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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飞机的落地时间是傍晚的六点钟, 窗外满是金灿灿的云朵,小满在航程中画了许多金色的棉花糖,装点在碧海般的蓝天中。

    飞机快要降落的时候, 空姐微笑着递来粉色的信纸,内容是想要得到这位客人的微信,他在纸上写了一句“抱歉,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作为飞行故事的结尾。

    顾潮安排的司机早就候着了,不得不说,A市的变化非常大, 萨岛是个发达的文化城市, 但是因为地域狭窄, 科技的发展更少一些, 到处充斥着浓郁的艺术氛围和落后的交通条件,而A市更多是科技与机器带来的便利, 意识到这一层的时候, 小满正站在机场的闸机口, 局促地等待着人脸识别的通过。

    先去的是自然是顾氏的总部, 距离机场有一个小时的路程, 他看着城市的街景, 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许多建筑依旧屹立不倒,保持着原来的风情, 陌生的是, 这个城市再也没有他期待重逢的人事物,想到这里, 他摸了摸脖颈上的项链吊坠,眯着眼睛睡了一会儿。

    顾潮的办公室在总部的顶楼, 秘书将小满带到办公室的门口。

    走廊的地上铺着深灰色的地毯,中央空调的温度常年保持在22度,他的手臂上冒出了许多鸡皮疙瘩,那种被命运支配的恐惧再次喧嚣直上,在他犹豫的时候,顾潮打开了门,露出了作为养父的温柔笑容。

    放眼望去是冷色调的敞亮办公室,站在窗边,就能俯瞰整个城市的绚烂场景,体会那种将整个城市踩在脚下的征服感,顾潮还是老样子,岁月可以在小满身上留下凄苦的痕迹,可它不会在自傲者身上留下任何痕迹,顾潮身上的气质依旧冷硬高傲,“小满,回来了,感觉还习惯吗?”

    “A市变化很大吧。”

    “是的。”

    小满局促地坐在沙发的角落,勉强自己来上几句寒暄,“下飞机的时候竟然要人脸识别,我还不知道怎么弄呢。”

    “的确。”顾潮在需要利用人的时候,总是亲和力极佳,“所以就要回国来,回国才能有好的发展,你整天在萨岛那边给你老师当助教,也没什么意思,对吧。”

    “叔叔这边呢,有个艺术品牌的想法已经酝酿了很久,从你五年前飞去萨岛,我就已经做了许多的资源储备,现在正是最好的时候,叔叔知道你是个有脾气有理想的艺术家,所以你这边呢,只需要出画稿,其他的事情你不用管,公司会将你的作品做成周边,宣发也不需要你来操心,顾氏有最精锐的团队。”

    “那我是在家里办公吗?”小满搓揉着手指,问出他在意的第一个问题。

    “给你准备了团队,自然是会有你的办公室,小满,你过来。”顾潮在落地窗旁站定,朝着小满招手,指着顾氏对面的一栋大楼,“你看这边,就是叔叔给你准备的办公楼,完全属于你的大楼,品牌的名字叔叔还没想好,叔叔想着等你回来了,想一个合适的,根据你自己的艺术审美,对品牌未来发展的期许,你得好好想一个。”

    “我还以为,画了图稿之后,我就能回萨岛了。”小满小声地说话,他的话从来得不到重视,顾潮依旧在侃侃而谈他的商业蓝图,半响过后,催着他决定一个品牌的名字。

    犀利刺骨的眼神让小满感觉芒刺在背,他嗫嚅着嘴唇,逼迫自己想出了个名字,“就叫赤心吧,赤诚的心。”

    “不错不错,不过后边还是要跟宣发那边沟通一下,现在的市场十分复杂,你觉得本应该受欢迎的东西无人问津,那些离经叛道的东西,反而能像野火燎原一样在世界范围燃烧起来,就像你的作品,不也是这样吗?”

    顾潮考虑的东西很多,说出来的话像是恭维,又像是讥讽,小满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仿佛一踏进顾氏的大楼,心底的那些自卑忧郁的情绪又翻动了上来,他扯着嘴唇笑了笑,没有说话。

    小满本来就是个话少的,到了后边几乎都是顾潮在自说自话,他那副神游太虚的样子,令顾潮放慢了语调,捡起了些伤怀的话题。

    “小满,你妈妈的事情叔叔知道你很难过,但是她一定希望你能为这个世界留下很多宝贵的东西,比如一个世界闻名的艺术品牌,这样她也会觉得很欣慰,不是吗?”

    像是武装得很坚硬的心,突然就被扎了个小孔,十九岁那年的狂风又重新刮了起来,不再是少年的青年人,依旧茫然无措地揪着自己的裤腿,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泪眼盈盈地望着自己的恩人,也是让自己不快乐的人,妈妈是想让我变得有名吗?他觉得不是,可是顾潮那种殷切期许的目光令他生硬地点了点头,“顾叔叔,我会努力的。”

    得了养子的一声应许,顾潮眼底终于流露出一丝满意,如今世界范围最炙手可热的画家就是自己的养子,这层关系的羁绊和天才的抢手,令他有诸多不安,可他知道这个孩子的秉性,只要答应了就一定能做得很好,就像五年前一样,是担得住事的。

    “好了,你刚下飞机,也累了,我让司机送你回住处,我在公司附近,给你买了个套公寓,你回去看看吧,你叶阿姨,现在到处飞,还怕你照顾不好自己,硬是从家里调了小时候照顾你的保姆过去,你真的是太瘦了,自己的身体要看顾好,等你叶阿姨回来了,一起出来吃个饭,小芒也过来,他过段时间都要订婚了,总该让你看看未来的弟妹。”

    可能人的年纪大了,总归是有些变化,以前的顾叔叔从来不会对自己说这么多,可能是自己不重要,也有可能是自己现在变得重要了,可无论如何,最后一句话依旧像绵密的细针,扎得小满指尖发痛,十根手指抖得厉害。

    他将颤抖的手背到身后,僵硬的瘦弱躯体像漂浮的游魂,唇色像雪一样白,乖顺地点头,“那顾叔叔,我就先走了,的确是有些不舒服,回头再一起吃饭吧。”

    挂在脸上的依旧是甜甜的微笑,可看着比哭还要苦涩,顾潮摆摆手,“先回去吧,这段时间先休整一下,把时差调整过来,状态好点再过来公司。”

    “好的。”小满轻轻地把门合上,到楼下的时候,夜风有些冷,刚下过一场雨,地面还是湿的,司机给他开门,询问他是回顾总安排的公寓还是先去吃饭,他想了想,报了个地址,“麻烦先载我到这边去。”

    越是接近那个地方,他的心就也是无法平静,街道两旁的绿树还是原来的模样,街上还有伶仃几个逃课出来的高中生,穿着一中的校服,宽大的白T,胸前印着校徽,三五成群的打闹着,路灯下的身影,青春的气息都要满溢出来。

    “已经到了。”司机将车在路边停靠,小满下了车,看着眼前的建筑,米黄色的外观,看着温馨和煦,透明的玻璃门依旧能看见里边橙黄色的桌子和紧闭的电梯,他推开门,前台的管理员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他迎上来,“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的。”小满握紧自己手里的手机,试图汲取一些力量,“我想问下你们五楼的505租出去了吗?如果没有的话,我想租下来。”

    希望没有被租出去,他在心里默念。

    “啊,不好意思啊。”那人抱歉地摆手,“这整栋楼都被我们老板买下来了,没有再出租的打算,让您白跑一趟了。”

    “是这样的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破碎,小满这次回来带了一些钱,他急急地问,“能给我这栋楼主人的联系方式吗?我想把五楼那个房间买下来,或者说这栋楼是否考虑转卖呢?”

    “我们老板不差这个钱,这位置地段好,好多人来问过了,我们老板不让给联系方式,看样子是不会转卖了,您去别处转转吧,附近的其他楼估计容易些。”

    可是这里对我非常重要,话到了嘴边,他看着对方陌生的脸,忽然噤了声,颤抖着嘴唇,“那好吧,谢谢,我会去别处看看的。”

    他慢慢地走出去,站到高楼之下,抬头看五楼的光景,多年前他居住过的阳台,顾矜芒做的秋千还在,但是黑洞洞的,整栋楼的灯光都是暗的,只有一楼的灯,孤独地亮着,小满不知道这栋楼的主人究竟想要做什么,买来就让它空着,还不如卖给自己。

    他想到这里,忽然感觉很气愤,冲动唐突地再次闯了进去,“这是我的微信,我非常诚心地想要买,价格比市场价高也没关系,麻烦你帮我跟你们老板转达一下。”

    “啊这,我试试吧。”管理员实在是拗不过,若是旁人也就算了,眼前的男人看着都快哭出来了,腿脚又不方便,他有些于心不忍,“我晚点试试联系一下吧。”

    “好的,真的谢谢了。”

    小满还想去妈妈当年在的那家托儿所看看,但是这么晚了,路过的时候,整栋楼都是黑的,他歇了心思,不在记忆里刻舟求剑,让司机开回了顾潮安排的公寓。

    公寓在A市寸土寸金的中心位置,酒店式管理,一楼的装修明净大气,有着成面的酒柜和成套的柔软沙发,暖黄的灯光照得地板微微反光。

    小满乘着电梯,来到顶层,一梯一户的方正户型,他用前台登记的房卡开门,入目是灰色调的地板和天花板,客厅里有巨幅屏幕的电视机和宽大的沙发,让他感觉心里空空的,他不喜欢这么大的房子,他喜欢萨岛那间古老的小阁楼,狭窄的,逼仄的,能让他感觉很安全。

    “小满少爷回来了。”王妈从厨房出来,把饭厅的菜端起来,“我去给你热一下菜。”

    顾叔叔的确是有心了,但是小满现在没有任何寒暄的力气,他摆了摆手,“王妈,我在外头已经吃过了,不用热了,倒时差有些累,我准备休息了,这边也没其他需要帮忙的,王妈可以先回家去。”

    “那好吧,那我就不妨碍你休息,我把东西都放到冰箱里,你饿了就拿出来热一热。”

    “不用了,王妈。”小满捏了捏酸痛的额角,“之后都不用过来,如果顾叔叔和阿姨问起来,我会说你一直都有过来的,而且这边酒店也有专门的人送餐和打扫,您可以趁这段时间多陪陪家人。”

    “这个。”王妈脸上有些为难,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摘了围裙,“那我今天先回去,你这边先好好休息。”

    小满感觉自己的胃隐隐作痛,他简单冲了个澡,摊在沙发上看手机,之前的微信他没有再登录,现在用的都是之前的那个叫做M的小号,赫然发现竟然有一条好友添加申请。

    他通过后,发现对方的头像是一片空白,也没有开通朋友圈,估计是工作用的账号。

    M:你好,请问是一中那边公寓的业主吗?

    空白:是。

    M:想问下你这边有考虑卖吗?

    空白:没有。

    那你加我做什么?小满觉得对方是个怪人,讪讪地回复了个“好吧”。

    空白:听说你很想要买。

    M:是的。

    空白:五千万。

    小满直接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他的头发还在滴水,脸色看着更白了。

    M:可我暂时还没那么多钱。

    空白:那你挣到了找我买。

    M:好的。

    天方夜谭。

    M:或者单独把其中一套房卖给我,可以吗?

    空白:不行。

    空白:五千万。

    M:好吧,那我会努力的。QAQ

    空白:。

    M:方便问下您之前买的时候是多少钱吗?

    空白:五百万。

    看见这个数字,小满感觉自己有点受骗,他打开了购房软件,仔细查询了这个地段的房价,确认受骗,他截取了一张隔壁栋的楼价成交图,发了过去。

    空白:哦。

    空白:还以为你真心想买,那删了。

    M:别。

    M:我会努力的。^_^

    空白:。

    M:你卖给别人也是这个价吗?

    空白:是

    M:那就好。^_^

    既然是一样的价格,说明一时半会还是卖不出去,小满放心了些,他盘算了一下,如果能把品牌做起来,应该距离这个目标会更近一些,到时候再找这个难相处的业主砍价好了。

    第二天起来,小满回了一趟孤儿院,五年前他走的时候,给院长发去了消息,这些年,他的画被拍卖了不少,大部分收款都转给院长了,他想让和自己一样被放弃的孩子拥有更好的生活环境和未来。

    福利院的确是比之前大了很多,但完全没有他想象中的华丽,院长把钱都花在了必要的地方,而不是华而不实的外表,向日葵福利院的招牌下,花圃的向日葵被挪到了园中最显眼的位置,这是小满最喜欢的花,成群的孩子在夕阳下奔跑嬉闹,各个看着都白白胖胖的,充满阳光的样子,令他感觉很欣慰,仿佛记忆里哭泣的小孩也在开心地奔跑中。

    院长已经六十多岁了,穿着干净整洁的衬衫西裤,佝偻着腰在花圃里浇花,小满上前几步,接过他的浇水壶,冲他展开回国后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他的长发都束在身后,穿了亚麻色的上衣,气质看起来很柔和,栗色的发丝和琥珀色的眼睛,在夕阳下如流动的金水,是院长难以忘怀的色彩,他怔愣了几秒,拍了拍他的肩膀,“瘦了,也长大了,我们小满。”

    “嗯,很想你了啊,院长。”青年伸长手臂,和久违的老者抱了个满怀,像拥抱自己此生仅剩的温暖,院长现在的腿脚不像当年那么稳健了,竟然要拄着拐杖,小满搀扶着他,跟他商量,“找一个时间,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哎呀,院长没事,人老了都这样。”他领着小满往福利院一间间走过,像是要将小满的钱款带来的具体变化展示给他看,“你看看这是多媒体教室,厨房的伙食条件也变好了,现在招的都是特级教师,外边的球场也修葺了,孩子们都很高兴。”

    “去院长的房间看看吧。”小满很关心这个,他希望院长的房子也是跟孩子睡觉的房间一样,是焕然一新的,院长听了,有些犹豫,笑道,“院长的房间有什么好看的,还不都是那样。”

    “我要看看。”小满没有忘记位置,抬步往那边走,跟之前没什么大的区别,可能就是装了空调,墙面依旧是陈旧的,热水壶依旧是艳红色的,许多科技带来的进步,都被用到了孩子身上,但是院长却依旧是陈旧的,灰扑扑的,他似乎被禁锢到了老旧的时光里。

    “怎么不装修一下,不是还要给我退很多钱吗?”当初他转了一大笔钱,院长收下后做了修葺,过了一段时间,把大多数的钱都给他转回来了,说是用不上这么多,“为什么院长的房间都没重新装修一下?”

    “我这小老头的房间有什么好装修的,孩子们住得好就行了,小满,你来,坐下。”他拉着小满在床边的椅子坐下,打开了缓慢摇头的风扇,“跟院长说说,这些年还好吗?”

    “我挺好的。”小满搓了搓鼻子,挤出了两个小梨涡。

    “连院长都开始骗了。”院长把门窗都关上,“滴”的一声打开了空调,依旧是那把大蒲扇,一阵一阵地给自己的孩子送风,“怎么感觉那么难过呢?我们小满。”

    “没有呀,不说这些了,我们去跟孩子们吃饭吧。”

    “行。”院长跟着他站起来,慈爱的眼睛望着他,“你最是懂事的孩子,在国外这几年,每次跟我联络,不是报喜就是打钱,院长都快要忘记你小时候的样子啦,小小的,抱着院长的腿,流着鼻涕说自己有多么多么委屈。”

    “孩子,有时候,示弱不代表脆弱,恰恰说明你是个内心柔软的人。”

    “院长我做了错事。”自我剖白的青年站在原地,如同二十多年前那个脆弱瘦小的孩童,抿着倔强的嘴唇,一颗一颗的泪水掉落,滚烫的,灼烧着他空荡荡的心脏。

    “那你改了吗?”院长抽出纸巾,替他擦去眼泪。

    “无所谓改与不改,我已失去,便只能往前看。”

    “小满,如果你真的放下,你就不会哭,现在就应该是笑着,你们年轻人啊,我都看不懂,但是院长只有一点,希望你开心快乐。”院长的期许总是简单而困难,他没有为难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而是温和地接了个自然的话题,“走吧,咱们去和孩子们吃饭。”

    “今晚有你爱吃的鸡腿。”

    是童年的味道,那时候一个月会有一次鸡腿,小满掰着手指数着三十天过去,等着最爱的味道,今夜难得多吃了一些,吃完晚饭,他跟院长坐着吱呀乱响的椅子,看月亮。

    他拍了最爱的鸡腿和今晚的月亮,还有手持蒲扇的院长,发了朋友圈,那个古怪的业主居然给他点了个赞。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第162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小满的时差一直倒不过来, 该睡觉的时候,他的大脑比什么都活跃,经常深更半夜还在朋友圈发自己画的作品, 那个空白先生跟有雷达似的总能精准地给他点赞,令小满觉得他可能也在倒时差,一到了白天的时候,就睡得昏天暗地,去福利院那天,正好是他倒时差失败的第一天, 睡醒的时候, 看到的竟然是满眼的晚霞。

    林鹤给他打了好几个越洋电话, 让他对自己的画展上点心。

    Someone:我说, 平常你不在国内,你自己的画展你不去, 还说得过去, 现在人都在国内, 你必须给我去。

    Someone:我查了一下, 离你住的地方也近, 你十一点起得来不, 也不算早了。

    Someone:连你鹤哥的消息都敢装死不回。

    M:我会去的, 鹤哥。^_^

    Someone:等我忙完这一阵,跟老师一起回国, 好好收.拾你。

    M:好滴。^_^

    M:到时候来我这边住, 我去机场接你和老师。

    Someone:这才像话嘛。

    Someone:遇到前男友没?

    M:没有。

    Someone:也是,他当初被你伤得那么深, 现在都只敢跟女人谈,也不可能会来见你了, 他每次谈的都是那种浓颜系的大美女,这次谈的听说是大美女中的大美女,比娱乐圈的明星还好看,一个高腿长气质绝佳的富家千金。

    小满不知道怎么回复。

    他对顾矜芒的消息会有种刻意的回避,好像这样自己的心情就不会受到影响,可林鹤连着发了好几张相片,他都忍不住点进去看。

    一些被八卦媒体拍到的情侣用餐逛街看电影的瞬间,狗仔不敢离得太近,只有面部模糊的轮廓,奈何双方高挑的身材和近乎完美的比例,超前的时尚品味,就算离得很远,照片也依旧夺人眼球,美丽的红裙女人和西装革履的冷脸男人,谁也无法不说一声“登对”。

    但小满说不出口。

    林鹤意识到他突然的沉默,草草吩咐了几句,就再也没有下文,画展就在明天,可小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林鹤的消息轰炸终止在A国时间的十点钟,他翻来覆去地将两人的相片看了不下百遍,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那人的黑发,最后将那些照片都勾选起来,点击了删除。

    他想他还是个非常狭隘自私的人,永远做不到祝福所爱之人与他人幸福甜蜜,时差是个非常可怕的反应,他吞了好几颗药片都无法入睡,导致第二天闹钟响起时,他的大脑异常地疼痛。

    镜子里的人眉头紧锁,脸色像鬼一样白,他突然很想把今天的画展给取消掉,但是想起林鹤在信息里的恫.吓,全球范围内的画展他几乎都没露面,除了萨岛那场,剩下的都是林鹤作为主办方在跑,这次都到家门口了,再不去真的有点说不过去。

    时间都画在了犹豫上,因而到场的时间还是晚了一点,林鹤催促的电话和信息一条接过一条,如同连环的警铃在他的大脑敲响,折磨着他彻夜难眠的脆弱神.经。

    画展的举办地点是A市的艺术中心,司机将他送到了门口,庞大华美的艺术建筑,如同振翅的蝴蝶圆形,展厅在最显眼的位置,验票的工作人员一眼将他认出,是林鹤的朋友也是师弟,也是萨岛的毕业生,叫陈意,跟小满的关系十分熟.稔,“可算来了,鹤哥说你要过来,我还不信呢。”

    今天的天气有些凉,小满的长发披散着,身上是沐.浴过的香气,耳.鬓间的碎发有种朦.胧的潮.气,他穿着灰蓝的上衣,搭配一条简单的宽松牛仔裤,一张白净的小脸,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看着像个熬夜赶毕业论文的大学生,他为自己的迟到感到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尖上的小痣,“陈哥,倒时差没成功,来晚了些,不好意思。”

    “没事,本来你不来也没事,就是鹤哥看你每次都不上心,怕久了影响不好,才逼着你过来。”林鹤这次没来,陈意就是画展的主要策划人,他跟小满细细地交代,“一会儿要领你见几个人,这些人都很喜欢你的作品,而且在艺术圈也有一定的话语权,多结交总是好的,陈哥知道你内向,一会儿你就负责笑笑,其他的就我来周旋就好了。”

    “好的,我知道了,那你一会儿叫我吧。”小满来之前就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过程,艺术本来就不可能脱离人类群体而单独存在,它的作品通过视觉传递很多东西,而鉴赏人将这些流露的感受传递出去,也就有了艺术的潮流,这中间的衔接其实非常重要,以前这类交际的事宜都是鹤哥在做,现在轮到他来做,是自己的画展,因而也不算是一种勉强。

    陈意跟他吩咐了这些,就忙去了,小满去了展厅的休息室,在冗长走廊的尽头,会路过一个杂物的储备间,里边看着黑洞洞的,凌乱地摆放一些拖把和清洗剂,并没有开灯。

    小满在休息室的沙发勉强睡了十分钟,陈意就推门进来,领着他往外走,“走吧,早点过去聊聊,聊完你可以早点回去休息,再忍忍。”

    “好,我没事。”睡得迷糊的青年晃了晃脑袋,脚步微跛地跟在陈意身后,陈意个子高大,将他整个人遮得严实,展厅的穹顶很高,硕大的圆灯吊在天花板,小满低着头,被刺目的灯光照得眼神失焦,只能看见虚幻的泡影。

    “顾先生,好久不见,想必这位就是您的未婚妻,蒋小姐吧,我是画展的主办人,我叫陈意,耳东陈,好意的意,我身后这位呢,就是这些作品的创作者,芒先生。”

    小满对“顾”这个姓氏极度的敏感,心中的警铃大作,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不自觉后退了一步,可陈意不知道他的惶恐,堂而皇之地让出中心的位置,导致头顶的白炽灯如同烈日一般,将青年的憔悴苍白与形销骨立照得一览无遗。

    他没有任何防备地暴露在曝.光之下,隐约猜到些来自命运的作弄,那道灼人的视线令他不敢抬起头来,场面一度陷入尴尬,幸而一道雀跃兴奋的女声适时地拯救了凝滞的气氛,“你好,我叫蒋云,我真的非常喜欢你的作品,我记得我们上次见面是在萨岛的展览,大画家,你还记得我吗?”

    她的话语轻松诙谐,举止落落大方,朝着小满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小满正要礼貌地伸手和她回握,就有一只更为宽大的手抓住了蒋云的手腕。

    那样形状优美的手,小满触.碰过很多次,他记得上边抓握乐器时留下的每一道坚.硬的茧子,甚至连指节的每一寸起.伏都刻在他的脑海里,曾经他们彼此交换着掌心的温度。

    而如今这只手的主人,对自己的伴侣依旧保持着高度的占.有.欲,只是那个人不再是自己。

    “干嘛呀,我跟大画家握个手,你都要吃醋呀。”蒋云跟叶风晚是一个类型的大美人,像瀑布一般的大|波浪卷发,红润的嘴唇,浓艳的红裙,就连娇.嗔都带着点摇晃的风.情,站在气质矜贵的男人旁边,郎才女貌,登对得很。

    顾矜芒像是没看见小满这个人一般,语气有些不耐,“时间也差不多了吧。”

    “那好吧。”蒋云并不觉得氛围尴尬,她依旧对小满释放出崇拜与善意,“我真的非常喜欢你的画,我第一次看你的画展,就被你那副芒深深地吸引,后来你的作品画风越走越远,但我始终无法忘记芒带给我的感动,你的每次画展我都会去,总是抱着期许,总是希望能看到超越芒的作品。”

    “希望下次碰见的是比芒更好的作品。”

    小满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甚至不敢将眼睛转向那边,只唯唯诺诺地点头,无措地扯着陈意的胳膊,“我,我突然有点事,我得先走了,不好意思,对不起,抱歉。”

    “小满。”

    “小满。”

    “顾先生,蒋小姐,真是让你们见笑了,但是艺术家都是这样,很有点自己的怪脾气,也有可能是在倒时差,还没倒过来,赶着回去休息室补眠呢。”

    “那的确是该好好休息,芒先生的脸色看着就不太好。”

    “走吧。”

    所有的声音都被小满抛在脑后,唯有顾矜芒的声线在他的脑中循环播放,像一场永不谢幕的听觉盛宴,他的右手已经彻底麻.掉,躯.体的僵.硬化导致他走路的时候同手同脚,心.跳也在极速攀,升,就连呼.吸都无法自控。

    他扶着洗手间的墙面,拼命地安抚自己的情绪,将冰冷的水泼上自己的脸,镜子的倒影里的男人,深红的嘴唇,深红的脸颊,肾上腺素的上升,令他滋生自.戕的冲动,他想起裤兜里有一把铜制的钥匙,时常用以打开萨岛阁楼的门口,头部尖锐锋利,他偶尔用来做些坏事,初衷与医生的劝诫背道而驰。

    “你不该使用如此锋利的钥匙。”

    “你该坚持吃药,或者尝试下电击治疗的效果。”

    他将钥匙抓在手心,医生不厌其烦的劝诫又变成了男人崩溃卑微的哭泣,他的世界里一直有个男人在哭泣,那个人冰冷,无辜,美丽,是自己最爱的人。

    “呼,呼。”他回到了真实的世界,手心的皮肉被钥匙磨出一片血红,面白如纸的青年却感觉到久违的安心,那种被死亡眷顾的喜悦席卷了他,令他暂时安定了些,冰冷的水流冲过湿红的掌心,泼洒在赤红的眼睛里和火热的脸颊上。

    “没事的。”他湿漉漉地看着镜子里的人,看他泪湿的眼睛和湿透的发丝,像一只落汤鸡,就连上衣也无法幸免,灰蓝变成了深蓝色的水渍,跟陈哥打声招呼,就回去吧。

    洗手间距离展厅有一段安静的距离,经过工具间的时候,他本能地望进去,静谧的走廊上忽然有了两道脚步声,身后有人不知从何时来到了他身后。

    小满正要转头,那人生得很高,从身后罩下.浓重可怕的阴.影,像一头矫健强壮的猛兽,迅速地捂住了他的眼睛和嘴巴,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拽进了暗室里,储物间的门就被上了锁。

    小满的脸被用力地压在门上,站在他身后的是个男人,会是谁,他刚回国,并没有跟任何人结仇,不可能是寻仇来的,不是寻仇,难道是劫财,可是画展的门票极其昂贵,抢劫犯估计过不了这个门槛,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下一瞬,他就赶不上思考了,因为他的耳.朵忽然被重重地舔了一下,小满的整个身体都僵住了,男人的手将他死死地按在门上,不给他任何回头窥视的机会,掌心宽大,包住了他的嘴唇和眼睛,如同巨象轻易地控制住一只脆弱的蝼蚁,小满如同发疯一样挣扎起来,却只听到一句。

    “婊|子。”

    陌生的粗.哑的声线,如同砂纸打磨硬物的粗糙,又如同被烈火烧灼过的嘶.哑,令小满浑身的汗毛竖起,几乎是立刻发起抖来,可他的嘴巴被手掌封住,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男人的身材比他高出许多,身形极其魁梧,能将他整个人环抱住,小满疯了似的咬住他的手,那人却悍然不动,只发出一声吃痛的门哼,仗着体型的优势开始行凶。

    小满咬着他张开的虎口,身后的男人不耐地发出一声啧,似乎是嫌弃他脏,时间如同被痛苦的感觉凝固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急.躁狂,暴的心情终于好起来,羞.辱.性地拍拍他的脸,将他留在了黑暗的储物间里,扬长而去。

    漆黑的森冷的空间里,青年环抱着自己,身上是泥泞的脏污的,他该去报警,但是谁会相信,他竟然在自己的画展上被一个男人猥,亵了,说出去,就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真是脏得要命。

    是陈意在储物间找到他的,里边的味道很奇怪,有一股冷松的香味,还夹着一股怪味,他看见小满蜷.缩在角落,还以为他又发病了,“发病了?还好吗?下午去看看?”

    “我没事,我会去看看的。”那张小脸被冷汗洗过一样,陈意要扶他,他摆了摆手,吃力地扶着墙站起来,抱歉地笑,“坐在地上感觉脏脏的,不要又把陈哥给弄脏了。”

    “的确是感觉不舒服,我就先回去了,陈哥,你不用告诉鹤哥,他最近也忙,我会去看看的。”他说完这些,慢吞吞地往外头走,他残缺而颤抖的腿.脚,栗色的湿发,令陈意拧起了眉头。

    小满以为展览应该要一段时间,就让司机先走了,如今他顶着A市三十多度的高温站在室外,感觉浑身的水汽都要被蒸发掉了,连带着那些污.浊腌.臜的痕迹。

    “嘿,芒先生,你怎么在这里,打不着车吗?”车窗落下,是蒋云那张美丽的脸,阳光灿烂的,如同向日葵一般的,“怎么浑身湿成这样,会感冒的,上车吧,我们送你。”

    她旁边的男人,穿着深灰色的西装,不再是年少时的碎发,而是凌厉的大背头,身上的气质跟顾潮越来越像了,五官少了当年的秾丽,薄唇不耐地抿成一条直线,是看见蟑螂一样的神情。

    小满知道自己该消失,可是他现在极其脆弱,甚至微弯下腰,扒在车窗上去看他冷淡的侧脸,“我真的能上车吗?”

    他问的是蒋云,眼睛看着的却始终是顾矜芒,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是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被伤害过的他忽然很想抓住些什么,哪怕是共同呼吸同一片空气,也令他感觉安心。

    “肯定可以呀。”

    小满即将在后排落座,保持沉默的男人却突然出声,“把坐垫放上去。”

    “好的。”他乖巧地将坐垫放好,身体尽量远离靠背,不让身上的水滴到座椅上,“不好意思。”

    以往顾矜芒开的都是机车,这是小满第一次看他开车,两人的视线透过后视镜,有了短暂的交汇,随后又无所谓地错开,蒋云公司临时有事,下了车,她跟小满道别,“芒先生,我先走了,下次有空一起吃饭,矜芒会送你回去的。”

    “好的,谢谢你,蒋小姐。”如果说小满之前对蒋云有多少敌意,在此刻也已经烟消云散了,她是个美丽又善良的女人,和顾小芒,总是最登对的,他们都拥有最剔透的心。

    “去哪儿?”

    小满轻声地报了个地址,将背脊挺得更直了些。

    “你就那么饥.渴吗?”顾矜芒一手操纵着反向盘,修长的手指在日光下如冷淡的白玉,语带讥诮,“办个画展都能跟人搞起来。”

    他深黑的眼睛盯着小满脖子上的一枚深红。

    “看来你那个男朋友也满足不了你啊。”

    “啧,真脏。”

    “等你下车后,这辆车我都想丢了。”

    恶意的话语不断地从男人的口中吐出,小满闻着空气里淡淡的冷松香气,露出的白皙手臂生出了许多鸡皮疙瘩,“你不会丢的,因为你刚刚在储物间侵.犯了我。”

    他那双琉璃般的眼睛微抬,直直地望向了那双浓黑的眼眸。

    顾矜芒尖酸的话语停顿了一瞬,随后笑开了,细细地摩.挲着虎口上的牙印,“像你这样的婊|子,那也许不算侵。犯,最多只能算通煎。”

    “就像你跟林鹤当年一样,不也是背着我搞在了一起了。”

    “而且我没做全套,我比你们都要高尚。”

    他的歪理很多,小满想起女孩方才明媚的笑容,绞着手指,“请在前边放我下车。”

    下一秒,方向盘急打,轮胎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嘶.鸣,小满的身体因为惯性往前冲,差点撞到车座靠背。

    “下车。”顾矜芒发号施令。

    小满解开了安全带,却只听见车门上锁的声音,如同方才在储物间的那声,令他产生强烈的应.激反.应,“你要做什么?”

    “我什么都不做。”男人慢悠悠地将车子重新启动了,手指一下一下地点在方向盘上,“送你回去而已。”

    第163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顾矜芒没有再恶语相向, 他好像又变成了记忆里那个贵公子的模样,午后的日光落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层充满质感的荣光, 令小满在局促不安的同时,又舍不得移开他的眼睛。

    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看过了。

    过去的五年里,他从带有墨香的报纸,到冰冷的屏幕,看到顾矜芒变化后的模样,曾经骑着重型机车, 穿着T恤牛仔裤, 在脸上画着夸张迷彩的少年, 蜕变成了西装革履的集团总裁, 甚至还有八卦传言说顾矜芒年纪虽轻,却明里暗里跟自己的父亲, 自己的爷爷斗了好几回, 吞并的项目资源越来越多。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 深渊同样也在凝视你。【注解】

    小满想, 可能这也是变化的原因。

    曾经的少年身上只有纯粹的柠檬香气, 不沾染一点世俗的痕迹, 他任性恣意, 只为自己生命里的喜悦而活,可如今他跟顾潮变得越来越像, 令小满都有些分不清了。

    “为什么没有继续参加那个节目。”他思来想去, 问出了这样一句,他到萨岛生活的第二年, 在明日之星播出的时间段,和母亲两人窝在松软的沙发里, 等待着冷冰冰的登场。

    女人刚做完手术,身体的状态好了许多,满眼都是期待,可他们从节目的开头一点不落地看到结尾,都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期许的目光最后只剩下了失落。

    “觉得很无聊。”男人看着眼前的路,单手掌操纵着方向盘,“每天都是一样的课程,有些耽误我谈恋爱了。”

    他侧过头,看了看后视镜,光影落在他优越的鼻梁上,俊美的脸上留下长卷睫毛的阴影,表现得云淡风轻。

    “后边又谈了几段,觉得参加节目太耽误事了,就退赛了,节目组觉得我太随意,还跟顾潮索要了天价的赔偿金,现在他还老拿这件事出来说。”

    “毕竟人都有需.求,需要发.泄,一整天关在课室里上课,是个人都会被憋.疯的吧。”等绿灯的时候,他点燃一根香烟,夹在指间,手伸出车窗外,他的眼睛被刺目的日光晒得微微眯起,望过来时有种狐狸般的狡猾,咬住湿润的烟嘴,“你不也是因为憋.不住才找的林鹤?”

