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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出来的时候, 病房的卫生已经搞好了,女人脏污的衣服也被拿去洗了,小满勾起唇角, 忽然明白了有钱的好处,也明白了那种抵抗命运的无力感。

    女人怯怯地看着他的脸色,摆弄着手掌,嗫嚅着嘴唇,“对,对不起, 宝宝, 宝宝。”

    像所有父母一样, 失去神智的她竟然也会害怕拖累自己的孩子, 表现得惭愧后悔,似乎要将肝肠弄碎, 不过是吐了他一身而已, 小满走到她面前, 弯下腰去拥抱她, 碰触她脆弱的脊背, “妈妈, 没事的, 我没有生气。”

    “你不开心。”女人回抱住他,拧着和他相似的细眉, “宝宝不开心, 你,想冷冰冰, 哭。”

    有好几个瞬间,憨傻的女人在迷离之际看见了自己孩子满脸的泪水, 她伸长手臂,小满乖巧地蹲下身,她抚摸着小满的脑袋,“去,见他。”

    “你,开心。”

    她这样说着,冲着小满笑了,“我,不闹。”

    她身上的病号服有浓重的消毒水味道,小满忽然不反感这个味道了,这是妈妈的味道,他习惯用味道来珍藏记忆,妈妈的,顾小芒的,他摇摇头,“不,妈妈,你需要我。”

    “睡觉,可以去。”她把两只手掌合在一起,放在耳边旁边,摇了摇,笑得像个孩子,“乖乖,睡。”

    “我,睡觉,你去。”

    她躺到病床上,合上了眼睛,不一会就有了均匀的呼吸声。

    小满没有去,他不舍得在女人清醒的时候离去,果然女人精神不过一阵儿,就开始剧烈的干呕。

    命运的摧残逐渐让小满变得麻木,他只能在女人打了镇静剂的时候,离开一会儿,用有限的时间去见见他的爱人。

    再见到顾小芒,已经是两天之后了。

    小满放弃了做饭,他忽然意识到,就算自己做的是地狱级别的料理,顾小芒也会面不改色地吃完,可等到了破碎的以后,自己在顾小芒的眼里,就会变成一个做饭很难吃的讨厌的恶人,这样很不好,小满还是想在他面前保留一些美好的印象。

    矛盾的心理。

    两人决定在公寓里看一出电影,小满买了很多垃圾食品,炸鸡翅,薯条,汉堡,薯片,可乐,顾小芒看着桌上的一堆东西,摇摇头,拿起手机下单了一些果切,西瓜芒果之类的。

    顾矜芒拿完外卖回来的时候,男孩正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视屏幕,双腿蜷缩在胸前,嘴巴微张,神色呆滞,眼圈泛红,深深地陷入到故事情节之中。

    这部电影是顾矜芒随手点的,一部韩国的高分电影,里边的母亲忽然知道自己身患绝症,已经到了晚期,就开始要求女儿适应一些生活琐事,要求她改掉天生的洁癖,和小朋友们好好相处,以后要学会照顾自己。

    画面正播放到女儿知道了妈妈的病症,明天都要粘着自己的妈妈,哪怕是妈妈熬夜加班,小孩子困到快要睡着了,依旧微笑着跟妈妈说,“我一点都不困,和妈妈在一起的话,不想睡觉,闭上眼睛的话,就看不见妈妈了。”

    “怎么哭了?”顾矜芒把果切放在桌上,从冰箱拿出可乐瓶冰了冰他被泪水湿润的脸,揶揄道,“就这么感动?”

    少年仿佛沉浸在那种情绪里,还没醒来,被这样一冰,打了个激灵,湿漉漉的眼睛看过来,他的问题对于顾矜芒来说总是显得很稚嫩。

    “如果顾小芒是这个小女孩,会怎么做呢?”

    “可能会尽全力对她好吧。”顾矜芒在小满身边坐下,拿起一瓶啤酒,眼睛盯着屏幕,“毕竟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必须经历的课题,她只是比其他人懂得早了一些。”

    小满知道,顾小芒的回答是旁观者的回答。

    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更无法领悟那种切身之痛。

    他在看到那个女人呕吐的时候,就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她也在不停地呕吐,但是她会好的,不会跟电影里的女人一样死去,有顾叔叔的团队在,她不会死,她会长命百岁的,想到这里,那些感性的泪水反而不再充斥着眼眶。

    “如果让你放弃喜欢的人,就能让生病的亲人好起来,你会选择这样做吗?”

    小满尽量让自己的眼睛看着电视屏幕,说话的时候,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但是藏在身侧的手指已经偷偷地蜷缩起来。

    顾矜芒仰头喝了一大口啤酒,把喝空的啤酒罐捏碎了随手扔到垃圾桶里,“又不是演偶像剧,哪里来这么多如果。”

    “也是。”小满冲他甜甜地笑,直到电影看完了,都没有再掉过眼泪。

    第142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临走的时候, 顾矜芒送小满出门,他们并肩走在澄澜的走道上,不同于公寓里昏黄温暖的光线, 走廊里的灯光发白得厉害,照得人头脑愈发清醒,眼睛阵阵发酸。

    小满没有喝酒,但是眼圈那一块红红的,像酒醉后的红晕,他松松地抓着顾矜芒的手臂, 嘴里低低地哼着歌。

    “今天也想见到你, 不管什么天气。”

    “希望你同样在意, 让爱慢慢靠近。”

    少年的歌声青涩, 音调偏低,引得身旁的男人停下了脚步, 幽深的眸子装进了一个微笑歌唱的灵魂。

    “好听吗?”小满笑着问他。

    “好听。”顾矜芒点点头, 抓住了他的手, 攥在手心里, 像抓住一只即将飞走的鸟。

    小满往走廊的尽头左看右看, 发现暂时不会有人来之后, 才依赖性地把脸埋进了男人的胸口, 那股熟悉的柠檬香气又闯进来了,不仅仅是闯进了他的呼吸, 也闯进了他的心脏里, 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味道。

    “我跟你是一样的。”他把脸埋得更深了些,仿佛在述说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什么一样的?”

    顾矜芒不解, 温柔地抚摸着他柔顺的短发。

    怀里的人仰起头,他的眼睛被泪水沾湿, 睫毛变成了一缕缕,嘴角的弧度向下,认真而悲伤地说,“是我的心情。”

    “我的心情和你是一样的。”

    “我也是非常爱你的。”

    “顾小芒。”

    “请你一定要记得。”

    小满很少有这般爆裂外露的情绪,他一直都是含蓄的,内敛的,似一株不开窍的草木,正是因为如此,此时的顾矜芒几乎要压不住嘴角,他不知道该如何消化当下的心情,像是带着丝丝诡异的喜悦心情,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小满的侧颈,显露出些许带少年感的傻气,“是真的吗?”

    “还是第一次听小满哥哥说这种话。”

    小满看着他的耳根现出大片的红意,欣喜如同藤蔓爬上了他的眉梢,他心底的痛意更深。

    原来我的爱意竟能让他如此欢喜。

    “我今晚不想回去了。”

    他算了算镇静剂的时间,妈妈今晚能安稳地睡到天明,就算自己没有回去也没关系,一股巨大的冲动让他忍不住要做些什么,做一些离经叛道的,令自己永生难忘的事情。

    “把阿姨接过来也可以。”顾矜芒对他总是很有耐心,想得很周全,“我现在让小鱼安排一下附近的酒店。”

    这句话像是一记丧钟,把那些突然的冲动都打得稀碎,就像是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提醒童话里的灰姑娘必须从宴会上离开,从王子的身边离开,只是永远不会有失落的水晶鞋。

    “还是算了。”小满的脸色沉郁下去,像一朵枯槁的花,他将身体稍稍远离那个难舍的怀抱,勉强地笑道,“这样太麻烦了,要不还是下次吧。”

    “下次不是有户外活动吗?很久没和你出去玩了。”

    “别误会,小满哥哥。”男人的手掌宽大,包住他那张小巧精致的脸,指尖从发红的眼尾落到下垂的嘴角,往上提了提,“我希望你留下,也希望你开心。”

    “还是下次吧。”小满忍不住抓住他的手指,脸侧笑出来的梨涡有些空洞,抓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到了楼下,顾矜芒去取车,小满站在街道的树下等,回来的时候,看到他痴痴地望着天空,很瘦小一只,仿佛就要被路灯下的树影吞没了。

    “怎么了?”顾矜芒拧着眉头,郑重地询问。

    “啊,没有啊。”少年的脸落满了昏黄的光晕,微仰着头,“只是觉得今晚的月亮很亮,很远。”

    他戴上头盔,坐上车,忽然表现得很高兴,“要不下次一起吃个月饼吧,感觉这段时间的月亮也很好看,不一定要等到中秋。”

    “你是想吃月饼了吧。”

    “想吃什么馅的?回去问问阿姨喜欢吃什么馅的。”

    “都行吧,感觉只要是你做的,都挺好吃的啦。”

    “今晚的风感觉很凉爽。”

    “可能因为刚下过雨。”

    “一下子放晴,一下子下雨,很多东西都发霉了,感觉不好。”

    “放晴的时候把被子拿出去晒一晒。”

    “等我回来晒也可以。”

    他们之间闲碎的话语真的很多,顾矜芒是个话很少的人,但他和小满总能有来有回,说到两个人都口干舌燥,小满在这时候,忽然想起了超市九点过后逛街结伴的成对男孩,一下就明白了他们的关系,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平衡隐晦的时间,将无形的亲昵摊在光耀的灯火下。

    第143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小满盼望的月饼还没吃到, 女人就进行了第二次化疗,这次的强度更大,带来的负面反应更为剧烈, 她的头发大批大批掉落,这样程度的掉发,小满已经搪塞不住。

    “宝宝,头发头发。”

    女人抓着自己的掉发,形销骨立,眼窝凹陷, 神情惊恐, 像只可怖的画皮鬼。

    “没事的妈妈, 掉头发只是暂时的, 等你以后好了,头发就会再长出来啦。”小满抱住她, 跟她细细地说, “只是现在会掉, 等你好了, 就会长出很多很多的头发啦。”

    “不要, 掉, 好丑。”女人就算是疯了, 爱美依旧是她的天性,她用力地摇晃着脑袋, 看着满手的掉发, 无法接受,“我的, 头发,长长, 头发。”

    小满见她无法接受,指着楼下成排翠绿的树木。

    “妈妈你看,就像楼下这些树一样,它们在秋天的时候开始掉叶子,到了冬天树叶都掉光了,那么冷,它们也没有害怕,所以老天会奖励它们在春天的时候长出新的好看的叶子。”

    “妈妈也是这样哦。”

    他温温柔柔地看向自己的妈妈,握拳鼓励道,“妈妈也是一棵很坚强的树哦。”

    “真,真的吗?”女人期待地搓手,琥珀色的瞳孔放大了些,“那会开出花花吗?”她记得流云花园里的洋紫荆,是洁白的,就像无暇的花冠开满枝头。

    “会有的妈妈,到时候我会给你弄很多花花。”

    “好喔,你要记得。”女人对得到头上的花花很执着。

    “妈妈乖乖的,就会有。”小满从护士那边借来了发推。

    之前小满已经咨询过医生这个掉发的问题,医生表示把头发都剃掉会更好打理一些,在化疗期间掉发再正常不过,如果不剃掉,不容易打理,而且掉到变成秃子会更难看,小满试图让女人理解剃头这个举动。

    他拿起手机,播放一段女生剃头发的视频,劝道,“妈妈你看她,剃了头发也很好看哦。”

    视频里的女孩也是被癌症折磨,现在已经完全康复,她曾经在各个社交平台分享过自己抗癌的经验,其中包括剃发的内容,小满觉得她的视频很有帮助,也很吉利,“妈妈你看,她剃掉了头发,就把身上的妖怪吓跑了,身体也就变得棒棒的,妈妈你要试试吗?”

    女人听到“妖怪被吓跑了”动了心思,眼睛都瞪圆了,“真的,真的会好吗?”

    “会的。”小满变花样似的从身后拿出一顶假发,“就算妈妈剃了头,用了这个,也会有长长的头发哦。”

    “真,真的吗?”女人将信将疑,有些心动,伸出小尾指,“拉钩,宝宝不能,骗我。”

    “以后会好,就剃。”

    她有属于病人的执着,对拦路的死神,她渴望得到自己孩子的承诺,承诺她以后一定不会死,但是她已经疯傻了,忘了自己的孩子只是一个凡人,并没有主宰他人生死的能力。

    剪下第一把头发的时候,小满看着镜中女人期待的眼神,忍不住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哭,可能是因为他也无法确保妈妈一定会好,却半真半假地欺骗了她。

    女人的五官本来就生得清秀,剃了头,没有了披肩的长发,反而显得很文气,并不会难看,她惊喜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又高兴起来,把脸凑得很近,“好看,好看。”

    就连进来打针的护士看见了,也连连称道,“果然五官过硬,就连剃光头都是好看的。”

    小满拿出了一个袋子,把妈妈的头发装进去,又拿来了扫帚,把地上的碎发都收走了。

    女人打完了针,陷入了睡眠,他静静地走到了流云的空中花园,坐在那棵洁白的紫荆树下,望着天空出神。

    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小雨,打湿了他的眼睛,顾矜芒的信息进来了,叫他今晚过去公寓吃夜宵,他回了个“好”。

    回到病房的时候,女人刚睡醒,护士正在喂她吃东西,病了以后,女人几乎不想吃任何东西,因为最后的结果都是吐到洗手池里,化作了肮脏的秽物。

    剪了头发之后,省去了一些麻烦,发尾再也不会沾上那些呕吐的粘液,那种气味就算清洗了也无法散去。

    “呕,呕。”女人把肚子里最后一点酸液吐干净,小满连忙给她擦拭弄脏的下巴和嘴唇,她的脸比白纸还要苍白,嘴唇都有些发灰,却对着他讨好地笑,“好看,不会弄脏,头发,好哦。”

    她可能是误会了什么,觉得小满是怕她呕吐时候变得脏兮兮才让她剃头的,所以怎样都要称赞几句,让剃头变得合乎自己孩子的心意。

    “不是的,妈妈。”小满拿出干净的毛巾用温水打湿,给她轻轻地擦拭脸和脖子,“我只是怕到时候变成了秃子,不好看了,你会哭的。”

    疯癫会激化人心底的意识,女人是非常爱美的,小满觉得半秃不秃还不如直接剃成光头精神,毕竟自己的妈妈,是非常美丽的,就算变成光头,也是最美丽的,可不知为什么,看见她讨好地跟自己微笑附和,就会觉得心里很难受。

    十点半小满准时到达顾矜芒的公寓,他想着提前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帮忙清理,但是整个公寓很整洁,有清洁阿姨每天打扫,顾小芒的东西也没有乱扔的习惯。

    他陷进沙发里,无所事事的,感觉世界变得很空,心里的缺口在鼓鼓地吹着风。

    芒果果:我已经到啦。

    芒果果:等你。

    芒果果:^_^

    顾矜芒没有回复,应该是在上课,手机交上去了,小满在公寓里这里摸摸,那里摸摸,最后从衣柜里取出一件顾小芒常穿的T恤,嗅了嗅,感觉心情好了些。

    很奇怪,他也是用这款沐浴露,但是他不觉得自己身上的气味好闻,但是对顾矜芒身上的味道却非常上,瘾,他干脆把T恤盖在了脸上,闻着那股柠檬的香气睡着了。

    他太累了,就连顾矜芒什么时候回来了都不知道。

    最后是顾矜芒轻拍他的脸将他叫醒。

    他揉着朦胧的睡眼,看到窗外的灯光都熄灭了多数,月亮成了个小小的圆球,周遭静悄悄的。

    顾矜芒正把东西放到飘窗那边,一个小小的原木色方桌,两个榻榻米,桌上有个纯白的瓷盘,上边放着好几个胖乎乎的冰皮月饼,花朵的形状,薄透的冰皮,充盈的内馅,隐隐能看见里边爆浆的奶油和果肉的样子,饼皮有蜜桃的颜色,抹茶的颜色,也有透明的颜色。

    瓷盘旁边放一套深檀色的茶具,透绿的茶水从矮胖的茶壶倾斜而出,发出腾腾的热气,落到小巧的茶杯里,屋内空调的温度刚刚好,小满的心都沉静下来。

    “过来吃吧。”

    顾矜芒把最后一杯茶水放着凉凉,朝他伸出了手。

    他最近睡得并不好,站起来的时候感觉到一阵晕.眩,幸而沙发离飘窗很近,他惊慌地朝前扑去,落到带有柠檬香气的怀抱里,顾矜芒的胳膊牢牢地接住了他,就像接住了他脆弱且漂浮不定的灵魂。

    这样的接触有些近了,明明已经亲吻过多回,小满依旧觉得害臊,眼睫轻颤着贴近,如同寻找灵魂的出口。

    他太累了,渴望想要得到一些生的活力,待在妈妈身边,他时常感觉到死亡在拽着他,拽着他堕入深谷,只有来到顾小芒身边,他才感觉自己真切地活着,不再是一具枯木。

    顾小芒应该是品过那绿茶,他的舌尖带着清冽的茶香,小满的腰被轻松地提起,坐在男人的身侧,伸长的两条纤细的手臂,像无所依托的藤蔓,他放纵自己沉.沦,感觉吻从耳边落到脖.颈,又到锁.骨,迷离地阖着眼,看着窗外厚重的云层遮住了圆圆的月亮,试图用溺死的欢.愉逃避很多东西,死亡,恐惧,离别,失败,很多很多,就让他沉浸在爱里,做个短暂且自私的人。

    可爱人的嘴唇却从他身上离开,他看着顾矜芒的眼睛像饿极了的凶兽的竖瞳,他重重地喘.息着,耳尖红到滴血,将自己推得更远一些,神情看着有些委屈,“小满哥哥,不要诱.惑我了。”

    “我,我要去下洗手间。”他慌乱地站起,小满能看到张狂的形状,他迷茫地眨巴了两下眼睛,用那种懵懂疑惑的姿态,歪着头,舔了舔微.肿的嘴唇,似个纯.洁羞涩的精灵,“为什么不能继续?”

    他的眼睛看了看顾小芒变化的位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好几下,最后化作了决心,他将手轻轻地放在胸口,捧着一颗真心,跟顾矜芒说,“我已经准备好了。”

    也许他的爱卑劣浅薄,有害无利,但他的身体和灵魂,是纯洁的,都愿意贡献给顾小芒。

    “你也很想要,不是吗?”他隐.晦地伸长手,触碰男人的裤子,他心里害怕,可他就要走了,许多事情现在不做,以后不会有机会了,他不想人生留下任何遗憾,他彷徨得像即将死去的玫瑰,逼迫着自己立刻绽放。

    身旁的男人站着,他坐着,纹丝不动的巨大阴影像是一座高山,两人的身材悬殊令小满感到紧张,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承受,男人弯腰靠近的时候,他本能地后退了,反应过来后,他自责地蹙眉,男人忽然低低地笑了,那笑声里有浓浊的欲,更多的是,快要溢出来的爱意。

    顾矜芒弯下腰,捧着男孩的脸,像捧着自己的心肝,轻轻地嘬.吻,先是远山一般的眉,再是湿漉漉的圆眼睛,鼻尖上的小痣,和颤抖的唇珠,他都照顾到了,“小满哥哥,我是很想要啊,但是不是说好了会等你吗?”

    “你明明很害怕。”他惩罚性地捏捏小满的脸,咬了一口,“放心吧,我还忍得住。”

    “可是你都。”小满不好意思说出来,低头玩自己的手指,顾矜芒心跟明镜似的,手指揉着他的下唇,“谁看见自己喜欢的人,不会应?”

    最后一个字是在小满耳边说的,他惊慌地瞪大了眼睛,仿佛第一天认识眼前的男人,男人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去了洗手间,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哗啦的水声。

    他洗了很久,出来的时候,满身都是森冷的水汽,虽然A市已经进入了夏季,但是最近时常落雨,导致气温偏低,洗冷水澡还是很容易感冒的,小满皱起眉,“怎么洗冷水澡。”

    顾矜芒只用浴巾松松围住了下半身,洗过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他宽阔的肩像高耸的驼峰,手臂比小满的大腿还粗,水珠流过胸.肌的沟壑,落入狭窄的人鱼线,整个人有种莫名的色.气,他把微卷的黑发甩了甩,对小满的问题不以为意,“不洗冷水澡下不去,我又不想自己弄。仿佛自己弄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一样。

    “你。”小满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脸烫到就要冒起烟来,把空调的温度调低了些,被调戏之后,眼神亮晶晶的,没有了一开始的那种死气,顾矜芒直接趴到他怀里,像只体格很吓人的巨型犬,命令小满帮他擦头发。

    他洗澡的时候,小满早就看到了厨房用过的厨具,他轻柔地擦拭着头发上的水滴,问出声,“这些月饼都是你做的?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买来的,瞧着很漂亮。”

    “你上次不是说想吃吗?”顾矜芒很安逸地躺着,变成了一头慵懒的炸毛狮子,“我就让小鱼帮我把材料先买回来了,想等着你哪天有空过来。”

    “我已经弄了一份给阿姨了,做了个草莓和芒果馅的,她应该会爱吃。”

    他一边回复工作上的讯息,一边跟小满说。

    小满想说谢谢你,顾小芒你对我太好了,可又怕被他识穿了自己的异常,只能闭紧嘴巴,用那种灼热的目光将男人看了又看。

    顾矜芒终于把公事处理完,抬眼就是小满那种温柔的眼神,像满天的星星都落到了他的眼睛里,湿润的,灿烂而盛大的,他忍不住吻上去,男孩的一滴泪落到了地上。

    他拉着小满的手亲了又亲,从淡粉的指尖到葱白的手指,眼神里透露着急.切,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上带,央着他,“宝宝,帮我一下。”

    “我不喜欢自己弄。”天之骄子总有属于自己的高傲,顾矜芒奉行的准则是,既然自己有伴侣,那这件事断然没有自己解决的道理,小满感觉手心烫得要命,像捂住了一颗滚烫的石头,任由他怎么努力,努力的时间越久,那颗石头依旧是顽固不化,他气得眼圈都红了,像个小媳妇被欺负了一般,气得打了一下,顾矜芒也没想到自己会挨揍,错愕的瞬间,小满的脸上头发上都落下了脏污,他连忙抽来纸巾,给他擦脸,擦头发,“小满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要不我帮你洗个澡。”他说着就要把小满抱起来,小满错愕地回过神,觉得今晚的冲击太大,需要冷静一下,“不用了,我自己去洗就好了。”

    “宝宝,你生气了吗?”顾矜芒抓着他不让他走,小心地瞧着他的脸色,“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下次一定不那样了。”

    “或者我也可以帮小满哥哥的。”他说到这里,掩饰不住自己面上的雀跃。

    “不用了,我先去洗一下。”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形态,被弄脏的脸和头发,就像白色的染料弄脏了干净的少年,顾矜芒一想到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有种诡.谲的破坏欲,想把纯洁的天使弄坏弄脏,一起沉沦。

    那些染上的东西不太好洗,小满一开始只打算用水冲一冲,最后还是用上了洗面奶和洗发露,他的心跳得很快,脸也很红,就连身体也很不争气,他忽然明白了顾矜芒说的话,认命地把淋浴的水变成了凉水。

    等他洗完了澡,时间已经差不多该回去了,但顾小芒弄了这么多东西,他不留下吃感觉会辜负顾小芒的心意,他这样想着,脸上有些为难,顾矜芒看出来了,把东西整理了一下,放到两个粉色的包装袋里,“走吧。”

    小满拿了一个月饼在手上,坐在后座上吃,奶油是甜丝丝的,混合着水果的果酸和冰凉的饼皮,很好吃,“顾小芒你也吃一下。”

    他把月饼挨到了身前人的嘴边,让他尝了一口,接下来的路基本就是你一口,我一口,把小满那袋月饼都快吃完了的时候,就到家了。

    顾矜芒吞掉了最后一口,小满收回投喂的手,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发笑,“这样好像在喂狗啊,哈哈哈。”

    他一直是阴郁安静的,这样笑得眉眼都展开,像朵忽然展开的含羞草,顾矜芒很喜欢,他等小满笑得慢下来,忽然开口,“汪汪,我本来就是小满哥哥的狗啊。”

    “我要一辈子做小满哥哥的狗。”

    他冲小满眨了眨眼睛,仿佛这是一件很令人光荣的事情。

    第144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低声些, 难道光彩吗?”

