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江枝没想到背对着自己的江宜会看穿自己的念头。
握着轮椅的手悄悄松开了。
就在刚刚, 江枝的确想将轮椅冲下去,然后将这口帽子扣到江宜身上。
江钟国给的时间期限只剩下三个星期,一旦过了时间, 江枝不敢想象他会对宋雪意做什么。
不论是任何伤害,江枝都不允许发生在宋雪意身上。
她看着江宜的背影, 伤口处还贴合着白色纱布,长发散在两侧,被风卷起看起来肆意又洒脱。
既然和谈不成, 那就别怪自己下死手了。
江枝盯着江宜的背影,恶狠狠地想着。
背对着她的江宜感受着这怨毒的视线, 无声地勾了勾唇。
一支烟的时间。
江宜推着江枝回病房。
宋雪意正拉着宋卿的手, 不知道聊到了什么, 正哭哭戚戚掉着眼泪。
一看见爱人落泪,江枝几乎是瞬间就不淡定了。
“卿卿,你怎么能这样?”江枝看着宋卿,佯装诧异:“你一直是乖孩子,是不是因为和江宜呆久了,都学会惹妈妈掉眼泪了?”
江宜看着一回到病房就开始装的人, 有些不满地啧了声。
听见动静的宋雪意擦了把眼泪,连声道:“没有, 是我自己不争气,一说起这个就控制不住眼泪。”
就在刚刚江家母女离开后,宋雪意拉着女儿的手, 聊起了自己的身后事。
人在极限接近死亡后,就会对生命感到畏惧。
宋雪意只叹自己时日无多, 催促着宋卿能早日和邹晋订婚。
这样日后就算是她撒手死了,也不会因为担心女儿一个人孤零零而掉眼泪。
宋卿被母亲的话弄得五味杂陈, 很不好受。
在之前大学时,宋雪意就得过一次重病。
宋卿辗转病着的那一个月里,宋雪意担忧着也累坏了身体。
在宋卿大四那一年,宋雪意查出了乳腺癌,但好在查出来的早,只是初期。
做完手术苏醒后的宋雪意拉着宋卿的手,哭着问她以后能不能常回来看看自己。
也是从这一场大病后,宋卿有了回江城工作的念头。
那个时候宋卿极度厌恶江城,厌恶这座承载过二人所有美好的城市。
所以整个大学期间,宋卿一次没回来过。
但也因为母亲的病,宋卿还是在本硕博连读后,离开了呆了七年的京城,回到江城一高当老师。
对此宋卿的博导非常遗憾,她有心把宋卿培育成自己的接班人。
在所有带过的学生里,宋卿是最出类拔萃的一个学生,美貌和温柔的性格只是她身上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但知道宋卿是因为担心母亲才选择回家乡发展后,博导再舍不得也只好选择了放手。只是叮嘱宋卿如果以后不想做老师了就回京城来,自己的人脉资源随便宋卿使用,也要求宋卿多给她挖几个好苗子回来。
宋卿能力实在出众,入职江城一中后直接将重本率向上提了六个点。
而许意就是宋卿为老师物色的好苗子之一。
现在母亲重病在床,再次提起自己就要不久于人世的事情,宋卿还是有些不忍。
不论宋雪意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养育的自己,这么多年,宋雪意不论是在物质上还是生活上,都从未亏待过宋卿。
只是在知道宋雪意瞒着自己和江枝在一起的事情后,宋卿心里五味杂陈。
“妈。”宋卿轻叹了声,劝道:“您这么多年,不也是一个人生活的吗?”
她突然的开口,是江宜和江枝没想到的。
宋雪意也没有想过自己上一秒还在劝着宋卿结婚,下一秒宋卿就开始劝起了自己。
“妈和你不一样,妈有你啊。”宋雪意声音温柔,拉着宋卿的手:“妈妈只要有卿卿,就什么都不要了,妈妈只在乎卿卿。”
坐在一旁的江枝看着宋雪意这样温柔的模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妈,我不是小孩子了。”宋卿抿了抿唇,淡声道:“您应该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不应该以我为借口而封闭自己。”
宋卿的话语很温柔,字里行间听起来都是对母亲的关怀。
“如果您真的觉得我需要结婚才能安稳度过一生的话。”宋卿语气淡淡:“那您也找一个爱人一起生活吧。”
她的话意有所指,坐在一边的江枝气得脸都绿了。
明明宋雪意这么多年一直在自己身边,一直拥有自己,明明宋卿已经全部知道了,她却还要这样说,是在赌宋雪意会不会摊牌吗?
“雪意。”江枝突然柔声唤了声,只是唤了声雪意,并没有多说。
躺在中间的宋雪意夹在女儿和爱人之间,有些进退两难。
“妈妈说过了,妈妈不需要爱人。”宋雪意纠结片刻,还是选择了女儿:“妈妈只希望卿卿过得好就行了。”
已经知道所有内幕的宋卿只觉得宋雪意这番话听起来可笑,她摇了摇头道:“既然妈妈都能为了我选择单身,那我也能为了妈妈一辈子不结婚,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妈妈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江宜没想到宋卿会这样跟宋雪意对峙,她猛然想起宋卿那天在病房外说的话。
她说江宜不是罪孽,是宋卿的爱人。
她说宋卿会成为江宜对抗世界的第二股力量。
她说她在意妈妈,但更在意江宜。
这些话全都是江枝用可耻的手段让自己听见的,江宜突然有些庆幸那天秘书把手机放在自己耳侧的举动。
好让自己得以躲在屏幕后面,窥探见宋卿的真心。
这么多年,原来不止有自己一个人守着过去啊。
宋卿同样也比自己,还要爱自己。
回忆起那天的话,江宜不自觉地勾起了唇,她突然发现宋卿的嘴巴好硬。
明明这么喜欢自己,却还要装得不在意。
“可是你选择一个人的话,会不会对邹晋不公平?”宋雪意有些心虚,她耐心地劝着:“卿卿,妈妈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幸福。”
“我可以和他分手。”宋卿毫不犹豫,她把宋雪意的话还给她:“妈妈,女儿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您幸福。”
往日的话术在此刻失效,宋雪意从未意识到自己的女儿还有如此倔强的一面。
从小到大的宋卿对自己都是言听计从,她会因为担心自己的身体而放弃在京城的未来回江城,会因为自己的催促,而去结识交往对象,她会因为自己不开心而主动放弃想做的事情。
这么多年,宋雪意已经习惯了用温柔的绳索套牢宋卿,将人控制在自己的身边。
可是为什么现在,这话术好像不管用了呢?
她的卿卿,她的乖女儿,又是在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有独立想法的成年人了呢。
见两个人别扭着,江枝忍不住道:“卿卿,你妈妈才刚刚好,希望你不要这样气她。”
“气她?”江宜忍不住怼道:“人家母女俩谈心,我们这种外人还是不要插嘴的好。”
外人。
好一个外人,江枝怒不可遏地转过头,瞪着站在门口的江宜。
宋雪意不肯在女儿面前承认就罢了,现在居然还轮到江宜来说自己是外人了。
就在江枝气得气息不稳时,她听见了宋雪意的声音。
“好,妈妈答应你。”宋雪意最终还是妥协了,她在女儿的眉眼里看见了不曾见过的倔:“妈妈会接触新的交往对象的。”
江枝万万没想到,宋雪意会松口,明明在宋卿没有来之前,自己暗示宋雪意的是劝宋卿结婚啊,为什么现在会变成宋卿劝宋雪意交往对象?
一切乱了套,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按照江枝预想外的方向发展了。
这种不可控的感觉让江枝很不喜欢。
“好。”得到宋雪意答复的宋卿也不再多坐了,她站起来说:“我会帮妈妈物色新对象的,刚好我们学校有未婚的教授,我会帮妈妈牵线联系的。”
“他是一个很儒雅中年男人,很喜欢妈妈的文章,我猜他会很期待和妈妈的约会。”宋卿说完,挑衅地看了眼江枝,残忍地勾起唇。
江枝同样回瞪着宋卿,眼前这个被自己疼爱着长大的小孩让江枝感到陌生。
她自认为对宋卿已经很不错了,结果没想到宋卿会为了江宜来和自己对着干,居然还要给宋雪意介绍男人。
这和直接打自己的脸有什么区别?
江枝有些不甘心地看了眼宋雪意,满腔的委屈。
意识到爱人的视线,宋雪意有些心虚地闭了闭眼:“大宝小宝没什么事的话就先走吧,我有些累。”
坐在床畔的江枝隐忍着怒气,宋雪意有些苦恼不知道该怎么哄。
宋卿知道自己点火成功,有些得意地笑了笑,应了声好后就牵着江宜离开了。
就在病房门关上的那一刻。
宋卿和江宜听见了江枝满腔委屈的质问。
她问:“姐姐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肯告诉卿卿我们两个的关系?”
原本准备走的两个人脚步一顿。
宋卿和江宜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站在门边停住了。
因为她们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宋雪意要隐瞒这段关系。
第52章
面对江枝的质问, 宋雪意只觉得累极了,她叹了口气反问:“为什么一定要告诉她们呢?”
她的声音有些疲惫,刚刚和宋卿的对话让宋雪意已经心累到了极致。
宋雪意想不通, 一向听话乖顺的小孩为什么会在自己昏迷的时间里就变得不再乖巧,她直觉是宋卿知道了什么。
“我出车祸的时候, 你到底在做什么?”宋雪意不想继续扯下去了,她换了个话题:“为什么联系不上你的时候,也联系不上卿卿?”
江枝刚刚还强硬的态度瞬间软了下去, 她双眼含泪,颤着声问:“雪意你怀疑我?”
眼看着江枝哭了, 宋雪意叹了口气, 抬手擦拭掉江枝的眼泪, 软了声音:“没有,我只是问问。”
“我明明有跟你说过,我父亲来江城了,”江枝的声音一顿,不可置信道:“所以雪意你是怀疑我会对卿卿做什么吗?”
江枝从来都知道宋雪意在意宋卿超过了自己。
她安慰自己一定是因为分开的时间里,宋雪意太崩溃了才会将宋卿当成唯一的支柱。但是没关系, 只要自己回来了,逃出来了, 再也不离开宋雪意,就一定会比宋卿更重要。
可她抱着这个念头过了一年又一年,她无比期望宋雪意会告诉宋卿和自己的关系, 让宋卿改口叫自己妈妈的时候不要再加一个外姓。
但她终究没有等到宋雪意向宋卿坦白的一天,不仅没有, 宋雪意还明令禁止自己将两人的关系告诉孩子,否则她会带着宋卿离开。
死生不复相见。
江枝无法理解宋雪意的想法, 她同样也无法理解宋雪意对宋卿的爱和掌控,明明是个骨子里还流着别人血液,连父亲都不知道是谁的孽种,怎么配和自己分享宋雪意的全部爱。
但江枝不敢在宋雪意面前说这些,她深知宋雪意的脾性,看似温柔的外表下,藏匿着比任何人都要坚毅冰冷的心。
“没有。”宋雪意知道江枝这一哭没个十分钟是结束不了的,她脑子已经被宋卿吵得嗡嗡作响了,现在江枝一哭只让她觉得更烦了。
“那姐姐为什么不肯给我名分?”江枝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问:“难道我们要这样没名没分过一辈子吗?”
宋雪意叹了口气,第一次冷了态度:“当年我们在一起的事情不也搞得人尽皆知吗?结果呢?”
提起当年的事情,江枝的哭一顿,她不知道宋雪意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的京城。
在江枝知道自己结婚的那条报刊是宋雪意亲手撰写的时候心都要碎了,也是在那一刻她对宜程君的恨意达到了顶峰。
她恨所有将自己和宋雪意拆开的人,她恨所有让自己不幸福的人。
所以结婚五年里,她从来不许宜程君碰自己。
就连江宜的存在,也是在回门宴留宿在家那天,江钟国在二人的水杯里下了药,被迫睡在一件婚房里的新婚夫妻,有了夫妻之实。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让江枝彻底恨上了宜程君。
她在家时连一句话也不肯和宜程君讲,将宜程君视为无物,她能和旁人自在的谈笑风生,却将所有的冷脸全都留给了女儿和丈夫。
最终逼得实在是受不了的宜程君主动和江枝提出了离婚。
在离婚的第二天,自杀死在了二人当初的婚房里。
“都是因为江宜。”江枝闭了闭眼,恨恨道:“姐姐还是介意我结过婚对不对?”
