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陈茉没想过江宜真的会提离职, 脸上的笑意瞬间凝滞,肉眼可见的紧张了起来:“江,我不是这个意思。”
当初江宜回国的消息传遍了这个医疗界, 所有的医院都盯着这个宝贝。
京城医院以远超江城医院三倍的聘请金邀请江宜。
沪城医院的院长更是亲自来江城邀请,却愣是连江宜的面都没机会见到。
这样一个荣誉满身又十分有性格的年轻医生是国内所有医院都眼巴巴盯着的一个宝贝。
当江宜接受了江城医院发去的邀约函时, 看着界面弹出【已确认】三个字,陈茉直接惊地从凳子上弹起来了。
考虑到江宜对待京城和沪城医院的态度,陈茉刻意忍了又忍, 才在人安定下来后见了江宜。
陈茉自认为已经做得更完美了,能将江宜留在江城医院一辈子。
可偏偏江宜的妈妈是市长
江城最具有话语权, 人人爱戴的江市长。
“江”陈茉只觉得心如刀绞, 她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你还年轻, 不要冲动。”
她的话里有话,江宜很快就明白了缘由。
“院长,在江城医院工作的这段时间,我很开心。”江宜勾了勾唇:“您是好院长,只可惜有时候好人是没有话语权的。”
江宜把话说的已经很坚决了,这件事本身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陈茉遗憾地叹了口气。
“离职报告我会按照流程给您。”江宜环视了一圈办公室,视线落在最上空的摄像头上, “谢谢您启动薛主任的项目。”
所有的缘分都在这声谢谢里被斩断,气氛有些压抑。
“离职需要提前一个月报备。”陈茉见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攥紧的拳又松开:“四月你请着病假, 等你五月提我大概六月才会给你批,在此期间, 你还是得接手术。”
陈茉用最后的小心机,想将江宜多留一会儿, 哪怕知道结局早已经定好,但陈茉还是想挣扎一下。
“随便。”江宜转过身就准备走,陈茉又出声了。
“那个——”
陈茉抿了抿唇,长叹口气:“江你还小,能靠服软解决的事情,就不要硬着来,保全自身才是最重要的。”
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可江宜连脚步都没有停顿,径直出去了。
办公室门关上,江宜极高的教养使她连关门都如往常一样。
看着门轻轻合上,陈茉攥紧的手松开,只觉得喉咙发干。
江宜实在是太优秀了,但凡她的母亲不是江枝的话,自己就算是拼了老命也要把人留下来。
只是
陈茉颓然地坐回椅子上时,电话突然响起。
一切时间都掐的刚刚好,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着那个人的预期进行。
包括这通电话。
看着亮起的屏幕上的备注,陈茉有些无奈地闭了闭眼,同时按下了接听键。
“江市长”陈茉的声音有些低沉:“已经按照您说的话术,敲打了江宜,她果然提了离职。”
想起江宜走出去的那个场面,陈茉还是有些心痛。
这么好的人才,可偏偏留不得。
“做的不错陈院长。”江枝的语气稍停,轻笑道:“但我的意思是,我不希望我的女儿还留在医院工作。”
江枝的话带着笑意,可讲出的话却让陈茉头皮发麻。
陈茉心里腾升起最坏的打算,但她还是假装不解的问:“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是?”
“大家都是聪明人,没必要演戏。”江枝的语气明显冷了下去,“国内不止你一家医院,她前脚走,后脚别的聘请单就会到,但我说的是,我不希望江宜还留在医院工作。”
不希望江宜留在医院
陈茉的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掐灭。
江枝的意思果然是这个,她要的从来不是让江宜从江城医院离职,而是让她在整个医疗界混不下去。
“可是江宜的履历和学术成就在国际上都是数一数二的,抱歉,您的要求我做不到。”陈茉只觉得嘴唇发干,她实在是不能理解江枝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放眼国际医学界,再找不出第二个能和江宜比肩的天才医师。
这个中国小孩十八岁以满绩的成绩考入国际top1的医学院,仅用五年时间就完成了本硕博连读的同时也开设了自己的研究室,在江宜带着研究室斩获第一项国际奖项时,也才不到二十四岁。
她的学历,研究,以及成就都是归她个人所有的,就连研究室都只是她众多成就中的一个项目。
只怕是自己前脚才提出质疑,后脚就会被江宜在国外研究室的律师给告上国际法庭。
“一点错都挑不出来?”江枝皱了皱眉,语气已经很不好了:“是真挑不出来,还是只是你不愿意?”
陈茉叹了口气:“是真的挑不出来,就连国内的许多教材都是根据江宜提出的研究成果编写的。”
根本没有控诉江宜学术不端的模板,因为江宜她本人就是衡量资质模板。
江枝不满地啧了声,冷声道:“既然这一块挑不出来,那就毁了她的名声,作为医生如果没有医者仁心,那再高的成就不也是白瞎么?”
她的话说的毫不留情,就连陈茉都被震惊到了。
作为母亲,居然会想用舆论的力量摧毁掉女儿的成就。
就连恨毒了彼此间的死敌都未必能用到这么恶毒的手段。
陈茉无声地摇了摇头,用沉默表示了自己的拒绝。
“既然陈院长不配合。”江枝语气稍停:“那么我只好自己动手了,到时候连累了江城医院,可别怪我没提前通知你。”
江枝说完就将电话挂掉了。
听着听筒里传出来的忙音,陈茉手一松,手机掉到地上,她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陈茉在工作群里宣布了江宜要离职的消息,同时宣布了江宜职位的空缺,等待候补。
工作变动的通知一经发出,宛如一滴水飞溅如热油里,引爆了心内心外两个科室的平静。
手里没有活儿的护士和医生们纷纷挤进薛静鸢的办公室询问这件事的真假,有的人手里还拿着江宜点的奶茶。
刚开心拿回红头文件的薛静鸢沉着脸:“我要去找院长要个理由。”
“我也去!”莫淮水紧随其后站起来,她的愤怒不比薛静鸢少:“不就是请了一个月假吗,这样无端开除算什么?”
“还有我!”
“带我一个。”
“那我也要去!”
响应的声音此起彼伏,心内心外两个科室的医生护士全都有。有人是江宜学术上的仰慕者,有人是旁观过江宜手术的实习生,还有的是亲自和江宜配合过手术的人。
尽管大家私下和江宜的联系并不多,甚至有人连江宜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但在听到江宜要走的消息时,纷纷站了出来挽留。
没人愿意失去这样一个优秀的并肩伙伴,甚至还有人梦想着有生之年能接下江宜的一助位置。
还停留在念书阶段的年轻人大都有着少年意气,如果陈茉不能给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就这样开除江宜的话,大概率会引发民愤。
“不用了。”江宜的声音很平缓,“谢谢大家对我工作的认可,但离职是我提出的。”
薛静鸢皱起了眉,沉声问:“为什么?是不是有人给你施压?因为这个项目?”
“不是。”江宜叹了口气,微微笑道:“是因为我的个人原因,暂不方便透露。”
这件事的背后少不了江枝的施压,陈茉能做出这个决定说明她也无力回天。
就连陈茉最后的那句话也在暗搓搓提示着自己。
整个江城医院,怕是早已经改姓成了‘江’。
“天哪。”人群中的一个小医生叹了口气道:“那江医生您离职前还会接手术吗?您上次极限抢救那个程序员的视频还保存在我手机里,我还想多跟您学点东西呢。”
另一个护士也接话道:“是啊江医生,我还想着做您的器械护士呢。”
江宜冲挽留自己的人鞠了个躬,沉声道:“谢谢大家的好意,和大家共事的时间我也非常开心,这段时间我还是会接手术,如果有学术上想讨论的话题,也可以随时来问我。”
薛静鸢看着江宜的表情,眼神有些复杂,抿了抿唇最终没有开口。
得到江宜离职的消息,有人欢喜有人忧。
对比起愁声不断的办公室,正在查房的陈川看见消息时手一顿,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兴奋了起来。
他反复刷新着群聊消息,点进陈茉的头像又退出,确定着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巨大的喜悦让陈川有些忘乎所以,他迫不及待地走到楼梯间,拨打出导师的电话:“何哥,您有没有看群消息?那个贱人要走了!”
正在忙学生论文忙得焦头烂额的何榭敷衍地嗯了声,警告道:“注意你的用词,你最近在医院怎么样?”