    这是网络上很流行的梗,由小满的嘴里说出来,有种呆萌的感觉, 两人说着又笑起来,路灯暖黄的光晕将少年人青涩的脸庞照得发烫,不知不觉又吻在了一起。

    一辈子,对小满来说太长了,他攥紧顾矜芒的脊背,只觉得当下已是永恒。

    回到医院的时候, 女人已经睡醒了, 正望着窗边的月亮出神, 小满进来的时候, 她看到了他手里的包装袋,眼睛亮了些, “好看, 是花花吗?”

    包装袋上有团团淡粉的花朵, 她就以为里边也是花花。

    小满神秘地点点头, 把床上的小桌子放下来, 从袋里拿出了顶部透明的包装盒, 胖乎乎的各色冰皮月饼一目了然, 女人高兴得声音都尖细了,“哇, 是月饼。”

    “这是冷冰冰特地做给妈妈吃的哦。”

    “有草莓和芒果的, 妈妈想要先吃哪个?”

    女人脖子不自觉前倾,眼巴巴地看了好久, 摆摆手,“我, 我不吃。”

    “怎么不吃?”小满疑惑,把月饼推到女人面前,试图用奶油和水果的香味将她征服,“这个是很好吃的,你也知道冷冰冰做的东西都很好吃,快点试试。”

    他拿起一块放到女人嘴边,女人往后退了退,纠缠着手指,长睫压下,“我吃了,会吐,不好,冷冰冰,生气。”

    因为知道自己吃什么吐什么,所以不好意思辜负冷冰冰的一番心意。

    她见小满没有说话,立刻紧张起来,急急地说,“等我好了,就不会吐了。”

    “没事,那就等妈妈好了再吃。”小满把拿出来的月饼放回格子里,对她笑笑,“没事的哦,等妈妈好了,再让冷冰冰给你做很多很多你爱吃的。”

    “那我要吃,很多很多。”女人轻声地说,苍白的脸上紧张的神情松动了些,“宝宝,你今天,开心,我知道。”

    小满摸摸自己的脸,觉得自己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妈妈怎么知道?”

    “因为宝宝的眼睛在笑。”

    女人碰了碰他的眼睛,跟他亲昵地说了一会儿天真的话,终于有些昏昏欲睡。

    小满把冰皮月饼冻在客厅的冰箱里,回到病房的时候,女人已经睡着了,眉头蹙着,即便睡觉也不安生的样子。

    她时常感觉到来自骨缝里的疼痛,身体总是高热的状态,呕吐,大量出血,莫名的体表肿胀已经是家常便饭,小满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面对死亡的恐惧,他没有什么高明的主意,他已经尽力。

    他只有十九岁,做不到坦然地去面对这些东西,他依旧需要妈妈的安抚,于是他睡觉的时候习惯搬一张小床睡到妈妈身边,贴着妈妈的体温,就能将那些有关死亡的恐惧驱散。

    顾矜芒说的户外活动来了,公司也知道这种高强度的训练不人道,说是户外活动其实跟公司团建差不多,学员可以自带家属,活动的地点是海边,当天正好有个音乐节,小满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只说要问问女人的想法。

    顾小芒:把阿姨带上就好了,她也喜欢热闹。

    小满以前总害怕顾小芒会觉得妈妈是累赘,但是现在看来,顾小芒是真的把妈妈也当成了家人看待。

    自从在海洋王国那次交谈后,他就没有再对妈妈释放过敌意,而是跟自己一样,不论做任何事,都会优先考虑到妈妈的存在,可能这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

    芒果果:那我跟妈妈说下。

    芒果果:^_^

    女人根本不可能跟着一起去海边,小满把去海边的打算告诉她的时候,她表现得很开心,努力地抬起双手,拍了拍,“拍照照,给我看。”

    “应该是早上出发,过一夜,第二天早上回来,中午就能到医院,妈妈你会害怕吗?”

    小满忍不住把心底的忧虑问出了口。

    他的内心很煎熬,很想去,很想和顾小芒单独待一会儿,可是又放心不下妈妈,流云的医护条件自然是没得说,从来没让他失望过,但是妈妈生病后,他很少离开那么久,怕妈妈没法适应,也怕自己没法适应。

    “不会。”女人抓着他的手,笑得很开心,反复跟他强调,“拍照照,拍照照,拍照照。”

    “真的吗?”小满垂着脑袋,还是放心不下。

    “哎呀,你就安心去吧。”拿着吊瓶的护士进来,她在门口听了大半,“我们可是专业的,隔壁房那个老太太也是跟你妈妈一样的病,人家住了半年了,子女工作忙,都没时间过来照看,她照样好好的,精神头好着呢,你妈妈这么年轻,难不成还比不过人家一个老太太?”

    “对对,圆圆说得对。”女人点点头,跟着附和,她一直叫这个护士圆圆,因为她眼睛圆圆的,脸也是圆圆的,很会照顾人,性格也活泼,所以和女人的关系很好。

    “那好吧。”小满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围攻中败下阵来,“到时候麻烦护士姐姐随时跟我联系。”

    流云是私人医院,宗旨是给于客人全天候的陪护,所以护士对病人情况的随时报备也算是分内的工作,但小满还是下楼去给圆圆买了一些好吃的零食当做谢礼。

    到了第二天一早,因为只呆一个晚上,小满带的东西不多,穿了简单的白T和黑色的短裤,头上戴了个鸭舌帽,准备出发。

    “妈妈,那我走了,有什么事让圆圆给我打电话。”

    女人两只手伸出食指和大拇指,反着靠在一起,做出拍照的样子,笑着提醒他,“拍照照。”

    “我会的,妈妈。”小满抱住她,脸颊在她脸上亲近地贴了贴,“我很快回来。”

    澄澜真的很重视学员的训练,就连团建的当天早上,都要争取时间上课,家属都在公司一楼集|合,小满到的时候,看到乌泱泱那么多人在一楼,有些不知所措,幸好是小鱼早就在那等了,领着他到了顾矜芒的化妆间。

    九点一过,顾矜芒就过来了,见屋里没有女人的身影,“阿姨没有过来?”

    小满站起来,摇摇头,“我想了想,觉得公司去玩,带上我妈妈不太合适,还是等我们私下去玩的时候,再带上她吧。”

    “也好。”顾矜芒过来牵他的手,“等节目结束应该会有一段很长的假期,到时候问问阿姨想要去哪里。”

    “好。”

    两人到了楼下,公司的人正在清点人数,原本一大片人叽叽喳喳的非常吵闹,忽然看见顾矜芒牵着小满过来,声音都小了很多,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交缠的双手上。

    顾矜芒在澄澜是非常出名的,从刚进公司,就有很多人慕名来看他,因为他长得跟超级巨星似的,个子也高,很多人看了,都以为他是花瓶,背地里瞧不上他,后边第一次录制节目,他的舞台表现把所有人都惊艳了一番,不管是一起录制节目的学员,还是公司高层都对他特别感兴趣。

    众人对顾矜芒的瞩目在小满这里是见怪不怪了,毕竟从小到大,顾小芒走到哪里,就会成为哪里的焦点,毕竟没有人能忍住不去注视天上璀璨的星星。

    可小满不一样,他明白自身的残缺,那些艳羡的视线从顾小芒身上挪开,落到他身上的时候,就会带着一寸寸的审视和费解。

    他察觉到这种异常,害怕自己拖累了顾小芒在这些人眼中的形象,毕竟在世俗的匹配制度来衡量,顾矜芒这样的人和一个瘸子成为伴侣,只会降低那些人对他的美好观感,他思来想去,偷偷地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却被更用力地握住。

    牵着他的人对周遭突如其来的安静视若无睹,他感觉到小满对牵手的抗拒,神态自若地冲他笑了笑,凑到他耳边,“没事的,家属哥哥,澄澜谈恋爱不违约,放心大胆谈。”

    他微笑地对着小满说完这句话,冰冷的目光扫视了一周,那些好奇窥视的人慌张地收回了眼神,还殷勤地冲小满挤出了笑脸。

    其他学员都是旅游大巴接送,比较拥挤,只有顾矜芒和小满是两个人坐一辆车,宽敞的后排他们非要挤在一块。

    小满挨着车窗,看到那个大巴塞下那么多人,皱着眉头,那么多人挤在一块感觉不会太舒服,他偏头好奇地问身边的人,“顾小芒,为什么我们不用坐大巴车?”

    远离了人群,他那种紧张瞬间松弛了下来,顾矜芒凉凉地看他一眼,不是很开心,“因为我长得帅,因为我是第一名,因为我有优待。”

    “怎么?你喜欢坐大巴?”他语气不是很好。

    “没有,就是觉得你好厉害呀,都是因为顾小芒,我才不用和那么多人挤一辆车,顾小芒你好厉害呀。”小满不知道顾小芒为什么不快,但是知道拍彩虹屁,总是不会有错。

    果然男人冷淡的神情缓和下来,把头靠在他肩上,所有的重量都压到他身上,声音有些委屈,“为什么小满哥哥总是要甩开我的手。”

    “啊。”小满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挑了一种轻松的说法,“因为我腿脚不是很方便,我怕他们知道我和你谈恋爱,会笑话你。”

    “喔喔。”顾矜芒明显是生气了,沉着脸靠过来,抢走了小满头上的鸭舌帽挡住前排的视线,他凶悍的吻落下来,咬痛了小满的舌根,剥夺了他的呼吸,却挣脱不得,只能被动地讨好回应,直到耳边响起咔嚓一声,小满才大梦初醒地看到顾矜芒另一只手拿着手机。

    “你干什么?顾小芒。”小满伸长了胳膊去夺顾矜芒的手机,对方却大大方方的,故意的,将他们亲吻的照片发到了团建的群里,恶劣地冲他一笑,“那就让他们笑话我吧。”

    第145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顾矜芒幼稚的举动气得小满的眼圈都红了, 群里少说有几十号人,这样一发出去全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了。

    小满生起了闷气,不是因为害羞, 而是觉得顾小芒今后要完蛋了,他不再完美无暇了,因为自己即将成为他人生里的污点,哪怕以后离开了,顾小芒曾经和一个瘸子交往过的事情也会成为他的黑历史。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呢?”他想了很久,却说不出指责的话, 只悻悻地说了句, “有点不喜欢你这样。”

    “那你是很怕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吗?”顾矜芒的脸色彻底冷下来, 语带讥讽, “你就这么看不上我?从以前就是这样,在路上不肯跟我牵手, 怎么, 觉得我配不上你?”

    顾矜芒年纪更小一些, 又在气头上, 口不择言地说了许多过分的话, 偏头就看到自家男朋友靠着车窗无声地掉眼泪, 眼睛红得像兔子, 抽抽搭搭的,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 “不是你配不上我, 是我配不上你。”

    “因为我,因为我。”

    剩下的话, 他说不出口,可委屈自卑的眼泪一路下淌, 直流到顾矜芒心里去,把他的心烫出了好几个口子。

    他沉默了一瞬,把手机举到小满面前,解锁了屏幕,“我只拍到了你的帽子,而且立刻也撤回了。”语气还是冷硬的。

    哭泣的人慢慢止住了哭声,过来拿他的手机,仔细地看了看群里的聊天记录和手机相册,聊天记录的确显示撤回了一条群聊信息,相册里的图片确实只拍到了他的帽子,小满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以后不要这样。”

    “我会让你丢脸的。”他轻声地说,网络上就算了,别人不知道他是个瘸子,玩玩闹闹也就那样了,参加节目也是坐着采访,无所谓,可他实在接受不了那种贬低的目光落到顾小芒身上。

    “我会生气的,小满哥哥。”顾矜芒听见了他的话,没有像往常那样来哄他,他坐在座位的那头,俊美的脸上染上一缕阳光,穿透他浓黑的瞳仁,冷白的皮肤像冬天里的白雪,冷冰冰地看着小满,如同看着陌生的路人,“如果你不为甩开我的手道歉,我也不会理你的。”

    小满知道顾小芒对某些事情,有种惊人的执拗,比如自己的离开,比如自己对于大庭广众牵手的抗拒,对顾小芒来说,就意味着抛弃,可他想得很单纯,只是怕他被大家笑话罢了。

    他以前无法明白那些贫穷的家庭,辛苦劳作的父母到了孩子的学校为什么会选择避让,也不愿意和自己的孩子见面说话,原来是因为顾虑对方的感受,害怕自己心爱的人受到这个世界的排挤。

    这个世界总是会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东西去排挤一个人,他早已习惯。

    两人就这样冷战起来,长久时间不说话,小满时不时掏出手机拍拍一路的风景,汽车穿过钢筋泥土的科技世界,走入葱郁的树林,有座浅蓝色的拱桥横跨翠绿色的湖泊,湖泊上的水光似带着点点的金箔,时不时路过几间丛林里的小木屋,它被绿色抱住,如同身处绿色的海,小满拍了好多张发给圆圆让她给妈妈看,又拿出画本,偷描顾小芒睡觉的模样。

    可能是上课太累了,冷战的同时,顾矜芒开始补充睡眠,鸦羽般的眼睫垂下,晨光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嘴唇抿着,睡觉也看着脾气不太好的样子,像个脾气不好的矜贵小王子。

    小满用铅笔先画了个优越的轮廓,随后是蓬松微蜷的黑发,被注视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阴骘的目光如同苍狼的凝视,被盯住的猎物脊背收紧,后知后觉地想到顾小芒最近对自己太过和顺,自己胆大地忘记了谁才是这段关系的主宰。

    男人的长臂伸过来,轻而易举地将他抓住,如抓住一只不听话的小猫,画笔滚落到座位下,他抢走了小猫的画本,细细打量上边的轮廓,忽然掀起凉薄的唇,“把我当人.体模特?我可是要收费的。”

    小满被他这副凶狠的模样吓得够呛,咬住了下唇,张嘴刚想问要收费多少,就被男人掐住下颌,封住了嘴唇,就连舌尖也是冷冰冰的,像冷血动物的舔舐,小满害怕也不敢抗拒,他本能地爱着这个人,他只能抓住他手臂上起伏的脉络,让自己跟上他强势的节奏。

    他昏昏沉沉的,才知道原来这就是顾小芒跟自己讨的报酬。

    等顾矜芒终于松开他,他感觉肺中的呼吸都不够用了,耳朵嗡嗡的,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身旁的男人神色淡淡,除了耳尖红了一些,不像是亲吻过的样子,他拧着眉头,像在讨论很正经的事情,“接吻要记得呼吸啊,宝宝。”

    争执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下车的时候小满不敢挣脱顾小芒的手,怕被他当场亲死掉。

    他们到得早一些,大巴比较晚,公司给他们每个人都发了音乐节的入场券,随后就是自由活动时间。

    小满看了看手里的票,音乐节是晚上七点的时候开始,澄蓝的海在他面前展开,跟海洋王国的海不同,那边的海是深夜的海,总有种寂寥的感觉,可这边的海是度假区的海,沙子是纯白色的,踩在上边很柔软,海水很干净,能看见水里各色的贝壳,岸边的水是偏绿的,到了远处又变成了蓝玻璃一样的颜色。

    大家都散开了,小满也没有了牵手的顾虑,两人午饭先去吃了一顿海鲜,吃完去了附近的赶海公园看看,看到很多大人带着小孩在挖螃蟹和海螺。

    顾矜芒看着他好奇的样子,“想去玩玩吗?”

    都是小孩子玩的,但是小满还是点点头,午后的日头有点晒,他的皮肤又白又薄,被晒得出了汗,蒙了一层胭脂样,顾矜芒先买了一顶大帽子给他盖上,这样日光就都遮住了,宽大的帽檐下是栗色的碎发,雪肤红唇,圆圆的褐色眼睛,露出的四肢纤细白润,看着像油画里的少年。

    路过的人忍不住看看顾小芒,又忍不住看看他,搞到小满很不好意思,以为自己太难看了,“这个帽子太大了,我不要戴了。”

    “乖乖戴好。”顾矜芒不悦地拧起长眉,拦住他摘帽的手,解释了句,“他们是觉得你好看才看你。”

    小满心想说才不是,可是顾小芒已经付了款,这种款式的帽子放平日里也戴不上,就认命地戴着了,赶海公园进门的地方停了好多车,他们拎着小桶和铲子走到岸边。

    海边的风景各有不同,下车的地方海水澄澈,一眼能看到水里的贝壳和颗粒分明的海沙,但是这片赶海区的海水偏灰,礁石很多,小满偷看了几个孩子桶里的小螃蟹和海螺,也有些跃跃欲试。

    但他凭空挖了好久,在地上创造了好多个坑,都一无所获,小脸都垮下来,脸上愁云密布的,连豆丁大的小朋友都挖得到,他都挖不到。

    “我来看看。”顾矜芒一直站在他身边,扮演一把巨型太阳伞的作用,他蹲下来,阳光就落到了小满脸上,他指着沙子中间的一个小孔,揣测道,“我看他们都是挖这个小孔,可能是海贝的出气孔。”

    他挖了几下,在小满的一声惊叹下,有个贝壳混着海沙被挖出来,“太厉害了。”

    小满拿着那个贝壳看了又看,依葫芦画瓢挖出了好多个。

    “海螺应该在礁石上找,它们以生蚝为食,生蚝都在礁石上,礁石上应该好找,螃蟹不喜欢阳光,你在石头底下翻一下看看,算了,还是我来吧,小满哥哥,你的手要画画,不要被夹到了。”

    顾矜芒按照他的推论翻翻找找,果然给他找到了几个黑色的海螺和几只躲在石头底下的小螃蟹,带来的桶一下子就要满了。

    “差不多要回去了,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估计一会儿要涨潮了。”

    时间过得太快,男人提着桶,站起来,在小满身上留下个高大的影子,小满看着满满的一桶收获,扶着他的手臂站起来。

    两人往酒店的方向走,小满的脚踩着松软的泥沙,手也脏兮兮的,可他很高兴,许多愁苦的情绪都被他抛到了脑后,他偷看了顾小芒好几眼,终于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感觉我们好像小时候啊。”

    小时候他们会在别墅湖边的那棵大树下玩沙子,捉迷藏,那些岁月过去太久,直到小满看到面前的人,想起了小小的王子,他蜷曲的黑发长长了些,眼窝更深了些,鼻梁更高了些,记忆里的人和眼前重合,他们已经走过了很长很长的岁月了。

    “我也觉得。”顾矜芒温柔地看他,来牵他的手。

    来了海边,自然定的是海景房,他们提着桶刷卡进去的时候,小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透明的窗外装着绚丽的日落,海上的船只三两漂浮,薄淡的日光有许多层,紫色,粉色,橙黄色,如悬浮的丝带挂在海上,海的暗色映着那些光线,像一场永远无法忘却的美梦。

    小满把这一幕拍下来发给圆圆,圆圆立刻回复了一个“很棒”的表情,他猜是女人让她发的,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宝宝,先去洗澡。”顾矜芒有洁癖,一进房间就随手脱掉了上衣,他刺啦一声开了一罐啤酒,站在窗边看落日。

    小满看过去,只看到他背光情况下身体的剪影,发达的手臂线条捏扁啤酒罐,宽阔的肩,和现在流行的公狗腰,让小满的脸阵阵地发热。

    他洗完出来的时候,男人已经等了很久,把被泥弄脏的长裤都蹬掉了,小满不敢去看,路过的时候被摸了一把脸,“成天害羞什么玩意呢。”语气似笑非笑的。

    冲完澡,两人准备出发参加音乐节,顾矜芒是个酷哥,戴了黑色的鸭舌帽,上边的涂鸦是小满画的,帽檐打着很多个小孔,挂着黄铜色的饰品。

    他穿一件宽大的草绿色T恤,搭配更深色些的工装裤,戴着黑色的耳钉,半张脸让小满用可洗水彩画了一只小猫,看着又潮又痞,小满不喜欢穿得太招眼,还是白T和短裤,露出纤细的四肢,他皮肤本来就很白,在将入夜的光线里,更是白得像雪。

    都弄好了,小满背了个乖巧的小黑包就准备出发,“等会儿。”顾矜芒把他抓回椅子,强按着他在脸上画了几道猫咪胡须。

    “不错。”男人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唇角微勾,捏着他的脸用力亲了下嘴,“有点太可爱,想把小满哥哥吃掉了。”

    小满警惕地看了他好几眼,生怕他兽|性大发把自己吃掉。

    第146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他们住的酒店楼下就是风景最好的度假景点, 到了晚上,小吃摊都摆满了,从海的这头到海的那头。

    由于两人外貌过于出众, 路人看到他们俩,还以为是音乐节主办方找来的打卡NPC,一个气质柔美温润,像颗青涩的白玉,一个身高在人群中极度扎眼,脸却是标准的浓颜系帅哥, 比娱乐圈的男爱豆都惹眼, 让人很难不留意。

    “那个, 请问你们是这次音乐节请来的NPC吗?可以跟你们合个影吗?”

    两个女生讨论了很久, 终于大着胆子过来问。

    “啊,我们也想拍。”

    “我也是。”

    “要排队吗?”

    旁边注意他们很久的人群, 听见有人这样问, 还真以为他们是NPC, 你一言我一语的, 居然开始自发地排起队来。

    小满知道这些人都是冲顾小芒过来的, 他摆摆手, 不太能接受这种被人瞩目的氛围, 为了避开人群,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险些摔倒, 幸好顾小芒及时扶住了他。

    男人原本表情很平淡,从小到大, 这种狂热的关注已经见怪不怪,但是他们让小满差点跌倒, 他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不是NPC,不合照。”

    他本来就生得冷,虽然好看,可气质却像凝固的冰块,天知道那些人一开始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过来的,被他这样一冷,所有人都如同惊慌的鸟雀,在一瞬间散去。

    “啊。”小满看着空空如也的周遭,扯了扯身边人的袖子,“你不要那么凶,以后你出名了,肯定很多人找你拍照的,你这么凶,他们肯定会背地里说你耍大牌,到时候媒体肯定都是报道你的黑料。”

    “管那么多干嘛。”男人不以为意,抓住他细瘦的手腕,“刚有没有摔着?脚踝有没有扭到?”

