“找到伤害傅俞臣的凶手了吗?”
“……”时砚清不可置信他的直截了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外面沸沸扬扬流传的凶手是你。”
“哦,可能是我,所以找到凶手了吗?”
时砚清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盯他看了半天,被他无所谓的态度逗笑,“真没有礼貌,外面都在怀疑我们见面互捅了,你的提问却一点修饰都没有,就这么直接硬来。”
陈应也开玩笑,“是樱花国人吗?这么讲究礼仪礼貌啊,是不是打个招呼还得九十度鞠躬?”?
时砚清脸上的笑意如潮水般褪去,他几乎是瞳孔地震.
其实,时砚清反思过自己,仅凭几次短暂的接触,仅凭第一次见面时陈应虽没有施以援手,但也没有落井下石的唯一一点好感,他如何与陈应这个人像朋友一样如此自得的相处。
他俩不是朋友,并不亲近,立场相对,了解寥寥。仅仅只是认识的人,说得上名字,而已。
所以是非常诡异的距离磁场,让人捉摸不透。
但现在,他猛地意识到缘由。
原来是松弛感,是现代人由和平社会而生,即使经历过困难挫折,但因为未参与地下城黑暗的斗争,所以底色相近的松弛感与配得感。
“你也是啊……”时砚清抽了抽鼻子,一瞬间好像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
“也是什么?”陈应似笑非笑,佯装没有听懂。
动容的表情只在一瞬间,他们之前并不相识,老乡的身份并不能在此刻增添多少关系上的助力,更何况一边还有抱臂观看的许川,陈应亲口承认的爱慕者。
……他可别误会自己,时砚清真是怕了这个人。
“也是直接了当,”于是时砚清非常有求生欲地将话题转了回来,“找到了,只是势力范围有些遥远,暂时只能守,无法攻。”
“啊……”陈应思索了下,“主城吗?”
时砚清震惊于他的敏锐,又觉得果然是陈应,“我会在暗网发帖说明此事和你无关。”
“也不用,就当我们对立,然后你们继续守。”
“你知道我们在埋伏?”
不然呢,守的意思难道是给傅俞臣穿盔甲盾牌吗?将所有的源头集中在地下城两大势力对立,才能达到最好的埋伏效果。
话是这样说,但再接着,地下城安静得像暴风雨来临前,没有丝毫动静。
他们的埋伏并没有取得很好的效果,因为下一次的暗杀并不是冲着傅俞臣而来。
值得惋惜的是,当所有人意识到这点时,许川已经失踪——
第53章绑架
视野被黑暗笼罩, 呼出的气体打个弯后又扑回面庞,身体各处时不时传来的挤压感和颠簸感让许川明白自己被人关在了非常狭窄的地方,并且在运输的进程中。
手脚被坚韧的扎带捆住, 动弹不得,窒息带来的眩晕感一阵一阵冲击着脑仁, 许川抿了抿唇,脑中飞速闪过自己得罪过谁,此刻为何是他报仇的时机。
未果, 他得罪的人很多,但轻重有度,多是口舌之争。他并未做出过极端伤天害理的事,除非遇到了不讲理的疯子,深浅轻重都会要你命。
幸好不是,一段时间的运输后, 许川察觉自己停下, 箱子打开白光刺得他眼睛酸疼。
接着, 一张与傅俞臣有三分像的脸出现在视野里。
神色娇纵, 面露不耐, 正一脚踢开弯着腰端着托盘的黑衣人, 食物滚落满地。那人更生气了,嘴里嚷嚷着这么下贱的食物也敢给我端上来, 蛊城连空气都是酸臭的, 弄得他恶心。
许川用余光环顾四周, 是一间非常正规又巨大的待客间, 棕色柔软的沙发, 雍容华贵的色调, 齐全的各类家具设备, 有一瞬间,他怀疑自己已经离开了蛊城。
蛊城的所有设施都为实用而建,连大型公会的选址都拥挤而熙攘,这样占地大却华而不实的房间,大约只有建在A区,才不会令人无知无觉。
许川被身后的黑衣人大力推了一把跪在地上,傅子尧站起身来,端详他片刻,“哎呦,百闻不如一见啊,许川,长得倒是不赖,怪不得那么多人为你肝脑涂地!”
许川明智地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幸好他没有,“就凭你还想挑战傅家的权威,挫骨扬灰都是轻的!真不知道为什么主脑没有将你的基因淘汰,还要再出生一遍碍我们的眼。”傅子尧撇嘴,蛮横大少爷的姿态表现的淋漓尽致。
原来讲的是上一个他,四十年前的他。许川明白过来,斟酌着将语气放到不会惹怒面前这位大少爷的度,“克隆人没有上一代的记忆,我完全不知情。”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傅子尧转了个圈,非常优雅的坐回沙发上,翘了个二郎腿,“但我想说,我就是要说,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你居然和傅俞臣狼狈为奸。”
“……”许川大概明白自己为什么被绑来这里了。
“你想威胁傅俞臣的话应该去绑时砚清。”他陈恳建议道。
“噢,他的新欢,你放心,迟早的事。”傅子尧非常自信,“他当我们没看出来吗,那埋伏也太小儿科了吧,只有你是被抛弃的那个,独来独往的,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和他的旧事呢?”
因为你们是真不知道,许川有些无奈。
“我也是奇了怪,”傅子尧喋喋不休,“凭什么你和他要混在一起,单他一个就这不是那么好对付,再加上你,蛇鼠一窝,真让人倒胃口。”
许川,许川没话说。
“哼,就以为他会埋伏吗?大张旗鼓的以为我是傻子呢!你和时砚清都到我手上,还不怕他不孤身前来?”
傅子尧做着欣赏狗血大戏的美梦,扯开嘴角露出锋利的虎牙,眼前似乎已经浮现出傅俞臣跪在他身前哀求的场景。
许川重重叹了口气,寻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悄咪咪坐稳当,闭目养神等待着.
“又和傅俞臣有关?”听完系统的剧情描述陈应被气笑,一个不注意身边人凭空消失。“他都接手医疗系统了,怎么还是能和傅俞臣扯上关系?”
就好像他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和屎一样,好不容易平静了一段时间的生活,剧情线依然随时会将他们牵扯进去。
“但他又死不了。”系统不理解他的狂躁,“只是剧情线的一环而已,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许川是卧底,他最终还是会回归主角团的。”
许泰禾已经开始调动手下所有权利追踪许川的踪迹,系统看在眼里,“不要白费力气,这段是主角攻的戏码,和我们没有关系。”
他说着,却又卡顿了几秒,机械音有些迟疑,“剧情确实在顺利往前推进,但顺序出现了问题,这段本应该在许川投靠你之前,怎么推后了这么多……”
“好吧,是许川投靠你怎么提前了那么多?”系统查明白了缘由,“他本应在此次事件后才顺利加入你的阵营。但不重要,主角受的高光已经完整,主角攻的高光即将开启。”
“所以就只能等着?”陈应冷声问。
“你是找不到他的下落的,这段只有主角攻能解。”系统说。
陈应深呼吸,堪堪将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他停了几秒,叫来了忙得团团转的许泰禾。
“分出一半力量,密切关注傅俞臣。许川的失踪和他一定有关系,盯紧他也就盯紧了真相。”陈应对他说.
终于接到许川失踪的讯息,傅俞臣一时竟无法判断是否和自己有关。
他正在和钟笙讨论傅家事变的主要细节,周围的人员疏散,几乎全部隐在暗处,等待刺杀者再次前来。
这样的状态已经保持了一段时间,时砚清丁守决段宁等无关人员都不在身边,只怕连累他们。
所以消息来得并不及时。
“……”钟笙沉思,“如果我没猜错,你二叔的小儿子,傅子尧,可能会亲自前来,他脑子转得异于常人,干出这样的事倒也有迹可循。”
“……所以他打算从我身边的人下手……”傅俞臣忽然反应过来。
他迅速给时砚清播视讯。
只是响了两声就迅速被挂断,像是在彰显预感变成现实,傅俞臣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向冷静的他做出八百年也没有一次的混乱举动。
“傅家是主脑的掌控者,但我们不是权力中心,在蛊城自己的地盘竟然还要被牵着鼻子走,腹背受敌。”钟笙咬着牙,紧盯着傅俞臣冲出去的举动,眸中好像坚定了什么.
“嗨,没想到会得这种场景下见面。”许川和意料之中被绑来的时砚清打招呼。时砚清被狠狠丢了过来,丢在许川旁边。
“呦,果然是以色侍人,”傅子尧轻易就下了论断,转向许川,“怪不得把你抛弃了,你俩的脸就没有可比性。”
时砚清美貌的五官像是要结出冰霜。
傅子尧抬手掐住了他的脸,“这张脸这么好看,划花了傅俞臣肯定会心疼的吧,啧啧啧不仅是他,一想到这一幕我也开始惋惜了呢,要不然你跟着我,我考虑放你一马,如何?”