看着手上的查房记录板,陈川叹了口气闷声道:“不怎么样,何哥您不在薛静鸢居然叫我来查房,这种小护士干的活居然丢给我一个大男人,简直是侮辱,但是我找关系现在查到了江市长的病房楼层,我想和市长举报。”
“陈川,恶意举报是要付出代价的。”何榭声音冷了下去,厉声道:“我劝你不要动歪心思,好好积攒经验才是医生该干的事情。”
骂得忘我的陈川并没有察觉到身后的轮椅声,他捧着手机不死心道:“可要不是因为她,我也不会现在在这里查房,何哥,我已经查了一个月的房了,还要到什么时候?”
“让你查房就是磨磨你的性子,不要再动歪心思了。”何榭冷着声音说:“我这边要忙了,但我回来再说。”
陈川诶了声还想继续说,可是电话那段的人已经把电话挂掉了。
看着挂掉的通话记录,陈川不满地骂了一声:“草。”
“你要举报什么?”女人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吓得陈川一激灵。
陈川捏着病历本,慢慢回过头,看清了身后的人。
女人坐在轮椅上,沉眸看着他。
眼前人和电视里的长相一样,甚至比镜头里还要美丽,陈川结结巴巴地喊了声:“市长好。”
“我问你刚刚说的举报是什么?”江枝的声音很轻,带有几分温柔:“是某位医生品行不端吗?”
江枝将品行不端四个字咬了重音,看着陈川的眼睛引导着。
“不不是。”陈川摇了摇头,他刚刚对何榭说的话也不过是气急了的怨念,真的要他给出举报江宜品行不端的东西,陈川还真拿不出来。
可谁料眼前人忽而一笑,柔声开口:“没关系,只要你举报了,我就会去调查的,是真是假,重要吗?”
第62章
办公室里的低气压让江宜有些不太舒服, 她和薛静鸢打了声招呼后,转身下楼了。
只是她并没有回病房去找宋卿,也没有按照陈茉说的去江枝病房服软。
而是掏出手机径直走到了楼下小花坛。
电话拨通三秒, 对方很快就接通了。
“Dawn?”佩妮的声音有些发颤,带有几分不可置信:“真的是Dawn!”
江宜被她的激动逗笑, 嗯了声:“这么想我?”
“当然想你啦,你这个没有良心的家伙,回国这么久了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你到底还回不回来!”佩妮的声音是不加掩饰的激动, 她兴奋道:“怎么样,在国内还顺利吗?”
“还不错。”江宜想起宋卿, 语气里不自觉地泛起笑意:“我已经将礼物的主人变成我的女朋友了。”
“哇啊啊啊啊!”佩妮兴奋地尖叫出声, 激动乱叫道:“我可以来你中国的家找你吗!我想看看那个人!”
江宜将听筒离远了些, 避开了尖叫对耳膜的攻击。
等佩妮的尖叫声弱下去,江宜才回答:“暂时还不是时候,我只是想问你,我之前提过的那个项目,你有没有兴趣来江城和我一起做?”
又是一阵激动的尖叫。
江宜这次已经有经验了,她讲完话便将听筒移开, 等佩妮的声音平稳了才继续说:“拜托,请不要老是大叫。”
“不好意思, 我只是太兴奋了。”佩妮夸张地拍着自己的胸脯,问道:“我时刻准备着,需要我什么时候过来, 今天?”
“不。”江宜轻轻一笑:“我还要去问一下另一个合作伙伴的想法,我需要她的加入。”
陈茉虽然通过了项目的最终审批, 但江宜并不准备留在江城医院做这个项目。
她最开始进江城的心内科,也只是因为江城心内科有薛静鸢。
现在已经认识了薛静鸢并且熟悉, 那么自己留在江城医院也没必要了。
刚好江枝逼了陈茉一把,还正好在项目终于通过审核以后,这无疑是将薛静鸢推向自己的最好助力了。
“是你的心上人吗?”佩妮八卦着:“她也是医生吗?”
“不是,对了佩妮。”江宜突然问:“研究室的律师还在合约期吗?”
佩妮被她这个急转的话题弄得一懵,嗯了问:“律师?在的,你遇到事情了吗?”
“暂时还没有。”江宜轻轻一笑:“不过我有预感,过段时间她们会派上用场。”
以自己对江枝的了解,她绝不可能只把自己逼出医院这么简单。
从江枝对自己的恨来看,多半会用脏手段毁掉自己的名声。
因为除此之外,她没有别的下手的机会了。
“对了,我还会发你一份资料,你记得让她们撰写一份律师函,暂时不要外传,等我消息。”江宜的声音很轻,想起自己汇总在文档里的故事,视线暗了暗。
既然江枝完全不顾忌自己的最后警告。
那么自己也没有必要留情了。
想到文档里的内容,江宜有些残忍地勾了勾唇,眯着眼睛望向眼前的住院楼。
视线定格在某一层,表情彻底冷了下去。
你毁不掉我的事业,但我可以毁掉你的全部。
妈妈,我给过你机会的
江枝推开病房门时,宋雪意有些期待地望向门口。
但在看清来人后,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
“学姐。”江枝看见了她眼神中的失落,有些小心翼翼地唤了声:“你感觉怎么样?”
宋雪意没有接她的话,而是反问着:“你刚刚出去做什么了?”
“只是和医生了解了一下你的情况。”江枝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随口编着谎言,轻声说:“医生说你恢复的很好,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江枝的声音很轻,带有几分明显的讨好。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宋雪意看向江枝的视线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柔情,面对江枝的谎言也没有拆穿:“我的癌细胞已经扩散了,没几年可活了。”
最不愿意提及的话题被宋雪意这样轻松地讲出来,江枝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在我死之前,我有两个事情想和你说。”宋雪意长叹了声,闭上眼睛:“我放不下卿卿还有我的母亲,我走之前会让卿卿结婚,把母亲送到养老院,以后你就不要去打扰她们的生活了。”
宋雪意用最平淡的语气交代着后事,丝毫没有在意江枝越来越惨白的脸色。
“学姐”江枝的声音染上哭腔,颤声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宋雪意并没有看她的泪眼,虽然闭着眼睛,但也已经脑补到了江枝含着眼泪的模样。
一向最吃这一套的宋雪意此刻却提不起半分怜惜了,她淡声道:“江市长日理万机,我们能坐在一起吃饭的机会都没有几次,我以为你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的。”
癌细胞扩散的事情宋雪意两年前就已经察觉到了,她去医院做了检查,看着医生沉重的表情和诊断报告的那一刻宋雪意居然有些释然。
她有着前所未有的解脱感,甚至有些期待死亡的到来。
如果是人生是一本写好的书,那么宋雪意的后半段人生就是被狗尾续貂上的盗版结局。
从离开京城的那一刻,宋雪意就已经将过去的自己和梦想彻底埋葬了。
查出癌细胞扩散的那天,江枝依旧工作到后半夜才回来,在沙发上等到睡去的宋雪意第一次梦到了从前。
她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文学社社长,夜里整个世界都沉睡,唯有她和她的笔在台灯下醒着。
在那个不算长的梦里,宋雪意再一次提起了笔,一直伏案写到凌晨。
天将破晓时,看着满桌子的稿纸,宋雪意满足地长叹了一声。
这一叹,将梦境叹碎,醒来的宋雪意一个人孤零零的睡在沙发上,漆黑的四周,安静搁在茶几上的手机收到的最后消息是一个小时前江枝发来的不用等自己,早点睡觉吧。
梦中的那个美好的凌晨,在现实生活中才过去半个小时不到,宋雪意眼前没有笔没有台灯也没有满桌的稿纸。
甚至连上一次提笔写东西都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是宋雪意第一次崩溃地哭出了声,偌大的空洞的家里回荡着她的哭泣声。
人过五十,回首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死在了二十五那一年。
亲手撰写的爱人婚讯竟然成了宋雪意最后留下的笔稿,也是从这一刻起,宋雪意悲哀地发现自己再也写不出来东西了。
午夜梦醒,五十岁的宋雪意才惊觉,跟被搁下的笔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
也是从那一天起,宋雪意有了亲眼看着宋卿结婚的念头。
自己这种不被法律保护的爱人关系能够维持下去全凭爱人的良知。
虽然江枝最后还是回到了自己身边,但宋雪意不想让宋卿再经历一次自己经历过的痛。
她绝不允许同样糟糕的事情发生在最宝贝的女儿身上。
所以宋雪意开始有意无意的催婚,她想在自己离开前,用法律为宋卿编织一个最后的倚靠,不至于像自己当年那样,满城找人却只得到对方结婚的喜讯。
江枝自责地将头垂下去,她不敢看宋雪意的眼睛,尽管此刻宋雪意并没有要看她的意思。
沉默的病房门被人轻轻敲响。
宋卿推门进来,看着一躺一坐的两个人,只是开口唤了声:“妈。”
听见女儿声音,宋雪意肉眼可见的开心了起来,她眨眼将眼眶的泪意逼出去,撑起笑应道:“大宝来啦?”