    作势就要蹲下去看他的脚踝。

    “没事,我就是被吓了一跳。”小满拦着他,无奈地转动了下脚踝,示意自己真的没事,男人才没有继续坚持,“音乐节快开始了,我们进场吧。”

    其实他们刚才逛的时候远远就看到那边盛大的舞台,这次音乐节请来了很多歌手,虽然不是当红的,但演唱的曲目都很摇滚,非常high。

    舞台上方有个大大的LOGO,写着dream life,三面巨幅的高清屏幕拼接在一块,小满觉得就算在百米开外也能看得清楚,场地里出于安全问题,并没有设置座位。

    来参加音乐节的更多都是潮男潮女,小满原本还觉得顾小芒让自己往脸上涂水彩太夸张了,进了场,才发现大家都这样,不论男女,浮夸的妆容,热辣的穿搭,背心短裤,满头的脏辫,清凉的夏日,荷尔蒙的味道已经爆棚。

    来的歌手虽然都不红,翻唱的歌曲却是耳熟能详,大屏幕上跳出歌名和歌词,歌手拎着吉他上场,舞台上的烟火在一瞬间盛放,烟雾在整个世界散开,各色的旗帜在云雾与晚风中挥动,小满的心脏被重金属的噪音震撼得扑通直跳,他们身旁的人群兴奋到已经自发开始牵手绕圈。

    “怎么!触摸开花沼泽!”【注解1】

    “嘿!!!”

    剧烈的轰鸣撕破耳膜,人群的尖叫,欢呼,起舞,疯狂,令残缺的少年感觉格格不入,他是个残疾人,周围人的每一个蹦跳动作都会让他感到难堪和自卑,身旁的男人俊美的面容被红色的光感染,如同诡谲的神明。

    小满出于害怕,本能地去抓他的手,却见他忽然矮下身子,强壮的臂膀抓住了他的双腿,一瞬间,他被高高举起,如同幼时做过的每一个有关父亲的梦,在此刻实现。

    顾小芒将他高高地举了起来,那一刻,他看见了舞台,看见了绚烂的烟花,看见了舞动的旗帜和摇摆的人群,他在顾小芒的肩膀上看到了这个世界。

    “当我找到你!”

    “试探你眼睛!”

    “心无旁骛地相拥!”

    歌曲来到了高|潮,狂欢也来到了高|潮,周遭的人在他被举起的那刻,发出了尖锐的爆鸣,混着高昂的歌声,令小满的脸发烫,他试着用力地挥舞着手臂,去加入正常人的狂欢。

    “那是我仅有的温柔!”

    “也是我爱你的原因!”

    “在这凄美地!”

    这首歌结束的时候,小满脑袋嗡嗡在响,还没从那种震撼的余韵中缓过来。

    顾矜芒依旧举着他,他害怕对方累,下意识拍了拍他的脑袋,“小芒,你放我下来,你这样会很累。”

    “不会。”顾矜芒随手把他往上颠了颠,却被胆小的兔子揪住了头发,肩上的少年低头看他,慌得就要哭了,“你快放我下来。”

    小满下来的时候,心有余悸,他在乎人群的眼神,当他们陷入乱舞的时候,没人会留意到他,当歌曲结束变成慢摇,他就变成了众人的焦点,而他害怕成为焦点。

    空气中那种烟火的火灰味还未散去,就有人匆匆跑到他们的身旁,带着低调的黑色鸭舌帽,手臂上有纹身的年轻男人,嘴唇有个张扬的唇钉,他看向顾小芒,“小芒,好久不见。”

    “嗯,演出不错。”顾矜芒转向小满介绍道,“小马,之前酒吧的驻唱,还记得吗?”

    小满这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感觉眼熟,乖巧地点点头,说了声“小马,你好。”

    “小芒,跟我上去唱一唱?这么久没见,看看你现在唱得啥样了?”

    小马给顾矜芒发出过演出的邀请,当时对方回了他两张门票,他还以为对方是开玩笑,今天才特意留意了下,居然真的看到顾矜芒熟悉的身影,极力地邀请,“好久没听你唱歌了,给个面子呗。”

    “帮我热热场子。”

    顾矜芒的目光落到小满身上,“不了。”

    “没事,他要去。”小满推着顾小芒,笑着跟小马招呼,“他要去的。”

    这是个很好的曝光机会,小满不想顾小芒因为自己错过,亦步亦趋地拽着顾小芒跟着小马往舞台边走,轻声地跟他说,“我没事的,我一个人可以,你就好好唱,我在下边看着你呢,要好好表现嗷。”

    “不要让我失望。”

    小马兴致勃勃地去跟其他人宣布这个喜讯,他们以前算是一个团队,顾小芒是他们的主唱,后来他回去读书,小马只能接替他主唱的位置,眼下能有机会一起表演,大家都很高兴,没有留意到顾矜芒和小满之间的暗流汹涌。

    “我不放心,”顾矜芒绷着个脸,“那些人疯起来乱蹦乱跳的,等下撞到你了怎么办,我不想唱。”

    “没事啊。”小满主动去牵他的手,“那你唱首慢慢的歌不就好了,我不信唱慢歌他们还会跳起来。”

    顾矜芒还是不说话。

    “好吧。”小满低下头,表现出难过失落的样子,“其实就是我突然想听你唱歌了而已,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你真的想听,我就唱,别不开心。”倔强的大男孩伸手来碰他的脸,“我找人过来带你,你就在前排,就在我眼皮底下待着,不要乱跑,知道吗?”

    “知道了。”小满很乖地碰碰他的指尖,那边小马把东西都弄好了,在催着顾小芒过去,他用力在小满嘴上啄了一口,才往那边过去。

    舞台的歌声戛然而止,原来播放着劲爆的DJ舞曲,从开场到现在,都是震得人耳朵发痛的重音乐,底下的人摇晃着脑袋,扭动着腰肢,如同群魔乱舞,可音乐停止的时候,所有人都有些不满地看向了台上,浮躁的人群永远无法享受短暂的静寂。

    很快舞台就重新亮起,乐队的所有成员就位,顾矜芒站在世界的中心,身前是话筒,背景乐都交给了队友,他戴着黑色的口罩,搭配他那一身倨傲不羁的装扮,和高挑的身高,一下子就吸引了台下所有人的目光。

    一束橙黄的光从他身后升起,几个沉闷的电子琴音缓缓在安静的世界响起,伴随着海浪的声音,整个舞台在歌声落下的瞬间,都变成了落日的颜色,背景里无数的星星跌落,伴随着漫天的泡泡旋转,形成一个如梦似真的世界。

    从前我的另一边【注解2】

    通往凌晨的街

    空无一人的世界

    行影匆匆这些年

    期望从未破灭

    默不作响的时间

    最好的人注定会到身边

    孤注一掷的执念

    我终将看到你身影逆光出现

    少年的声线清冽嘶沙,像破旧古朴的摆钟,又想荒芜沙漠里的沙,寂寞侵蚀,台下的人褪去了狂舞的不满,举起了手机,拍下落日的海景,就连飘摇的旗帜都在静静地聆听,他站在世界之巅,歌唱空无一人的世界,歌唱最好的离别,歌唱不可言说的思念,众人的歌声汇成了一片海,小满在众人动人的泪水里,忽然释怀了。

    光芒捧起你的脸

    我飞在云层间

    狂奔向你不停歇

    你说最好的人会到身边

    此刻我也这样想

    你总将看到我最美模样出现

    站在小满身边的女孩,她是独自过来的,方才她在摇滚乐里尽情起舞,对骤歇的空洞表现不满,可到了此刻,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述说着离别的悲伤,和许多人的声音融在一起后,她的那份悲伤也化作了眼泪,小满给她递去了纸巾。

    女人生病之后,他对这个世界的恶意产生了巨大的恨意,他曾想过抛下一切,跟顾矜芒去远方流浪,爱一个人不就是不顾一切,同甘共苦,至死不渝?

    可到了此刻,他在众人的眼泪里,忽然就明白了命运的深意。

    它不愿天才沦落,它不愿星星变作尘埃,顾矜芒,和他终归不是一路人。

    他是天上的月亮,永远落不到他的怀里。

    不过也好,小满抹掉眼角的泪水。

    “远远地望着就很好了呀。”

    第147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等这一切都被你了解十指错落相牵【注解1】

    跨越时间总会有一天你出现我身边

    最后一个乐音落下, 全场空寂,橙黄的光照亮了偌大的舞台,台上的人, 站在无尽光环的中心,他的面容被投放到大屏幕上,他手捧着话筒,眉目清朗,目光中皆是流淌的温柔。

    可能因为被爱,再冷硬的人也会不自觉变得温柔, 对世界逐渐抱有善意。

    “谢谢聆听, 希望大家都能等到那个最好的人。”

    他话音刚落, 就有此起彼伏的问候声响起, 狂热地将此时安宁的夜空点燃。

    “你呢!帅哥!”

    “帅哥有没有女朋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这样的声音里,有男有女, 谁都想接近月亮多一些, 谁都想被月亮看见, 哪怕不曾拥有。

    小满揪住了裤腿, 垂下脑袋, 面容逐渐失去了颜色, 他早已料到顾小芒的魅力, 可他没料到会有这样的插曲,心头如同灌满了海水, 微咸的液体冲刷着他自卑残缺的伤口, 隐隐发痛。

    谁都听到了那些声音,顾矜芒自然也听到了, 但他并没有隐藏,而是唇角微勾, 深远缱.绻的目光穿透人群,落到那个畏缩瘦弱的身影上。

    “以及最后我想说。”

    “宝宝,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的。”

    顾矜芒告白落下的同时,随着无数颗芳心破碎的瞬间,全场爆发出了巨大的尖叫声,大屏幕的镜头在人群中迅速地搜索,最后的画面定格在穿着白T短裤的少年上,他惊慌地抬起头,瞪圆了眼睛,眼睛盈盈有泪水,嘴巴微微张开,比起惊喜,表情更多的是错愕。

    小满听见那声“宝宝”已经让他心脏骤停,看到大屏幕豁然出现自己的样子,才终于反应过来,他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意,两只手往上举,指尖碰在一起,朝着舞台的中心比了个心。

    “哇啊啊啊啊啊哇啊啊啊!!!!”

    “磕到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所有人的瞩目下,顾矜芒跳下了舞台,朝着他奔过来,柠檬的香气再次席卷了他,小满紧紧地抱住来人的脊背,泪光从眼角滑落,“谢谢你,谢谢你,顾小芒。”

    谢谢你让甚至算不上普通的我成为了珍贵的宝贝。

    两人还没等音乐节结束就跑了,骚动的人群不再满足于听歌,摄像头和注意力时不时落到他们身上,顾矜芒习惯了这样的注视,但是小满不喜欢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好像一点小小的互动都会引起众人交头接耳的讨论,而他听不到那些讨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就宁愿没有这些讨论。

    想着晚上不出来逛了,两个人还专门去打包了不少东西到酒店吃,小满难得的也要求买点啤酒饮料,是一种叫做菠萝啤的东西,模仿菠萝和啤酒的味道,但几乎没有度数,买了好几斤小龙虾,和炸得焦脆的椒盐鸭下巴,撒满辣椒粉的铁板豆腐,还有好些重辣的烧烤,顾矜芒出于健康考虑,还买了好些果切。

    酒店的电视是超巨幕,吃的堆满了圆桌,差点放不下,两人商量着选好了一部科幻电影,但还不准备开始看,顾矜芒就先去洗了澡,出来后就催着小满去洗澡。

    小满拿着换洗的衣服慢吞吞地走进去,他的情绪还沉浸在刚才的冲击中,久久不能平静,淋浴间的墙面是纯白的,他打湿了头发和身体,胡乱给身体抹了一层泡沫,呆呆地看着玻璃门的雾气发愣,梦幻的场景一次又一次在脑中重现。

    顾小芒。

    我爱你。

    好像是犯了魔怔,他反复在玻璃门上写了好多个,就听见敲击玻璃的声音,把他吓得一个激灵。

    “小满哥哥,怎么洗这么久?”顾矜芒的身体出现在玻璃门外,小满依稀能看到他冷白的皮肤,他没有穿上衣,“怎么了,有什么事?”

    “没有。”外边的人抓了抓头发,“我担心你洗太久缺氧,就过来看看,我吹下头发。”

    明明房间里就有很多个插座,床头有四五个,电视墙有两个,沙发那边有两个,但是他偏偏就是要过来这边吹,隔着磨砂的玻璃门,其实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晕影,但是小满总觉得两人离得很近,仿佛这道门的存在也很微弱了。

    今天他要做一件想了很久的事,他暗暗地想。

    他把身体擦干,将浴袍穿上,这浴袍应该码数很大,他穿上去,有些松松垮垮,锁骨下的皮肤都有些遮掩不住,手机放在淋浴间靠墙的毛巾架上,屏幕已经被水雾打湿,信息通知浮在表面,他洗澡的时候,没有听见信息进来的声音。

    顾叔叔:听你妈妈说你和臭小子去玩了,玩得还开心吗?

    顾叔叔:不会把叔叔交代的事情都忘了吧?

    顾叔叔:如果敢戏耍叔叔的话,后果自负。

    顾叔叔:【照片】

    顾叔叔:【照片】

    小满点开了第一张照片,是女人熟睡的样子,第二张是流云医院出示的缴费收据,病人是陈秀云,这段时间的住院金额是三百万,三百万将他所有的尊严都碾碎,来自顾潮的威慑力,就像挥不去的阴霾,就算晴空万里,也会感觉到那种森冷的惧意,他的手指都在颤抖,却像追命一样快速地回复着信息。

    芒果果:顾叔叔我没有忘记你交代的事。

    芒果果:要让一个人对一件事深恶痛绝,先是得让他爱上,最后再予以重击,这样他才会深深地记住这个教训,不敢再尝试。

    其实他只是情绪紧张,编出来的谎话。

    顾叔叔:很好,不愧是我培养出来的孩子,很有头脑,就看你的了。

    顾叔叔:你妈妈在流云一切都很好。

    顾叔叔:绝对不会出现任何问题,放心好了,小满。

    这些话如同慈爱的保证,又含着隐隐的警告意味,小满回完这些信息,浑身脱力般地靠在湿漉的墙面上,他看着玻璃门上的字,拧起眉头厌恶地伸手擦去,像他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说到爱这个字,他是恶贯满盈的獐狗,就连爱人的真心都可以利用,他要用顾小芒的爱,去换取自己母亲的健康。

    呵呵,挺好。

    他出去的时候,顾矜芒坐在飘窗上,面前是一望无际的海面,深蓝色的,像永无止境的蓝色画布,身边是捏扁的零散啤酒瓶,他没吃什么零食,就这样干喝,吹着带着咸味道的海风,小满忽然想到什么,“顾小芒,你好像很久没有抽烟了?”

    “你不是让我戒烟吗?”他给小满挪了个位置,仰头喝了一口啤酒,“我自然是要听的。”

    “戒烟不简单。”小满坐到他身旁,凑近了去看他很长的睫毛,还有深邃的眼睛,最后手指落到他嘴唇上,“没得抽,就不难受吗?”

    “还行吧。”男人亲亲他的手指,“难受的时候嚼一下口香糖,更难受一点的时候。”

    他卖了个关子,小满整个人挨过去,双手差点都碰到他存在感不低的胸肌,忍不住问,“更难受的时候呢?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顾矜芒凑过来亲他粉色的嘴唇,一顿一顿的,像小鸡啄米,“就想想你。”

    “想到你让我这样做,我就能忍住。”

    他说得云淡风轻,但小满知道任何能成为瘾的东西都不简单,他思来想去,只说,“烟瘾,没那么简单,你现在真的完全不抽?”

    “今天都跟你在一起一天了,没有分开过,你看我抽了吗?”男人很认真地看着他,漂亮的桃花眼倒映着小满单纯的眼神,戏谑道,“比起烟瘾,我感觉小满瘾更难戒掉一些。”

    从他七岁那年养成的瘾,令他离不得,伤不得,求不得,“是不是小时候我撕掉了你很多的画,所以惩罚我这么喜欢你?”在被灼热的感情烫伤的时候,在求而不得的时候,他时常在思量这个问题,感觉像是一个报应。

    “我也很喜欢你。”

    “我也很爱你。”

    少年说得很真挚,眼睛水汪汪的,像猫讨好人类时忽然瞪圆的眼睛,这一双猫眼睛,常令顾矜芒魂牵梦绕,可他还是讥笑出声,顽皮地像抽烟一般,吹了一口气在小满的脸上,半真半假地指控,“你的喜欢和爱都太浅薄了,一旦有风吹草动,你就像兔子一样,跑得没有了影子。”

    是这样的,小满也认同,“那我这样,为什么你还这么喜欢我?还在大家面前跟我告白”

    “我自然有我的计较。”男人说着又开了一瓶啤酒,透凉的饮料划入肠胃,引起微小的痛意,他的目光如火如炬,把人钉在审判的高台上,“我就是要让你知道,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

    “没有人。”

    小满的喉头干哑,有许多剧烈的情绪要冲破他的五脏六腑,冲破他干瘪的心脏,去迎合这份要将他烧光的爱意,他恨不得撕喊出声,对着苍天与碧海,大骂老天不公,自从他一出生就薄待他,因为天生的残疾,他被偷走了很多,他得了顾小芒的爱,命运在告诉他,德不配位。

    “我也喝吧。”他抢过顾小芒手里的啤酒一饮而尽,酒入愁肠,是火|辣辣的,冰凉凉的,眩晕悄悄地来临,他借着酒意,看到的顾小芒有两个影子,他只抓住了一个吻了上去。

    今晚他要做一件大胆而荒诞的事,他保证这辈子都不会后悔。

    第148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酒后那种剧烈的眩.晕感持续到了后半夜, 小满的脑子嗡嗡作响,有许多声音在他耳边说话。

    他听见窗外海浪的声音,哗啦啦簇拥而来的逝水将他拍倒在海岸上, 他听见母亲在洗手间不断呕吐的声音,也听见顾叔叔步步紧逼的警告话语,还听见顾小芒落在他脸侧急促的喘.息声,他在不断地说着天真的傻话。

    “我爱你,小满哥哥。”

    “我好开心,小满哥哥。”

    “你终于是我一个人的了。”

    “没人像我这样跟你亲近过。”

    小满迷糊地轻笑出声, 这又算得了什么, 一具残缺破漏的身体罢了, 如果有需要, 他甚至可以将命都给他,可他不敢在这个时候说出口。

    他看见窗外的明月掉进了水里, 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摇晃的墙面, 起起伏伏的海浪, 忽高忽低的月亮, 潮湿的汗水从眼前的美人额角滴落, 险些就要落入凶狠的眼睛里, 小满轻轻地给他擦去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漂浮在海上遇到风暴的船只,被凶悍的海水灌.满了躯壳, 摧毁了脆弱的防护, 他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是顾矜芒的肩颈。

    他的脖子修长,肩膀像可靠的高山, 小满感觉自己的手臂像脆弱依恋的藤.蔓,一旦缠住了就不愿意放开。

    屋内没有开灯, 在静寂的蓝调时刻,一切的色调都蒙在深蓝的黑暗中,小满的眼角有破碎的泪珠,柔美的脸上有一层稀薄的汗水,顾矜芒看见了,有力的手臂将他细瘦的腰.肢箍.得更紧,伸出湿.黏的舌尖,舔去了那一滴泪。

    小满在后半夜忽然发起了高热,把沉浸在得了至宝的大男孩吓得够呛,他的手掌贴着少年小而尖的脸,感觉到滚烫的热意,小满的脸都烧出一种颓.靡的粉色,像盛放到荼蘼的玫瑰,顾矜芒急轰轰地和他分开,急忙地套上了衣物,遮住了满身的荒诞痕迹。

    他纳闷这高热来得蹊跷,只觉得是昨夜的海风过盛,他们在飘窗亲热了许久,并未关窗,把体质弱的人给吹病了。

    海边距离医院很远,开车至少要一个半小时,他先下楼去买了退烧药,上来哄着叫不醒的人吞下。

    “宝宝,你发烧了,起来吃药。”他轻轻拍着小满的脸,小满眉头紧锁着,似乎陷入了梦魇,他的嘴唇被亲肿了,因为缺水导致有些干燥,无计可施的顾矜芒只能将药物含着都进到自己的口中,捏着他的下颌,强渡过去。

    给人贴了冰凉的退热贴,取来了毛巾把他周身都擦拭了一遍,唯独私心地错过了一个位处,他静静地看着小满的睡颜,从黑夜看到了破晓,天空是浑浊的黑,最后一点点的鸡蛋黄似的日头,从水平面跳出来,他的眼神也充满了浓稠黏糊的爱意,像骄傲的雏鸟一般,对第一个见到的人,托付了自己所有的情感。

    如果小满哥哥是个女人就好了,他的喜悦都上了眉梢,这样说不定就能怀上,他的占有欲在此时达到了顶峰。

    天蒙蒙亮,整片海都是橘色的,令人分不清是日出还是日落,顾矜芒从小满的嘴里抽出体温计,眉头拧成一个川字,退烧药也不管用,体温还是没有降下去。

    “小满哥哥,我带你去看医生。”

    这个时候的海风很大,凉飕飕的,沾着湿漉漉的水意,有些冷,他给小满套上了长外套和长裤,抱着人下了楼,打了辆车去最近的医院。

    怀里人清醒的时刻很少,眼睛紧闭着,嘴唇烧得发红,本能地揪住顾矜芒的衣服,时不时喊几声妈妈,时不时喊几声顾小芒,等到顾小芒回应他了,又沉入梦里去。

    到医院的时候,刚好五点钟,医院的人不多,顾矜芒抱着小满进去,医生将他们上下打量了一番。

    “什么情况?”

    “昨天白天和晚上的时候都好好的,半夜三点忽然发起了高热,我给他喂了退烧药,贴了退热贴,做了物理降温,都没用。”

    医生见过的病人很多,他看着男人怀里的少年,皮肤烧到都红了,脖颈上一大片吻.痕,如同雪地上盛开的梅花,“可能是发炎了,有炎症高烧才会一直不退,我现在给他开点口服的药剂和涂抹的药膏。”

    “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发炎?”

    有关小满的事,顾矜芒总要多问一些。

    “可能是撕裂导致的伤口,或者体内存有异物都有可能。”医生说得隐晦,顾矜芒的脸色却在听见后一句话时,青白交加,“我,我不知道会这样。”

    “找个医生来看看吧,麻烦您帮我挂个号。”

    医生听了他这话,诧异地抬起眼皮,因为这种情况来医院的人多了去了,大多都是遮遮掩掩的,一副讳病忌医的样子,非要为难医生从众多的谎言中寻找真相。

    他一开始以为眼前的男人也是个人模狗样的禽.兽,却不想对方好像真的是个没有这方面经验的愣头青,懂得心疼伴侣,又配合医生检查,还不错。

    医生的态度缓和了许多,扶了扶眼镜,把转诊的单子递过去,“那你带他到三诊室去吧,做个全面的检查,的确会安心一些。”

    “好的,谢谢。”

    “肠道里的异物已经处理好了,后边只需要吃些消炎药,加上外用药,一周就能好。”三诊室的医生拉开帘子,坐到电脑前敲键盘,顾矜芒看到病床上的人呼吸顺畅了些,小脸的烫意消退了不少,浑身紧张的肌肉才放松下来。

    回去的路上,他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少年,日头彻底出来了,照进了车里,落到小满的眼皮和睫毛上,顾矜芒用手挡住了,他在这时候,终于露出了独属于少年人的迷茫与后悔,“小满哥哥,对不起。”

    虽然是小满哥哥邀请他那样的,可是他也应该弄出来,而不是像一条可恶的狗一样用恶心的体.液去圈占领地,他悔得几乎要将牙齿咬碎。

    小满是在中午的时候醒来的,宿醉的大脑异常混沌,屋内的光线明亮,玻璃窗外的海水是浅蓝色的,大型的船只停靠在岸头,轻快的小只摩托艇在海面上留下洁白的划痕,十二点三十五分,他连忙掏出手机,给圆圆发了消息,说自己会晚些回去。

    圆圆那边很快回复了,说一切都好,他才放下心来。

    “你还好吗?小满哥哥。”顾矜芒去门口拿了外卖回来,看了小满一眼,神情不自然地挪开了眼神,“还会不舒服吗?宝宝。”

    从见到顾小芒的那一刻,所有沉睡的记忆都回笼了,蓄.意的饮酒,刻意的勾.引,荒.诞的邀请,足以令人溺死的缱.绻与纠.缠,他浑身的骨头都痛起来,特别是身.后,依旧有种古怪的异.物感,“我怎么会睡这么久?”