时砚清挣脱出来,恶狠狠瞪着他。
傅子尧并不介意,谁会介意这样的美眸含恨呢,“我给你时间好好考虑,你们也做下心理建设。”
“你们说傅俞臣会不会一个人孤身前来解救你们呢?真是令人期待啊。”他哈哈笑着,带着黑衣人远去。
……神经。许川秉持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就当左耳进右耳出。
但一边的美人好像受到了侮辱,许川好心安慰,“别听他胡说八道,我没觉得你长得多好看。”
时砚清瞪了他一眼,神情松动了些,又觉得这场景十分可笑,他到底穿越进了一个多么离奇的世界。
“蛊城完全是傅家掌管,即使坐到高位的我们也像蝼蚁一般,只要是他们愿意,依然会有更高等的人群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时砚清不会因为几句话而破防,他悲哀的是整个世界不平等的阶级制度。
许川没有他那么宏观,他担心的则更为现实,“傅哥是肯定会来,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爆发恋爱脑,傻到妄图一命换一命。而且他只能换走你的命,我是不是要凉?”
同为有野心的聪明人,时砚清和许川的不同在此时的思维上表现殆尽。
“陈应也肯定会尽力。”时砚清说。
“他啊。”许川笑。
“怎么?他那么喜欢你。”时砚清说。
“怎么感觉你们感受得都比我深刻?”许川不太想在此刻说这些,面前也不是可以伤春悲秋的好对象。
“我没感受,他直接跟我说的。”时砚清说。
“什么时候?”
“我们在出发去斗兽场前。”时砚清说.
伴随着许川的沉默,傅俞臣如约前来。
“终于见面了表哥,我就说你肯定会来,收到我给你发的简讯时,有没有在心里感谢我啊表哥,没有杀了你的亲亲老婆。”傅子尧压着二人后仰靠在几米长的沙发上,神情得意洋洋,气势不可一世。
傅俞臣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傅子尧却被这无关痛痒的一眼惹毛,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怒吼道。
“你只是个低贱的私生子!从这样牲口圈一样的环境中长大,和这样低等的种族称兄道弟还牵扯了什么爱情,你以为多少人会承认你的傅家血脉,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敏感肌啊,许川想。
“傅俞臣,你知道当在斗兽场看见你的时候,我还想这张脸会成为多少富婆的床上宾客呢,结果居然是你呀,哈哈哈!”
意淫者啊,许川想。
“你有什么资格来争夺傅家的产业,你怎么不死在斗兽场!你只配成为我们的笑料,来,来让我看看!”
被害妄想症啊,许川想。
“看看你的新欢和旧爱,要选择谁?”傅子尧猖狂大笑,多年来对傅家正统的不甘和嫉妒都化作此时此刻随着笑声吐出的浊气,三米之外的许川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啧,道理许川都懂,但这到底和他有什么关系?——
第54章退路
傅俞臣绷紧了脊背, 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屈辱、痛苦、恳求或者其他傅子尧所期待的神色。
看的傅子尧愈发来气,低贱的私生子就该匍匐在他的脚边,做出一副铁骨铮铮的样子给谁看。愤怒的他一脚踹翻了地上的两人, 许川闷哼一声打了个滚,觉得能活下来的话必须得让傅俞臣报销治疗仓费用。
傅俞臣神色微变, 用尽全力咬紧牙关克制自己冲上前的动作,他是来拖延时间,不是来任人推搡羞辱。
主脑听命于傅家, 傅子尧敢来,说明已获得了一部分的主脑控制权,他不可以掉以轻心。
他的喜怒不形于色,为良好的演技提供了充足的前期铺垫,在其他人的视线里傅俞臣冷眼旁观这一切,漠然问道, “你真觉得我会在乎他们吗?”
正踹得爽快的傅子尧有被唬住一些, 但随即哈哈大笑, “你不在乎你收到我的消息就一个人孤身前来, 找死呢?想虚张声势啊, 这招不管用噢!”
傅俞臣露出了意味深长的一笑, “谁说我是,孤身前来?”
他说的太过掷地有声, 傅子尧愣了一瞬, 叫来一旁的黑衣人嘀咕了几句, 黑衣人快步跑走, 傅子尧回头, 愤恨中隐约带着丝色厉内荏。
“你就带着那么十几个人, 来到我的地盘, 是怎么想的呢?”傅俞臣虽只有一人,但气势上逐渐占据主导地位。
“哈!”傅子尧不甘示弱,“什么你的地盘,这是傅家的地盘。你有两个人质在我手上,我一枪崩了他俩一枪崩了你,你是觉得我不敢吗?”
“还是那句话,”傅俞臣说,“你真觉得我会在乎他们这些克隆人吗?”
他话中的不屑如此浓重,傅子尧信了三分,“你得意什么,我现在杀了你,你信不信!”
“信啊,”傅俞臣说,“但你估计要走不出这个房门了。”
他说的如此自信,因为他当然不是孤身前来。
钟笙作为他的守护者,在傅家的地位并不算小,否则也不能第一时间发现他出现在斗兽场直播里。
只是最初的他一直听命于傅家家主,且并不掌管主脑相关事务,所以一直显得不算强势。而在此时此刻,在傅家夺权大戏开启的时刻,他终于坚定自己须强硬起来,不然傅俞臣会死在夺权掀起的洪流中.
地下城出现了外来人。
得亏医疗系统扩张后,公会会员遍布地下城各处,这一消息才能及时传来。“什么外来人?”
“据说是完全的陌生面孔,行动一致,目标明确,没有任何预兆地乘升降直达A区。”许泰禾说。
“傅俞臣那边呢?”陈应问。
“所有商务与采购平台已经全部关闭,所有地下交易市场和公会大门紧闭,”许泰禾说到这里,停顿了一秒又补充了一句,“有理由怀疑,所以能去A区的手下都已经去了A区。”
一直以来,A区都尤为神秘。只有积分排行榜前排的人可以自由出入,所以里面的设施只有A区宿舍区与个人实验室区广为人知,剩下的,除了一些大型机构大楼外,最深处则被戏称为地下城禁区。
因为大约主脑的服务器坐落在此处,所以禁止一切生命体进入。
“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陈应说。
地下城的阶级一直分明,F区是脏乱差的贫民窟,布帐篷、木板搭建的窝棚已经算得上非常不错,更多的流浪人群露宿街头。E区的房屋初见雏形,只是砖石与木材裸露着,只达到一个遮挡的实用主义效果。C区才更像一个县城,道路完善,房屋排布合理。
B区是陈应的出生地,至于A区,除了处理陈峰那事他去过几回,其余时间再没有踏入过。
再次踏入,冷冰的味道扑面而来,不是温度感知差异,是人气稀少和大型机械运作带来的森凉气息。与科技城不同,科技城是地上城市,有日星在补充光亮,而A区深埋地底。
深埋地底,活着是活埋,死了是陵墓。
躺在冰冻陵墓,赛博盗墓贼随时觊觎你的心肝脾肺肾。
“就这还是地下城最好的条件,都快埋到地心了,惩罚还差不多吧。”陈应嗤笑。
“啊?”许泰禾没听清楚。
“没什么,走吧。”.
A区不小又实在陌生,随即绑了一位商贸巨擘里熟悉的面孔,翻找光脑里通知的地址,才终于接近剧情的风暴中心点。
他们找过来的时候故事已经接近尾声。钟笙和他手下的人短时间内屏蔽了主脑与主城的链接,包围了傅子尧所处的A区傅家接待室,并非常帅气地一个飞扑阻止了对时砚清动手动脚的傅子尧。
等等。
这些是主角的高光时刻,主角在紧张对峙时,陈应在紧张地寻路。傅子尧的消息调查太过片面,如果他能从善如流给陈应发一个相似的威胁消息,大约就不用这么费劲。
傅俞臣将傅子尧和他的手下绑了起来,正深情地安抚着被恶心到的时砚清,钟笙打开接待室大门,外面是A区俗称的禁地。
陈应沉默站在门口,像一座沉默的雕像。身后是许泰禾赵鹏时昊和一众能够上来A区的手下,目光不善地盯向这边。
钟笙被吓了一跳,本以为是什么傅家二叔阵营的援兵来助阵,看清人脸的他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陈应?你们这是?”
“陈应?”
听到熟悉的名字,被按下脑袋的傅子尧挣扎着抬头,几乎是大惊失色。
“你怎么在这里!呜呜……”傅子尧被钟笙眼疾手快地塞了东西进嘴里,堵住了他可能说出更加惊世骇俗言论的可能。
陈应朝后瞧了一眼,许川正站在最角落,自己解开绑着自己的扎带,听见陈应两个字时抬头看向这边,与他的视线相撞。
许川好像扬了扬嘴角,又好像什么表情都没有。
陈应一个大跨步走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傅子尧嘴里塞着的东西取了下来,傅子尧见又能开口,大声喊叫着,“陈应你怎么在这里?这是我们傅家的地盘你怎么有胆子过来,怎么?别以为你一个月前去和傅向东告我状那事儿就这么轻飘飘过去了,我他妈……”
陈应又给他塞了回去,拍了呜呜叫着的人脸两下,拍的很重,瞬间就泛起了红印。
“怎么处理?”陈应问钟笙。
钟笙陪着笑,“押回主城吧,长老们总不会再次包庇他,傅家有专门的律法……”
钟笙的话没说完。
因为陈应抬手,手上是泛着冷光的黑色手枪。
他指向了傅子尧的太阳穴,并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在傅子尧刚刚感受到冰凉的枪口顶在自己的皮肤上,而自己甚至还没做出一个惊讶和恐惧的反应。
枪声响起,傅子尧软在地上,再无声息.