听到原因又甩锅到了自己头上,江宜有些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又不是自己逼她结的婚。
宋卿看见江宜无语的表情,有些想笑,抬手牵住了江宜的手。
“我说过无数次了。”宋雪意累极了:“这件事不论是和你过去的婚姻还是和江宜,都没有关系。”
“不公开只是因为我的心病。”宋雪意闭上了眼,声音有些无力:“我不再承受一次独自面对朋友们的问询了,每一个来问我的话都像是一把刀子,在我的心脏上凌迟,更可悲的是,我根本无法回答她们的问题,因为我他爹的根本说不出来为什么我的女朋友一声不吭的把我甩了半年以后再得到的消息是和男人结婚。”
“更可笑的是那条报道还是人指名道姓来让我写的。”
提起过去的事情,就连一贯温柔的宋雪意也控制不住情绪了。
她恨过怨过也怪过,但这一切都在江枝重新回来后不再重要了。
失而复得的爱人,即使有小孩也无所谓,只要江枝还是江枝就好了。
“其实你一直介意的,那你为什么不问我呢?”江枝的情绪也有些失控,她从未想过宋雪意还在介怀当年的事情,明明一切都重新开始了。
听到这话,宋雪意突然冷笑了起来,她觉得好累,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因为一提到过去你就哭啊。”宋雪意的声音有些哑,讲了太多话,喉咙已经干涩不已:“我有试着问你发生了什么,我可以和你一起解决的,可是你不说啊,你只是哭,你哭你自己能来到江城有多不容易,你哭你的难过你的悲伤,但是你从来没有想过我也会难过。”
在江枝刚回来的那段时间,宋雪意也想过问一下过去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失联半年,为什么会一声不吭就分手。
可是每次一提起过去这个话题,江枝就会掉眼泪。
见爱人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宋雪意跟着心疼,几次后,宋雪意也不再提起了。
她是真的不介意江枝的过去,也不介意江枝的任性。她理解江枝的家庭也理解江枝会遇到的压力,她甚至也做好了和江枝一起面对压力的准备。
可是江枝一声不吭的就消失了。
再出现时,江枝也不愿意提起那段过去,甚至连个谎言都不愿意编给自己。
宋雪意突然觉得疲倦,她爱的从头到尾都是大学里遇见的那个阳光开朗的江枝。
那个会坐在江边和湖泊,柳叶,野鸭子讲话的女孩,那个因为写不出校刊跟在自己身后学姐长学姐短的小学妹,也是那个有着相同爱好,只需一个眼神就能心意相通的灵魂伴侣。
可是宋雪意突然悲伤的发现,江枝其实只是一味的在维持着过去,她甚至连自己心中所想都不知道。
从什么时候两个人不再出去逛公园对着月亮写诗了呢,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彼此产生间隙被大雾隔开的呢。
宋雪意不知道,她觉得可能是自己太累了吧,脑子已经不允许自己在过载去纠结到底爱与不爱这个话题了。
她只想平平淡淡的,守着江枝和两个小孩,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
“所以你从来没有坚定的选择过我对不对?”江枝哭花了脸,她哭的也有些累了,可是一直哭到现在,宋雪意居然没有帮自己擦眼泪,也没有低头哄自己,而是这样任由自己哭着。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江枝没有发现宋雪意因为自己的这句话变了脸。
终于累极了的宋雪意长叹了一口气,淡声道:“江枝,你只说你自己辛苦,可是你从来不知道我承受了多少。”
宋雪意是很典型的小镇做题家,在高考前她和往前普通的高中生一样。
她生长在一个封建迂腐的家庭里,父亲酗酒赌博,因为宋雪意不是儿子而和宋白梅离心分居,自己在外面重组了家庭。
对于宋雪意来说,父亲这个角色同万千人家里的一样,是个寄生于家庭里的‘活死人’只听其名不见其人。家里的生活重担落在了宋白梅一个人身上,她靠打三份零工一直将宋雪意供上了高中。
而宋雪意也不负众望凭借着优秀的成绩,成了江城市状元,考入了京大文学系。
在没有遇到江枝前,宋雪意就已经做好了一个人过完这一生的准备。因为深知母亲在家庭里承担的苦难,所以她对男人天生没有好感,更别提兴趣了。
她的目标就是留在京城,成为京城日报的主编,然后把母亲接来享福。
直到那年文学社加入了一个小学妹。
十七岁的年纪是那样美好活泼,在介绍起喜欢的事情时,眉眼间的骄傲和自豪是那样明艳动人。
宋雪意不受控制的被吸引了,在学妹成人日那天,学妹表了白,学姐接受了。
那是宋雪意第一次有了保护一个人的想法,所以在母亲催促她恋爱时,宋雪意第一次跪在了母亲面前,和她坦白了自己喜欢女生的事实。
宋白梅没有念过书,对待新世界的观念还是不太能接受的,她抱着女儿哭到几乎晕厥,然后罚宋雪意跪在外公外婆的灵位前忏悔。
可宋雪意不松口,跪了三天也绝食了三天。
最终宋白梅心疼女儿,点头同意了。
宋雪意对母亲承诺,会事业有成然后带着喜欢的女孩回家。
可是终于等到江枝大学毕业那天,江枝却消失了。
爱人消失了,宋雪意的事业也被人打压了,她写的文章被无故撤档,发出去的稿件退回,就连已经谈好的出版书号也被压下了。
事业和喜欢的女孩都没有了,宋雪意带着满身伤痕回了家。
“江枝。”宋雪意叹了口气:“我累了。”
第53章
听到这话, 江枝一顿,整个人如遭雷击,就连眼眶里的泪都忘了眨出来。
宋雪意说她累了
累了。
江枝不敢细想这个累字后面有没有包裹着别的含义, 她脑海里冒出的最坏的那种含义。
“学姐你不要我了吗?”江枝的声音带着些许恐慌,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挽救现在的局面, 来改变宋雪意说的这声累。
江枝从未想过宋雪意会有说累的这一天。
当初被江钟国关在阁楼,被迫嫁给宜程君,所有的一切和不公, 她全都是靠着对宋雪意的想念才撑过来的。
明明横在二人之间的那么多阻碍都被清扫了,明明幸福近在咫尺, 明明马上就可以再也没人能拆开彼此了。
宋雪意却说她累了。
江枝摇着头, 眼睛里的泪不需要再挤就簌簌落下来, 她牵着宋雪意的手,哀求着:“学姐不能,你不能不要我,你不能”
人前干练又知性的江市长在此刻变成害怕的小孩,她紧紧牵着爱人的手,祈求着爱人不要将自己抛弃。
江枝哭得十分痛苦, 隐忍在喉咙里的哀嚎像一只受伤了的兽。
温热的泪水滴到手心里,宋雪意到底还是狠不下心, 她抬起手轻轻为江枝擦去眼泪:“别哭了。”
看着江枝哭的这么痛苦,宋雪意还是会心疼。
再怎么说,对方也是和自己相处纠缠了半生的爱人。
人生中最好的那段时光, 是在江枝身边度过的,开朗又活泼的江枝像个小太阳闯进宋雪意的世界, 即使这轮太阳背后藏匿着自己看不见的东西。
宋雪意还是选择了原谅,她轻声哄着:“我只是说我身体累了, 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多心。”
“那你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江枝将脸贴在宋雪意的掌心,像孩子似的耍赖:“你说你永远只爱江枝一个人,永远不会离开江枝。”
“我当然只爱你一个人啊。”宋雪意擦拭掉她的眼泪,柔声道:“永远不会离开。”
得到承诺的江枝哭得更大声了。
在这一刻,在宋雪意面前,她不是市长不是女儿不是母亲,只是江枝。
只是宋雪意的爱人,江枝。
听着江枝的哭声和二人的互表心意,宋卿扯了扯江宜的手,轻声说:“走吧。”
再不走估计就要听到更多互相表白的爱语了。
宋卿还是不能接受这件欺瞒,自己像傻子一样被这段关系愚弄至今。
在过去她将母亲的所有不幸福都归结于自己,认为是自己的原因才导致母亲无法拥有普通人的幸福。
可现在看来,宋雪意所表达出来的惨都只是做给自己看的。
母亲用女儿的爱,变成最残忍的纽带,牢牢将女儿拴住,妄图掌控女儿的一生。
二人没有回病房。
江宜知道宋卿现在心里肯定不舒服,她牵着宋卿径直下了楼。
两个人没有乘电梯,而是一层一层踩着台阶。
“你当时知道的时候,是不是很崩溃?”宋卿突然无厘头的问出声。
江宜嗯了声:“不过当时知道的太多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先崩溃哪件事。”
她用玩笑的语气讲出来,将过去描述的风轻云淡。
那一夜的暴击让江宜的人生发生改变,时至今日仍旧残留着后遗症。
“笨蛋崽崽。”宋卿叹了口气,有些无力:“以后遇到这种事情,不许一个人扛着。”
江宜笑着点头,应了声好。
今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江城医院的小花园里有零零散散几个溜达的病人,穿着病号服坐着轮椅或杵着拐。
对比起来,宋卿和江宜健全的不像病人。
“那当年你去伦敦找我的事情,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江宜迈下最后一节台阶冲宋卿伸出手,暖阳洒在她身上,让她发出舒服的喟叹。
宋卿抬手搭在江宜的掌心,和她并肩站在一起。
阳光洒在两个人身上,二人同时闭上眼,仰面对着光来的方向。
“因为我没想过还有机会见到你。”宋卿闭着眼睛,语调慢慢悠悠的。
当时她一个人行走在伦敦街头,按照标出来的学校一家一家找。
偌大的校园,宋卿逛了又逛,她乘巴士穿过伦敦的每一条街道,带着失望的消息赶往下一个学校。
她乞求老天给自己幸运,能在大街上与江宜擦肩而过。
又或者可以在教室拥挤的人群里一眼将她锁定。
但可惜,天不遂人愿,一直到宋卿用完了所有的假期,寻找完最后一所学校,走完伦敦的最后一条街。
也没有见到她想见的人。
在离开伦敦的那个下午,来了一周的宋卿第一次遇到伦敦的雨。
阴沉沉的天,路上的行人并不撑伞,很自由的漫步在城市的暴雨中。
完全不同心境的宋卿茫然地行走着,在雨落下来的那一刻压垮了她最后的防线。
一个在公共场所连大声讲话都做不到的女孩在暴雨的街头嚎啕大哭。
哭到看不过眼的路人来送她雨伞和手帕,有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国人,也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却唯独看不见那个朝思夜想的人。
宋卿其实计划过第二次寻找,在大四毕业那一年。
她吸取了第一次的教训,这次她预留了半年的时间,她想在每一个学校呆上一周,以防恰巧那天江宜没出门。
只是在还没有出发时,宋雪意就生病了。
再然后,博士毕业的宋卿就回了江城。
所以宋卿没有撒谎也没有讲气话,因为她真的没想过有一天会再遇到江宜。
“好巧,我也是。”江宜握紧了宋卿的手,慢悠悠地睁开眼,暖阳有些刺眼,逼得她落下一滴生理性的泪水:“但人的预感不准,老天是不会允许爱人分离的。”
宋卿被她逗笑,“老天连爱情也管?”