“您今天状态怎么样?”宋卿将宋雪意的病床摇起来,把手里的保温盒放到小桌板上,开始把东西往外拿。
食盒打开,菜香溢满室。
宋雪意笑道:“好多了,你今天回家了?有没有去工作?”
她的话醉翁之意不在酒,宋卿假装没有听出她的内里含义,只是淡淡嗯了声。
“邹晋那孩子最近在忙什么呢?”宋雪意看着女儿躲闪的视线,追问道:“你有没有告诉他我生病?”
宋卿沉默地将菜布好,才抬起眼看向宋雪意:“还没有,您想见他吗?”
“告诉他一声吧,顺便聊聊上次没聊成功的订婚。”宋雪意拿起勺子,喝了口汤。
见母亲的态度坚决,宋卿只是嗯声说:“知道了。”
女儿乖巧如初,宋雪意心情大好,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却被打断。
“既然您身体没事的话,那我明天再来看您。”宋卿不想多留,只要宋雪意提起这个话题,一股莫名的厌烦就将宋卿缠绕。
宋雪意看着女儿走出去的背影,垂眸看着眼前的汤,轻叹了声
送完汤回到病房的宋卿推开门,才发现江宜已经回来了。
洗过手的人坐在餐桌旁,听见声音回过头兴奋地叫了声:“姐姐!”
“什么时候回来的?”刚刚烦闷的心情被眼前人的笑瓦解,宋卿的心情也好了起来:“饿不饿?”
江宜点了点头,开心道:“好饿,我一进来就闻到了冬瓜汤的味道!”
打完电话回到病房的江宜才看见宋卿的消息,她说去给宋雪意送完汤就回来。
在江宜去科室的时间,宋卿回了趟家,将做好的菜分成三份,还留了份给许意。
“饿了怎么不先吃?”宋卿洗过手朝着餐桌走去,坐在江宜对面。
单人房的桌子很大,宋卿将教案清理了以后摆着做好的三菜一汤,还有一束做完饭顺路买回来的花。
插在花瓶里的香槟玫瑰开得正盛,阳光落在花瓣上和菜上,让病房有了家的味道。
江宜冲她一笑,乖乖道:“因为想等姐姐回来一起吃。”
看着江宜亮晶晶的眼和笑意,宋卿勾起唇,眼神里的喜爱藏不住。
“崽崽。”宋卿看着江宜的笑眼,想起刚刚在宋雪意房间的话,她抬起眼认真地看着江宜:“有一件事情我得和你坦白。”
江宜看着宋卿难得的严肃模样,也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乖乖看向宋卿:“姐姐你说,我听。”
“我妈妈老催我和邹晋结婚,但其实我和邹晋只是合约关系。”宋卿看着江宜的脸,认真道:“和他合作只比你回国早一个月,我马上就要三十岁了,我妈妈这几年催促的非常急,她迫切地希望我能有个人托付终身。”
“所以我就拜托了我的同事,邹晋,他帮我扮演恋爱对象,只是回来骗我妈,回家吃饭一次两万,约会一次一万。”
宋卿的声音顿了顿,轻叹了声道:“我刚刚去给我妈送饭时,她又提到了,所以这周可能邹晋会来医院看她。”
第63章
宋卿讲完话, 有些忐忑地抬眼看向江宜,等待着江宜的反应。
一旦江宜表现出任何不适的反应,自己就会立马终止和邹晋的合作。
即便宋雪意催得再紧, 宋卿也会毫不犹豫终止合作,然后等宋雪意状态稍微好一些后向母亲坦白自己和江宜的关系。
可出乎宋卿意料的是, 在听完自己的话后,江宜依旧笑嘻嘻的,丝毫没有不开心。
“姐姐能主动和我说我真的很开心。”江宜笑得狡黠, 她眨了眨眼说:“不过,这个事情我早就已经猜到了。”
宋卿有些意外地啊了声, “演的很明显吗?”
“在她们两个面前不明显。”江宜摇了摇头, 但笑意更甚:“但在我眼里, 第一眼我就看出了不对。”
关于宋卿这个假男朋友,在江宜回国的那天她心里就已经种下了疑惑的种子。
超市里的那一拳彻底印证了江宜的猜测。
宋卿根本没有在和这个男人恋爱,因为宋卿爱人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
“哪里看出来的不对?”看着江宜表情里的小骄傲,宋卿也忍不住笑,刚刚还紧张的弦慢慢松懈。
“眼睛。”江宜回望着宋卿,在那双明亮的眼眸里看着自己的倒影:“姐姐爱一个人的时候, 眼睛是会不一样的。”
从宋雪意对宋卿催促的态度来看,多半逼婚已经催得很紧了。
虽然第一次见面邹晋走了以后, 宋雪意表现出开明的样子,说如果对方不喜欢自己的话是不允许宋卿和对方交往的。
但江宜知道,那也不过是宋雪意在江枝面前的客气话罢了。
真的想要让宋卿和邹晋分手的话, 宋雪意反而不会这样大张旗鼓地讲出来。
更何况宋卿今年就要二十九了,又是老师, 催婚的压力可想而知。
“那你为什么还是会吃醋?”宋卿想起邹晋那天在微信上和自己告状,说江宜的行为已经威胁到了他的生命, 还拿刀恐吓了他。
虽然宋卿没有看见过程,但她已经可以脑补出江宜做这件事时的神情和动作了。
在得知江宜对自己仍然有占有欲时,宋卿是开心的。
所以她一开心,那天给邹晋的补偿金多了一倍。
后面邹晋把钱退还,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还发了好长一串小作文来解释自己讲这个的原因。
但宋卿看都没看直接退出了和他的聊天界面。
毕竟只需要这一点小钱就可以窥探到江宜对自己的心,宋卿觉得这是一笔划算买卖。
“我谁的醋都要吃。”江宜讲这话时,眉眼间骄傲又得意,丝毫没觉得自己是个醋精:“只要是靠近姐姐的人,我都会好吃醋。”
宋卿看着她傲娇的小模样,忍不住笑:“所以我学生的醋也吃?同事的也吃?”
想起江宜踢翻许意的拖鞋,在车上不肯和姚佳瑶讲话。
原来江宜在自己没看见的地方悄悄藏着这么多情绪啊,还真是,有够可爱的。
宋卿的笑意更甚,看向江宜的眼睛里喜爱满得快要溢出来。
关于和邹晋的合约关系其实一开始宋卿并不打算告诉江宜。
因为江宜身边有太多让自己吃醋的人了,也因为那个时候的江宜一声不吭消失又一声不吭出现,宋卿想给江宜一个小小的教训。
可是现在,宋卿已经不想再给江宜带去任何一丁点伤害和不稳定的情绪了。
她无比珍惜江宜在身边的每一天,如果时间可以随时暂停,宋卿真的很想将时间停留在此刻。
不要再有波折,不要再有病痛,也不要再有分离。
因为自己早已经没有了再一次承受分离的勇气了。
“都吃,包括姐姐对宋妈的在乎,我也会吃醋。”江宜看着宋卿的眼睛,话里话外丝毫不掩饰对宋卿的占有欲。
就是这个样子,宋卿爱一个人时,眼睛是会发光的,困在眼眸中的那汪清泉会活过来,会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一颦一笑都装进去。
在这一刻,那眉间的山水只为自己一人而展露。
江宜看着宋卿眼下的小痣,轻声叹:“我们连痣都是一对,你只与我般配。”
听着眼前人这没头没脑地冒出的一句情话,宋卿彻底笑开,她托腮认真道:“是呢,我只与你般配。”
“不过崽崽。”宋卿轻叹了口气,柔声道:“我和邹晋的合作一时半会还不能结束,如果后面催婚的话可能还要办婚宴。”
意料之中的事情,江宜扬了扬眉道:“姐姐需要我帮你处理吗?”