“陈应,你把他杀了?”钟笙大惊失色。
“他在败坏我的清誉,我从不告状。”陈应厌恶地掏出纸巾,擦了擦自己的枪口,做出被什么脏东西碰过的架势。
“你说什么?”那可是如今傅家掌权人最最宠爱的小儿子,虽然干出了那么多荒唐事,但绝不能如此轻易死在蛊城的主脑摄像头之下。
是的,摄像头。
钟笙一刻也没有浪费,立即吩咐手下删除本将作为陈堂证供的监控视频,因为陈应的一枪,这变成了他们两方狼狈为奸杀害傅子尧的犯罪证据。
“……”钟笙无语到话可说。
“为什么动手?”傅俞臣走上前来,冷静质问。
“我刚刚不是回答了吗?”这位是陈应此时此刻最不想理会的人,他甚至连瞎话都不想编。或许是看出了陈应的不耐烦和狂躁,许川从角落里一步步现身,走上前来。
“陈应,”许川说,“怎么生这么大气?”
这完全是一句废话,如此大张旗鼓地举兵前来,在场的人谁看不出来是因为许川被绑。
除了他俩。
“我的美好平静生活被毁了。”陈应简短解释。
“所以你就毁了傅哥的?”许川轻声问。
“他本来就没有平静生活,我只是切断了他的退路,祝他一臂之力。”陈应说这话时面对着许川,但话是说给傅俞臣听。
“不死不休去吧,这是你的宿命。”陈应盯着傅俞臣,和他身后的时砚清。
“杀了他的是你。”时砚清说。
“谁会相信我们不是串通?”陈应无所谓。
“但你得知道,你逼我们走上一条绝路,我们就彻底站在了敌对方。”时砚清冷静道。
“本来的事。”陈应挥手,丝毫不在意.
许川身上并无明显伤痕,陈应看了两眼,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的声音低声,“你再问我一次?”
“什么?”
陈应说,“问我怎么生这么大气?”
“怎么生这么大气?”
“凭什么你要被卷进这件事来?”陈应没好气。
“就是说啊?我也想问。”许川露出他们见面后的第一个笑容,“走吧,这大张旗鼓的。”
“还有什么想做的吗?”陈应问。
许川口袋里的天然浓缩味剂已经断成两截,掉在了沙发旁边。他出门的意图也只是想来找陈应吃饭。见许川的视线扫过那里,陈应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入捡起,放进兜里。
“走吧。”他对许川说——
第55章敌对
那群人浩浩荡荡离开, 只留下主角团和地上一只凌乱的尸体。
钟笙三下五除二将尸体翻折打包,交给信任的手下毁尸灭迹,时砚清回头看这片传说中的禁地, 倒也平平无奇,平地上蜿蜒盘踞着大大小小的建筑, 颜色也是单调的黑白灰。
蛊城并没有太多色彩,单调又无聊的建筑充斥着整个蛊城。
“陈家也是主城的大家族吗?”他开始思考傅子尧死前的最后一段话。
“是的。主城三大家族,傅家, 陈家,兰开斯特,有着不同的权利划分和主营业务。傅家偏向智能科技,陈家偏向生物工程,兰开斯特偏向能源供应。”
“傅子尧认识陈应。”时砚清又说。
“家族之间时常有业务往来,小辈也会在各种生意场合相识。”钟笙说。
“但他说的是一个月前陈应告了什么状, 但据我所知, 陈应一个月内并未离开过地下城。”傅俞臣索性接过了话题, 由他提出口的问题钟笙不太会下意识推诿, 就像现在, 明明钟笙也应当明白时砚清的意思, 但一戳一动,多余的绝不多说。
“……啊, 这和陈家的继承人培养制度有关, 毕竟是生物医学世家嘛, 总会异于常人一些。”钟笙打哈哈。
“我们不能知道吗?”傅俞臣与时砚清的目光沉稳又坚定, 想求得答案的心态呼之欲出。
“倒也可以, 但只有高层才有所耳闻, ”钟笙思考了半响, “简单来说,陈家的继承人会分出克隆人分身到不同环境下历练,最健康聪明的那位才有最终继承权。”
“……”简单的文字组合起来如此匪夷所思。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种说法。二百年来每一次都是留在陈家的那位少爷胜出,毕竟从小掌握权力,养尊处优,结识人脉,获取最先进全面的知识体系和各种资源。所以分出的克隆人分身大概也只是陈家少爷活着的器官库罢了。”钟笙叹气,作为一个正常人类,他不太赞同这样枉顾伦理的继承人选拔方式。
“陈家做事向来疯狂又不管不顾,我一般都避免和他们对上。”这也是他一直对陈应态度良好的原因,虽然机会渺茫,但万一这位就是未来真正的陈家继承人呢?
毕竟现在主城里的那位陈应,并没有像是能接手庞大家族的个性。所以寻常惯例有改变的可能,他当然趋利避害.
这群人浩浩荡荡离开,赵鹏大掌揽过许泰禾悄悄嘀咕,“这么大阵仗,我还以为咱们的下一步计划是进攻A区炸死主脑呢!”
“……”许泰禾无言以对,不过他刚才救人心切,现在细细想来,一伙人聚拢在人家门口接了个人出来又轰隆隆一股脑走,像游行。
他看着走在前面陈应的后脑勺,下了这是位恋爱脑的判断。
“不仅接了个人,还杀了个人呢。”听着他们的对话,时昊在一旁悠悠来了一句。
“都把我们嫂子绑去啦这不得报仇,姓傅的是个孬种就我们来复仇喽!”赵鹏大手一挥,豪情万丈。
许泰禾没他这么有激情,心中不好的预感一闪而过,“连傅俞臣都不敢杀的人,或许是个大麻烦。”
“也挺好,”时昊腼腆一笑,“时砚清终于承认成敌对方了,不用束手束脚。”
这话听得赵鹏啧啧称奇,“你居然还束过啊!没看出来啊。”
许泰禾笑,“不束就直接带人真刀实枪对打了吧。”.
或许是后方几人的对话太轻巧和谐,陈应的心情也好了一些。当然,系统的心情更好,第二卷即将结束,不死不休剧情点也只差最后的推手即可完成。虽然陈应的一枪打得剧情线发生稍稍偏移,但并不影响后续的大剧情发展。
它甚至饶有兴致地在光脑上放了个烟花,庆祝漫长的第二卷顺利结束。
或许是感应到什么,陈应抬手将后方的时昊叫了过来。
“进展的怎么样了?”
时昊有些意外,低头默默盘算,“命定方舟各项业务已经完全成型,鉴于时砚清的敌对态度,我这边打算依旧限制命运齿轮的医疗信息匹配,外加……”
陈应很耐心地听他讲完,点点头,沉思了片刻,又问,“进展的怎么样了?”
一模一样的一个问句,甚至是同样的语气,同样的表情。
“……”时昊缓缓挺直脊背抬头,直直对上陈应的眼睛。旁边是许川,身后跟着一众人,他如果说得明确,即使压低声音,也必定会有不相关的人察觉。
这和陈应叮嘱他的事项违背。
但面前陈应刨根问底的神情太过明确,他的脑内飞速运转,在对上陈应眼睛的一瞬间,福至心灵。
“最近也在开展一个视频传导的新项目,”他极速狂编,“进展不错,供货方提供的信息是有效的,理论研究方面初见成效,只是缺少更多实践。”
“什么传导?”好奇的赵鹏凑了个脑袋过来。
时昊解释,“就是接收回来的冷冻尸体需要分析各项器官的完好程度,需要大量视频储备形成器官档案。”
“噢。”不是他的领域,赵鹏兴致缺缺抽回头。
“需要提供帮助吗?”陈应说。
“可用尸体不多,样本不够,需要活人。”时昊摊手。
“!”蹦跶的赵鹏又过来了,一脸你到底是个什么变态的震惊神情,“你要人体实验?”