“当然。”江宜牵着宋卿往前走:“专管我们两个的,月老把我们的红线焊死了,这辈子都不会断,除了死亡没有东西可以把我们分离。”
她说得骄傲又肯定,宋卿的心脏突然抽痛了一下。
刚刚还微笑着的人笑意凝固在唇边,宋卿抬手轻轻搭在自己的心脏处,重复着江宜的那句唯有死亡可以将我们分离。
老天啊,为什么要在自己最绝望时又给自己希望呢。
现在明明一切都好起来了,为什么自己的身体却坏掉了呢。
江宜并不知道宋卿心中所想,她牵着宋卿在小花园里乱逛,鹅卵石路边有两个小女孩举着棉花糖在吃。
和熙的风吹拂而来,宋卿长叹了口气重新睁开眼。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珍惜吧。
一阵刹车声,前方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从那一排停着的黑色红旗车上下来不少穿着军装的女兵,各个短发军装,修长的腿包裹在迷彩服里,为首的两位胸前还挂着枪。
这么大阵仗引得路过的人纷纷回头看。
站在风中的女兵们身高腿长,各个都有一米八往上走的身高,站在风里就像挺立的白杨。
宋卿的视线被吸引,她轻轻拍了拍江宜的肩膀,轻声提示着:“崽崽你看那边。”
江宜的视线还跟着那个举着棉花糖的小孩走呢,被宋卿拍了拍回过头,看着一排排飒爽的女兵,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中国人好看热闹似乎是天生的,江宜牵着宋卿,低声说:“姐姐我们走近去看看。”
“啊,这不好吧?”宋卿嘴上说着不好,挽住江宜的肩膀走的不比她慢。
姐妹俩狗狗祟祟的走近那排女兵,江宜眯着眼睛看车牌,总觉得这串连号有些熟悉。
“京A”江宜还没定睛看完,原本站在她不远处的女兵们像是得到了指令一样转过身,踢着正步朝着江宜走来。
看着朝着自己走来的女兵,扑面而来的压迫感震得宋卿拉着江宜往后退了几步。
耳机里似乎又传来了新的指令,刚刚还整齐划一踢正步的女兵突然散了队伍,大步流星的朝着江宜走来。
为首的两个女兵交换了个视线,没有背枪的那个一个箭步过来,说了句得罪了以后将江宜打横扛到了肩膀上。
被抓住的那一刻江宜下意识向宋卿靠过去,可惜女兵的肌肉线条都是实打实的,和她这种个人健身玩家不同。
江宜被九十度折叠,靠着兵姐姐肩膀上哀嚎:“清汤大老奶!我只是来看个热闹啊——”
“江宜!”见人上来就抢人,宋卿没有丝毫犹豫立马扑过去:“军人姐姐我们什么都没干,也没有拍照跟议论,只是看了看,您不能这样对她,她脑袋上还有伤!”
宋卿的声音刚落,原本还扛着的江宜被换了个姿势,变成了温柔一些的公主抱
迷彩军装下包裹的肌肉线条完美又漂亮,兵姐怀抱结实又有安全感,如果对方不是陌生人的话,这个画面还蛮浪漫的。
耳机里似乎说了什么新的指令。
站在宋卿身边的女兵冲另一个兵使了个眼色,“颂姐说顺手一起扛了。”
视线还紧紧跟着江宜的宋卿也被人给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两分钟不到的时间,所有女兵收队回到车上。
车门关上,装着江宜和宋卿的车开动。
站在原地啃着棉花糖的小女孩那一口糖水还没咽下去,刚刚看热闹的两个人就凭空消失了。
第54章
宽敞的车内并没有江宜和宋卿想象中那样拥挤。
车门关上的那一刻, 除了开车的司机外,只有刚刚把宋卿和江宜扛进来的那个女兵跟着车。
宋卿和江宜交换了个视线,军人自带威严, 二人谁也不敢出声。
后面被丢进来的是宋卿,她下意识将江宜护在自己身侧, 用刻意挺直的背脊将女兵和江宜隔绝开。
江宜冲宋卿挑了挑眉毛,眼睛眨呀眨,用眼神问——姐姐, 为什么要抓我们?
接收到眼神问询的宋卿眨了三下眼睛,又微微侧了侧脸挑了挑眉——不知道, 可能是因为我们看热闹?离太近了?
两个人的小动作女兵并看不懂, 但感受到坐在身侧人的紧绷, 主动开口道:“江宜?宋卿?”
见自己的名字被念出来,江宜和宋卿正交流的眼神稍停,有些微怔。
“您们不用害怕,只是宜上将想见您们。”女兵的声音清脆,讲起话来一板一眼,带有公事公办的严肃:“她说她很想念您。”
宜上将?
江宜在脑子里飞速搜索着这个名字的记忆, 唯一能对得上号的好像就只有自己的姑姑宜程颂了。
尽管时间过去二十多年,但江宜仍旧能清晰回忆起和她的记忆。
记忆里这个姑姑十分的宠溺自己, 虽然常年在军队见面不多,但对自己可谓是百依百顺有求必应。
童年里为数不多的爱和柔软都是这个姑姑给予自己的,她会将自己举过肩膀, 让自己坐在她的肩头去天安门升旗,会在幼儿园需要家长出席时, 穿着军装来为自己撑场面。
只因为自己和同龄人吹嘘自己的姑姑是军人。
原本还嘲笑江宜吹牛的小孩在看见宜程颂的军装和勋章上的一排星星时肃然起敬,从那以后幼儿园的小孩对江宜变得唯首是瞻, 让小小的江宜混成了幼儿园的霸王。
虽然只混了两年不到就转走了,但那段时间可谓是江宜人生高光的开端。
现在想来自己这样臭屁的性格,多半和小时候姑姑对自己的腻歪和撑腰有关。
只可惜一别二十二年,再未见过。
正当江宜还想多问几句时,车已经稳稳停在了一家庄园前。
白墙黑瓦的苏式庭院,外侧围满了站岗的军人,清一色的飒爽女兵,排面实在震撼。
江宜牵着宋卿下车,二人还穿着愚蠢的睡衣,一个小碎花一个小熊,唯一体面点的就是江宜穿了个羊毛开衫,宋卿挽起了头发。
“我第一见这么大场面。”江宜由衷地感叹着:“早知道换衣服了。”
“我上次见这么多军人,还是在祖国一百周年升旗礼的时候。”宋卿也有些不好意思,她看了眼自己的小熊睡衣,又看了眼江宜的小碎花,由于江宜比自己高,睡裤还短一截,漏出她白皙的脚踝。
她还从未这么不体面过,穿着个睡衣就这样跨了半个江城。
穿戴整齐的女兵并不知道两个人的心理活动,也并不催促,只是站在二人身后。
从一排军人中走出一个穿着新中式服装的人,看上去似乎是这个庭院的服务生:“宜上将已经在里面等候二位了,请二位随我进去。”
这波属于是被架在火上了,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了。
江宜握紧宋卿的手,二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后抬脚跟上了服务生的脚步。
庭院非常大,是十分标准的中式四合院布局,数不尽的女兵将内里的院落围了个水泄不通。
回廊入眼几乎望不到头,将自然的山水花木和人工建筑融为一体,蓝天白云下,人工湖景里还偶尔跃起几只肥锦鲤。
当真应了那句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幕帘无重数。
宋卿是理科类老师,对文学方面涉猎并不深,但仍旧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尤其身侧一个个威严飒爽的女兵。
两个没见过这种大世面的小孩紧紧牵着彼此的手,穿着愚蠢的睡衣跟着服务生走着。
“就是这间。”服务生在一扇门前停住脚,礼貌地叩了叩门后,将门推开了,并弯腰做出请的姿势:“宜上将正等着二位呢。”
入眼的奢华程度并不减外面,只是不同的是屋内并没有外面那么多女兵。
江宜抬起眼,看向端坐在屋中央的人。
女人的穿着和其余女兵都不一样,黑色漆皮军靴包裹住精壮有力的小腿,笔挺的军装将她的背脊衬得十分宽阔,即使是随意坐着都气场全开,十分震慑。
“宜上将,人已经到了。”女兵在身后出声,响亮的一嗓子将两个小孩吓得一惊。
被称做宜上将的女人正坐在茶台旁边,煮沸了的水咕噜咕噜,半挽起的袖子下露出劲瘦的手臂捏着茶碗。
在听见开门声响时,手中烫盏的动作微停,抬眼看来。
宜程颂第一眼就看见了江宜,一张年轻又美丽的脸,眉宇间并没有自己弟弟那样的病弱气,尤其是那双有些上扬的眼尾,眉宇间的张狂和桀骜几乎无法掩藏。
尽管她此刻正穿着一件童心十足的小碎花睡衣,裤子还短一截,露出的脚踝看起来有些清瘦。
看见侄女的那一刻,宜程颂的手忘记了动作,她第一想法就是,这女孩好瘦,和自己的兵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这么些年没人给她饭吃吗?
还有这个衣服,平时就穿着这种衣服出门吗?
宜程颂打量着江宜的同时,江宜也毫不胆怯地回望着她。
尽管外面的女兵各个英姿飒爽,但和眼前这个人的气场还是不能相比。
尤其是望向自己的那双眼睛,锐利似鹰。
宜程颂的五官很英气,齐耳的一刀切短发挽起一边在耳后,漏出红润饱满的耳垂,胸前几乎挂不下的军衔叫人移不开眼。
“你居然还肯来见我。”宜程颂将悬停了半天的杯盏放下,主动开口:“姑姑很意外。”
“啊?”江宜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她看了眼站在自己两侧英姿飒爽的女兵,跟人墙似的堵住了所有能跑的出口:“不是您绑我们来的吗?其实我们还可以有不来的选择?”
她话音刚落,宋卿被她的坦白吓到了,轻轻扯了扯江宜的手,示意她注意言辞。
宜程颂没想到江宜会这么坦率,轻咳了声:“当然没有。”
她这话说得理直又气壮,倒是把江宜给噎住了。
宋卿抬眼打量起眼前的女人,论眉眼来看,宜程颂更像是英气版的江宜,常年野外作战将她的肤色晒成健康的小麦色,一双黝黑明亮的眼眸看着江宜时,如鹰般锐利。更重要的是宋卿总觉得这张脸好熟悉,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
“你们动手了?”捕捉到江宜说的绑字,宜程颂瞬间站起来:“伤着了吗?”
不站起来就已经十分有压迫感了,这一起身,一米八五往上的上高几乎要宋卿仰着脸去看了。
腰间的皮带似一个分水岭,掐出窄瘦的腰际,标准的九头身。
“没有。”宋卿立马接话道:“她们很礼貌的。”
即使最开始的动作有些许粗鲁,但在听见宋卿开口后,明显的姿势变动和下意识的避开伤口,举手投足里都包含着不易察觉的体贴和谨慎。
宋卿开了口后,宜程颂将视线挪到江宜身侧的人身上。
很标准的南方美人长相,远山眉秋水眸,即使是站在出挑的江宜身侧也让人忍不住分出余光去看。
“没有就好。”宜程颂摆了摆手,示意门口的女兵将门关上。
房间内只剩下她们三个人,没有了人墙似的兵,江宜也变得自如起来,她拉着宋卿坐到了宜程颂对面。
“找我们有什么事吗?”见人没有攻击性,江宜开门见山地问:“看样子您似乎是匆忙赶来的。”
江宜注意到宜程颂未脱的军装上的勋章,谁会穿着这一身衣服大摇大摆来抓人啊。
“聪明。”宜程颂点了点头,边分茶边说:“我的确是刚结束了个会赶来的。”
宜程颂今年刚提进中央的军委委员,现在是休假回来授勋的,在她刚结束会议时,手下人说查到了关于自己侄女的消息。
那个十年前就人间蒸发了般的小侄女,现在在江城医院心内科任职。
宋卿还在脑子里搜索着宜程颂的脸,她总觉得自己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
“那你猜,我为什么要来找你?”宜程颂将分好的茶先递给宋卿,然后又放到了江宜面前。
江宜看着宜程颂和自己相似的脸,猜测道:“因为我是你侄女?”
“不仅如此!”宜程颂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因为你是我选定的接班人。”
她的语调很平缓,说完轻轻吹着杯子,神色很坦然。
宋卿终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了,她看着宜程颂的脸,将人和百年国庆仪式上发言的一级上将对上了脸。
一级上将好厉害。
看着眼前一级上将为自己亲手倒的茶,宋卿小心地端了起来,准备细细品一番。
“为什么?”江宜下意识地问出声:“你自己没孩子么?”