    这样的拷问令小满如坐针毡,他期待的相逢是隐,晦的,和谐的,双方保持着陌生的秩序,用一些柔和的语言将丑陋的过去掩盖,而不是像顾矜芒现在这般,用轻松的方式将沉重的过去通通揭开,可他知道这样做,才是对的,如果他们的过去是丑陋的,这样的处理方式反而证明顾小芒已经彻底放下了,从自己给的伤痛中走出,所以他才能这样简单地提及,甚至不带有一丝负面的情绪。

    可他已经放下这件事,将小满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他的双.腿在储物间的交.锋中,被磨.到出血,如今的情绪趋于极度的不稳定,他没有回嘴,偏头看向窗外,A市的绿化带如今也开始附庸风雅,学着Y市种起了美丽的鲜花,那些娇嫩的花朵,被烈日烤得发.蔫,最后一丝水分都被蒸发掉了。

    “蒋小姐是个非常好的女孩,与你非常登对。”他的视线依旧落在窗外,故作轻松地对旧爱的现任予以一些真诚的褒奖,如果今日顾矜芒对自己还有感情,他应该会暴跳如雷,青筋暴.起地过来揪他,爱一个人心中总是抱有不切实际的臆.想,直到他看见男人赞同地点头,才感受到迟来的心碎。

    “她的确很好,我会和她订婚,结婚,生四五个宝宝,到时候订婚宴,婚礼,几个孩子的满月酒你都要来,最好能给我们的孩子当干爹。”顾矜芒这般轻松地说话,仿佛是将不堪的过去像一张旧日历一样揭过去了,留在过去的只有小满一个人。

    到了这个光景,小满感觉自己的大脑里有一根神经正在突突地跳.动,他知道自己又要犯病了,侧过脸去,抚着自己胀.痛的心脏,重重地呼.吸,眼睛里漫上了浓重的血雾,“那你刚刚为什么要在储物间对我做那种事?”

    “什么事?”开车的男人好像是真的不知,漫不经心地追着问他,“刚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做了对不起蒋小姐的事。”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告诉她?”男人将烟灰按进座椅旁的烟灰缸里,小臂上的肌肉线条流畅完美,虎口处的牙印带着点点的血迹,“你隐瞒了她,你也成了我的共犯,所以我才说我们只能算是通煎,呵。”说完这些刺痛人心的话之后,他心情似乎极好,原本安静的车内响起了治愈温柔的轻音乐,他轻轻地吟唱,面容的轮廓又跟多年前弹奏钢琴的男孩重合了。

    可小满知道他不再是,在这样柔美的乐音里,他的情绪变得愈发焦.灼,亲.密过后的黏.腻恐惧,让他将双手都抓挠出血红的伤痕,他抬起琥珀色的眼睛,嗫.嚅着嘴唇,给自己方才的行为做了解释,“我是蒋小姐下车后,才发现的。”

    在这场单方面的报复行为里,他是完全的受.害者,他双.腿上的粗.粝伤口,脖.颈.处的深红痕.迹,都是出于不知情的被迫。

    “别装了。”顾矜芒甚至没有回头看他,只说了这样一句话,随后的时间里,他没有再开口,小满觉得自己懂得了他的意思,做过坏事的人就算现在没有那个意思,也会被当做是一种矫情。

    车内的空调打得很低,湿透的发丝和上衣,伴着后座出口口出来的冷风,让小满打了好几个喷嚏,而外边的阳光暴晒着快要冒烟的柏油马路,与车内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小满伸手,想要将出风口调整到别的方向,却发现出风口忽然没有了风,前边的男人盯着红绿灯的倒计时,手肘架在打开的车窗上,神情冷淡,并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谢谢。”小满的声音比蚊子还小,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别人听。

    到住处楼下的时候,正好经过公寓的正对门口,小满解了安全带,准备下车,车辆却拐了个方向,朝着配套的停车场开去,“真的要谢谢我的话,至少要请我上去喝杯茶吧。”

    他回头,说话的时候,浓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人,小满从那样的眼神里仿佛看到了狼的精.光,就连脊背都绷直了。

    他悬着一颗心,想着等人把车一停好,就要往外冲,可停好的时候,车门再次被反锁,密闭的空间令他想到了储物间男人促重的呼.吸与蛮横的手段,“请你把车门打开。”

    顾矜芒并不听他的,他的烟瘾似乎很重,来的路上已经抽了很多根,如今又点了一根,深吸一口,尼古丁的味道就在车里散开,他蹙着眉,耐心似乎已经耗尽,“梁小满,别在我面前装纯了,你装得一点都不像。”

    “楼上有男人在吗?这么赶着要回去。”他的话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妒意。

    “没有。”小满尽量不跟他吵起来,怕他在车里做出一些出格且无法挽回的事,指着自己湿透的头发和衣物,“我的头发衣服都湿了,我是赶着回去洗澡。”

    “那我给你开门,你请我上去喝杯饮料,不要跑,你跑不过我,到时候在外边闹得不好看,被蒋云看见了,你也不想的吧,你也说过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如果被狗仔拍到我在地库里亲你,她该有多伤心哪。”顾矜芒细细地跟他解释,耐心的话语中夹杂着卑鄙的软硬兼施。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顾小芒。”小满觉得自己已经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他皱着眉头,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他。

    “我变成这样,不都是拜你所赐。”一句话足以将人的怒气彻底点燃,顾矜芒烦.躁地熄火,将车门摔得震天响,一下子就走到小满位置这边的车门。

    他身形高大,体型已经完全没有了少年模样,齐整的西装都掩盖不住他底下那些怒张的肌肉,他把车门打开,粗暴地像拎鸡仔一样把小满拎出来,嘴唇贴着他的耳朵,“梁小满,我劝你不要乱跑,你跑得过我吗?闹大了大家都不好看。”

    小满几乎是被他扯着走的,他脚步踉跄,怔愣地看着他的手,冷白的皮肉下,青色的血管暴.起,这只抓过蒋云的手腕的手,现在又不可撼动地抓着他,如同抓着了挂在他脖子上的命运的枷锁。

    男人擒着他纤细的手腕,甚至没有询问,就在电梯里直接按下了顶楼的按钮,随着楼层数字的逐渐增加,小满的心也跳到了节骨眼。

    他和顾小芒谈恋爱的时候年纪太小了,两个人都是青.涩腼.腆,只潦.草地做过几次,所以他不懂男人此刻的急切是因为什么,还单纯地以为对方真的是因为口渴,直到他被抓住手强行指纹解锁,进了门被按到了门板上,他才后知后觉地知道对方似乎是想要在他身上发.泄些什么,连带着储物间无法舒展的释.放,都一起讨回来。

    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他睁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的,冷酷的,俊美的,动情的,灵活的舌,尖探,进了他的口.腔,像冰冷而嗜血的蛇信。男人的眼睛冒着燃烧的火,双手急切地谈到了他湿透的衣服下,摆,抓住紧窄的妖,小满觉得自己快要窒.息,肺部的空气都要被吸干,他的胸膛逐渐成了一颗干.瘪的气球,他拽住顾矜芒的头发,他无动于衷,他推.搡顾矜芒不可撼动的手臂,后果就是,他仅用一只手就能像抓猫一样把他的两条细胳膊都禁.锢起来,像头发青的猛兽,完全不是记忆里的那个人。

    小满张开嘴,用力地咬住对方的舌.尖,对方吃痛地退开,又再次凶猛地撕.咬上来,报复性地捏住他手中的一点,“婊.子,还敢咬我。”

    谁都不肯服输,誓要将对方咬得鲜血淋漓,可是等那股燃烧的火过去,小满的泪水流入交.缠的嘴唇里,顾矜芒那些愤怒的撕.咬又一下子就变成了温柔的舔.舐,像受伤的小狗忍不住对主人的舔.吻一般。

    第164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小满的理智没有在这个温柔的亲.吻里迷失, 他强.迫自己放.松紧张的神经,手指轻柔地抚.摸着男人浓黑的发丝,顾矜芒以为他终于妥协配合, 呼.吸很重地离开他被吻到红.肿的嘴.唇,转而吻上他的脖.颈,轻轻地啄.吻,留下一连串绯.红的痕.迹。

    他像一头被主人扔掉后又主动找回家的狗,依旧摇着尾巴,讨好地舔.舐主人的手指, 可下一瞬, 他的毛发被用力地擒住, 强.迫他抬起脸, 面前本应在晴潮里沉.浮的青年冷情地望向他,深红的眼眸里没有一丝动.情的痕.迹。

    “够了, 顾小芒。”

    被揪住发尾的那人轻蔑一笑, 完全无视脑后的疼痛, 带着一股蛮力, 又掐.着那人尖细的下巴吻下来, 强悍的臂力几乎要将人从地面上托起, 小满只能手脚并用地躲开他湿.黏的吻, 低吼道,“我说, 够了。”

    “啪”的一声耳光如同尖锐的破空之声, 把窒闷空气里的煽.情与暧,昧都打成了一地的齑粉, 空旷的房子里,两人沉默地对峙, 一个抚着胸.膛急促地呼.吸,眼.圈发红,另一个人高大的身形背着光,影子都显出几分倨.傲与强.势。

    顾矜芒抚着自己脸上的巴掌印,嗤.笑一声,言辞尖锐,“跟我在这里装什么贞.洁烈.女呢,你是什么货色我还不知道吗?和我谈的时候,和林鹤搞在一起,不就是因为管不住这张嘴吗?我现在有大把时间伺.候你了,你不来试试吗?”

    “还是说老男人技术比我好很多?”

    他的舌.尖顶.住腮帮,狭长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人,非常奇怪的是,小满以前总觉得顾矜芒应该是生得更像叶风晚,特别是那双多情的桃花眼,看人时,总有几分流光闪烁,可岁月改变了许多东西,如今他看到对方的眼睛,只剩下猛.兽的凝.视和森冷的寒.意,他眼眸里那潭涓涓的水波似乎已经枯死,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恨欲,他似乎变成了那种可怕的人,对自己没有了情感却依旧能亲.吻拥.抱,做出畜.生一样的恶事,可小满没有资格指责什么,因为他自己就是那个始作俑者。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应对顾矜芒的变化,在车上的时候,他以为对方已经将这段感情的伤痛放下,才能云淡风轻地跟他提起过后的许多段恋情,可未曾想,人对感情的看法一旦被摧毁,被害者竟也会成为加害者,这是不对的,小满非常清楚。

    顾矜芒没有再扑上来,但是被拒绝后,也没有离去的意思,他姿态闲适地倚靠在开放式厨房的岛台上,长腿舒展,点燃一根香烟,一股脑将所有的烟雾都轻.佻地喷到小满的脸上。

    他分手的时候只有十八岁,之后又长高了许多,身高逼近两米,就算现在这样耍赖一样地弓着背,也比小满高出许多,居高临下地看着湿漉漉的青年,湿漉漉的眼睛,湿漉漉的鼻尖,以及被打湿的衣物下那纤细的一把小.腰,他的眼睛看得都红了,却装作无事地深吸一口烟嘴,给了彼此一个缓冲的时间。

    已经有几年烟瘾的小满已经不会再像一开始那样被呛到,他红着眼睛,在脑中梳理了眼下的情况,顾小芒现在这样做,是觉得自己是个随便就能跟人上|床的人,他兴许只是觉得新鲜好奇,或者是想品.尝下过去的滋味,但这些都是不被允许的,于是他慢慢地开口,试图跟他讲明白一些道理。

    “过去的确是我不对,我和鹤哥情感的开始,的确不够光彩,但是健康的爱不应该只有性,我和他,算是灵魂伴侣吧,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那种因为憋.疯了就随便找个人上|床的关系,我和他平常也会讨论许多东西,就算是我经常说的一些傻话,他都能接得上,我觉得他就是我的soulmate。”

    “我为我自己当时劈腿的行为,感到非常地懊恼后悔。”

    “顾小芒,你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刚刚在车上听到你说你和蒋小姐恋爱的时候,我以为我给你带来的伤害,你已经淡忘,可没想到那件事竟然改变了你这么多,但是我的确没法跟你有任何亲.密的接.触了,你已经有了女朋友,我和鹤哥的关系也依旧是伴侣,所以希望我们以后没有必要就不要再见面了。”

    “这样对我们彼此的伴侣都不好。”

    “呵呵,你以为你是谁,能对我造成什么影响。”顾矜芒的手像玩.弄宠物一般,细细地摩.挲他那张漂亮脸蛋,如果说以前的小满是个白皙通透的奶团子,现在长开了的青年,身上那种朦胧忧郁的气质,更像是一种浓.烈的崔情剂,光是看见,就令他的身体剧烈地疼痛起来。

    他手中燃烧的香烟离那脸上薄薄的冷白皮肉很近,小满甚至能感觉到火星的温度,可下一瞬,危险就离他远去,男人像看垃圾一样看他,表情冷得像冰,“Soulmate?你该不会要说他那三脚猫的宣传手段吧,拙劣,生硬,毫无价值,他作的画我用脚都能勾出来,跟鬼画符一样,这就是你所谓的灵魂伴侣,未免也太上不了台面。”

    “把你捧到现在的位置,他用了整整五年的时间,还抽空追着别的男人去了一趟沙漠,你们所谓的soulmate都是这样的吗?就是谈着,同时也能跟别人在一起,怎么听着像open relatioonship?”

    “你怎么会知道。”林鹤不是什么名人,他的情感关系不该被随便知晓,小满诧异地抬头,只见到男人拿出了手机,划开锁屏界面,相册里都是林鹤跟他那个心动对象畅游沙漠的偷拍照片,有两人在辽阔的星空下激.吻的,也有酒店同.居一室的开.房记录,还有两人一起逛集市时牵手的照片。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灵魂伴侣,是我落伍了吗?”男人欣赏他错愕的表情,薄唇微勾,“这样不忠诚的灵魂伴侣,你还要他吗?”

    “不想报复他吗?”他轻声地诱.哄,微微弯腰,趁着小满还在翻看相片的惊诧中,一点一点啄.吻他消瘦的脸颊,忍不住咬了咬,“既然他都对你不忠诚了,你不想报复他吗?”

    “和我睡觉,小满哥哥,我很想你。”露.骨的爱意差点就要从他发光的眼睛里流.出来,小满被那声哥哥惊得后退一步,眨巴着眼睛,无法控制的泪滴就这样顺着脸颊落下来。

    “这么难过吗?看到他劈腿,你就这么难受。”男人看见了他的眼泪,气急败坏地啃.咬他的脸,手指报复性地掐他脆弱的点,看他如同过.电一样战.栗起来,“你们都是一样的人,一样的恶心卑鄙,背着伴侣乱来,但是我可以帮你报复回去,我很乐意做这件事,虽然你长得普通,身材也一般,但是我现在很无聊,有很多时间可以跟你玩一玩。”

    “不,我还是不了。”小满吃疼地抓住他作.乱的手,从下.摆拿出来,他那一块皮.肉已经被捏.到脆.弱不堪,隔着柔软的衣物都觉得麻.麻的痛.意,“这件事,我会和他好好谈谈的,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不需要管,谢谢你告诉我这个,但是请你以后不要再找人监视他了。”

    “你这样,我会感觉很困扰。”

    “而且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会让我觉得你还想跟我在一起。”他垂下纤长的眼睫,十根手指纠结地缠.绕在一起,嘴里说着言不由衷的拒绝的话,“我就算和林鹤分手,我也不可能回头了,蒋小姐真的很好,你们的订婚宴我会来的,今天的事情我也会全部忘掉,以后请你不要再这样了。”

    “哈哈,你在想什么啊。”听了他的话,男人不气反笑,笑得更是直不起腰,他往前一步,猛地扯住小满的发尾,贴近他那张清秀冷淡的脸,恶狠狠地放狠话,“梁小满,我劝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我跟你说这么多,无非是因为顾潮不喜欢我跟男的搞.在一起,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你是泄.欲的最佳人选,虽然脏是脏了点,但是还管用,所以你少他.妈用这些话来恶心我。”

    原来是这样啊。

    小满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掉了,方才那些被强.行压.抑住的狂喜,都变成了扎破心脏的一根根针,都说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他已经尝到恶果了,可是命运好像还是不愿意放过他,他天真地以为顾小芒还是跟以前一样爱着自己,就像自己的情感一样,原来不是。

    他无声地哭了出来,如同受尽了极大的委屈,他的心跳忽然跳得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就快要发病了,指着门口,赤红着眼睛,凶巴巴的,“那你走吧,我不会和你发.生关.系的,你如果再来骚.扰我,我会报警。”

    “那你报警吧。”被激怒的男人如同一头凶.兽,在小满的一声尖叫中,把他抱起来,径直朝着主卧走去。主卧很大,有一整面的落地窗,能看到外边的烈日和烧灼一般的日光,床上的黑色真丝被单,衬得畸形的右足也白的像雪,顾矜芒的领带有了自己的作用,绑.缚住脆弱的双.腕,他细细地亲.吻那人小巧的脚.趾,顺势吻.上残疾的脚.踝,像年少时的亲.昵,也像一条乱发.情的狗。

    裂帛的声音像在耳侧,小满尖叫,嘶.喊,如同剥了壳的鸡蛋一样护住自己颈.部的吊坠和手表,不让摘下,顾矜芒被烦得蹙眉,但觉得也不影响,他衣着齐整,手上拿着手机,拍下底下人哭泣的脸,录制持续了两个小时,他失去了理智,小满很快就发起高热,他才叫来了医生。

    依旧是老毛病,他无所谓地坐在飘窗上抽烟,盯着小满沉睡的小脸,他的睫毛上还沾着湿润的泪珠,脸颊烧到潮.红,嘴唇因为干燥而开裂,还在喃喃地喊着妈妈,他能怎么办?飞到国外把啊秀带过来?他选择不理,只是因为坐得太无聊了,就上.了床,将低声哭.泣的人搂进怀里,把他每一根睫毛都亲了一遍,才得到了五年来的第一次好眠。

    小满睡醒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床上空无一人,只有窗外的月亮高悬在房顶,他走路都走不动,声音也发不出,酸软的手打开手机,看到熟悉的号码发来的彩信,视频里,男人的手按住他哭泣的脸,镜头再往下,他都不敢再看了,苦涩的泪水流进了嘴巴里。

    “给我老实点。”

    第165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小满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老实, 他是个顶老实的人,在福利院的时候,被其他孩子嘲笑欺负, 只会哭,从来都不会有任何报复的心态,后来到了顾家,面对顾小芒赤|裸的恶意,他献出的是自己满腔的赤诚和真挚的情愫。

    命运如何待他,他都如同一块逆来顺受的海绵, 承.受了许多戾气, 眼泪, 痛苦, 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打击报复,可顾矜芒却极擅长报复迁怒, 他用实际行动告诉小满, 他已经变了, 不再是以前那个人了。

    要报警吗?他的手指在手机屏幕按下那三个求救的数字, 身体却先发起抖来, 颤抖着将手机掷了出去, 看吧, 他还是做不到,爱本就是一个囚.笼, 任何形式的爱意对于他来说都是一个囚.笼, 不论是对母亲的爱,还是对顾小芒的爱, 都让他感到深.刻而疲.倦的窒.息。

    床头灯散发着冷白的光,床头柜的玻璃杯里装着水, 旁边整齐地放着外伤的药膏和消炎药,他没有碰,而是强.撑着从抽屉里拿出了医生开的药丸,药效的作用来得很慢,他静静地看着那个玻璃杯发呆,想着将它抛掷到墙上,是否能得到锋利的碎片,可他已经没有了力气。

    林鹤保持着和他紧密联系的频率,但是因为顾矜芒的出现,小满已经接近一天的时间没有回复,画展上自己的反常陈意大概是告诉林鹤了,以致在自己昏睡的时候,错过了对方连环电话和短信的轰炸。

    Someone:听陈意说你今天身体不舒服,还好吗?要不要回萨岛看看医生?有没有按时吃药?

    Someone:到家了没?怎么老半天没有回复,吱声。

    Someone向您发起视频邀请。

    Someone向您发起视频邀请。

    Someone向您发起视频邀请。

    Someone:我靠,陈意居然傻到把顾矜芒和他未婚妻介绍给你,你现在还好吧?见了就见了,都是成年人,小孩子时候的玩闹,哪个人会像你这样当真,这么多年都放不下,人家都快订婚了,你也不用往心里去,听见没?

    Someone:连你鹤哥的消息都不回,我还以为出啥事了,原来是遇到旧爱了,麻溜的赶紧给个回复,打了这么多个电话都不接,干嘛去了,睡了?你这时差倒得够久啊,赶紧回信,不然我买机票回国了啊。

    M:的确是睡着了

    M:刚刚看到信息和电话

    M:^_^

    M:让你担心了

    M:不用赶着回来

    M:等老师忙完了,你跟他一起回就好了^_^

    Someone:真没啥事吧,我看看。

    Someone向您发起视频邀请。

    M:我要继续睡一会儿,不跟你视频。

    M:嘻嘻

    M:^_^

    Someone:也行吧,睡吧,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去看医生。

    Someone:有啥事都可以跟你鹤哥说。

    M:知道

    M:^_^

    药物带来的睡意终于袭.来,小满阖上了眼睛,做起了整夜的梦,梦里他躺在松软的大草原里,望着天上的厚重的白云,心情很安宁,可很快,他喜欢的白云竟然开始向地面倾倒,沉重的巨块云朵压得他无法呼.吸,那些洁白的云层生出了无数只诡/异的触.手,从他衣物的缝.隙里深.入,让他周身起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就连嘴巴都被塞.进了棉花糖一样甜.腻的云彩,整个喉咙被湿.黏的糖浆裹住,心脏的痛苦膨.胀得像颗撑.爆的皮球。

    “醒醒。”冰凉的手掌拍.打着他的脸,冷沉的嗓音将他从噩梦中唤醒,小满被屋内透.入的日影弄得眼睛眯起,似在仔细辨认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高大英俊的男人,拧着长眉不耐地盯着他,修长的手指暧.昧地探.进他的口.腔里,语气阴阳怪气的,“还认得出谁是谁吗?我和你男朋友长得可一点都不像。”

    是顾矜芒,他穿着体面的衬衫,洁白的,袖子折起,露出精.壮的手臂,小满觉得自己睡得迷糊了,才会梦见了顾小芒,可是一切都很真实,时针显示现在是八点整,直到被男人从被窝里捞.出来,他还眨巴着眼睛,像一只仔细辨认主人的猫咪。

    “看什么?昨晚睡你的时候没看够?”顾矜芒的语意不善,可是抱他的姿势却是七平八稳,像抱孩子一样,拥住细瘦的腰.肢,稳稳地托住两条细长的腿。

    浴室里的采光很好,整个视野都是亮堂的,乳.白的浴缸装满了水,随着哗啦的水声,不断有水从浴缸里溢.出来,顾矜芒强.势地拽.掉他身上小巧的布料,将他放进浴缸里,水温是温暖的,但是不会令小满流汗,腿/侧摩.擦产生的伤口令他微微拧.起眉头,可后方痛.意的缓和又令他不舍得离开这个温暖的环境。

    顾矜芒并没有跨.进浴缸,他半蹲在浴缸外边,两条长腿折.叠,拿毛巾拧水的时候,衬衣被打湿了些,小满能看见他可怕的肌肉线条,像猛兽一般,比五年前更为凶.悍,他冷着一张脸,拿着花洒给他洗头,手上打满了泡.沫,让小满靠着浴缸的边缘,给他冲洗头上的泡沫,这样一来,他就连西裤也打.湿了,也没什么表情。

    小满不知道他要对自己做什么,他终于分清楚梦境和现实,对眼前的男人有种隐秘的憎.恨,对他的手段又感觉到害怕,可男人并不出声,给他洗完头后,又轻轻地给他擦脸和脖子,还有身体,像他们很久以前那样照顾他。

    “你不用上班吗?”小满抓住他手中的毛巾,“我可以自己洗。”

    “让我帮你洗,或者继续做,选一个吧。”男人将毛巾扔到水里,激起一层破碎的水花,像是他平静的情绪终于有了发.泄的缺口,小满讪讪地收紧肩膀,把毛巾挪到对方面前去。男人给他洗澡的时候非常规矩,就是自己的衣物也遭了秧,湿.哒哒的,小满能看见他从头到尾的异样,庞.大的,骄傲的,生.机勃勃的,令人无法忽视,从栗色的发丝到发粉的指.尖,都洗完之后,顾矜芒去了房间,取来了一块大毛巾,将他像孩童一样裹了起来,放到了床面上。

    他长臂一伸,从床头柜取来了药膏和消炎药,小满像贝壳一样被打开,他试图支起身来,“还,还是我自己来吧。”男人直起腰,巨大的体型差令小满恐惧,特别是对方正在兴头上,顾矜芒重复了一次浴室里说的话,小满便沉默着撇.过头去,冰凉的触.感令他感觉身体缓.和了些,那种黏.腻不适的感觉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干爽。

    顾矜芒的确很擅长照顾人,他站在床旁,用眼神警告小满不要乱动,等到五分钟过去,药膏都干透了,才给他穿上真丝的家居服。

    这套衣服不是从小满这边拿的,但是很柔软,并不会将他身上的伤口磨到疼.痛,隔壁的客房跟主卧的朝向一致,小满之前只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床铺也没有换上四件套,可现在已经有了深灰的枕头和被子,空气里还有股淡淡的冷松的气味,他心下震撼,“你昨天睡在这边吗?”

    “废话。”顾矜芒像是对他的愚蠢感到无语,抽出吹风筒给他吹头发。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发短信。”小满觉得自己的关注点非常奇怪,可他现在脑子很混.沌,像装.满了浆.糊,对该问的问题不问,反而问些古怪的问题。

    “你喜欢我现在当面给你看那个视频,也是可以的。”男人唇角微勾,手指却轻柔,提醒着他现在的处境。

    “不用了。”小满将身体蜷.缩起来,抿着嘴唇,顶着半湿的头发,幽幽地看过来,“你到底想要怎样呢?”

    从他一睁眼,顾矜芒做的事情,就让他感觉恍惚,仿佛这五年的光阴并不存在,背叛也不存在,他们一直在一起生活着,可这是个很可怕的骗局,小满不敢深陷其中,“你拍了那个视频,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因为你背叛了我,所以我正在报复你,看不懂吗?”顾矜芒一只手捏住他纤细的脖子,“所以你最好乖乖听话,否则我哪天不高兴了,就把视频发出去,让大家都看看,世界顶级的大画家,在床上烧.成什么样子,哦,对了,到时候我还会打包一份发给林鹤,我想,这是你比较在意的人。”

    “如果他看见你和我上|床了,也会立刻离开你的吧,跑去和那个大学生在一起,你也不想失去你的,对,你的灵魂伴侣吧。”

    顾矜芒比几年前更盛,原本是多情秾丽的长相,可如今却森冷如毒蛇,冷淡而狭长的眼睛,微挑着看人的时候,令小满浑身打起了冷战,更罔论他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小满现在还感觉浑身都疼痛起来,胸腹的咬.痕掐.痕,大腿的伤口,无不提醒他这一点。

    “你要结婚了。”小满只想到这一点,“蒋小姐如果知道了,她会很伤心,你不是说你想跟她一直生活在一起吗?”

    “你该不会觉得你自己现在的身份是我的情人吧?梁小满。”顾矜芒像是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嘴唇在笑,眉眼却冷如寒霜,下一瞬就擒住了小满的脖子,细细地看那开花一般的吻.痕,舔.他单薄的耳垂,“听说耳垂薄的人福泽也薄,你这耳朵,不仅薄,也不好使了吗?”

    湿.漉的水声让小满感觉到自作多情的羞.愧,如果可以,他想找个地洞藏进去,可男人接下来的话语令他浑身僵住,就连羞.赧都没有了,僵硬的肢体如同行尸走肉。

    “是我表述得不够清楚,才让你有了误解吗?那我就直接点说好了,你今后在我这里扮演的角色,就像是,就像是,”容貌俊美的男人微笑着靠近,在他耳边留下了三个字,“斐济呗。”对面的人的脸色立刻暗淡下来,变得灰扑扑的,顾矜芒有些喜欢他方才的羞.涩与躲闪,可如今报复的目的达到,他又觉得意兴阑珊,抓着对方的下.颌,撑开,拍拍青年呆滞的脸,“张嘴。”小满坐在床头的位置,他的眼白上.翻,眼睁睁地看着空白的天花板,脸颊的酸意令他猛地落下泪来,一滴滴,流入钳制住他的男人的手心,他控制着他,如同随心所欲地控制着工具,手掌包住他后脑的发丝,前前后后,长长地喟叹一声,就把他的脸给弄脏了,他去浴室拧了毛巾过来,给他仔细地擦拭睫毛,脸颊,和发上留下的痕迹,轻.佻地笑着,“这样很乖,继续保持。”

    “那蒋小姐呢。”青年凝.滞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他似乎想要给自己找一个支撑,“你会跟她分手吗?你还会跟她订婚吗?”

    “一个工具问这么多干嘛?”男人粗.粝的手指碾.过他深红的嘴唇,“我当然不会和她分手,她是顾氏挑选好的最合适的联姻对象,我们的婚姻会给顾氏带来极大的商业价值,我自然不会和她分手,我还会跟她多生几个孩子,以此来巩固我们之间的合作。”

    他的话音刚落,就看见这人的眼睛瞬时蒙上湿润的泪水,像四月里下过的雨,扑朔迷离的,让他的心脏涌起尖锐的痛意,大发慈悲道,“哭什么?等我腻了,自然会放你走。”

    “什么时候?”

    听见他问什么时候,顾矜芒又不高兴起来,捏他的脸,恶狠狠的,“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十年后,你就好好等着吧。”

    “不会的。”小满于泪眼朦胧中看着他,“如果你跟蒋小姐结婚,我绝对不会再理你。”

    “在威胁谁呢?”说话软绵绵的,身体也没什么力气,却敢跟他叫板,顾矜芒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梁小满要脸,只要自己捏着那些视频,这只残缺的鸟儿怎么都飞不出他的掌心,因而他有恃无恐地嘲笑着小满。

    “你什么时候走。”小满不看他,长睫毛湿成一缕缕,嘴唇红红的,还有些肿,白皙的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露出洁白的掌心,“你也该去上班了。”

    “管我那么多。”顾矜芒去了浴室,就着小满沐浴过的水泡了个澡,他用湿润的毛巾盖住眼睛,徜徉在属于那人的香味里,不知不觉居然睡着了。

    睁眼的时候看见很瘦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他穿着自己买的家居服,畸.形的小腿像雪一样白,脸色也白得像纸,只有眼睛和嘴唇还是红色的。

    “我叫不醒你。”梁小满的模样和多年前重合,依旧是胆怯的,恐惧的,似乎怕他洗着澡就死掉一样,他从水里站起来,无视对方瞪大的眼瞳,取了个浴巾围在腰部,笑了,“放心,我死不了,要死我也会死你身上。”

    小满抿着嘴唇,一瘸一拐地跟着他,他好像只会说那几句话,“你还不去上班吗?”

    “你是复读机吗?”顾矜芒走在前边,他比小满高出一个头,小满跟在他身后,能看见他山峦一样的脊.背和紧.窄有力的公狗.腰,迈开的两条长腿,他走到厨房,倒了一杯冰水,自在的姿态好像他才是这间房子的主人,“门锁我已经换了,密码我一会儿会发给你,我要出差一趟,一周后回来,你不要跑。”

    “你跑了的话,下周回来我看不见你,视频我会立刻发给林鹤,或者发到网上去。”他低下头,亲小满的嘴唇,那种冰水的质感让小满脊.背都发凉,忍不住回问,“我也可以发给蒋小姐。”

    “发吧。”顾矜芒无所谓地耸肩,“遗憾的是,视频里只露出了我们大画家的脸。”

    玄关处放着个行李箱,客厅桌面上整齐地放着一叠资料和深灰的笔记本电脑,顾矜芒到客房打开了衣柜,拿出了一整套的西装,当着小满的面换起来,不一会儿,他又变成了那副衣冠禽.兽的模样,戴上不菲的腕表和袖口,更像个人了。

    他将资料和电脑放进手提包,拎着行李箱走到门口,忽然站定,小满恨不得将自己从沙发上隐藏起来,可人还是被抓住,被亲到快要窒.息,等他将呼.吸缓过来,大门已经紧闭,熟悉的电话号码又发来了信息。

    “一周后见。”

    第166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出了门的顾矜芒, 给蒋云去了电话,约她现在见一面。

    两人约在榕公馆,一处只接待富商与高.官的品茶馆, 唐风式样的屏风后,是涓涓的流水和浮着藻绿的假山怪石,微型景.观做得极好,池塘里还有游.弋的锦鲤,身着新中式的茶师将茶叶沏好后,脚步轻缓地退了出去。

    蒋云今天的装扮, 比起画展那天的浓.艳, 则更显干练, 一身深黑及.膝的西装套裙, 墨黑的长卷发都扎成高高的马尾,脸上是简单而凌厉的妆容, “顾少爷怎么今天有空找我, 你那个小男友不够你闹.腾的, 人不过在眼皮底下出现一会儿, 你就开始玩失踪, 现在倒是想起我来, 晚了。”

    “他的确闹.腾得很。”顾矜芒手中的香烟云.雾缭.绕, 唇侧的笑意淡淡,“还敢放狠话不让我结婚。”

    “看你这副甜蜜的样子, 嘴角比AK都难压。”蒋云拿起茶盏, 细细地撇去上边的浮沫,一双美丽的眼睛微抬, 透出几分精明,“那我们接下来的合作怎么说?咱们顾家大少爷, 真的要为这棵小树,放弃顾氏的一大片森林,不能够吧。”

    蒋家也算是A国的高门大户了,但到了蒋云这一辈,子孙伶仃,分支微弱,能用得上也就她一个女娃娃,可怜她十几岁就开始独挑大梁,憋着一股劲儿在商海里厮.杀,好不容易把蒋家的根基堪堪稳住,就要面临跟顾氏联姻的挑战。

    顾氏在全球范围的产业都是一家独大,他们就算吃撑的东西也不允许别人染.指,看上蒋家,不过是看她一个姑娘家支.撑不了多久,名下的资产早晚是夫婿的囊中之物,等着坐享其成罢了,她原本并不同意这门婚事,可她后来见了顾矜芒,这才逐渐放下了戒心。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五年前了。

    当时顾矜芒被顾潮押着在C国学习商科,两人就在各种宴会上见过好几次,人群里的大高个,长得比明星还耀眼,就是性子特别冷,蒋云自己也傲,两人基本没交集,不想最后竟然是顾矜芒向她抛出了合作的橄榄枝。

    蒋云一直对陆氏集团总裁陆行舟颇有几分好感,行为上可以说是穷追猛打,奈何他身边一直跟着个漂亮男人,半点让她近不了身,这段姻缘也不知何时能成,顾矜芒和她协议结婚的原因,她大概也能猜到,一来是她已经心有所属,不会带来额外的麻烦,再来的原因也就很微妙,这个看来冷冰冰高傲得不得了的大少爷,想来还不是跟她一样,吃尽了爱情的苦,有求而不得还不能被家族知道的心上人呗。

    她一直有这种隐约的感知,虽然这五年来看他身边的人没有断过,她还质疑过自己敏锐的直觉,直到她那天看见小画家出现,身边这人不说话,还装高冷,整那些幼稚无聊没出息的把戏,她就知道了顾矜芒要完蛋了。

    “婚肯定是要结的。”眼前的男人似乎自顾自地沉.溺在甜蜜里,不顾他人死活,一身笔挺整洁的西装,脖子侧面的咬.痕昭昭如勋章,修长的手指交.叉着,“就跟你会一直喜欢陆行舟一样,这辈子我也不会放他走,就这样过。”

    “他不是不让你结婚?”蒋云观察他的表情,慢条斯理地吹动茶叶,品了一口甘甜的茶水,“万一我们结婚的时候他闹.腾起来,怎么办?他的确是你的心.肝宝贝,但如果破坏了本小姐的婚礼,我可饶不了他。”

    “他不会,听话得很。”顾矜芒看了一眼手表,拿起桌椅上的西装外套,起身,“他可能会来找你,他脑子有点问题,还以为你是被我骗婚的受害人,你别理他就行,顶多就是哭哭啼啼的,爱哭得很,备多几张纸巾。”

    蒋云观他一脸餍.足的禽.兽.样,就知道对人家没做什么好事,想起那个男人湿.漉漉的眼睛和略带僵.硬的肢.体动作,忍不住搁下了茶杯。

    “诶,我说顾少爷,你喜欢人家就喜欢人家,忘不掉就忘不掉,大大方方跟人说开了,比什么都好,别在那边玩什么无聊的把戏,别到时候引.火烧.身,作.茧自.缚。”

    顾矜芒原本已经走到了门口,听见她的论调,停下脚步,回头看来,神情满是轻蔑,“就他?”