“只是拍个片做记录,对人体没害处。”时昊说。
“确实没有吗?”陈应挑眉。
时昊嘿嘿一笑,“因为其实已经用我手下的人试了试,确实没有。只是样本还是少,且视频规格小,小到只能留存整体的三分之一,还需要努力。”
“好,你看着来吧,我们全力配合,有益的事不做白不做。”听到了想听的内容,陈应结束了这一话题,于是分道扬镳。
地下城风起云涌,傅子尧身死的消息不可能一直瞒下去,总会东窗事发。而傅俞臣唯一的权利范围即是蛊城,只有在此处站稳脚跟,他才有勉强和主城傅家对上的底气。
但这脚跟,因为陈应的势力太过庞大且太过重要的缘故,并不是很稳。
时砚清说的成为敌对方正是因为这个。
“合作才是最温和又合理的解决方式。”段宁沉思片刻,得出结论。
“时昊存在一天,就不可能。”丁守决指出要命点。
是的,本应可以和谐相处,即使观念不同,也可以井水不犯河水,是什么导致他们走上对立面。时砚清无法解释这一切,很多细小的缘由造就了如今的结果。
“我们需要人手,公会应该扩张。”这是目前的关键。
“可以开启资源共享制度,我们有资源,武器,有佣兵信息,形成大的集群,便可抱团于医疗系统抗衡。”时砚清说出了初步的制衡方式。
“太慢了,”钟笙摇头,“傅子尧死亡的消息压不了那么久。蛊城有将近一百万人,集合起来是非常庞大的势力,但必须紧紧掌握在我们手里,不然和傅家斗争时,陈应就是那只坐收渔翁之利的黄雀。”
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所以无法轻举妄动。
“但那是医疗系统,在恒星辐射的大环境下,他们掌管了所有人的命脉。”时砚清颇感棘手。
“所以他们凭什么掌管所有人的命脉?”傅俞臣眸色一暗,沉声发问。
这才是一切问题的缺口.
“他们在大力招募,”许泰禾汇报,“非常大力,几乎是要将所有非医疗系统的人员全部拉到他们名下。”
“我们这边多少人?”陈应问。
“三个主要公会,大大小小的衍生公会,还有登记在册的佣兵,加起来不到二十万。”许泰禾保守估计了数量。
“随他们去吧。”陈应说,他并不在乎主角的势力膨胀程度,反正剧情线表明他会输。
“我们要反制吗?比如加入了时砚清的团队,同时会被医疗系统拉入黑名单之类的。”
“都可以,且最好不要。”陈应端着一副非常无所谓且无所畏惧的态度。
许泰禾无法理解他是如此四平八稳的端坐在这里,任由敌人的力量逐渐庞大,任由成功的可能如沙漏一般逐渐流失殆尽。陈应看他难看的脸色,“有空和赵鹏去帮一帮时昊,他才是战斗的主力。”
“他?要我去帮什么?”许泰禾脑袋上顶着大大的问号。
“无论什么,最起码要以我的名义去问他是否需要帮助,这是我的命令,无条件执行。”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温和,或许不太会受到重视,陈应换成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并没有给他提问的时间,挥他离开。
挣扎着走向死亡太过于难看了些,不如端庄大方,平和以待。陈应不想耗费心力在注定失败的事上,他已经打算迅速走完剧情节点。
该做的已经尽力,他对自己有信心。
剩下的只有等待。
这份等待的时间并不难熬,因为真正的剧情点大保底已经到来。
段宁器官异变——
第56章段宁
……这种戏码到底还要重复多少遍。
陈应看着时昊反馈来的名单信息, 并没有额外的器官可供挑选,段宁段泽陈应,这三人必死一位。
剧情大保底已经美美到来, 陈应当然不可能牺牲自己,剧情也不会允许他死亡。死神会在段家兄弟之间夺走一人性命。
“感觉命运和我开了一场玩笑。”段宁反反覆覆读着自己的器官病变说明, 惨白着脸越攥越紧。远处是无知无觉的段泽,正在计算机上敲敲打打。他的日常工作是维护命运齿轮的线上网站,这份工作并不算清闲, 他才得以远离人群直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现在我们要做出一个选择。”段宁立即想到关键,人在绝境下,脑子总会转得比别人快一些。也或许是时砚清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噩耗,他有些发懵。
“是大张旗鼓地让这消息散播出去,还是捂在内部,我一个人悄悄死去。”他苦笑。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选择?”时砚清没有反应过来。
“因为有些害怕, ”段宁用非常柔和的目光看向那边娃娃脸的人, 那是一直被他护在身后的, 他作为世上唯一亲人的小孩, “你说段泽如果知道我活不久了, 他会不会一时冲动牺牲自己, 剖出自己的器官来救我?”
这个问题并没有答案,因为没有先例, 所以无法确定。
其实关系并没有那么坚不可摧, 他和段泽近一年相处的时间都没有他和时砚清多, 工作不同造就了一定的疏远, 段宁一时间有些想不起, 刚从保育园出来时那个紧追在他屁股后头的小孩, 到底是什么模样。
这很正常, 因为当时他也是个小孩。
他们其实同龄,但段宁总将自己放在哥哥的位置,做什么事情会想着他一份。有人劝他,说你俩的积分如此接近,而他在科研方面的天赋高于你,所以段姓队伍里你会被淘汰。
“再说吧。”段宁望着冲他笑的傻乎乎的小泽,有些无奈地逃避着。
总之没办法抛弃,就先这样。
再然后,段姓的其他人相继出事,再不用去考虑会被考核淘汰,段泽更加频繁地凑过来,两人在F区的贫民窟中相依为命。
然后遇到时砚清和时昊,开始了新的旅程。
“其实也不一定非要选。”段宁思考良久,将段泽叫了过来。
“哎?哥,怎么啦?”正工作的段泽一头雾水地被叫过来,本来笑眯眯的,见他们俩人的神情严肃,笑容收敛了一些。
段宁这才发觉自己脸色太过难看,急忙调整,“哥有个事情得拜托你。”
“好啊!”段泽一口答应下来。
他甚至都没问是什么事,需要他做些什么,就如此直接了当地答应,这份信任让段宁的心再一次刺痛。我是为你好,在心中默念了好几遍这句话,才能让再说出口的词句保持一如往常的语气。
“有个封闭式任务,因为保密性太强,需要你脱离外界,单独一人完成,行吗?”段宁小心翼翼道。
“行啊,什么任务,多久?”段泽依旧是十分可爱又单纯的模样。
时砚清在一旁看着,看着段宁絮絮叨叨交代他一个月内不要登录网络,不要和公会其他人有多余交流。交代他这一个月内搭配何种的营养液更有利于身心健康,不要挑食,规律作息,好好睡觉。交代他以后唯一信任的人是时砚清,不要轻信其他人的任何话。交代……
很久,段宁摸摸段泽的头,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
“去准备吧。”他轻声说。
段泽噔噔噔跑走,段宁盯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出意外的话,这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这样就好,我们就可以专心致志的……”段宁的话没说完,他戛然而止。
脸颊有些湿润,但一摸又什么都没有。喉咙干涩到无法出声,段宁对这件事终于有了实感。
活不久了,我要如此清醒地走向死亡。他想.
这事引起轩然大波。
引的时昊开始解释并非他宣扬出去,他干的这种事情太多,等到真引火烧身时,像一个大喊狼来了的孩子。
陈应知道不是他,这事非常适合做一个负面舆论导火索,针对整个医疗系统。
“为什么段宁培育的器官不行!为什么段泽培育的器官的也不行!”
“我们培育的器官哪里去了!为什么一出事就用人命来顶!”
“还没看明白吗?因为器官培育是一个骗局啊!我去命定方舟查器官匹配,显示我踏马的十年内都没有适合移植的肝脏,我培育的器官是一出世就喂了狗吗?!”
“根本没有器官培育,所有的器官都是在队伍间流转!我们都被骗了。”
“骗子!什么医疗监察,不就是打着官方的名义排除异己吗?”
“这是一个阴谋,因为陈应想要他的器官移植人死,他才能把器官储存起来,为自己所用!”
“据说本来段宁有空闲的器官的,被陈应和时昊毁了,就为了让他死。”
“去死吧,你们该下地狱。”
“地下城的生态就是被这群狗东西祸害的,没看现在上层已经变成什么样子?”
“我才看见我在死亡链条里啊啊啊!”
“陈家人就没一个好东西,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们没看陈峰以前做过什么腌臜事,私我无偿分享。”
“已私。”
“能不能有个勇士冲进去把陈应弄死啊,我众筹五积分。”
“我来二十。”
“勇士,也不怕陈应找到你们的IP弄你。”
“我怕他,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整个舆论的扭转非常诡异,抛去时昊的阴谋,官方正常的医疗程序也被打为陈应的阴谋一环,陈应在口诛笔伐中回复狼来了的时昊,“我知道不是你,是时砚清他们。”
他因为足不出户遇到的人少些。旗下的公会成员则已经开始大混战。奇怪的风向开始,街头巷尾遇到标识医疗系统的人,不分三七二十一上去先骂几句陈应恶毒小人一手遮天,骂的不痛快就抬手开打。
各处,充满拿着棒子砖头枪械刀剑挥舞的人群和帮派,纱布止痛药的用量急剧上升,重症和普通医疗舱前排队的人口排出五十米,歪歪扭扭的一条,其中还有几个大结,凑近一看,原来一坨一坨的伤患再次爆发冲突。
“我呸!陈应的走狗!”“你插人队你还有理了?”“医疗系统的都是狗,狗在叫什么?”