宋卿摇了摇头:“这一次,我打算自己来。”
宋卿看着江宜的脸,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这件事是她们母女间的心结,既然这件事因为自己而起,那就应该由自己来亲手了解。
十年前是江宜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的惩罚和伤害。
那么十年后,就该由自己来给她一份肯定的承诺。
既然她们步步紧逼,那么自己也没什么好退让了,更何况现在已经踩到了自己的底线上了。
这一次,宋卿不允许江宜再逃走。
不,从江宜重新出现在自己生活里的那一刻起,宋卿就没有想过再放江宜离开了。
她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不必再受到任何人的管制。
江宜看着宋卿的表情,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只是关于这个猜测江宜并不能完全肯定。
因为她没想到宋卿会为自己做到这一步。
江宜恍然发现,自己对宋卿的了解还一直停留在十年前那个乖巧懂事的小女孩身上。
可眼前的人却早已经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大女人了。
“既然姐姐决定了,那就去做吧。”江宜看向宋卿,眼神里满是爱意:“我永远在你身后,时刻接住你。”
爱人间不应该有隐瞒,有时候自己所谓的为她好的遮掩反而是伤害。
江宜对宋卿从来都是百分百的信任,既然宋卿暂时不愿意讲,那么自己也不必继续追问下去。
等到事情都尘埃落地的那一刻,一切都会揭晓的。
“我也在做一件事情。”江宜微微一笑,“我相信姐姐也会无条件支持我对不对?”
研究室的事情要尽快筹办起来了,江枝既然已经开始在医院动手了,她日后的手只会越伸越长。
江宜实在不能放心宋卿的身体,在心里盘算着等什么时候将人绑了强行去检查一下。
两个人各怀心思,没有酒杯可碰,干脆端起碗。
“以冬瓜汤为誓!”江宜的表情突然变得认真,虔诚开口:“这一次,谁都不许离开。”
“谁都不许离开。”宋卿望着爱人的眼睛,重复着。
吃过饭,江宜也懒得回办公室了,现在回去只会撞见薛静鸢的唉声叹气。
于是江宜簌了口拉着宋卿睡午觉,睡不着的宋卿半坐着看书,怀里枕着江宜的小脑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药物原因还是换季导致的。
江宜这几天格外嗜睡,已经有些超出了健康睡眠的氛围了。
宋卿低头看着怀里睡得安稳的人,轻轻抬手将人的发丝拨到耳后。
下午的时间很安静,窗外刺眼的阳被遮挡帘过滤了一半,只剩下柔的光溢进来。
怀里是匀称的呼吸声,贴在宋卿的小腹却像阵阵都敲进自己的心里。
书上的字是一个也看不下去了,宋卿干脆丢了书,专注地看着怀中人的侧脸。
这样一个普通又寻常的下午,却是自己曾梦寐以求的不可得。
今早江宜前脚走,后脚姚佳瑶就准时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自从姚佳瑶知道了自己的病以后素来孩子气的人有了难得认真,她又预约了朋友的诊号,半拖半拽着将宋卿拉去了医院。
好在,这一次的面诊状态比上次要好了不少。
医生说只要不受大刺激,就不会病发,但是药得加量且一次不能落下。
从来不肯配合医生的宋卿难得遵守了医嘱,她开始按时吃药还约了下个月面诊。
活了快二十九年,宋卿第一次如此迫切地希望自己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她温柔地看着怀里的人,指尖轻轻抚过江宜的眉眼。
怀里人睡得很沉,睡着的江宜和十七岁时的少女别无两样,岁月对待美人总是格外温柔,江宜这张脸仍旧完美的没有一点瑕疵。
就连皮肤都好到让人羡慕。
宋卿忍不住低头吻了吻江宜的脸颊,低声呢喃道:“既然她们费尽心思逼我结婚,那我不如反客为主。”
她的声音很轻,睡着的江宜毫无感知。
宋卿微微坐直,抬手去牵江宜的指尖,她的动作很轻,自己的指尖绕住江宜的左手无名指节。
“如果我和你求婚,你会答应吗?”宋卿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江宜的左手无名指上套住戒环的样子。
江宜的手,宋卿比任何人都要熟悉。
可她却不满足这种熟悉,对于江宜,宋卿总是想要更多。
她要给江宜打下标记。
打下此生仅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标记。
一直到自己的生命尽头,都不允许任何人将江宜从自己身边抢走。
就算是自己的母亲,也不可以。
第64章
半个月后, 江宜的后脑勺终于可以拆线了,伤口处已经长起了头发,看上去受伤前没有区别。
只是医生多给开了一个月的药, 叮嘱江宜防止伤口复发,药不能断。
宋卿的病假也已经休到了期, 陪江宜拆完线的第二天就要学校。
二人从病房搬回了家,回家第一晚禁欲半个月的两个人再没有顾忌。
刚出浴室江宜便将宋卿抵在了玄关处的墙壁上细细地吻着。
原本回房间的路被更改,宋卿被半搂半带着抵在了书架上。
她身后是摆放整齐的书墙, 有一格是新换的还没来得及拆封的书合集。
新书散发着淡淡的油墨味,被宋卿的后脑勺抵住推进了里格, 书墙上只留下了浅浅的栀子花香。
宋卿抬手解着江宜的衣扣, 对人的缠吻没有拒绝。
成年人的情/欲不加以掩饰, 更何况眼前人便是最爱的人。
欲在爱的推动下到达了高峰。
“口袋里,指/套。”宋卿轻轻拍了拍跪在自己身下的脑袋,指尖还停留在江宜的发丝间。
宋卿仰着头抵在那格书柜上,轻轻顺着气。
江宜仰起脸望向有些站不稳的人,她的鼻腔和唇齿间全是宋卿的味道。
看着身上人被自己逗弄的隐忍模样,江宜忽而一笑, 唇在灯下泛着暧昧的水光。
“要不要去窗边?”江宜侧头吻了吻宋卿白皙的腿根,没有回应宋卿那句提醒。
宋卿的腿本来就已经软了, 被江宜这样一吻抖得更加厉害了,她的喉咙里抑制着轻/喘,有些难受地挤出单音节。
似一声很轻, 很轻的猫叫。
江宜的心被这一声撩拨得一软,见人是真的撑不住了, 才慢吞吞地站起身将人环抱住。
“好不好嘛姐姐。”江宜贴在宋卿的耳廓,轻轻吻着, “好不好?”