    “敢跑我把他两条腿都打断,直接关起来就老实了。”可能是想到那人离开的可能性,他身上的戾气就要遮.掩不住,险些把厚重的檀木门栏给掰断。

    蒋云明明见惯了大场面,依旧觉得这个男人狂.暴得很,想劝的话都咽了回去,怒吃了好几口点心,算了,反正最后没老婆的人也不是我,没老婆了别满世界发.癫就行。

    但有时候不得不佩服顾矜芒这个人的聪明脑袋,她吃完早点,刚回到公司,秘书就告诉她,有位芒先生等她很久了,现在人就在会客厅。

    小满很早就过来了,其实也有犹豫过,如果对方不信,自己又该如何自处,可是他不愿意看蒋云这样善良的女孩被骗婚,他犹豫再三,还是过来了,在等待的过程中,内心忐忑得要命,一直在想着怎么开口。

    “芒先生,是找我约饭来了?”蒋云推门进来,脸上的笑容很有亲和力,“上次都忘记留你的联系方式了,今天来了,正好一起吃个饭。”

    屋内的青年原本局.促地坐着,一听到声音,如同惊弓之鸟一样站起来,他今日穿了一件米色的衬衫搭配一条咖色的休闲裤,看着很柔软优雅,就是锁.骨上的齿.痕略显残.暴,明显伴侣不是个什么好脾气的人,他摆摆手,“不用了,其实我不是来找蒋小姐约饭的,我就是有些话想要单独跟你说。”

    果然,蒋云会心一笑,将会议室的门锁上,“是秘密吗?你看着这么紧张的样子,如果是秘密的话,我可要把窗帘都给拉上了。”

    “那就请你拉上了。”小满站到她旁边,看她用会客厅的遥控器把窗帘都放了下来,很好地遮挡住从外边投进来的目光,才稍微松一口气。

    “你坐吧。”蒋云跟他在沙发上坐下,仔细地观察眼前的男人,听说芒先生是名匠陈是玉最得意的门生,也是萨岛挂名的助教,可现在看着他整个人就显得很小,行为举止很像个学生,“你说吧,我听着。”

    “是这样的。”小满搓.揉着手指,办公室的温度刚好,可是他的紧.张导致手心出了大量的冷汗,如今人到了跟前,他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了,要说蒋小姐你的未婚夫和我发.生了关.系,并且录下了视频,以此要要.挟我继续和他在一起吗?可是谁会相信呢,顾矜芒是什么人,自己又是什么人,这样的话语就像国王爱上乞丐一样荒谬,可它的确就是真的。

    “你很紧张吗?芒先生,要不我叫些新的点心进来,我们边说边聊。”蒋云察觉到他的异样,有些不忍心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边吃一边聊,可能你会好一些。”

    “不,不用。”小满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蒋小姐是个非常好的女孩,她不应该受到伤害和欺骗,她是无辜的,在心里明确了这样的认知,腹稿了一上午的内容就这样倾.泻而出,“是这样的,顾矜芒他,他是我的前男友,昨天他跟我在一起,在我那边睡,这件事,我不希望你被蒙在鼓里。”

    这种程度的剖.白已经让他的耳朵红.透,白皙的脖.颈和侧脸如同落霞满天,蒋云单手托着腮,欣赏他颤.抖的眼睫和微翘的唇珠,忽然明白了顾矜芒为何不愿意放他走。

    “蒋小姐,你有听到我说的话吗?”细长的手指在面前摇晃,淡粉的指尖还有淡淡的油墨味道,指甲修剪得很整齐,蒋云回过神,强.迫自己对单纯的男人冷下脸,“不好意思,芒先生,虽然你是我崇拜的偶像,但是我不允许任何人诋.毁我未来的丈夫,我对矜芒很有信心,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我毫不夸张地说,和我交往期间,追求他的男孩女孩从这儿能排到萨岛去,但他一直洁身自好,从来没让我|操.心过。”

    “芒先生,我知道矜芒非常优秀,你对他产生了好感,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你为了破坏我们的感情,编出来的谎言未免太拙.劣了些,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在我叫来保安之前,我希望你自己可以离开。”

    蒋云站起来,手臂伸展,做了个送客的动作。

    小满的脸色枯败下来,来之前做的心理建设在此刻崩.塌,脑海中有许多嘈杂的声音叫.嚣,果然没有人相信骄傲的国王会爱上一个乞丐,他垂在身侧的拳头紧握,蒋云已经走到门口,将门打开,摆明了不愿意再听他胡言乱语,时不时路过的员工会探究地看上一眼,小满感觉所有的目光都像不小心扎入他掌心的木刺,嘲笑他与顾矜芒各方面的不匹配。

    看吧,我早就说过,没有人会相信,这是顾矜芒说过的话吗?也有可能是他心底的话,没有人会相信,就连小满对男人这样的报复也表示不理解,顾矜芒这样的人,要什么人没有,为什么偏偏要和自己过不去。

    他抱着手臂走到了楼下,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下起了雨,滴答滴答,上班族把公文包放在头上,在雨中奔跑,撞到他时,并没有跟他道歉,而是略显责备地看着有些怪异的他。

    “我没有受伤,你走吧。”小满愣愣地出声,那人像看见傻子一样离开了。

    蒋云站在落地窗前,将魂不守舍的青年看了又看,于心不忍地录了个视频给顾矜芒发了过去,那边立刻回了好几条语音过来。

    “你|他|妈就不能给他送把伞吗?”

    “你家司机如果还没死,就让他把人送回去。”

    “还不是你让我演戏,现在把你的小心脏弄哭了,你活该。”

    蒋云回了一条解气的语音,call了秘书去给人送了伞,就不再关注这两个犟种之间的恩怨情仇了。

    小满莫名其妙收到伞的时候,还是有点懵,秘书手上拿了把伞,给他递了一把伞,“芒先生,下雨了,我来给你送把伞。”

    “是蒋小姐让你送过来的吗?”

    “啊,不是啊。”秘书怕露馅,指着大门那边,“我刚下来吃午饭,看到那个人撞到你,你不太舒服的样子,我怕你淋了雨感冒了,才给你送伞过来的。”

    “不用了,”小满不太想接受,找了个蹩脚的理由,“这里离我住的地方很远,我后边不会再过来了,应该没有机会把伞换给你。”

    “我们公司的伞都是免费发放的,不用还也可以,芒先生,你要照顾好自己啊。”秘书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赶紧把伞往他手里一塞,就一溜烟跑走,边走边说,“芒先生,雨越下越大了,你赶紧回家去吧。”

    也许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一点,小满心底的那种绝望淡去一些,拦了辆计程车,坐上车的时候,就有电话打了进来,他看着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想起他做的很多坏事,忽然就不想接这个电话,按了拒接,顺便把人拉进了黑名单。

    随便吧,浑身黏,黏的,他只想好好回去洗个热水澡,但是电话铃声并没有因为拉黑而停止,一长串的陌生号码,归属地是国外,他不觉得顾矜芒会无聊到跟别人借电话打给自己,点了接听。

    “你去见蒋云了。”男人熟悉的嗓音从话筒那边传来,不是询问,而是肯定,语气里带着嘲.弄,“现在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嗯?开心了吗?”

    小满不说话,又把电话给挂了,把这个号码也拉黑,同时把手机关机,他淋了雨身上湿.哒哒的,车内的冷气又重,将他的嘴唇都冻得没有血色,等到家楼下,他下车的时候,感觉头重脚轻,一回到家,就到浴室洗了个很烫很烫的热水澡,洗完出来的时候,整个身体都是粉的,像一只煮熟的虾。

    主卧的床铺还是潮.湿的,上边有他洗脸的水,泪水,汗水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身体产生的讨厌的东西,他站在床前看了看,决定去睡次卧,他连头发都没吹,就一头扎进深灰的棉被里,这上边有顾矜芒的味道,令他久违地有了睡意,也有了深.重而隐.秘的爱意,谁能想到,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放任自己去呼吸那股味道,令他喜悦而难过的味道。

    如果是柠檬味的会更好,这是他睡着之前的想法。

    顾矜芒是第二天下午两点下的飞机,原本在当地有个一周的产品交流会,但是他在跟下属借了几次电话联系未果之后,分离的狂.躁情绪烧光了他最后一丝理智,直接登机回国,把所有会议都改成了视频会议。

    当他怒气冲冲地冲回家,打开次卧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那人一整张小脸都埋进被子里,清秀的脸蛋烧.得红扑扑的,像颗诱人又可爱的水蜜桃,那一瞬间,所有的火气都烟消云散,化作了一种沉闷又凝重的情绪,曾经他觉得那是甜蜜的负担,如今却什么也不是了,只能算他上辈子罪孽深重。

    医生已经来第二次,可谓是轻车熟路,他以为会遇见什么大场面,谁知道只是普通的发烧,便有些没好气,“发烧的话,吃点退烧药,应该也管用的。”

    “我叫不醒他。”男人很有自己的道理,“我用毛巾给他敷额头,也不管用。”

    “好吧,那我还是给他打针吧,这样好得快一些。”医生往小满手上抹了酒精,针扎进血管的时候,青年肉眼可见地蜷.缩,眉头都皱在了一起,把他们家少爷心疼得立刻捧着了他的手,真是没眼看,“打完这瓶,烧应该也退了,接下来注意调养,不要着凉,很快就好。”

    “嗯。”

    “少爷你如果很宝贝人家,可以试着对他温柔一些,可能他就会很感动。”

    “不需要,他不配。”

    那你不要捂着人家的手啊,医生撇撇嘴,自讨没趣地离去。

    小满先是感觉到头脑发.胀,高热令他的大脑不太清醒,输.液的酸.痛令他感觉难受,可很快,温暖的掌心包.裹住他,缓.解了手背的疼.痛,后来他感觉到冷,本能地靠近,将脸颊挨着胸.膛,两条胳.膊像藤.蔓一样缠.住那人紧实的后背。

    等他睡醒的时候,看见的是壁垒分明的腹.肌,和精神抖擞的物件,怀疑是自己病糊涂了,一周后才能回国的人,怎么会躺在自己的身边,他试图逃跑,却听见沉沉的笑声从上方传来,微凉的指尖摸.索下来,碰他的嘴唇,按住他的后.脑,贴近,“你很喜欢?”小满只觉得自己要窒.息,他拍着那人的手,眼睛瞬间就红了,被子被猛得掀开,男人好整以暇地看他愠怒的脸,“怎么?一天没见,忘记怎么弄了?你不是很厉害吗?还敢拉黑人。”长臂一伸,就拽住青年后脑的头发,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按着他漂亮的脸蛋,贴近它,“乖乖的,我昨天很生气,连会都开不下去,就赶着回来抓你,也该让我尽兴啊。”

    “疯子,恶心的疯子。”小满想起他对蒋云的欺骗,最恶心的就是骗婚,最厌恶的就是他把无辜的女人拖下水,硬是死死地闭着嘴巴,琥珀色的眼珠里好像有火,这样的愤怒,令他的脸色变得生动起来,是顾矜芒喜欢的样子,他轻轻地触碰他的脸,冲着小满微微一笑,“不愿意了是吗?很好啊。”

    “现在不仅知道跑到蒋云办公室去揭我的老底,还知道闭嘴了,真的很不听话呢。”他的语气似是哀叹,又是惋惜,低头亲.吻小满的耳朵,喃.喃低语,“小满哥哥,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最讨厌别人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

    “咔哒”一声,剧.烈的疼.痛还来不及感受,小满的下.颌就被男人握在手里,温柔的,强.势的,他觉得自己卑.贱到土里,如同工具一样被使用,等顾矜芒高兴了,才接回去,小满不停地呛.咳,所有的东西都咽下去,满脸的泪水,或者什么东西,他像条狗一样大口的呼.吸,不,也许狗的遭遇比自己还要好一些,至少狗不会动不动就被自己的主人卸.掉下巴。

    “Good boy, good job.”顾矜芒亲.吻他眼角的泪水,亲.吻他嘴里的气味,拍拍他的脑袋,“以后还敢拉黑吗?”

    “你这样,我非常为难。”他慈悲地盯着他,从床头翻出了手机,准确在微信搜索一个号码,“这么不听话,一定要我把坏事都做绝吗?”

    “我也不想破坏你们的感情。”

    搜索的结果是someone,小满看着顾矜芒,可他仿佛不再认识这个人,他颤.抖着咬住了自己的手指,呜呜地哭泣,“不要发给别人。”

    “好哦,那我们小满能乖乖听话吗?”顾矜芒亲他的眼泪,很有耐心地问,“能当一只很乖的小狗吗?”

    “能的。”小满很缓慢地点头,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在逐渐破,碎,但是顾矜芒没看见,他只看见自己心底的伤痛,又蛮.横地吻下来。

    达成共识之后,两人的相处变得融洽起来,小满没什么精神,时差还没倒完,白天基本都在睡觉,顾矜芒忙到飞起,在客厅里进行跨国会议,带来的资料把客厅和书房都堆满了,家里时不时来些下属,带来些重要的文件,诚惶诚恐地问他大概什么时候能回公司主持大局,最惨的是总助,不仅仅要带文件过来,有时候还要买些做饭的食材,惊悚的是,他竟然看到自家总裁亲自下厨,几天的时间做了各种粥,就为了伺候房间里那个小祖宗,他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阵仗,以前这恋爱总裁也谈,就是谈得很生分,跟演电视剧差不多,时不时吃饭看电影,找几家狗仔来拍一拍,从来没有这样生活化过。

    “没事就回。”顾矜芒把凉好的粥端进房里。

    “好的顾总。”你真是没救了,后边半句总助不敢说出口,轻手轻脚地把门给人关上。

    第167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小满这一病, 竟然阴.差阳.错地把时差给倒回来了,第三天醒来的时候,一看时间竟然是早上的八点半, 身体因为发.烧而产生的酸.痛消失不见,大脑却反而变得很清明。

    顾矜芒穿着休闲的家居服走进房间来,手里端着粥,放到床头的柜子上,很自然地伸手来探.他额头的温.度,感觉温.度正常, 才命令道, “既然醒了就去刷牙洗脸。”

    “你为什么不用上班。”说话人呆呆的, 眼睫毛比寻常人长很多, 像两把小扇子,问的话却很刺.耳, 就像在询问男人为什么会闲着没事干.在家里晃, 是不是被公司开.除了一样。

    顾矜芒真的是要被他这几天的车轱辘话气到发笑, 病了只管昏.睡不醒, 等着喂.食, 自己在客厅和书房忙到飞起, 他愣是半点没看着, 他没几分好气地捏这人的脸,“行了, 在我生气之前, 乖乖去洗漱。”

    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时光,小满“哦”了一声, 脚步慢吞吞地走到主卧。

    主卧可以说是焕然一新,他出门前习惯把衣物乱扔, 飘窗上,桌子上,柜子上都能长出衣服,现在房间不仅整洁,就连前几天被他们弄.湿的枕头被子都好好的,干.爽清新,有股洗衣液的香味,洗手间里放了两个牙杯,一红一蓝,牙刷毛巾也是成套的,小满盯着看了很久,忽然不知道顾矜芒到底是想要做什么,是想要旧梦重圆,还是想要将他的心彻底粉.碎才甘心,他也有些搞不清了。

    整间房子可以说是大变样了,整洁得不像是他的狗窝,可见顾矜芒这两天确实很清闲,还能抽出时间来打扫,他这样想着,就看到男人端着粥放到餐桌上,旁边还放着香喷喷的煎蛋,看着很有水准。

    “坐下吃。”顾矜芒把围裙解了,坐他对面,明明比自己下一岁,可是仗着体格发.育得很好,总是对他做出长辈的样子,“顾潮让你回来做品牌?”

    “嗯。”小满咬了一口煎蛋,蛋白煎得香香脆脆的,在国外他一直都是独居,没有请人做饭,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煎蛋,忍不住多咬了几口。

    “有什么想法?顾潮让你自己想,还是让你听他的。”

    “赤心。”小满正想继续解释是哪两个字,却被顾矜芒一阵抢白。

    “呵呵,赤诚的心,就你做的那些烂事,也好意思找个这么恶心人的主题。”对面的男人忍不住嘲.笑,他就像是离不开而被.迫原谅出.轨丈夫的怨.妇一般,逮着机会总要戳.一戳.烂人的心窝子,他的手指不耐地点了点桌面,“要不就叫脱轨吧,非常符合你现在的糜.烂风格,全球经/济萧.条,富者愈富,穷者愈穷,有人饭都吃不上的时候,却能看见别人当街抛.洒大量钞票,世界已经趋近于疯.狂,总要有人离.经叛.道,你觉得呢?”

    他盯着小满,单手托着腮,举止间有股上流社会的优雅,他似乎是真的在为小满排忧解难,就连想出来的主题,也能如此贴合他的画风,小满总觉得光阴在此刻重叠,五年的分别似乎从来不曾存在。

    他知道脱轨是如今最好的选择,不自觉地低头看见自己的手,他早就不是创作出芒的那个人了,他做不出充满希望与爱意的画作,因为他现在的心每一刻都在叫.嚣着死亡,自身都难自渡,理应舍弃一些救世的念头。

    赤诚,不过是一场笑话。

    “那就叫脱轨吧。”他对赤心两个字决口不提。

    “不开心了?”男人走到他身侧,抚摸他的脸,“不.烧了,今天准备做什么?”

    “要去下公司。”小满害怕跟他相处,把脸转开了些,认真地解释,“之前因为倒时差都没去,顾叔叔让我调.整好作。息再过去。”

    “那行,我一会儿送你去公司。”

    这些很亲.昵熟.稔的关怀,顾矜芒能随便就说出口,他说完就进了次卧,换了一身外出的西装,见小满还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衣服都没换,宽.松的家居服松.垮地露.出一点锁.骨的白.肉,看着顾矜芒犬,齿都觉得痒.痒的,“怎么不换衣服。”

    “你想要干嘛呢?”小满有些惶恐地望向他,“为什么跟以前一样,对我很好。”

    做错事的人,是不应该被这样对待的。

    顾矜芒在沙发的扶手坐下,点了一根烟,长长的手指垂下,冷淡的脸没什么表情,“可能是习惯了对你这个表子好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夏季的温度很高,可是公寓内全是无死角的冷气,吹得小满的脖.子微微发凉,他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啊。”

    我还以为是喜欢我呢,他没有说,沉默地进了主卧,换了一套衣服出来,灰蓝色的假两件衬衫,搭配一条修身的牛仔裤,清瘦的脚.腕露.出来,看着气质干净青.涩,像微酸的青梅,顾矜芒盯着他,恨得牙痒痒,只觉得他外表看着清.纯得要命,背地里却是个表子。

    这五年过去,就算是再纯良的人,习惯了权力的滋味,都会在其中迷.失,顾矜芒也不是例外,他觉得自己已经把这人的把柄捏在了手心,做起事情来,就有些不管不顾,长臂一伸,就把人拽.到了怀.里,被抓.住的人眼神惊.惧得像被捕.获的幼鸟,长睫毛一.颤一.颤的,男人摸.着那颗饱.满又粉的唇,珠,想起医生对他的叮嘱,这人撕.裂的伤口要一周才能好,皮肉太娇.嫩,磨.出来的伤口,还没好全,他想到这里,握住小满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帮我一下。”具体怎么帮忙,他也没有说,但是他的眼神极具侵.略.性,将小满禁.锢在怀.里,他今天穿了深黑色的西.裤,能遮.掩住一些庞.大物件,可小满能感觉到,他不安地移.动,手指被抓.着,碰到了,男人的意义未明,冰凉的指.尖碰他的嘴.唇和手.指,“你自己选吧,弄好了我送你去公司。”怀中的少年脸.红得像一只煮熟的虾,他们交往的时候年纪太轻,两个人又都很害.羞,平常情.侣之间这样的接.触完全算不上什么,可他们这样却很少有过,顾矜芒的手指生得很美,指节修长,像一长.截汉白玉铸成的玉.箫,手背上蓝绿色的血管起.伏,展现出蓬.勃的力量感,他的手包着小满的手,迫.使它费劲地讨.好,小满努力了很久,却没什么效果,那样东西依旧精.神得很,他觉得这是一种折.磨,眼睛都急.红了,“怎么还不好啊?”他不知道自己红.着眼说这种话时,就像只被逼.急的小兔子,眼睛红.红的,但是鼻头尖尖的,轻轻耸.动,还有颗很可爱的小痣,顾矜芒喜欢他这个样子,另一只手捧着他的脸,吻.上来,交换着呼.吸也交换着彼此的心跳,“叫一下我,宝宝。”顾矜芒说的是“宝宝”,不是“梁小满”,而是他们交.往时候的称谓,小满被这声称呼蛊.惑,无.措地喊了声,“顾,顾小芒。”

    “嗯,乖。”男人伸长胳膊抽出几张湿纸巾,给小满擦手,从葱白的指节一点点擦,没有了方才的急.躁,很耐心的样子,“果然是我的乖宝宝,走吧,送你去上班。”

    在距离公司楼下几百米的地方,小满伸出手,碰了碰男人的的手,“能不能在这里放我下去。”

    “为什么?”顾矜芒出门时的好心情都被这句话破坏了,浓黑的眼睛里酝.酿着风.暴,“怎么,怕被别人知道我和你的关.系?”

    小满不敢看他的眼睛,怕他又发起脾气来,只说,“如果被顾叔叔看到,不好。”

    “无所谓。”顾矜芒径直开到公司楼下,他一沾.上小满,原则理智就会变得荡然无存,说怕被顾潮知道自己跟男人在一起的人是他,不怕被顾潮知道他跟男人在一起的人也是他,小满搞不懂,解了安全带,就要下车,可发现车门又被锁了,侧过身,怨念地看着人,“开门。”

    “我专门送你过来公司,你要说什么?”

    又是长辈的语气。

    “谢谢。”小满抿着嘴唇,很有礼貌。

    “除了谢谢呢。”

    “没有了。”小满害怕他那种狼一样的眼神,身体不自觉往后,却被捧.住脸,亲.得很大声,男人根本不在乎过往的行人,好像他是块什么香甜的糕点一样,啄.个没完,“行了,下班了发消息给我。”

    他又恢复成那个高贵的样子,剑眉微挑,“下车。”

    小满只觉得他现在很容易被取.悦,也很容易被激,怒,他尽量减少跟他相处的时间,差不多到六点的时候,顾矜芒发来了短信问他下班没,他没有回,自己打了车回家。

    家里空空的,黑黑的,让他有些不太习惯,先去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少有的感觉到饿意,他已经很久没有规律饮食,这几天被顾小芒带得很规律,他从零食柜里翻出包泡面,煮好了正准备吃,门口就传来开门的声音,顾矜芒进来的时候,他正吃下第一口面,一副呆呆又心虚的样子。

    “饿了?”高大的男人走到了眼前,把餐厅吊灯的光都遮得七七八八,他的表情有些扭.曲,很像小满画里那种带刺的玫瑰花,“翅膀硬,了,敢不回信息。”

    “你怎么知道我在家。”小满惊.慌之下,还咽了下口水。

    “公司的人说你六点钟就走了。”顾矜芒皮笑肉不笑的,“可能我们小满哥哥是饿了吧,是该吃点东西。”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小满的双手都麻.掉,被领.带缠.绕住的手.腕,留下一圈圈的勒.痕,男人坐在沙发上,欣赏他眼角溢.出来的泪水,抚摸他栗色的长发,“以后还敢逃跑吗?”“我,我不敢了。”青年满脸都是泪水,眼睫和头发丝都沾上污.渍,他悲伤到干.呕,“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他趴.在顾矜芒的身上,就像只听话的小狗,不断地做出讨.好主人的动作。顾矜芒摸.他尖尖的下.巴,真是糟糕啊,他总能把这人弄得很糟糕,但是心底那种掌控的满足感充.溢了他,手指从那人的嘴.里拿出来,看他呕.到流.泪求.饶,才扇.扇他的脸,“是我给你脸了?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我?”

    晚上睡觉的时候,小满做起了噩.梦,梦里他有暴.食症,肚子吃到都要撑.破了,还不断地往嘴.里塞.东西,他的腮.帮被i撑.爆,最后他变成了一只死掉的仓鼠,嘴里涂出来的都是白色的坚果,黏.腻纯白的,它死在了炎炎的酷.暑。

    这个梦令他整晚都睡不好,起了一身的冷汗,次日起来的时候,精.神蔫.蔫的,像只飞出囚.笼后被抓住的鹦鹉,就连声音都被毒.哑了。

    男人照常送他去公司,看他状态不佳,忍住没有去碰.他,他总要让他吃够教训,才能听话,小满一整天都战战兢兢的,生怕自己回复晚了一点,又要经历昨天那样的酷刑.,顾矜芒发的信息总是那么无聊,令他很不想回复,却不得不回复。

    “到办公室了?”

    “到了。”

    “中午吃了什么?”

    “饭。”

    “?”

    小满觉得他可能不高兴了,又给他发了个微笑的表情。

    “^_^”

    “?”

    “西蓝花,米饭,鱼肉。”

    “不知道是什么鱼。”

    “嗯。”

    “六点来接你。”

    “^_^”

    感觉到顾矜芒好像不生气了,小满松了一口气,这是他过来公司的第二天,昨天已经简单跟同事接.触了一下,相处还算融洽,有关品牌的东西敲定下来没那么容易,助理进来提醒他一会儿有个重要的会议,要跟顾总一起参加的,顾总已经在会议室等着了,他急忙跟着秘书下去,开会的时候不能看手机,等会议结束他打开手机,看见满屏的短信时,一种灭顶的恐惧令他周身冰.凉。

    “晚上想吃什么?”

    “嗯?”

    “呵呵,又装.死。”

    “昨晚的教.训你吃.不够。”

    “是不是觉得我不敢过去找你。”

    “?”

    问号之后就没有别的信息了,但是小满越想越慌,连忙拨了个电话回去,却听见铃声在不远处响起,穿着深灰色西服的男人站在会议室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我可以解释的。”他有些慌张,就连脚步都显得凌.乱,“刚刚顾叔叔突然来了,说要开会,我以为会议不会很久,我开会的时候,没有看手机。”

    “有什么关.系呢。”男人笑得很温柔,“反正你最喜欢做的不就是这种事吗?觉得腻.歪了,就开始不回信息,开始冷暴.力,别人上赶.着粘.着你,还要被你讨厌,你不就是这样的表子吗?怎么现在还学会解释了?”

    “你不该是这样啊。”

    “不是说,只要你心底把人放下了,就算别人不同意分手,你劈.腿也是有道理的吗?怎么现在开始觉得自己错了呢?”

    他依旧记恨着五年前的话,小满只觉得心惊肉.跳,那些恶,意的话语,他自己都记不得了,但是顾矜芒却还记得,五年前他给于对方的伤.痛,全部都被还了回来。

    顾矜芒不怒反笑,“带我去你的办公室看看呗。”

    小满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这是公共场合,他办公室外边时不时会有人经过,顾矜芒要脸,应该不会对自己做什么,便带着他来到了顶楼。

    顾氏风格的总裁办大多是一个风格,冷淡的黑白灰色调,一整面的落地窗,总套的配置,顾矜芒在偌大的空间里走来走去,最后站在落地窗旁的办公桌前,很不客气地坐上总裁椅,摇了摇,“不错啊,顶楼办公室,看来顾潮是真的指望你能把这个品牌做起来。”

    “是的。”小满像做错事的孩子,拘谨地在他跟前,“我也会努力的。”

    “挺好啊。”男人笑了笑,点了烟,烟灰都弹到桌上,他一伸手就把小满扯到腿.上,好整以暇地问他,“梁小满,如果我告诉顾潮,你勾.引我,那你觉得你还能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吗?”他们进来的时候,并没有把窗帘拉上,想到这,小满剧烈地挣.动起来,“我,我去把窗帘拉上。”

    “拉什么窗帘啊。”香烟的雾在男人的唇.边,“像你这样的人还怕别人看见吗?明明有男朋友,还能跟别的男人上|床,就算我当着大家的面上.你,你也会觉得无所谓吧。”重逢后被拒绝的恼怒,令男人开始口不择言,轻易地混淆了劈.腿与当众出丑的界限,他满怀着恶.意,夹着香烟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小满的脸.颊,“跪.下。”

    他的目光如同烧灼的火焰,小满看着宽大的办公桌,男人的两条长,腿交.叠着,跪.着的人,正好能被桌子很好地挡住,谁也不会知道他在办公室跟人下.跪的事情,可他不愿意,他紧紧地抓.住眼前人的领结,就连手.背被烟灰烫到也没注意,“不要这样,好吗?我去开会之前,应该告诉你的,我不应该让你等,我以后也不会让你等,以前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劈.腿,不应该绿.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能不能绕过我这次。”

    这个美丽而真诚的模样,真是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但是顾矜芒比任何人都知道他面具下真正的面目,“当时我记得我跪下来求你了,然后你头也不回地走了,可让我着实伤心啊,你现在三言两语,就想撇清关系?”男人强.势地握.住他的夭,深.吸了一口香烟,就这样吻.上来,顾矜芒抽的烟非常辛.辣,这样忽然渡.过来,让小满的眼.泪都沁.出来,眼神空洞,他似乎是自知罪孽深重,浑身都在发着抖,小心翼翼地抓.着男人的衣.襟,像是要做出补偿,“我跪,我跪。”

    “对不起。”他顺着凳子往下.爬,膝.盖碰到地面的时候,就被抬.起了下巴,那人烦.躁地抽.着烟,眼角微微下.垂,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堆垃.圾,手.指粗.鲁地揉.着他的下唇,“还有呢?”好像从五年前和顾矜芒分开,时间对小满来说,就没有了意义,可他现在却感觉异常煎.熬,痛苦如同巨大的气泡包.裹着他,令他挣.脱不得。

    “总裁,下午茶到了,我给您拿进来。”小满的助理是个刚毕业的学生,做事很积极,小满使劲地摆手,低低地哭出声,他的眼泪不值钱,像雨水落个不停,他盼着顾矜芒能放过自己,却听见他说,“进。”他觉得自己像条摇.尾乞怜的狗,在顾矜芒心里,连垃.圾都及不上,他眼底的泪在助理进来的那一刻,如同碎.掉的珍珠,助理把下午茶放在桌上,纳闷道,“芒先生出去了吗?刚刚看他还在呢。”

    她走出去,轻轻地带上了门。

    “你要我的命是不是?”顾矜芒猛地将人拽.起来,却被狠狠甩了一个耳光,哭泣的青年哭得仿佛天都要塌了,狠狠咬住他的脖,子,如同羔羊的复仇,“王八蛋,我恨你,我恨你,恨死你。”

    “恨我就对了。”男人不以为然,将人抱得更紧了些,“蠢货,你不知道什么是单向透视玻璃吗?外边看不见的,笨死了。”

    他自觉得自己的手段高明,擅长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可怀里的人听了他这句话,反而不再发疯,而是看着他静静地落泪,好像心都要碎掉了一样,令他感觉很不爽。

    第168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做了恶事的人就该受到惩.罚, 顾矜芒觉得自己不能去哄他,他站起来,怀里的人就跌到了地上, 他那双善于伪装的眼睛望过来,里边装着清凌凌的水波,愁苦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潭水,就要将他淹没。

    “行了。”

    顾矜芒将他拉起来,抱到了膝.上,那么长一套沙发, 两人偏偏要叠.在一块, 他从桌上抽出了几张湿巾, 仔细地给他擦哭得乱七八糟的一张脸, 语气冷.硬,“都跟你说了, 这面玻璃是单向透视的, 外边的人就算看进来, 也看不到里边。”

    “那你为什么要让她进来?”小满执着于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那个角度, 她也看不到你在做什么。”顾矜芒是个聪明人, 他的回答将人高高架.起, 进一步就是无理取闹, 退一步就是将委屈往肚子里吞,小满的嘴巴很笨, 被过度使.用后更显得笨.拙, 嘴.角腥.浊.腌.臜的粘.液都被擦.去了,他好像又变成了干净懵.懂的样子, 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内里已经坏掉了,从根系细胞开始坏死, 需要一段时日才能看出来。

    他沉默地接受男人的恩惠,忽然想回到家里去,“你是不是要回公司去了?”他说话的声音总是轻飘飘的,没什么气力,红着眼睛看过来的时候,似带着隐.秘纯.情的钩子。

    顾矜芒忍不住吻.上去,含.住他上.唇饱.满的唇.珠,怎么吃都不够似的,过了一把瘾,才说,“差不多了。”

    “我送你出去。”小满似乎恢复了沉静,顾矜芒那些刻意的羞.辱似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他站在办公室门口,冲他微笑摆手,“下午不用来接我了,我今天下班会比较早。”

    “说得像谁稀罕来接你一样。”顾矜芒抬手揉揉他的耳朵,“走了。”他眼下似乎心情很好,走路都带着风,而小满只感受到深刻而长远的疲累,他的神经从助理进来的那一刻崩.溃,脑中那根弦崩,断了之后,又是一片死寂。

    许多言不由衷的错事做了,就该是他承担恶果,可没有人问过他的意愿。

    他翘班了,顾矜芒前脚刚离开,他后脚就上了计程车,顾潮买的公寓不算他真正意义上的家,萨岛的房子也不算,他真正的家早在五年前就荡然无存了。

    明明还是青|天|白|日,他把满屋子的电灯都打开了,许多的情绪在他的胸.腔激.荡,面部出现不正常的潮.红,他躁.狂地抓.挠着身上的皮肤,打开冰箱的时候,那种冰冷的寒气让他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放在侧边的葡萄酒瓶身绑着丝绒的蝴蝶结,浓稠深紫的液体如同琼浆玉露,他用尖.锐的钥匙将瓶盖撬开,仰头喝了一大口,充沛的酒液顺着他的脸颊流向他的下.颌,脖.颈,打.湿了他的衬衣,留下了蜿蜒的痕.迹。