于是伤上加伤。
最先打出人命的是据说命运齿轮的佣兵,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事,甚至开了打架直播,描述段宁这人温柔和气是天大的好人,陈应要逼死他,陈应该死。
评论里群情激奋,替天行道的口号响彻整个蛊城。
飞溅的血液混合着咒骂在空气中漂浮,整个蛊城躁动得像是要掀起地皮拔地而起。医疗系统的各公会大门都已经被紧紧关闭,门口泼着污秽之物,路面上用红色油漆写了各种反医疗的标语,和咒骂陈应时昊祖宗十八代的恶毒诅咒。
“十八代?还挺闲情逸致。”陈应戏谑。
“现在怎么做呢?任由这样的态势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许泰禾担忧。
至于是哪些后果,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
“时昊怎么样了?”陈应问。
“刚发了消息,他的个人实验室非常隐蔽,他说自己还在里头研究视频传导项目。”许泰禾汇报,并非常匪夷所思,这个节骨眼居然还能如此波澜不惊。
“好。”陈应点头。
许川过来了,他们几人常在的据点是霸下无敌公会,里面有许泰禾专门设计的沙发和吧台。但那里已经被涌进来的人砸得稀巴烂,于是转移了阵地。
转移到原医疗监察队,也就是陈峰曾经躲着的大楼里。
“这个场景真是熟悉。”陈应感叹。
只是主人公变了模样,原本需要躲躲藏藏的四十五岁中年男人成为他自己,陈应脑中冒出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他终于长成他最讨厌的模样。
他不合时宜地摇头笑了起来。
许川的眼中明晃晃两个大字,神经。自从混战开始,他没再表达任何劝阻或意见,更多的时候他在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
“想什么呢?”陈应问他。
“想你在作死。”许川回。
陈应自动过滤后三个字,保留前两个字,“谢谢你。”他说。
“啊?”许川眼中的神经两个字旋转跳跃不停歇。
“非常谢谢你。”陈应加了个形容词,显得更加诚恳些,并挑眉发出诚挚的邀请,“做吗?”
“你做梦吧。”许川离开三丈远。
行吧。
陈应团队的不作为是点燃民愤的另一股热油,终于,一周后,陈应在暗网上做出了回应。
只是回应非常潦草又敷衍,任何想知道的问题都没有被得到解答。
陈应说,“如果是你们,会牺牲自己救一个不相干的人吗?”
“啊,说错了,不是不相干,是敌对方的骨干成员。”
“你们不会。”
“我也不会。”——
第57章不公
陈应的这番回应并没有什么正面效果, 甚至是火上浇油,若不是了解他,真以为他没什么情商, 解释也像煽风点火。
时砚清给他打视讯。
第一句话就是,陈应, 现在想见你一面,大大小小的报备之后就杳无音讯了,是你的意思吗?
陈应并不知情, 但就他而言也确实没有相见的必要,“勿扰,躲避追杀中。”
时砚清见他身后的背景确实不像往常,也没再说这个,“所以打视讯算了,就是不太保密。”
陈应有些无语, “你不离谱吗?外面打成这样了你找我干嘛, 鸿门宴啊调虎离山啊还是荆轲刺秦王啊?”
“……”一连串的流畅典故完全证实了时砚清对于陈应也是穿越者的猜测, 这也是他今天为何来找的原因。
身边的所有人都说陈应已经再无合作的可能, 只能你死我活。而他有某瞬间想起陈应应当出生在法制社会, 有着与他一样正常的世界观与价值观。
“你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时砚清很好奇。
“我以为你见我是想让我考虑考虑舍己为人, 救下段宁,那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陈应戏谑道。
“……我倒也没有那么不讲理。”时砚清自己都无法保证的事实更没有道理加注他人, 最基本的道德他还是有。“我好奇你的经历。”他说。
“我们第一次认识前后, 我过来这个世界。”陈应说。
原来比他还晚一些。
“你是做什么的?工作, 职业。”时砚清又问。
“普通人。”陈应没有多聊, 只是简短道。
时砚清不太相信, “一个普通人在蛊城搅弄风云吗?”
“没办法, 主要是家世好。”陈应撇嘴, 就时砚清看来非常欠揍。
是的,所以时砚清拼了命从F区混着血泪一步步向上爬,而陈应只需要平静站在那里,就被推向高处,推向风口浪尖。
推着他站在世界的反面。
“你有想过停手吗?”这句是时砚清的真实目的,和平年代里的人到了异世狂性大发,妄图称霸世界,这种事想来也有,但放到陈应身上却有一丝违和。
“怎么停手,我不已经是地下城公认的大反派了,人人得而诛之了吗?”话是这样说,陈应的语气却很轻松,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沉重或者痛苦。
“很多事也不是你做的。”时砚清说。
确实,很多以讹传讹传得沸沸扬扬的杀人事件陈应也是第一次听说,自来到这个世界,他真正杀死的人哪个不该死,“但是,你这样解释别人会信吗?”
“或许会,或许不会,但你可以去解释,就不会弄成这样……”
陈应笑着摇了摇头,截断他的话,目中满是决绝。
“不用了。我该有作为反派应有的自尊,我不需要洗白,我不会回头,我绝不悔过。”.
时砚清盯着他,像盯着一个外星物种。
谈话应该就到这里,就像陈应认为的,他们本来也没有什么好聊,立场从最最一开始就已经注定,而偶尔出现的似乎可以并肩而行的可能性,是陈应给主角精心营造的幻觉。
那幻觉和泡沫一样,糊住每个人的双眼,显得陈应此人虽然行事诡谲,但还算有血有肉。
只是泡沫在剧情的不可抗力来临时,就消散了。
陈应的最后一句话是,“段宁器官异变是每个人都不希望发生的事,我在暗网上发那些话……”
“也只是,觉得不公罢了。”
视讯挂断,房间里又只剩陈应一个人。
动乱之际,他们都有事要忙,陈应手上除了医疗监察签章权力,其实并没有什么实权。所以非常庆幸,不用在这种操蛋的时刻还得工作。
噩耗只在一瞬间。
将段泽隔离出去是一把双刃剑。段泽不会过于关注外界发生的事,也就不会察觉段宁在死亡的边缘。
最差的结果,是他记忆中见到段宁的最后一面因为太过平常而显得模糊,往后回忆起来肯定会在心里骂人。
骂就骂吧,反正那时段宁自己已经听不到了。
但,其实还有更坏的结果.
正在认真工作的段泽从不知哪种渠道察觉不对,放下手头的事务,思考了片刻,决定破天荒违背段宁的嘱咐,连接了许久不用的暗网。
没有信号,他皱了皱眉。但这对于他不是难事,作为通信工程学科的佼佼者,破解这些只是时间问题。
引入眼帘的是段宁的器官异变消息,再往下滑,就是段宁段泽陈应三人只能活一人。将所有对陈应的抨击一条条浏览完毕,段泽习惯性抬头看向左前方,那是段宁常坐着的位置。
但他忘了,他被安抚在只有一个人的房间,四周除了墙壁还是墙壁,屏幕漆黑一片的光脑放在手边。再往右,是段宁给他准备的各种口味的营养液,他盯着看了半响,抽出一管一口囫囵吞咽下去。
他做了决定。
在这个过程中,段宁和时砚清没有收到任何来自段泽的询问。
他就像一个不那么耀眼的流星,在其他人的生命中安静停驻一阵儿,又默默的地离开了。
陈应在暗网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只有两个字。
“节哀。”他说.