按照宜家现在在京城的地位和日后随着宜程颂官职的迁升,宜家想要什么继承人找不到,为什么非得上赶着来找自己。
宋卿已经习惯了江宜对宜程颂这样的直言不讳,时刻准备着为人圆场。
谁料被这样问的宜程颂非但没有半分不悦,反而一脸认真地说:“因为我和你俩一样啊。”
她端着茶杯的指节纤细修长,左手无名指处有一枚婚戒,款式很旧看上去似乎戴了很多年,但因为爱惜得当仍旧光洁如新。
宜程颂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不明显吗?”
“啊~”江宜叹了声,一副我都懂的表情:“您也不直。”
噗嗤——
宋卿一口茶刚喝进去,还没来得及咽就被呛了出来。
第55章
宋卿这一声咳嗽把江宜给吓坏了, 她一边扯过纸巾轻轻搽着宋卿的唇,一边拍抚着宋卿的背哄道:“是不是太烫了?还是这茶太呛?”
看着刚刚还怼着自己的人瞬间切换了一副态度,变得关切又温柔。
宜程颂看着她俩的视线多了份‘嫌弃’。
啧, 这俩崽子,怎么还秀起恩爱来了。
猛咳了一阵的宋卿终于缓过来了, 她轻轻摇了摇头,一双秋水眸蓄满了泪,咳红了眼尾浸红了唇, 看上去分外惹人怜。
宜程颂的视线落在宋卿身上,心里也不自觉泛起了怜惜。
侄女这个小女朋友当真漂亮, 宜程颂虽然长年累月扎在军队里, 但见过的场面结识的人数不胜数, 宋卿在她认识的美人里算是能掐尖的存在了。
“我没事儿。”宋卿轻咳了声,终于顺过气儿:“只是喝急了点。”
茶水不烫也不呛,宜程颂泡茶的功夫一绝,入喉的茶水沁润又清爽,丝毫没有半分茶涩味。
之所以咳实在是因为这姑侄两个的话题太跳跃了,她还是第一次见这种, 许久未见的亲人第一面先坦白自己性取向的。
还真是一点旧不用叙直接扔重要信息啊。
宋卿原以为江宜的亲戚会和江枝一样,都是体面正经, 让人紧绷的存在,可是眼前这个姑姑显然不是这样的。
江宜并不知道宋卿心中所想,有些嫌弃地瞥了眼茶杯, 哄道:“以后出门我还是给姐姐备上保温杯吧,这种茶也要少喝的。”
眼看着人秀恩爱还不够, 又嫌弃起自己的茶叶了。
宜程颂忍不了了:“诶诶诶,够啦啊两小崽, 再弄下去就亲一起了,要不要我回避啊?”
“可以吗?”江宜在刚刚那一秒的确很想亲亲宋卿,被茶水呛红的眼和润透的粉唇,实在是勾人。
被江宜半圈在怀里的宋卿有些不自在,悄悄红了耳尖。宋雪意家教极严格,在长辈面前宋卿别说是喝水呛了,就连讲话都是不能大声,且字字都要带着敬语的。
可面前这姑侄两个人差着二十多岁,讲起话来却和同龄人没区别。
“当然——”宜程颂嫌弃地啧了声:“不可以啦!你这小崽子二十多年没见我了,倒是一点没跟我生疏,还是对我这么无法无天。”
想偷失败的江宜遗憾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您还是太封建了。”
说来也奇怪,明明两个人这么久没见了,可江宜对宜程颂就是没有半分陌生感,连玩笑都能随口开出来。
封建两个字砸在刚见就出柜的宜程颂头上,将她气乐了:“你这小崽子,看样子是忘了姑姑小时候的皮鞭炒肉是吧?”
“姐姐你看她还打孩子。”江宜拉着宋卿的肩膀就往人身上靠:“你说我也太苦了吧,粗鲁的姑姑,偏激的妈,破碎的家庭,柔弱的我。”
宋卿被她逗笑,轻轻抬手抚上江宜靠过来的侧脸。
“我真受不了你们俩了,这么滑稽的情侣装也是第一次见,你等我老婆来的吧——”
就像是心有灵犀似的,宜程颂话音刚落,清脆的高跟鞋声在回廊上遥遥响起。
随着高跟鞋的声音,清丽的女声骂起来:“宜程颂!谁允许又带这么多人把我院子围了的?我以后生意怎么做!”
被点了大名的人也不恼,诶嘿一笑:“我老婆来了。”
刚刚还随意坐着的宜程颂立马坐直了身体,整理着仪容。
见人的重视程度以及越来越近的高跟鞋声,坐在沙发上的两个崽一齐抬头,望向门口。
紧闭的门被推开,推门进来的一道倩影清晰在眼前。
如墨般黑浓的长卷发,殷红的唇,盈盈一握的腰身隐在苏绣的旗袍里。
宋卿和江宜双双看直了眼,女人身后的苏式林园的院落成了点缀,漂亮的像九十年代海报里走出来的女明星似的。
惊艳众人的女明星手里捏着个礼物盒子,仍旧还骂骂咧咧着:“宜程颂,你好大的官威啊,耍到老娘头上来了是不是?”
“怎么会啊九老板,我怕您都来不及呢。”宜程颂站起来,张开手就要去抱人。
女明星用手里捏着的盒子将宜程颂的手打落,嫌弃了句:“走开。”
高跟鞋声渐近,女人径直朝着坐在沙发里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走去。
“哟,小妹妹。”女人在江宜身侧停下来,抬起手轻抚上江宜细嫩的脸颊。
细白如葱段的指节根根分明,指尖上的酒红色长甲轻轻滑过江宜的脸,所过之处留下手腕上的浅浅茉莉花香。
“极品。”女人摸完江宜,抬手就要去摸宋卿:“这个妹妹更漂亮——哎呀。”
啪叽——
就在女人的长指甲要抚上宋卿脸时,被江宜冷冷拍开。
“这位女士,请注意您的言行。”江宜将宋卿紧紧搂入怀里,不客气地看着女人,眼神里是不掩饰的厌恶。
“江小宜小朋友。”女人抬起被拍得有些发麻的手,点了点江宜的鼻尖:“没礼貌,我是你姑妈。”
宋卿盯着那双点过江宜鼻尖的手,眼神暗了暗。
“姑妈?”江宜皱了皱眉,看向站在女人身后的宜程颂。
宜程颂连连点头,站到女人身后一起谴责:“就是就是,这是你姑妈。”
“你好,我叫云九纾。”女人伸出手,等着与人相握。
江宜不愿意抬手,仍旧满脸戒备。
“您好,宋卿。”被江宜护在怀里的宋卿抬起手,冲人礼貌一笑。
两手礼貌交握后,云九纾轻轻捏起宋卿的手抬起,低头送了个吻落下:“好乖乖。”
看着宋卿白净的手背上印着一枚显眼的红唇,江宜的表情瞬间不淡定了,她抬起眼满脸错愕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云九纾看着江宜的表情,挑衅地扬了扬眉:“怎么,你也要?”说罢她竖起两根指腹,在唇上印下一吻冲人飞了个吻:“不能多亲,口红花了不好看。”
江宜还是第一次接触云九纾这样的女人,被惊得讲不出话,怼人的词到嘴边硬生生堵着了。
“你小侄女真可爱,长得也比你好看,就是穿的傻了点。”云九纾调戏完江宜,终于肯转过身把脸给宜程颂了:“哦,旁边的小女朋友穿的也很傻。”
坐在一旁还在震惊的两小只:怪女人
等在九老板身后的宜程颂轻咳了声,笑得谄媚:“还是九老板最好看,江城第一美人可不是盖的。”
“别以为你贫嘴我就会饶过你让我拿快递的事,还有你赶快把院子里的人撤了,每次都搞这么大阵仗,我怎么做生意?”云九纾哼了声转过脸。
“来,江小宜,这是你姑姑特意给你准备的见面礼哟。”堪称川剧变脸的云九纾将礼物盒送出去,满眼期待地等着人接。
江宜还记恨着她刚刚亲宋卿的事情,哼了声不肯动。
“崽崽。”宋卿低声唤了声,轻轻拍了拍江宜的手背:“听话,接礼物。”
看着宋卿开口,江宜才不情不愿地双手朝上,接下那个大礼物盒。
接过礼物盒,江宜闷闷地说了声谢谢。
盒子很轻,被彩色的包装纸缠着,看上去似乎有些年头了,彩纸最上方缀着的蝴蝶结都有些褪色。
“感觉准备的有点迟了。”见江宜双手接下了那个礼物盒,宜程颂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站到了云九纾身后。
刚刚还嫌弃她的云九纾主动后退一步,靠近她怀里:“没事儿,江小宜会喜欢的。”
对待礼物一无所知的江宜轻轻晃了晃,听到里面的声音后,仍旧无法判断是什么。
她将礼物搁到茶台上,A4纸般大小的礼物盒,江宜小心翼翼地扯下礼物丝带,将盖子给打开。
礼物入眼的那一刻,江宜怔住了。
坐在身侧的宋卿对江宜的反应有些意外,微微凑过去,看着礼物盒里的东西时也愣住了。
“喜不喜欢?”宜程颂有些忐忑,还有些抱歉:“不好意思宝宝,当年姑姑碰见临时任务,所以这个礼物一直拖延到了今天。”
盒子里并不是什么稀奇的物件,甚至可以用普通和老旧来形容。
江宜的心一颤,小心翼翼地抬手将盒子里的礼物给捧了出来。
她捧起礼物的手有些抖。
这是一个关节处可以活动的芭比娃娃,半个手臂那样大的长度,蓬松的金色长发,浅粉色的公主裙。
盒子里还散落着的芭比娃娃的包包,耳环,高跟鞋等等。
娃娃是现在小孩已经玩到不流行的款式了,甚至在二手平台上都很难再买到了。
但却是江宜五岁生日时缠着江枝,掉了好多眼泪都没有换来的公主。
这是一份为五岁小女孩准备的礼物。
在迟到了二十二年后,送到了二十七岁的江宜手上。
“姑姑”江宜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哑,染上了就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哭腔:“原来您还记得。”
征战沙场多年被赋予女杀神的,就连受重伤都没掉一滴泪的宜程颂被江宜这声姑姑瞬间惹红了眼眶。
第56章
“宝宝。”宜程颂轻叹了声, 看着江宜的眼神满是疼惜:“是姑姑来迟了。”
那年宜程颂正出着任务,突然觉得心脏闷得慌,她的休假报告还没打下来, 就传来了家里出事的消息。
等她从青海赶回京城时,看见的就是宜程君的尸体。
相传双生能感知到对方的情绪, 在一方承受巨大痛苦时另一方也会受到波及。
在宜程颂心脏最不舒服的那天,就是宜程君和江枝离婚的那天。
宜家姐弟自幼就是圈子里被称赞的别人家的孩子,姐弟俩出生时间只差一分钟。
姐姐天资聪颖, 胆识过人,以她那一届的京城状元身份考入军校。弟弟身体弱比姐姐晚一年入学, 但成绩与姐姐不相上下, 次年也以状元身份考入京师大。
两年出了两个状元, 那几年宜家可谓是风光无限。
可自从宜程君去世,原本联姻的江宜两家破裂,江家背地里下死手整宜家。
那年本该迁升的宜程颂突然被停职调查,接着又被调出京城驻扎边境。
等宜程颂一路苦熬再次回到京城时,已经是十二年后了。
她次次用命换功绩,又次次从鬼门关里闯过来。
最严重的那次心脏被弹孔打穿, 一天内下了十次病危,就连盖她用的国旗和骨灰盒都准备好了, 可宜程颂又奇迹般活了下来。
好像是死去的弟弟在天保佑着她,寻找侄女也成了苦撑宜程颂拼命的唯一支柱。
等宜程颂康复后回京城授勋,看着那张火遍全网的红底证件照时, 宜程颂从未如此兴奋过。
只是等她结束了表彰大会赶去江城时,江宜已经人间蒸发了。
江宜的出境记录停留在伦敦, 云九纾连夜出国,苦苦寻了半年无音讯。
打这起, 宜程颂就正式向江钟国开战,先是打落了江钟国的候选人,接着又将江钟国熟悉的老友一一整下马。
昔日人人羡艳的江宜两家,成了水火不相容的死敌。
可这十年里,江宜仍旧没有消息。
偌大的地球上,寻找到一个消失的小孩,就像水滴坠入大海,根本无从下手。
这一次再次得到江宜的消息,还是跟着江钟国的眼线传回来的。
只是让宜程颂没想到的是,江钟国居然会对江宜下这么重的死手。
看着侄女脑袋后的伤口,宜程颂对江家人的杀念燃到了最顶峰。
“不晚的姑姑。”江宜哎哟了声,将娃娃抱进怀里:“我很喜欢这个生日礼物,五岁的江宜也很喜欢。”
宋卿抬手轻轻擦掉江宜眼角的泪,眼神里也是满满的心疼。
这么多年,最懂江宜的人就是宋卿了。
她见过风光得意,意气风发的江宜,也见过偷偷掉泪,满腹委屈的江宜。
眼前这样压制着难受,强撑出笑颜的江宜最让宋卿心疼。
“乖崽崽,想哭可以哭的。”宋卿将人拥入怀,轻轻拍抚着江宜的背脊哄着。
江宜将头埋在宋卿肩膀上,两滴泪垂进了宋卿的衣襟。
这是少年时江宜最渴望的礼物,娃娃背后藏着的是缺席了二十余年的疼爱。
宜程颂实在受不了了,哎呦了声轻轻擦掉了眼角的泪:“宝宝,让姑姑抱抱。”
伏在宋卿肩上的江宜吸了吸鼻子,平复着心情。
“崽崽乖,姑姑很想你。”宋卿轻轻拍着江宜的背,温柔地哄着:“去抱抱她好不好?”