    难道做那种事会让人失去意识?他单纯地想,仿佛吃了安眠药一样,浑浑噩噩,连醒转的意思都没有。

    “对不起。”顾矜芒手上还拿着粥,可他表现得后悔,扇子般的睫毛压下,俊美的脸蒙上了浓重的悔意,“我不知道要把东西弄出来,害小满哥哥生病了。”

    那东西是什么,小满刚想问,忽然噤了声。

    昨夜,情到浓时,顾矜芒的背张成了一张有力的弓,他可怜得像小狗一样,央著自己,问说好不好?小满和他一样,脑中对这些事的知识等于空白,可他不舍得顾小芒失望,点了点头,在狂风骤雨中,咬住了他的肩膀。

    顾矜芒的肩膀上现在还有个很深的牙印,小满一看到就觉得脸热,耳热,就连体温也在直线飙升,他转开了脸,“没事,你也是不知道的。”

    “那以后小满哥哥会对我负责吗?”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小满嘴里绵软的粥都感觉不香了,昨晚那样的情形,他总觉得顾小芒不该是要负责的那个,可对方狼崽一样的眼睛看过来,强壮颀长的身材很有威慑力,令他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小满哥哥睡了我,不会不负责任。”顾小芒听了这话,笑得很开心,小满觉得就算阳光铺洒在海面上的水光,都不及顾矜芒眼底的笑意迷人,他就像一枚很明亮很明亮的月亮,单纯懵懂地照到了沟渠里。

    原本顾矜芒还打算在海边多住几天,可小满知道十二点的钟声已经敲响,他抿着嘴唇,“我已经好多了,你们公司的训练我也不想你缺席,我们回去吧,等你录制完节目,不是会有个很长的假期吗?到时候我们带妈妈去玩吧。”

    “也是。”

    “到时候大把时间和宝宝待在一起。”

    男人像个树懒一样赖在他身上,左边闻闻,右边嗅嗅,“小满哥哥,总感觉你身上有一股很香的味道,但就是说不出是怎样的。”

    人类陷入爱情的时候,身体会不自觉分泌费洛蒙,那些从爱人身上闻到的味道,其实都是费洛蒙的味道,就像他一直觉得顾矜芒身上是柠檬味的,可能顾矜芒也觉得他是彩色的味道。

    “可能是沐浴露的味道吧。”他随口搪塞。

    “你的沐浴露跟我用的都是一样。”顾矜芒靠在他的肩膀上,“我的肩膀昨天被小满哥哥咬了一口,现在还痛呢。”

    “小满哥哥帮我呼呼就没事了。”

    他抓着人往自己怀里凑,看对方冷情的小脸染上羞意,觉得不想继续为难人的时候,微热的呼吸却落在他的肩上,面前的人颤动着眼睫,温柔的吻落了下来。

    顾矜芒只觉得死也满足了。

    第149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有好些吗?”小满抬头询问, 他的神情专注认真,令顾矜芒的耳朵变得有些红,点了点头, “好多了。”

    “那我们就回去吧。”少年说着站起来,他的目光留恋地落在远处的海,到了午后,海上没有多少船只,只有平静的海,没有一丝波澜的海面就像他日后一片死寂的人生, 小满忍不住看了又看。

    “小满哥哥喜欢的话, 我们就多留几天吧。”顾矜芒说着就往窗户旁的长沙发上一倒, 他手长脚长的, 像头猛兽,立刻占据了一整个沙发, 他往旁边挪了挪, 朝小满伸出手, “要吗?”

    他优越的皮相具有蛊.惑性, 小满想起昨晚的事, 浑身都发出丝麻的痛.痒, 衣物遮住的地方, 都被犬齿咬.肿了,就连大腿和小腿, 都有深刻的齿.痕, 这段时间还是穿长袖长裤吧,他这样想着, 伸手回握住顾小芒的手,他来不及反应, 就被男人的手臂一扯,跌入柠檬香的怀里。

    真好闻,以后怕是再也闻不到了,他细细地汲.取这样的香味,像瘾.君子吸.食的最后一口,男人捧起他的脸,细密地吻过来,把他当成了什么珍贵的宝物。

    “小满哥哥对不起。”高大的男人此时却表现得像个犯错的孩子,“我不应该跟狗一样胡乱标记,害你发烧了。”他微凉的指尖掠过少年的额角,探了探温度,松了一口气,“幸好现在烧退了,还有感觉不舒服吗?”

    小满也不知道弄.进去会有这样的恶果,他并不后悔这样做,反而用力地用嘴唇追着他的手指,企图引.诱着人共同赴下一场欢.愉,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总想着多亲近一些,给日后的人生多积累一些回忆,曾经得到过月亮的青睐,足以让他这个小丑的余生都熠熠生辉。

    “不,不行的。”顾矜芒阻止他进一步的举动,将他的爪子从胸.肌上抓下来,严肃地摇摇头,“医生说你这周都要好好休息,不能胡闹了。”

    “啊。”小满垂下眼睫,被挪开的指尖微蜷起,“这样啊,好吧。”他的头发有些长了,乱糟糟的遮住了眼睛,再加上嘴唇红.肿,脖.颈一连串的吻.痕,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到他经历过什么,就像是干净的画布,被弄得脏乱污浊,彻底堕入了黑暗。

    “别想太多。”顾矜芒觉得他馋自己身体的样子好笑又可爱,揉.弄他的脑袋,拿出手机,“我现在续房。”

    小满不知道哪里说到了续房上了,他抢走了顾矜芒的手机,拧着秀眉,振振有词,“顾小芒,你该回去工作了,你不要想着偷懒。”

    “我是想着多陪你一些。”男人不矜持地把浑身的重量都压上来了,“我是真的不想做这个节目了,小满哥哥我跟你回去吧,我想每天跟你待在一起。”

    “不行。”小满护着手机,小脸紧绷着,他不知道为什么顾小芒谈恋爱之后会变得这么粘人,每天少说要给他发一百条信息,一见面就想着要退赛,没谈之前他也是关心无微不至,但就是不会这样,不会怎样呢,小满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

    “那好吧。”那人的表情讪讪的,写满了失落,坦言道,“我就是每天都很想你。”

    小满忽然明白了不同之处在哪里,以前的顾小芒从来不会好好和他说话,哪怕举动是想念的,但他很少会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如今的他张口就是一些会让自己心软到一塌糊涂的话语。

    “总有机会见到的。”小满摸摸他的脸,当是一种安抚。

    回去的时候,小满的情绪不高,顾矜芒坐也不好好坐,宽敞的后座非要两个人挤在一起,像抱小孩一样把小满禁.锢在腿上,时不时亲亲他的脸,时不时跟他说一两句喜欢。

    这边的海和山离得很近,海景房出名,山景房同样出名,有乌黑浓重的云层盘踞在山上,过了一会儿,那片云飘到了海上,小满的世界迎来了阴天,阴天的海是灰黑色的,颜色并不好看,没有金灿灿的浮光掠影,他开了车窗,手臂托在窗上,下巴放在手臂上,去看海边的人群。

    巨大的雨云带来了细密的雨滴,他看见海边的人匆匆忙忙地离去,一开始是慢慢走,随着雨滴变大,开始跑动起来,最后只剩下那片寂寞的黑色海。

    雨滴就要泼进来了,他把车窗关了,不再去看窗外的风景,他不喜欢黑色的海。

    等他终于将视线落到身边的人,那人的眼睛很漂亮,像盛放的桃花,见自己看他,眼底都是灿灿的笑意,小满心念一动,做了一件大胆的事,和顾矜芒在车里亲起了嘴。

    他知道对司机的影响不好,但是他就要离开了,就让他任性这一次吧。

    下车的时候,小满的嘴都有些亲肿了,顾矜芒看着他嘴上的伤口,有些自责又有些窃喜,卖乖道,“要不我把虎牙拔掉吧,老是磨到小满哥哥,把你嘴唇都咬破了。”

    他的手指关切地抚摸着,时不时装作不经意地探.进小满的口.腔里,那种湿.黏的触.感让他的血液沸腾,尽管他不知道有多少千奇百怪的玩法,但他总觉得这样对待小满哥哥,非常的色晴。

    “小满哥哥,我能跟你一块上去吗?”他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央求道,前几次小满都以他第二天要上课拒绝他上门,这次他的恳求更为急切,“我这样也没法走。”

    “你怎么会。”小满只是看了一眼就匆匆移开了视线,本就是庞然大物,如今更是骇人,他不觉得自己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刺|激到他,现下的情况有些难以收场,不过幸好这时候是妈妈上班的时候,就算妈妈不在家,顾小芒也不会怀疑,他无奈地点头,“上来吧。”

    他已经好多天没有回来公寓,但是就算他在,也不怎么打扫,所以顾矜芒并没有看出端倪,亦或者说他根本就管不了那么多,一进门就急哄哄地将他压在门板上,亲他的嘴唇和颈.子,手也不是很老实。

    一个是愣头青食髓知味,一个知道明日就要分别,强撑着疲倦的身体试图回应,可对方只是热烈的亲吻后,将距离拉开了些,“小满哥哥,我进去冲个冷水澡。”

    “为什么。”

    “你不舒服。”顾矜芒的手指落在他侧脸,很温柔地轻轻磨.蹭他的脸,“我不舍得。”

    “那你为什么要上来?”小满眼神清凌凌地看过去,沉静的眼眸像干净的镜子,试图要照出些谎言与欺骗,可对方大大方方的,将自己的窘境展露出来,笑得恣意,充满了少年气,“我上来是为了洗澡啊。想什么呢,宝宝。”

    他说完,径直往洗手间去,嘴里大放厥词,“勾引我,等你好了,看我动不动你就得了。”

    洗手间传来哗哗的水声,小满看着那道门,忽然凄楚地笑起来,泪花爬满了脸,他待我如珠似宝,我却策划着往他心上捅刀子,我可真不是人啊。

    外边的雨一下子就停了,地上是潮湿的,来迟了的太阳却没法将屋里那股潮湿的霉气蒸发,小满趴在阳台的栏杆上,忽然考虑如果从五楼跳下去会不会死。

    砸伤来往的路人也不好,他打消这个念头。

    “咔哒。”

    顾矜芒终于出来了,他浑身的香气闯入小满的鼻腔,令他那种跳楼的意愿少了很多,“走吧,我送你下去。”

    “你不开心吗?”男人拦住他的去路,抚摸他微红的眼尾,“怎么哭了?”

    “想到你又要去那么多天,有点舍不得,但是想到之后又能一直在一起,就觉得也没什么。”小满开始习惯了撒谎。

    “我真的不能退赛吗?”

    “如果你敢退赛,我们就分手。”小满不知道这句话是怎么脱口而出的,但是他站在阴暗的角落里,脊背僵硬,梗着脖子就这样说出口,可能是因为爱,因为他知道顾矜芒更爱他,所以他能很轻易地说出分手。

    顾矜芒的脸色都白了,眼圈也有些红,在他的认知里,在一起了就不该说分手,除非是到了真的要分开的时候,可小满这样轻易地说出来,令他感到痛苦又生气。

    “我不会退赛的,但是小满哥哥也不该这么随便就对我说分手吧。”他的眼神变得凌厉,又回到了心意不通时候凌然在上的样子,“在你的眼里,谈恋爱就是很随意的事情吗?想分就分?”

    “你必须跟我道歉,否则我不会原谅你。”就连放狠话都为和好留下了三分余地。

    “对不起。”小满看着自己地上的影子,只觉得丑陋不堪,“顾小芒,对不起,我只是觉得这个节目对你来说很重要,如果你成名了,你就能掌控你自己的人生,所以我不希望你很随意地去对待这个比赛。”

    “我就算不参加这个比赛,也能掌控自己的人生。”顾矜芒难得的说出了一些天真的话,他做出让步,“这次就算了,以后不准说分手,否则我会很生气。”

    “那你生气了会怎样呢?真的会和我分手吗?”小满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观察他的脸色。

    “肯定不会啊。”顾矜芒很好脾气地跟他说,“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的。”

    “谁让我喜欢你呢。”

    这样浓烈的喜欢让小满感到负担,他只能再说一句,“对不起,顾小芒,我刚刚不是故意那样说的。”

    “笨蛋,下次不要这样不就好了。”

    男人已经彻底不生气了,对于自己爱的人,人类的底线总会变得很低,他微微俯身,低头来亲小满的嘴唇,算是一种温情的安抚。

    第150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小满把人送到楼下, 忽然意识到,似乎这次是真的要说再见了。

    “宝宝你先上去吧,”顾矜芒浑然不知眼前的人在想些什么, 只觉得太阳出来了天气很是闷热,“你要送我,一会儿还得走回来,发烧还没好全,不要又中暑了。”

    此时的阳光很猛烈,地面却是湿漉漉的, 热辣的温度混着湿润的潮气, 很容易让人感觉到心烦意燥, 小满的手不自觉地抓住粗糙的灰色墙面, 眼睁睁地看他走过来,把吻落到自己的唇上。

    “快上去吧, 等节目结束了, 我就回来了。”男人还以为对方是不舍, 他站在日光里, 挥挥手, 笑得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炫目, 以至于小满日后每个孤寂的夜晚都会想起这一抹灿烂的笑来。

    “我看着你走吧, 这样安心些。”他也学着挥挥手,顾矜芒和他离得很近, 但是世间所有的光芒都照耀着他, 明目张胆地绕过自己,他站在潮湿森冷的阴影里, 畸形的小腿雪白嶙峋,仰着头, 努力笑得很甜蜜,像个摇尾乞怜的小丑。

    “上去吧。”顾矜芒被命运蒙在鼓里,他以为这跟以往的每次分别一样,不甚在意,他一狠心就往前走了,直到拐弯处才回了头,见那人小小一只还站在暗黑的墙角,白雪一般的脸尖尖的,像颗未成熟的桃子。

    他不知怎得就奔了回来,心跳异常凌乱,“是出了什么事吗?小满哥哥,我总感觉到不安。”

    “没有啊。”被抱了满怀的少年似乎在笑他痴傻,安抚地拍拍他的背,“快走吧,到了记得给我发信息。”

    “好,那你有哪里不舒服也要告诉我。”顾矜芒温柔地给他整理头上的碎发。

    “我会的,你去吧,到时候我们手机联系。”小满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眼睛笑得弯弯的,是个甜丝丝的笑容,这个笑容让顾矜芒卸下了怀疑,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小满回了家,其实他该往医院去,可是那种心碎的痛意挟裹着他,令他如逃命一般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家,空气里有淡淡的粉尘味道,洗手间的门开着,他走进去,依旧能闻见那种喜欢的柠檬香气,稀薄的,天窗的风扇转着,顾矜芒的气味正在不断地消散,以后也会散的,小满垂下眼眸,还是把风扇给关了,他贪恋这样的味道。

    阵阵的心慌折磨着他,心脏跳动得很快很快,似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他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像是一具尸体,桌面上的东西都没动过,顾矜芒往常抽的香烟就放在手边,小满恍惚地坐起来,抽出一根放到嘴边,开始搜索打火机的存在。

    他曾经从顾矜芒那边偷过一口烟,当时把他呛到眼泪都掉下来,当时的顾小芒坐在废弃的楼群里,怀里还有一只白色的小猫,后来那只小猫死了,现在自己也要走了,他会是多孤独呢?

    烟雾进入口腔的过程很奇妙,尼古丁的香味有微弱的麻痹作用,令他心脏的那种痛意缓解了些,头脑没有跟之前那样一跳一跳地痛了,他开始明白为什么顾小芒学会抽烟了,人在绝望烦闷的时候,总要找一找出口,在活人的身上找不着,只能朝着死物摸索。

    他也变成了个坏小孩。

    网络上的东西参差不齐,他缓慢地浏览着网页,眼睛如同失焦的玻璃珠,离开的方式有很多种,他急于寻找让顾小芒彻底死心的方法,最终还是匿名在网上发了帖子。

    “我的男朋友很爱我,对我非常好,但是我因为不得已的原因,只能和他分手,我要怎么做,他才会彻底死心呢?”

    1楼:楼主方便透露是什么原因要分手吗?

    楼主:不好意思,没有办法透露。

    2楼:就骂他穷,骂他没本事,长得矮穷矬,还痴心妄想呗,我前男友就是这样被我骂走的。

    楼主:可是我男朋友长得很帅,也很高,很会赚钱,也很有头脑。

    2楼:那还分什么?这么好的男人你舍得放弃?姐妹?

    楼主:不好意思,我不是姐妹,我是个男孩子。

    2楼:????

    1楼:我好像知道分手的原因了。

    3楼:那就冷着他,或者热着他,坚持一段时间,他自然会受不了。

    楼主:可是我之前问他,他说不论我做什么,他都不会和我分手。

    3楼:楼主你太天真了,这只是男人一贯的话术。

    4楼:就大方跟他说,我腻歪你了,不行吗?顺便把男朋友的联系方式发给我。

    5楼:我也要一份。

    6楼:见者有份,这么好的男人,我可不想错过。

    7楼:别生在福中不知福了喂,如果真的有这么好,你会舍得和他分手?就算你们都是男的,他都表态了,怎样都不会和你分手,你也应该勇敢一些,不要让人家失望。

    楼主:的确是我做得不好。

    7楼:那你就做好一点啊,国内对同性恋虽然恶意很大,但是国外就好很多,结婚也是合法的,你到底在怕什么?说到底,你就是没有那么爱呗,一段关系里,决心要走的人,不论找多少冠冕堂皇的借口,我都一律打做,不爱。

    8楼:就是,不爱就不爱了呗,还装无辜。

    9楼:楼主是不是来骗人的,哪里有这么完美的男人,除非你贴出他的照片,否则我们是不会相信你的。

    10楼:感觉是绿贴,我举报了,闲着没事干,就去找个厂上班吧,总好过来网站上编故事强,动不动就开始做饭,男同都是这样吗?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故事。

    11楼:怎么就编故事了,人家也有可能是真的啊,别动不动就在这里打假。

    12楼:你看他说的话有哪句像真的?支支吾吾的,估计草稿都没打好。

    小满不知道这个帖子的走向最后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立刻申请了删帖,那些嗡嗡的信息震动音才停下了,他感受到深重的疲倦,网络果然是一个充满了戾气的地方,令他更向往死亡。

    命运留给他的时间总是很少,他整理了些乱糟糟的情绪,就出门赶回了医院。

    从暴晒炙热的户外走入流云的时候,冰冷的中央空调打得他手臂起了鸡皮疙瘩,前台甚至都穿上了薄薄的外套。

    小满走到侧边,乘坐最高层的私人VIP专属电梯上楼,幸好套房里的空调都是独立的,温度适宜,圆圆正扶着女人从洗手间出来,女人看着更瘦了些,嘴唇发白,可看到小满的时候,眼神还是亮了,“宝宝,回来了。”

    “这两天怎么样了,真是麻烦了。”小满接过了护士的工作,“病情应该还算稳定吧。”

    护士点点头,“你妈妈这两天都很配合,就是按照疗程在走,没什么事。”

    “那就好。”小满在海边买了些手信,递给圆圆,“这两天真是麻烦了,这是我在海边买的一些干货,店家说煲粥很好,你回去试试。”

    “唉,你总是这么客气。”圆圆摇摇头,“照顾病人,本来就是我们分内的事。”

    “没事呀,就当是朋友给你买了点手信嘛。”小满冲她笑了笑。

    圆圆最后还是拎着那些海货出去了。

    女人吃东西都成问题,小满就没给她买什么吃的,而是买了条贝壳做的项链给她,女人很喜欢,央着他要看海边的照片,小满一一都给她看了。

    “冷冰冰,唱歌好听。”视频里的顾小芒戴着口罩,但是女人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开心地鼓掌,“好听好听。”

    “为什么有蚊子咬你?”女人冷不丁这样问,让小满摸不着头脑,他顺着女人的视线看到了自己脖子上的痕迹,遮掩了下,“是啊,海边蚊子很多。”

    “擦药。”

    女人的精力就像电池一般,一下子就耗尽了,她嘴里念叨着“擦药”,眼睛却先阖上了,小满帮她把被子掖好,才坐到了一旁休息。

    他还发着低热,中午的药拖到现在都还没吃,顾矜芒的信息已经来了好几条。

    顾小芒:我到公司了。[狗狗不舍]

    顾小芒:要上课了,你吃午饭了吗?

    顾小芒:吃完饭,过一会儿,记得吃药。

    顾小芒:我先去上课了,想你。

    顾小芒:[狗狗落泪]

    小满一一回复了,才发现自己论坛的后台有一条私信。

    Someone:你好,我刚刷到了你发的帖子,本来想回复的,谁知道你就把帖子删了,我在让人死心这方面有非常成熟的经验,如果你还需要帮助的话,可以加我联系方式。

    Someone:我不是骗子,只是比较热心,喜欢找人聊天。

    Someone:^_^

    小满觉得自己不该轻信陌生人,可是他又觉得对方非常诚恳,他注册了个小号,添加了对方的联系方式,看资料是个男人,头像是一个胖圆的橘猫,朋友圈背景是两只交握的手,一只修长有力,被握住的另一只手纤细白皙,看着像是两个男人的手。

    Someone:你好,是楼主吗?

    M:是我。

    Someone:这是你的小号吧,警惕心还挺强。[点赞]

    Someone:我很有钱,不用怕我骗你钱,我也不需要任何意义层面的伴侣,背景图就是我对象。

    M:对不起,因为论坛上的人很容易就滋生恶意,所以我才会用小号,我可以用大号加你。

    Someone:没事,我之所以主动联系你,是因为你说的话让我想起了我对象。

    Someone:我对象已经去世了。

    M:啊,我非常抱歉。

    Someone:你不用说抱歉,我就是想跟你说,你不需要害怕我欺骗你,或者伤害你,因为我只是出于善意才来联系你,希望能给到你帮助。

    Someone:我对象是因为血癌去世的,他确诊之后没有告诉我,直接和我提了分手,我是过了两年后,准备找他复合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不在了,我看到你说是因为不得已的原因才要跟你很好的男朋友分手,我那一刻就想起他了,所以才会冒昧来私聊你。

    小满感觉浑身都在颤抖,他无意勾起他人的伤心事,可这个人却因为自己的不信任选择剖开伤疤给自己看,他颤着手指,打出了回复。

    M:我非常抱歉。

    M:我能跟你见一面吗?