宋卿本来就被她拨弄得受不了了,这会子哪里还有力气拒绝,只能哼哼唧唧地任人抱过去了。
沉溺在情/欲海里的宋卿并不知道江宜对自己的窗边有什么执念。
窗帘拉开的那一刻,宋卿的羞耻心几乎要将她淹没。
宋卿家的楼层很高,地上的人并看不见楼上的景象。
正朝着阳的这面窗台做的是落地窗的设计,窗帘拉开的瞬间轻易将楼下的一切尽收眼底。
此时已经是深夜,楼下只有亮着的路灯,不远处的学校里偶尔传来阵阵喧闹,这会儿是下晚自习的时间了。
黑沉沉的夜色里,朦胧模糊的光影凝成一个小点,沿街的路灯是地上的星星。
宋卿还是有些受不了这样的坦诚,她整个人赖在江宜怀中不肯转头,双手紧紧圈住江宜的腰。
“姐姐,刚回国那段时间,我每晚都来你家楼下看你。”江宜感受着怀里人的轻轻颤栗,坏心思地逗:“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姐姐这扇落地窗安的极好”
宋卿羞得讲不出话,她是一汪被搅乱的春水,渴望着一场暴雨的来临。
可偏偏始作俑者的动作故意地缓慢了下来,江宜从宋卿的口袋里拿出那枚粉红色的小包装,用牙齿撕开包装袋。
宋卿从未觉得时间如常煎熬,也从未觉得一个动作能如此漫长。
可江宜此刻却是存了心的使坏,轻轻吻过宋卿的耳垂,用牙齿细细地咬着。
“江宜。”
宋卿的声音已经有些哑了,她的脸红的要滴血,哑声念着江宜的名字。
被点了名的人也不恼,视线时刻留意着楼下人的轨迹。
“姐姐你看,楼下有人。”江宜的捕捉到那一抹熟悉的校服身影,低声在宋卿耳畔念:“熟人呢。”
一句熟人,让宋卿的心瞬间绷紧,她艰难地偏过头去查看。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原本还慢条斯理的人突然有了动作。
宋卿眉间轻皱,毫无防备的入/侵让她闷哼了声。
看清那熟悉的校服时,宋卿错愕地瞪大了眼,而楼下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停住了脚。
宋卿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江宜的速度比她更快,空出的那只手抓紧窗帘猛地一扯,将所有的春色掩藏在了帘后。
正走到单元门口的许意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猛地抬起眼望向楼上。
只是她的动作慢了一步,只看见了拉紧的窗帘微微晃着,其余的再没有别的。
许意有些疑惑,但身上穿着的校服让她心情大好。
素来沉稳的人这会子破天荒地哼着歌进了单元门。
今夜月明星疏,明天又会是个好天气
第二天的江宜意识到自己昨天的行为太过火,一大早就殷勤地为宋卿做早饭。
等宋卿化好妆出来时,桌上已经摆好了爱心早餐。
被煎成爱心形的糖心荷包蛋摆在同样形状的三明治上,旁边还放了杯热好的牛奶。
乖乖坐在餐桌边的江宜仰起脸,咧开嘴漏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亮晶晶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宋卿。
昨夜的哈士奇这会子装乖演起了萨摩耶。
但是宋卿并不吃这一套,她拿叉子插进爱心三明治和煎蛋里,被戳破的溏心蛋裂开,橙黄的蛋液顺势滑落。
“一个月。”宋卿抬手点了点江宜的鼻尖,凶凶地撂狠话:“别想再碰我。”
被判了‘死刑’的江·萨摩耶·宜哀嚎了声,眼睛里的光黯淡下去,求饶道:“姐姐”
“姐也没用,叫啥都没用。”宋卿刚刚照镜子时才发现,昨晚忘了提醒,自己的锁骨处又多出一枚小草莓。
江宜避开了所有的血管,将小草莓点在锁骨的地方,是宋卿习惯会解到的第二颗扣子的地方。
这样暧昧又隐秘的地方,是江宜暗藏的小心机。
可是看着宋卿今天穿了小高领,江宜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已经被识破了。
江某人闷闷地叹了口气,趴在了桌上轻声哼哼着。
“别哼了,给我打包。”生气归生气,早餐还是要吃的。
见自己早餐没有被嫌弃,江宜立马坐起来麻利地为宋卿打包早餐。
一个月就一个月吧,江宜边装边想,她就不相信宋卿搂着自己真的忍心睡素的。
开工以后时间就过得格外快。
因为二人的工作原因,所以都没有赖床的习惯。
即使是周末,二人也起得很早。
宋卿抬手扎着头发,江宜倚在浴室门上看着她的动作。
“今天我要去医院,邹晋也会去,不过我不和他吃饭,结束了就来找你。”宋卿将长发挽起,檀木簪穿过发丝将头发固定住。
睡眼惺忪的江宜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今晚想吃什么?”宋卿洗了个手,用沾着水的指尖捧起江宜的脸:“今天开始许意下了晚自习会过来吃饭,如果你不喜欢我就给她单独打包。”
江宜任宋卿捧着脸,眯着眼睛瞧她:“没关系,她一个小女孩独居也挺不方便的,以后到了饭点就一起过来吃饭,要不要给她门口安个摄像头什么的,不然真的蛮危险的。”
宋卿有和江宜提过一两句关于许意的事情。
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独自一个人生活在江城,每天就靠吃点速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天天吃垃圾食品。
江宜想起当年独自在外的自己,房东妈妈也很心疼自己,每天都会叫自己去吃饭。
可是中国胃的江宜最开始时吃白人饭,真的是边吃边吐。
一直到后面江宜学会了自己做饭,只是课业太重,一忙起来也是只吃速食。
宋卿听着江宜的话,诚挚的语气里没有半分醋意。
“乖崽崽。”宋卿吻了吻江宜的唇,印下一个奖励似的轻吻。
江宜扣住宋卿的腰,加深了那个吻。
“姐姐我今天也要出门。”一吻结束,江宜将脸枕在宋卿的肩膀上:“可能要和鸢姐吃饭,聊一些工作上面的事情,姐姐刚好看完了宋妈可以直接过来跟我们一起。”
今天是周末,江宜约了薛静鸢想聊一下关于那个项目的事情。
因为离职的事情,薛静鸢这半个月都有些低气压,手底下的毕业生可吃了苦头,被训的眼泪汪汪。
“你们聊工作的事情我会不会不方便?”宋卿体贴道:“刚好我中午去找瑶瑶,她又失恋了。”
宋卿的声音带笑,姚佳瑶和她的姐又开始了漫长的分分合合,每天宋卿处理卷子的时候还得处理姚佳瑶的感情状态。
而且,自己也到了复查期。
“好。”江宜吻了吻宋卿的眼睛,轻叹了声:“真想全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然后我们一直待在一起就好了。”
宋卿被她这孩子气的话逗笑,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好啦,快点收拾。”
病房外的安保已经撤掉了,宋雪意的身体状况也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宋卿推开门的时候,江枝正在给宋雪意削苹果,二人不知道在聊什么,偶尔有几声轻笑。
听见门开的声音,宋雪意抬起了头,看到宋卿身后跟着的邹晋,脸上的笑意更甚。
“小邹来了呀?”江枝立马站起来搬凳子,亲热道:“坐吧。”
邹晋忙不迭地递上礼品,边递边冲宋雪意讲话:“阿姨,您的身体好些了吗?卿卿刚给我讲的时候我担心坏了。”
“哎哟,这孩子,我都说了不要告诉你,她还是说了。”宋雪意笑得温柔:“不耽误你休息吧?”
邹晋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亲热道:“怎么会耽误,我担心您都来不及呢。”
二人有说有笑,气氛一派祥和。
宋卿站在邹晋身后,面色平淡,仿佛眼前的两个人是陌生人一般。
宋雪意先是问了邹晋工作,接着又问了邹晋的家庭情况。
邹晋有问必答,话说得体面又客气,堪称滴水不漏。
见气氛缓和了,宋雪意话锋一转,终于还是来到了关键:“卿卿啊,你看你和小邹都不小了,感情也稳定了,什么时候订婚啊?”
尽管已经知道了剧本,但在听见订婚两个字的时候,邹晋的心里还是一惊,忍不住泛起喜悦。
邹晋侧过脸看向宋卿,眼神里有些许期待:“我没有问题的,就看卿卿的意愿了。”
就连坐在一旁当空气的江枝也忍不住抬起眼期待地看向宋卿,等待着她的回答。
三双眼睛注视下,宋卿慢慢地勾起唇。
“妈妈,如果您执意如此。”宋卿语气稍停,忽而一笑:“那我希望您不要后悔。”
宋卿这话讲的很突然,宋雪意没有反应过来其中意思,下意识以为是邹晋人品不行,她看向邹晋的视线多了几分探究。
被盯着的邹晋有些紧张,咽了咽口水立马接话:“阿姨您放心,我会用尽全力对卿卿好的。”
如果有生之年她肯给我机会的话。
如果这不仅仅只是一个合约的话。
邹晋侧过头痴迷地看着宋卿的侧脸,在心里想,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对宋卿好一辈子的。
第65章
“卿卿, 不要用这个语气和你妈妈讲话。”江枝看着宋雪意的表情里有了犹豫,立马乘胜追击道:“你妈妈只是希望能亲眼看见你幸福,她对你一向没有二心的。”
江枝的话里有话瞬间提醒了宋雪意, 她看向邹晋眼神里的犹豫也散去。
“口说无凭啊邹晋。”宋雪意笑着警告道:“你要是敢对卿卿不好的话,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邹晋立马抬起手曲起指尖比天, 认真道:“我起誓,如果有幸和卿卿有以后,我将生生世世对她好, 若有违背天打雷劈,永不超生。”
看人起这么大的誓言, 宋雪意抬眼看向女儿, 等待着宋卿的反应。
已经明确了母亲的态度, 宋卿也不再和她多费口舌,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把订婚宴定在下个月二十号吧。”
宋卿的口松的太突然了,突然到其余三个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下个月二十号”宋雪意沉吟片刻,反应过来:“是五月二十号呢,果然是个好日子。”
江枝还是有些怀疑, 她不知道为什么宋卿会突然松口,明明那天在走廊上还对自己说爱江宜爱的死去活来。
现在在宋雪意面前又轻易答应了和另一个人订婚。
看来是自己的计谋还没有用上就已经胜利了吗?
邹晋看着宋卿冰冷的神色, 心里最后燃起的喜悦也熄灭了。
这一场合约,明明自己是最不该入戏的人,可偏偏却入戏最深。
微怔的三人各怀心思, 有喜有忧。
“我只有一个要求。”宋卿看向江枝,眼神冰冷:“我要江宜当我的伴娘, 并且全程陪我备婚,而且在我结婚前, 我不希望她有任何意外,否则”
“当然。”宋雪意被宋卿的突然松口给冲昏头脑,转过眼看江枝:“小宝和大宝从小一起长大,肯定是要当伴娘的!”