江宜长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她将娃娃放在宋卿怀中,站起来朝着宜程颂走过去。
阔别了二十二年的姑侄二人紧紧拥抱着彼此,在这一刻宜程颂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决堤。
她轻轻拍抚着将江宜的背脊,哭得像个小孩。
上次见江宜,还是宜程颂请了假陪江宜过儿童节。
不满五岁的小孩抱着自己的腿一声声亲热地叫姑姑,姑姑长姑姑短。
粉白的小脸蛋,堪堪只到小腿的身高。
可爱的鬼灵精和自己讨要生日礼物,要关节会动的芭比娃娃,还要给芭比娃娃买裙子买鞋子买包包。
这是小侄女第一次主动要玩具。
宜程颂当晚就叫人去买了,原以为很快就能送出去的礼物却拖了这么多年。
再见面时,娃娃早已经过了时,小侄女也已经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大女人了。
云九纾看着相拥的姑侄二人,视线在江宜后脑勺的伤口上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杀意。
眼看着宜程颂越哭越失控,搂着江宜的动作也越来越紧。
恨不能将这个失而复得的小侄女融入骨血,永不分离一般。
宋卿体谅她们久别未见,但看着江宜一点一点涨红的耳垂和脑后的伤口,宋卿还是有些担心。
“好啦!”云九纾注意到宋卿眼里的担忧,即使叫停了:“你这个手劲儿平时抱得我都疼,别再把孩子勒出个好歹来!”
江宜的确被勒得有些无法呼吸,宜程颂常年练兵又正值壮年,拥抱的紧密程度的确超乎了江宜的承受范围。
可是宜程颂没有抱够,根本不肯撒手。
“够啦够啦!”云九纾见人不听,轻拍了把宜程颂的背,“我说话你听不见?”
最后一句话明显没了笑意,宜程颂吸了吸鼻子,万分不舍的将人松开了。
看着侄女被勒红了的脸,宜程颂有些心疼:“你这孩子,难受怎么不说?”
江宜却摇了摇头,“不难受,我也很想姑姑。”
“宜程颂你看看孩子多乖。”云九纾一拍手:“好啦,两个崽是不是没有吃午饭?我猜你们是被她的人绑来的吧?”
自家老婆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宜程颂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后脑勺。
“姑姑怎么知道的?”江宜有些意外,宜程颂的兵下手非常温柔,根本没有任何粗鲁的痕迹。
“因为她当年也是这样绑得我。”云九纾啧啧两声:“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换个手段。”
她这一句将宜程颂的老底掀了个干净,两个崽子眼睛里燃起汹汹的八卦之火。
“咳,九老板肯定备饭了吧。”宜程颂轻轻牵起爱人的手,小声道:“老婆,饿饿,饭饭。”
云九纾哼了声,甩开她:“没你的份,这是我给两个崽备的。”
她轻轻拍了拍手,原本关着的屏风被推开,包厢里的另一端打开门,一排排服务生端着菜进来。
宋卿和江宜这才发现,这间茶室后面是一个巨大的饭厅。
装修的奢华程度让人咋舌,桌上的菜品也丰盛的堪称国宴。
“随便吃点吧,再把两个孩子好好的给我送回去。”云九纾对宜程颂吩咐完,转身去挽起宋卿和江宜的手:“走,跟姑妈吃好吃的去。”
被丢在后面的宜程颂嘿嘿一笑,抬脚跟上了
等饭吃完,江宜和宋卿又被带她们来的女兵给送了回去。
那风的红旗车队跟了一长排,守在院子里的女兵被撤下一半。
“上将,大小姐和她的女朋友已经送回去了。”门外传来轻轻叩门声,女兵的声音响起。
正坐在茶台旁边烫盏的云九纾微微挑了挑眉。
“知道了。”宜程颂端起杯子,浅浅抿了口:“派一支小队秘密保护着她俩,不许被发现了。”
门外女兵应了声好,转身预走,门内又传来声音。
宜程颂说:“九老板给大家备了宴,叫姐妹们吃完就不用守着了,下午的时间你们两个连自由安排,休假半天。”
“是!”这次的回应声里明显多了喜悦,回廊上守着的兵在一声令下迅速撤离了。
“进展怎么样?”宜程颂抬手冲云九纾招了招,示意人坐过来:“弄伤江宜的那堆人抓到了吗?
云九纾顺势坐下去,靠在她怀中摇了摇头:“没有。”
得到答案,宜程颂有些遗憾地轻叹了声,将额头抵在爱人肩颈处:“这件事多半和江老头子有关,我这个小侄女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虽然她一个字没有多说,但我还是能感受到她看起来不太开心。”
宜程颂的声音低低的,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云九纾颈间,勾得她心痒痒。
“我倒是觉得坐她旁边的那个小妹妹看上去很好啊。”云九纾侧了侧身,抬手环抱住宜程颂的脖子,翡翠镯子顺势滑落下去:“她懂小侄女儿的情绪,知道怎么安抚她,看上去乖乖巧巧的,”
“又小妹妹。”想起怀里人刚刚对江宜毫不掩饰的喜爱,宜程颂气不过,圈住人的手臂紧了紧,低头轻咬上怀中人的脖颈。
云九纾是不爱喷香水的,身上常年只有淡淡的清雅檀木香,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雅调风情。
她的喜欢和不喜欢都表现的格外明显,就像妆容只爱红唇,白净如雪的脸上只缀一抹红,搭着墨似的黑长发。
红唇白齿,笑起来风情又妩媚。
“醋坛子托生啊你。”脖子处传来酥酥麻麻的痒,云九纾抬起手轻给了宜程颂一巴掌,手还没离开脸呢,就被人给捉了手腕细细吻上了掌心。
宜程颂觉得怀里人简直是天生的妖精,多沾一秒就上瘾。
“说正事。”云九纾见人越发没个正形,脸色有些严肃。
见人板了脸,宜程颂不敢再闹,柔声哄:“江老头已是强弩之末,今年我提上去他就没得活路了,主要还是江枝这边。”
“这可是江枝。”云九纾重新倚回宜程颂怀里,轻捏把玩着她的耳垂:“江城人人爱戴的江市长,下基层扶贫困,二十年如一日在做,别忘了江城第一把黑手就是她砍掉的,你叫我怎么动?”
“动不了就不动,交给我。”宜程颂总觉得自己眉心有些跳:“这几天我总觉得心口压得慌,这种感觉不好。”
“压得慌?”听人说不舒服,云九纾也正视起来:“你又熬大夜了?还是又抽烟了?”
宜程颂摇了摇头,脸色有些白:“这种感觉和程君走的那天很像。”
“总有一种,又要失去点什么的感觉。”
第57章
“别想了”云九纾轻轻按住她的眉眼, 哄道:“孩子这不是好好的吗?只要我在江城一天,她就不会再有半点危险。”
宜程颂看着爱人的眼睛,心里泛起丝丝甜蜜:“九, 这么些年,你受苦了。”
当年宜程颂错过了江宜的消息, 又恰逢晋升风头正盛,一时间困在京城走不了。
是云九纾替她出国寻人,搜寻无果, 云九纾回来后将自家京城的酒庄变卖了,独自一人来了江城长住。
她说只要江枝还活着, 江宜就一定还会出现, 再不济, 江枝死的那天葬礼上,江宜肯定会露面的。
江枝能藏孩子十年二十年,难道还能藏了一辈子吗?
这十年间,云氏基业迅速在江城崛起,几乎垄断了江城所有高奢餐饮。
江枝和江钟国见面的那个鹤舍,就是云九纾的众多基业之一。
也是那一次, 宜程颂再次得到了江宜的消息。
可等云九纾跨越半城赶到鹤舍时,江宜已经被救护车拉走了。
云九纾也想过动手抢人, 但考虑到江宜的情况和伤势,硬生生忍到江宜状态好了才点头同意宜程颂过来。
在她眼里江宜的健康胜过一切,十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会。
再然后, 刚结束表彰的宜程颂连授勋后的军服都没有换,直接拉了两个连就来了江城。
“不苦啊。”云九纾轻轻一笑:“你不知道这十年我赚了多少, 只是遗憾我那次生病,没有见到小时候的江宜。”
宜程颂倚靠在她的颈窝, 轻轻叹着气。
错过的二十二年,每一天每一夜宜程颂都在挂念着江宜。她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发现异样,后悔没有早一点休假,也后悔没有早一点看破江家人的假面。
才生生让自己与江宜分离这么多年。
“好啦。”云九纾捧起枕在自己肩膀处掉眼泪的人,低头吻了吻她的唇:“最难的部分已经完成了,到时候你回京城压制江老头,我在江城护着侄女,我已经知道她们小两口的住处了,派了人去问对面的人卖不卖。”
宜程颂用脸去蹭云九纾,抬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缠在腰间的手也开始不老实。
今天二人一整颗心都扑在江宜身上,这会子绷着的弦终于松懈了。
已经有小半年没见面的两个人这一吻就有些失控,半年没碰彼此的身体就像干柴碰上烈火,一撩就燃。
“流氓。”云九纾被这一个深吻弄得气喘,胸前的纽扣被拨散,漏出白皙的锁骨和丰盈的软胸。
宜程颂坏坏一笑,低头吻住那抹雪白:“九老板都骂我流氓了,不做点什么实在是太冤了。”
“真是越老越不要脸。”云九纾微微仰着头叹息。
嘴上嫌弃着,却还是坦诚地抬起手搂紧了怀中人的脑袋。
池子里的胖锦鲤偶尔跃起几只,阳光洒在假山和树梢。
压抑着的几句轻喘从紧闭的窗里溢出来
“姐姐。”江宜看着落满阳光的绿叶,转过脸看向宋卿。
正改教案的宋卿手一顿,嗯了声抬起眼看她:“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江宜抿唇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我好幸福。”
她轻轻眨了眨眼,看着就坐在自己不远处的宋卿,还有摆在宋卿身边的那个小洋娃娃。
午后阳光正好,晒得空气里都是青草的味道,开在远处的两株白玉兰一粉一白,漂亮极了。
这个场景是江宜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场景。
爱的人就在身侧,和想念的姑姑再次见面,还收到了跨越时间带来的礼物。
巨大的喜悦将江宜紧紧包裹住,以至于她完全忘记了前几天和江枝对峙时的崩溃。
宋卿是治愈她所有崩溃的良药。
和宋卿在一起的这一周江宜不再需要依赖烈酒,也不再需要靠着吃安眠药才能入睡。
枕头上可以闻见宋卿发丝的香气,任何时候抬眼都可以看见宋卿的身影,就连自己现在穿着的衣服都是宋卿的。
江宜觉得如果人的身体可以署名贴标签,那么自己现在从内到外都彻底成了宋卿的所有物。
“姐姐。”江宜从沙发上坐起来,蹭到宋卿身侧坐下。
单人沙发坐两个人有些挤,江宜将宋卿抱起让人跨坐在自己腿上,二人面对面坐着,鼻尖碰着鼻尖。
宋卿正在办公,书桌上堆满了学生们的试卷。
虽然宋卿请了病假,但是这么些天不论是试卷还是小测,她都会按时布置和按时收上来,就连单独为基础薄弱同学开的小灶也没有停下。
试卷夹轻轻抵在背后,宋卿整个被江宜彻底环住,连活动的空间都没有。
“怎么了崽崽。”宋卿抬手捧起江宜的脸,迎着光,江宜的瞳孔变成琥珀色,这颗琥珀色的宝石里只倒映着自己一个人的影子。
江宜轻轻仰头吻了吻宋卿的唇,柔声道:“你再去检查一次身体好不好?”