    他拎着空荡荡的酒瓶,狼狈地闯进画室,用深重的油墨泼了满纸,将洁白的画纸弄脏,手起笔落,须臾之间,所有的情绪从指缝中流淌。

    被命运选中的天才将脑中的汹涌澎湃都留在了死物上,他赋予了画布生命,阅历,还有不屈的眼泪,大脑的亢奋与痛苦齐头并进,让他高兴地拿起手机,歪歪扭扭地拍照发了个朋友圈,配文:枪与玫瑰,随后就倒在灰白的地板上沉沉地睡去,醉意蒙蔽了他脆弱的神经,脸颊的酡红与干燥的嘴唇,令他像地板上长出来的颓.靡的玫瑰花。

    他没有看见朋友圈来自四面八方的称颂与点赞,人类的成名往往在自己最堕落最意想不到的时候,陈是玉和林鹤看见了这副作品,给他发来了消息,打了电话,结果是无人接听,谁能想到主人翁已经醉倒了,沉醉在绝望且了无边际的噩.梦里。

    顾矜芒联系不上人,急匆匆回到家的时候,还以为家里遭了贼,冰箱门大开着,酒红的痕迹将地板染红,他顺着酒液的痕迹而去,打开了画室的门,伶仃孤寂的男人已经不再是记忆里那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可他依旧蜷.缩着身子,用手臂拥抱着自己,如同生活在母体里那般极度缺乏安全感,醉红的脸和殷红的嘴唇,如同盛放的花朵,男人将这朵花从地板上拾起,转身瞬间,瞳仁震颤,他竟从一幅画里感受到生命的绝望与恐慌。

    夜色如墨,画室的灯光昏暗,只有画布旁的一盏小夜灯,漆黑的背景里,青年仅用寥寥数笔就勾勒过孩童的轮廓,放大的瞳孔,稚嫩的脸颊,所有的泪水蓄在眼睛里,它张大的嘴唇里,一柄银枪从喉咙伸出,绝望而阴郁的情绪,如同被拖入暗巷的雨天。

    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就算是见惯了名家大作的顾矜芒也始终无法忘怀,他一闭上眼睛,就是那双哭泣的褐色眼珠,他曾经以为小满创作的芒将是他此生最撼动人心的作品,但天才从来不会被设限,酸涩的经历就像是灵感生生不息的土壤,他抚摸着男人沉睡的脸,最后只说了句,“天才。”

    第169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曾经世人都以为只有光明才是美好的, 可到了此时此刻,顾矜芒也不得不承认,有时黑.暗与罪.恶更能彰.显出正义与美德的高贵。

    他自以为是地惩.罚梁小满, 也不过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他像是无法接受断.奶而追着母亲嗷嗷哭.泣的孩童,试图用讨厌的恶作剧引起那人的注意,可他从来没有想过,再好脾气的玩.偶也会有破.裂的时候。

    他有些后悔,可他始终找不到一个平衡点, 一个平衡过去与未来的支点, 在发生那件丑.事之后, 他找不到粉.饰太平的方法, 在感觉到爱意满满的时候,优先想起来的是背.叛, 在等不到回信的时候, 思考的是他又在哪里勾.搭哪个男人, 也许他早就坠入了梦.魇, 也好, 他抚.摸着爱人的嘴.唇, 灼灼的目光如同燃烧的火焰, “小满哥哥,那就让我们这样继续相互折.磨下去, 直到任何一方死去, 那才叫,皆大欢喜。”

    时光是一条奔流的河, 可他却无数次被过往的碎片割伤,甚至再也不敢往前走一步。

    小满宿醉醒来的感觉就是头.痛, 大脑一圈的疼.痛令他有些后悔喝酒,床上没有人,他赤脚急匆匆地跑到画室,印象中他作了一幅画,看到的那一刻,他恍惚地伸出指尖,与哭泣的孩童的眼睛碰.触,如同触.碰自己心里那个哭泣的孩子。

    “画得的确很不错。”顾矜芒站在门口,一身严肃的西装,手上拿着个马克杯,显得不伦不类,“出来喝点蜂蜜水,今天就不用去上班了,醉鬼。”’

    顾矜芒的一举一动总会让小满想到过去,但是昨天过后,他忽然感觉很清醒,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过去的顾小芒不舍得伤害他,可是现在的顾矜芒却有很多种折.磨.人的方式,他希望自己不要再犯傻,他从男人手里接过蜂蜜水,说了声,“谢谢。”

    男人长眉一挑,还想刺,他几句,这个时候,小满的手|机|铃|声忽然在房间里响起,他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鹤哥,整个脊.背都绷.紧了,手心冒.出了冷.汗。

    “怎么不接啊?”顾矜芒看见了,他揶.揄的样子不像生气,小满便按下了通话键,人朝着主卧那边走,听筒里林鹤着急又雀跃的声音传来,“小孩,怎么现在才接电话啊,你那个朋友圈发的画,也太神了吧,老师也说画得好,比你那幅芒还要震.撼,怎么样,啥时候能让我们看看真迹。”

    “我发个国际快递,”小满的话还没说完,手机就被夺走,被用力地砸到了墙上变成了碎片,身旁的男人笑着看他,掏出自己的手机递过来,“打给他,跟他说分手。”

    “我,我不记得他的号码。”说谎的时候,小满的手指习惯.性地颤.抖,“为什么,突然要分手。”

    之前顾矜芒的态度一直都是,玩玩而已,因而他也没有将最近的事情告诉林鹤。

    “因为我不.爽。”男人低下头,亲.吻他的耳.朵和脖.子,“我不喜欢跟别人用同一个斐济呗,我觉得脏。”小满这辈子听过有关姓方面的侮.辱都来源于顾矜芒,他第一次听见这三个字的时候,还懵懵.懂懂,跑去百度,搜出来的时候,只觉得准确而精妙,如今再次听到这样的形容,只觉得口.腔.酸.胀,胃.液翻.涌。他用缄默对抗这一切,也没有接过男人递过来的手机,无疑是一种沉默的对峙,这种沉默被顾矜芒认为是一种忠诚的意思,因为一周的时间已经过去,他也没有了什么顾忌,在国外留学那几年,他也是见识了很多种玩.法,他感觉无趣,就算在眼前发生,他也觉得索.然无.味,但是这些东西一旦用在小满的身上,他又觉得意.犹未.尽。整整三天的时间,两人与世界断联,顾矜芒驱车将小满带到了名下不经常去的那家别墅,别墅里的佣人都很幸运地被放了长假,小满时而觉得自己是.狗,脖.颈上挂着铁.质的项.圈,在柔软的地.毯上艰难地爬.行,甚至就连爬.上楼梯都没有了力气,时而觉得自己像只被抱.在怀.里的猫,一.寸.寸的视.野都在摇.晃,顾矜芒叫来了许多东西,浓烈的气体,让他忘记了自己是个人,只知道抓.着男人的裤.腿,苦苦地哀.求。到第三天的时候,小满已经彻底迷.失了自己,男人推开门,他就如同惊弓之鸟一样躲.在角落,可男人靠.近时,他又塌.着.夭爬.过去,去.解他的扣.子。“现在愿意说了吗?”男人抚.摸他的头发,像抚.摸一只被圈.养的小猫小狗,“我们小满是个好孩子,对吗?”

    “是的。”小满接过他的电话,跟话筒里错.愕的林鹤说了句,“鹤哥,我们分手吧,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喂喂喂,小孩,你到底在说什么。”林鹤在那边气.急败坏地吼得很大声,电话却早就被挂.断了。

    小满跪.着,乖巧地看着顾矜芒,像头被驯.服的小猫,顾矜芒将他抱.起,放到浴.缸里,掀起他被汗.水润.湿的额.发,看他泪.湿的眼尾,淡粉色的腮,额头的温度烫.手,顾矜芒蹙.起眉头,安.抚道,“你都发.烧了。”他亲亲青年汗.湿的额头,去抓他手上的手表和脖.子上的项.链,“还是不能拿吗?”

    这三天,不论他怎么逼问,小满都不允许他摘下这两样东西,这让他心里产生巨大的兴趣,在他意识迷.离的时候,狠.狠地逼.问他,是不是林鹤送给他的东西。那个时候没有人能扛.得住,小满更是,他两条胳.膊缠.住男人的脖.子,眼角的泪还没干,眼.白就翻.到天上去,“不是,不是,这是我的秘密。”为了保留这个秘密,小满表现得很乖.顺,顾矜芒觉得他可能是被自己弄到服了,恐.惧顺.从已经成了他的求生反.应,只要自己一坐下,他就乖乖趴.到自己的腿.上,抬头看着人,一摸.他的头,他就乖乖.舔.舐.自己的手.指,就像巴.甫.洛.夫的狗一样。顾矜芒觉得他足够听话,就没有再关.禁.闭的必要,他扯着特别定制的珍珠首.饰,乳.白.色的珍珠点.缀在银.制的圆.环上,上方是粉色的蝴蝶结,和纯白的雪地甚是相.称,原本淡粉的色.泽也因为疼.痛而变成了纯粹的白,他拿着那两颗珍珠,恶.劣地问小满,“如果以后林鹤看见我送你的这一对礼物,他会怎么想?”小满瞬时垂下了眼睛,被顾矜芒当做是伤心的讯号,他狠狠地扯.动那颗珍珠,看眼前人流下眼.泪,才伸出.舌.尖,将渗.出的血.珠都吃.掉。“宝宝,除了第一天不乖,这两天都很乖,明天就放你出去。”鼓.励.性的话语也激.不起小满的反.应,顾矜芒进了浴.缸,这浴.缸很.大,水.花.展开的时候,那一面小小的天.窗,能窥.见一点白色的月光,小满的指.尖.发.白,听见顾矜芒在耳边的发言,挣.扎起来,却被抓.住了脆.弱的脖.子,如同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他也被钉/死在这个漆.黑的月夜里,后边顾矜芒怎么哄,他都不愿意开口说话。

    “好啦,不要生气啦。”男人从身.后将他抱.住,表现得很无辜,“你就把我当成狗吧,狗不就很喜欢标.记领.地吗?”

    小满不想再说什么,他从来没有过这种荒.唐的经历,他对于这种事所有的经.验都来源于顾小芒,对方的手.段令他感到害.怕惊.恐,只希望息.事宁人。

    “你的生日快到了。”他看着窗外的月亮,喃.喃出声,“到时候你打算怎么过?”五年前他也跟顾小芒说过同样的话语,他们在星空下确定了关.系,那个夜晚他至今想起,依旧会落泪。“不都是一样过,和蒋云一起,没什么特别的。”男人将手深仅他的衣.襟,抓.住那颗白色的珍.珠,“怎么,你想一起来吗?很无聊的舞会,跳舞,聊天,吃点齁甜的甜点。”

    “不,我不想去。”小满抓.住他的手指,他困得要睁不开眼睛,肚子也不舒服,“那你要陪蒋云过.夜吗?”

    顾矜芒本来想说“我发.疯吗?我跟她过.夜?”,可他看着对方平静无波的脸,忽然就计较起来,凭什么他就能置身事外,超然解脱,于是他说,“肯定跟她过.夜啊,你看那个未婚夫不跟自己的未婚妻睡觉的。”

    那边沉.寂了一会儿,一个巴掌就呼.了过来,小满的脸在黑夜里白的发.腻,像小小的玉盘,可他的细眉拧.着,瞪着一双又清又冷的眸子,哐哐给了他两拳,还有继续打下去的意思。

    “你发什么神.经。”顾矜芒爽.得.直发笑,嘴巴见.得不得了,“那你不也跟林鹤做,你管我那么多。”

    “恶心。”小满漂亮的眼睛里都是跳跃的火光,这两天被养成的温.顺又荡.然.无存了,他觉得自己是正义的,“我觉得你很恶心,很脏,很丑陋。”

    “王八蛋。”

    顾矜芒喜欢他不高兴的样子,他的心早就在五年前扭曲,他抓着对方的手,亲了又亲,“那你到时候一起来呗,我生日的时候,带你见见世面。”

    “土包子。”

    第170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顾矜芒是个很讲信用的人, 他只要说了,就会做到,以至于第二天小满从别墅被放出来的时候, 眼神里没有一点惊讶,他冷白的面容迎着早晨的日光,褐色的眼珠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沉寂许久的琥珀,高大冷淡的男人站在他身侧,长胳膊揽住他的肩膀,手指熟稔地捏捏他的颊肉, “看什么呢。”

    “没有。”小满抿着嘴唇, “就是觉得今天的阳光很好。”

    闹腾了三天, 顾氏堆了一堆重要文件等着顾矜芒回去处理, 他把小满送回公寓,就让司机把车开回公司。

    小满的手机摔坏了, 他叫了个□□把手机修好, 才看见林鹤这三天给他打了很多电话, 联系不上他人, 差点就要报警, 他连忙回拨过去, 电话那边林鹤发出咋咋呼呼的吼叫, 令他的心情缓和了些,认真地解释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顾矜芒简直就是个疯子, 那你现在还好吗?有没有受伤?要不要回来萨岛避一避?”

    “我明天定机票回去看你?”

    最近陈是玉的画作正在全球巡展, 林鹤是主要的承办人,他每天忙得像个陀螺, 转个不停,那么爱在朋友圈叨叨的人连发朋友圈的时间都没有, 小满是知道的,他的指甲剐蹭着手机的背壳,诡异地爱听这些尖锐的声响,轻声细语地宽慰他,“我现在还好,这也算是我欠他的,鹤哥你不用回来,老师这段时间需要你帮忙,你回来了他都没有个帮手,等画展结束了,你们再一起回来。”

    “我看了你的画了,小孩,你真的还好吗?”那边的声音褪去了大大咧咧,语气里的担心无法掩盖,“要不就把当年的事情告诉他吧,你只是为了你妈妈能活下来,我觉得他是可以理解的。”

    小满长叹口气,“从来都不是这个问题,我已经跟顾叔叔做了条件交换,他帮了我许多,不论是我妈妈的病情,还是我现在得到的东西,都是当初我用顾小芒的感情换来的,我做不到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如果我说了,以顾小芒的性格一定会和顾叔叔翻脸决裂,我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的确是这样没错。”林鹤也知道这样很不厚道,声音闷闷的,“我就是觉得小孩你没有都做错什么,为什么命就是这么苦,唉,真不用鹤哥来陪你啊?”

    “最近有没有按时吃药,有没有去看医生,顾矜芒他没有打你吧?”

    小满站在落地窗旁,看远山之上聚拢起大片的乌云,知道又有一场阵雨要来,神色阴郁,“有在吃药的,也有在看医生,他没有打我。”

    其实他撒谎了,回国之后,医生开的药并没有按时吃,医生多次约他谈话,他也装做没有看见,生命力这种东西似乎逐渐在他指缝间流失,放弃治疗的时候是不是就意味着走向死亡?

    其实他也不知道。

    “鹤哥,等你忙完了我们就能见面了,不要太操心我,跟个老头子一样。”

    “那行吧,你跟顾矜芒能好好的,就好好的,别想太多了。”

    林鹤挂了电话后,小满架起画布,他在思考今年要送给顾矜芒的生日礼物,其实在萨岛他还有五张没有送出的画,不知道以后是否有机会了,他打开手机,搜索“顾矜芒蒋云”,发现他们订婚的时间和顾矜芒的生日离得很近,婚期在三个月后。

    碍于自己的性向,小满从来没有想过婚姻会是怎样的,可当这件事跟顾矜芒相关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无法冷静,他衷心地希望顾小芒能得到幸福,但永远不是以这种不光彩的手段,可他改变不了什么,顾矜芒和蒋云本质上是一类人,他们勇敢智慧傲慢,确定的事情便只顾勇往直前,不论蒋云是否心甘情愿被欺骗,欺骗就是欺骗,小满无法接受,但是他发现自己的力量十分弱小。

    下午三点钟,司机准时到了楼下,小满上了车,看见顾矜芒在车内,正在开一场商务会议,小满原本想问要带自己去哪里,只得乖乖闭上了嘴,目的地是个高奢品牌的服装店,接待将他们带到内场,面带微笑的销售拿着平板走到顾矜芒身旁,将当季的新款一一给他介绍。

    “那就这套,这套,还有这套吧。”顾矜芒随手指了几套服饰,接待就领着小满去换。

    第一套是纯白色的西装,衣襟处用水墨绘制了一簇翠绿的竹节,显得清雅脱俗,小满出来的时候有些不自在,他因为身体残疾的缘故,对自己的容貌时常感到自卑,特别是当在场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的时候,更甚。

    他本就生得清瘦,骨骼小,四肢修长,跟模特身材差不多,很少人能衬得起纯白,可他一穿上,那种清淡冷感的气质,就让人挪不开眼睛,似朦朦胧胧的江南烟雨,不知何时就会落到自己身上。

    “全都包起来,送到顾宅。”

    “好的。”

    顾矜芒的生日照旧还是在顾宅举办,他领着小满入场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里有探究,好奇,也有惊艳,栗色长发的年轻男孩,被气质矜贵的男人揽住纤瘦的肩膀,小小的巴掌脸,有一双湿润忧愁的眼睛,穿的衣物是今年男明星争抢都订不到的高定国风西装,那身忧郁的气质,不知秒杀了多少娱乐圈的男爱豆。

    “顾总,这位是?”有胆大的人忍不住开口询问,顾矜芒用身体将人挡得严实,只说了句,“我父亲的养子。”

    他说完,转头跟小满说,“去那边吃点东西。”

    “哦哦。”小满乖乖照做,走到西式长桌拿了几个点心,就慢慢地挪到角落,放空发呆,他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但是顾矜芒似乎很适应,被人群簇拥着,所有的人看他的眼神里,包含了许多东西,敬仰,钦佩,遥不可及。他看了一会儿,就移开了目光,去看手里托盘上的糕点,他拿了一块黑森林蛋糕,和一块蛋挞,但是暂时还没吃上。

    蒋云早就过来了,以女主人自居,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裙子,大|波浪的长发披散着,五官浓烈,妆容精致,和穿着深黑西服的男人站在一起,简直是天作之合,他们有着共同的期许,同样强势的性格,相伴着在人群里穿梭,打趣调侃间,就能谈下好几桩生意。

    顾矜芒脸上挂着得体优雅的笑容,小满想起之前的顾小芒很少笑,他对着旁人,习惯性地冷着一张脸,一中的学生既对他保持着十分的好奇,也因为他的冷脸望而生畏,而如今这个令人如沐春风的男人,小满已经不太认识了,他费尽心机地想要从记忆里找回什么,可时光匆匆,人的细胞都已经换过一批了,这人也变得令他陌生,这短短的三天令他感到害怕,生怕自己行差踏错,灭顶的惩罚就会落下来,他不想再过没有尊严的生活了。

    “要切蛋糕了,都过来。”

    散开的人群朝着中心移动,如同归巢的黑压压的蚂蚁,小满从侍从手上接过香槟,慢慢地走近,欧式的建筑风格,桌上巨大的蛋糕有好多层,点缀着漂亮的丝带和鲜花,一对璧人站在一块,灯光熄灭的时候,歌声响起,小满想起好几年前,在他身旁的是自己,如今他开心地笑着,陪在身边是另外一个人。

    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也许他也该从顾小芒的世界退场,“祝你生日快乐,顾小芒。”他朝着聚光处高高举起酒杯,把手里的香槟一饮而尽,转身离开了现场。

    回到公寓的时候,总感觉到冷清,下过雨后空气里那股潮气伴着口腔里的那股血腥气,令人感觉不太好受,小满穿着那身西服躺在床上,泪水忽然就打湿了枕头,他将脖子上的吊坠牢牢地抓在手心,反复地告诉自己,“要好好的,要好好的,不能放弃。”

    可在下一瞬,门“碰”的一声打开,本应该在生日宴上开怀的男人,怒气冲冲的,“谁惯得你这个脾气,说走就走,一声招呼都不打,前几天的教训还没吃够吗?嗯?”

    方才满场灯光亮起的那刻,他朝着那个甜蜜的角落望去,却什么人都没有看见,直接摔了酒杯,抛下满场子人跑回来抓人,真该死啊顾矜芒,你到底要在同一个人身上栽倒多少回?教训还吃不够吗?五年前是这样,五年后还是这样,他警告小满的话何尝不是在警告着自己。

    “说话。”他烦躁地上了床,将人从被子里捞出来,却捞出了满手的泪水。

    已经长大不少的青年,此刻却仰着脸,崩溃地失声痛哭,他的眼泪好像要将这个世界灌满,哭得仿佛天都要塌了,似乎一沾上他的眼泪,顾矜芒就无法冷静思考,他暴躁地给他擦眼泪,凶狠地问他,“你|他|妈到底在哭什么?”

    “你是不是有病,整天这样闹,玩失踪,很有意思吗?”

    “对,对不起。”可能是意识到被厌恶,哭泣的人抱着双腿,蜷缩着,红着眼睛,浑身都在发抖,可他水汪汪的眼睛看过来,眨巴着湿润的眼睫毛,“顾小芒,你能不能不要和蒋小姐订婚,也不要和她结婚,更不要和她站在一起。”

    “我觉得,我觉得,”他无助地像个孩子,一手抓住男人的衣襟,一手仓皇地抚住自己的胸口,不解而痛苦的,“我的心脏很痛,很痛,我看到你和她站在一起,我这里就很痛,很痛,我不是故意跑回来的。”

    “你能不能不要和她在一起?”

    他抽泣着发出天真的询问,一如五年前那个为了挽回这段感情不惜下跪的少年,到了这时候,只能说风水轮流转,顾矜芒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显得有些不近人情,“我五年前也是这样求你的。”

    “东郊的那块地,还有顾氏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我都可以给你。”这是顾矜芒能为延续这段关系做出的最大的让步,做错事的人没有资格要求太多,他曲起手指,揩去小满挂在脸颊上的泪珠,“乖,听话。”

    “如果我说,你不和她分手,我就不爱你了呢?”小满说得很认真,他仿佛还是那个被热烈爱着的人,企图用顾矜芒的爱作为要挟。

    “不爱就不爱了吧,反正我手里大把你的视频,你逃不掉的。”五年前的疼痛让顾矜芒变成了个真正的男人,他算计,权衡利弊,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知道小满跑不掉,哪怕自己和蒋云结婚,他也逃不掉,赠予的财富,只是棉花糖,沾上了湿哒哒的泪水,就会变得黏腻恶心。

    “好吧,那你不要后悔。”小满忽然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说的话像来自天使的诅咒。

    “我才不会后悔。”

    顾矜芒撇过脸去,没有去看他的眼睛。

    第171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世界忽然变得很安静, 没有宴会上嘈.杂的声响,好像也没有了支离破碎的过往,夜凉如水, 洁白的窗纱被晚风吹得微微鼓.起,像个装满了孩童美梦的气球。

    顾矜芒见他终于不哭了,将人抓过来,亲.了好几下嘴.唇过了把.瘾,才追问道,“我的生日礼物呢?”

    “我没有准备。”小满垂下潮.湿的眼睛, 心虚地说话, 却大方地摊.开手心, 露出细白的皮.肉, 表示身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那就把这个手表送我吧。”男人恶.劣地捏.他的鼻子, 看他变成说谎的红鼻子小孩, 作势就要摘他的手表, 小满紧紧地攥.住那枚手表, 眼珠子转了转, 嗫.嚅着嘴.唇, 有些窝.囊地说, “其实我准备了,只是还没有弄好, 你等会儿吧。”

    “你就在这里等一下哦, 不准出来。”他鬼鬼祟祟地关门,往逐渐关闭的门缝里张望, 像个偷吃的贼一样鬼鬼祟祟地把人关在主卧,“只有我叫你出来你才能出来哦, 不然就没有惊喜了。”说话的语气很乖,像只漂亮的讨好人的小猫小狗。

    “我先去洗个澡。”可能是看他表现得不错,顾矜芒的心情变得很好,明明他的手机振.动个不停,全部都是问他跑去哪里的消息,他一概不理,拿着睡衣进了浴室,浴室不一会儿就传来哗哗的水声。

    他洗完出来,下.身只草.草围了一条浴巾,上身什么都没穿,完美的肌.肉线条一览无.遗,湿.润的水珠顺着隆.起的胸.肌流入八块腹.肌的沟.壑,滑.入狭.窄的人鱼线,他随意把头发吹到七分干,就推开房门走出去,压根没有把小满的话放在心上,笑话,现在这个家可是他做主。

    他额前的头发都垂落下来,顺毛的样子有几分倨傲冷淡的少年气,跟大背头给人带来的强.势压.迫感完全不一样,那是一种闲散自由的慵.懒.感。

    此时说要准备礼物的人站在流水台前手足无措,手上脸上都沾上了巧克力,愣愣地看着他走出来,有些生气地皱着眉头,“我不是说让你等会儿吗?”

    “等不及了,我先尝一口。”顾矜芒带着几分水汽靠近,不知道什么时候,浴室的沐浴露又变成了柠檬味的,他带着小满记忆里的味道,轻轻舔了下青年鼻尖上的巧克力,目光灼灼,居高临下地瞧不起人,“怎么连融化个巧克力都不会?”

    “不就是融化了之后把液体倒进模具了?这么困难吗?”

    他有些怀疑眼前这人的智商,洗了手,把那碗巧克力都接了过去,一点点倒在冰冻过的爱心模具里,操作之完美,一滴都没有撒出来,“这不是易如反掌?”

    “还要,要放进冰箱里。”小满两只手握在一起,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很崇拜他一样,“还是你厉害,我都不会弄这个,刚刚打翻了一板,这是做的第二板了。”

    顾矜芒对他的彩虹屁很是受用,一转眼果然看见地上有一堆黏腻的巧克力,跟他说,“坐着去吧。”

    “我叫个保洁上门收拾吧。”小满拿起手机,想找个家政服务上门,五年前家里的这些活都是顾小芒做,但是现在的他,已经是很厉害的总裁了,感觉不会再干这些杂事,“很快的,一会儿就上来了。”

    “不用找。”顾矜芒不喜欢陌生人上门,他打湿了抹布,屈尊降贵地蹲在地上仔细地擦拭,手.臂和背.部的线条像起伏的山峦,看得人眼热,身边的男人也不走,他还是穿着那身纯白色的西装,栗色长发披散着,在柔和的光晕里,秀气得像个女孩子,“你去坐着。”

    重逢之后,他们很少有这么安宁的时刻,静静地相处,而不是冲突的,争执的,敌对的,过往那些仇恨似乎在悄悄地散去,男人没有再看他,而是专心地擦着地板,后背忽然贴上了柔软的布料,身后的人他是那样轻,像是一团柔软的棉花,轻得仿佛没有重量,又是那样重,承载了顾矜芒生命里有关青春的记忆,可以说,他的青春,就是梁小满这个人。

    “怎么了?”他回头,就连声音都不自觉变得温柔,人就是很下|贱,当这人反抗哭泣厌恶自己的时候,他便要把恶名坐实了,就算是恨,也要让他仇恨个彻底,可到了这样温情的时刻,当他收起尖锐的小爪子,朝自己翻出肚皮和肉垫,他又忍不住轻声细语,生怕把人吓跑了,他低声地笑,喜悦是从心脏发出来的,“突然撒娇。”

    身后的人并不说话,他的柔软的嘴.唇贴.上来,贴.住男人凉.薄的唇,香甜的巧克力味道在口.齿里融.化,还有脸上都有没有散去的甜丝丝的味道,纯白色的西装被弄脏了,顾矜芒丢下了一切,不管不顾地伸手将他托了起来,稳稳当当的,那两条细.腿盘.住他精瘦的腰,小满低下头,迷.乱地捧.着他的脸,和他接.吻。从未试过这样的热.情,两人进了浴.室,巧克力的味道都被温.热的水洗去了,小满一开始还有些害羞,可到了后边,两人坐在宽大的浴.缸里,他又想起了他们一起吹泡泡的小时候,咯咯地笑了出声,他做巧克力时把自己的脸和头发都弄得脏.兮兮的,顾矜芒给他的头发打了很多泡泡,浴缸里的泡泡满.到都要溢.出来,他那张小巧温顺的脸蛋,顶着松软绵密的泡泡,变成了一颗毛茸茸的水蜜桃,顾矜芒感觉自己的心脏没出息地剧.烈跳.动起来,他以为小满是狗,可由始至终,像狗一样的好像只有自己,只要小满对他笑一笑,他就觉得原则和底线都不再重要,他将人抱在怀里,揪.住那两颗柔软莹白的珍珠,看鲜红的豆.果变得发白,眼神变得危.险,有理有据地跟他打着商量,“东郊的地和股份如果觉得还不够,到时候你看看还想要什么,给你买个小岛?”他记得小满好像很想要一个岛,手.指下.移,揉.弄那个小巧的东西,听小满的呼.吸着急起来,“你不是很喜欢小岛吗?那一年生日的时候,我感觉你很想去。”

    “我给你买个岛,股份再给多一些,怎么样?”

    小满抓.住他的手,因为被掌.控了身.体,他的眼睛变得雾.蒙蒙的,转头看来的时候,像四月里一场绵延不绝的春雨,他.咬着下唇,“你不要和别人结婚?”

    这是有些不识抬举了,顾矜芒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把他当做生命里一切的少年了,他如今有自己的考虑,孤木难支的蒋家根系零落,控制起来方便,蒋云是个聪明的女人,会是他跟顾潮和老头子对弈的有力助手,这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尝到了权力的味道,只有金钱和权力才能把手里的东西都握住,就连梁小满也是,真诚与爱并不能换回任何东西,只有权力与财富才能铸就坚不可摧的牢笼,如今眼前这个人就算想跑,天涯海角他都能抓回来,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网红了,只要他将顾潮和老爷子的势力铲除,顾氏不会再有第二个主人,一切都是他顾矜芒的,2包括眼前这个男人也是。“听话,不要惹我生气。”他这样说着,抹了满手的泡泡,强.势地窗进去,小满的眉头蹙成了一座小山丘,他试图发出不满的声响,却融化在水池里,变成了最柔软的那颗泡沫。闹了很久,顾矜芒把人抱出来的时候,皮都有些泡得皱皱,他把小满的身体擦干,塞进被子里,拿吹风筒把他头发都吹干,热烘烘的气体烘得他的脸颊微微发红,嘴唇被吮.到发.肿,他坐在旁边,像个刚尝到点荤.腥的毛头小子,一会儿碰碰他长长的眼睫毛,一会儿碰碰他小巧的鼻子,最后在他的红嘴唇上落下个吻,才出了房间。

    他把冰箱的冷冻室打开,把冻好的巧克力一颗一颗掰下来,用糖纸包好,放回冰箱里,他拿了一颗放进嘴里,齁甜,那样的甜蜜似乎要把他的嗓子眼给粘住,他忍住了呛咳的冲动,把原本要给小满尝的巧克力也放回了冰箱,算了,一会儿尝了觉得不好吃又要哭鼻子了。

    总助在深夜十二点多接到来自顾总的电话,他已经见怪不怪,专业地聆听着来自顶头上司的指示,直到听见顾总要将顾氏的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和西郊的地都赠与老顾总的养子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却还是专业地回复,“好的,赠与的合同明天我会找律师拟定。”

    “还有,你最近看看有哪些岛的风景漂亮的,把照片都发过来给我看看。”顾矜芒坐在阳台上,手上摇晃着酒杯,又反悔,“不用发了,直接买下来,一起写进合同里。”

    “啊?那是要买多少个岛?”助理觉得自己拿不了主意。

    “先买十个,剩下的我再看看。”顾矜芒掐断了电话。

    第172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啊?”

    助理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这个养子到底是哪路来的神仙啊?那么大的魅力,能把我们铁石心肠的顾总的心都给勾走了,既然勾走了可不能再还回来了哟, 否则全球金融圈都得迎来巨震,毕竟这可是顾氏名下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可不是开玩笑的。

    第二天他带着合同上门的时候,还是顾总给他开的门,顾总穿着柔软的深黑真丝家居服,额前的碎发垂落, 发型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还围着围裙, 在很贤惠地做早餐, “放下,回去。”

    真是活久了都能看见鬼, 助理在心里暗暗地想, 面上却不显, 靠谱得很, “好的, 顾总。”

    “小岛我这边还是不敢自己做决定, 已经把最近比较出圈的小岛的资料都打印出来了, 顾总一会儿有空看看哈。”他说着就要出门去,可好巧不巧, 就看到有个人从房间里走出来, 顾总的心肝的确长得非常漂亮,栗子色的柔软长发披散在肩头, 皮肉雪白,眼睛是很少见的琥珀色, 四肢纤细,宽大的T恤看着不像他自己的,穿着松松垮垮,锁骨上的吻痕狰狞,两条细腿骨肉匀称,就是脚腕处诡异的弯折令人唏嘘,像一块残缺的白玉。

    助理跟着顾矜芒也算见过许多大美人,男男女女的,变着法子也要接近顾总,这人的长相其实并不算出众,可他身上那种忧郁的气质,确实让人过目难忘,千篇一律的美人可能过一会儿就查无此人了,但是像这人这样的,助理总觉得自己很难忘怀,这个像绵密雨丝一样潮湿的男人。

    “还不滚,是等着我请你吗?”男人的声音阴恻恻的,助理浑身打了个冷战,连招呼都来不及跟小满打,就忙不迭地滚了。

    “你要忙了吗?”小满看着客厅桌上的一叠文件,睡眼惺忪的,“顾小芒,你可以先去忙,我早上喝个牛奶就好了,不要耽误你的时间。”

    “已经好了。”男人把早餐端出来,今天是三明治和牛奶,小满坐在客厅的地毯上,两条白腿盘着,隐约露出点纯白的布料,精准点开了蜡笔小新,看得很认真的时候,嘴唇微微张开,长睫毛又长又密,“过来吃早餐。”

    顾矜芒喊了几次“过来吃早餐”他都没听见似的,“梁小满,过来吃早餐。”

    “啊,哦。”他转过头,这时候是早晨,客厅没有开灯,光线有些昏暗,落到他的脸上就是灰蒙蒙的剪影,“我来啦。”

    顾矜芒有些后悔不让他在客厅坐着吃,因为他看着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你到客厅去吃。”

    “不用啦,我们一起吃,才会比较香。”小满笑起来,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你周末有时间吗?”

    “什么事?”

    “哦,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你去看下电影,跟平常情侣一样约会一下。”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害羞,不敢看男人的眼睛,“如果你没有时间也没关系,我就是一时兴起啦。”

    订婚的日期离顾矜芒的生日很近,周末正好他和蒋云都有时间,本来约着要商量一些婚礼的事宜,两人都是工作狂,觉得这场合约联姻的婚礼就是走个形式,都把需要最终确立的东西放到了这周。

    “周末我没什么事。”顾矜芒塞下最后一口面包,面无表情地说。

    小满雀跃起来,“那就我来安排一下!”

    顾矜芒到公司的时候给蒋云去了电话,“周末我没有时间,你自己搞定。”

    “什么鬼?”蒋云在那边大发雷霆,“顾矜芒,你是疯了吗?不是说好了那天拍一下订婚宴迎宾的照片,你现在没时间,下周一就订婚了,你让我找鬼去拍?”