    M:我觉得我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我却无法告诉认识的任何人。

    小满感觉很不好意思,妈妈在这边,他走不开,于是他试探性地邀请对方到流云医院来,他竟然立刻答应了,并且来得很快。

    女人正在休息,小满是在套房的会客室和他见面的,他看着年岁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一头的金发,眼睛是碧蓝色的,小满以为他是外国人,可他却操着流利的中文,温和地冲他伸出手,“你好,我是林鹤,我是混血儿,所以普通话很标准,你也不要诧异。”

    “你好,我叫梁小满。”小满不太擅长和过分优越的人相处,战战兢兢地迎了人进来。

    这天的阳光很好,都透过白色的窗纱落进来,林鹤的身材偏清瘦,但是手长腿长,看着只比顾小芒矮一点点,气质儒雅,但是小满依旧不太适应和生人相处,他坐在沙发这头,林鹤坐在那头,反而林鹤更像是这里的主人。

    “你生病了?”林鹤结合帖子的内容和小满所处的位置,问出了声。

    “不,你误会了,不是我。”小满搓揉着手指,他不知道怎么跟陌生人陈述自己卖友救母的选择。

    “没事,你都可以跟我说说。”

    林鹤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调出了一张图片,上边的男人气质优雅,穿着白衬衫,手上拿着水彩,回头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这是我的爱人。”

    “说来也非常巧,他之前好像也是在流云救治。”林鹤的笑容收敛了许多,眼神流露出哀痛,“这些他生病的经历,我都是找他的父母朋友了解到的,那时候陪着他的人不是我。”

    “非常抱歉,让你想起了很多悲伤的事情。”小满只能道歉,他觉得对方对自己的坦诚,似乎值得自己交托秘密。

    “没事啊。”林鹤抹了一把脸,“都过去半年了,那段时间很难熬,时常有想死的念头,现在好多了,除了每天晚上睡不着之外,没什么毛病。”

    “你呢,跟我说说你的事吧。”

    他认真地看过来,小满紧张地攥紧自己的手,嗫嚅着嘴唇,酝酿着言辞,“就像你看到的,我妈妈住院了,也是血癌,我需要很多钱,很多先进的治疗手段,我男朋友的爸爸能给我这些,但他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我男朋友以后要对同性恋死心,这里边也包括我。”

    他说完这话,抬起湿漉漉的眼眸,皎白的面上哀伤惆怅的情绪,像四月潮湿的雨,林鹤因为这个眼神恍惚了一瞬。

    第151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所以你不仅仅想知道怎么让你男朋友死心, 还想知道怎么让他对其他的男人死心?”林鹤将失序的心跳调整好,重新回到了温柔有礼的状态。

    “是的。”小满没有察觉到他那片刻的恍惚,只点点头, “这是顾叔叔交给我的任务,如果我做不好,我妈妈的病也就…”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只是不自觉地抓挠自己的手,在手背上留下深深的抓痕。

    这种不自知的自残行为,令林鹤仿佛看到以前的自己, 手腕上深深浅浅的划痕, 来自家人对他不自爱的指控, 海水灌入鼻腔的窒息, 死亡的经历都是那么熟悉,眼前的脆弱男孩像是一面干净的镜子, 照出以往同样脆弱的自己。

    他交握着双手, 放在下颌, 提出合理的询问,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 你说过你男朋友非常有钱, 你为什么不试着把这件事告诉他, 而是选择放弃呢?”

    “顾叔叔是个非常强大恐怖的存在,如果我不这样做, 就连我的男朋友也, 也会遭到牵连,失去一切, 更重要的是,我没办法用我妈妈的命去赌我男朋友的未来。”

    林鹤注意到小满说话的时候, 他的手指正在不自控地轻颤,明显焦虑症已经进入躯体化,他展开一个和煦的笑,灿灿的金发在日光下越发夺目,安抚道,“小孩,不,小满,你别紧张,我这样问,不是像其他网友一样审判你,你有属于你的决定,我只是希望你的人生不要出现后悔的情绪。”

    “我跟你说说我的对象吧,他是个非常好非常温柔的人,我们分手的前段时间,他忽然就对我冷淡下来,任由我歇斯底里地发疯也不来安抚,后来就顺理成章地跟我提了分手。”林鹤说起往事,碧蓝的眼珠变得忧伤,怅惘的模样如同坠入了时光的河流,“我自然是不同意的,但是他告诉我,他已经爱上了别人,还给我发了他和别人的床照,那一刻我相信了,我死心了,他让我这辈子不要再想起他,我就离开了和他共同生活过的那座城市,在世界各地流浪了两年,直到我后来遇见我们的共友,他为难又困惑地问我,为什么没有去参加前男友的葬礼。”

    “那时候,我才知道他两年前就死了。”他修长冷白的手指捂住眼睛,有透明的液体从指缝里流出,那种锥心的痛楚似乎通过空气传递了过来,小满把整盒纸巾递过去,心脏也感觉闷闷的,有点难受。

    “哈哈,你别见怪,我是感觉跟你很有缘分,才会跟你说这么多,也是怕你以为我是个坏人。”林鹤接过纸巾,把满脸的泪水擦了擦,冷白的脸上,眼圈那一片都红了,“你好好想想吧,如果你决定要这样做了,我就给你出出主意,因为我对象那个方法还是挺管用的,他让我丝毫没有怀疑地就将他放下了,并且直到现在都不敢再进入一段关系。”

    “我会好好想想的,谢谢你。”小满听了他惨痛的经历,心里感觉很彷徨,不知道该怎么缓解自己内心对于死亡和离开的那种恐惧和震撼,只手足无措地坐着,见林鹤起身要走了,他才急忙起身。

    “小孩,你好好想想吧,想好了给我来电话。”小满将人送到了门口,脑袋就被轻柔地拍了拍,眼前的林鹤给他的感觉很像是邻家的大哥哥,足够的坦诚令他放下了戒心,点点头,“我会好好想想的,林先生,你也别太伤怀了。”

    “我会的,走了。”林鹤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小满到了此刻,依旧心有余悸,从妈妈生病后,一切就像个怪梦,他如同活在梦里,总觉得不太真实,痛意是真的,可他总奢望着有一天睡醒了,身边就是顾小芒,妈妈也健健康康的,哪怕痴痴傻傻的,也无所谓。

    可林鹤的出现,像是老天对他的一种警示,他之前始终抱着侥幸的心理,拖沓地觉得能与顾小芒好得一日是一日,可长痛不如短痛永远是不变的真理,如果他是林鹤的伴侣,估计也会做一样的选择,既然无法陪伴他终生了,与其让他挂怀在心,一辈子走不出来,还不如用一些极端的手段让他放下,以后总能找到对的那个人,他是不忍心顾小芒以后总是孤单一个人的。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总是想在顾小芒面前留下些好的记忆和印象,也是错的了,既然都选择抛下他,为何要做这些假仁假义的事。

    “呕,呕…”病房那边传来女人的呕吐声,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剧烈,小满急着跑过去,残疾的右足差点把自己绊倒。

    护士和医生都在,脸色看着有些凝重,小满看到洗手盆里呕吐的秽物里有鲜红的血丝,之前明明都没有出现过呕血的情况。

    他抓住医生的手臂,情绪有些失控,“医生,我妈妈之前都没呕过血,今天是怎么回事?不会是疗程出什么问题了吧?”

    医生的脸色也不好看,“病情有些恶化了,之前的疗法太温和了,怕你妈妈的身体受不住,但是现在看来,内部的脏腑被癌细胞攻占,得用激进一些的药物才行。”

    “之前的疗法居然是温和的。”小满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温和的疗法女人都已经难受成那样,身体瘦到只剩下了副骨头,再激进怎么受得住,可是已经恶化了,他只能跟医生说,“那就麻烦医生了,拜托医生一定要尽力治好我妈妈。”

    医生身处这个行业,早已见过太多生离死别,更何况是老教授级别,他只能表示,“我一定会尽力的,也要看你妈妈的身体是否耐受。”

    他转向圆圆,吩咐道,“今天下午准备新一轮的化疗,你要做好准备。”

    “好。”圆圆跟着医生往外走,准备那些必备的药物去了。

    病房里静悄悄的,女人的呼吸很重,她的脸上还有湿黏的痕迹,小满弄了热毛巾,给她擦了脸和身体,把带有血腥气的病服换了一套干净的,这样看着就清爽多了。

    他搬了张凳子坐在她身旁,看她沉睡的模样,也许他根本不需要考虑自己的意愿,只要顺着命运的脚步往前走,也就走到了尽头。

    他的意愿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

    M:我已经想好了,我决定放弃这段感情,林先生,希望你能教教我,谢谢你。

    Someone:想好了,不后悔就好。

    Someone:之后他给你发信息你都不要立刻回复,就晾着他,等到他不耐烦了就回复一下,敷衍一下,不要展开话题,也不要深究他的情绪,久了他自然忍不住急就要发火,你就说你累了,他令你感到厌烦。

    M:好的。

    小满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不属于自己,他每天会挑出一小段时间来回复顾小芒的短信,他是个很粘人又粘人的伴侣,早起会给自己分享天空中的云,下课时候会分享一些好听的歌曲,以及食堂难吃的米饭,到了傍晚,就会是橙黄的黄昏,每天的日出和日落都不一样,顾小芒拍出来的总是美的,小满的回复总是嗯嗯,今天好多单,好累,我先睡了。

    丧失分享欲是一段感情崩溃的开始。

    顾矜芒的崩溃在他第一次嗯嗯的二字回复到来,他小心地询问小满是否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小满只说画稿很烦,客人的要求很多很繁琐,他便不再怀疑,而是发了几个委屈巴巴的表情。

    顾小芒:好吧,希望小满哥哥明天会开心。[狗狗比心][狗狗比心][狗狗比心]

    芒果果:嗯嗯,我先睡了。

    顾小芒:晚安。

    小满没有回复,晚安总是含有暧.昧的含意,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发,到了第二天,顾矜芒渴望跟他视频,给他打了很多个视频通话过来,他看着铃声响起长达六十秒,又停下,占据了自己手机的使用空间,渐歇的时候,如同自己的心跳也随之陷入沉寂。

    那种分别的痛,不是刀割的痛,而是往你的心脏里埋入一根针,每当他伤害顾小芒一次,就多了一根针,直到绵密的钢针扎满了心脏,畸形地长成一颗扭曲的苹果。

    M:他一直打我的电话,我可以接吗?

    Someone:料到了,不要接,一会儿发个语音信息去骂他,说他打扰你工作了,你不需要这么不懂事的伴侣。

    芒果果:为什么打这么多电话?

    芒果果:已经跟你说我在画稿了,怎么还老是打呢?

    顾小芒:因为想你了啊。[狗狗探头]

    顾小芒:小满哥哥什么时候来看看我?

    顾小芒:为什么变得这么冷淡呢?

    顾小芒:我明天请假回去看你吧,我就看你一眼,亲你一下就走。

    顾小芒给你发来视频通话。

    已拒绝。

    顾小芒给你发来视频通话。

    已拒绝。

    顾小芒给你发来视频通话。

    已拒绝。

    顾小芒:怎么不接呢?

    芒果果:妈妈已经睡下了,不太方便。

    顾小芒:明天白天的时候打。

    芒果果:明天再看看吧,很多稿子都没弄完,我现在还在画。

    顾小芒:累了就不要画,我给你微信转了五万块,宝宝,明天可以和我视频吗?

    芒果果:明天再看看吧,排好的单子不好推,等这批单子画完了,我就去找你,在这之前,不要老是胡乱发脾气好吗?我不太喜欢情绪不稳定的人。

    顾小芒:对不起,宝宝。

    顾小芒:我就是太喜欢你了,我会变好的。

    顾小芒:小满哥哥,不要嫌弃我。

    爱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就算是天之骄子,在爱的面前,也会变得毫无尊严。

    到了第二天中午,小满推着女人到空中花园散步,这天的天气很好,因为前几天下了雨,风也有些凉爽,灿烂的日光落在树梢上洁白的花朵上,碰见小孩吹着手里的泡泡圈,有许多七彩的泡泡飞到了天空,周遭的一切都像笼罩上了一层梦幻的夏日滤镜。

    “花花,泡泡,好漂亮。”女人坐在轮椅上,伸手去接飘过来的泡泡,她病得愈发严重,两颊凹陷,眼窝的眼睛里没了光,整个人枯败得厉害。

    泡泡刚碰到她的手,她立刻露出了一个笑,下一瞬,那个泡泡就破掉了,似短暂的美梦总有苏醒的一天,她脸色在那一霎变掉,身体佝偻着,脖颈弯曲,憋着一股气力,忽然开始剧烈地呕吐起来。

    小满看见她眼底出现了血红的痕迹,就连吐出的东西也沾上了血污,女人从来没有眼底出血过,这是第一次,他腿脚不利索,想要快点推着呕血的女人回病房给医生看看,却难免吃力。

    就在他慌得一筹莫展的时候,顾矜芒的来电通话像恶鬼的咆哮,震颤着他脆弱的大脑神经。

    他原本想给医生打电话说一下情况,但是连环的视频通话疯狂地占线,顾矜芒不安的信息和电话轰炸,令他的手机开始发烫,甚至都找不到往外拨的间隙。

    巨大的绝望包裹着他,女人的脸上出现大量破碎的血斑,她用那种可怜的求助的眼神看着自己,仿佛自己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妈妈,不要害怕,很快就到了。”幸而VIP的电梯无人乘坐,小满再次感激了金钱的力量。

    “唉,赶紧推进来。”圆圆看见他们匆匆回来,立刻上来搭把手,她利索地按了门口的通知铃,医生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没过了一会儿,就到了病房,两人带着女人去做进一步的治疗。

    小满几乎是浑身脱力,空中花园太大了,不,不是空中花园太大了,而是他太弱了,他看着奔跑了几步就肿胀起来的小腿,那种对命运的恨意加深了些。

    “你说最好的人会到身边

    此刻我也这样想”【注解1】

    他的手|机|铃|声还在响个不停,所有的绝望都化做了脑中一声巨大的轰鸣,紧绷的神经轰然断裂,他编辑了短信发了出去,“我很忙,你还一直打电话过来,不想谈了,你好烦,分了吧。”

    他迎来了世界的短暂空白,随后是报复性的信息轰炸。

    顾小芒:接电话,为什么不接电话。

    顾小芒:不是说今天会接我的电话吗?

    顾小芒:为什么撒谎。

    顾小芒:为什么不想谈?

    顾小芒:我说过不准说分手。

    顾小芒:我生气了。

    顾小芒:你不跟我道歉,我就去找你。

    顾小芒:接电话。

    小满走到了步梯的安全通道,在楼梯上坐了下来,点燃了一根烟,淡淡的薄荷味令他眯起了眼睛,按下了接通的按钮。

    顾矜芒那边的声音很嘈杂,有车流的喇叭声和人说话的声音,小满拧起眉头,“你在哪里?”

    “我去找你。”

    第152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你不用上课吗?”小满的声音严厉起来。

    “我不用, 我就要来找你,我要你当面跟我道歉。”顾矜芒被惯坏了,他习惯了小满对他的迁就忍让, 就连发脾气的时候,倨傲的语气里依旧带着几分高高在上。

    小满扶着酸痛的额角,将语气放缓了些,“回去吧,我不在家,我还在外头买东西。”

    “我就在家等你。”那边的人态度很坚决。

    “那你就等吧。”小满烦躁地把通话掐断了。

    医生给女人用了更为剧烈的治疗手段, 结束之后, 女人一直在昏睡, 小满听圆圆说, 是因为化疗的过程中太痛苦,她熬不过去, 不断在挣扎, 医生才给她打了足量的镇.静.剂, 足够让她休息多一些时间。

    “圆圆, 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妈妈, 我要出去一趟。”

    “好的, 放心去吧。”圆圆的鼻头一耸动, 她闻见乖小孩身上那股薄荷烟的味道,蹙起了眉, “小满, 你也不要太担心了,更换疗程带来的负面反应都是正常的, 只要最后的骨髓移植顺利,你妈妈的身体没有排异反应, 一切就会过去。”

    “小满,坚强起来。”她像个知心大姐姐一样拍拍小满的后背,试图给他一些安慰。

    “我知道的,谢谢。”小满冲她笑笑,可圆圆却觉得他有些变了,具体的变化她说不出来,只觉得那道微跛的背影阴郁又冷漠。

    小满比顾矜芒更早回到他们所谓的家,他洗了个澡,把身上的血腥气和口中的烟味都洗干净了,清清爽爽的,发尾还沾了一些水汽。

    顾小芒:我到家门口了,你回来了吗?

    小满去开门,一打开,午后干燥的门就卷进来,门外的人比自己高出许多,罩下浓重阴影的同时,却肩膀绷直,双眼赤红地盯着自己,如同一头被主人抛弃的巨型犬。

    “为什么要说分手?”他一步一步地朝着小满靠近,那种极力压制的委屈与不解在瞬间爆发,小满看见水光在他眼眶里不停打转,迟迟不肯落下,几乎要将后槽牙咬碎,他急需一个答案,“你明知道我会生气,为什么还要那样说?”

    “你是故意的吗?”高大的男人说到这里,似乎想到某种可怕的可能性,脸色突变,“你是不是故意要这样的,你厌倦了吗?因为我太喜欢你,所以你厌倦了。”

    “他们都说,太轻易得到了就不会珍惜,太粘人了也会使人厌烦,是这样吗?在小满哥哥的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吗?”

    他是那样完美的一个人,小满现在看着他,依旧能感觉到心脏那种剧烈的跳动,致命的吸引力桎梏着他,明明是那样优越的人,陷入爱里,竟然也学会了患得患失,低垂着脑袋红着眼睛苦苦追问的样子,就像是下一刻就要碎掉了。

    小满把手背着身后,指甲用力到陷入肉里,他感觉到沉闷的心痛和深重的自责,言不由衷,“不论是不是故意的,也不论是不是厌倦了,你觉得你做的事情是有道理的吗?我已经跟你说了我在忙,为什么你还是一直打电话过来呢?当时我在和客户聊单子的事情,你一直打过来,都占线了,那个单子现在黄了,你觉得你这样做是对的吗?”

    “而且你为什么不上课?这个时候你应该在上训练课,为什么要跑过来?”

    小满依旧是柔柔弱弱的,纤细紧.窄的肩线,轻柔缓慢的语气,说的那些话去却像软刀子,寸寸到肉,让面前的男人脸色变得内疚懊恼起来。

    “我怕你真的不要我了。”

    “而且我给你微.信打了五万块,你都没有领取。”

    男人直勾勾地盯着他,如同一条狗,就要被抛弃了,努力地从外边捡回了一些没用的垃圾,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主人,摇尾巴,试图通过这样的献.媚来逃脱被丢弃的命运。

    动不动就用钱来解决问题是小满不喜欢的行为。

    他曾经跟顾小芒在海边夜谈时,说了很多很多,自己对未来的期许,对两人交往模式的期许,但是如今看来,那些都只是随着海风扑到了大海里,在两人的相处中,没有了任何的痕迹。

    顾叔叔之前就说,就算没有他人的介入,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也会在未来的某天不攻自破,可能是真的,小满深刻地知道自己是个人,不是宠物,可顾小芒只把他当做驯养的乖巧鸟雀,给点价格昂贵的饲料,就能随意地折断它的翅膀,兴许自己长久以来坚持做的事在他的眼里也是一文不值的。

    “顾小芒,我一直都知道,我的确是没有你那么优秀。”他的语气豁然变得平静,如果说之前他一直深陷命运的陷阱,仇恨这个世界,那现在他终于明白,命运只是推了他们一把,未来的某天,他们的爱情是会从内部破裂的,顾小芒从来都没有尊重过他想要的独立与自我,“你随便发一个视频,就能涨几十万粉丝,而我的微博账号努力做了两年了,只有潦草的八万个粉丝,的确是很不一样的,天才与庸才永远不在一个世界里,可能我做的事情在你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你说你爱我,但是你打从心里轻视我,轻视我现在做的事情,你说要让我成为世界闻名的画家,其实只是因为你喜欢掌控这样的权力,你喜欢掌控我,而不是你对我热爱的事业的认可与尊重。”

    “回去吧,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冷静。”

    小满一股气说了这么多话,只感觉喉咙干得要呕出血来,林鹤教他的说辞他都用不上,但是自我感觉发挥得很好,但是他没预料到接下来发生的事,他看见顾小芒的面色变得铁青,在下一瞬他就凶狠地反锁了门,将人压到了门上,如同一条狗一样从后边扑过来撕.咬他的嘴。这个吻谁也无法痛快,小满极力地抗争着,却被绝对的力量压.制着,顾矜芒甚至连衣服都是完整的,就那样艰.涩地闯.进,尖锐的痛意令小满声嘶力竭,他的脖梗被精壮的手臂挟持住,仅仅靠着那条手臂,就足以支撑他浑身的重量。

    “我讨厌你。”他偏过头,躲过窒.息灼.热的吻。

    “我也是。”顾矜芒将他的嘴唇咬.破,恨不得把他的耳朵要咬下来。

    谁都不痛快,两人眼里都有眼泪,可谁也不服输,不认错,小满只觉得时间是煎熬,口中呼出的热气喷在门上,形成薄薄的水雾。

    “在干嘛呢?给我专心点。”顾矜芒将他翻过来,漂亮的桃花眼满是翻涌的怒意,汗珠从他的眼角滴入他的眼睛里,他像抱小孩那样托着小满起身,走入了卧室。柔软的床铺,两人拥.抱着,小满感觉到深重的晕.眩从他的眉骨,透到尾.椎,男人握住他的妖,长眉一挑,露出个充满恶意的笑,“梁小满,跟我道歉。”

    他手臂稍一用力,小满就像他抓在手里的宠物,一秒被抛到天上去,又重重地坠落下来,小满已经很久没有听见顾矜芒连名带姓地喊他,双眼失了焦距,像只小猫一样把坏人的衣服抓出了深浅的痕迹。

    “跟我道歉。”男人严肃起来,把亲近的举止当做一种酷刑,变成一种迫使他人向自己服软的手段,集备的抓挠就像小猫挠痒痒一般,他有的是充沛的体力与摄人的手段,让人屈服,修长的手指抓住白皙的颈子,如同扼住珍贵的天鹅,整个世界都在摇晃,他看着心爱之人的眼白上翻,在暴怒的边界尝到了甜头。

    小满怎么都不愿意开口,他用沉默抗争一切,并且开始笃定自己做的选择是对的。

    他回到家里的时候,是中午,外边的日光炎热,遮光的窗帘并未拉上,可到了这时候,他跪在飘窗上,在窗户上呼出了大量的水汽,他看见月亮被乌云遮住了,他心底的月亮也陨落了,令他的心很痛,身体也很痛。

    也许自己不该惹他生气,他如同一个被欺.凌到最后只能求.饶的人,回头亲了亲生气的人的唇角,纯清的两个唇瓣的贴合,让身后男人的眼睛褪去了赤红,悄悄地蓄满了泪水。

    “对不起,小满哥哥。”相比方才的冷漠,机械性的出入,他变得温柔起来,会亲掉小满的眼泪,把凶狠的物件拿走了,他甚至还没完全好起来,可是他为了服软的小满哥哥,很好地就控制了自己,“小满哥哥,对不起。”

    他习惯小满的原谅,就像他以往闹的脾气,总会得到原谅,以前察觉到小满要逃走的时候,他习惯用冷漠来伪装自己,用消失来保护自己,可是小满总会找到他,可这次好像不管用了,被他欺负的人身上没有一块好肉,被犬齿咬破了好多处,看着触目惊心的,他急轰轰地去药箱拿了外涂的药物,回来的时候,见到小满已经穿好了衣物,他瘦白的脸在黑暗里,白得令他发冷,就连泪水也是冰的。

    “我感觉我们的感情走到了死胡同里,我们先冷静一下吧。”少年静静地望向自己,眼神里再也没有了温度。

    顾矜芒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沉默了一会儿,只说,“为什么你总是要说令我生气的话,小满哥哥。”

    “我从来没有不尊重你的事业,我只是不想你那么辛苦,如果我打从心底里轻视你,我为什么要让你去参加比赛,为什么要和你去萨岛读书?”