她的声音很轻,带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怯。
现在误会和阻碍都解除了,唯一让江宜担忧的就是宋卿的身体问题了。
她没有忘记自己回国的诱因,虽然最后也没有拿到那份没有被隐□□理的病例,虽然宋卿给过自己健康的体检报告。
可是江宜总是不安。
也许是现在太幸福了,也许是一切苦难都结束了。
江宜总觉得眼下的美好里还藏着些许不被自己察觉到的危机。
宋卿的笑意有些微凝,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她轻轻点着江宜的唇问:“为什么又突然提起这个?”
这几天因为有姚佳瑶盯着的缘故,宋卿每天都有吃药。
再加上在江宜身边,宋卿的精神状态和心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稳定,一次病发都没有过。
医生说有了第一次病发,随时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但同时只要控制得当,不熬夜不高压每天保持心情愉悦,就可以合理的稳定住情况。
只是宋卿的状态已经很严重了,再加上工作的负荷。
她的身体就像绷紧的弦,随时会有断裂的可能。
现在江宜突然提起来让自己去看病,宋卿还以为是自己暴露了。
她有些心虚地咽了咽口水,等待着江宜的回答。
“没有。”江宜并没有捕捉到宋卿一闪而过的慌张,将脸枕在宋卿胸前,听着宋卿强有力的心跳声:“我只是觉得我现在好幸福,这种幸福让我有一种下一秒就会梦醒的恍惚感,好不真实。”
其实这种幸福感在解除误会后就已经在江宜心里蔓延了。
她亲耳听见宋卿说自己对她有多重要,听见宋卿愿意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现在姑姑重新出现在自己生活里,还带着一个从未见过却毫无陌生感的姑妈。
所有的失而复得都让江宜惊喜,惊喜褪去后,又有了些许胆怯。
江宜已经不能再承受任何失去了,尤其是宋卿。
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的宋卿轻轻抚摸着江宜的发顶,眼眶有些微湿。
宋卿从未如此希望自己健康过。
有一颗健康的心脏,有一具完美的身体,能和江宜度过一年又一年。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自己的身体好像从江宜离开后就开始急速走下坡路。
江宜之于宋卿,像心脏那样重要,可这重要的心脏被人挖去十年,再送回来时,身体已经不具备再承载的能力了。
宋卿轻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捧起枕在胸前的江宜:“崽崽,姐姐很健康。”
她再次选择了隐瞒,只是这一次,无关任何报复,算计。
只是单纯的,不愿意打破江宜此刻的幸福感。
上一秒她才和家人相认,下一秒就告诉她自己的病。
这未免有些太残忍了。
对于江宜来说,她承受的苦难已经足够多了,自己实在不能再次打破眼下的美好。
江宜看着宋卿,琥珀色的眼睛眨呀眨,像想起什么似的,抬手轻轻擦拭着宋卿的眼下。
指尖来回摩挲,与肤色融为一体的遮瑕膏被擦掉。
江宜看见那枚被藏起来的小痣,和自己眼下那枚对称长着。
看啊,我们连痣都这样般配。
“姐姐你老骗我。”江宜看着那枚小痣,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欣喜。
只是她这句话落在宋卿的耳朵里,就有些变味了。
原本坐直的宋卿微微弯下腰,低头吻住了江宜的唇:“那如果我还有事情骗着你呢?”
江宜感受着唇瓣上的亲吻,慢慢闭上眼睛迎合着:“那我就一直原谅姐姐的谎言。”
她的答案让宋卿的心更加酸涩,她加深了吻的同时抬手去解江宜胸前的纽扣。
“你想不想?”唇分开,宋卿抵住江宜的额角,指尖已经停留在了江宜胸前的柔软上。
宋卿难得的主动让江宜有片刻失神,下一秒,江宜就紧紧搂住宋卿,用吻和行动回应着她。
二人缠吻着滚落到床上,就连窗帘都没来得及拉上。
窗外的暖阳洒在宋卿的教案上,偶尔还能听见几声清脆的鸟鸣和孩童的笑声。
在江宜的指尖进入时,宋卿紧紧拥抱住了她。
一滴热泪也垂在了江宜光洁的背脊上。
搁在教案堆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只是二人谁也无暇去管。
任由着手机铃声响了又断,断了又响。
亮起的屏幕上闪烁着备注的姓名【江妈】。
第58章
“江姐, 还是没人接。”秘书第不知道多少次挂断了电话,转过身一脸愁容的对江枝说:“一直在通话中。”
江枝坐在轮椅上,眼睛紧紧盯着眼前亮起的【急救中】三个字, 有些疲惫地长叹了口气。
“接着打。”
江枝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哑:“一直打到她接为止。”
小秘书应了声,转过身继续去拨电话。
家属等候区里等着几家别的家属, 都焦急的围在手术室外守着,时不时夹杂着几声压抑着的哭泣声。
这抑制着的难受让江枝微微皱了皱眉,就连腿上的伤口也跟着疼了起来。
江枝并不喜欢医院, 所以这么多年即使是身体出现小毛病,能自己好的, 江枝绝不来医院。
一是不喜欢消毒水味, 二就是受不了这种悲伤的氛围。
她总是觉得医院就是个充满死亡的沉重地方, 所以她格外讨厌江宜的工作。
江枝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待在这种死气沉沉的地方,每天都和濒死的人打交道实在是耗费心力,尤其是最近接二连三的出事,让江枝对这个地方的厌恶到达了顶峰。
她沉眸看着宋雪意被推进去的那间手术室亮起的红灯,在心里默默地为宋雪意祈祷着平安。
术后的那几天宋雪意都恢复的很好,从ICU转到VIP单人病房后, 不论是身体指标还是精神状态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自从那场对峙后,不知道宋卿和宋雪意单独说了些什么。
宋雪意不仅和自己扯出了过去的事情, 还对自己说累了。
累了
这是江枝最害怕的两个字。
江枝对这两个字的恐惧甚至超过了死亡。
只有她知道自己这一路走来留在宋雪意身边是多么的不容易,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所以她绝不允许任何人来打破这种平静的幸福生活, 就连宋卿也不行。
在这一瞬间,江枝对江宜的恨意达到了顶峰。
她开始后悔自己十年前的心慈手软, 不仅轻松放过了江宜,甚至十年来都没有对宋卿下手。
既然江宜已经是不听话的棋子了, 那么自己也没必要留下她了。
江钟国不是说要一个听话的江宜么?
那自己就给一个听话又可控的江宜给他好了。
江枝的眼神暗了下去,盯着面前的红色字样,露出诡异的微笑。
“不行江姐。”秘书将通话界面挂断,满面愁容道:“对方已关机了。”
秘书的声音将江枝拉回来,看着一脸无辜的秘书,江枝有些不悦道:“该死的,去江宜的病房找——”
“等等。”江枝突然想到了什么,忽而一笑:“不用了,现在把她拉黑,不要允许她再打电话进来,顺便叫医生不许泄露雪意抢救的事情。”
“既然她选了那个罪孽,那就不要怪我不顾她们的母女情谊了。”江枝看着面前的病房,喃喃道:“从今往后,对宋卿隐瞒雪意的一切病情,不论好坏。”
秘书有些没反应过来,她看着自己打了无数个无人接听的电话界面,可现在老板说把宋卿拉黑?
那自己在这里一通接着一通的打算什么?
而且江姐不是最在乎里头那位了吗?如果非要急着找为什么不直接叫自己去楼上叫?
明明有比打电话更快的行为,又为什么要隐瞒
但秘书是非常合格的打工人,虽然不理解但还是尊重了:“好的江姐,已经拉黑了。”
江枝点了点头,“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秘书看着老板勾起的讽刺笑意,只觉得心里有些发寒。
眼前的人此刻看上去好陌生,秘书晃了晃脑袋,觉得肯定是自己打电话打出幻觉了。
挂断电话没多久,手术中的灯就灭掉了。
昏迷中的宋雪意被推出来,身上已经插上了呼吸机,看上去苍白的像易碎的瓷器,仿佛一触就破。
江枝瞬间紧张起来,双手转着轮椅紧急靠过去。
“宋雪意的家属?”一个医生拿着单子出来念名字,她是刚刚为宋雪意做手术的医生:“过来签字。”
“我代签。”江枝推着轮椅停在宋雪意身边,看着躺着的人眼神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医生刚准备拒绝,但看清人脸后咳了声:“需要直系家属签字。”
江枝有些不悦地瞥了医生一眼。
“病人的情况有些许严重。”知道对方身份特殊,医生摘下口罩,轻叹了口气:“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简短的两句话,似当头棒喝将江枝砸懵在了原地。
“医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江枝觉得自己的理智在暴走边缘徘徊,她拼命克制情绪问着:“是车祸导致的后遗症吗?”
一提起车祸这两个字,江枝就有些心惊。
江钟国这次给的惩罚有些太重了,重到江枝有些承受不住,她从未做过失去宋雪意的准备。
上一次让她产生恐惧的事情还是当年被锁在阁楼里的那段时光。
医生沉吟片刻道:“我看病人的过往病史里面曾经患过乳腺癌,病人有家族遗传病史吗?”
江枝摇了摇头,脸色有些发白:“没有。”
“啊,那就是后天因素导致的。”医生说:“虽然当初控制的很好,这么些年看起来也没有复发的迹象,但这次的车祸对病人的身体影响有些太大,过量的药剂和透支的身体情况,这次病人的突然休克,应该是因为癌细胞已经转移和扩散导致的,具体的还要等检测报告和片子出来,不过家属还是尽早做好准备。”
医生专注看着手里的初步诊断结果,并没有发现眼前人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到可怖的程度了。
江枝今天守了一整天,还只是早餐时跟着宋雪意吃了点东西,一直到现在滴米未进。
医生说的每一个都像是一记重拳,将江枝砸得眼冒金星。
她有些不敢想象自己的耳朵,想要开口反驳却发不出声音。
“看状态,似乎已经扩散了有一段时间了,病人自己应该也出现过不良反应,比如食欲减退,呕吐,胸痛呼吸困难等,家属平时没有察觉到吗?”医生说完,抬起眼看向江枝。
眼前人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江枝艰难地冲肺腔里挤出两个字:“什么?”
看着家属一脸无法接受的表情,医生叹了口气道:“病人之前就有过癌症史,那日常肯定要给更多的关心和爱护,有时候只要发现的早都还会有一线转机的,病人现在的状态已经稳定了,具体的还是等检测报告出来再详谈吧。”
“我们只能劝您尽早做好心理准备吧。”医生叹了口气,将文件给合上,表情里有些许怜惜。
江枝只觉得周身血液仿佛凝固住了。
这几年她晋升路虽然不顺,但每一件事都亲力亲为,平日里都是宋雪意围着自己单位和家庭两头跑。
有时候江枝工作太晚了,几乎忙到后半夜才回去。
可不论她什么时候回去,家里的灯永远会为自己亮着,宋雪意会睡在沙发上等着,桌上是早已凉掉但没动过的菜。
早就已经出现了不良症状
那为什么没有和自己说过呢?甚至一点异样都不曾表露出来。
难怪这几年宋雪意总是把自己不久于人世这种晦气话挂在嘴边,一切都是早有征兆吗?