江枝看着宋卿眼里的警告,心里有些复杂。
“我要她的亲口保证。”宋卿盯着江枝,语气里已经有了不耐。
她不知道江枝在背后对江宜做了什么,可在来住院部的电梯里,宋卿听到了两个小护士的轻声讨论。
江宜要离职了。
还是因为个人原因离职的。
以现在江城医院的情况来看,多半和江枝脱不了干系。
宋卿不知道江枝后面还有什么手段留着对待江宜,但宋卿都希望江枝能就此收手。
江枝解读出她的意思,叹了口气道:“好。”
距离江钟国给的时间只剩下一个星期不到,江枝已经推掉了全部的工作陪在宋雪意身边。
对于这样一个已知失败的任务,江枝已经无力回天了。
她要留在宋雪意身边度过这一周,就算是和宋雪意死在一起,她也无怨无悔。
宋雪意是四个人里唯一有笑意的人,她不知道女儿为什么会松口,但只要松口就是胜利。
“大宝”
她抬起手去拉宋卿,站在眼前的女儿为她遮住了窗口的阳光。
逆光而站的宋卿身后是一颗开得正盛的白玉兰。
不同于其它的花树,这一棵长得格外高格外壮,已经远超出种花人能裁剪的范围了
“我在最高的那棵白玉兰下。”
江宜将电话夹在耳侧,看见薛静鸢的车过来时挥了挥手:“我看见你了。”
本来约好直接去吃饭的,但是薛静鸢的母亲仍然叫人给她快送了午餐。
所以薛静鸢又回了趟医院拿到了那个饭盒。
“上车。”薛静鸢将车窗降下,冲江宜扬了扬下巴:“是不是等很久了?”
江宜在后座落座,将车门关上:“不久,我也刚刚到。”
透过后视镜,薛静鸢看着江宜额角细细密密的汗,嗔怪道:“怎么不挑个凉快点地方站?”
“晒太阳补钙嘛。”江宜冲她笑:“鸢姐想吃什么?我请客,随便吃。”
薛静鸢扬了扬眉,有些意外:“发财啦?”
离职的消息传出来半个月了,江宜每天跟个没事人一样到点上班,最近心外的手术排的少,江宜除了面诊外偶尔帮薛静鸢带几个学生的课。
薛静鸢堵着气,不肯和江宜讲话,半个月来今天是二人讲话最多的时候。
“我一直很有钱啊。”江宜嗯了声,瘫在椅背上垂眸看薛静鸢:“不然这么多年岂不是在国外白混了?”
想起江宜的母亲身份,薛静鸢笑道:“行,刚好江城新开了家私宴,走的高奢路线,江有钱带我去体验一下?”
“随便吃。”江宜玩笑道:“需不需要为你包场?让所有人只服务你。”
薛静鸢被她逗笑,切了声,抬手将车载音乐打开。
王心凌的黄昏晓轻轻唱着,二人谁也没有开口。
搁在江宜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她掏出手机解锁。
这是她在国外用的手机号码,能联系到这个手机上的全是她在国外的好朋友。
弹出的新消息上写着【姐,已成功破译您发来的所有联系方式,将秘密监听。】
看着这条消息,江宜的笑意更甚,她将手机收回口袋,满意地闭上了眼。
等薛静鸢将车停稳后,江宜已经靠着椅背睡过去了。
“江?”薛静鸢轻声唤道:“到地方了。”
她的声音温柔,像在唤爱人一般带有些许哄。
饭盒放在副驾驶上,薛静鸢沉眸落在打包袋上,对着樱花牌忽而一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薛静鸢的车开得太平稳的原因还是因为脑袋上的伤口。
江宜总是觉得自己的睡眠频率有些太高了。
她揉了揉眼睛,轻哼了声。
“你最近的睡眠频率有点过高了。”薛静鸢看着江宜的睡眼惺忪,有些担忧道:“是伤口导致的吗?后遗症?”
江宜抬手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将眼睛里的生理泪水眨掉,摇了摇头:“不知道诶。”
“医生开得药有在吃吗?”薛静鸢不放心道:“要不等下再去挂个诊?”
江宜靠在椅背上缓神,“有在吃的,我也觉得最近的睡眠频率太奇怪了,或许得断药。”
“不许!”薛静鸢嗔怪道:“本来就伤在脑袋,你还断药,不要命了?”
醒过神的江宜看着眼前一脸关切的人,轻笑道:“鸢姐您气消了对不对?”
没想到江宜话锋急转,薛静鸢哼了声转身道:“醒了就下车。”
这家私宴是新开的,相传老板是江城首富,店是做的京城四合院的装修,雕着花的朱红大门和屋脊上盘着的龙工艺精美,价值不菲。
光是店门口就放了两尊纯金的大狮子,一溜穿着工作服的服务生站在薛静鸢的车旁等着迎接。
江宜看着这么大的排场,总觉得有些熟悉,可一时间有些回忆不起来。
点完菜了的薛静鸢看着落座在身侧的江宜,眼神温柔:“这家只做京城菜,厨子是从京城空运来的。”
江宜点了点头,满意道:“不错,这个地方很适合谈事情。”
她们坐的包厢是四合院的最中间的一间。
贯彻了门头的贵气装修,包厢内随处可见的古董瓷器,昂贵的乌木桌椅在灯下泛着暗红光芒。
桌中央摆着一盆开得正盛的君子兰,角落处还摆着装饰竹,空气中燃着淡淡的檀香。
非常典雅的装修布置,江宜轻叹了口气:“鸢姐我们来聊聊合作吧。”
江宜的谈判方式永远是开门见山的从不绕弯子。
薛静鸢已经习惯了她这样,托腮道:“你马上离职了,怎么和我合作?”
“就是因为要离职了。”江宜迎上她的视线,轻声道:“才要来和你合作啊。”
薛静鸢有些不解地嗯了声,等着江宜的解答。
“项目是以鸢姐您个人的名义申请的,也就意味着您走项目走。”江宜的指尖轻轻叩着桌子,淡声道:“只要鸢姐点头,我的团队随时回国。”
薛静鸢被她的直接给惊讶到,她猛然想起第一次和江宜聊这个话题时,眼前的女人也是这样的神情。
泰然自若,眉眼间是自信又张扬的傲。
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
“所以这就是你的离职原因吗?”薛静鸢有些意外,“先是来到我科室接近我,然后等着项目下来,辞职以后把我带走?”
江宜端起水杯抿了一口,耸了耸肩:“我以为你早就发现了。”
见人点破自己的想法,江宜也没什么好隐瞒了。
本来江宜就没有打算在江城医院一直干下去,不过是以此为过渡点,等到项目落进薛静鸢手里,直接连盆端走。
薛静鸢被她干脆的承认态度惊讶到,她看向江宜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钦佩和难以置信。
相处的这么多天里自己居然会把江宜当成小孩子来看待?
她可是年纪轻轻就震惊国内外医学界的奇才,荣誉多到数不过来,一人管理团队的江宜啊。
“你让我意外。”薛静鸢还在惊讶,她托着腮把对江宜的小孩滤镜打破:“你的野心和筹谋居然没有半点流露出来。”
薛静鸢看着江宜和那人相似极度的眉眼,忽然有些想笑,原来不止自己一个人抱着别样的心思啊。
“能被人看出来的不叫野心。”江宜抬眸看向薛静鸢,微微勾起唇:“那是愚蠢。”
薛静鸢不掩饰眼神里的欣赏,直视着江宜的眼睛。
“我相信鸢姐是聪明人。” 江宜端起茶杯,“我给您一顿饭的时间。”
“不用。”薛静鸢端起杯子轻轻碰了碰江宜的杯子:“你已经彻底吃准我了。”
这个项目是薛静鸢的执念,从江宜进医院前就已经查清楚了。
现在审批过了,江宜却走了,只要自己还想做这个项目,除了跟江宜一起走外别无他选。
包厢门被推开,服务生进来上菜了。
女人的笑声在屋外响起,江宜只觉得有些许熟悉,抬起眼望向门口。
一道金色的倩影翩然入内,手中轻摇着折扇,如瀑的卷发散在身后遮住盈盈一握的软腰。
在看清人脸的那一瞬间,江宜终于想起了对这个地方的熟悉原因。
水头极好的翡翠被打磨成细细的小圆珠串,叠戴着两圈在胸前,古金色的掐腰旗袍上,暗紫的金线细细绣着翩然欲飞的蝶。
“好久不见呀~”云九纾倚在门框上,手中的折扇轻轻摇,“我亲爱的江小宜。”
薛静鸢看了眼门口的不速之客,转过头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江宜,猛然想起莫淮水那次和自己告状说江宜恋爱了。
眼前这个妖孽般的女人难道
薛静鸢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在心里感叹自己对江宜了解的贫瘠。
第66章
站在门口的妖孽让江宜简直没眼看, 她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将头低下去。
早在薛静鸢说高奢私宴时自己就该想到的
“喂!江小宜!”云九纾将人躲避的神色,有些生气地叉腰道:“你这就不认我了吗?”