    “我甚至可以直接让顾潮不让你上学,从小就把你困在家里,一辈子做我的小宠物,可是我没有这样做,不是吗?”

    他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让小满恐惧,温柔的声线似带着蛊惑,企图将这一切粉饰过去,但顾矜芒知道这不是自己的真心话,他只是后知后觉地后悔了。

    早知道就该把天使的翅膀折断。

    第153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如果一开始就把娇弱幼鸟的翅膀折断, 困在黄金铸成的鸟笼里,就连飞都飞不动的鸟儿,又怎会张口闭口地述说着尊重与自由。

    顾矜芒觉得自己现在的脑子不太清醒, 还未消退的欲.念折.磨着他的大脑,当人性的欲.求无法得到满足,脾性难免会变得暴.戾怪异,他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因为对方的一个亲吻就撤了出来,他想念温暖紧.致的接.触,那种亲密无间的举动, 令他有种已经占有了小满哥哥的心的错觉, 可不过是身体罢了。

    “冷静是什么意思呢?”他烦.躁地捻.揉着指尖, 停滞数日的烟瘾卷土重来, 他接近床上的那道身影,看少年细长的手腕有深红的一圈握痕, 连忙挤出了清凉的药膏, 强行拽过那人抗拒的手, 细致地涂抹了上去, 眼巴巴地问, “我能问问冷静是什么意思吗?小满哥哥。”

    小满手腕脚腕的痕迹都被处理好了, 他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 才张口,声线因为方才的挣扎哭泣变得嘶, 哑, 他把手脚缩在一块,蜷在床角, “就是冷静的意思,我们都需要冷静冷静, 思考下一步要怎么走,怎么沟通。”

    “下一步,会不会是,分手。”最后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有顾矜芒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他强行将小满的五指分开,将自己的手指嵌入他被迫张开的指缝中,到了这时候,依然试图妄想伪装甜蜜的和谐。

    “可能会吧。”小满朝他望过来,眼神冷冷清清的,在瞥见他瞬间变得可怖的神情后,浑身的疼痛喧嚣而上,他惊慌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哄骗道,“也有可能不会分手。”

    他看见顾矜芒脸上的狂态褪去,才轻声地说,“每对情侣都要经过磨合的阶段,我们在一起也不久,争吵是在所难免的,重要的是我们怎么把这些矛盾解决。”

    “我这样说,顾小芒,你能理解吗?”他知道自己温柔的样子是最管用的,他的嘴唇被咬破了有些疼,说话的时候微微蹙起眉头,“问题出现的时候,我不喜欢粗.暴的解决方式。”

    至于粗.暴的解决方式是什么,从小满姓痕遍布的身体就能得到答案,顾矜芒失了言语,他身上有许多少年人的优点,热烈的爱,一往无前的勇气,也有属于男孩的缺点,被爱人拒绝的愤怒,失去理智后的不知轻重,和初尝云.雨的急迫,他甚至没怎么仔细拓张。

    “我看看你。”他上前一步,小满却随着他的靠近而将脊背都退到了床后的墙面,“小满哥哥,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的。”小满收拢了衣物,把痕.迹斑斑的锁.骨遮起来,摇了摇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柔美的脸庞在黑暗中看得不真切,“你回去上课吧,好好的,不要再这样了,你继续这样的话,我会感觉很害怕。”

    被入.侵的感觉并不好,他感觉自己后边已经受伤了,有丝丝密密的痛意,可他不想让顾小芒像在海边那样愧疚,便朝他笑了笑,变成了平时那个温和的模样,粉饰道,“我没事的,其实做这种事,我也是喜欢的,你不要担心。”

    顾矜芒是不信的,他曲膝上了床,坐在小满旁边,不敢伸手去抱他,只觉得小满哥哥蜷起身体像小小一团的刺猬,如果被自己抱住,下一秒就要像灰色的光斑那样散去了。

    安静地呆了许久之后,他才说,“对不起,小满哥哥,你跟我说分手,我太生气了,但生气,不是欺负小满哥哥的理由,对不起。”

    “如果你不让我送你去医院看看,我是无法放心的。”

    “我也没办法回去上课。”

    “课程是非常紧的,缺了一节课,可能后边就都跟不上了。”

    他夸大了说,赌的就是小满的心软,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果然还是小满先败下阵来,“那好吧,就去医院看看吧。”

    顾矜芒走在他身前蹲下,窗外凄冷的月光都落在高大的男孩身上,小满愣愣地看着他宽厚的脊背,才将身体趴匐上去,他身上的味道令小满感觉很安全,甚至忘记了他其实才是危险的来源,有些昏昏欲睡,这段时间他都睡得不好,在顾小芒的背上,反而重拾了久违的睡意。

    从公寓到打车的马路还有一段小路的距离,狭窄的墙面铺着冷色的霜,方才下过雨,路上湿漉漉的,泥土混着水汽,小满趴在顾小芒背上,看见他抿着薄唇,面无表情的,那张阴翳愧疚的脸没了往日飞扬的神采。

    他觉得自己应该生气,然后借此机会大发一顿脾气,趁机说分手,可他不舍得,可能是夜色太冷了,一个人走去医院总觉得很孤单,天上的月亮是水洗过一样的发白,令他脊背发凉,很不喜欢这种赤白的月色。

    两人的影子落在地上,堆叠在一起,看着很亲热,他很喜欢。

    “撕裂了。”医生检查完,坐了下来,用键盘开药,镜片下的眼睛紧盯着顾矜芒,“年轻人不要那么着急,做什么事情都要讲究个循序渐进,而且你们两个的体型本来就相差巨大,这样胡来,对伴侣的身体是一种伤害。”

    小满以为顾小芒会反驳,或者高傲地漠视医生的训诫,好奇地看过去,却见到男人正神色严肃地听着医训,时不时在手机上记录吃药和涂抹的时间和要点。

    “只要好好涂药,吃药,一周就能好,但在这之前还是要节制。”医生开完处方,浑浊的眼睛从眼镜后边抬起来,审视着他俩,这样的审视让小满感觉不太舒服,往顾矜芒的身后躲了躲。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顾矜芒给小满周身的吻.痕咬.痕都涂上了清凉的药膏,才说,“我刚给李医生打了电话,让他过来给你看看右脚。”

    李医生是顾氏的家庭医生,从小满小时候就开始负责他腿脚方面的情况,小满不能理解地瞪大了眼睛,“为什么要麻烦李医生过来,我现在明明很好。”

    “这样是好?”顾矜芒抓着他的右脚,宽大微凉的手掌包覆着他伶仃的脚.踝,轻柔地抚过那块红肿的凸起,“这是怎么弄的?”

    小满那块脚踝是天生的残疾,平常慢慢走并不碍事,但是过度劳累就会形成脚踝皮肉的红肿积水,在空中花园推女人回去时,因为慌张而用力过猛,脚踝一直都没好起来,听见男人的询问,他抿着嘴唇,“可能是不小心弄到的,我也忘记是怎么弄到的了。”

    “以后要小心一点,出门就打车,或者我让司机过来接你也好。”可能是因为小满的态度温和迁就,令顾矜芒又恢复到那个霸道温柔的模样,他去浴室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李医生正好到了门口。

    “没什么大碍,就是里边淤肿了,涂掉药酒化开就好,以后要多注意保养,不要过度用这个脚腕使力,否则到时候积水了,要把积液抽出来就会比较麻烦,这样久了雨天骨头里头也会痛,就像风湿一样,所以还是要自己多注意。”李医生是看着小满和顾矜芒长大的,说着说着,不由拧着眉头,“之前都照看得好好的,你以后自己多小心一些。”

    “好的我会的,不好意思,李伯伯。”小满觉得麻烦他特地跑一趟很不好意思。

    李医生走后,顾矜芒朝着小满看过来,长眉微挑,“我来给你揉吧。”

    小满本想拒绝,可顾小芒从小就给他做惯了这些,揉捏的力度刚好,不会让他太痛,力道也能把淤血揉散,换做自己来揉,还不一定能做得这么好,他转了下脚腕,果然轻松了很多。

    “谢谢。”他真诚地道谢,“顾小芒,你先回去吧,你该回去上课。”

    小满算是下了逐客令,顾矜芒却待在原地不动,他半蹲着,腿上还搭着小满的脚踝,扬起头,很认真地示弱,“小满哥哥,对不起,今天我不该一直给你打电话,也不该对你那么凶,还不该强迫你,但是分手我是不同意的。”

    “如果要分手,我立刻就退赛。”

    “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他像个无赖一样,把爱人畸形的脚踝藏到怀里,整个人往前倾,把脸埋到了细瘦的腰上,长臂绕到少年身后去,十足地死皮赖脸,他以为他们还是从前那样的关系,只要他稍微撒娇,小满总会毫无芥蒂地原谅他。

    小满低下头,只能看见他浓密的黑发和两个发旋,听说有两个发旋的人会格外聪明,看来是真的,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揉了揉,又弯腰下去,把脸挨在顾矜芒的头发上,闭上眼睛,被滋生的费洛蒙弄得昏昏欲睡,“不分,你回去上课吧。”

    “那你后边也不能对我冷暴力。”嗡嗡的声音从下边的脑袋传过来,好像很委屈,“前几天对我很冷漠,一画画就不理我,打电话给你你也不耐烦,发信息也敷衍,如果你和别人谈,肯定是要被人嫌弃的。”

    “那你呢?对我嫌弃吗?”小满等待着他的答案。

    “不嫌弃吧,就是有点不开心。”

    “我就是担心你是为了跟我分手,才故意对我那样冷,今天就是特地过来看看你到底是想要怎样。”

    “那你现在觉得我不是想分手?”小满歪着头,感觉到困惑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得足够明显。

    “你要分手,怎么会和我做?”顾矜芒抬起头,炙热的眼神对上小满冷淡的眼睛,“我保证以后不会那样吵着你画画了,我会自我管理好的,小满哥哥。”

    小满只觉得大事不妙。

    果然人在不愿意分开的时候,就算对方做得再明显,也会给自己找到千百种对方不是真的要分开的理由。

    第154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两人又黏糊了一阵, 小满说到口干舌燥,顾矜芒才终于答应回去公司上课,临走的时候, 他的心情是好的,嘴角都翘起来,俯身亲了亲小满的嘴唇,“宝宝,再见。”

    小满跟着他走出家门,看他走在过道上, 深夜的凉风穿堂而过, 他沐浴过的香味随着晚风袭来, 高大的男人似有所察, 停住回头,笑着朝他挥手, “这么不舍得我啊?回去吧。”

    他按了电梯, “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

    小满彷徨地站在门口, 看他的身影走进电梯里, 才马上钻回家里, 猫到了阳台上, 过了一会儿, 顾矜芒从楼下出现,路灯是明黄的, 一地都是黄灿灿的光, 他穿着干净利索的白T和宽松的牛仔裤,盖住的鸭舌帽显得他过分少年气, 狭长的眼眸抬起,嘴唇微扬, 手一抬,小满手里的手机就响了。

    “进去吧,小满哥哥。”手机里的声音仿佛带着夏夜里的风声,十九岁的小满痴迷地看着楼下的男孩,他是那样优越温柔,像一个他永远都不愿意打碎的美梦,喉头被堵住了,他喃喃地对话筒说了一句,“好。”

    之后就躲到了客厅的窗帘后,静悄悄地看着心爱的人离去。

    顾矜芒的脚步不紧不慢,肩背挺拔,似棵挺拔苍劲的青松,小满总是觉得他哪里都好,这种疯狂的迷恋近乎病态,让他的情感变得难以割舍,他陷入了为难和痛苦中,把顾小芒的态度告诉了林鹤。

    M:好像不论我对他做什么,他都会给我找各种理由,以此来佐证我并不是真的想要分开。

    Someone:这是很正常的,因为他喜欢你,不愿意和你分开,哪怕知道你的态度跟之前有很大的落差,也会给你找各种理由,就像我当时,被冷暴力也会给他找各种理由,因为不想分开,就会本能地劝自己往好的方向去想。

    Someone: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M:我无法拿我妈妈的身体开玩笑,她这几天换了比较激进的疗法,身体状况很差,我想早些去国外做骨髓移植,可能要将事情提前了。

    Someone:明白。

    Someone:既然你不后悔,那就进入下一个阶段吧。

    林鹤让小满找机会把自己的存在透露给顾矜芒,比如可以在朋友圈,头像,背景做出一些暗示,他发来了一些内容让小满时不时发一发,果然顾矜芒下课的时候就发来了信息。

    顾小芒:宝宝,朋友圈怎么开始发歌了?

    芒果果:觉得好听。

    顾小芒:你之前都很少听日语歌。[小狗噘嘴]

    芒果果:啊,是看我朋友圈一个单主分享了,我觉得好听,就转发了出来。

    芒果果:怎么了吗?

    那边忽然没有了回复,小满看了一下时间,发现还是课间的休息时间,顾小芒很少会不回他的消息,除非是生气或者是失望,他指尖微动,在手机屏幕的键盘徘徊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敲出解释的话语。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到了晚上,顾矜芒一直没有回复,小满时不时看看手机,很想发信息过去,问他现在在做什么,下课了没,吃饭了没,今天的晚霞又是怎样的,可他没有立场,只能眼睁睁看着手机沉入静寂的空间。

    回复是在十一点半左右发来的。

    顾小芒:[小狗噘嘴][小狗噘嘴][小狗噘嘴]

    顾小芒:我不发信息,小满哥哥就不会再发给我。

    芒果果:我以为你在忙。

    顾小芒:那个人长什么样?女孩还是男孩。

    芒果果:什么人?

    顾小芒:分享歌曲的单主。

    芒果果:别人的照片我不好随便乱发。

    顾小芒:删掉。

    芒果果:什么?[猫猫困惑]

    顾小芒:我不喜欢这个单主。

    顾小芒:我吃醋了[狗狗落泪][狗狗落泪][狗狗落泪]

    顾小芒:删掉。

    小满觉得心都软了下来,他坐在窗台旁,屋外的绿树被突如其来的风刮得沙沙作响,一滴雨落到了他的屏幕,他起来将窗户关上,整个世界都变得潮湿,滴答的雨声拍打在玻璃上,女人鼻子和手背都插着管,他坐在了她身边,将左手覆在她手背上,抿着唇,发出了言不由衷的文字。

    芒果果:就算我们在交往,我也是独立的人。

    芒果果:以后我也要有正常的社交圈,不可能是只围着顾小芒你一个人转的。

    芒果果:你这样,我会觉得很不开心。

    芒果果:就像上次那样,觉得你并没有尊重我。

    那边被这一连串的信息炸得哑口无言,小满以为自己面临的会是长达几天的冷战,可在他深夜关了病房的灯光,准备要睡觉的时候,沉默了许久的人忽然给他发了个视频。

    他从折叠椅上起来,轻轻地拉开了角落的背包,从里边拿出了耳机,躺回床上戴好了耳机,才点开了顾小芒发来的视频。

    背景依旧是在澄澜的公寓里,厚重的窗帘并没有拉上,男人的身后是城市绚烂的霓虹,他穿一件宽大的黑色T,灰色长裤上搁着吉他,眼圈那块微微泛红,沈隽的眉眼低垂,清澈空灵的嗓音,伴着修长手指对琴弦的每一次拨弄,清冷的琴音混着亲昵的歌词,令小满无法控制地心跳加速。

    我的宝贝宝贝,给你一点甜甜【注解】

    让你今夜都好眠

    我的小鬼小鬼,逗逗你的眉眼

    让你喜欢这世界

    啦啦啦啦啦啦,我的宝贝

    倦的时候有个人陪

    哎呀呀呀呀呀,我的宝贝

    要你知道你最美

    要你知道你最美

    最后一个收音完美结束,视频里的人抬眸看来,他的五官是极具攻击性的秾丽,本应是恣意倨傲,目下无尘的美貌,此刻却拧着长眉,眉间蹙成个阴郁的旋涡,视频到此结束,小满一退出来,就看到顾矜芒的信息紧随而至。

    顾小芒:把他删掉好吗?

    顾小芒:难道我唱得不好吗?

    顾小芒:小满哥哥。

    第155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难道我唱得不好吗?”

    谁都可以说这句话, 唯独顾小芒说这句话时,会令小满感到无尽的心痛。

    芒果果:唱得很好呀。[撒花花]

    顾小芒:删掉。

    顾小芒:好吗?[小狗落泪]

    芒果果:只是普通朋友而已,顾小芒。

    顾小芒:可是我受不了。

    可是受不了什么, 他又没说,小满觉得这个时候自己不应该回复,也不能安抚,他把手机熄屏,握在手里,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 “嗡嗡”的震动声袭来, 顾小芒给他打来了视频通话。

    小满把被子蒙到了头上, 导致自己这边的屏幕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着, 而顾小芒那边的视野是昏暗的, 男人额前的碎发松散, 秾丽的面容隐约染上几缕台灯昏黄的光线, 侧躺着, 优越的鼻子落下灯光的阴影, 他咬紧了后槽牙, 双瞳赤红,“我就是受不了。”见到他这幅要不着糖就发脾气的样子, 小满长叹口气, 在手机上斟酌着敲下字句。

    芒果果:唉,受不了什么呢。

    芒果果:我妈妈睡了, 我不好出声。

    芒果果:我打字跟你说。

    可能是看到了小满的回复,屏幕那边顾矜芒的眼神有了片刻的失落, 愣了一会儿,就把视频挂断了。

    顾小芒:算了。

    顾小芒: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吧。

    明显是赌气的话,小满很想像以前那样哄哄他,把自己所有的好脾气都献给他,可他不能,他只能看着沉寂的手机,发不出一个字。

    “咳咳。”到了夜晚,女人镇静剂的药效一过,就连睡觉都不安生,时不时发出被病痛折磨的呻.吟,她瘦柴的手臂像两条干涸的树枝,时不时盲目地抚过疼痛的关节,“痛,好痛,好痛啊。”

    小满连忙从折叠床起身,坐起来给她按|摩四肢,渐渐的,女人的痛呼小了下去,等到她双眸紧闭,彻底昏睡过去,已经是月色西沉,整个世界都披上了一层月光的轻纱。

    少年拿着手机上了顶楼,荧蓝的光在漆黑的夜色里显得分外孤寂,微凉的晚风吹得他的脸颊微微发麻,四点钟的城市,依旧能看到冰冷写字楼里通明的灯火,车流永不止歇地向前奔流,像无数只疲倦的虫子。

    香烟是个很好的东西,他深吸了一口,静静地看着烟雾飘到天上去,熏红了他的眼睛,每次他的伤害导致顾小芒产生的痛意和眼泪,都会反噬到自身。

    也许这就是抛弃爱人的代价。

    他扶着顶楼外围的横栏,感受着沙粒在手中的粗糙感,头脑和眼睛阵阵晕眩,可心底却在俯视深渊的时候涌起丝微的渴望,幻想着一跃而下,流动的情感就像血液一样生动,可当顾小芒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

    可能老天爷就是想看着他死。

    想到这里,小满笑了笑,将最后一口香烟吸进脆弱的肺腑,转身离开了顶楼。

    M:时常会感觉到很痛苦。

    Someone:抱抱你。

    Someone:小孩你大半夜不睡觉,学我做夜猫吗?