    “你找鬼去拍就好了。”顾矜芒挂断了电话,嘴角的弧度从出门到现在就没有下去过。

    顾氏的员工也跟着沾了光,周五的时候,总裁办出了通知,勒令所有人到六点必须立刻下班,回家休息陪伴家人,灯火通明的顾氏大厦,第一次那么早熄灭了灯火,还被全球奇葩事件报道了,果真是够奇葩的一件事。

    公司离小满的公寓不远,顾矜芒这段时间直接搬进了这里,他到门口的时候,本来验一下指纹就能推门进去,可他鬼使神差地偏偏按了下门铃,等了一会儿,穿着白T短裤的男人腰间围着围裙,拿着个锅铲,急哄哄地来开门,小脸紧张得红扑扑的,“快进来呀,我的鸡翅鸡翅。”他没有责怪顾矜芒为什么有指纹解锁,还非要他来开门,他总是温柔美好的,令顾矜芒嘴角的弧度上扬了几个度。

    小满没有提前跟顾矜芒说他要做饭,但是他正在做饭,可能是为了准备一个惊喜什么的,顾矜芒西装革履地站他旁边,显得与家里松弛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他看着小满笨拙地翻动着鸡翅,厨房暖黄的灯光在他的脸上,像一个阔别已久的美梦,他忽然想起了家的含义,可是他已经无法回头,男人将头轻轻地挨在青年瘦弱的肩膀上,两条手臂缠住他细瘦的腰。

    “小满哥哥,我们回到从前吧。”

    “以后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你做过的坏事我不会再提了,我们就一直这样吧。”他感觉到小满这几天的改变,他不再是排斥的,恐惧的,而是温暖的,包容的,两人好像又回到了五年前,就连床上那些荒唐事都和谐了起来。

    被抱住的人缓缓地放下了锅铲,他似乎等待了很久,红着眼睛问他,“那你不能跟她在一起。”

    这个“她”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顾矜芒心底那把无名的火气又冒起来,走到客厅把助理送的那叠文件拿进来,扔到切菜的案板上,“顾氏百分之四十的股份,东郊那块地皮,都写上去了,先送你十个小岛,这上边有岛群的资料,你看看你喜欢哪个,都可以商量。”

    “但,就是结婚这个事情不能商量。”说完这句话,小满就转过头去,认真地翻炒已经烧焦了的鸡翅,他的侧脸瘦削得厉害,这样看着有些冷情寡淡。

    沉默像一条宽宽的河,顾矜芒在这头,小满在那头,河水过于湍急,曾经鼓起勇气跨越过的两个人都被剥夺了勇气,瑟蠕地看着奔流的河水。

    “没事了,先吃饭。”先开口的总是小满,他生动灿烂的脸没有了表情,有了几丝凄苦,凄苦,反而才是他生命本身的色彩。

    鸡翅烧焦了,鸡蛋也烧焦了,煲的老母鸡腥味重得要命,小满把顾矜芒的碗筷收走,“不要吃了,不要吃坏了肚子。”

    “你生气了?”男人点了一根烟,打火机在桌上敲击两下,冷着脸,“那我们去吃那家馄饨吧。”他记得小满很喜欢。

    “嗯,好,等我洗个澡,浑身黏黏的。”

    小满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浑身带了一股潮湿的水汽,站在房间门口的男人也换了一身衣服,不是西装,而是轻松随意的穿搭,鸭舌帽,宽松T恤牛仔裤,看着跟五年前没什么差别,还是跟学生一样,“走吧。”他走过来牵他的手,紧密的,冰凉的温度,让小满的眼睛有些红,一段感情到了两个人都无法妥协的时候,走向的究竟是哪里,他不知道。

    顾矜芒先是开车到了他住的地方,走到了地库,拉开尘封已久的闸门,深黑的重机静静地待着,像是他记忆里一颗顽固的尘埃。

    “你很久没骑了吧,不会摔到我吧。”小满笑着用纸巾擦拭上边的灰尘,顾矜芒拿了毛巾出来,把每一寸都擦了,才给小满戴上他的头盔,“走吧,小满哥哥,我带你去兜风。”

    比起四轮的汽车,小满更喜欢坐在机车后座,他可以紧紧地抱住顾小芒的腰,感受他背部的温度,还有过往的风的温度,耳边是轰隆轰隆的引擎声,顾矜芒噌的一声超越一辆急行的汽车,那辆追不上的汽车发出尖锐的爆鸣,在夜 色中,像是一种胜利的奏鸣曲。

    小满伸出手,感受风在他的指尖划走,以往这样的急行令他恐惧,可如今他什么都不怕了,活着与死亡的极限在他的认知里逐渐模糊了起来,他懵懂地揣测命运的意思,命运让他背叛,他挣扎着做出了背叛,命运让他落入这样的境地,他认为是叫他回到最初的怀抱,如蜷缩在母亲的子宫里,感觉到肚皮包裹的安全感。

    “到啦。”顾矜芒把车停在路边,两人要走进深深的巷子里去。

    “那家炸串还在诶。”小满指着一家店门口的炸串摊,“好久没吃了,我能吃吗?”他知道顾小芒不喜欢这样的垃圾食品,认为是不健康的,对人体有害的。

    “吃吧,只能吃一根。”顾矜芒牵着他往那边去,记忆里上次吃,还是下着冬雪的夜晚,他上完柔道课小满跟他走到这里,时光匆匆过得好快,他看着身边的人依旧没变,那样雪白美丽,像一团永远不会融化的白雪,心里忽然很柔软,“算了,让你吃两根吧。”

    “好,老板,我要两根火腿肠。”小满其实也不是真的很想吃,生病之后,他的食欲一直不怎么样,除非是饿到胃痛,否则他根本顾不上吃东西,可是他很想吃这个火腿肠,很想知道它是不是自己记忆里那个美好的味道。

    围着的客人有些多,老板被其他客人催得有些暴躁,轮到小满这两根火腿肠的时候,炸得有些过火了,小满咬了一口,感觉绵绵的肠肉都炸焦了,满口都是生油,就像他糟蹋掉的那些鸡翅。

    巨大的悲痛缠绕着他,让他清醒,让他痛苦。

    “不好吃吗?不好吃直接扔了,一些垃圾食品。”顾矜芒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不好吃,直接拿过来扔到了垃圾桶里,“你要是喜欢,找一天我弄给你吃,干净一些。”

    “这个不难。”在他的话语里,他们好像还有很多的未来。

    小满点点头,说了声”好。”

    第173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幸而馄饨永远不会让他们失望, 小满吃了两个馄饨就感觉饱.了,可他不想让顾小芒看出自己的食.欲太差,模仿着以前的食量, 愣是硬.着头皮吃了好几个,到家的时候,胃.里翻.江倒.海,胀.得他喘.不过气来,实在忍.受不了,才去洗手间吐了个干净。

    “吃不下还硬.塞啊。”顾矜芒蹲在他身旁, 给他拍着背, 手里拿着温.热的毛巾, 给他擦脸, “真是不让人省心。”他说着又去客厅给他找来了胃药,看他吃下去, 看人终于安静乖巧地躺在沙发上, 拧着长眉道, “我让医生过来看看。”

    “不用了。”小满摇头, 他整个人都陷.在柔.软的沙发里, 吐得目光涣.散, 看着像颗蔫.了吧唧的小白菜, “没事的,吐干净了就没什么不舒.服的, 就是感觉累.累的, 想要躺一下。”

    “那你躺着吧。”顾矜芒准备起身,就被他拽.住了衣角, 沙发上的人顺势贴.了上来,毛.茸茸的脑袋钻.进他的怀里, “不要走,一起休息。”

    顾矜芒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点勾.引的意思,可没有,好像就是一只生病的小宠物,想要粘.着你,依.赖你,蹭.蹭你的裤.腿,就能算上是一种慰.藉,他将人塞回沙发里,“我去给你煮点小米粥,胃里的东西都吐干.净了,也得吃点东西垫垫。”

    “不要。”小满很坚决,抓.着他不放,“叫外卖就好了。”非要拉着他两个人挤.在沙发上,顾矜芒无奈,看他闭着眼睛,长睫毛一.颤一.颤的,睡着也不是很安生的样子,侧身从身.后抱住他,他太瘦了,顾矜芒感觉自己像是抱住了一身的骨头。

    他一边思忖着之后请个厨子到家里来,一手轻轻拍他手.臂,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摇篮曲,等到那人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他看了看时间,准备把手抽回来,起身熬个粥,却被抱得更.紧了些,熟睡的人像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整个人都扒.上来了,他看着对方沉静秀美的睡颜,只觉得睡意如同会传.染一般,通过对方温.热的体.温传.了过来,一向浅眠的男人竟也跟着睡着了。

    就这样一觉睡到了天亮,醒来的时候,顾矜芒的半边肩.膀和右手.臂完全.麻.掉,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他皱着眉把手.臂抽出来,在被睡着的小猫发现前一秒手快地把沙发上的抱枕替代了过去,小满抱.着那个抱枕无意.识地用脸.颊蹭.了蹭,顾矜芒俯.身在他脸上亲.亲,才轻手轻脚地去洗了个澡。

    小满吃完午饭后想去看一下电影,两人认识这么久,每次都是在家里的影厅看,去电影院看倒是头一回,顾矜芒拿起手机,“看几点的场次,我让人清一个巨幕厅出来。”

    “你是怕被蒋小姐看到吗?”小满看着他,原本很期待的神情突然就黯.淡了,“要不在家里看也是一样的。”

    “不是。”顾矜芒捏他的脸,“只是怕到时候放映厅有点吵。”

    “吵也没关系啊。”灰蒙蒙的眼睛又亮起来,青年很自然地过来拉他的手,“人多总是热闹些。”

    “那就直接去吧。”

    他们去的是顾氏旗下的商场,中午吃了顿咖喱,就乘电梯来到顶楼的巨幕影厅,这是小满第一次在外边看电影,他表现得很兴.奋,还拍了电影票的照片发了朋友圈,空白先生立刻给他点了个赞,电影还没开场,整个观影厅还是亮堂的,周围的人都在热切地说话,小满也转头跟身边的男人说,“你还记得我们高中时候住的那间小公寓吗?”

    “记得,怎么了。”顾矜芒明知故问。

    “我刚回国的时候去看了,那边整栋楼竟然都被人买下来了,我还加了那个人的微信,他还给我点赞来着。”

    “你加他微信干嘛?”

    “我有点想回去看看。”小满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他时常表现出这种不合时宜的浪漫与天真,顾矜芒在心里觉得他很装,却忍不住单手捧.住他的脸,细.密地吻他的眼睛和嘴.唇。

    被吻.住的人压根不敢闭.眼,他圆圆的眼.睛滴溜溜地四处乱看,粉色的云霞落满腮,幸好他们选的是最后一排,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他意识到这点,才闭.上了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小心地揪.着男人的衣襟,被.动地承.受这个吻。

    影厅的灯光忽然暗下来,小满意识到电影要开场了,他和顾矜芒竟然还大胆地接.着吻,亲.吻的声音有些大,他怕被附近的人听见,小声地呜.呜着,可怜兮兮的,他性子软,就连挣.扎的力度都不敢放.肆,顾矜芒享.受这种光明正大亲.热的感觉,恶.劣地咬.住了胆小.鬼的下.唇,青年感/觉到疼.痛,泪.眼婆.娑地看着男人,纤瘦的手.腕推.拒,窝.囊地摇了摇头。

    “行吧,回去再说。”顾矜芒最后啄.了下他的唇.珠,他的声线成.熟后,变得有些暗.哑,哄.着人,“你想要回去公寓看看,那我们就把那栋楼买下来就是。”

    小满没有说话,他定定地看着人,琥珀色的眼珠只有一点屏幕照射的光,他将食指竖在嘴.唇前,示意男人不要说话。

    电影是顾矜芒挑的,小满说没什么想看的,就让他挑,他自然是挑了部国外的电影,全程不是打打.杀杀,就是科技制作的灵.核被窃.取,守护正义的英雄历经诸多波折终于成功找回自信,变身超级英雄,将反派彻底碾压。

    他从小就喜欢看这种电影,接手了顾氏的一部分产业后,留给私.人的时间很少,没什么时间看电影,以至于他全程看得目不转睛,直到主角将坏人绳之以法,交给案件调查局,他才有些雀。跃地转头,才发现身旁的男人早就睡着了。

    他借着电影屏幕微.弱的光,看见他过分苍.白的肤色,鼻.尖上的小痣,和抿得很.紧的两片淡色的嘴.唇,像是有很多烦恼一样皱.成小川一样的眉头,顾矜芒伸手抚.平了那块褶.皱,想着找一天带他回去公寓看看,估计他会高兴些。

    小满不知道电影散场了,他醒来的时候看到周遭依旧是黑.黢黢的,周围观影的人已经走光了,放映厅的屏幕早已经熄.灭,变成一块凄冷的幕布。

    身边的男人正用手机回复信息,荧蓝的光落了他满脸,他见人醒了,收了手机,“醒了?”

    “我睡了很久吗?”他揉.了揉眼睛,声音还带着一丝困意,听着软.绵绵的,“电影都放完了,你怎么不叫醒我呀?”

    顾矜芒低头看他的手表,“差不多一个小时吧。”

    “啊,你该叫醒我的,这样耽误别人看电影了。”他将脸靠过来,很亲.昵地蹭.了蹭.男人的肩膀,“想回家了,回家做饭吧,去超市买点东西,有点想吃顾小芒你做的饭了,你现在做饭还好吃吗?”

    “应该还行吧。”顾矜芒看他纯.真娇.气的样子,忍不住低头亲.下来,他的手.指在对方软软的脸.蛋轻轻摩.挲,像摸.一只猫或是一只狗,小满的两条胳.膊缠.上来,很依.赖地搂.住他的肩.膀,偌大的放映厅,手机的最后一丝灯.光都熄.灭,嘴.里的水.声都被放.大了,在外头亲.热的冲.击感加/重了欲.念,顾矜芒的呼.吸重.得像头情.急的猛.兽,他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将人松开,偏偏分.开后,这人还嘴.唇湿.红地看着自己,懵懵.懂懂的,满眼的水.雾,露.出一小段舌.尖,声音绵.软地问他,“怎么啦?”

    “回家,我可没有让人看戏的癖.好。”他这样直接说,让小满有些害.羞,却依旧伸手来拉.他的手,“要先去超市。”

    “我说不去了吗?”被火烧.得燥.得不行的男人没几分好气,“先坐会儿再出去。”

    都是男人,顾矜芒是什么情况,小满也大概猜到,他红着耳朵等了好久,才被有些暴.躁的顾小芒拽.到了昏.暗的楼梯间,“怎么了?”“亲亲我。”男人急.得眼睛都.红了,样子看着很可怕,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伸手抚.摸他的脑袋,“宝宝,你乖乖的,我把那栋楼买下来,送给你,怎么样。”

    “那好吧。”小满想了想,他的神情忽然变得很冷静,像暴风雨袭.来前平静无波的海面,又像野火烧.毁山林的最后一颗火.星,“那其他东西我都不要啦,你只要送我那栋楼就好了,如果我以后不要了,我就把它卖掉,全部的钱都捐出去。”

    “那你要听话是不是?”男人轻.视他,摸.他漂亮的嘴.唇,“我教过你的,不是吗?”他把亲.密当成一种交.易,看着心爱之人臣,服,灼.热的目光之下,美丽的柔.软接.纳丑.陋的怪物,心里升.起巨大的满.足感,“小满哥哥,你很棒。”他从西装口袋拿出手帕,给小满擦.拭嘴.唇,微微.肿.起的唇.角,这种事情熟.能生巧,青年的脸色淡淡的,没有一丝情.动的痕迹,反而提醒顾矜芒兑现买楼的承诺,令他大发雷霆。

    顾氏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和东郊那块地都能买多少破楼了,顾矜芒语气不,耐,“之前劈.腿的是你,现在装深情的也是你。”他噙.着青年瘦.削的下.颌,言语凉薄,“梁小满,既然已经当了表子,就别总想着立.牌坊了,装着也不像啊。”

    “哦哦,好吧,对不起。”像是为了息事宁人,小满讨.好似的伸手来握住他的手,僵.硬地笑了笑,“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呀,我们去超市吧。”

    可能是说起了不愉.快的事,两人去了超市,气氛也有些尴.尬,但小满是个好脾气的,面对男人的冷脸,还是笑.吟吟的,说话的时候,眼睛认真地看着人,“今晚做点什么?”

    “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小龙虾,糖醋排骨,炒青菜,还有胡萝卜玉米排骨汤。”这些都是女人爱吃的菜,顾矜芒“嗯”了一声,随口问道,“这次回来你妈妈谁在照顾?”

    小满愣在原地,四周的声音都化作了嗡嗡声,许多久违的记忆冲上他的大脑,导致他的嘴.唇都在轻轻地颤.抖,可他很快冷静下来,低头挑选一种青菜,“我给她找了护工,她现在好很多了,没有像之前那么依.赖我,过段时间我要回萨岛看看她。”

    “行。”顾矜芒点点头,将他们母子的事情三言两语就安排了,“等我下周忙完了,跟你回趟萨岛把阿姨接回来,你还想住之前那套房子?还是喜欢现在这套公寓?”

    小满浏览网页的时候,看到顾蒋两家订婚的时间就在下周一,他挑菜的动作停.顿了下,“到时候看看吧,那栋楼你不着急买,其他东西也不用急着给我,等到时候回萨岛接了我妈妈过来,再说吧。”

    “也行。”

    “下周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忙吗?”说出来的话像是无聊时候的攀谈,青年挑拣着手里的蔬菜,他其实不懂哪些好哪些不好,而且这个超市的菜都用透明的塑膜封起来,看不太出来,他挑了一盒看着还不错的青菜放到购物车里,清瘦的侧脸看着有些惆怅,顾矜芒叹一口气把那盒一看就不太好的蔬菜挑出来,第一次因为撒谎感到心虚,“可能要出趟差,周一早上出发,周二就能回,周三我跟你去萨岛接你妈妈。”

    订婚宴定在周一晚上,小满已经感觉不到心痛,只说,“那你周一晚上还回来吗?”

    “都出差了怎么回?傻。”顾矜芒难得被他傻乎乎的样子逗笑,推着推车去到另一边。

    小满望着他的背影,久久的,沉.迷的,他是那样健康优秀,和小满的普通残缺完全不同,所有属于顾小芒的光芒几乎贯.穿了小满的整个人生,他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做的任何决定,他总在寻找各种机会能跟这个人重修于好,可惜人生永远是一种双向的选择。

    周末这短短的两天对顾矜芒来说非常愉快,和.谐餍.足的姓事,温顺乖巧的伴侣,令他总有种恍.惚感,好像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醒来就会迎来支离破碎的心痛,他在半夜猝.然醒.来,那种梦里的记忆令他的心.脏传来钝.痛,而他的怀里,甜蜜的爱人睡得正香,白.皙的肩头从真丝被露/出,上边的咬.痕.斑.斑,他将人搂得更.紧些,只觉得是五年来孤寡惯了,一旦碰触到幸福,反而会梦见过去那些苦涩且难以入眠的日子,那人在睡梦里被弄.醒,秀气的眉头拧.着,似痛非痛地找他的嘴.唇,顾矜芒又觉得自己患得患失的想法很傻|逼,怎么会呢,只要自己捏/着那些亲,密的视频,梁小满要脸,量他也飞不出自己的手掌心,结婚了又怎样呢,就是拘着他一辈子当个地.下情.人,他也反.抗不了,他只能这样哭.泣,婉.转地吟.唱,像被扼.住咽.喉的夜莺,发谢过后,怀.里的人抱.着他的胳.膊沉.沉地睡去,他的睡眠质量好到令人羡慕。顾矜芒看着他的脸,捏.住了他小巧的鼻.子,看他因为缺.氧而难受,才轻.嗤一声松开他,仔细翻.阅了自己手机里的备份,确认自己还将把.柄牢牢地捏.在手心,才放任自己睡去。可睡得并不好,他周一起来的时候,头痛眼涩,手掌往旁边摸了摸,发现空无一人,那种巨大的恐惧抓.住他,如同抓.住一个自大的懦夫,他踩着地毯,大声地喊,“梁小满。”

    “啊,怎么了吗?”这时候应该在睡觉的人,立刻出现在门口,因为跑得有些急,他还踉.跄了一下,他腰间围着黑色的围裙,腰.肢纤.细,表情有些害.羞,手上还拿着个锅铲,“我,我在给你做早餐呢。”

    这样的情况显得男人非常大惊小怪,顾矜芒用枕头盖住脸,装作被吵醒的样子,“你太吵了。”

    “好,我尽量小声一点。”小满总是很好说话。

    顾矜芒洗漱完出来,就看到桌子上有稀饭和煎好的荷包蛋,厨艺黑洞如小满,竟然煎蛋也变得有模有样,圆圆微焦的蛋白包裹着流黄,他在小满期待的目光中,尝了一口,点点头,“怎么进步这么大?”

    青年的头发都扎在身后,只露出一张漂亮的小脸,双手托腮看他吃东西,“好吃吧,糟.蹋了好几个鸡蛋呢,这是做出来最好看的。”他从厨房里拿出一个盘,里边放的都是失败品,认真地说,“失败品也不能浪费。”

    “吃饱就行,别等下胃又痛了。”这是个非常寻常的早晨,顾矜芒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痕迹,他喝了一碗粥,吃了两颗鸡蛋,就去衣帽间挑了一套庄重些的西装,深黑的西装里边暗色的衬衫,搭配暗灰色的袖扣,他出来的时候,小满迎了上来,手上拎着条暗红印花的领带,奢牌秋冬最新款,价格在十万区间,他踮起脚,细长的手指带着领带翻动,顾矜芒觉得那是要命的绳索勒在自己脖子上,让自己永远成为梁小满的狗。

    青年满意地看着自己打的领带,茭白的面容陶醉甜蜜,像看待一场会破碎的美梦,“这才是你的生日礼物,我挑了很久的,顾小芒,你长得真好看。”

    “嗯,眼光不错。”

    顾矜芒顺势揽.住他的腰,习惯性地亲.他的脖.子,色令智昏,他甚至都想把订婚宴也给逃了,但那人轻轻地推开了他,瘦弱的手臂环抱住自己,用清冷的眸子提醒他,“你该去上班了。”

    “那就等周二回来再做。”做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说到这些,小满感觉自己的身体泛起阵阵的痛.意,他随着男人的脚步移动,等着男人在他的脸颊落下一吻,他理应说再见珍重,可他心念一动,对于活下去的渴.望令他扯住了那条领带,眼睛颤动着,低声地询问,“你真的只是去出差吗?”

    “我不是去出差是去干嘛?笨蛋。”男人看着他,像在看一场冷酷的笑话,伸手过来,将人抱着,小满就这样坐上了玄关的柜子,木色的柜子上,青年那条畸.形的小.腿垂.落下来,白得发光,后.背靠.着冷冷的墙面,额.上出了很多冰冷的汗珠。

    顾矜芒表情没什么变化,他抱着极大的虔诚与热诚,俯.身去亲.吻青年的脚.趾,巨大的喜欢充.盈着他,也警.惕着他。

    可他拍拍口袋里的手机,依旧过分自信,他甚至没有帮他把宽松的家居服穿得更为齐整些,他捧.着小满那张如同浸泡在汗水里的脸蛋,询问是否要带他进去洗洗脸。

    “不用。”小满轻轻地呼.吸,他的脸.颊红红的,像朵盛.放的花,就连鼻.尖上的点点汗珠都像清晨的露.水,“既然你忙你就去吧,顾小芒,我很爱你哦。”

    顾矜芒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的理智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重.重地.吻上小满的额.头,到脸.颊,再到嘴.唇,“小满哥哥,等我回来,我们就去萨岛,把你妈妈接回来。”

    “我觉得,我也是爱你的。”

    “那样很好啊。”小满落下了一滴眼泪,依.恋.缱.绻地抚.摸他的脸,眼睛里仿佛有破.碎的光点,“很好哦,你本来就是个很好的人啊,顾小芒,你去吧,周二回来我们出去吃吧。”

    “好,想好要吃什么告诉我,我让人去定位。”他给人穿上了T恤,轻轻碰他的脸,“我上班去了。”

    “好,拜拜,再见。”小满手脚酸.软地站在门口,他弯.折的小腿自由地站在地面,如同残.缺而寂.寞的玩.偶,顾矜芒进了电梯,脑中依旧能有他微笑摆手的样子。

    小满关上门,看清楚日历,今天是秋天的第一天,A市依旧热烈得像个巨型的火炉,他没有清.理自己,走到画室把《枪与玫瑰》打包好,叫了快递上门,填写了萨岛他的住址,联系方式留的是林鹤的电话。

    做完这些后,他看着天空热烈的太阳,坐在餐桌前开始写信,他的字一直很丑,手指一直在颤.抖,这是病症的躯.体化反应,他努力地把字写得工整,当他的生命从世界消失,他所有的画都将用于慈善拍卖,筹得的善款全部由林鹤转交给叶阿姨,她多年来一直在做这个,小满信得过她,剩下的部分钱他要留给院长,院长无儿无女,老年需要依靠,还有些要用于修葺福利院,维持福利院的基本运行。

    他给顾矜芒,院长,林鹤,还有老师都留了信件,将会在明年这个时候寄出。

    写完的时候,他感觉到一身的轻松,从妈妈过世之后,从未有过这样彻底的轻松,他站在落地窗前看了很久很久,想起妈妈死之前牢牢抓住他的手,他知道妈妈的意思,可是他做不到,他很像一只鬼,苍白地游离在人世间,找不到绑住他的人,也许曾经有过,但都失去了。

    整个公寓都弄得乱糟糟的,他第一次这样爱干净,把沙发上的衣服都叠好放进洗衣机去洗,拖了地,洗了碗,房间里飘窗上的干净衣服,他都仔细地叠好,放到衣帽间,和顾矜芒的衣服掺杂在一起,像他们生命的线纠缠在一起,小满把脸埋进顾矜芒的衬衫里,深深地呼吸,喉咙的痛意令他无法呼吸,幸好洗衣机洗好了衣服,发出喜悦的音乐,他把转干的衣服都拿出来,挂在衣架,又放到了晾衣架上,夏末燥热的风滚滚地吹进来,他躺在沙发上,感觉到干净整洁的一切,不会被自己的死亡干扰。他发起了高烧,头昏呼呼的,他用凉水将身体冲干净,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挖.出来,穿上了他喜欢的一身衣服,纯白的宽大衬衣和白色的短裤,干净来,也要干净的去,浴室的光线极好,朝着阳台的方向,墙面的天窗漏下许多光,他踏入盛满温水的浴缸,看满缸的水因为自己的加入而流失,忍不住责怪自己,他习惯责怪自己,哪怕在这个时候,他尽量轻手轻脚,他摘了腕表,露出手腕上狰狞的刀痕,在熬不住的时候,他经常这样,可总是会被林鹤发现,现在好了,林鹤在国外,他给林鹤去了个电话,他也有些想念这位老友。

    “喂,小孩,这么晚。”那边的人声音很困顿,小满一看时间才发现萨岛正好是深夜,林鹤估计是被自己吵醒的,他感到抱歉,可他实在需要帮助,便只能硬着头皮,“鹤哥,你最近忙不?”

    “忙啊,不过我下周就和老师回国了,周三吧,大概是这个时间,你到时候把时间空出来。”林鹤翻了个身,还能听见被褥翻动的声音,“你咋样啊,小孩。”

    他们就是这种会深夜莫名其妙聊天的关系,小满想起他将自己抱到医院的无数次,只说,“鹤哥,想你啦,好久没聊了。”

    “那聊呗,你和顾矜芒怎样了?”林鹤困得睁不开眼睛,却忍不住八卦。

    “他今天订婚了。”

    “这个兔崽子。”林鹤气得都精神了,“那你怎么办?给他当男小三?地下情人?”

    “不会。”小满撒谎,“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已经分开了。”

    “那就好,男人有得是,这种烂人不能要,以前看他那个样子还以为对你是真的,谁知道是这个坏透的种,别难过嗷,到时候鹤哥给你介绍,这种类型的多得去,不就是冷冷的傲得很吗?我告诉你多得是。”

    “好,那就等你带我认识人了。”小满比划着手里的刀片,想着从哪一处下手会更好一些,“鹤哥,我想着之前画给顾小芒的画,你过几天帮我寄给他吧,地址我都发你了,我放在阁楼顶层右侧的房间,你把跟他有关的都寄出来吧。”

    “行,眼不见为净,你这样做是对的。”林鹤很是赞同。

    “还有我妈妈的骨灰坛,天晴的时候你多帮我拿出去晒晒。”

    “昨天还晒了呢。”

    “好,老师最近怎样?”

    “他有点想你,又忙,赶着回去见你。”

    “你让老师多注意身体。”

    “你这是在干嘛,自己不会跟老师说啊?我是什么传声筒吗?”

    “哈哈。”小满笑了起来,心脏都痛了,“我这不是怕打扰他休息吗?好啦,那我明天自己打,就这样啦,鹤哥,晚安,好好的。”他的声音幽幽的,低低的,似是某些虔诚的祝愿,林鹤没想太多,交代了几句挂了电话。

    每天的展会忙到他脑子都痛,这样被吵醒反而睡不着了,他翻来覆去,觉得实在睡不着,又给小满去了视频邀请,心里的诡异感令他感到害怕,他方才没有仔细听,他好像听到了那边的水声,无人应答,他打了电话,无人应答,一种莫名的恐惧从海洋彼岸悄悄袭来,包裹着他,“不是吧,不会吧。”

    他跟陈意要了顾矜芒的联系方式,那边过了一会儿才接。

    “哪位?”

    “我是林鹤。”

    “有事?”

    “小满说你和他分手了,要跟别人订婚,是真是假?”

    “放屁。”顾矜芒将嘴里的香烟按在烟灰缸里,“挂了。”

    “等等,你|他|妈的该死的顾矜芒,你现在立刻给我找到小满,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他在家。”顾矜芒烦.躁得要命,跟蒋云解除订婚带来的麻烦挺多,关键这女人还狮子大开口,本来就挺烦的,他准备把电话挂断,谁知对面却说,“别挂,今天如果挂了,你后悔一辈子。“

    “顾矜芒,小满当年并没有绿你,当时他妈妈得了血癌,他没有钱,你又是个废物,你爸爸让他骗你,他找了我和他合作,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带着妈妈过来萨岛治病的时候,已经得了非常严重的心里疾病,骨髓移植之后,他的精神状态短暂地好了一会,后边随着他妈妈的身体排异离世,他多次自|杀未遂,被我和老师拦下来,你看他一整天都带着腕表和那个项链不觉得奇怪吗?那个腕表就是为了遮挡他多次割腕的伤疤,项链的瓶子吊坠里是他妈妈的骨灰。”

    “他回国之后,和我断了联系,我知道是你从中作梗,我曾经。”

    “喂喂喂。”

    顾矜芒从未跑得这般快,他像是一阵风,从偌大的会场刮过,身后顾潮气急败坏的吼声都被他抛在脑后,他的小满哥哥,他的小满哥哥,他的小满哥哥,不够快,不够快,不够快,等他到家的时候,他生生地从胸腔里呕出血,家里是一尘不染的,就连地板都被擦得亮晶晶的,他找了次卧,阳台,最后在主卧的浴缸里,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小猫,他养大到一半丢掉的小猫,湿漉漉地躺在浴缸里,手腕的伤口流出来的血液将整个浴缸都染上了红色,顾矜芒浑身都在颤抖,他的手指放到了小满的鼻子下,感受到微弱的呼吸,才放任自己痛喊出来,“小满哥哥,小满哥哥,你撑住。”

    救护车来得很快,他用毛巾将小满包着,上车的时候,一边掉眼泪,一边小声地跟沉睡的人道歉,“小满哥哥,我错了,对不起,我是个混蛋。”

    “我真该死。”

    去的是流云医院,医生将小满的伤口包扎后,他还没有醒过来,面白如纸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顾矜芒一只手掌都比那张小脸大,他紧紧地抓住小满没受伤的那只手,惊魂未定地寻求一些慰藉。

    “顾总,病人正在休息。”

    顾潮站在门口,“怎么样了?”

    “你|他|妈。”顾矜芒松开手,扯着顾潮的衣襟将人拖出了房间,“顾潮,我告诉你,今天这事还有五年前的事,我跟你这辈子没完。”

    “小满告诉你了?”顾潮关心的居然是自己有没有被背叛,气得顾矜芒阴恻恻地发笑,“你说呢,他宁愿死都不愿意告诉我,顾潮,你真是个人渣。”

    他说到这里,给了自己一拳,“我也是人渣。”

    “该死的人从来都不是小满和阿秀,从来都是你和我。”

    他无法遮掩住自己身上的杀意,饶是顾潮,也识相地退后了一步,如同看待一个疯子,“疯子。”他摸摸鼻子,悻悻然地离去。

    小满是在第二天上午醒来的,他感受到温和的阳光落在自己脸上,流云窗外的风景总是很好,他刚要把手抽出来,顾矜芒就醒了,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小满哥哥,你醒了,手疼吗?我让医生过来看看。”

    医生过来了,他检查了下伤口,“伤口没什么问题,年轻人有什么事情,不要钻牛角尖,你需要心理治疗。”

    小满点点头,指着自己的嘴巴,张嘴发出啊啊的喊声,他说不出话了。

    第174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先去做个全身检查吧, 如果都没问题,应该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需要接受长期的心理治疗。”

    医生开出了一长串检查单, 顾矜芒拿在手上,很仔细地看,生怕遗漏些什么,看完后他不经意走得离床近了些,想扶着小满去做检查,床上的人差点缩到了墙角, 男人长叹口气, “别怕, 我让护士过来带你去。”

    来的护士是当年照顾阿秀的圆圆, 她和小满已经有五年多没见了,没曾想到小满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曾经善良温顺的男孩变得这般麻木呆滞, 她从同事那听说了小满割腕的事, 并没有觉得奇怪, 反而猜测应该是发生了些令他难以承受的事才会让他走上绝路, 估计跟他妈妈有关, 毕竟一个癌症病人的存活率有多低, 她做了这么多年医护还是知道的。

    她跟上边毛遂自荐,才争取到这次照顾的机会, 她对待小满总比对待其他病人更耐心些, 走到青年面前,在他眼前轻轻摆了摆手, “小满,我是圆圆姐姐, 你还记得我吗?”