段泽死亡,并主动上交给了冷冻仓的消息就像一记重锤,砸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他离开的方式也实在太过沉默,没留下只字片语。段宁完全崩溃,他再也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目光涣散,人在经受重大打击的时刻脑子是木的。
他甚至找不到装着段泽尸体的冷冻仓。
很久之前,他们每个人其实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比如死在佣兵或者公会任务中,比如死在巨兽的爪下,比如死在抢地盘的帮派枪下,比如……
他们应当泪眼朦胧,应当难分难舍,应当惜别后再阴阳相隔。
但不能一个人,悄无声息的,瞒着所有人走向死亡。
牵扯上人命,还是如此预料之外的人命,事情变了一种性质,终于,剧情线跨过最后的门槛。
第二卷结束。
“叮,”系统的声音响起,“恭喜您完结剧情线第二卷——《不死不休》,达成与时砚清、傅俞臣两位主角争锋相对、不死不休的仇敌状态。现剧情线第三卷——《审判日》已正式开启。”
“请达成《审判日》关键剧情点——被卧底背叛后送入审判法庭,达成审判结局。”
第三卷剧情,倒计时开始——
不好意思宝们,这章比较短,剧情发展确实应该到这里。第二款结束,第三卷开启。
本文进度过半,共五卷。
# 第三卷 审判日
第58章兄弟
赵鹏所在的队伍有五人。他们五人一起出门并排行走, 是蛊城一道非常靓丽又浮夸的风景线,时常引得路人驻足。
驻足,然后非常自觉地腾开道路。
因为全是彪形大汉, 惹不起。
受困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外形,他们接取的任务也大多是需要卖力气的活, 扛一些矿石,搬一些砖头等等,用尽全力挣一些小钱。某次, 他们接取了去地表捡尸的高级任务,几人兴奋着租了一辆越野车,但因为五个庞大的身躯塞不进小小的车辆,无奈只派出两人做任务。
任务做完,其他三个人怀疑那俩人私藏了油水,大打出手, 拳肘乱飞, 天昏地暗, 边打边脱。
几个大汉光光地打完, 趴在那里搜寻被撕扯下来的衣服和硬生生拽下来的光脑, 终于承认那两人没有在衣服或者光脑线上私藏油水, 几人狼狈躺在那里,放声大笑。
现在虽然丢人, 但爬起来又是一条好汉。他们齐心协力, 他们无所畏惧, 他们仗义勇敢, 他们忠诚义气, 他们坚定这样的信念, 觉得迟早能在地下城打出一片天。
就这么靠着积少成多, 他们几人生生攒够了去往E区的积分。当然,打架斗殴寻衅滋事也时有发生,并不全是他们占理,但无所谓,理是地下城过于奢侈的东西。
赵鹏在五人中属于拔尖的那个佼佼者,虽然并没有佼到哪里去,但他第一个升入C区。
又被陈应找上门。
直到加入霸下无敌,他们成为了医疗监察公会里与公会名称调性最相符的五个人,招聘时一排人齐齐站起,对着陈应大喊,“会长!”声如洪钟,余音飘荡。
陈应抑制住扭头就走的冲动,淡定走过众人的视线。以后再没参与过任何招聘事务。
除了赵鹏之外,四个赵姓兄弟分别分管FEDC四个区的医疗复核,生活条件之好,短短几日就从面黄肌瘦的大汉吃成膀大腰圆的大汉。赵鹏看着他们愣头青一样的架势,一想这样不行,得找个聪明人来。
许泰禾的出现,成为几人的救命稻草。
“泰禾副会长长得斯斯文文的,多好看,你说我追他他会答应吗?”四位兄弟中唯一一位稍稍有些弯的迹象,某次敲咪咪在背后蛐蛐。
被另一位兄弟一胳膊肘怼了两米远,嘲讽道,“你滚吧你说啥屁话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浅弯兄弟也不在意,想了半天觉得也没什么希望,迅速将自己掰直,愉快地将这件事抛到脑后。但他抛了其他人当然可没抛,他犯蠢时,总有人阴阳怪气,哟呦呦,就这,就这还想追我们许会长啊哈哈癞蛤蟆!
几人又打成一团,打完又勾肩搭背去酒馆点几瓶最便宜的酒,你一口我一口,侃着人生百态我多牛逼。
被路过的许泰禾汇报给了赵鹏,赵鹏跑去一人一拳将他们锤醒,冲他们脸上竖了个大大的中指。
“煞笔。”赵鹏笑着骂道.
赵鹏一开始还担心,那几个大老粗是否会介意许泰禾如此迅速爬到他们头上,他难得心思细腻地紧张观察这边,发现自己的担心非常多余。
尽管被告状,但几人对许泰禾还是非常信服。许泰禾也是为数不多没有对他们表露出丝毫鄙夷或者不屑态度的人,为人长得好看,时常带一副金丝眼镜,说话有条理,温柔又冷静,他们八辈子也想不到自己能与这样的人为伍共事。
赵鹏远远看着他们几坨大的围着许泰禾一位小的,点头如捣蒜。于是他也笑起来,露出一排大白牙,眉眼舒展,神情自得,明亮的眼睛在人造灯下熠熠生辉。
他们最看得惯的人是许泰禾,最看不惯的人是时昊。至于陈应,那可真是天上的星辰,只可远观,因为根本没有机会近看过几回。
“哎,你们说陈哥为啥那么信任赵鹏啊?”连他们自己都会不解。
无他,其他的大型公会哪个不是拥有多年深厚的感情才放心将重要事务交付,只有他们不同寻常。
“管他呢!”他们又想,总归自己的生活质量得到巨大提升,再不用风里来雨里去做些费力不讨好的任务,何况,所有人对他们尊敬有加。
曾经瞧不起他们的人,亲自上门来赔礼道歉。和他们有过冲突的人,战战兢兢能躲就躲。每去到一个地方,复核人陪着笑脸送着礼物。权力就是这样好的东西,几个没见过世面的粗人瞪大双眼,觉得自己的身形伟岸挺拔了不知多少倍。
半年以来,他们将自己的仇敌悉数消灭殆尽,轻飘飘些的送个礼便能过去,严重些的夹着尾巴走,放话别再出现在他们眼前。
几人生活快乐无边。
再然后,他们就被分配去了佣兵联盟。
第一反应当然是:终于来到我的专长,不用再盯着那些文绉绉的材料,看的人头疼想吐。佣兵任务才是真男人该干的事情,何况他们还是管理者,多么豪迈气派!
干了几天,发觉不对。
医疗监察和佣兵的权利辐射范围不可同日而语。再没有人尊敬着高喊上坐,再没有人揣摩喜好将礼物塞过来,待遇从天堂来到人间,几人一下子不太能适应。
商量了一下,终于咂摸出味儿来,原来不是升迁,是流放啊。
几人一合计,去找了赵鹏,抱怨为什么将他们调离了霸下无敌,他们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吗?
赵鹏不知道他们在想东想西,无所谓道,“可能觉得我们是管理佣兵的好苗子吧,再说陈哥需要我们去哪我们就去哪儿呗,合计这些做什么?”
几人对视一眼,“但是……”
“但是什么?”赵鹏对他们内心的想法无知无觉。
但是你倒好,一直是会长职位,高高在上,所有人都听你号令。我们呢?随口一句话就将我们调到不熟悉的位置,权力权力减少,势力势力没有。
我们从来不是一起的吗,我们不是兄弟吗,多少人嘲笑我们空有力气没有智商,和队友处得太近最后只会自相残杀,但我们通通不在意,一齐约定好将兄弟义气作为人生信条吗?
原来我们是你养的狗吗?
但这话不能说,即使再头脑简单,经过那么长时间权力的浸润,棱角也被磨平了些许,变得圆滑起来。何况面前这个人早已不是和他们平起平坐的那个赵鹏,那可是蛊城最大权力中心掌权人陈应手下的红人。所以他们只是——
“但是之前的活干得顺手嘛,就想问问准备什么时候把我们调回来?”几人站在下处,七嘴八舌陪着笑道。
他们难得这样子支支吾吾神色躲闪,明明之前都是有话直说,赵鹏察觉不对,但也仅仅只是察觉,察觉出的东西还稍有些偏移。
“啊?”赵鹏重新打量了几番眼前的兄弟,打量的他们都有些心虚,“我还以为你们医疗监察那里干得不舒服呢,佣兵才是我们发展的正途啊!不要懒惰,我们得走出舒适圈啊兄弟们!”
……原来是说这个,他们松了口气,还以为自己的心思被识破。
“所以,什么时候调我们回来啊?”几人不甘心。
“这就不知道了,等我有时间去问问陈哥吧,我之后给你们答复哈!”
但这个之后一去不复返,几人在佣兵联盟等了又等,一直没有等到任何调动的消息。
据说陈应身边又加了个许川,和许泰禾一起将霸下无敌干得风生水起。据说时砚清外出归来,更加强势的命运齿轮更使得本就日薄西山的佣兵联盟萎靡不振。
好几次,与许泰禾擦肩而过,许泰禾扬起笑脸朝他们点头打招呼,他们尴尬笑了几次,觉得十分没意思。你将我们抛弃,何必这样假惺惺地露出示好态度。
原来是一腔真心喂了狗!几人恶狠狠想。
到最后,再次相遇时,索性目不斜视直直走过,没有理会任何许泰禾做出的动作。
浅弯兄弟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许泰禾站在原地朝这边望过来,看神情好似非常莫名其妙,又有些受伤。
他狠狠心,一跺脚扭头就走。
更多的时候,几人凑在一块,你一句我一句。
“他在上位啥也不管,就留下我们和这一堆烂摊子!”
“果然日久见人心,赵鹏这厮根本没把我们当兄弟!”
“自己吃肉,把兄弟的汤也倒了,这他娘的!”
“那姓陈的不是个东西,时昊也听命于他,他们俩人那可真叫罪恶滔天,无恶不作啊!”
“听说暗网上很多人要讨伐医疗系统的人,放话说见一个揍一个,不会牵连到我们吧?”
“啥好处没捞着倒惹了一声腥,这赔本买卖,要不是当赵鹏是兄弟,我早撂挑子不干了!”