    M:睡不着,不知道相遇有什么意义。

    M:不知道老天爷为什么总是不喜欢我。

    M:^_^

    Someone:我也无法回答你,因为我也时常觉得老天不公,把他从我身边夺走,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让我见到,而是让我这两年一直怀抱着怨恨和误会生活着。

    Someone:你男朋友的爸爸真的那么厉害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能够帮助你,帮助你的母亲,还有你的爱人。

    Someone::钱的事情应该问题不大。

    M:我说的顾叔叔就是顾潮。

    林鹤沉默了一瞬,随后发来一句“抱歉”,顾氏的名字比任何一句复杂的解释都来得有用。

    M:没事,我早就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时常感觉到痛苦,特别在看见他那么爱我,我却只能带给他伤害的时候,这种伤害无疑会成倍地回到我的身上。

    M:我现在就如同走在火上,只能走到火焰的尽头,我的妈妈才能解脱,可解脱永远不是我,我仿佛被永远困在了炙热的火里,这火就是他给我的爱,炽热到就算会被灼伤,我也不舍得放下。

    Someone:抱抱你。

    Someone:明天我去医院看看你吧。

    小满觉得麻烦林鹤非常不好,毕竟两人萍水相逢,人家愿意帮忙,听自己倒苦水已经非常麻烦人家了,他连发了好几个不用了,见林鹤没有再坚持,才送了一口气。

    可到了第二天中午,金发碧眼的混血帅哥还是拿着甜点出现在流云,立刻就吸引了不少医护的目光。

    “林先生,你真的来了。”小满见到林鹤的时候楞楞的,他正在给女人削苹果,昨晚休息得不好,清瘦的小脸苍白的,眼睛因为瘦了显得更大了些,像迷茫的小鹿眼睛。

    “反正我在家里也是没事做,还容易瞎想,还不如过来看看你。”

    “这位就是阿姨吧?阿姨你好,我是林鹤。”

    他落落大方地跟病榻上的女人打招呼,女人应该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到外国人的长相,惊艳地转头跟小满说,“金头发,蓝眼睛,好看。”

    “这是我让家里西点师傅做的糕点,这份考虑到病人的情况,放的油糖都是病人可食用的,阿姨可以放心吃。”他提了两份,一份给女人,一份拿给小满,“这一份是给你的,正常糖油,吃了心情会好一些。”

    “谢谢。”小满其实没什么心情吃糕点,但他还是笑着接过糕点,放到了一旁的柜子上。

    女人治疗的时间刚好到了,圆圆进来把她推到了相应的科室,没有女人咋咋呼呼地说话,病房里显得安静又空旷。

    小满虽然在手机里跟林鹤倾吐了许多自己的心底话,可人到眼前,依旧感觉到隔阂和陌生,他坐在椅子上,不自觉地绞着手指,焦灼难安,就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我听说流云的空中花园很是漂亮,小满能带我去看看吗?”反而是林鹤老神在在的,仿佛他才是房间的主人,姿态闲适地发问。

    “好。”

    从顶楼的病房乘坐电梯下到中层,电梯门一打开,就是头顶大片繁茂的树林和细长的绿荫小道,走过了视野就变得开阔,能看见无穷碧的莲池和摇晃的粉色莲花,旁边修建了古风的长廊和观景的亭子,午后的日头有点晒,但因为这大片的水池,拂过的风都带了丝丝的凉意,这种风,空调是吹不出来的,它是只属于大自然的馈赠,在夏日的午后,时而大,时而小,有时候张狂,有时候温顺,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小满和林鹤两个人坐在亭子里,有伶仃的病人坐着轮椅,占据了凉爽的风口,腿上披着薄毯,眼睛都要阖起来,小满到这时候又紧张起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很尴尬。

    可林鹤却很自在,他一路上走走看看,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小满,你有见过这个花吗?”他掏出手机,点开了一张图,递给小满看。

    图片上是一朵纯白的花,花枝纤细,有短小的枝节,嫩绿细小的叶片簇拥着圣洁的花冠,舒展的花瓣看着很薄,像少女的裙摆,花蕊是嫩黄色的,拿着这朵花的手修长冷白,指尖修剪得很干净。

    林鹤也跟着小满端详这张照片,神情陷入哀思,“之前他生病瞒着我的时候,给我发过这个花,当时我只觉得很好看,还问他是在哪里看到的,他只跟我说是路上看到的,我现在想,他估计是在医院里拍的,就想过来看看能不能找到。”

    “谁知道我看了一路,都没看到。”他俊美的脸庞流露出落寞的神色。

    “这花。”小满看见照片的时候愣了一瞬,随后站起来,坚定地跟林鹤说,“你跟我来。”

    是那棵女人也很喜欢的洋紫荆树。

    洋紫荆树在A市挺常见的,但更多是红色的花朵,纯白的花朵更像是特殊而难以存活的变种,这棵稀有的洋紫荆树,不仅存活了,白色花还开得特别繁茂,满头翠绿的枝叶,装满了纯白的花朵,像是夏日炎炎,被白雪落了满头。

    “就是这里。”小满知道林鹤很早就望见了,到了后来,他都有些跟不上他的脚步,直到这时,才抚着胸口,平息紊乱的呼吸,“我想他当时拍的就是这棵树的花。”

    那开满了枝头的花,随着突如其来的风,轻轻地摇曳,阵阵的花香被风吹得很远,小满拾起了地上的一枚完整的落花,递到林鹤面前,这个看着成熟儒雅的男人,此时满脸泪痕,抽噎得像个丢失了心爱之物的孩子。

    “我想,这就是他送给你的礼物。”小满把他的手打开,将花朵放到了他的手心,轻轻地说,“也许他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来找他的踪迹,所以他让你看到了这朵花。这棵树,这是他想送给你的礼物。”

    他的话音一落,怔愣的男人终于有了反应,哇的一声痛哭了出来,“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啊,呜呜呜…”强撑了两年多没有松懈的男人,此刻却哭得像世界抛弃一般,紧紧地拥住了眼前的少年。

    第156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小满的手僵直着, 犹豫了几瞬,才轻轻地拍了拍林鹤颤抖的脊背,他心底的那股悲伤, 仿佛透过眼泪和拥抱的力度传递了过来,少年这时候未曾经历过生死,不知道该如何开解和安慰,微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宽慰的话。

    此刻的风是温柔的,吹得一地的落花翻飞, 时不时路过几个来往的病人和家属, 他们凝滞的目光匆匆掠过, 又神色空洞地回到自己枯槁消亡的人生里。

    “小孩, 真的很谢谢你。”林鹤终于整理好了情绪,接过小满递过来的纸巾, 擦了擦泪湿的脸, 拍了拍小满的肩膀, 仰着头朝着浅蓝的天空呼出一道长长的气, “小孩你说得对, 也许这就是他送给我的礼物, 他一直是个很有生活意趣的人, 有一双能发现美的眼睛。”

    “可能我的确该走出来了。”

    他坦率地说着,笑着冲小满眨眼睛, “其实我一直在所有人面前假装我很好, 但是会时常找陌生人倾吐自己想死的心情,每晚都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就会梦见他生前我和他的争吵, 面红耳赤的。”

    “这个梦,我做了好多年,每次我都感觉怕了,那种后悔与痛苦令我无法承受,我以为是他对我的怨恨,我的家人他们都希望我走出来,所以我白天会尽量表现得很好,可是到了夜晚,我的痛苦无法宣泄,也无法释怀。”

    “今天看见这棵很美丽的树,我觉得我该放下了,也有可能他并不恨我,也希望我放下,所以才会给我发了那朵花,这既然是他的期待,那我也该好好的。”

    他把小满放在他手心的花,别到了耳边,“怎么样,好看吧?我决定把这朵花带回去。”

    他深邃浓艳的五官,淡金的发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海面上衔花的人鱼,小满愣愣地点头,“真的很好看。”

    “给我拍个照片吧,我下次去见他的时候,可以捎给他看看。”

    林鹤走了,回去的时候给小满发来了信息,他给人的感觉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小满刚见他的时候,他虽然开朗善言,可整个人的气质就像是铺在阳光下的一席破旧的袍子,底下的腐烂已经深入了骨髓,可现在他在相片里眯起眼睛淡,淡地笑着,仿佛感受了生的希望。

    Someone:小孩,谢谢你。

    Someone:作为报答,我也会不计成本地帮助你的。

    M:谢谢。

    顾矜芒已经许久没有给他发来消息,小满看着沉寂的手机,只觉得一切就要走到尽头了,就快了。

    林鹤的事情给他心底留下了非常深的感触,他以前没有接触疾病带来的死亡,可他看着林鹤,心思敏感的他忽然明白了失去挚爱的痛楚,或许快刀斩乱麻才是正确的选择,对妈妈的病情好,对顾小芒好,对自己而言,也是好的吧。

    M:我觉得我的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林先生,你有时间就过来陪我演一场戏吧。

    Somenone:嗯嗯,其实我回来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可能因为忽然想通了很多事,我觉得你越拖下去,对你的爱人来说伤害只会更深,还不如狠下心,把事情做绝了,把后路都断了,这样他的痛苦来得快,但去得也快。

    Someone:他能很快就放下你,如果你一直这样犹犹豫豫,只会给他留下更多破绽,让他在以后的日子里,反复思考到底自己是哪里做错了,陷入极致的内耗,我觉得这样反而对他更不好。

    Someone:但我知道这是你和他之间的事情,我也没有立场过多干涉,我只能跟随你的意愿,对你做出必要的帮助。

    Someone:小孩,你这样做,是对的。

    M:林先生,你说的是对的,我越是犹豫,越是不舍,带给他的痛苦就会越多,他甚至会反思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是哪里不够优秀,但其实一切都不是他的错。

    M:我现如今的所有不舍,婉转的说辞,都只是来源于我的自私,而不是对他的爱。

    Someone:你能明白就好。

    Someone:抱抱你,小孩。

    小满没有再回复,顾矜芒已经一天没有发信息给他,他站在流云医院的楼顶,看远处的云,到了傍晚时分,天空的颜色是雾蓝色,带点忧郁的颜色,可晚霞是粉色的,像甜蜜灿烂的少女丝带,他的手指夹着香烟,吸入一口的时候,缓缓地眯起眼睛,看夕阳沉入远方起伏的山峦之中。

    黑夜就要来临了。

    第157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定的是后天早上的飞机, 小满回了趟家,把女人和自己的东西收拾了,而顾小芒送他的戒指, 他一直放在床头的柜子里,静静看了好久,放在手里摸了又摸,私心里想带走,又怕顾小芒日后起疑,把他当成贪财的小偷。

    思来想去, 他还是把戒指放回了抽屉里。

    这个房子本来就是用顾小芒的名字租下的, 之后对这枚戒指的去留就由他自己决定吧。

    按照顾小芒的性格, 大概率会直接丢掉, 他想到这里,惨淡地笑。

    回到医院的时候, 女人正在吃苹果, 看他身后背了个书包, 低低地喊了声, “宝宝, 回来了。”

    “圆圆, 我来喂吧。”

    小满把书包放到了一边, 接过了护士手里的勺子,女人的身体状况一坏下去, 连带着食欲也退化了, 苹果也是圆圆像喂食婴儿一样刮着果肉吃,才能勉强吃一些。

    “那行。”圆圆乐得轻松, 走了出去,给他们母子留下安静的独处空间。

    “妈妈, 我们后天要去别的地方治病了。”小满刮着果肉,一小勺一小勺地喂她,“以后就不会在这里了。”

    “那个地方很远很远,要坐很久的飞机,到时候妈妈你不要害怕。”

    女人茫然地看向他,似乎是不懂为什么要离开,可最后说出来的却是,“冷冰冰,一起去。”

    她坦然回视小满诧异的眼神,思索了一会儿,说了句,“一家人。”

    原来就算是憨傻的人,也能感知到谁是真的对自己好。

    顾矜芒虽然面上看着冷冰冰的,但女人跟小满和他住了这么久,受了他那么多生活上的照顾,早就默认了三个人才是一家人。

    她这样的话语,让小满刮苹果泥的手一顿,眼圈立刻就红了。

    “冷冰冰,冷冰冰以后都不跟我们在一块,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能一直跟我们待在一块的,妈妈。”

    “可是,一家人。”女人不解,拧起秀美的眉,“一家人,在一起。”

    “一家人,在一起。”她的词汇量少得可怜,模样呆呆的,来来去去都是那句话,“一家人,在一起。”

    小满知道拗不过她,他的鼻头酸得要命,却哄着女人,“一家人是在一起的,只不过我们先过去那边,冷冰冰会等妈妈把病治好了,才过来,妈妈要努力好起来呀,不能总是不吃东西。”

    “为什么?”女人有些低落,“小朋友,冷冰冰,小陈,没有来。”

    人在脆弱的时候,是很需要陪伴和鼓励的,而女人再傻,也知道自己生病了,但是自己放在心上的人都没来看自己,她在空中花园的时候,只要看到小孩子,就会很高兴,高兴过后就抿着嘴唇不笑了,小满都看在眼里。

    “妈妈生病了,他们看了伤心,会哭鼻子,等妈妈好了,他们一定会来,他们也不知道妈妈生病了。”小满试图让女人理解,而女人交付给他的是全然的信任,她沉默了一会儿,只握紧拳头,紧锁着眉心,是下定决心的样子,“我会,加油,好起来。”

    “那就好,妈妈。”小满拿毛巾给她擦脸,细声地说,“妈妈,今晚我有事情要出去,你要乖乖哦,乖乖听圆圆的话。”

    女人点点头,圆圆进来陪她,她就高兴起来,把那些失落的情绪都抛到脑后,小满也想变成傻子,那样他也能逃避一些命运带来的撕心裂肺的情绪,可是他依旧清醒地可怕,像是在静静地看着尖刀刺向自己的心脏。

    现在是顾小芒傍晚的课间时间,小满走在路上,看天边的云霞被夕阳染成金色,忍不住拍了一张照片,发了过去,那边没有回信,他在两分钟内把照片撤回,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回到了公寓。

    林鹤已经等在了楼下,他淡金色的头发染上点柔和的阳光,碧蓝的眼睛满是关切,“小孩,真的想好了吗?”

    “我能有什么选择。”小满的唇角翘起,但这个动作充满了苦涩,它不属于笑的范畴,火光在他指尖点燃,他把薄荷味的香烟往林鹤那边推。

    林鹤皱着眉,接过了一根,两人在路边抽了起来,公寓楼前没有房屋遮挡,铺天盖地的霞光将他们笼罩,炙热的,灼烧的痛意,混着烟圈,令小满的眼睛阵阵地发酸。

    他记得那个早晨,顾小芒就站在他身旁,跟他走进了这里,开始了他们快乐幸福的同居生活,时间啊,过得太快了,它从冬日到夏日,就像天空的飞机在头顶飞过,只留下一条长长的伤疤。

    香烟快燃尽了,小满呼出最后一口气,将心脏扼死在这个夏日的傍晚,他偏头看向身旁的高大男人,“我们上去吧。”

    悲伤的戏剧就这样开场,跛脚的少年成了故事里的主角,扮演一个薄情寡义,水性杨花的坏男人,林鹤是最好的帮手,用汽水瓶也能伪装出大量的吻痕,小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浑身的痕迹,目光失焦。

    “够了吗?”林鹤收起汽水瓶,将他上下看了看,“感觉差不多了。”

    “小孩,怎么就这么不开心呢?”他比小满高出许多,居高临下地俯身,两只手掌托着小满的脸,戏谑道,“你就是这样哭丧着脸劈腿的?你这样,等会儿你男朋友上来,还以为我对你做了多不好的事情,要把我送到局子里,你可不要害我啊。”

    “我可不想老了下去见他,他问我怎么落魄到蹲局子了。”

    “谢谢你,林先生。”小满感激地看着他,笑得轻飘飘的,“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莫叫我林先生咯。”林鹤将他的脸挤地更圆了些,看着他很圆的漂亮琥珀眼,“叫我阿鹤吧,毕竟我可是你的奸夫,总不能没名没分的叫个林先生,我可是有身份的人。”

    “好的,阿鹤。”少年对他的作弄不避不让,用一种最纯真善良的眼神看过来,林鹤似被烫到一般撒开手去,“挺好挺好,小孩,你这样叫我,怪好听的。”

    两人将计划细细地展开,恋人之间不过就是那些缠.绵之事,林鹤年长好几岁,他懂得更多,对于伪造罪证,很有自己的把握,就连避.孕.套都被他灌.进了不明的液.体,小满不懂这些,明知道是假的,可他面对这些丢到乱七八糟的罪证,依旧感觉到尴尬,天真地瞪着圆眼睛,“你扔这么多个,会不会太夸张了?”

    “这算什么?”林鹤将床单打湿了些边角,毫不在意地说漏嘴,“我对象以前用得更多呢。”

    他这一说,后知后觉地闭了嘴,小满傻乎乎地看着他,透出一股不可思议,林鹤看得有些生气,“看什么呢,那他虽然病死了,没生病之前,那么大个头,我受一下也无可厚非,你这小孩,不懂的了。”

    “哦哦。”小满呆呆地点头,跟他一起把被单弄乱。

    将现场布置好之后,才将将十点半,距离顾矜芒下课还有一段时间,小满紧张得手都在颤抖,妈妈的命就捏在他手上,如果他搞砸了,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他的爱情,还有妈妈唯一的生路。

    “抖什么呢?人都还没来,我信息都还没发呢。”林鹤看他紧张成这样,只觉得好玩。

    “我也不想,可就是控制不住。”小满将两只手合拢在一起,“要不,我转移下注意力,画一下画吧。”

    可没用,他一想到这个事,身体就抖动个不停,求助地望向林鹤,“鹤哥,我该怎么办?”

    看着成熟乖巧的样子,其实也才十九岁,胆子屁大一点的小孩,林鹤无奈地摇头,“要不你先去睡一觉,一会儿要发信息了,我再叫你。”

    “可是我睡不着。”这不是骗人的话,没人能在这个时候睡得着,林鹤把随身携带的助眠药递过去,“自从他过世后,我一直有很严重的睡眠障碍,这几天好一些,这个是我特地带给你的,你吃了就睡一觉,这个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安心睡一下,要发短信的时候我再叫醒你。”

    “好吧。”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小满一开始还不相信这个助眠药的实力,可他听着林鹤播放的助眠曲,看着窗外的月亮越来越模糊,逐渐被浓云遮盖,好像就要下雨了,他的意识逐渐昏沉,如同堕入了窒息沉闷的海水里。

    他在梦里跋涉了很久,在沙漠里寻找一片干涸的水源,他的嘴唇干裂,伤痛的腿脚被烈日暴晒,脱下了蛇形的皮肤,他没了气力,爬行到月亮的底下,他远远见到了发光的清泉,等他触摸到那清冽的泉水,那些透明的甘泉,却在转瞬间化作了鲜红的血液,令他起了一身的战栗。

    醒来的时候,竟然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他的头疼到就要炸开,心跳扑通扑通就要跳出嗓子眼,他抚着额,觉得这应该是助眠药的后遗症,却听见门外的吵闹声,有家具被打翻在地的响动,和林鹤失声的呼救,“小孩,快来救我。”

    林鹤刚刚发信息没有叫醒他,但是顾小芒已经来了,他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凝固,仓促地往外跑,他的身体因为药物的作用而酸软,扑倒在地,他只穿了一件底裤,浑身都是伪装过的行哎过后的痕迹,他颤抖着身体抬头,就看到顾矜芒如同嗜血的猛兽,他一手正捏着着林鹤的脖颈,歪头看着自己,笑了,“宝宝,背着我和别的男人上|床,感觉好吗?”

    第158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林鹤的脖子被顾矜芒一手擒住, 像只被轻易拎起的鸡仔,强悍的手臂将他高高举起,他的身材比寻常男人要高些, 也有一米八几,还学过些拳脚功夫,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轻松应对当下的状况,就擅做了主张。

    小孩太单纯了,如果跟他一起行动,开门的瞬间可能就露馅了, 就是要像现在这样, 才能保证以假乱真。

    可是他没料到的就是, 小孩的这个伴侣, 次啊键简直就是一头凶悍的野兽,一进来就以不可撼动的攻势, 将他拎着到处打砸, 毁掉了不少家具, 他的唇角早就磕出血, 只后悔自己太过轻敌, 还以为对方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屁孩。

    明明眼前这人的身形就堪比擂台上的格斗选手, 手臂上的肌肉和青筋虬髯盘踞, 像只嗜血的猛禽,很明显就是身经百战的练家子, 只怪他太轻敌了, 以至于此时只能双手无力地抓住对方的一条胳膊,如同被高高吊起的羔羊。

    若是再没有人来救他, 他今天就要把命交代在这里。

    “小,孩, 救,救我。”

    他把希望都寄托在奔出来的少年上,小满跑得过于狼狈,还摔了一跤,他满身虚构的荒唐痕.迹令男人手掌的力度瞬间收紧,该死,林鹤咬着牙,再不松手真的要出人命了。

    “顾,顾小芒,你松手。”小满站到顾矜芒面前,伸手去拽他青筋暴起的胳膊,眼睛都急红了,“你松手,你这样会杀死他的。”

    这不是过家家,看见顾小芒疯狂的举动,他就知道对方是真的想要林鹤的命,他看着林鹤的气息逐渐变得微弱,就连眼皮都往上翻动,愧疚如同跗骨之俎一样缠绕着他,林鹤也是出于好心才来帮他的,他绝对不能让他把命给豁出去。

    “你松手啊,顾小芒,你疯了吗?”

    他气得怒目圆睁,去扒开男人捏住脖颈的手掌,他浑身上下就穿了一条纯白色的底.裤,天真中混着欲.望的颓.靡,白皙的皮肉上,亲吻的痕.迹如同大片的梅花盛开,淫.靡与清纯,在本应青.涩腼腆的少年身上交叠出现。

    顾矜芒并不松手,他此时唇角还挂着笑,太阳穴青筋的跳动令他疯狂,暴怒的情绪冲昏了他的头脑。

    只要把这个人杀了,就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小满哥哥就永远是他的。

    他想的是如何捡起一地的玻璃渣往嘴里吞,而对方却明显不是这样想的,孱弱赤.裸的清瘦男孩忽然用尽全身的力气给了他重重一拳。

    他对小满永远没有防备,结果就是头被打得偏了过去,唇角立刻浮现血沫的痕迹,他浓黑的瞳仁不可思议地放大,倒映着少年愤怒的面容,所有怒张的气势在瞬间被泼了一盆冷水,他松开手,低垂着纤长的眼睫,变成了一条湿漉漉的小狗。

    生硬的手臂垂落了下来,林鹤终于得了顺畅的呼吸,在旁边拼命的呛咳,被打了一拳的男人其实没有大碍,可他受伤的样子如同被抽走了神魂,愣愣地看着小满,眼圈那块冷白的皮肤都红了一圈,“小满哥哥,你打我。”

    小满把林鹤扶到了一旁的沙发上,小心地查看他脖子上青紫的掐.痕,没听见男人的那声低喃。

    男人受伤的眼神在那两人身上流连不去,甚至还失神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那个人很痛吗?

    可是我也很痛啊。

    “你没事吧。”小满的愧意都快要溢出眼圈,“我现在送你去医院吧,我会照顾好你的,医药费我也会出,希望你不要报警。”

    他知道自己没有理由让林鹤不要报警,尽管只是做戏,但是顾小芒的拳脚却是寸寸到肉,真实地给对方造成了伤害,可他还是想护住顾小芒,不想他的人生沾上任何污点,眼巴巴地恳求道,“可以吗?”

    “咳咳。”林鹤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擦去了嘴角的血迹,冲他乐观地笑笑,“没事,你们好好谈谈吧,毕竟这件事的确是我们理亏,人家生气,打我一顿也算是出了口恶气了。”

    “你不用送我,就跟他谈谈吧。”他在顾矜芒没看见的视角,冲小满眨了眨眼睛,算是一种隐秘的暗示,在小满的搀扶下,才勉强能站起来,他佝偻着腰,疼得龇牙咧嘴的,一瘸一拐地往门口走去,“他去跟他好好谈谈吧。”

    他说着,想像往常一样用手拍拍小满的脸,却生生停住。

    角落处阴郁嫉恨的目光如同毒蛇的窥视,令他不自觉打了个冷颤,讪讪地摆了摆手,悄悄地用嘴型说了句,“保重。”

    门合上的那一刻,世界忽然安静下来。

    小满感觉到冷,他的耳朵嗡嗡响,莫名出现一些古怪的幻听,仿佛林鹤的呼救还在耳边,心有余悸,他思及此,拧起眉头,表情略带责备,“顾小芒,你差点就把他掐死了。”

    “那又怎么样呢?”顾矜芒看向他,眼神没有波动,“难道他不该死吗?”

    小满回避了他话里的讽意,他局促地站在原地,殷.红的两点,一小把紧窄的腰,透粉的脚趾无措地交,缠在一处,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情绪。

    “我对你已经没有感情了,我之前也跟你说过分手,只是你一直不肯而已。”他语气幽幽的,扮演着最自私自利的情人模样。

    “而且分手这个事情,也不需要对方同意吧,我已经跟你说过分手了,我在心里把你放下了,我就可以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分手是不需要同意的,难道我还非得等到你同意我才能开启一段新感情。”

    “如果恋爱就是这样的话,那全天下的人,都不用分手了,就留在性格讨厌的恋人身边等死好了。”他从未说过这么尖酸刻薄的话,说的时候指尖蜷起,微微地颤抖。

    “你在说谎。”男人弯腰靠近他,微勾着唇角,他那双赤红澄澈的眼睛,倒映着少年故作冷情的模样,吐出的字句饱含着质疑和指控,“那你今天为什么给我发日落的相片?”

    “既然分手了,为什么还要来勾引我?”

    “你看到了?”小满抬头,瞳孔放大,紧张地张大了嘴巴,就在下一瞬,他倔强地低下头去,屋内的灯光落不到他身上去,墙面上只留下阴翳的剪影,“那是我发错的。”

    “我本来想发给他的,谁知道,错发给你了,所以我才撤回了。”他的眼睛清凌凌地看过来,冷淡地诉说着一个美丽的误会,眼角似有泪意,又有无限的真诚,就算奥斯卡的评委来了都得给他颁个最佳影帝的奖项,“顾小芒,我非常抱歉。”

    “抱歉什么呢?”原本对勾引感到自信满满的男人脸色冷得发青,在昏黄的光线下,如同一尊被玷污的玉佛,他一步步地朝着小满靠近,脚步声像是踩在爱人的心上,令他节节败退,彷徨失措,“是抱歉不再爱我,还是抱歉对我的不忠?”