    她没有提起阿秀,但是她的出现就足以让小满想起自己的母亲,他原本正呆呆地盯着墙面,听见这句话,空洞的眼珠转了过来,刹那间就落下了两行泪水,但他的神情僵硬,甚至连皱眉的弧度都没有。

    “换个护士。”顾矜芒不明所以,看见小满哭,心疼得发疯,“你出去,换个人进来。”

    圆圆不放心把这样的小满交给别人照顾,她对这对母子一直印象深刻,在他们去国外后,她还给小满发过好几次信息,每一次都像石头落入了大海里。

    那时候她就猜到阿秀凶多吉少,没想到还真被自己猜中了,她伸出手握住小满的肩膀,对方并没有反抗,而是乖巧地随着她的轻哄而有了动作,令顾矜芒看得红了眼睛。

    小满哥哥,好像只排斥他一个人。

    医生说话的时候,他的漂亮眼睛很专注地看着人,这个陌生的护士能触碰他的身体,而自己不能,只要稍微靠近一些,小满哥哥的身体就会开始小幅度地颤动,那种震颤的频率是专业演员也演不出来的,是一种来自生理本能的排斥反应,顾矜芒想到这里,心脏不断地下沉,就差要摔到地上碎成一地的粉末,他想找个机会跟小满哥哥哥谈一下。

    小满非常害怕他,以至于他一直压抑着自己的脾气,却还是没忍住在准备抽血时发了火,他的意思是觉得小满失血过多,而且还是说不了话的问题,抽血的项目可以缓一缓,但圆圆已经拿着抽血工具过来,小满像是没听见他说的话一样,撸起袖子,露出白皙皮肉上薄薄的青绿色血管。

    圆圆为难地看着顾矜芒,毕竟谁都看得出他才是这里真正的话事人,“顾总,那等过段时间再抽吗?”

    青年倔强地把手伸前了些,苍白的嘴唇都快被自己咬破了,那个样子,倔得像头驴,顾矜芒败下阵来,无奈地摆摆手,跟圆圆说,“抽吧,你看清楚些,不要扎错了。”

    “不会。”

    圆圆知道他这是关心则乱,男人得了她的保证,才拿着烟走了出去,背影看着有些落寞,冰凉的酒精棉团抹上瘦弱白净的手臂,周围的皮肤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很有经验的女人安慰道,“没事的,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抽血也很快。”

    可对方并没有听话地闭上眼睛,长睫毛蔫蔫地垂落着,目不转睛地看着细长的针管扎入自己的血管里,面上的神情浮现出罕见的喜悦,如同绝症病人注射安乐死的药剂那般狂热。

    圆圆心下一怵,迅速地将抽出的血液装进针筒里,拿棉签按住他手臂上的伤口,“小满,圆圆姐姐不知道这几年你究竟发生过什么,但是人生还是很美好的,顾总也很喜爱你,你要好好的,知道吗?至少阿秀不希望你伤害自己,明白吗?”

    听到阿秀的时候,小满沉寂的眸子颤动了一下,随后又化作无尽的落寞,他躺回了床上,侧头去看窗外高大的树,看绿色的叶子逐渐掉落,像纷飞的绿蝴蝶,看着看着,恍恍惚惚地睡着了。

    抽完烟回来的顾矜芒进了病房,没敢碰他,拿着小满的体检报告去医生那边,医生推了推眼镜,认真把报告从头看到尾,才抬眼跟顾矜芒说,“大问题没有,小问题一堆。”

    “营养不良,消化不好,胃溃疡,肠胃炎,低热,右脚足踝处积水严重,这些问题可以通过调理好起来,至于说不了话,原因查不出来,显示不是器质性问题,相关器官的功能都很完善,和我的猜测是一样的,应当是PTSD,就是所谓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顾先生,您需要带患者去看看心理医生,进行相对应的心理诊断,辅导和治疗,否则,像他求生的意志不高,今天这样的情况可能会再次发生。”

    “好的,我会的。”顾矜芒从医生的话语里感觉到沉重的绝望,他在走廊上思考了很久,却依旧感觉到无力,回到病房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苍白的病房里,一切都透着颓淡的死气,床上的青年紧阖着双眼,就连在睡梦中都蹙着眉头,一片橙黄的日影落到窗边,是惨淡画报里仅有的亮色,男人坐到病床旁的椅子上,伸出的手想触碰那人憔悴瘦削的脸颊,犹豫了数秒后,却堪堪收回手。

    算了,不要吵醒他。

    他收回手,脚步轻缓地退出去,他走后,沉寂寂寥的病房里,清秀的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睛,眼底全无睡意。

    小满想起将自己沉入浴缸的时候,手腕处传来的疼痛令他的心脏都阵阵发痒,他不断地思量自己想要死去的原因,竟然找不到一个合乎世俗规则的支撑,一切在五年前已经有了端倪。

    刚发现妈妈生病的时候,他时常感觉到头晕目眩,吃不下东西,手指僵化到提不起笔刷,后来跟顾潮交易,他像是走入了湿漉漉的雨季,时常在梦中坠落,不停地坠落,那是个无底的洞穴,醒来的时候,浸透了满身的热汗。

    跟顾矜芒在一起的时候,他想把眼前这个人占为己有,想把如此可爱可亲的他揣进口袋里,带他环游世界,他是那样不舍,可他又是那样舍得,三言两语就将人打发走了,他感受流云病院高层的风,风擦过他的指尖,带他的灵魂遨游太空,他曾经想过,死亡也许是另外一种永生,他可以化作这世间的尘土,空气,花朵,一直陪伴自己心爱之人。

    万物非我,亦是我。

    与顾矜芒的重逢,总是开心居多,就是这过分的开心,令他产生了妄念,他总以为自己在做正义善良之事,其实他不过是无法接受顾矜芒属于另外一个人,他宁愿丑陋胆怯地选择死掉,也不愿意看见他属于别人。

    原来自己也是极为自私,披着伪善的假面,实际做的事从来都是利己,他曾以为死亡会是一种解脱,他当时打碎了客厅的一个花瓶,把它的残骸藏在花盆里,乳白的陶瓷碎片有着最锋利的刀刃,割破血管的时候,他看着血液汩汩地流出,如同奔流的溪河,巨大的满足感令他闭上了眼睛,再后来,他就什么都感受不到了,他以为他得到了永远的安宁。

    可他醒来的时候,他看见了顾矜芒,这个本应该在订婚宴上的人出现在病房,胡子拉碴的,眼下大片的青黑,看着很憔悴,小满想将被握住的手抽出来,惊动了这个人,他看见他刷刷地落下泪来,像记忆里他深爱的那个少年。

    可奇怪的是,他没有感觉了,那种心动痛苦的感觉都消失了,这个世界像是被套上了一层厚厚的塑料膜,伴随着嗡嗡的轰鸣声,将他与世界彻底地隔绝了。

    比这个更为糟糕的是,他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只能发出啊啊类似鸭子一样难听的声音,令他更为绝望了。

    医生让他做个全身检查,来的护士是圆圆,她问起了阿秀,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阿秀这个名字。

    得了抑郁症后,他的记性越来越差,都快忘了妈妈的模样,但是圆圆姐姐的到来,令他想起了许多关于妈妈的事情,妈妈喜欢穿花色的裙子,喜欢长长的鞭子,喜欢看蜡笔小新,他都记起来了,真好,真的感谢圆圆姐姐。

    抽血是他一直不喜欢的检查项目,可顾矜芒不愿意让他抽,他的行为就变得奇奇怪怪起来,像是刻意跟他作对一样,撸起袖子,把满手的血管都给贡献了出去,针头扎破血管的时候,那种死亡的快乐卷土重来,他的心理医生奉劝他不要自残,他现在没有自残,依旧觉得疼痛很快乐。

    圆圆姐姐显然对他失望了,无所谓啊,他厌恶这个世界,当他怀揣着所有爱的时候,世界总是对他很是粗暴,现在他厌恶这个世界,世界与命运同样厌恶他,这样才叫做公平,像永远不倾斜的天秤。

    令他苦恼的是吃饭这个环节,他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吃东西的时候,讨厌的人就坐在不远不近的位置,皱着眉看他挑食,走得更近了些,轻声细语地说话。

    “小满哥哥,如果不喜欢吃,我让厨子来给你做。”

    小满偏偏吃得最多,吃到胃部像个不断膨胀的气球,就要爆炸掉,圆圆扶着他去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被隔绝的男人站在门口,他看着像是要哭了,却不敢说话。

    你的未婚妻在哪里呢?小满想问他,你那些露骨的照片与视频在哪里呢,到了这时候,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恨的,他没有了情绪,可他有许多恨意,被关在别墅的三天,被困在办公室的时候,他都真实地恨过了,命运也算待他不薄,也让一只穷困的兔子也尝到了复仇的滋味。

    顾矜芒喜欢静静地看着他,小满知道,所以他每次都装作睡着了,就是为了避免与他交流对视。

    他害怕那双狡猾而深情的眼睛,会把他骗得底裤都不剩,理性来说,他和顾矜芒都没有错,但是分离才是最好的结果。

    第175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到了第二天, 小满是被病房外的打闹声吵醒的,按理来说,能来流云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谁都丢不起这脸,但他就是听见了。

    自从无法说话之后,他的听觉就变得异常敏锐,外头□□结实地砸上墙面的闷哼声是那样熟悉,令他不自觉地从床上坐起,穿过无人的客厅, 扒着门缝细细地观察。

    病房外边, 两个高大的男人打得热火朝天, 颀长的身形在人群中扎眼得要命, 一旁的保安个个面面相觑,看到他们这副想把对方弄死的架势, 谁都不敢上前去。

    反而是圆圆一个女孩子, 勇敢一些, 试图在旁边拦着, 但是声音也已经崩溃得差不多, “顾先生, 林先生, 这里是医院,你们这样会打扰到其他病人休息。”

    然后那两人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照打不误, 小满看出来,顾矜芒是留了几分余地的, 但林鹤却是想把顾矜芒弄死,连着好几拳将他嘴角都打得出血, 成串的血痕从嘴唇渗出,他恶狠狠地指着顾矜芒,表情是从未向小满展露过的凶狠。

    “顾矜芒,我劝你离小满远一点,本来他的病情已经稳定很多了,好长时间都没有再做傻事,跟你再遇见就是他倒了大霉,人都被你刺|激成什么样了,命都快没了,你怎么还好意思在他面前待着的?人家都被你害得话都说不出了,你是不是要等到把他逼死了,你才满意?”

    “这是我和小满哥哥之间的事,你管得着吗?你算什么东西啊?”顾矜芒擦去唇角的血,眼神犀利,下一秒就像头猛兽一样扑过去,被激怒后下手完全没有了顾忌,拎着林鹤的衣襟,轻易地将他提了起来,拳头高高扬起,就要落下,却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震慑住,狼狈地收回拳头。

    他脸上立刻没有了方才那种嚣张狂狷的气场,反而变得可怜巴巴的,“小满哥哥,是他先动手的,我只是自卫而已。”

    “而且我伤得比他重多了。”他指了指自己破损的嘴角,还有脸上的几块淤青,“我一直在挨打,我都不敢还手。”

    小满像是没看见他一般地略过他,将林鹤扶起来,幸好林鹤脸上身上都没什么伤痕,他紧张地抓住小满,将他浑身上下看了又看,才如释重负,“小孩,你是不是要把我和老师吓死,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不是让你有事情一定要告诉我吗?为什么就自己一个人扛着啊?啊?”

    被训斥的青年像做错事的孩子,垂着脑袋,不敢还嘴。

    “怎么样了?护士说你说不出话了,是真的吗?”

    小满点点头,林鹤又怒气冲冲地看向顾矜芒,拉着小满往病房里走,“究竟是怎么回事,你都跟我说说,老师让我带你回萨岛,国外的医疗条件更好,鹤哥照顾你,别怕。”

    “小满哥哥。”男人抓住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腕,指着自己破掉的唇角,“我受伤了,你理理我,小满哥哥,我受伤了啊。”

    在场的人都看傻眼了,这两天相处下来,顾总的话一直很少,看着高深莫测的样子,跟眼前这个借伤装可怜的人根本不是一个,肯定是被夺舍了。

    他明明是那么高大强壮的一个人,一条胳膊都能比得过小满的大腿,可却可怜见的,弓着腰表情委屈地去拉对方的手,像条就要被抛弃掉的大狗,小满站在原地,轻轻地将手腕从那人的手里抽出,甚至连眼神都没给一个,就跟着林鹤进了病房,房门从里边“咔哒”一声反锁,彻底地隔绝了两个世界,顾矜芒世界里的画面从此都变成了黑白的。

    斗殴的危机解除,人群散去,只有顾矜芒还留在门口,圆圆从他的背影里看出了几分苦涩,走到男人身边。

    “顾总,我不知道你和小满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是小满他,是个命苦的人,当时他妈妈得了血癌,我是她的专聘护士,跟小满有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他当时精神状态就不是很好,他妈妈生病他也跟着遭罪,他那时候只有十九岁,每天夜里都睡在一张小小的折叠床上,紧紧地挨着他妈妈的手,很没有安全感,他还是个孩子,却逼迫自己成为一个大人,他心里有许多委屈,却从来没有表现出来,总是淡淡地笑着,一副很乐观的样子,但就是这种伪装的乐观才导致了现在的恶果。”

    “顾总,如果你真的爱他,试着给他一些时间,不要把人逼得太紧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却听到那人说了句“谢谢”。

    “不需要道谢,我只是希望那个命苦的好孩子能过得轻松一些罢了,顾总,有时候放手,何尝不是一种成全。”

    顾矜芒没有再说话,圆圆知道他无法成全,长叹了气,转身离开了。

    病房里,小满把想说的话打到了手机上,递给林鹤看,林鹤心里憋着一把火,横眉怒目的,“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在做这件傻事的时候,有想过我和老师的感受吗?”

    “他欺负你的时候,为什么不发消息告诉我?鹤哥就这么没用,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差点失去挚友的恐惧将林鹤的耐心摧毁,他忘却了挚爱离世后自己多次从海里被家人打捞起来的经历,他本应该是个过来人,但是他从风暴中走出来太久,早就忘了那种一心求死的混沌,他忘记了,因而他无法理解。

    无法被理解的人怯懦地坐在病床边上,最小号的病号服在他身上都显得宽大,瘦窄的锁骨嶙峋,像雏鸟张开的羽翼,手指不自觉地蜷缩着。

    林鹤的话语让他陷入深深的自责,想起母亲的期待,老师和鹤哥的期待,他应该用力坚强地生活下去,可是他找不到生命的支点。

    自从母亲病了之后,他就像是走在白雪皑皑的旷野里,许多人都让他赶紧走到对岸去,可他找不到挂在胸前的胡萝卜,金银珠宝满满地铺在地上,是金灿灿的宝石,他从上边走过,眼睛里没有丝毫留恋,天空中盘旋不休的乌鸦叫唤着“不如归去,不如归去”,他始终期待着归去,回到母亲的子宫里,成为最可爱的婴儿。

    这些话他不敢跟鹤哥说,他害怕被骂,理解死亡是珍贵的宝物,他无法得到,于是他只能扯动唇角,试图讨好地笑。

    “别笑了。”林鹤看见他这个举动,愧意从心底涌起,似腐蚀健康的酸泡泡,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终于恢复了兄长的和煦,“都怪鹤哥这段时间太忙了,没有时时和你联系。”

    怎么会是鹤哥的错,小满摇头,他觉得是自己的错,命运对他的薄待,令他觉得自己是个不祥之人,早就不该存在于世界之上,他轻轻地摇头,可林鹤却将他的脑袋贴在自己的胸腹之上,拍拍他柔软的发丝,“是鹤哥忙着谈恋爱,疏忽我们小孩了。”

    “小孩,小孩。”他像是哄着孩子那样说话,小满感觉自己的眼眶热热的,许多无法自控的情愫成了流动的水,林鹤想起过往来了,才跟他说,“小孩,是你把我带出来的,五年前,我也每天都很想死,是你告诉我,紫荆花是他留给我的礼物,从此我才有了别样的人生,我都忘记了,刚刚说的话很过分,小孩你都忘记吧,忘记这个过分的鹤哥。”

    林鹤身上喜欢喷香水,各种各样的,今天是栀子花的香气,小满吸了吸鼻子,把属于哥哥的味道留在记忆里,他的人生亲缘关系里有个可怕的弟弟,但是亲缘之外,他有鹤哥这个哥哥,小满觉得自己没有做什么了不得的事,可鹤哥却因为一朵花的解语,陪伴了自己五年之久,人生的际遇真是妙不可言。

    “小孩,别哭了,咱们回萨岛。”林鹤是带着陈是玉的任务回来的,“老师他让我务必把你安全健康地带回去,你怎么说?”

    小满点头,他什么东西都不需要收拾,从衣柜里拿出送过来时候穿的那身衣物,到洗手间换上了,就乖顺地黏在林鹤身边,理解是珍贵的宝物,他现在拥有了。

    “外边那个人,你怎么说?”

    林鹤很想替小满把顾矜芒给修理一顿,但是他又明白感情的事情无法用这么粗暴的方式解决,如果小孩放不下这个人,自己的处理方式只会让他感到难受,更加不利于病情的恢复,“你还喜欢他吗?你们还有复合的机会吗?”

    这几天全球最轰动的娱乐新闻就是顾氏集团继承人顾矜芒从订婚宴上逃婚,抱着同性恋人上了救护车的新闻,闹得沸沸扬扬的,林鹤觉得自己有必要告诉小满这些事。

    “顾矜芒他没有跟蒋云订婚,他们的婚约已经取消了,他从订婚宴上逃了,跑回家把你从浴缸里捞出来,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你是怎么想的?对这段感情。”

    小满从来没有想过要用自己的生命去威胁什么,可是好像的确是造成了这样的影响,顾小芒是个非常善良的人,换做是谁,他都会这样选择的,他这样想着,在手机上敲下文字。

    「不喜欢了,放下了,我要回萨岛,以后都不回来了。」

    “那行,这样才是好样的,就像我在电话里跟你说的,男人这种东西,到处都是,你可能并不是喜欢顾矜芒这个人,而是喜欢这种冷冰冰喜欢装逼的类型,等回了萨岛,鹤哥给你组局,你想要怎样的帅哥,我都给你安排。”林鹤对他的回答很满意,掏出手机跟陈是玉报备小满接下来的行程,跟小满说的话,却招摇地像是立刻能摇来几十个男模那样。

    小满没有说什么,他情绪不高,呆呆地坐在窗前,低头去看楼下的花草,夏末的温度依旧热烈,路上的行人很少,就算有,也是行色匆匆的烦躁,豆大的汗珠从他们的额头滚落,还没落到地上,就变成了一缕热腾腾的烟,很没意思的样子,他无聊地托着腮,数着到底走过了几个人,苍白的脸颊被窗外的热浪烤得微微发烫。

    “看什么呢?小孩?”林鹤和陈是玉交代完东西,走到窗边,“啪”的一声把窗户给关上,透明的窗户阻挡了层层的热浪,“这天这么热,估摸着一会儿要下点雨,我跟老师说好了,今天就回,你等会儿出去跟顾矜芒谈谈吧。”

    小满摇头,他纠结地撕扯自己手指上的倒刺,在手机上写下文字。

    「不谈,我们不能直接走吗」

    林鹤看着他,像在看他的天真无邪,从兜里掏出香烟,“姓顾的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不能否认,他们的脑子都挺好使,你不跟他说清楚,你绝对走不出这里。”

    「不会的,直接走,坐飞机。」

    “那你的护照和身份证都在哪呢?”林鹤抽着烟,漫不经心地提醒他。

    原本很有把握的青年脸色煞白,「在我住的公寓里,我们回去拿。」

    病房的门一打开,两人就看到顾矜芒等在原地,林鹤朝着小满抬了抬下巴,指着长廊的另一边,“我现在去给你办理出院手续,今天下午的飞机,你们有什么话,现在就说清楚吧。”

    小满默认自己说不了话,想跟着林鹤一起去,他右手的小尾指就被握住了,男人在很认真地跟他打着商量,“小满哥哥,我可以照顾好你,你不要走,可以吗?”

    “以前的事是我错了,我已经跟蒋云解除了婚约,你的视频我都已经删掉了,之前只是吓唬你的,怕你不听我的话,那天我跟你一说完,我就把视频删掉了,我没有想过真的拿视频威胁你,我只是怕你再次离开我,小满哥哥,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不对。”

    顾矜芒其实想说“再给我一次机会”,可是他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自己做过的恶事是小满决意离去的催化剂,如果他没有侵犯他,如果他没有录视频要挟他,如果他没有囚禁他,如果他没有欺骗他自己只是去出差,一切可能就不会发生,离开伤害自己的人,是最正确的选择,小满理应做最正确的选择,留下是出于自己的私欲,他看着眼前人伤痕累累的手腕,痛意如同棉花一样堵住了他的喉咙。

    尽管失去了语言的能力,但是如果还愿意沟通,应当拿出手机,编辑文字,就像对待林鹤那般。

    但是小满只是把手指抽回来,缩着肩膀,慢慢地走在长廊上,像一具漂浮的游魂,他甚至没有再说一个字,其实并非故意,只是觉得没有再继续沟通的必要了。

    沉默像是忽然生在他们之间的,一道坚硬无比的高墙,将他们彻底隔绝。

    第176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小满没有想到顾矜芒竟然是这么卑鄙的一个人, 他和林鹤在公寓里找了老半天,始终没有找到他的身份证和护照。

    “该死,这人真是没皮没脸了, 我找他去。”林鹤人精似的,一下就猜出来是顾矜芒在从中作梗,“没见过这样谈恋爱的,你都不要他了,还敢偷藏你的东西,真是坏得没边了。”

    找东西找得心力交瘁的青年脸色也不好看, 他坐在主卧的床沿, 心里没有了主意, 但还是拦着林鹤, 「不用找他,这些东西都可以补办。」

    林鹤一直觉得小满是个很心软的人, 顾矜芒做这些事, 无非是想得到个挽回的机会, 寻常有点意思想和好的, 肯定顺着台阶下, 宁愿见一面, 把话说开了, 也不想去跑那么复杂的补办流程,但是既然小满这样说, 看来这手是真的分定了。

    他插着腰, 无奈地叹出口气,“感觉没那么简单, 顾氏现在在A国可以说是只手遮天,你办好了证件, 人家估计也有别的法子留住你。唉,小孩,感情的事,你已经放下了,你理所当然地可以选择不见面,但是对他来说,他总是想要个机会,想要最后跟你说下话。”

    「那你以前也是这样吗?」小满敲下这行字的时候,心里挣扎犹豫过,可他是第一次爱人,他所有爱的经验都来自于顾矜芒,他不知道别人的爱情是怎样的,也不知道关于这个世界的爱的规则是怎样的。

    他像是被蒙住了眼睛,长久地与顾矜芒一个人共舞,摘下眼纱后,看见各色相伴的人群,忽然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林鹤定定地看着那行小字,如果是五年前的他,会感受到来自心脏的疼痛,旧爱离去的痛苦时刻折磨着他,可是如今他只是微笑着,把自己当时的感受告诉了小满,像个成熟的过来人一样。

    “他生病的时候,和所有人一起瞒着我,和我提了分手,当时我气到快要爆炸了,他发的床照里,那个男孩长得艳俗低级,没有一点比得上我,我曾经是那样骄傲自得,我不容许这种野鸡战胜我,我所有的关注点都在那个第三者身上,反而忽略了他苍白的脸色和深陷的眼眶。”

    “在后来的每个日夜里,我都在想,如果当时我能跟他见一面,也许就能捅破他那些拙劣的谎言,我们会有一段珍贵而温馨的最后时光。”

    “但是我的决绝让我错过了这样的一个机会。”

    “小孩。”

    他转而握住小满的手,像个兄长一般,“我知道你已经把顾矜芒放下了,笑话,差点死过一回的人什么都能看开,他做的事情的确非常过分,但那是基于我们对他刻意的引导而来的误会,他也是这件事的受害者,我不是为他洗白,我只是想说,他就跟当时的我一样需要一个机会。”

    “你可以选择给他一个机会,也可以选择粉碎掉这段感情,但你总要去面对,否则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会追着你。”

    “你该给这件事画上一个句号。”

    林鹤说完这些,目光柔和地看着小满,拍拍他的手,“你自己好好想想,鹤哥永远不会逼你。”

    林鹤走了出去,小满使劲地抓挠着自己的手臂,他希望顾矜芒赶紧离开自己的世界,可他的证件不翼而飞,他最讨厌在服务厅里办理各种手续,麻烦到想死。

    想到这里,他的大脑嗡嗡地叫喊着去死,像个精神病一样急躁地拉开了落地窗的遮光窗帘,看到窗户上纵横狭窄的缝隙,难免失落。

    夏末的燥热依旧,他把头撞到横杆上,看见第一滴雨水落在透明的玻璃上,闷热窒息的空气沾染上水汽,令他感觉黏腻潮湿,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到了这时候,他发现自己对何种天气,都会有强烈的不满。

    林鹤又进来了,面露难色,“小孩,你想好了吗?那个,顾矜芒就在门口。”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小满知道事情就是这样的,可他现在对世界感到很厌恶,有许多愤怒的情绪需要发泄,不是个很好的见面时机。

    可他还是点点头。

    林鹤出去把顾矜芒带进来,他在手机上快速地打字,他迫切地需要离开这个令他难受的地方。

    没一会儿,林鹤就带着顾矜芒过来了,他依旧看对方不顺眼,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你们就在这边聊,小孩,有什么事你就给我发消息。”

    顾矜芒嘴角的血还没擦干净,头发看着也不够精神,那双漂亮的眼睛也没了神采,小满感觉自己对他那种痴迷的感情都变成了嫌弃,慢吞吞地走到他跟前,举着手机屏幕给他看。

    「我的身份证,护照,所有的证件,请你还给我。」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转身把门给锁上了,小满看见他这个动作,眼底浮起一层薄怒,低下头把信息的句号改成感叹号,「我的身份证,护照,所有的证件,请你还给我!」,这样的举动在顾矜芒看来可爱得要命。

    “我没有藏。”他自从和小满交往后,腰背就没有伸直过,一直低着头,跟以前一样温柔地看着小满,“我只是帮你收起来了,你经常弄丢东西,你不知道吗?为什么冤枉我。”

    小满觉得他无耻,抿着唇低头快速打字。

    「那就还给我。」

    男人弯腰凑近去看他憔悴的脸,语气轻慢,“证件我放在远山别墅最顶层的保险柜里,小满哥哥,你一会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小满听见他说的话,抬眸看他,琥珀色的眼珠跳跃着怒火,手指啪嗒啪嗒就要把手机屏幕给戳破,「那是我的证件,你无权扣押!请你让司机送过来,我下午坐飞机的时候要用。」

    “远山别墅过来太远了,而且顾氏的保险柜不是谁都能碰的,小满哥哥,你要回去萨岛散心可以,但是如果你以后不回来了,绝对不行。”都这样说了,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小满忽然感觉很无力,「不用了,不用拿,我自己去补办吧。」

    他给顾矜芒看完,就要往门外走。

    一股蛮力将他按到了床上,顾矜芒像条发|情的狗一样舔/他的嘴/唇和脖/颈,结果就是小满用力地甩了他一巴掌,把他本就破损的嘴唇扇得更肿。

    男人似是没有想过这样的走向,愣愣地看了小满一会儿,他手臂的力量不可撼动,小满起不来,眼睁睁看着他的眼睛里起了一层水雾,顾矜芒哭了,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到小满的脸上,令他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泪水。

    “这样对我公平吗?小满哥哥。”

    “我一直是你呼之则来挥之的一条狗吗?”

    他的伤心再也无法传达到小满的心脏,小满看着他,像在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轻轻地点了点头,好像从来都是对顾矜芒不公平的,他用他和顾小芒的爱情跟别人交换许多东西,他生气,他报复,是无可厚非的,就像林鹤说的那样,错的人可能从头到尾只有小满一个,他甚至搅黄了他的订婚宴,让他在公众面前成为了一个gay,出于道的层面小满该对此事负责。

    但是小满不想负责,他的人生对很多东西付过责任了,结果都不太好,可能是仗着顾矜芒爱他,可能是他真的不想活了,他如今看着这张深爱过的脸,只感觉到不耐和狂躁,他在无法察觉的下一秒,变成了一头野兽,突然暴乱起来,抓住自己的脑袋用拳头疯狂地殴打,如同他对自己的不爱。

    他不爱自己,命运不爱他,他也不值得被爱,他嘴里发出尖锐而可怕的嘶吼,如同失去了神志的困兽,在那一刻他理解了阿秀,人在痛苦的时候就是要发疯的。

    “小满哥哥,小满哥哥,你冷静下来。”顾矜芒压下来抱他,将他的两条胳膊固定在两侧,看湿润的血珠沾湿白色的纱布,悔意像毒蛇一样缠绕上他的脖颈,他颤抖着嘴唇,“宝宝,是我错了,你不要伤害自己,你的证件我都拿过来了,真的,对不起,宝宝,对不起。”

    他想用亲吻安抚底下人的情绪,可他不敢了,只能流着眼泪望着他干瞪眼,就快要碎掉了,他的小满哥哥就快要被他弄碎了,救命,顾矜芒没有了主意,他抱着小满起身,推开房门,把他交给了林鹤。

    林鹤把嘴里的烟扔掉,气得跳脚,“你|他|妈又对他做了什么?顾矜芒,我告诉你,你还记得阿秀是怎样的吗?他们这样的精神疾病遗传的概率非常大,不要再刺|激他了,如果你不想他变成一个疯子的话,就请你离他远一点吧。”

    “我可以照顾他。”顾矜芒许下承诺。

    “你说的是把他逼疯之后再装作好心地照顾他?你这算盘打得可真响啊,把世界首屈一指的画家逼疯,变成你的禁/娈,供你日夜把/玩,你自然是高兴。”

    “顾矜芒,在你懂得真正的爱是什么之前,我希望你不要再来招惹他了,他承受不住任何刺|激了,如果你不想看见他死,就不要再出现了。”

    顾矜芒没有说话,他变成了一座沉默的石像。

    须臾过后,他从西装的口袋里拿出许多东西,身份证,护照,户口本,顾氏的强势做派要求他拼到最后一秒,他如果没想把东西给小满,压根儿不用带过来,可他总想再试一试,看看小满哥哥会不会因为出国被禁止而留下,结果他错得离谱。

    他拿出手机,把流云的教授叫过来,给小满包扎伤口,又打电话给两人安排了私人飞机,林鹤出于礼貌拒绝了,“我们自己坐飞机就好,你的私人飞机航线不都是你定的,万一半路反悔,耽误功夫。”

    “你们的航班被我取消了,没有我的命令,没有一家航空公司敢送你们出国,放心吧,我不会再乱来的,我只是想让小满哥哥坐飞机能舒服一些,飞机上专门配备了医生和护士,也请了世界级别的大厨,这台飞机已经划到小满哥哥的名下,以后你们要去哪里,都方便些。”

    小满在林鹤的怀里,眼白翻着,小口小口地呼吸,额头上都是冷汗。

    顾矜芒忍不住伸出手,想给他擦汗,最后又摩挲着手指收回来,林鹤给小满轻轻地拍着背,劝道,“你还是走吧,你在这里,他会非常难受。”

    顾矜芒不舍得走,他就那样站着,将小满的脸看了又看,不愿意走。

    可是小满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慢慢地睁开了红透的眼睛,将身体蜷缩成一个卷曲的虾米,不断地朝着林鹤贴近,仿佛那是他最后一根浮木,而顾矜芒则是危险的来源,痛意从心脏处蔓延到四肢,男人捂着胸口发出了一声痛苦般的低吼,小满颤抖得更加厉害,林鹤轻拍他的脊背,想说些什么,却又沉默了。

    临走的时候,男人深深地看了小满一眼,但因为小满的排斥,他只能看到乖巧周正的后脑勺和浓密的栗子色短发,他的心脏被酸胀的泡沫填满了,此时他该说出离别的话语,可他不愿离别,也不愿自己许诺的再次出现让小满感到惊惧焦虑,于是他沉默,他得离得远些,才能让小满哥哥感觉到安心。

    “唉,你们这些小年轻啊。”林鹤看着他离去的落寞背影,不自觉地发出叹息,“可能就是有缘无份吧,初恋总是难忘,不过相信鹤哥,等你们熬过这段时间,又是脱胎换骨。”

    察觉到顾矜芒已经离去,小满感觉好些,他坐了起来,长发披散,遮住大半张小巧的脸,神情有些呆滞,指尖还在不停地震颤,他握住震颤的手指,希望自己不要跟个老人一样。

    林鹤从客厅茶几下边翻出了医药箱,准备给小满包扎手腕处裂开的伤口,流云的老教授就提着药箱走了进来,嘴里碎念着,“好好的,这伤口怎么就裂开了,真不让人省心,要注意点嘛。”

    医者仁心,哪个医生都不愿意看到自己的病患伤害自己,浪费自己的一番心血,小满惭愧地低头不语,林鹤在一旁陪着笑脸,“就是不小心扯到了,麻烦教授您了。”

    处理起来也方便,老教授觉得自己有些大材小用,出去的时候还吹胡子瞪眼的,林鹤把人送出去,就接到电话,私人飞机的乘务员询问他们出发的时间。

    “你等会儿,我问问。”林鹤看过来,“小孩,那边都准备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现在。」

    “行。”

    林鹤跟那边说了,没过一会儿,接他们的车就等在楼下,送他们到顾氏最近的停机坪。

    一片望不见尽头的空旷草坪,在正午日头的暴晒下,遍地的青草都有了一股烧焦的味道,小满到了这时候,望着碧蓝的天空,才感觉到手腕的疼痛。

    飞机降落的时候,螺旋桨刮起巨大的风浪,热烘烘的,青年的发丝被热浪吹得乱七八糟,满眼都是绚烂的日光与扬起的微尘,机身停稳,小满才看清洁白的机身和机翼蓝色的线条,像一只小巧的蓝白相间的鸟儿。

    登机之后,两人刚坐下,随机的医生就过来给小满的手腕伤势做了检查,“包扎得很好,问题不大,好好静养,很快就能好。”

    「谢谢。」

    小满放下手机,听见起飞时巨大的风声,他看见了黑色的人影,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那人的西装外套被狂风吹得张开,看着像只不吉祥的黑色乌鸦,他只看了一眼,就将窗帘拉下,闭上了眼睛。

    “他看着很落寞的样子。”林鹤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里,小满转过身去,只给他留下个背影,“你这孩子,分手就分手了,多大点事嘛。”

    爱情的确应该是一件很小的事,可顾矜芒承载了小满的整个青春,他离去了,也意味着小满的青春也落下了帷幕,心里空落落的,也就没有了负担。

    从草坪上看,飞机飞得越来越高,变得越来越小,似孩童手中掷出的纸飞机,消失在蓝天之间。

    顾矜芒手里的最后一根烟燃到尽头,身旁的助理拿着一叠资料,“顾总,您让我拟的所有资料都在这里了,但是您确定梁先生会接受您名下所有财产的赠予吗?”

    “赠了再说吧,把下个月的时间都空出来,我要去趟萨岛。”男人朝着天空招了招手,便只顾大步往前,他腿长惊人,助理一边小跑着追,一边跟他对近期的行程。

    “下午两点钟有一场股东大会。”

    “您申请的心理治疗的课程以后在每晚的七点展开,到晚上的十点钟。”

    “课程一个月能修完吗?”