“谁说不是呢,扫把星。”
四颗脑袋凑在一起异口同声呸了一句,共同商定明哲保身。但认得他们的人实在太多,走在路上,呼啦啦出来一群人对他们喊打喊杀。
他们几人已经很久不再做格挡训练,身上的肌肉变得疲软,所以逃脱得非常狼狈。回到公会,门前已经被泼了大红色的油漆,上面是不堪入目的脏字。
几人怒气冲冲进门,相互端详自己被那些人打得乌青的眼睛和带血的嘴角,骂了几句还不解气,又大力踢烂了公会里所有的家具,但依然无法发泄内心深处憋闷已久的委屈和怒火。
然后,江长星的下属,佣兵联盟的正统元老来到他们门前——
第59章设计
他们带来了昂贵又有效, 纵使生活条件变好也不敢随意购买的药膏,几个烦躁的大汉本不想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接待乱七八糟的人。但他们带来药膏,伸手不打笑脸人。
那药膏冰冰凉凉, 敷在青紫皮肤上很快就不再肿痛,几个头脑简单的人没有去想为什么前脚刚被揍, 后脚就拿来药膏这样巧合的事,他们坐在主位,用居高临下的态度面对江长星的老部下。
“你们来找我们有什么事啊?”那几个态度很嚣张, 如果不是身穿刚被揍出的凌乱衣服,白色的药膏糊满一脸,就更显得凶神恶煞了。
老部下们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哎,因为和臭名昭著的医疗系统那边绑定, 我们佣兵联盟公会的人最近门都不敢出, 人心涣散, 递交退出公会申请的人只增不减。”
一人抱怨完, 另一人马上接上, 显得好像非常崇拜又尊敬地连声道,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所以赶快来和您汇报, 看看有什么解决方法没有。”
第三人开始扮演苦情戏, “我们几个是真的没办法了, 不知道能不能联系上陈应或者时昊, 给我们点帮助啊!”
第四人怒气冲冲煽风点火, “别说了!他们要是真把我们当自己人的话, 早就过来帮忙了, 难道还真要我们拉下脸皮去求助啊,凭什么?”
“哎,行了行了,别说了。”第三人一脸忧愁地拉住了激动得指手画脚的第四人,又用非常悲凉的目光望向主位的四位兄弟。
这一唱一和,已经完全把主位四人的情绪充分调动起来,佣兵联盟内战这么久,是个高层就有八百个心眼子,做这种事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于是四人勃然大怒。
想摔打些东西,发现整个公会几乎都被他们砸成一片废墟,没有可砸的,只能非常滑稽地跺脚,抒发自己上头的火气。
“操了陈应赵鹏,一群白眼狼。”
“操!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这仇不报我去吃屎!”.
见主位几人你一句我一句怒骂够,稍稍平静下来,下面几人见缝插针。
“但是说实话啊,按我们佣兵联盟目前的状况,几乎不可能与医疗系统对抗,他们大大小小的衍生公会几十个,保守估计有个几万人。”第三人时刻保持人设,仍旧一脸忧愁。
“我们佣兵联盟最壮大的时候不比他们人多啊!就几万人而已,算个屁呀!”第四人是暴躁人设。
“很多人都去命运齿轮了,就命运齿轮的规模来说应该能够和他们一战。”
“但其实江长星江会长在位的时候,我们与命运齿轮也是合作关系,他手里肯定有人脉和资源。”第一人走的是冷静分析派。
第二人听完十分激动,一脸狗腿的冲着台上几人笑,“我正好还和江会长保持联系,要不我们和江会长聊聊,看能不能让命运齿轮给我们让利。”
话说到这份上,台上几人一想,很有道理啊!但江长星毕竟是之前的老大,叫过来会不会天然压他们一头,佣兵联盟再小也是块肥肉,绝不可能拱手让人。
仿佛是知道他们有这样的顾虑,第一人接着补充,“江会长都卸任了,那肯定不能以领导身份给我们游说吧,那多不合适啊。”
第二人摇摇头,“就是让他帮忙说句话,难道还真给他个什么身份呀,就当普通公会成员吧,做得不好再给他踢出去。”
这话可说到人心坎上,台上几人的心绪跟着他们的讨论起起伏伏,好不容易决出了一个看似非常完美的结果,自然非常积极拍板响应,“行,那就这么办吧。”.
几天后几人喜笑颜开地过来汇报。
“哎呦经过我们极其艰难的游说,江长星会长已经和命运齿轮那边达成了联系,说是能够帮助我们脱离医疗系统,不用再看陈应的脸色生活了。”
“那感情好啊!”几人大手一拍,都认为这是个极好的消息。他们目前蜗居在公会里哪里都不敢去,无聊了就打打单机小游戏,憋闷得很。
“不瞒你们说啊,时会长和傅会长已经准备开始动手了,他陈应嚣张不了多久了。等他倒台,我们佣兵联盟一定能重振辉煌。”
这大饼画得深得他们心,他们几乎已经徜徉在自己胜利的幻想中,一道声音传来。
“就是最后有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台下人拖长声音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什么?”
“目前我们佣兵联盟的主事人还是赵鹏赵会长,这事儿该不该通知他呀?”一人愁眉苦脸。
被另一人拽了个踉跄,暴躁道,“谁不知道他赵鹏和陈应是一条心,告诉他,我们的计划还开不开展了?”
“但他们最后肯定会知道的啊,他要是阻拦的话怎么办呢?”
“……”几人齐刷刷抬头,望向台上的四位兄弟。
不出他们所料,台上一人果然掉进了挖好的陷阱里,“我们把赵鹏弄死就好了。”.
这话的分量太重,那人说出口的瞬间都有些恍惚。
但他们在这一片废墟中蜗居的时光更令人恍惚,恍惚到已经完全忘记当初发下的誓言和兄弟间的感情,脑中只剩一个念头,你挡我路,我要你死。
真正下了决心,那几人又习惯性地开始吹逼起来。
“别说赵鹏,陈应他不也就是个普通人吗?我们把他一并弄死就好了。”
“这是为民除害呀,好事啊哈哈哈哈!”
“给我们陈应的所在地位置,以我们的身手,冲进去擒出来那不是分分钟的事吗?”几人已经开始幻想自己的英勇身姿,和陈应跪在他门面前求饶的丑陋姿态。
听得下面的人一片无言。
……
这倒是也没指望你们。
属实将自己看得太过重要了一些。所以到现在他们还没有自知之明,他们唯一的作用,其实就是那份他们自己已经抛弃,但赵鹏依旧还算看重的,相互扶持的兄弟情谊。
要不然在这里跟他费什么话。
陈应,赵鹏,许泰禾等一众人皆不知所终,秉承擒贼先擒王的原则,策反身边的人勾他们出来只是最基础的计谋。
耳边,隐形耳机中江长星的声音响起。
“问问他们打算怎么动手,知不知道赵鹏和许泰禾他们都在哪里?”
随着发问,台上大汉一脸得意,“不知道,但找个由头把他约出来不就得了。”
“许泰禾呢,据说你们和他的关系也不错。”循循善诱。
“哎,就那小白脸啊,不是一路人呢,很久没搭理过他了,约出来估计要难一点。”
这他们还是心里有数,自从几次无视人家后,许泰禾再没与他们进行任何联系,贸然邀请只会引起怀疑。
“行,那就这样。”.
赵鹏其实哪里也没去。
他常去的地方无外乎只有三个,他的宿舍,佣兵联盟公会和霸下无敌公会。但最近应陈应的要求,一直在时昊的地下器官贩卖中心那栋大楼里打地铺。
许泰禾也在,于是他痛苦地抱怨,“这么关键的时候所有的命令只能靠光脑发出,咱们还在这里无所事事,是不是太不像话了些?”
许泰禾经过一系列的波折,已经学会立地成佛,“听陈哥的就行。”
“所以他妈的为什么人体实验要让我们过来啊?这一定是时昊的报复。”赵鹏振振有词。
“赵鹏,过来一下。”另一个房间传来时昊遥远的呼喊。
赵鹏呲个牙,十分不情愿地屁颠屁颠过去了.
在躺上手术台的前一刻,赵鹏观察这琳琅满目的实验基地,各种冰凉的仪器散发出幽幽的银光,随处可见的电线和各种奇形怪状的仪器架子堆叠着一直顶到天花板,头顶的射灯照得人额头发亮。
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他向时昊询问自己的各项器官健康状况,时昊敷衍道都很不错,非常优秀。
“怪不得我一次器官也没病变过,原来是原生条件比较好。”赵鹏点头。
“是啊。”时昊附和。
赵鹏大怒,“你个骗子,我明明换过肝脏!说,你拿陈哥的钱弄着花里胡哨的实验基地是要干什么,洗钱吗?”
时昊愣愣盯着他,垂下头回身拿了个两小时功效的麻醉。
噗呲扎进去,赵鹏捂着胳膊倒地晕厥,被时昊费力拖出去,扔在走廊上。
再被路过的许泰禾接力拖回他们房间的地毯上。
这样抓马的情景经常会有,他们早已习惯。
在躺上时昊的手术台时,许泰禾非常难得地开了个玩笑,“我不会在外面的走廊醒过来吧?”
时昊露出个阴森森的笑容,“不会,但你会少一个肾。”
许泰禾观察四周,“但你这里完全不像一个正常的医学实验室,反倒是更像……”
更像是什么,他也说不出来,若是他能亲眼看到冰冰凉凉的吸盘连接到太阳穴,头上的头盔冒出数百根连接屏幕的线时,或许会明白过来。
但现在,他完全昏死过去。
他昏迷,时昊忙碌,悠悠转醒的赵鹏从地毯上爬起,一条光脑的未读消息映入眼帘。
“赵鹏!老三被人打进重症医疗仓了!你在哪儿?快过来!”