这声嗔怪也有些许暧昧。
正喝水的薛静鸢一呛, 轻轻咳了起来。
“够了”云九纾是江宜最害怕也是最不喜欢的类型,她太过于风情了, 让江宜有些招架不住。
看着江宜羞红的耳尖,云九纾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她摇着折扇轻叹了声道:“你个小没良心的, 当初你是怎么和你姑姑承诺的会好好照顾姑妈的?这就忘记了?”
姑姑?
薛静鸢眼里燃起汹汹的八卦之魂,目不转睛地看像眼前的两个人。
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的姑妈和害羞内敛的躲闪侄女, 这个配置好像在gl小说里很常见
薛静鸢的想法不可自抑地跑偏了, 她端起杯子又浅浅抿了一口。
“够了”江宜猛地站起来, 她的耳尖和脸已经红到滴血。
云九纾这颇带有引导意义的话已经成功让薛静鸢想入非非了。
看着一脸吃瓜看好戏的薛静鸢,江宜叹道:“鸢姐,这个人是我姑妈,我姑姑还活着,我和她也没有多的情感。”
姑姑还活着,没有多的情感。
薛静鸢脑子里自动生成的gl小说啪嚓一下烂尾了。
“这个是我的同事。”江宜叹了口气, 有些无奈:“姑妈,我们在聊正经事。”
“咳, 您好。”薛静鸢放下茶杯,随后站起来冲云九纾伸出手:“我叫薛静鸢。”
云九纾听见江宜不情不愿地叫出那声姑妈,只觉得浑身苏爽, 她轻轻捏起薛静鸢的手,“云九纾, 幸会。”
有了亲过宋卿的前车之鉴,江宜没让两个人多握, 抬手将薛静鸢的手拉开了。
她觉得既然都改口叫姑妈了,就有必要守护一下姑姑的感情状态。
云九纾本来也没有想亲薛静鸢,毕竟她也不是谁都调戏的,但看见江宜提防的视线,云九纾忽而一笑,冲江宜眨了眨眼。
刚刚是在wink吗?
薛静鸢捕捉到这个关键,脑海里烂尾的小说又开始自动续写。
“姑妈有什么事吗?”江宜的声音有些不客气,言外之意是没事就快走。
如果是一般人听了这么明显的逐客令肯定会不悦,但云九纾可不是一般人。
轻晃着折扇的云九纾环视了一圈桌上的菜,拍了拍手唤来服务生:“上最高规格的宴席,以后只要是江小姐的预定统统都是最高规格。”
服务生点了点头,立马叫人进来撤菜。
这家店是新开的,云九纾惯例会去新店搞突袭,在到店后看清最新一单的签名时,愣住了。
张扬肆意的字体,龙飞凤舞写着:江宜。
想起这个小侄女,云九纾转头就来了包厢。
看了眼坐在一旁疯狂喝水的薛静鸢,沉静淡雅的长相,眉宇间的那颗痣犹如神来之笔,是小妹妹最爱的成熟女人,云九纾八卦问:“你女朋友呢?”
包厢内就只有江宜和薛静鸢,没有上次见过的那个乖乖小女孩。
“她有她的事情。”江宜话音刚落,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原本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亮起,弹出了新的消息。
【姐宝:崽崽吃饭了吗?】
【姐宝:我中午吃了韩餐,好难吃,晚上要不要喝莲藕排骨汤?】
【姐宝:等下有车回家吗?要不要我来接你?】
看着不断弹出的消息,云九纾眼尖一秒就扫到了那个备注:“哟!姐~宝~”
被当众念出备注,江宜羞耻地抬起手盖住脸,无力地叹了声。
一生没有对手的江宜直到遇见了云九纾,她第一次有了无力感。
江宜现在开始怀疑起宜程颂的眼光,她不敢想象宜程颂每天都过得是什么生活。
“你姐宝说饭难吃,快去接来姑妈家吃饭。”云九纾就喜欢看江宜这副小模样,越看越想欺负:“江小宜你不会这么不体贴吧?”
“够了姑妈。”江宜无力地叹了口气,“我错了,我以后见您一定第一时间打招呼。”
见人服了软,云九纾心情大好,看着已经吃瓜吃到眼睛发光的薛静鸢,云九纾终于收了玩心。
“好啦,你们接着聊正事吧。”云九纾收起笑意,正色道:“以后不论是江小宜还是江小宜的朋友,来吃饭报个名字就行,有什么意见也尽管提,姑妈都会满足。”
后面的话是对着薛静鸢说的,她忙不迭站起来客气道:“多谢姑妈。”
该死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改口,但薛静鸢还是跟着改口了。
瞬间辈分大降。
调戏够了的云九纾走出包厢,在门关上的那一刻女人脸上的笑意散去。
她掏出手机给置顶位的人发去消息。
【小侄女在医院受委屈了,现在要单干,给我拨个医疗点,我投个医院。】
云九纾发完消息,将手机收回口袋。
妖孽般的人不笑时,眉眼间自带狠厉,她偏头对跟上来的助理说:“这周一帮我给市长递个拜帖,就说我新店开业请她过来喝彩。”
江宜离职的事情多半和江枝有关,虽然江宜说要单干,但如果她在医院受了气
云九纾的脸色彻底冷下去,那就不要怪自己在江城搅动点风雨出来了
云九纾换了菜,还顺带升了一下江宜包厢的服务。
薛静鸢还真就体验到了江宜说的那句专人服务的特殊待遇。
等二人吃完饭走出去时,云九纾已经离开店里了。
“我要回医院整理我的资料,周一提离。”薛静鸢晃了晃车钥匙:“要帮我吗?”
江宜看了眼时间才刚下午两点,自己回了宋卿消息后还没收到回信。
不想一个人回家的江宜点了点头,给宋卿发了个消息后,应了声:“好啊,刚好等下我叫我女朋友来医院接我。”
“你真有女朋友啊?”薛静鸢捕捉到关键词,八卦道:“谁啊?”
上次莫淮水告状时,薛静鸢是不信的,但现在由江宜亲口认证了,那肯定是坐实了。
看着眼前人的眉眼,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顿饭吃完,薛静鸢突然在江宜身上找不到那个人的影子了。
或许从一开始,就只是自己的错觉吧。
“等下你就知道了。”江宜看了眼薛静鸢的无名指,随意问道:“鸢姐,你知道哪里做戒指最好吗?”
薛静鸢脚步稍停,回过头问:“戒指?”
“对啊。”江宜粲然一笑:“现在谈恋爱肯定都是要戴戒指的嘛。”
薛静鸢意识到自己又不自觉地戴上了那枚戒指,她举起左手端详了下忍不住轻笑道:“好啊,帮我整理完资料,我就带你去做戒指的地方。”
“我这枚戒指可是她最喜欢的款式呢。”这是薛静鸢第一次主动提起那个人。
看着灯下闪闪发光的戒环,薛静鸢陷入回忆里,眉眼都不自觉地柔和了。
第67章
江宜看着薛静鸢柔下去的神情, 视线也落在了那枚戒环上。
BH是一家专接女同性恋单的戒指店,薛静鸢手上那枚是很老的款式了,纯银的素圈上小缀着小碎钻, 看样子是店最初的款式。
但看得出薛静鸢养护的很好,在自然光下戒环仍然泛着耀眼的光晕。
可是薛静鸢不是没有恋爱对象吗?
江宜恍惚想起莫淮水好像和自己八卦过, 说薛静鸢一没结婚二没交往对象,平日里除了接诊带学生,其余的心思都扑在那个项目上
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
难道这个项目和薛静鸢的爱人有关?