    “都不是。”小满滚下泪来,他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却拼命摇晃着自己的脑袋,嘴巴在说着伤害,身体却在坦率,“我抱歉的是,是因为我和你做了这么久的好朋友,才给了你许多的错觉,我之前也以为我喜欢你,可是当我遇上了鹤哥,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顾小芒,也许以后你也会遇上这样的人,像彩虹一样的人,但那个人绝对不是我。”

    “他就是你那个不愿意透露的单主吧。”顾矜芒并不理会他那些蹩脚的彩虹人之类的屁话,只提起了这一茬,他倚在玄关的柜子上,抽出了一根香烟,点烟的时候手指还在发抖,他冷白的脸上,蒙上了光阴的热泪,沾湿了朦胧的烟雾,“什么时候开始不爱我的呢?”

    他将脸埋入了墙面,只留下个倔强的背影,声音都带着哽咽,“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因为这个节目吗?我说过我可以立刻退赛的。”

    “是因为喜欢洋鬼子吗?我也可以变成金发碧眼。”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再是天才,他依旧只是个刚满十八的少年人,他的世界里充满了鲜花与掌声,这似乎是顾矜芒第二次深刻地遭遇到背叛。

    第一次背叛是在关人的地窖里,那个男孩对他投诚,引诱他说出自己的计划,最后举报了他,他差点就要被打死了,他觉得那样的情绪叫做恨,可他现在的情绪比恨还要浓烈。

    “我是那样爱你。”

    “梁小满。”

    “如果可以我甚至愿意把我的命给你。”

    一指烟灰烫伤了他的手,在他的心口留下了细小的粉红色伤疤。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一如他高高扬起的尾音,赤红的眼睛,跳动的脉搏,男人重重地将头撞向墙壁,只看到鲜红的血液从他的额角流淌而下,流入了他血红的眼睛,他的心里有许多的悲伤与痛苦,叫嚣着要摧毁一切,可是他没有办法,心中的恨让他痛苦,爱也让他痛苦,他游离在爱与恨的边缘,渴望得到一个救赎。

    “你真的不爱我吗?小满哥哥。”他冷静了下来,将身上的白色T恤脱下,擦拭着额头上的血,美好的□□像高级的雕塑品,他却缓缓地低头,像小狗一样,半蹲下来,单边的膝盖碰到了地面,仰起头,用湿润的眼睛看着小满,许多的眼泪像人鱼掉下的珍贵宝石,“是因为我对你太差了吗?小满哥哥,我以前总是动不动就发脾气。”

    “我还撕碎你送我的那么多画,打掉了你的糖果。”

    “你就是因为这样,才讨厌我吗?”

    他颠三倒四说了许多,连生命的起源他都感到困惑,可他还没说完,小满就捧住了他的脸,就像以往那样接住了他那刻碎裂的心,可不是的。

    “不是。”

    “爱情这个东西,很奇妙。”

    小满抚摸着他的脸,第一次以上位者的姿态,欺骗他,说服他,“我喜欢鹤哥,没有理由,如果有一天,爱也要说出具象的理由,那爱也不再是爱了。”

    “我明天就要和他出国了,以后可能不会再见面。”

    “顾小芒,希望你以后一切都很好。”

    “真的不能继续爱我吗?”应该被挽回的人慌得像个孩子,着急地抓住小满的手指,神情缱绻依恋地放到自己的脸上,“小满哥哥,我错了,我不应该过来的,以后我都乖乖的,你有时间了,你叫我,我再过来,好吗?”

    “你们可以继续交往,也可以,也可以上|床,但是你能给我个时间吗?几个月里的某一天,你和我像以前那样,我不会冒犯到你。”

    他说着说着,试图露出一个甜蜜而讨好的笑,他生得极美,被鲜血灌溉过,美貌已经开到了荼蘼,眼神的溃败间只在等待一个答案。

    可期待的答案没有到来。

    无声的下一瞬,他生命里的天使挣脱了他,当着他的面,穿上了得体周全的衣物,他看到天使脖颈上别人留下的大片吻痕,看着他缄默地走向门口,带走了十八岁这年夏日潮湿的晚风。

    第159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走到楼下的时候, 小满第一次感受到夏天竟然是这么冷,一抬头,满天的星斗都被密布的浓云遮住, 朦胧的月亮坠落在远山之巅,只有夜晚的凉风撑开了他宽大的衣摆,抚乱他额角的碎发。

    他的双脚发酸,踉跄了几下,才堪堪抓住旁边路灯的杆子,暖黄的光照得他眼睛发烫, 水光从他的眼瞳流到了他的脸颊, 再到嘴唇, 他品尝到那种酸涩的痛意, 整个喉咙都被痛苦扼住,像被命运的双手掐住了脆弱的脖颈, 他抓着墙面, 试图发出一声小兽般绝望的嘶吼。

    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痛苦无法得到宣泄, 他看着灯火里缠绵的飞蛾, 重重地将头撞上灰色墙面, 一下, 两下,三下, 直到双眼都被血污蒙蔽, 直到自己再次感受到那人的痛苦,才瘫软在地上, 大张开口,拼命用力地呼吸。

    今夜没有了月亮, 就连星星都没有了。

    他头破血流地坐在路边,像个不干净的流浪汉,忽然就找不着下一个落脚点,他望着黑蒙蒙的夜空,忽然开始思索B612星球是否真实存在,小王子离开了,只有那株被骄纵驯养的小玫瑰失去了一切,没有了阳光雨露,最后枯死在渺小的玻璃瓶里。

    急促的手|机|铃|声将他从漫无边际的死亡臆想中唤醒,林鹤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小孩,你还好吗?需要我来找你吗?”

    “我,我很好。”小满牵动嘴角,笑了下,手指抓着粗糙的墙面,强迫自己站起来,“这里的事情都解决了,明天我就要走啦,鹤哥,真的谢谢你,也是真的,很抱歉。”

    “想什么呢?能帮到你是最好的,被打是因为我自己擅作主张,不关你事,你啊,赶紧回医院去,洗个澡,早点睡觉,明天还要坐飞机呢,很累的,早点休息吧,小孩,回头再联系。”

    “好的,我会的。”

    小满在巷弄的尽头勉强站定,神情恍惚地回头,看见他曾住过的房子从暖黄的色调变成了一片漆黑,如同全世界的光芒都从他心底熄灭了。

    也挺好的。

    回到医院的时候,圆圆被他头上的伤势吓坏了,急忙给他做了仔细的包扎。

    “你们这些小年轻,心情不好就不好了,怎么能出去跟人打架呢?你这细胳膊细腿,能顶得住别人几拳?遇到事情,可以找警察叔叔的嘛,真是太冲动了。”

    “我没事的。”小满习惯微笑,仿佛微笑就能展示自己良好的处境,他额头上顶着缠好的白色纱布,嘴唇没有血色,依旧笑着,“我没事的,圆圆,谢谢你这段时间对妈妈的照顾,还有对我的关心,谢谢你,圆圆姐姐。”

    圆圆早早就辍学出了社会,见惯了人情冷暖,特别在医院,她将生死都看淡了些,面对面前男孩的善意,她点点头,“还有点舍不得阿秀呢,小满,以后都要好好的呀。”

    “我知道你妈妈这样,你很辛苦,但是熬下去吧,只有熬下去才会有希望,当你觉得很糟糕的时候,可能就要开始走上坡路了。”圆圆把包扎的工具都收回医药箱里,郑重的,像个姐姐一样地劝他,“你这个年纪,还是把烟戒了吧,不然以后成瘾了,可就不好办了。”

    “我知道的。”小满扯动了两下嘴唇,目送她出去。

    世界早就没有希望了,又何必在乎这些小小的癖好,他的人生在今夜已经彻底烂掉了,变成了一堆行走的垃圾。

    女人还在睡觉,她打了镇静剂,睡得很安详,光秃的头皮长出刺挠的发尖,小满将一室的灯都熄灭了,靠着母亲的手,想哭一阵,却发现哭不出来,他好像没有了眼泪。

    流云的楼梯间依旧是干净整洁的,没有人,冷白的墙面晃得他眼睛发晕,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心脏破了一个大洞,在汩汩地吹着冬日的冷风,那种慌乱令他抽起了烟,烟圈一圈又一圈,烟灰落了一地,他颤抖着点进了顾矜芒的微信头像,看到朋友圈头像下边只有一条竖线,他被拉黑了吗?

    他打开搜索软件,搜索,“微信被拉黑了是怎样的显示。”从网络上找了许多种方法,验证了自己真的是被拉黑了。

    心底的那股风,就变得越发强劲。

    微博呢,□□呢,电话呢,前边两个都被拉黑了,电话?他不敢打,他害怕,只能强迫自己刷刷微博。

    微博广场的内容总是大差不差,直到一条热搜闯入他的眼球。

    #百万网红@满满疑似和小画家男友分手#

    #网红满满分手#

    #满满最新作品#

    他点进顾小芒的微博,显示自己的账号已经被拉黑,看不到任何内容,只能给林鹤发去消息。

    M:鹤哥,你能给我看看他最新发的内容吗?

    M:我被他拉黑了。

    M:拜托你,鹤哥。

    Someone:别着急,我现在录屏发给你。

    发来的视频里男人戴着黑色的口罩,他额头没有包扎,但是破碎的血液凝结,变成了一朵枯败的暗色蔷薇,漆黑的世界里,月光落在他的眼睛里,变成了一片死气。

    顾矜芒坐在冷冷的月光里,小提琴依偎在他的肩颈,他闭上眼,滑落一滴泪珠,一振臂,哀愁悠远的曲调从他的手下流出,像是一条悲伤的河流。

    配文内容是:。

    大美女:妈呀,我看到神仙落泪了,不愧我等了这么久,终于蹲到发新作品了,咦惹,怎么有点悲伤子。

    没想到是条鱼:嗷呜,少爷今天怎么这么悲伤,这个小提琴拉得我都听哭了。

    西瓜霜:不是吧,不要告诉我这是分手了。

    武陵人:应该是分了吧,承受不住上一条秀恩爱,下一条就分手的,还没来得及磕就已经结束了。

    永远爱Jay:唉,拉的是周董的兰亭序,这一段是高|潮部分,里边的歌词是“情字何解怎落笔都不对而我独缺你一生的了解”,唉,第一次磕CP,没想到磕到玻璃渣了。【注解】

    爱意满满YYDS:我的天啊,杀了我吧!!!少爷啊,虽然分手了,但你的琴音还爱他。

    花花LINLIN:雨打蕉叶又潇潇了几夜 我等春雷来提醒你爱谁【注解】

    一坨袖子:封心锁爱了,以后再也不相信任何网红的恋爱糖,我现在的心情,就跟吃了苦瓜一样难受。

    勇猛张飞:我不信,我分手了,我都不信他们会分手!

    抱走萝莉:@勇猛张飞,两人已经不是互关了,散了吧。

    原来我已经不是互关了呀,可是我并没有取关,小满笑着,又明白了,原来被拉黑自己是无法继续关注的,只能建个小号了,小号关注成功后,他成为了茫茫人海中的一个人,像地上众多的人,抬头仰望着天上的月亮。

    飞机出发的时间很早,小满在当晚把行李都收拾好,到第二天七点左右,和女人到了楼下,顾叔叔说让司机送他们去机场,令小满诧异的是,顾叔叔也在车里。

    可能是得偿所愿了,他对小满的态度很是温和,“小满,你做得很好,小芒已经取消了萨岛的入学申请,他以后将会按照我铺好的路去走,自然也要谢谢你的付出,还了一个乖巧听话的儿子给我。”

    小满不知道该说什么,抿着嘴唇,承受心室的那种疼痛,这些恭维像一把把尖锐的小刀将他的心扎得千疮百孔,完全说不出话来。

    “你妈妈的手术都已经安排好了,你们落地了自然会有人接应,你的学业也要继续,顾氏以后的艺术版图我可还等着你去拓宽,这几年,可要好好跟着你的老师学习。”

    “我会的。”小满垂下眼睫,注视落在掌心的一颗水珠。

    顾潮说完了自己想说的,在顾氏大楼下车,准确来说,顾氏并不只有一栋大楼,这块东郊区的成片商业楼,都是顾氏的产业,冷质的钢铁铸就了冰冷坚硬的心,顾小芒以后也会变成顾叔叔那样吗?小满不知道,只觉得未来遥远又疲倦,他死在了十九岁的这天。

    从来没有跟妈妈一起坐飞机的经历,顾叔叔的私人飞机,位置很宽敞,空气里还有淡淡的香水味,女人看什么都觉得好奇,大眼睛看着窗外的万米高空,沉重的白云压得小满透不过气,头隐隐作痛。

    飞机上的乘务员给他们拿来餐食,就连飞机餐也做得很精致,女人吃不了这些,也有专门准备的营养液和流食,还有随行的医生和护士,小满知道这是顾叔叔用心了,他没有什么资格怨怪,有钱总是好的,爱情是虚无缥缈的,用来换取一些实际的东西,更好,可谁也无法理解他此刻的心痛。

    就连女人也不能。

    她茫然地看着小满哭泣,看他的眼睛流下许多泪水,慌乱地说,“宝宝,宝宝,宝宝,你怎么哭了。”

    她像个母亲一样靠过来,枯槁的双臂圈住了小满,“不哭哦,不哭哦,我们宝宝不哭哦。”

    手背上的针孔密密麻麻。

    妈妈,就是因为你,我才难过,我才如此绝望,他泪汪汪的眼睛看着女人,眼里有许多情绪,他有许多怨怪的话想要说,可他看着女人懵懂童真的模样,他说不出口,说不出这些让自己后悔的话。

    他可以选择对顾小芒说很多过分的话,因为他还有健康愉悦的明天,可是妈妈,可能有,也有可能没有。

    算了吧。

    他最终还是没有说话,选择扑进妈妈的怀抱里,第一次像个孩子一样放任自己嚎啕大哭。

    第160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五年后, 萨岛学院。

    最近的天气并不好,明明已经过了雨季,雨水依旧落个不停, 因着海岛的气候湿润,整个世界都是潮湿的,雾蒙蒙的冷松在窗外的山峦之间,灰色的树干被雨水打湿,窗前的人冷白的手在漆黑的画布里留下最后一笔。

    暗黑的画面里,襁褓里的孩童被一双血色的手臂缠绕住, 朦胧的五官有种诡异的喜悦之感。

    厚重的木门被推开, 三十多岁的教授走进来, 他跟多年前似乎没什么变化, 脸上严肃的纹路依旧清晰,就是神情柔和了些。

    他站在那人身旁, 细细端详他作的画, 心中约有隐痛, 这些年, 他不知道这孩子经历了些什么, 当初明媚的画风却朝着怪诞诡异的做派奔去, 偏偏这个世界怪人居多, 属于这孩子的阴郁艺术迅速受到世界范围年轻新贵的推崇,不得不承认, 到了今日, 他看重的学生终于继承了他的衣钵,成了世界顶流的怪诞系画家。

    他用了许多年才达到的成就, 对方仅仅用了五年就轻松达到,甚至还没有算上他上课和照顾家人的时间。

    也许天才从来都不看资历, 只看命运的抉择。

    “真的要回去?”陈是玉跟小满相处了五年,对他的这个决定,表示出浓厚的不舍,“五年都过来了,老师还以为你会一直留在萨岛。”

    坐在画布前的青年回过头,他有一双美丽而忧郁的眼睛,从前婴儿般乖巧的脸庞变得瘦削,身上的气质变得脆弱,尖尖的下巴,长长的手指,鼻梁上的小痣,都随着夏季的雨,变得潮湿阴郁,皮肉更是仿佛没有晒过日光的惨白,小满笑了笑,不自觉搓揉着手臂,“顾叔叔他让我回去,他对我和妈妈有恩,所以我得回去。”

    小满跟顾氏的过往,陈是玉略知一二,长叹口气,轻轻地按住了他的肩膀,感受着底下凸起的骨骼嶙峋,想起他这几年的遭遇,只觉得心疼。

    曾经那个孩子,长大了,却没有朝着他预想的那样长大,他曾以为画出海上日影的孩子,会长成太阳那样的孩子,可如今却更像被蒙蔽的月亮,清清冷冷,摇摇欲坠。

    陈是玉惯来不是个被情感控制的主,却唯独对自己唯一的学生有几分溺爱的拳拳之情。

    “到时我让阿鹤送你去机场,老师就不去了,以免徒增伤感,等老师忙完这阵,也想回国修整一段时间,到时候你可要给老师安排住宿。”

    “好的,老师。”青年的栗色头发长了些,刚过了肩膀,他用一个黑色的发圈扎起来,伸出手握住了老师的双手,抬起鸦羽般的眼睫,珍重感激的,“老师,谢谢您这五年来的照顾,如果不是老师,我也不会走到今天,等您回国了,就同我住在一块,我们就跟现在一样。”

    “好孩子。”陈是玉点点头,拍拍他的脑袋,终于还是走了出去。

    画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空气里的水雾混着水彩油墨的味道,令他感觉不舒服,手指不可抑制地颤动起来,这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有的毛病,一个画家,竟然得了类似帕金森一样的疾病,他静静地看着自己发抖的手指,用无所谓的凝视等到震颤消失。

    趁着还能画的时候,多画些东西吧,等到手指都废了,一切就会随着自己的心脏一起腐烂掉。

    终于是画到了疲倦,喉咙有阵阵呕吐的欲望,他才撑着透明的雨伞走进雨幕里,路上都是各色的外国面孔,他在萨岛见过了许多颜色的眼睛和发色,始终觉得黑发和黑眼珠是最好看的。

    “老师,等等。”他的手臂被突然出现的人扯住,来人的身材很高大,强壮,典型的东方面孔,蜜色的皮肤,是充满攻击性的长相,小满这几年的记性愈发不好,他知道这人上过自己的选修课程,可他始终想不起这个人的名字,“你好,同学,有什么事?”

    “老师,你要回A国?”男人拦住他的去路,气势汹汹地质问,小满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是的,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还会回来吗?”男人的追问令小满拧起了细眉,他惯来对社交有一种单纯的钝感,可他时常遇到这样奇怪的人,总是堂而皇之地对他进行一些僭越的询问,比如“老师有没有女朋友”,比如“老师有没有男朋友”这些有关私生活的疑问,令他感觉到自己被冒犯。

    他试图将被抓住的手收回,冷下脸,白如霜雪的小脸在朦胧的雨丝里显得更苍白,“这位同学,请你放手。”

    “老师,我上次跟你要微信,你不给我,这次你回国,总该加一下我的微信吧,还有就是,你一定会回来的,对吧?”男人仗着自己过人的力量压制着眼前的美人,这个朦胧而柔弱的如同江南烟雨一般的美人,他从第一堂选修课就被他深深吸引。

    这个年轻的24岁的天才画家,一直过着独居冷感的生活,长相漂亮精致,却苍白冷感如天上月,令他此刻很想拆开眼前人这身宽大的衬衣,看看底下藏着的究竟是怎样的活色生香。

    可他的意|淫没落到实处,手腕就传来一阵剧痛。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金发碧眼的男人,竟然横插一脚,硬生生折断了他的手臂,“我说,你小子,够了啊。”

    林鹤嘴里还嚼着口香糖,吊儿郎当的,一下子就把人给摆平了,他从米色的西装外套抽出一叠钞票,扔在那个学生的脸上,不屑地咧开唇角,“小子,下次再这样冒失,可就不是骨折这么简单了。”

    那人一边拾起钞票,一边恶狠狠地瞪着小满,那样怨毒的眼神让小满惊得往后一退,被林鹤及时地揽住肩膀,他一脸杀意地回视,欺软怕硬的男人这才跑掉了,“我说小孩啊,你怎么光长年纪,不长胆量呢,你这胆啊,跟老鼠比还差得远。”

    “鹤哥,别笑话我。”小满稍微站直了些,和林鹤拉开些距离,“鹤哥,你前几天不是跟人去了趟沙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前段时间,林鹤突然铁树开花,跟他说看上了个毛头小子,明知那个人是直男,被拒绝了多次,依旧不死心,愣是跟着人跑到沙漠去,成天在朋友圈里晒沙漠的黄沙和骆驼,小满以为他没那么快回来,却不想刚过了一周,这人就晒成个黑炭似的回来了。

    “唉,不提了。”林鹤递给他一根烟,“这臭小子除了那张脸,脾气简直差得一无是处,更何况你要回国了,我总要赶回来送送你,要不然老师还不骂死我,他几百年不发信息,好不容易叫我送送你,是吧。”

    “后天走?”他跟小满走在湿漉漉的雨地里,看他漂亮的嘴唇叼起一根细长的薄荷烟,侧头点烟,恍惚间,又想起他那张迎风哭泣的脸,已经过了许久,忍不住就将手按到他头上,揉了揉,“我的小孩啊,最近还好吗?有没有定期看医生?”

    “是后天。”青年眯起眼,享受地吐出一口烟圈,他身上有一种冷质的疏离感,好像刚刚的小插曲从未发生,他独自存在于这个世界,与任何人都没有产生情感上的链接,“有定期看的,鹤哥,不用担心,我已经不是小孩了,会对自己的健康负责,你和老师都不用太担心。”

    “懂事了就好。”相比小满,林鹤这几年释怀了很多,特别是遇见了那个心动的人,令他身上的活气旺盛,“我跟你上去整理东西?”

    “没什么好收拾的,能带走的东西很少。”小满的语气轻了下来,两人这样走着,就看到一栋欧式的阁楼,浓重的复古格调,三层楼的设计,门口挂着贝壳做的风铃,“进来喝杯茶吧。”

    灯光是暖黄的,里边有些独属于艺术家独有的凌乱,小满把乱扔的衣服收起来,腾出位置给林鹤坐,走到开放式的小厨房,拆了个意式红茶,热水咕噜噜地响动,林鹤走到他身边,双臂环胸地看着他,“说说吧,顾潮又跟你说了什么?这样着急地就要回国。”

    小满搬出了两个马克杯,将红茶包泡进去,“顾叔叔跟我说,顾氏需要我,想打造个世界级的艺术品牌,让我回去帮忙。”

    “还有呢?”林鹤不吃他这套,敲了敲桌子,“他呢?你顾叔叔这么谨慎一人,能让自己儿子的前男友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

    “他要订婚了。”小满看杯子里的水冒出腾腾的热气,迅速变成了红茶色,递了过来,脸侧的梨涡弧度浅浅,“顾叔叔说他谈了挺多次恋爱的,每次都挺认真,挺好的,这次终于要定下来,让我回去参加他的订婚宴。”

    “BULLSHIT!”文明如林鹤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这干的是人事吗?让你参加前男友的订婚宴?”

    “没关系吧。”小满盯着杯子里自己的倒影,目光凝滞,喃喃自语,“都过了那么久了,也许人家早就把我忘记了,都是五年前的事情了,人生能有多少个五年。”

    “那我就问问你,你忘了吗?”林鹤气他这副不争不抢的颓废样子,“你真的忘了的话,怎么这么多年你都不谈,那追你的学生,一个比一个癫狂,你活得就跟那寺庙里带发修行的苦行僧一样,人家都谈好几段了,你还在这等什么呢?”

    “我没有在等啊。”被数落的青年喝了一口热茶,清冽的茶水给舌头烫了个大泡,“没事的。”

    “回去吧,毕竟我也很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