自己却蠢到毫无察觉。
江枝突然觉得眼睛酸涩的厉害,可却没有眼泪掉出来。
“江姐。”小秘书盯着医护人员将宋雪意送回了病房,拿着手机匆匆忙忙跑过来:“宋小姐回电话了。”
秘书手里拿着的是江枝的副机,刚刚拉黑的是主机的电话卡。
在听见宋卿电话来的那一刻,江枝积攒的情绪终于引来了爆发点。
凭什么,自己的爱人躺在这里生死未卜,江宜却和宋卿不知道在哪里逍遥,现在逍遥完了倒是又想起妈妈来了。
江枝闭了闭眼,压下心里腾升起来的杀念。
自己人生所有的不幸全都是这个罪孽带来的。
为什么,为什么她总是要和自己作对啊。
心里腾升起无法压制的怒火,江枝紧紧攥起了拳头。
这个本就不该存在的罪孽,该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才好。
“挂断。”江枝的声音冷得可怕:“拉黑。”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宋卿叹了口气挂断了通话,有些着急地又拨通另一个。
“还是没人接听吗?”江宜还倚在床头,看着脸色一点点惨白的宋卿,也跟着紧张起来:“我给宋妈打电话试试看呢?”
“是一样的。”宋卿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只觉得指尖蔓延起无尽的寒意:“主号,副号,就连我和妈妈的亲密号也都是关机状态。”
宋卿的脸色一点一点变白,紧紧抿直的唇,捏着手机的手有些不住的发抖。
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巨大的冷意将她包裹。
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去,今天的日头足,此刻橙红色的霞光正漫天,未落下去的夕阳余晖和初亮起的月亮挂在同一片天空。
江城地理条件特殊,经常出现两边天空完全不同景色。
宋卿看着暗下去的那半边天色,只觉得心口闷得慌。
“不要急姐姐。”江宜已经起身穿衣服,她的动作非常快:“我们一起下去宋妈的病房看看,如果真的是很要紧的事情的话,肯定会有人上来叫我们的,现在没有肯定说明问题不大。”
江宜的安慰让宋卿的情绪稳定了几分,但看着滑不到底的未接来电,宋卿还是有些不安。
打这么多电话肯定是有很紧急的事情。
可是如果和自己的妈妈相关,又这么紧急,怎么会不上来叫一声呢?
“走吧。”江宜已经利索地穿戴整齐,她转身从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掏了个东西藏进袖口:“我们去病房看看。”
第59章
宋卿被江宜牵着, 电梯来的很快,等停在宋雪意病房楼层时,外面围了一群保镖。
全都堵在电梯口, 似乎就等着二人上来。
江宜看着面色不善的保镖们,眼神也冷了下去。
“不好意思小姐, 市长正在休息,任何人不许靠近病房。”为首的壮汉保镖昂首挺胸,墨镜遮住大半张脸, 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处。
“滚。”江宜微微侧了侧身,将宋卿给挡在身后。
她本就是偏英气的长相, 这会冷着脸吐出单音节, 眉宇间的狠戾更甚。
保镖被她震慑到, 微微后退一步后还是尽责道:“请小姐体恤,市长命令,我们不敢违抗。”
“我看我自己的母亲关市长什么事?”宋卿冷着声音质问着:“难道市长就可以剥夺人权吗?”
保镖微微垂下头,重复道:“市长的命令,还请小姐不要刁难我们。”
江宜不愿再与他废话,用了几分力气将人掀开, 牵着宋卿就要走。
可二人刚前进一步就被人墙般的保镖围住。
“请小姐不要再往前了。”为首的保镖就站在江宜一步之遥的距离,远远超出了安全范围。
“呵。”江宜冷冷一笑, 眼前的场景她早就已经想到了。
保镖看着江宜停下脚,以为她会知难而退,谁料下一秒一道极快的寒光在江宜指尖翻飞, 尖锐的刀刃刺破衣服,直直抵着保安的左胸。
江宜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 快到保镖都没有反应过来,更没有看清楚她是从什么地方掏出来的刀。
“我入学第一节课学的解剖。”刀刃在江宜指尖飞旋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刀尖那面正抵在保镖的心脏处:“要试试么?”
江宜会掏刀子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就连宋卿都有些意外。
保镖咽了咽口水,刀刃正抵着胸口,只需要将江宜的手再前一分就会刺破皮肉:“对不起小姐,我们”
保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清晰地感受到刀刃已经刺破了皮肤,尖锐的痛意传来。
“这里是左心房。”江宜冷冷一笑:“我只需要往上一抬,就会将你的心脏对穿,三秒毙命,神仙都救不了你。”
小小一柄银色手术刀,攥在江宜的指尖里,回廊上的灯落在刀柄上闪烁着寒光。
宋卿不知道江宜是什么时候将刀藏进袖口的,从她看清刀到刀尖抵住保镖心口的时间,不超过三秒钟。
身前紧紧护着自己的江宜身上最后一丝温柔也散去,她漏出自己从未见过的狠戾一面。
明明手中握着的是手术刀,讲出的话却如阎罗般,字字索命。
保镖感受着刀刃刺破皮肤的痛,对江宜的话深信不疑。
他妥协般抬起手,驱散着身边的人:“为小姐让路。”
站在为首保镖身后的其他人不敢动,彼此对视后有些为难。
“让路。”江宜冷冷抬起眼环视了一圈,下达最后通牒。
被死亡威胁着的保镖大着声音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满是害怕:“让开啊!出了事我担着!”
围上来的人对视片刻,纷纷选择了让路。
江宜收回手,将手术刀用指腹顶回袖口,牵着宋卿就往前走。
在与那个保镖擦肩而过时,江宜低声说了句:“抱歉。”
这柄刀是江宜拿来对付江枝的,只是她没想到这么快就会用上。
没有了保镖人墙阻拦,江宜牵着宋卿顺利地走入了病房。
听见病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劫后余生的保镖也顾不得体面了,拉开自己的衣襟低头查看。
刚刚被刀尖抵过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红印,凝结出一个血点凹槽。
江宜的手只需要再往前一厘,就会穿透最后的皮肤屏障。
可她的力道控制的刚刚好,愣是没有突破那最后的一丝丝表皮。
太恐怖了保镖咽了咽口水,攥紧衣领口叹了声长气。
还好自己让开了
坐在床畔的江枝看着推门进来的人,表情微愣,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
宋卿快步往前,走到了宋雪意身边,看着昏睡中的人眼神里满是担忧。
安静的病房里只有仪器的滴滴声,宋雪意身上还插着呼吸机,面色惨白又憔悴。
江宜一步不离的跟在宋卿身侧,双手环胸,轻蔑地扫过正看着自己的江枝。
“你们”江枝意识到自己外面的防线失守,脸色暗了暗。
一时之间谁也没开口,宋卿专注地看着宋雪意的查房记录,视线停在十一点的休克状态时,手一顿。
这个时候自己刚和江宜被宜程颂的人带上车,可自己的手机并没有接到任何电话通知。
明明医院登记录入的是自己的电话号码,家属签字那一栏却全是江枝。
宋雪意入院这么多天,自己才第二次进病房。
不论宋卿什么时候来,永远都会被黑压压一排保镖给逼退。
如果不是今天有江宜在,自己恐怕又被那群大汉给‘护送’回原位。
“别担心,不严重。”江枝突然变了脸,轻叹了声:“卿卿,不是江妈要说你,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为什么不接啊?”
江枝的电话过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而自己那个时候正在和江宜
“江阿姨,我妈妈的病历记录上显示她十一点就进了手术室,您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通知我?”宋卿的声音带有责问。
江枝利通自己的强权,将医院上下所有的关系都打通了。
到现在为止,自己对母亲的情况了解还仅仅停留在刚入院的阶段。
“卿卿,你非要叫这么生分吗?”江枝叹了声说:“这是你的母亲,我希望你能重视,而不是每天沉浸在自己的感情世界里,只顾自己欢愉。”
她这话夹枪带棒,敲打意味极强。
江宜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冷笑道:“你也知道宋妈是她的母亲啊,那走廊里的那堆打手可以撤了吗?江市长。”
口口声声说宋卿不来看宋雪意,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着着宋卿不孝。
江宜只觉得讽刺。
从宋雪意入院那一天起,江枝就将宋雪意的一切握在手里,每天就连面都不让宋卿见。
即使投诉也没有用,因为所有的权利都握在江枝手里。
唯有宋雪意清醒时会接到宋卿打去的电话,母女隔着视频对话。
最大的阻碍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了指责的人,简直讽刺至极。
江枝没想到江宜会出声,她已经尽力去忽略江宜的存在,但还是做不到。
即使再厌恶这个女儿,江枝也不得不承认,江宜光是站在那边什么都不做,就能轻易吸引走视线。
“既然江阿姨非要把事情做绝到这一步,那我只好给妈妈办理转院了。”宋卿冷着脸,沉声道:“之前考虑到妈妈的身体状态,但现在身为女儿的知情权都不具有了,那我只好将母亲转出江城治疗了。”
她的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从法律层面来讲,宋卿是宋雪意唯一的直系亲属。
一旦将宋雪意转移出江城,纵然江枝有通天的本事,也做不到像在江城里这样过分。
江枝的脸色微变,咬着牙道:“我只是不想打扰你,所以才在结束时给你打电话,你母亲只是车祸后的并发症,现在已经稳定了,你以后想来看,随时可以。”
她的服软速度超乎了宋卿的想象,她有些意外地看向江枝。
“卿卿,你妈妈最在乎的人就是你我。”江枝叹了口气:“我希望我们俩不要难看到这种地步,上次的事情是江妈欠妥,江妈和你道歉。”
宋卿看着生命体征平稳的宋雪意,又看了眼江枝,只是讽刺一笑。
眼前人似乎在自己母亲前有一个专属的定制人设,现在为了维护这个人设甚至不惜向自己服软,实在是可笑。
宋卿没有搭理她的这句话,只是在宋雪意的床畔边上坐下。
病房内安静到落针可闻,三人谁也没有开口。
一直等到夜里十一点,宋雪意才悠悠转醒,第一眼看向的就是宋卿:“大宝?你怎么在这里?”
宋卿坐得腰肢已经酸麻,她靠近母亲,轻声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只要看一眼大宝,妈妈所有的难受就都不见了。”宋雪意撑起笑意,轻轻抚了抚女儿的手背:“但是妈妈不想我大宝为了我的事情影响到工作,好吗?”
坐在一旁连个眼神都没分到的江枝攥紧拳,眼神暗了暗。
“我知道的妈妈。”宋卿轻叹了声:“但我担心您的身体,以后我每天过来看您好吗?”
她这句话问的是宋雪意,紧张起来的却是江枝。
“不好。”宋雪意笑了笑,轻声说:“不要埋怨你江妈,是我让她不许你来看我的。”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只温暖的手,慢慢安抚着江枝紧绷的心弦。
宋卿有些不解,“为什么妈妈?”
“如果你真的很在乎妈妈,那就听妈妈的,明天就回去工作。”宋雪意柔声哄着:“然后尽早和邹晋把婚订了,这才是对妈妈好。”
站在一旁的江宜皱了皱眉,冷眼看向江枝。
刚刚还紧绷的江枝这会却像打了胜仗的将军,冲江宜挑衅一笑。
“妈!”宋卿冷下声音:“您身体都成这样了,还要催这种事情吗?”
见女儿没有想象中好说话,宋雪意闭上了眼睛,淡声道:“妈妈累了,你走吧。”
宋卿没想到母亲会是这个态度,她抬眼看向江枝,眼神里满是责问。
“既然你妈妈都讲话了,你们俩就先回去休息吧。”江枝站起来,主动打开门,微微笑着。
宋卿的手攥成拳又松开,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牵着江宜走了出去。
第60章
宋雪意的态度实在是奇怪。
回到病房后的宋卿满脸不解, 问着江宜:“崽崽,你说,妈妈这是为什么啊?”