赵鹏几乎是秒回,“怎么了?非常严重吗?”——
第60章赵死
“很严重, 你快过来。这可能是你见他的最后一面。”那边人情绪激动,扰得赵鹏的心被狠狠揪起。他几乎是从地毯上弹射而起,冲到一半, 突然想起。
陈哥并不允许他们以任何理由离开地下器官贩卖中心大楼,这样的念头刚刚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又被催命一般的光脑消息闹得抛在脑后。
“把地址发来,我马上过去!”
赵鹏乱七八糟打了几个字,探头出去瞧, 时昊和许泰禾正在实验室里,外面走廊空无一人。
他狠了狠心,屏住呼吸往外冲。冲到一半又突然想起什么,返回扯了张纸,留了几个大字。
【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回来】
用的是时昊留在一边的, 据说非常重要的研究资料封面。就当是他对自己无缘无故挨了一麻醉的小小报复。写下这几个字的瞬间, 他已经能够想象到时昊发现自己用他的资料随意涂画时, 他阴沉的脸色了。
一路快马加鞭赶到所说的重症医疗仓的位置, 并没有他想象到的一群人焦急围着, 等待里面的人脱离生命危险。赵鹏的面前几乎是空无一人。
这里已经接近地下城E区的边缘, 空荡又荒凉,触目可及的是各类延伸出去的洞穴和废弃的简易窝棚, 古老的初代医疗仓锈迹斑斑, 像是已经废弃使用多年。
本能的, 赵鹏察觉不对, 想快速撤离。
但已经太晚, 顷刻之间, 周围的黑色身影通通闪现, 形成了一个严丝合缝的包围圈。是他熟悉的面孔,大多是佣兵联盟的成员。
赵鹏正对面缓缓走出几人,是和他称了多少年兄弟的四人。或许是,又或许不是,因为好多天没见,看着他们稍有些陌生的脸,竟然惊觉有些面目可憎。
“赵鹏,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啊,”为首的那人大叹了一口气,假惺惺道,“说实话,在看到你那么快回复说我受伤的消息,并孤身一人跑了这么远,我还是非常感动……”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赵鹏目光如炬,迅速抄起手边一块石头朝这边掷了过来。左手掷石块,右手扬沙土,尘土飞扬迷了在场一众人的眼。
赵鹏来得匆忙,没带杀伤力强的武器,他自知打不过便朝着来时的方向冲,撞翻两个人又手撑着翻过一堵墙。右边有呼啸的风声,赵鹏抬手一挡。
一根狼牙棒,狼牙由铁钉代替,噗呲噗呲一根根扎进他肉里,翻出一道道鲜血淋漓的肉条。
赵鹏一脚踹过去,翻滚着躲开左边甩来的电击棒,又和正对面的人纠缠在一起,直拳带风,拳拳到肉,眼皮肿胀到逐渐渗出血水,撞击带来的耳鸣声让他一阵阵眩晕。
他被蜂拥而至的人打倒了不知多少回,又一次次站起,再次扑上去。
终于,终于,前方的路好像不再有模模糊糊的重影,他似乎将一切拦路人打倒在地,用尽全力踉踉跄跄向前冲。
砰,砰。
两声枪响从身后传来,在感到疼痛之前,他不知何时已经双膝跪地,只剩手边抢过来的电击棒支撑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脚步声一步一步越来越近,赵鹏抬起头,用眯缝的双眼辨认停在他身前的修长身形,高马尾,噢,江长星。
他吐掉嘴里的血,带出几颗牙,吃吃地笑了几声,轰隆倒下去,仰面朝天。
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赵鹏,”那几人也参与了对他的围剿,此时身形颇有一些狼狈,指着他咒骂,“你有病吧,见人就跑是心虚吗?”
或者是这架打得太过惨烈,打坏了他的神经中枢,赵鹏的思维慢了半拍,慢吞吞说,“啊,说你受了重伤原来是假装的。”
“不然呢,不然你怎么会现身,外面乱成这样了你跟个缩头乌龟一样,孬种!”
“我早就发现你和我们不是一条心了,当陈应的狗当的挺好的啊。”
“和你说实话吧,佣兵联盟已经在暗网上宣布脱离陈应了,谁要跟着你们一起找死。”
“我们呢,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你把陈应和他党羽的藏身之处说出来,再在暗网上开个直播,把你和陈应做过的恶事完完整整讲出来,留你一条命也不是不可以。”
恶事吗?赵鹏勉强抓住了关键词,他的脑仁好像已经停止运转了,想了半天,也想不到自己该陈述哪些恶行。
往前追溯,往前追溯,把他们四个招进霸下无敌是不是算一件。
“陈哥收留我,说是将公会全权交给我,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你们四个,我们终于有落脚处,有可以拼搏的事业。”他喃喃自语。
“还在陈哥陈哥的叫,那无恶不作的大恶人也配得上哥这个称呼,你魔怔了吧。”
是啊,陈哥不是让他们待在原地不要走动吗?他一向都很认真地执行了陈哥的命令了啊,为什么这次违反了?
噢,好像是有人重伤了,所以重伤的人哪里去了,他怎么没有看到?
好像确实有一个,身下一直在渗出深红的血液。
盯着来源,重伤的人原来是他自己啊。
那不行,得和陈哥说一声,让他来救我。
赵鹏抬起一只鲜血淋漓的手臂,戳出来的孔洞已经能看到森森白骨,他也不在意这些,用另一只手将手腕上光脑上的血污拂去,屏幕开始闪烁。
太好了,没坏。
刚有些欣喜的情绪,一股大力直接踹向了他的手臂,光脑屏幕被硬生生踢碎,随之而来的是手臂以一个奇怪的弧度向后弯折,他的手断掉了。
“该死,你要干什么?搬救兵吗?”收回脚的人骂道。
“你是指望自顾不暇的陈应来救你吗?别做白日梦了,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手下人的安危,你还真以为人家在乎你这点忠心呢?”
“说不定你这儿急着誓死效忠,陈应在后面笑你是个傻逼。”
“看他衷心的跟个哈巴狗一样,不会是去通风报信吧,哎呀陈哥你要小心佣兵联盟,哎呀陈哥你要躲好,别犯和我一样的蠢哈哈哈。”
……那倒也不至于。
他们好吵,头顶的人造射灯忽近忽远,又脱离顶棚围着他脑袋自转公转不停歇,身体里滚烫的血液流出后迅速变凉,今天的天气有点冷。
“到底想好了没?谁愿意在这里陪你浪费时间?”有人踹了他一脚,没踹动,只感觉那身体有着不同于正常人的触感。
他低下身试探,又有些惊恐地抬起头。
“死了?”他说.
“经过检测,赵鹏的生命特征已经消失。”系统在耳机里为陈应播报事件进程。
“?”系统有些疑惑,因为听完这句话的陈应迟迟没有动静,他非常清醒,按理说应该听到了这句话。
“谁干的?”良久后,陈应终于出声。
“赵鹏的队友,还有江长星以及佣兵联盟的成员。”系统说。
“他们啊。”陈应只是这样说了一句,又迟迟没了动静,他闭上眼睛,不像睡着,睡着时应该呼吸均匀又平和。他的呼吸轻到像是已经死去。
再次出声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小时,“他们的死亡是剧情里必须存在的吗?”
“不是,”系统说,“比如赵鹏,原剧情线里,他只是个十八线配角,是你生生将他提到重要角色里来。”
“但你身边人的离开应该是注定,因为他们和天命之子对立。而且反派需要黑化,那就应该孑然一身。”
“你这样说是为了我能够愧疚?”陈应睁开一只眼。
“不,你应该怨恨啊!”系统觉得他的思路十分莫名其妙,“他们杀了你最忠诚的部下,你当然应该恨意滔天。”
“好的,我恨。”陈应如他所愿。
系统满意地停止语音,继续以上帝视角在剧情线内俯瞰整个世界.
时昊还算信守承诺,许泰禾醒来时依然躺在手术台上,并没有被随意丢弃到走廊里。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腰子的位置,完好无缺。又觉得自己跟陈应赵鹏混久了,怎么也开始如此不正行。
时昊在一边捣鼓着什么,许泰禾没有打扰他,蹑手蹑脚出来。先是打开光脑回复手下的消息,他们霸下无敌的医疗监察业务名义上已经暂停了一周,但情况最严重的复核材料还得需要审核。
再接着,他回到房间,躺在地毯上的赵鹏不见身影。
许泰禾皱了皱眉,思考这家伙能跑到哪里去,打开门环顾了一圈,没找到人。
再次进门,发现时昊的资料封面盘踞着几个大字,歪歪斜斜的,一看就是赵鹏的手笔。
我出去一趟,别和陈哥说。
……
许泰禾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拿过光脑打开赵鹏的聊天界面,“路过买点别的口味的营养液。”
整天窝在这里吃些相同味道的营养液,吃的也真是腻。既然出去了,那就先干些好人好事,至于这个账,回来再算。
但他没等来拿着营养液带着歉意贱兮兮傻笑的赵鹏,他等来的是陈应的通知。
一个非常简短的死亡通知。
“赵鹏已死。”陈应给他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