    “按照当前每天三个小时的学习时长,恐怕不够。”

    “把这个月全部出差行程全部取消,上午的例会时间也取消。”

    “好的,顾总。”

    到萨岛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顾家的司机将小满和林鹤送到阁楼门前,小跑着绕到后边给他们打开车门。

    “小满少爷,以后您要出门请打我的电话,以后我就是您的专属司机。”

    他将自己的名片递给小满,小满为难地看着林鹤,林鹤立刻会意,“他一般很少出门,如果要出门了,我们一定会叫你的。”

    “好咧。”司机这才愿意离去。

    陈是玉已经在一楼等了很久,小满有些不敢面对他严肃的眼睛,站在一旁,紧张地揪住自己的裤腿,他现在的情绪非常脆弱,一丁点的责难都会让他感觉很难过,谁知道他的老师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从暗色的皮质沙发上起来,仔细查看他的手,“听说讲不出话了?”

    小满点头。

    “这心理治疗不能停,你不能觉得自己好了,你就不去了,药也不吃了,理疗也不做了,这次要不是你鹤哥敏锐,老师都不知该如何,以后鹤哥就和你住一块,你能有个人照应,心情不好的时候也能有人说说话,知道吗。”

    他明明是那样严厉孤傲的一个人,却在遇见自己的学生后,变得柔软,他拥抱了小满,像拥抱自己珍贵的骄傲,宽慰道,“老师不会骂你,也不会说你,老师只想你再尽力克服一下,或许再试试呢,也许就能从死胡同走出来了。”

    “抑郁症是深陷的泥沼,但是有老师和你鹤哥,你不要害怕,总会好的。”

    小满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的泪水如决堤,沾湿了陈是玉的臂膀。

    “好了,别哭了,你该好好休息,以后要早点睡,不要深更半夜在那边画画,睡不着就闭上眼睛,这样你的大脑也能休息到,还有你那副枪与玫瑰,老师看了,画得很好,唯一能跟芒媲美的作品,小满你非常棒,曾经老师一直期待的是另一幅芒的出现,但是老师现在明白了,你在哪个风格都能开花,你是个很棒的孩子。”

    小满觉得自己的作品停滞了很多年,因为主观潮流里,暗黑系似乎永远上不了台面,人类喜欢柔和的光晕,灿烂的繁花,喜欢被光明眷顾的一切。而他这几年产出的画作,用自己自己的画来形容,就像阴沟里的臭虫,下水道里存活的人鱼,瑰丽颓靡的美如同腐烂的肉,就连老师曾经也对他频频摇头。

    可老师现在对他说,很好。

    在他碎裂了一切且不再期待之后,褒奖却不约而至,真是令人讽刺。

    「在哪儿呢?我的枪与玫瑰。」

    他想毁掉那副作品,就像毁掉自己对主流曾经的盲从,可陈是玉告诉他,已经相继被许多展览馆借去观赏,所有人都非常喜欢里边那种向死而生的主题,小满扯动唇角,想说,只有死,没有生。

    陈是玉离开后,林鹤看他情绪不太对,催着他吃药,第二天约了医生见面。

    「能不能不去?」

    小满的神情有些央求,他不喜欢经颅磁的治疗方式,每次敲打完,他的脑袋晕晕乎乎的,疼痛到想要呕吐。

    “不能,早点睡。”林鹤催他去洗澡,等小满洗完澡出来,发现鹤哥居然在他房间打了地铺,「为什么?」

    “怕你又想不开,之前不也是这样?”林鹤早就习惯了在小满发病的时候对他寸步不离,“躺下,睡觉,明天早点起,跟我去看医生。”

    「你没办法看顾我一辈子,鹤哥。」小满严肃地看着他,身后的窗户透进来冷冷的月光,令他的脸色也看着有些冷,「而且你还有自己的爱人,你和我住在一起,不合适。」

    “有啥不合适?我就把你当成我的亲弟弟。”林鹤看不惯他这个生疏的样子,只觉得这个小孩迎来了迟到的叛逆期,“别整天说这些混账话,管你这几年都管过来了,也不差这会儿,等你以后找到个好的伴侣,鹤哥也就功成身退了。”

    「那你上来床上睡,我睡地上。」

    “行了,赶紧睡。”林鹤不理他那么多,“啪”的一声把灯给关了,万物都陷入静寂,只有冷冷的月光陪伴着他。

    小满看着手腕上的伤疤,掏出了手机,敲下一行字,发送。

    「谢谢你,鹤哥。」

    「睡你的大头觉去。」

    林鹤直接把他手机给夺了。

    小满就睡了几个小时,觉得自己离猝死又近了一步,林鹤很会利用顾矜芒留下来的资源,叫来了司机,送他们到心理医生的诊所去。

    医生是个很帅气的外国男人,他的太太是A国人,因而和小满的沟通没有出现障碍,这次咨询长达两个小时,林鹤中途跑去处理了点私事,回来的时候,正好诊断结束。

    “小满的情况不是很乐观,之前是重度的抑郁,现在已经转向了躁郁症,也就是所谓的双向情感障碍,这个情况会比单层面的抑郁更为复杂,而且鹤你也说,他有轻生的倾向,我现在的建议是综合治疗,服药,心理疏导,还有改良版电抽搐治疗。”

    “最后一个,会很难受吗?”

    林鹤比当事人反应还大,问东问西的,小满坐在凳子上,没什么反应,静静地玩自己的手指。

    “急性期的治疗方案,观察几天吧,如果情况平复下来,还是保守治疗。”

    “那行。”

    “那他说不了话,有办法吗?”

    “既然不是器质性病变,只能等他自己慢慢好起来,治疗是个漫长的过程,我们要有些耐心,但是如果下次他再有轻生的念头,就必须住院治疗,这是对患者基本人身安全的保证,住在家里,总有疏忽的时候。”

    “好的,这边了解了。”

    心理治疗对于患者来说是件很难受的事情,但是林鹤几乎放下了所有工作,每天都陪着他去,小满也就不好说什么痛苦,每天在门口等待的一两个小时,也是属于鹤哥的宝贵时间,可能是因为那个人没有再出现,他的病情稳定了许多,所谓的电击治疗非常恐怖,小满幸运地没有经历过。

    萨岛的四季非常分明,刚回来的时候,街上的树叶还是绿色的,只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都变成了黄色的落叶,整片街道的树木都变得光秃秃的,小满感觉自己好了很多,可能是药物的作用下,他的睡眠好了许多,他很难感受到喜悦,可是他也不会感觉到悲伤,他一度认为,心理治疗就是把七情六欲从他的身体里割裂了,只留下一颗空洞的心脏。

    秋季过去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消失了三个月。

    萨岛的第一场雪来得很突然,小满和林鹤从诊所里出来,他穿着暖和的毛衣和厚厚的棉裤,头上戴着毛茸茸的毛线帽,手套将他四根手指包在一起,他看见黑色的天空落下些细小的棉絮,伸长了手臂,才发现那是雪花,脆弱的雪晶在他暖和的手套上软化,空气比以往冷了好几度。

    上了车才感觉暖和一些,司机在阁楼前停车,小满下了车,看到光裸的梧桐树下站着个人。

    这人生得很高,头顶都能够到树枝,身材跟模特似的,穿一声黑色的西装,外边套一件深黑的大衣,碎发散在额前,那个人的眼睛长得很好看,像盛放的桃花。

    自从接受治疗之后,小满的记忆衰退了许多,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可是眉头拧起,他有些记不起那些深刻的回忆,为什么知道是深刻的,因为他感觉到深刻的哀伤,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林鹤扶住他,对男人很不客气,“顾矜芒,你又来干什么?”

    男人没有说话,直直地走到小满跟前来,小满躲到了林鹤身后,看他手里的袋子,里边能看到蝴蝶结的边角,好像是甜丝丝的巧克力,他说话很温柔,像一颗坚硬顽固的石头,“小满哥哥,我来了,这是我给你做的巧克力。”

    “还记得吗?你之前也给我做过。”

    小满的医生早早就叛变了,每天将小满的最新情况实时播报给顾矜芒,他修完了全部的心理课程,从医生的口中得知现在是最好的时机,青年对往事的印象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他总该抓住这次机会。

    他不敢伸手去碰他,哪怕他很想,只是将礼物往前递了递。

    “他是谁?”小满询问地看向身旁的林鹤,嘴角甜蜜地笑着,“为什么长得怎么好看?”

    林鹤感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小满的记忆已经退化了好多,一天经常要好几次你是谁,他烦都烦不过来,这个死人顾矜芒居然跑来了,很难不让他怀疑是想着乘虚而入,他扯着单纯的青年后退了些,只说,“他是顾矜芒。”

    “顾矜芒。”小满仿佛咀嚼这几个字,脑中一片空白,他笑着接过那人的礼物,“你一定是我以前的好朋友,所以才会送我礼物,谢谢。”

    “不客气,你说的是对的,我能去你家看看吗?”

    顾矜芒说这话的时候,非常地不自信,这是他对彼此关系的第一次试探,林鹤白眼都翻上了天,幸好小满没有被美色冲昏头脑,只是摇了摇头。

    “不要了,我感觉你是我以前非常好的朋友,但是我们应该已经分开了,因为我看见你,我就觉得我这里,很痛。”他指的是自己心脏的位置。

    谁都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林鹤和顾矜芒都因为诧异而噤了声。

    “谢谢你的礼物。”小满点点头,他拉着林鹤的胳膊往阁楼的方向走,他洁白的小脸上落了些雪,看着像个快融化的小雪人,顾矜芒感觉自己的心脏也痛了起来,因为小满哥哥的疼痛而疼痛。

    小满自从病了之后,变得非常有自己的看法,林鹤咋咋唬唬地说要扔掉那些巧克力,他护着那袋东西,“不能糟蹋别人的心意。”

    “那你就吃吧,多吃点,小心他在里边给你放什么迷魂药,把你迷得神魂颠倒,五迷三道的。”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林鹤嘴里嚼着花生米,软骨头一样倚着厨房的岛台。

    “因为我是男的,他也是男的。”

    小满掰了一块巧克力放进嘴里,适当的甜度,微微的苦涩,他非常喜欢,把袋子拎起来准备拿到房间里去吃。

    “天真。”林鹤懒得理他,反正他记性变得那么差,估计明天起来就把这个人给忘了,可是他没想到第二天起来,小满不仅仅没忘,还跟他说,“顾矜芒做的巧克力好好吃,不知道外边能不能买到。”

    “你竟然还记得他?”林鹤正在刷牙,一副了不得的样子,“那你记得我是谁吗?”

    “你是鹤哥。”小满像看傻子一样看他。

    “他那个巧克力不一定是他自己做的,说是那样说罢了,他家里很有钱,肯定是厨子做的。”对顾矜芒没什么好感的林鹤,忍不住用最大的恶意揣测他。

    “竟然这样吗?骗人是不好的。”

    青年对林鹤的话深信不疑,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林鹤很信任,哪怕时常记不起人,但是林鹤说什么他会相信,但是对顾矜芒他没有这种感觉,总有点防备。

    “走吧,穿多一些,下了初雪,外边要更冷一些。”林鹤催着他出门,他们几乎每天都去诊所,一天都不想放过。

    两人出门的时候,果然看到了遍地的白色,就连树上都挂满了白雪,小满的脸被冻得有些红,他们住的阁楼旁边也是一栋阁楼,三层的建筑,外边装饰得很精美,似个缩小版的城堡,瓦片上覆着厚厚的雪,看着如梦似真。

    就在这时,从屋内走出个人,他没有再穿西装,而是穿咖色的大衣,里边穿白色的毛衣,黑色的头发上落了一些雪,看着脾气很好的样子,“林先生,小满哥哥,你们也要去诊所吗?”

    林鹤想让这个黄鼠狼闭嘴,小满却点点头,“是的。”

    “那能载我一程吗?看在我们曾经是那样好的朋友,我刚搬到这边来,也没有车,如果麻烦的话,也没关系,就是天气有些冷,我可能要走上半个小时。”

    林鹤挖挖耳朵,受够他的茶言茶语,“你也可以打车。”

    “我们真的是很好的朋友吗?”小满很好奇,还留了个心眼,“你有什么证据吗?”

    “我手机里有很多我们一起的相片,小时候的,我想在车上给你看看。”顾矜芒冲他眨眨眼睛,美丽的皮相极具迷惑性,“好吗?”

    “好吧,反正我们的车子很大。”小满表示同意。

    司机看见顾矜芒,就要喊出顾总,顾矜芒比了个闭嘴的动作,让他瞬间没了声响。

    三个人坐在后排,只有小满显得热络,他看着男人手机里的相片,一会儿惊讶,“这是我吗?感觉很瘦小很害怕的样子。”,一会儿惊喜,“这个地方好漂亮,我们真的去过吗?”

    “是的,这些都是你。”顾矜芒诱惑着他,“我手机里还有好多,如果你想看,晚上可以过来我的房子,当然也可以叫上你的鹤哥,我们一起看。”

    “他没有空。”

    林鹤揽住小满的肩膀,带他离顾矜芒远了些。

    这次治疗的时候,林鹤问了医生恢复记忆的事情。

    “只能说这是药物的副作用,它治愈了病人的心情,同时剥夺了他痛苦的记忆,因为失去了这部分记忆,因而人才变得快乐起来。”

    医生的解释的确很有道理,林鹤自己推断出了未言明的层面,“所以如果有一天他停药了,可能就会记起这部分记忆。”

    “是的,可能性很大。”

    到了晚上林鹤带着小满按照约定上门拜访,小满拿着顾矜芒的手机来回翻看相片,林鹤借着抽烟的由头把男人叫了出去。

    “医生是你这边的人。”肯定句。

    “是的。”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如果小满停药了,他极大可能会想起以前的事情,你现在做的事情,都会变成徒劳。”

    “说过。”顾矜芒叹出长长的白雾,“我离开小满会死。”

    “呵呵。”林鹤笑得讥讽,“那你还消失了几个月。”

    “处理了一些公司的事情,主要是自修了心理这方面的课程,林鹤,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我的确做了很多错事,但是没有人会比我更爱小满,我从七岁就开始照顾他,没人比我更了解他的需求,我能照顾好他,你也看到了,他对我并没有排斥。”

    “那是因为他没有了以前的记忆。”

    “我不会离开。”顾矜芒的眼中有泪,化作融化的冰,“你那个小男朋友因为小满天天跟你闹,你也不痛快,我可以照顾好他,没人比我更适合他,也没人比我更懂如何照顾一个病人,他在我身边会很安全。”

    “你就是最大的危险,顾矜芒,不要试图用我男朋友来说服我,我把小满当成我弟弟,你已经弄死了他一次,怎么好意思再来第二次的?”

    “嗯?你要不要脸?”

    “没有小满就什么都没有,我已经把我名下所有资产全部转到小满的名下,你可以去查,我已经一无所有,我今天走到这里,就没有回头的打算,我离不开他,离开他,我也活不了了,如果小满想起来了,他恨我,我就直接去死,满意了吧?”

    “疯子,两个神经病。”

    林鹤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彻底疯球了,他无助到很想报警。

    第177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小满知道鹤哥和他的小男朋友吵架了, 自己好像就是那个罪魁祸首,夜晚的时候,鹤哥关了灯, 催着他赶紧睡觉,但是他自己还拿着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打到最后,豁地一下站起身,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去。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只把他当成我的弟弟。”

    他静悄悄地扶着二楼的扶手,往下望去, 看见林鹤横躺在沙发上, 嘴边点燃一支香烟, 脸上的表情气急败坏又无奈, 压低嗓音,“你到底要因为这件事跟我闹到什么时候?”

    剩下的话, 小满没有继续听, 他回了房间, 房间里黑黢黢的, 就连月光都没有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个累赘, 尽管不是他的本意, 他也想好起来,让鹤哥能好好谈一场恋爱。

    他第二天起来的时候, 地上已经没有人, 地铺的棉被都整齐地叠好了,放进了衣柜, 小满洗漱完,穿着毛茸茸的睡衣下楼, 林鹤正在做早饭,夜里又下了一场雪,从厨房的窗户往外看,外边都是雪。

    “我想出去玩一下雪。”小满看了看被白雪压弯的树梢,朝着玻璃窗哈了一口热气,可怜巴巴地看着林鹤,“鹤哥,可以吗?”

    “穿暖和一些。”林鹤正在煎鸡蛋,围着黑色的围裙,他今天穿一身黑色,看着心情一般,没有跟平常那样开玩笑,小满觉得应该是昨天的事情让他不开心,可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听话地上楼去加了件长到脚踝的纯白羽绒服,毛绒帽,护耳,雪地靴,全副武装地出现,跟他说了句,“那我出去了嗷。”

    小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喜欢玩雪,可能因为他还是很幼稚,不独立,他捧了满手的雪,把它们团成一个个圆圆的球,他站在厨房的窗户外,仔细地做了很多个漂亮的小雪人,放在厨房外边的窗台上,林鹤看见了那一排小雪人,终于笑了下,敲了敲玻璃窗户,掸落了一些积雪,喊他回来吃早饭。

    “再等等吧。”小满还想玩一会儿,今天的疗程安排在下午,时间是充足的,林鹤看他不进来,也不管他,他被男朋友吵架吵到脑袋嗡嗡的,没什么多余的气力。

    隔壁的房顶上都落满了雪,小满觉得它很像童话里小城堡的样子,他看了好一会儿,就看到那个好看的男人从屋内走出来,手里提着桶,往地上撒盐,他看见小满,停下所有的动作,走过来,“小满哥哥,你吃早饭了吗?”

    小满摇摇头,“我还没吃,鹤哥已经做好了。”

    “天气太冷了。”男人很温柔地看着他,摘去他睫毛上的雪花,“你要进来喝杯热茶吗?我做了上次的那种巧克力,还烤了点小面包和黄油曲奇,你要来试试吗?”

    他引着青年往门那边走,门缝里透出那股香软蓬松的面包味道让小满点了点头,“我得回去跟鹤哥说一下。”

    顾矜芒听见他这话,拧起眉心,“你是个大人了,不能总是黏着鹤哥,他也有自己的社交圈子,整天寸步不离地守着你,你自己也觉得不好吧。”

    青年想起鹤哥和他伴侣昨晚的争执,点点头,“那好吧。”

    “我就进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了。”

    一进门,小满就觉得很喜欢这个房子,壁炉烤着火,前边摆着檀木色的皮质摇椅,上边放着毛毯,屋内的光线非常柔和,让人感觉很温馨,“你就坐在这儿,暖和一些。”男人领着他坐到火堆旁,暖暖的烫意立刻涌了上来,他本来是想着尝一口就走人,进门的时候没想着把衣服脱下来,现在反倒是热气都有些上脸了。

    男人在厨房里,拿出陶瓷的托盘,放上烤得微焦的牛角包和曲奇,炉灶上的作古热水壶发出呜呜的鸣叫,他拿出墨绿的茶具,冲泡一份红茶,“怎么不把外套脱了?不热吗?”他把点心放到小满面前的小桌子,在他对面坐下,关切地问他,“不热吗?”

    “刚才只想着进来吃一口,没想到你做了这么多,你很喜欢吃甜食吗?”小满把满身的装备脱得只剩下毛衣,棉裤和靴子,拿起茶杯吹了吹,着急地喝了一口,舌头立刻被烫起了个泡泡,他伸着粉色的舌头,像条可爱的哈巴狗,男人的眼神在那瞬间有了变化,变得深邃沉寂,小满感觉到害怕,“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喜欢烹饪,一不小心就做了很多很多,牛角包巧克力和曲奇我都打包了些,你可以拿回去家里吃。”顾矜芒习惯性地说着谎,“今天怎么没有去医生那边?”

    青年将耳鬓的头发拢在耳后,侧脸看着秀气得像个女孩,脸蛋被烘得红通通的,“我今天的疗程是下午,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是下午。”

    “还是鹤哥带你去吗?”

    “应该不,我一会儿看看吧。”

    小满咬了一口曲奇,明明很好吃,黄油的味道浓烈,甜度也刚好,但是他情绪不高,“感觉我成了鹤哥的负担,但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之后我想自己去看病。”

    “他的伴侣是不是不开心了?”

    男人刻意将话题往这边引,小满惊诧得瞪大眼睛,惊叹于他的敏锐,“你怎么会知道?”

    “也正常。”

    顾矜芒搓揉着手指,从口袋里拿出口香糖,扔进嘴里,俊美的面容显得有些逆反的不羁,“鹤哥年纪也不小了,有伴侣也正常,但是他这样寸步不离地守着你,他的伴侣自然会有很多不满的想法。”

    “哪怕他是你亲生的哥哥,他对你的关注度太超过,伴侣也会感觉无法忍受,最后产生离开的想法。”

    小满不懂他说的这些,可是他觉得很有道理,鹤哥的情路非常坎坷,前任因病离世后,空窗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见个喜欢的,可不能因为自己而搅黄了。

    “那我该怎么做呢?”他是那样诚心地发问,“之前我因为生病做了傻事,鹤哥担心没看住我,我就跑去做傻事,所以才会管得这么严,导致自己都没时间谈恋爱了。”

    “很简单啊。”男人的眼睛很漂亮,专注地看着他,说话的样子也很可靠,他伸手过来,小满出于本能防备地将背脊贴到椅背上,谁知顾矜芒只是拂去他发顶的一点落雪,笑吟吟的,“你重新找个人看着你就好了。”

    “我没什么朋友,只有鹤哥,还有老师,剩下的就没有了。”小满为自己社交圈的狭窄感到懊恼。

    可是下一瞬,原本站在桌前的男人蹲下身来,仰望着,抓住了他无措的手指,温和地推荐自己,“我也可以算是小满的朋友吗?我的时间就很多。”

    小满神情复杂地低头看他,他心底的情绪就连自己都搞不懂,可是他首先抽回了自己的手,两只手都收到了椅背上,思索片刻后,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你能不要碰我吗?”

    “为什么?”这句话放在谁身上,都是一种沉重的打击,顾矜芒收回手,他受伤地看向小满,“为什么呢?我记得你说过我们是朋友。”

    “也许我们是不可触碰的朋友。”

    青年说得煞有介事,他自从记忆模糊之后,总表现得有些幼态,小脸瘦得尖尖的,眼睛明亮而克制,他抚着自己的心脏,颤动着羽翼般的眼睫。

    “每次遇见你,我都会感觉到无法自控的高兴,但是当你碰我,我的心脏,会感觉到害怕,疼痛,恐惧,所以请你不要再碰我了,如果你还想要跟我继续做朋友。”

    “你能理解我说的话吗?”他歪着头看过来,姣好的面容写满了天真与懵懂。

    人类的大脑可以模糊很多东西,但那些曾有过的创伤,哪怕痊愈了,也会带来本能的惊惧,顾矜芒觉得自己的心脏在不断地下沉,直到重重地摔到地上,变成了一摊血泥,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收回了颤抖的手指背在身后,点点头,“我明白了。”

    “你下午可以送我去医院。”小满觉得自己很坏,出于对朋友的愧意,他提出邀请,“让鹤哥好好地跟他男朋友沟通,下午你和我一起去,好吗?”

    “或者我自己去也是可以,我的司机可以载我去。”他琢磨不透男人的反应,只能在两人的冲突中找了个平衡点。

    表现得很伤心的男人,听见了这番话,如同获得了新生,他笑容的弧度在不断扩大,就连面部的肌肉都有些微微痉挛,“那真是太好了,希望有一天小满哥哥能接纳我,让我成为能触碰你的朋友。”

    青年觉得他误解了很多东西,张了张嘴想解释,可是男人恢复了雀跃的情绪,令他有些不忍心打破,“宝,不,小满哥哥,你要跟我上去看看吗?”

    “参观一下我的房子。”

    “好。”小满把拒绝的话都咽回嘴里,转而询问,“为什么你能住在萨岛里,我记得只有员工和学生才能住在这里边。”

    “这里是厨房,我会做很多菜,特别擅长中餐,我每天都会做饭,你可以随时过来吃,也可以发消息给我,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都会做。”

    男人自顾自地开始介绍厨房。

    厨房是开放式的,方方正正的格局,两面上下都做了米黄色的橱柜,锅具餐具的颜色都很鲜亮,看得出男人是个很懂得生活的人,介绍的时候,他那样高,肩背宽广,像只开屏的孔雀,仔细地告诉他自己会做些什么,最后他才扶着米色的流水台,细细地告诉他,“我是新来的音乐老师,这是学校给我安排的住处。”

    这样就不奇怪了,尽管小满觉得他的气质不像个老师。

    楼梯的是用厚重的沉木做的,暗紫的扶手,螺旋着往上,小满看到走廊两边有好多个房间,顾矜芒推开第一个,这个房间的采光很好,半面透明的玻璃船,能看见满窗的白雪,里边的柜子放着许多稀有的画具,画架放在雪景之前,简直就是为小画家而创造的美丽房间。

    “你现在要画吗?”顾矜芒背倚靠着门,看小满喜欢得挪不动道,“我去把点心给你拿上来。”

    “不用了。”小满扒着窗户看外边,神情难掩失落,他看着自己的手,“自从开始吃药,灵感退却了很多,我已经三个月没有作画了。”小满的人生匮乏得要命,画画仿佛是他贫瘠土地里唯一开出的灿烂的花,但是因为自己,就连这朵花都枯萎了,顾矜芒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说些宽慰的话,反而是小满看见他的神情,摆摆手,安慰他,“可能这只是一时的,等我好了,就能画很多。”

    “我们去看看别的房间吧。”

    顾矜芒就连自己的卧室都对小满开放,小满摇摇头,“这是你的卧室,属于你的隐私,我不能偷看。”

    “那好吧,以后有机会再看吧。”他这话说得暧昧,就连迟钝的小满也感觉到了,他严肃地纠正,“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我没有那个意思,请你不要感到害怕。”男人比他高出许多,他想伸手安抚他的耳朵,最后只落到他的鬓发,“小满哥哥,我不是你的敌人。”

    小满没说话,他告诉顾矜芒自己要回去告诉林鹤下午不用他陪着去,男人把他送到一楼,帮他层层叠叠地套上很多衣物,包得像颗圆球,“你跟他说完了,就过来,我可以照顾好你,你想吃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他似是很期待自己的到来,小满点点头,“我一会儿就过来。”

    林鹤不同意,他凶得很,“我说出去玩怎么玩得不见人影,原来是被他叫走了,你以后不要和他走得太近,他是个骗子。”

    “我刚去他那边看了,没有看到厨子,他的曲奇巧克力都是自己做的。”小满忍不住为他辩解。

    “唉。”林鹤感觉有些无奈,拿出做哥哥的威严,“反正我说不行,你给我歇了这个心思。”他一边说话,一边在给人打电话,那人非常高冷,他打过去一个,对方就挂断一个,可他没有把林鹤拉黑,好像是享受这种被在乎的感觉,小满猜测他是鹤哥的男朋友,更加不愿意松口,“鹤哥,我昨天听到你和男朋友吵架了,你有伴侣,还和我住在一块,他会不高兴是很正常的,我真的可以照顾好自己。”

    “你能照顾好自己个屁。”林鹤懒得理他,嘴里骂着电话那头的人兔崽子,跟小满说,“反正没得商量。”

    “我已经做了决定。”

    小满一旦决定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很放肆地推着林鹤上楼,“你上去换身衣服出门,去找你男男朋友解释清楚,他不接你电话,就是等着你过去找他。”

    林鹤拗不过他,他望着低矮的穹顶叹出一口气,“如果我告诉你,顾矜芒就是你想不开的理由呢?”

    “什么?”这个可能性在小满的脑子翻滚了许久,被喜悦与蜜糖埋了个彻底,又被林鹤翻了出来,“什么意思。”

    林鹤看着他活跃的眼神变得暗淡,有些于心不忍,但是总好过他一直被蒙在鼓里,被顾矜芒再戏耍一次,他痛下了决心,“顾矜芒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坏人,就是他害得你变成了这样。”

    小满刚失去记忆的时候,总有许多问题,林鹤把故事大概跟他说过,但他没有提及具体的姓名,以至于小满都不知道坏人的名字叫什么。

    “难怪看见他,我总感觉喜悦又悲伤。”他这样说着,许多画面从他脑中闪回,他的眼前被蒙上了一层轻纱,模糊看到的仿佛是别人的故事,他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遵守承诺再出门去,而是慢慢悠悠地一步一步走上二楼,在自己的床铺上躺下来,当感受到剧烈的不适,他习惯沉睡。

    到了面诊的时间,林鹤上了楼,看见他睡得很安静,身体蜷缩着,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他给医生去了电话,说了当下的情况,医生将下午的会诊取消,让他多留意着些。

    顾矜芒在下午三点准时来敲门,来开门的人是林鹤。

    “你告诉他了?”

    “是的。”

    “林鹤,你成功激怒我了。”男人留下意义不明的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但他森冷可怖的眼神,让林鹤有些后怕。

    他睡到了后半夜,接到了男朋友的电话,对方在出紧急任务的时候被流弹击伤,他只说并不严重,就是需要静养,左手手臂需要时间恢复,可能没有那么及时能回复爱人的信息,一整夜的惊惧在此时变成了现实,林鹤反复追问流弹的来历,可男友也很茫然,表示侦查局正在调查。

    “你要过来吗?”男友小心翼翼地询问,“你的小满离得开你吗?”他这样说着,给林鹤发来了照片,血淋淋的手臂里取出了坚硬的弹壳,无非是为了勾起他的恻隐,林鹤感觉到头皮发麻,如果自己还不离开,他不知道顾矜芒这个疯子还会对无辜的人做什么,他将心一横,“等我吧,我现在就出发过去。”

    他已经对小满做了警告,他不会再那么容易相信这个可怕的男人,但他出发前还是敲响了隔壁那栋阁楼的房门,顾矜芒应该以为他会带着小满一起过去,穿得跟个花孔雀似的,只看到林鹤一个,眼神变得冰冷,“什么事?”

    “我知道是你在捣鬼。”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顾矜芒就要把门关上,林鹤抵住门,“顾矜芒,你做的事你自己清楚,我今晚就要出发去崇泽,短期内回不来,小满的疗程你都一清二楚,我回来之前,希望你能做个人,别碰他,如果你不想把他弄死的话。”

    权力的确可以让人变得扭曲,林鹤对他的手段感到恶心,但是他现在的确没人可以托付,老师虽然也关心小满,但是永远做不到跟顾矜芒这么仔细,他实在是没有办法。

    “小满哥哥是我的,我自然会照顾好他。”

    顾矜芒就这样将门敞着,回屋换了一身衣物,顶着漫天的风雪,走到了路上。

    “疯子。”林鹤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只觉得汗毛竖起,后怕得紧。

    顾矜芒把咆哮的风雪都阻挡在门外,脚步轻而缓地拾阶而上,他轻轻地打开房门,看见月光中的人紧闭着双眼,睡得恬静稚气,有人说,爱一个人就会把他当作孩子一样宠爱,他看着小满微微翘起的唇珠,面上忍不住流露出温柔的神色,他总忍不住想要做些什么,可林鹤的话响彻在耳边,令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克制地将他睡乱的发丝拨开了些。

    小满起来的时候,感觉房间里的味道不太一样,鹤哥更喜欢花香,他觉得自己是一只花蝴蝶,而现在的味道,更像高山上的冷松,雪香和松香交融,似乎是那个人身上的味道,他摇摇头,只觉得不可能,但等他走到一楼去,就看到满堂的光彩,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雪终于是停止了,积雪融化后,世界露出了它原来的风貌,厨房的窗外能看到青灰色的山脉和湛蓝的天空,在厨房里忙碌的男人抬起头,“起来了?我做了早饭。”

    “煮了点皮蛋瘦肉粥,煎了个午餐肉,还有这种什么下饭菜,从A国带过来的。”

    他举起个罐头,里边满满都是红油的金针菇,看着非常好下粥,萨岛这边完全买不到,小满不为所动,把他当成敌人,板着小脸审问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鹤哥呢?”

    男人对他在鹤哥前边加个我的前缀,有些不满,但他害怕把人吓着,强行压下情绪,专注煎着锅里的午餐肉,他不太懂为什么小满总是喜欢吃这些垃圾食品,他一片一片都煎出了煎黄的外壳,才放到白色的瓷盘上。

    “他男朋友出任务的时候受伤了,他连夜赶去崇泽看他,怕你没人照顾,昨晚叫我过来的。”

    “我要问问鹤哥。”小满无视厨房飘出来的香味,走到二楼,拨通了林鹤的电话,“鹤哥,顾矜芒怎么来了。”

    林鹤的声音听着很疲累,给的说辞和男人的差不多,“小孩,我这边走不开,可能要晚些回来,你要照顾好自己。”

    “我晚点给你发个朋友的联系方式,你加他,之后你要办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他陪你去。”

    “我已经感觉好多了,鹤哥,也不好老是麻烦别人。”

    “那你觉得麻烦顾矜芒就好吗?”林鹤想起这条毒蛇,语气就有些重,“他对你仍旧是贼心不死,你得跟他保持距离,我给你介绍的这个朋友,你可以接触一下,没准你们会聊得来呢。”

    “我会找个机会和他说清楚的。”小满挂了电话。

    顾矜芒的心情应当很好,等青年洗漱完毕下去的时候,他一边哼着歌一边往桌子上摆盘,小满一坐下,就跟他说,“鹤哥找了朋友来照顾我,你不用再来了,谢谢你。”

    “为什么,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他这样说,小满心里觉得愧疚起来,他总忍不住想要靠近这个人,可是靠近的时候,心脏又如同被烈火灼伤,现下看见他伤心,他既觉得解恨,又觉得难受,他咬着筷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他那个朋友还没联系我,今天就这样吧。”

    小满发现自己的司机对顾矜芒更为恭敬,几乎要点头哈腰五体投地,两人一同坐在车内,男人好像很忙的样子,鼻梁上架着一副平光眼镜,看着很斯文,在看平板上的资料。

    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内外的温差导致车窗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在去医院的路途上实在无聊,小满随手一勾,一个男人的轮廓就出来了,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还有冷淡的侧脸,他忍不住拍了拍身旁的男人,他看过来,狭长的眼眸露出些喜悦的笑意,“你总是画得很好。”

    小满好几个月没画了,可他觉得这几笔生动自然,就拍了照,发了朋友圈,配文是:好久没画嘻嘻:-p

    林鹤在千里之外的崇泽给他点了个赞,同时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就算再不愿意承认,在顾矜芒这个疯子出现后的这几天,小满的确有了一些活人气,唉,真是造孽,命运啊,请对我们小满好一些吧。

    过去诊所的车程大概要半个小时,因为半路下起了雪,路途变久了些,可能是因为吃药的缘故,青年时常感觉到困,他的脑袋睡得东倒西歪的,最后落到了顾矜芒的肩头。

    等他睡醒的时候,眼前又是白茫茫一片,诊所开了高强度的暖气,冷热交替,令他忍不住打出个喷嚏,“那我就先进去了。”

    “我在这里等你。”顾矜芒坐在门口的长凳上,过人的皮相引来许多注目,治疗时间是三个小时,包括了医生的疏导和物理治疗,小满觉得太久,“如果你很忙,可以先走。”

    “我不忙。”男人正在开一个会,微笑着跟他说。

    精神病人总是有很多不安全感,和林鹤来的时候,他知道林鹤中途会去做自己的事,所以他不害怕对方等,可是和顾矜芒,他害怕出来就看不见对方,他觉得自己很矛盾,他拒绝跟对方成为亲密的人,但是他希望得到对方的陪伴,这是非常不好的行为。

    他出来的时候已经六点了,萨岛的落日很美丽,夕阳落在顾矜芒坐过的那个长凳上,上边空无一人,小满在长廊上来回走了三次,小巧的脸上流露出失落的神情,他不安地抓挠着手臂往外走,经过一个拐角的时候,被人从身后蒙住了眼睛,那人的手掌很冰,身上有冰雪的味道,青年来不及挣扎,那只手就松开了,一朵冰雪做成的玫瑰在他眼前,花瓣层层叠叠的,像少女的裙摆,“好,好漂亮。”

    他珍重而忐忑地接过那只玫瑰花,他看见顾矜芒的手指已经冻成了紫红色,可他却依旧对自己笑着,所有的云霞都比不过他灿烂的眼睛,“我上次看见你在堆雪人,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这个。”

    “谢,谢谢你。”小满护住那朵玫瑰花,跟他一同走入风雪里,“等等。”

    “怎么了?”顾矜芒停下来看他,他站在雪地里,挺拔得像一棵青松。

    小满知道自己不应该,可他还是把自己的手套解下来,强硬地套到了男人的手上,他的手太小了,顾矜芒只能戴个半截,显得有些滑稽。

    “谢谢,谢谢。”他害羞地垂下眼睫,“你送的花我非常喜欢。”

    他是那样纯情可爱,让顾矜芒觉得自己可以死在这个时刻,他想亲吻那颗小小的唇珠,他想把他整个人吞进肚子里,这样就不用害怕失去,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说,“小满哥哥喜欢就好。”

    可能因为觉得顾矜芒不是那样坏的一个人,小满有些对他放下了戒心,他背着人偷偷地减轻了药量,他不想听任何人对于过往的定义,不论是顾矜芒的,还是林鹤的,他希望自己能记起来,他需要自我的认知,他的喜恶不该由别人来决定,停了药的第一天晚上,他就发起了可怕的噩梦。

    梦里有人将他关进了美丽的城堡里,每天逼迫他吞咽大量的牛奶与法棍,他不爱吃这些食物,可男人朦胧的脸,他看不清,他只看到他身后邪恶的翅膀,他在笼子里,他哭喊,挣扎,却发现囚笼之外都是观众,男人记录他的眼泪与丑态,画面一转,就是漫天的彩带与礼花,他挚爱的心脏与他人走上了红毯,他在半夜中醒来,浑身仿佛从水里打捞出来,男人坐在他床边,关心地看着他,“怎么做噩梦了?”