江宜摇了摇头:“或许, 江市长在中间没少出力吧。”
宋卿有些颓然地坐下,自责道:“要是我那个时候留意着电话就好了。”
“留意了也没用。”江宜轻轻将人搂入怀里:“她想瞒你, 就有的是办法。”
宋卿枕在江宜怀中,长长叹了口气。
抚摸着怀中人的发顶,江宜轻轻开口:“姐姐, 我明天想回科室。”
宋卿有些意外,仰起脸问:“怎么突然要回科室?可是你的伤口”
“因为我想知道江枝到底在瞒你什么。”江宜捧着宋卿的脸, 轻声道:“而且我的伤已经好了。”
想起走廊里拦着的保镖, 宋卿还是有些犹豫:“不行, 你的伤没有好。”
“没关系的。”江宜轻轻抚摸着宋卿的发:“等我回医院了,我可以找鸢姐给我排查房,我帮你看宋妈的状态,而且我这个状态鸢姐不会给我排工作的,闲暇期间还可以来陪你。”
江宜将宋卿能反驳的点全都堵死了,宋卿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不过我的假修了一个月, 你不许太忙,而且每次检查我都会陪你。”宋卿仰着脸, 认真地看着江宜:“而且我不希望你因为我去做不喜欢的事情,如果实在没办法,我会给妈妈办理转院。”
江宜俯身吻了吻她, 应道:“好。”
第二天刚过八点,已经洗漱更衣完毕了的江宜关掉闹钟, 吻了吻睡眼惺忪的宋卿,走出了住院部。
她回去的突然, 在到心内科楼下时,才在群里发了消息,说给大家订了奶茶。
等电梯停下时,周围已经列队欢迎江宜了。
发完奶茶,江宜朝着科室走去。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原本还托着腮百无聊赖扫雷的莫淮水立马坐直身子。
在看清来人后,眼神中溢出欣喜:“江江!你回来啦!”
摸鱼的莫淮水将工作群免打扰了,自然没有看见江宜的信息。
江宜看着满脸兴奋的莫淮水,点了点头将手里的奶茶递过去:“刚刚怎么没有出来?是不是最近科室太忙?”
刚叉掉扫雷界面的莫淮水心虚地轻咳了声,抬手接过江宜递来的奶茶:“你不在我都没有排诊,最近一直在坐班。”
江宜点了点头,看着自己被收拾出来的一张全新的办公桌,有些意外。
可办公室里的变化并不只有这张桌子。
察觉到眼前人的困惑,莫淮水咽掉嘴里的奶茶后说:“桌子是院长给你换的,她说已经在腾新的办公室了,到时候你要有自己的办公桌了,暂时就先翻新了一下你先用着。”
江宜有些不解,刚想问,却又被莫淮水抢了先。
“而且江江,你不在的时候,有病人给你送锦旗呢。”莫淮水兴奋地朝着墙壁一指:“鸢姐说这是办公室三年来收到的最排面的两幅。”
江宜的视线跟着莫淮水的指尖看过去,挂着一片锦旗的墙壁上,正中间的那一面锦旗是旁边普通锦旗的两倍大,超长的祝贺语也最显眼。
【致敬江宜医生,医术精湛传四方,医德高尚暖人心,高医攀新峰,妙手抚桑梓。】
不过江宜的视线还是停留在那面大旗的下的一幅。
这一幅不是红绒布配金线的常规锦旗样式,而是两个巴掌大的棉麻布叠着红缎绣在一起的手工作品。
它没有那么显眼,甚至因为整面锦旗上没有祝贺语,和那副大的比起来有些许寒酸。
棉麻布上绣着一副非常精美的花束,一针一线十分用心,不同的花色都用上了不同的配色,那花束下的红布上还用金线歪歪扭扭绣着四个字——江宜医生。
“那面锦旗是?”江宜的视线停在那个手绣的花上,一时间回忆不起来自己是否有救过能绘制出这种细致针线活的病人。
莫淮水以为江宜问的是那面大的,一脸得意道:“就是江江你抢救的那个程序员呀,这是那个大厂公关部的人特意送来感谢你的,说真的你成功帮他们化解了一场舆论危机呢。”
程序员过劳死的词条在微博上挂了一天,无数感同身受的打工人血洗短视频平台,将大厂当成了泄愤的情绪桶。
所有的网民眼睛都紧紧盯着大厂,就等着病人传出最新状态后彻底冲烂大厂。
无数营销号出来造谣,说病人没得救了,舆论的关怀假面下,期待病人死的比等病人活下来的人还要多。
大厂顶了无数压力,病人在ICU躺着的几天股市大幅度下跌。
所有人都以为没救了的病人送到了江城医院,却奇迹般起死回生了。
在病人脱离危险后,大厂的公关部特地定制了这一幅奢华又排面的旗帜送给了江宜。
只可惜那个时候的江宜脑袋刚被江钟国的人打伤,因为药物问题还昏迷着。
所以想拍照造势扭转口碑的大厂没有如愿,只留下了这幅贵气无比的锦旗以示感谢。
人活下来了,大厂赔付了巨额赔偿,公众号获得了流量,网民得到了正义。
而江宜也收到了这面三分感激,七分计谋未遂的锦旗。
这件事里的所有人都皆大欢喜了。
“不是,我是说那一面。”江宜指着被挂在那面奢华锦旗下的那面不能被称为锦旗的手绣旗帜。
莫淮水看着江宜所指,有些意外地啊了声:“这面是病人的父亲送来的,说是没有钱也不认识字,病人妈妈还在时教会他的手艺,所以就一针一线地就好了拿来的。”
病人父亲?江宜瞬间回忆起当时跟着薛静鸢查房时那小护士说的话。
在病人心梗死倒下去的同一天,病人唯一的亲人因为工作失误从工地上摔下来被杠精贯穿了整个大腿。
父子俩同一天进医院,彼此间连个能签病危的人都没有。
病人父亲的病好了么?江宜想起那天在回廊上宋卿的身影。
弯着腰同工人讲话的宋卿神情是那样温柔认真,言语动作中都体现出极高的修养。
江宜看着锦旗有些愣神,她突然想如果宋卿知道这面锦旗会是什么反应?
如果宋卿知道被她帮助过的人也在一点一点好起来,她应该会很开心吧。
想起宋卿,江宜不自觉地勾了勾唇,内心柔软的地方被触动到。
宋卿总是这样好,对待所有人都温柔细致,这样温柔的人,是自己的爱人。
巨大的幸福感充斥着江宜的心间,她的眉眼也不自觉地柔和了。
莫淮水并不知道江宜的脑子正想着宋卿已经跑出九拐十八弯,她看着江宜出神的模样有些挪不开视线。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莫淮水哦了声说:“对了江江,王姐说这个跟整面墙的风格不太搭想拿走,但鸢姐说等你回来了问你怎么处理再说,如果你不喜欢的话王姐就帮忙收下去。”
“王姐?”江宜被这个有些许陌生的名字弄得一愣,在脑子里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心外科的王静主任医师。
莫淮水点了点头:“对,王姐,就是之前带我的那个。”
“不给她。”江宜看着和那面墙格格不入的手工锦旗,歪了歪头打量着:“我觉得这面比其他的都要好看,就挂这儿。”
和金钱就可以买到的锦旗相比,这幅手绣的棉布旗帜格外珍贵。
尤其是歪歪扭扭绣着的自己的名字。
这份心意已经远远超出了其余的锦旗。
莫淮水点了点头,也附和道:“我也觉得这面旗更走心一些,虽然修的名字有些难以分辨吧,但据说是病人父亲学了好几天才落针绣的,绣之前还专门学习了写字呢。”
对于一个医生来讲,所获得任何成就都抵不过这样一面真心实意的旗帜。
江宜忍不住掏出手机,将那面小小锦旗给拍下来。
Dawn:【图片】
Dawn:姐姐看!这是我收到的锦旗诶,上面还绣着我的名字哦
Dawn:【小狗骄傲.jpg】
分享完,江宜退出去又刷新了下,期待着宋卿的回应。
几乎是她刚退出去,就弹出来消息。
Echo:哇,这是纯手工制作的诶!
Echo:我家崽崽好厉害,夸夸~
Echo:晚上想吃什么?姐姐给你做,奖励我厉害的江医生
看见江医生三个字时,江宜的心突然颤了下。
她被无数人叫过江医生,但看着宋卿打出的这个称呼时,心里泛起些许不一样的甜蜜。
一种被爱人认可的满足感充斥着江宜的心,看着自己给宋卿的备注还是她的网名Echo。
江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然后点开了宋卿的主页,将网名删掉,认真敲下了备注。
莫淮水看着走神玩起手机的人,八卦地探出头问:“干嘛呢干嘛呢,上班时间禁止摸鱼!”
反应更快一步的江宜将手机朝着自己扣住,嗯了声说:“没摸鱼,谈恋爱呢。”
谈恋爱
这三个字像当头棒喝将莫淮水砸晕,她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声,眼神里的错愕大过了八卦。
正当莫淮水想追问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薛静鸢拿着一个密封文件袋走了进来:“哟,江回来了啦!太好了,双喜临门了。”
听见声音的江宜将手机揣进口袋,有些意外地问:“什么?”
“鸢姐!”莫淮水看见薛静鸢进来,立马像找到靠山一样叫起来:“她上班时间谈恋爱!”
江宜皱眉冲莫淮水不满地啧了声,像是怪她多嘴。
告完状的莫淮水也不管江宜的嗔怪,吐了吐舌头略了声。
“恋爱?”薛静鸢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但也只是一瞬,她扬了扬文件袋道:“你马上就要没时间谈恋爱了。”
江宜一头雾水,不解的问:“为什么?医院不许医生恋爱?”
薛静鸢没有回答她,只是将密封的文件袋递过去,扬了扬下巴示意江宜看。
江宜接过文件袋拆开密封条,将里面的文件抽出来。
还是那个是熟悉的项目标题,红头文件旁边盖着一个大大的章——终审通过,允许启动。
“啊!”江宜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她将文件抽出来翻阅了一遍惊喜道:“通过了!”
薛静鸢笑着点了点头:“马上我们俩就可以收拾办公室住实验室里了,哦对,院长叫你去找她一趟,你记得嘴甜点给我们多要点经费。”
江宜将文件收起来,递还给薛静鸢:“没问题,我这就去。”
第二次去院长办公室,江宜比第一次要熟练了许多。
惯例敲门,等待里面有回应后推门进去。
这一次陈茉没有再浇花,而是坐在办公桌后,双手交叠在桌面上,似乎随时在等待着江宜的到来。
“院长。”江宜将门关上,走了进去:“您找我?”
“啊,江来啦,快请坐。”陈茉看着推门进来的人,脸上迅速堆起笑意来。
她这股子刻意的亲热让江宜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说不出的感觉让江宜有些反感。
江宜停在原地,没有再继续向前走:“您找我什么事?”
见人不愿意向前,陈茉也没有多责难,反而是亲自站了起来说:“你这个小孩也是会忍呢,入职这么久怎么都没提你和江市长的关系啊?”
果然,这种说出不的感觉瞬间有了原因,又是因为江枝。
“为什么要提?”江宜面色有些不悦,语气也冷下去。
她的态度明显变得不友善,陈茉却毫不在意,自顾自道:“你要早提了,这个项目我也就给你过了嘛对不对?”
“为什么要启动这个项目啊?是不是家里有人不舒服?妈妈的腿有好些吗?”陈茉连珠炮似的问出一连串的话,已经走到了江宜身侧。
“院长。”江宜皱着眉后退一步,和靠过来的陈茉拉开了距离:“难道现在需要启动一个研究项目前,得先对医生的家庭做背调吗?”
陈茉被江宜的话噎得一愣,有些意外地啊了声。
“如果您要因为我是市长女儿来特殊对待我,那不好意思。”江宜有些讽刺地勾了勾唇,声音也冷了下去:“我想我和贵院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您等我的辞职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