    他捧着他的脸,试图安抚他,可他的面容与梦中人几乎重叠,小满陷入魔怔,他扬起手,用力地抽了他一个耳光,将他的唇角都打出血,“你不要碰我。”

    “滚开,你这个恶魔。”

    他剧烈地喘息着,就连眼睛也被恨意染成了赤红一片。

    第178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等小满缓过来, 他的第一反应是道歉,他满身都是冷汗,呼吸间都像只奄奄一息的小动物, 他诚恳地伸出手,嗫嚅着干涩的嘴唇,“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刚刚, 做了个很可怕的噩梦, 我真的非常抱歉。”

    “没事的。”男人没有怪他, 声音依旧很温和, 他脸上落了些窗外进来的月光,脸上的巴掌印还未褪去, 看着既可怜又无辜, “那我能知道噩梦的内容吗?如果你感觉害怕, 我们就不要再提起了。”

    这样看来, 他似乎是个好人。

    在小满梦中的男人只有模糊的剪影, 可小满记得他身上的香味, 冷冷淡淡的松木, 时而像高山雪,时而像雪里松, 这样的味道也许旁人也有, 可小满知道那就是他,如果揭开梦境里朦胧的面纱, 就会看到一样骄傲而俊美的脸。

    “我累了。”

    小满抹了一把脸,身上的战栗还未歇止, 男人起身出去,拿了湿热的毛巾进来,给他仔细地擦脸和脖子,小满无法相信他会那样对待自己,仓皇地抓住他的手,宝石一般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我们能一直做不亲密的朋友吗?”

    他的噩梦里,只有艰涩难明的隐喻,他懵懂得如同雏鸟,他害怕打开潘多拉的盒子,害怕从里边飞出的许多只蝙蝠与乌鸦,他轻声地恳求,长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表情脆弱而无助,期待得到男人的一个保证,“可以吗?”

    “我总是感觉到很害怕。”

    顾矜芒的心里说着不行,可他知道如何哄骗人,手上的动作未停,声音很轻,“可以的,只要小满哥哥开心。”

    “真的吗?”小满不信,他审视着男人的眼睛,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如果你骗我,我就不再信你。”

    这是什么天真而单纯的话,顾矜芒轻笑一声,给他掖好被子,“你再睡会儿,一会儿就要天亮了。”一边说着,一边把他当成孩子一样,隔着被子拍拍他消瘦的脊背,做了噩梦的人这次睡下,反而睡得特别安稳。

    顾矜芒却睡不着了,他擅长说谎,就连说谎时候的表情都能控制得真诚稳定,丝毫不差,可小满不知道他心里却在策划着如何与他做最亲密的事,不亲密的朋友,怎么可能呢?就算得不到,也无法跟小满哥哥只做朋友。

    这个噩梦恰好给了小满一个警示,他并未完全记起过往,梦境里的一切都非常模糊,但这个梦让他对顾矜芒的示好有了些许警惕,开始认真考虑林鹤给的建议,他决定跟他介绍的那位朋友认识一下。

    “你说你下午要出去?”

    男人把煎好的华夫饼摆上原木色的餐桌,热好的牛奶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淋上一圈圈的蜂蜜让华夫饼的口感变得层次丰富,小满最近被喂得胖了些,小脸有了些肉感,嚼着东西的时候,腮帮子鼓鼓的,像只被投喂的仓鼠,顾矜芒在他面前坐下,单手托着腮,目光里滚烫的热意就要将人灼伤。

    “想去哪里玩呢?林鹤嘱咐过我,不能单独让你呆着。”他忍不住拿出林鹤来压他,说来也可笑,他和小满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需要另外一个人来制衡。

    小满喝了一口牛奶,嘴唇上一层奶渍,他尽量表现得不心虚。

    “这是鹤哥给我安排的,他说我不能老是呆在家里,也要出去社交,所以给我找了这个理论课的兼职。”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谎骗人,可他本能地不想让顾矜芒知道这些。

    “上课?在萨岛里边上吗?我也能有机会听你讲课吗?”

    顾矜芒言语上表现得像个极其绅士的追求者,可他的行为,却处处让小满感觉到亲昵,他探出半个身子,微凉的指尖揩去小满嘴边的那一圈痕迹,神情克制地抽出纸巾将手指擦拭干净,好像这才注意到小满的神态,笑着问道,“怎么了吗?”

    “我觉得你这样的行为,有点超过了。”

    小满将那一瞬间僵直的脊背贴到了椅背上,两条细长的胳膊保护性地环抱在胸前,眉头皱得像个小老头似的,表情有种刻意的严肃。

    相比他肢体上的拘谨,顾矜芒则显得放松得多,他躺回椅背,长臂舒展,笑得邪肆,他把揩走奶渍的那根手指抬起来放到唇边,语气遗憾,“这样就算是超过了,早知道我就把它舔干净了。”

    他这样流氓的行径无异于要把小满的声讨给坐实。

    “你。”小满忿忿地看着他,一双眼睛似雾似火,啪的一下把银质的叉子拍在桌上,“我吃饱了。”

    顾矜芒看了他的餐盘,的确是把东西都吃完了,也不想将人逼得太紧,没有跟上去,收了餐盘进了厨房。

    小满上楼去换了身外出的衣物,鹅黄的长款羽绒服,长至脚踝,他戴了个同色系的毛线帽,看着像个软乎乎的糯米团子,顾矜芒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的,“外边的雪刚化开,走路容易摔跤,让司机送你。”

    “我会的。”小满打开门,室外的日光就晒进来,将他周身晒得暖洋洋的,身上的郁气都少了些,他慢慢地往外走,甚至没有回头,“我走了。”

    司机把车停在门口,小满走没几步就上了车,顾矜芒像是不怕冷似的,站在门口,冲他挥手,就连司机都看见了,并不发动引擎,回头问小满,“那个,顾先生不跟着一起去吗?”

    “他不去。”小满绷着个小脸,神情没有跟平常那样柔和,司机不敢多话,而是默不作声地将他送到目的地。

    “我大概什么时候来接您?”终于到了地方,司机把车停到商业中心外边,回头问道。

    小满抿着嘴唇,其实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也许话不投机一下子他就想走,也许聊得很好,能成为今生的挚友,他犹豫过后还是说,“到时候我会联系你的。”

    “好的,我等您的电话。”司机眼看着小满进了商场,给顾矜芒去了电话,“顾总,我已经把梁先生安全送到地方了。”

    “就在这附近的购物中心,估计是约了朋友吃午饭。”

    司机忍不住多嘴了一句,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声线冷得如同寒冰,“他去的是商场?而不是画室?”

    “啊,是的。”司机挠挠头,他快被电话那边的低气压冻僵了,小心地问,“顾总,你这边有什么吩咐吗?需要我跟着梁先生吗?”

    “不需要。”顾矜芒的声音又变得沉静,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默。

    小满跟林鹤介绍的朋友约在咖啡厅,来的这间商场是萨岛最大的购物中心,典型的地中海风格,商场内的图腾都是天空与海洋的设计,瓦蓝的穹顶如深沉的海洋,巨大的蓝鲸悬浮在楼空的楼层之间,楼层的扶栏都有蓝色的边缘,如涌动的海水,暖气打得很足。

    青年一进门就把围巾摘下来拿在手上,露出细长云白的脖颈,他站在导台旁边认真查看咖啡厅的位置,忽然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站在他身旁的男孩看着年纪不大,个头却很高,足足比他高出一个头,黑发黑眸,穿着黑色的长款大衣,衬出宽宽的肩膀和冷白的皮肤,他并没有微笑,表情看着冷静自持,伸出修长的手指,声线平直,“你好,梁老师,我叫陈风,是林鹤介绍过来的。”

    “啊。”小满怔愣地眨了眨眼,才犹豫着把手掌放上去,他感觉到微湿的触感,怎么冷的天气,这人手心居然出了一层薄薄的汗,“陈风,你好,我现在已经不教书了,你可以叫我小满。”

    “小满,你好。”

    陈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让小满感觉很拘谨,他本就心性敏感,遇见这种类型的人,只担心对方是被鹤哥强迫过来的。

    “咖啡厅的位置,你弄清楚了吗?”

    小满摇头。

    那人把双手都插|进兜里,冷淡的侧脸总让小满想起些久违而熟悉的记忆。

    “我知道在哪里。”他说完,就走在前头,小满跟在他身后慢慢地走,拿出手机给林鹤去了短信。

    M:鹤哥,我见到人了,他是被你强迫过来的吗?为什么感觉不太开心的样子,我们现在要去咖啡厅,如果他是被你强迫的,我现在就让他回去。

    Someone:他就是那个死人样的,老师课上的学生,你每一节助教课他都必到,然后跑来跟我要你的联系方式,要了几个月了,我一直没给,这不,我想着你就是喜欢这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嘛,身高长相也跟顾矜芒有几分像,我就想着介绍一下,这人也是学音乐的,年纪小,硬件的确比不上顾矜芒,但是认识认识也不会少块肉。

    小满只觉得荒谬,男孩自顾自地在前边走,半点热情的迹象都没有,林鹤居然说他主动要微信,他只觉得林鹤肯定是认错人了,他这般想着,都没留意前边的人停下了脚步,脑袋就撞上了那人坚硬的背脊。

    “没事吧。”男孩伸出手,似是想要来抚摸他撞到的额头,却克制地收回手,“我本来想说,如果梁老师不想喝咖啡,那我们去吃点别的也可以,你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嘛?”

    小满留意他的耳朵红了个彻底,就连伸出的指尖都在颤抖,点了点头,“我们还是去咖啡厅吧。”

    第179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小满觉得眼前的男孩非常容易脸红, 他搅动着瓷杯里的咖啡,想起方才陈风将方糖递给他时,指尖不经意接触, 他那瞬间红透的耳尖,他拿起咖啡尝了一口,只觉得好苦,他不太喜欢这个味道,“你之前真的有上过我的助教课吗?鹤哥还说你之前每节课都会到,但是我没什么印象了。”

    陈风点点头, 话少得可怜。

    他在这样寒冷的天气, 居然坚持要喝冰咖啡, 听见小满的话, 他忽然猛得灌了一大口,像牛饮一般, 让小满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这样冰冷的天气, 喝冷咖啡既伤胃又苦涩, 他忍不住把用剩的方糖往对面推了推, 做出了周全的解释, “不知道鹤哥介绍的时候有没有告诉过你, 我生病了,正在接受治疗中, 药物会导致我的记忆变得模糊, 所以才会忘记你曾经上过我的课。”

    他在想,像陈风这样的存在, 他是不可能不留意的,毕竟他是那样像那个人, 不,准确来说,是像那个人的少年模样,他发现自己无法抗拒这种充满少年气的顾矜芒,现在接触的男人虽然成熟稳重,运筹帷幄,对任何事都是游刃有余,可他很想看见,年少时候的他,兴许清冷而疏离,兴许莽撞而彷徨,但他总觉得自己非常地喜欢。

    也许他所有的抗拒,都在于过去已死,而如今物是人非。

    “梁老师。”

    “梁老师,你有在听吗?”

    陈风叫住他,也许是听了他的解释,他的面容变得柔和,便透出几分穠丽,他牵动唇角,手紧张得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梁老师,喝完了咖啡,你想去哪里逛逛吗?”

    这其实算是进一步约会的一种邀请,但是小满不太懂这些,他短暂的人生里,好像就跟顾矜芒有过与爱情相关的接触,而其他人的出现,依旧在他的界限外,尽管他曾表现出抗拒,但不可否认,哪怕是现在的顾矜芒也依旧在他的界限内,所以他才可以接受顾矜芒和他同居一室,可他不会自恋地觉得陈风喜欢自己,他想到陈风多次上过自己的助教课,兴许是喜欢自己绘画的风格,他握着手指,对自己如今的灵感匮乏感到非常抱歉。

    “陈风,你是不是喜欢我的绘画风格呢?”他焦灼地搓揉着手指,想起自己丧失的天赋总会让他感到焦灼不安,“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一会儿可以去一趟画室,你可以画画,我可以告诉你,大概有哪些需要改进的。”

    这样的举动,就像是温柔的老师对看好的学生单独开的小灶,能得到世界名家的指点,是俗世意义所有人的惊喜,但是陈风好像并不是很高兴这样的安排,他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看着更像顾矜芒了,“我以为林鹤有跟你说过我的意思。”

    “什么意思?”小满困惑地问出口,如果对面坐着的是顾矜芒,也许他会百转千回地想上许多回,可换做别人,他好像失去了耐心与心悸,他不喜欢无谓的猜测。

    “我以为鹤哥有跟你说过我要过很多次你的微信。”对面的人,冷白的手指抠挠着瓷杯的杯壁,神色黯然,“你能出来,我很开心,我以为你早就已经注意到我了。”

    每次上课他都会精心打扮,萨岛到了冬日,这般冷的天气,他只穿薄薄的风衣外套,被冻伤了好几回,他总以为自己会被看到,但没想过一个课室里乌泱泱那么多人,他从来没有被提问过,也没有被特殊对待过,唯一的际遇就是林鹤的这次施舍。

    “什么注意?让我也听听。” 一个不速之客出现在小满身侧,顾矜芒今日穿了一身挺阔的深黑西服,外搭一件同色系的呢子大衣,身高腿长,看着像个模特,他的手撑在小满手臂旁边,以环绕的姿势靠过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抱着小满,他的声音冷沉戏谑,半点没有作为不速之客的自觉。

    “啊,你怎么来了。”小满看着他,小小的嘴巴错愕地微微张开。

    “我?”顾矜芒似乎觉得他说的话好笑,优雅地在小满身边落座,“当然是喝咖啡啊。”

    “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青年皱着眉头,怨怪地看着他,半点没有被抓住撒谎的慌乱,“萨岛这么大,你不可能这么巧。”

    “也许就是这么巧呢,也许命运就是这样安排的。”

    顾矜芒这样说着,并不看他,他的神情变得异常冷漠,微抬起手,就有服务员过来,他拿着菜单,用熟练的外语轻松点单,地道娴熟的口音,矜贵冷傲的姿态,像个高贵的王子,让小满看得移不开眼睛。

    点完单,他的手指思索般地敲击在桌面上,看着对面的男孩,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刚刚你们不是聊得挺好吗?怎么不聊了?什么没注意?是我没注意就让小满哥哥跑出去这件事吗?”

    姜果然是老的辣,就这样三言两语,他就这样状似无意地透露出他和小满非同寻常的亲昵关系,

    “晚饭想吃什么?”他转向小满,“ 这里三楼有个商超,一会儿我们去逛一逛,买点东西。”

    “我还没想好,现在不是很饿,可能想吃点糖醋小排。”小满没有发现自己的想法被带偏了,只是问,“你怎么今天有空出门,平常你买东西不都是让人送上门吗?”

    “丢了一只不知好歹的小猫,就出来找找,转了一圈,没找到,就只能回去了。”男人冷淡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小满身上,小满想了一会儿,才问他,“你竟然有养猫吗?我去你家里的时候,都没有看到。”

    “太喜欢乱跑了,锁在阁楼上,没想到最后还是跑掉了。”

    顾矜芒讪讪一笑,咖啡厅玻璃窗落入的光线落在他宽阔的背上,形成失落的光晕,他整个人都因为那圈避开的光而显得朦胧而阴郁,像被饲养的坏猫抛弃的独居老人。

    小满觉得有些于心不忍,提出要跟他回去找猫。

    他自从病了之后,心性越发像个小孩,他不再强迫自己做任何事,率性自我而活,也不为俗气的寒暄而尴尬,他甚至自己都没有发现,顾矜芒的到来,令他整个人都雀跃起来,像忽然被雨露浇灌的花朵,娇美地伸展出柔软的花瓣,这些他都不知道。

    可是坐在他对面的陈风,将他的每一寸柔美的肌理,每一寸微笑的弧度都收入眼底,少年慕艾的孤单心事,写到了苦涩的表情上。

    “那我们就走吧。”

    顾矜芒站起来,绅士地给小满扶着凳子,等他站起来,靠了过来,小满觉得有些奇怪,他自从跟顾矜芒说过不要做亲近的朋友,他很少这样靠近,靠近到有些刻意和强势,他被带着走,恍惚地想起被他们冷落的男孩,他敲了敲桌面,看少年的眼圈微红,惊诧得无以复加,他挠挠头,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吗?陈风。”

    “这家的咖啡感觉太苦了,大冬天的喝冰咖啡对肠胃也不好,我们下次再约着去画室吧,等我情况再好一些,能提得动画笔了,我们再来好好地探讨。”

    他是那样温柔中带着残酷,他的面容像雪顶里开出的鲜花,白皙的皮肉上,有淡淡被冻伤的红晕,如同胭脂,朝着陈风伸出来的手指,骨节纤细,腕骨伶仃,少年觉得自己一手就能圈住,圈住锁起来,一如他每次理论课上的幻想,他其实也不是个什么好人,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伸出手去回握,却看到那只令他心心念念的手被另外一双冷白的大手包住,如同宣誓主权,如同宣判他的图谋失败。

    “没看人家都不想跟你握手吗?都犹豫了这么久。”顾矜芒似是玩笑似是责备地跟小满说。

    “哦哦,我都没有发现。”小满讪讪地收回手,没有再看少年一眼。

    陈风张了张嘴,却变成了个哑巴,他想说,男人说的不是实情,他很想握住那双手,可他不知道自己能拿什么跟对方抗争。

    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在财经报道上看过很多次,最年轻的青年企业家,顾氏集团的第一把手,踹走了他父辈祖辈的老旧势力,彻底大换血,把顾氏捧上了另外一个巅峰。

    陈家也算富有,可若是要跟顾氏相比,无异于大象与螳螂,人家一个抬脚,就能把千万个陈家踩得粉碎,因而他没有出声,他窝囊得如同一只蝼蚁,就这样光站在温暖的咖啡厅里,脊背却因为那人强大的气场而出了一身冷汗。

    在顾矜芒刚出现的时候,陈风已经将他认出,于是他开始沉默,直到听见咖啡厅的铃铛叮咚响,看着那两个人并肩走了出去,肩上落了一些小雪,他恍惚地看着自己伸出的手掌只觉得异常地可笑。

    第180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你是不是在跟踪我?”

    上了车, 小满所有模糊的防范意识都开始回笼,萨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但是顾矜芒能精准找到自己,他总觉得不像是巧合。

    “如果我说是呢?”

    男人专心开车,并没有看他,他的腕表似日光中的一点幽蓝,表盘像深沉的海浪,车内有一股清清淡淡的香味, 似掌中融化的冰水, 又像高山上不折的青松。

    小满沉默下去, 这一切总令他脊背发寒, 梦中的恶魔似乎从梦境里爬了出来,它撕破了漆黑的幕布, 狰狞地爬出, 又化出了皎月一般的好皮相。

    午后的阳光总带着几分冷, 小满搓揉着手指, 身体偏向了窗的那边, 他的脸色发白, 成了一座美丽的雪人。

    顾矜芒看他好一会儿, 忽然笑了,他的声线脱去了少年时的清冷, 变得冷沉声沙, 如同猫舌头上粗粝的倒刺,狠狠地刮过青年微红的耳廓, “我骗你的。”

    “我哪有那么大的神通。”

    他又恢复了那个温和的模样,仿佛那一瞬间的冷酷只是小满的错觉。

    这一次见面, 不太愉快,顾矜芒的猫没有找到,他的心情不太好,小满吃过他做的晚餐,感觉味道不太好,放多了盐,男人抱歉地端来了热可可,味道又过甜了,善良真诚的人只会觉得是无心之失,他不忍心辜负对方的好意,还是拧着眉把一整杯热可可都喝掉了,嘴里甜得发苦,喉咙就像是被糖分给粘住了,分不开。

    “那我先回去了。”

    小满觉得他兴趣不高,吃了顿晚饭,就想跑了。

    “嗯。”

    男人没有像之前那样来送他,往常他都会把小满包得严实,自己穿得随意,两人一同穿过平静抑或是落雪的屋外。

    而这次,小满站到了门口,他依旧坐在壁炉旁的躺椅上。

    他生得过高,两条长腿慵懒地延伸着,冷白的指尖一点小小的星火,呼应壁炉的温热火焰,这是小满第一次看见他抽烟,之前他都是烦躁地摩挲着手指,饮鸩止渴般地嚼一些绿茶味的口香糖。

    “你不是在戒烟?”小满看着他这副颓靡的模样,有些走不动道,他是天使,本能的总想着拯救苍生,“前几天看你坚持得很好。”

    “你不喜欢我抽烟?”男人的身体未动,眼珠子转过来,深冷磨黑的眼珠,像冷血动物的凝视,它在窥探时机,看什么时候能扑上来大快朵颐。

    “虽然我跟你不熟。”小满垂下眼睑,“但是我想说,是的。”

    “吸烟有害健康,我希望你可以健康。”

    他是那样纯洁而天真,他站在沉重古老的门里,像是最纯白的一抹颜色,他无法给予男人其他亲昵的承诺,可他希望他健康。

    “哦哦。”似是为了挑衅一般,男人转过头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仰头吐出的烟雾,似绝望的鸟,“可我希望你爱我。”

    小满惊诧地瞪大眼睛,他没有再发出一声言语,他立刻逃走了,他残疾的小腿差点被厚重的积雪绊住,磕磕绊绊地回到了自己的阁楼。

    他把大门严实地锁上,站在二楼的窗户旁,去看隔壁阁楼的动静,他抚着胸口,看鹅毛一般的大雪覆盖着黑色的瓦檐,看一楼那点灯火熄灭,听到二楼飘出了悠扬的小提琴声,柔美的暖黄灯光落下男人优雅的剪影。

    他说希望我爱他。

    多么荒谬的说法。

    小满觉得不可置信,可他的心却控制不住地惊慌恐惧和狂喜,他深深地感觉到情绪带给他的疼痛,紧急地吞了好几颗药丸,才瘫软到床上。

    他听着那边的琴音,梦中的一切又爬出来了,冷厉无情的男人,让他深爱,又给予他地狱般的感受。

    他想到陈风,陈风很像顾矜芒年轻的时候,也许自己喜欢的是顾矜芒年轻时的样子,他该多和陈风做朋友,顾矜芒需要他爱他,可他现在做不到,一旦他有这样的幻想,他就会感觉到心脏阵阵的疼痛。

    为什么呢?

    他不知道。

    第二天小满还是约了陈风出来见面。

    M:陈风,你今天有时间吗?我可以和你一起画画。^_^

    陈风:我可能没有时间。

    M:啊,那好吧,等你有时间了,约我吧。

    M:我每天都很清闲哦。

    M:^_^

    陈风:那就今天吧,见一面。

    陈风:但是你能不带顾先生过来吗?我有些话想单独告诉你,梁老师。

    M:上次他突然跑来,我也是不知道的,真的很不好意思,这次不会啦。^_^

    陈风给他发了个地址,不再是咖啡厅,而是一间小型的游乐场,小满留了个心眼,他这天没有再去男人那边蹭饭,也就无所谓暴露行踪。

    等他到的时候,陈风已经等在门口,他今天依旧穿得很少,鼻头微红,好像是被冻伤的,小满只能感叹年轻真的很好,他总把自己包得很严实,一旦穿少了就会感冒。

    “你怎么每次都穿怎么少?”

    “怎么说每次?”

    陈风期待地看着他,似乎期待他说出什么特别的话来。

    “没有啊,就上次和这次,我都感觉你穿得太少了。”小满是个沉闷的人,只会如实回答。

    “哦,我还以为你平常上课的时候有留意到我呢,那时候我穿得比现在还少。”少年的神情变得苦涩难明,他插着裤兜,往前边走,“梁老师,你今天能陪我逛一下吗?”

    他穿了件很薄的呢子外套,在风雪中看着很清瘦,小满看他被冻红的鼻尖和耳朵,有些于心不忍,拉着他到园内的咖啡馆,“我们坐下来聊聊吧。”

    这间咖啡馆养了几只可爱的小猫,长着蓬松的长毛,短胖的脖子上绑着粉色的蝴蝶结,一只白中带灰的小猫优雅地走过来,蹦上了小满的膝盖,在青年轻柔的抚摸下,竟然睡着了。

    “你是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吗?”青年压低了声量,生怕吵醒怀中的小猫。

    他就连对一只猫咪都这般温柔。

    陈风放在膝上的拳头紧握,喃喃地出声,“我被萨岛退学了。”

    “啊,为什么?”小满一着急,身体挨桌子更近一些,“怎么会这么突然?”他因为惊讶而瞪圆的眼睛,像惊慌的猫咪,陈风的目光流连在他脸上。

    他从很早就喜欢小满,从他第一次看到芒那个作品,他就找尽了所有的关系,知道了画者在萨岛助教,他一个暴发户的孩子,肚子里没有几点墨水,愣是逼着自己复考,加上他爸砸了很多钱才上了萨岛,追逐小满已经成了他的夙愿。但直到他昨天看到那个叫做顾矜芒的男人,才明白,原来芒从来都只属于一个人,只是画他的人忘记了。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喝了一口热茶,清冽的热意令他发寒的胃部感到舒适,他抬眸,看着那个无辜的美人,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因为顾矜芒。”

    “他不允许我接近你,所以我就被被退学了。”

    小满的第一反应是维护,他想到顾矜芒不会是这种人,可他说不出口,他只能直接而殷切地望着陈风,“证据呢?”

    一连串的录音,在校长室的。

    “你得罪谁不好呢?非要得罪顾氏,人家捐了几十亿,就为了在这里谋个教师的职位,你真以为是为了来当个老师?”

    “还敢跟顾氏的总裁抢人。”

    “你啊,回去洗洗|脑子吧。”

    语音停下的时候,陈风看见对面的人潮红的脸,他似是呼吸不过来,紧紧地攥住自己的领口,“梁老师,你没事吧。”

    陈风站起来,急急地站到那人身旁,却被他拦住,推开,“我没事,很抱歉,我得先走了。”

    当所有的情绪窜上来的时候,小满是无力抵抗的,他整个手掌都在颤抖,嘴唇也在颤抖,他逼迫自己离开,他给不了任何人承诺,就连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顾矜芒究竟想要什么?想要像梦境里那样羞辱他,得到他吗?拥有自己的□□是一件很快活的事吗?

    小满不觉得。

    他在残酷的梦境里并不觉得快活,他像是一只不断奔跑的兔子,被饿极了的恶狼抓住衔在口中,来回地戏弄,湿答答的涎液沾湿了它的绒毛,让它也变成了脏兮兮的存在。

    他从陈风的面前逃走,没有叫来司机,而是乘上了一辆公交车,他跟着公交车走走停停,看外边的大雪落了又停,停了又落,看落日变成圆圆的月。

    最后他在最近的公交站下车,走进了风雪里,迎面的风刮得他的脸颊起了痛意,他看见并排而立的两幢阁楼,就像比肩而立的爱侣,他扯动唇角笑了一声,只觉得讽刺。

    “扣,扣,扣。”

    他的手握成拳头,用力地敲门,甚至用上了脚踢门,厚实的木门不为所动,很快肩膀夹着手机的男人来开门,小满才意识到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在嗡嗡作响。

    “你去哪了,我差点报警,你知道吗?”男人的语气并不好,他把人扯进了屋里,“医生说你下午没有去治疗,你去哪里了?”

    “为什么我的医生会把我的事情告诉你?”青年的脸倔强地扬起,他现在看来,就像只被冻僵了的兔子,半日的情绪就这样轰然到来,他挥舞着拳头,“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所有事?为什么你要跟踪我?为什么你要去伤害无辜的人?!!!”

    这一连串的质问下来,顾矜芒第一反应是怔愣住,随后他想清楚前因后果,嘴角勾起一个笑,“陈风?”

    “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我又是怎么伤害他的?”

    “嗯,展开说说。”

    “不就是你让他退学的吗?为什么你可以这样随便决定别人的人生呢?你是上帝吗?为什么你可以这样轻易地决定一个人的去留?你这样跟顾叔叔有什么区别?”他这样问出口的时候,就连自己都停了一秒,“反正你们这种人,就是极度自私自利,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非常恶心,我觉得很恶心。”

    “既然觉得恶心,那你为什么当初要接受他的施舍?”

    人在生气愤怒的时候,伤人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顾矜芒意识到的下一瞬,已经无法收回,他看见小满的脖颈在听见的那瞬间伸长,像只被命运高高吊起的天鹅,清秀的面容布满了热烫的汗珠,他捂着自己的脖子,如同呼吸不过来一样,高喊着,“那是,那是,因为,我,我妈妈!!!”高亢的嗓音如同濒死的呐喊。

    所有被药物作用刻意藏起的痛楚,如同喧嚣的洪水冲掉了小满大脑里的最后一丝防线,他记起了亲爱的阿秀,阿秀在临死之前抓住他的手,叫他一定,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他也记起了男人报复的所有手段,淡去的性痕永远烙在他的心里,他身上的两颗珍珠,在此之前,曾经令他困惑痛苦,他想过自己是什么淫|荡不堪的人吗?可到了此刻,他觉得不意外了,像顾矜芒这样的人,除了羞辱威胁,还懂得爱吗?

    顾潮,顾矜芒他们这样的人,永远最爱的是自己,一旦得不到,就摧毁破坏,直到打折了别人的傲骨,将一切希望粉碎,碎了个干净,他们再来忏悔,有用吗?

    他早已死过了一回。

    他睁着那双赤红的眼睛,凶猛地扑了上去,如同八岁那年他刚踏进顾宅,两个小小的孩童扭打在一起,十几年后,他们重新扭打在一起,这是阔别了十几年的又一场架,他一边在顾矜芒脸上落下重拳,一边恶狠狠地说话,“我,不,准,你,再,提,起,我,妈,妈!”

    “听到了吗!?”

    被他压制在身下的男人,鼻腔和嘴角都出了血,血液从他的后脑流淌了出来,小满扑上来的时候,男人没有防备,为了接住他,往后倒地,就这样把头磕到了地上。

    “我讨厌你,我真的不喜欢你,我只喜欢以前的顾小芒,我爱他,我非常爱他,不是你,真的不是你,我看见陈风,我就想起他,我已经失去他很久,我后悔了,我后悔了啊,从我妈妈死掉那一刻,我就后悔了,我做了很多错事,我以为失去我的爱人,就能让我妈妈健康,可是没有啊,命运就是对我这么不公平,等我回头看,顾小芒已经死掉了,他被我,也被你,亲手杀掉了。”

    当小满说起死亡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有很多很亮的光芒,在一点点的碎掉,愤怒令他口不择言,可气头上的话不也正是他的心里话吗?于是顾矜芒听见了他张牙舞爪的一番话,这些话被压制了五年,迟来的恨意与宣泄,朝着他铺天盖地而来。

    “我永远,不会,爱上你。”

    “你让我感觉恶心,顾矜芒。”

    “被你碰过的每一寸皮肤,都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气疯了的青年揪着男人的衣襟,放着狠话,都是他藏在心底不敢说的话,他身下的人忽然用力地发笑,然后恶狠狠地来咬他的脸颊,像条被抛弃的狗一样,狗急跳墙地咬人。

    “我同意了吗!!!我同意你用我的感情去换你妈妈的命了吗?我没有同意!!!我也恨你,我恨死你了,恨死,我也永远不会再爱你。”

    “你最好别让我找到机会,否则我还是会跟之前那样对你,把你关起来,狠狠地侵犯你!”

    男人俊美的脸上都是血,可他高呼着自己的计划,像是因为求偶失败而癫狂的猛兽,等待着猎物的撕咬。

    “畜生。”小满用尽全力挥起了拳头。

    两人再度扭打起来,顾矜芒负伤颇重,而小满除了脸上的咬痕,安然无恙,那些压抑狂暴的情绪,通过暴力与伤痕的方式展现了出来。

    等到小满发疯完,彻底没有了气力,他呆楞地坐在地毯上,脸上的牙印看着滑稽可笑,壁炉的热浪烘着他的脸,他的嘴唇干涸,喉咙嘶哑,他踢了踢倒在地上的男人,发现他岿然不动,才慢腾腾地挪过去。

    他的愤怒如潮水般退去,他才发现男人的头磕破了,似是因为失血过度昏厥了,他在那人的后脑摸了一手血,看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手指放到了男人的鼻子下方,当他发现有气息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男人如同诈尸一般弹起来,一口咬在了他的唇上,血腥的,黏腻的,令小满觉得不堪的。

    “送我去医院吧,小满哥哥,我怕我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掉。”顾矜芒疼得龇牙咧嘴,明明他说的是实话,但他脸上的表情过于无所谓,显得不够真诚。

    被请求的人果然不为所动,青年擦去嘴角沾上的血,转身走了出去,他就连门都不愿意关,风雪挟裹着月色而来,顾矜芒躺在地上,只觉得今夜冷得不像是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