江宜的众多优点之一就是不好奇, 不八卦,所以她静静等着薛静鸢开口。
只是等了一会儿, 只等到了薛静鸢轻轻叹了一口气, “走吧。”
薛静鸢并没有想讲这个话题的意思, 甚至还有些明显的排斥,她将戴着戒环的手收进口袋,努力平复着心情。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去,服务生很体贴地将车开了过来。
但是薛静鸢已经没了刚刚吃饭时的愉快和从容,甚至还有些低气压。
感知到身侧人的情绪低落,江宜很体贴地没有多问, 只是点头应了声好。
从私宴回到医院,一路上薛静鸢都没有再开口讲过话, 只是默默地将车载音乐声音调高了些。
王心凌一遍一遍唱着那首黄昏晓,低沉的声音和车内的气氛一样。
薛静鸢陷入不可自抑的悲伤中,车窗降下一半, 四月里和熙的春风从车窗外灌进来。
路旁的樱花树已经被反复无常的骤雨给打落得只剩零星,樱花随着三月的离去落尽。
唯有挂在后视镜下的那个樱花牌封存着那几朵樱花, 一年四季,四季如一。
眼前一个红灯, 薛静鸢将车停稳,忍不住看着樱花牌发呆。
樱花如初,只是牌上的照片已经看不清了。
就算是留住樱花,也留不住春天。
江宜听着薛静鸢叹气,默默闭上了眼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好晒哦卿卿。”姚佳瑶撑着太阳伞,娇气道:“你走过来点,这边有阴凉。”
江城的春天很短,四月的太阳里已经有了些许毒辣的夏天预告。
宋卿盯着手机上的导航,核对着地址。
这是一家大众评分最高的店,宋卿查询对比了很多家店后才终于选定。
在看见阳光下盛开的百合花时,宋卿才漏出笑:“到啦瑶瑶,就在前面。”
跟在后面的姚佳瑶抬手遮住头顶,眯着眼顺着宋卿的指尖看过去。
这是一家藏在小巷子里的店铺,车进不来只能靠走路。
乍一看和寻常店铺差不多,只是门口栽种这许多颜色不一的百合花,一朵一朵在太阳底下开得正盛。
爬山虎的藤蔓攀上店牌,黑体的BH字样被绿藤缠得几乎看不清。
姚佳瑶叹了声道:“到底是什么店,值得你顶着大太阳就跑出来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宋卿转过身挽起姚佳瑶的肩膀,哄道:“已经给你点好奶茶了,抹茶星冰乐,两份。”
听到自己爱喝的,姚佳瑶一改刚刚的娇气,立马收了伞加快步子跟上宋卿。
推开店门进去,姚佳瑶才知晓这是一家戒指店。
墙上贴着许多情侣的照片,无一例外的全是女生。
有穿着校服的少女在教室的合影,有穿着婚纱十指紧扣的红底照片,也有头发花白依偎在一起的抓拍。
她们的性别的女孩,爱人的性别也是女孩。
包括这家店的店主也是女生,看着推门进来的人,立马从柜台里站起来:“您好,请问是预约过的宋女士吗?”
宋卿点了点头,“对,是我。”
店主看着二人,误以为两个人是一对,亲切道:“您二位想做什么款式?工期要一周,您来取的时候可以带来您们二人的合影放在我们的墙上,照片永远不会被取下来的。”
宋卿见人误会了,立马解释道:“她是我的朋友,我没有告诉我的爱人,因为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对的。”姚佳瑶也解释道:“我们俩不是一对。”
认错人的店主有些尴尬,笑了笑道:“不好意思,是我先入为主了,宋女士有喜欢的图纸吗?我们这边有模板需要看看吗?”
宋卿心里已经有了小小的雏形,但是也没有拒绝:“那我可以先看图纸吗?”
“当然。”店主从身后取下厚厚的一叠图纸递过去:“这里面有我们自己的设计,也有来这里做过戒指的情侣给出的图纸,您如果有自己的想法,这里有纸笔您可以描述出来,我帮您建模看效果。”
看着递来的厚厚一打,宋卿忙不迭接下,冲店主道谢。
姚佳瑶对戒指没什么兴趣,倒是照片墙比较吸引她。
趁着宋卿和店主沟通的时候,姚佳瑶独自站在照片墙上看了起来。
不同的年龄段,每一张照片都是故事。
她的视线流转,最终定格在被藏在深处的一张有些许褪色被重新塑封过的旧照片上。
照片上并肩站着两个少女,背景是江城大学的樱花园,高一些的女孩眉心有一枚痣,看上去慈悲有亲和。
姚佳瑶看了眼照片日期,二十年前的照片了,难怪旧了。
已经和店主沟通好了的宋卿抱着一沓子照片坐在了沙发上,开始仔细挑选着。
看完照片的姚佳瑶反应过来什么,转头问:“卿卿,你是要和家里人出柜吗?”
姚佳瑶并不知道宋卿有对象,只是在她锁骨处看过那一抹暧昧的红痕,和偶尔会弹出的会让宋卿第一时间放下手里工作去回复的消息。
以宋卿的长相和家世,她这个年纪没对象才奇怪,姚佳瑶一直以为宋卿这样乖的人会和大部分人一样到了年纪相亲结婚。
直到来了这个店以后,姚佳瑶才反应过来宋卿的对象也是女孩子。
宋卿点了点头,手里筛选的动作没停,“对呀,你没考虑过吗?”
这是一句无心的问,但却真的把姚佳瑶问愣住了。
和家里出柜
这个念头姚佳瑶还真的从来没有考虑过。
她和异国恋的伴侣分分合合好几年,即使是情到浓时爱到最深处,姚佳瑶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要将人介绍给父母。
对于未来,姚佳瑶从来没有考虑过,或者说,姚佳瑶从来没有考虑过会和那个人有未来。
见刚刚还叽叽喳喳的人停住,宋卿也有些意外,她将手里的图纸放下,转过身看好友。
“真的一次都没有考虑过吗?”宋卿的问询没有恶意,纯粹是惊讶。
因为姚佳瑶的爱情实在是太轰轰烈烈了,从她平日里和自己的抱怨中依稀能总结出些许。
姚佳瑶的爱人只比她大一岁,两个人家里是从祖奶奶那辈开始的世交。
但姚佳瑶的父母在江城发展,她的爱人常年定居在国外。
好像两个人都是独女来着,在姚佳瑶二十岁成人宴上,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位世交。
单身二十年的小少女对人一见倾心,穷追不舍四年终于将人拿下了。
大学毕业的姚佳瑶出国都是去了世交所在的国家,两个同居了六年,中间磨合争吵分手折腾了六年。
一直到姚佳瑶在国外完成了学业才不得已回了国。
宋卿认识姚佳瑶这么久,除了在她手机里看见过那位世交的照片,还一次都没见过真人。
隔着大洋彼岸,两个人平均一个月分三次手。
每次分手姚佳瑶都会轰轰烈烈地哭一场,或着抱着酒瓶喝个通宵。
既然都快七年了,居然一次都没有想过公开吗?
宋卿看着好友落寞下去的表情,思索着怎么安慰她。
但安慰人一向都是宋卿的弱项,她挣扎良久只是抬起手拍了拍好友的背脊。
“人总是要走散的。”姚佳瑶的语气有些低:“眼下快乐就好了。”
姚佳瑶的声音有些闷,一向开心的人难过起来,就像是被迅速抽干水分的花,溢出来的悲伤比快乐的情绪浓烈不止一倍。
“那,努力一下呢?”宋卿小心地安慰着,“或许,勇敢一点结局会不一样?”
安静的小店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店里放着柔和的轻音乐,店主很体贴地搬了凳子坐在门口逗弄小猫,没有打扰客人的独处。
“她不会为了我来到我的城市,我也不会为了她住在她的国家。”一贯开朗的人笑得有些牵强,姚佳瑶轻叹了声:“从一开始她就和我说过,她不会因为我更改她的人生目标,也不会为了我去放弃她的生活。”
宋卿听姚佳瑶讲过无数次对那个世交的爱,但还是第一次听到世交对这段感情的态度。
抱着已知结局开始的爱,这段感情的天平一开始就是倾斜的。
“同样,我也不会为了她改变我人生轨迹。”姚佳瑶说的有些艰难,语气里已经有了悲伤:“我记得我回国前一夜,她和我说如果我遇到比她更好的人,可以先选择对方,她会祝福我的。”
这种感情观是宋卿不太能接受的,而且看姚佳瑶的状态,根本不像是会再爱上别人的样子。
戴上好友滤镜,宋卿只觉得这个世交好渣,于是轻声劝:“瑶瑶,她不值得”
“我知道的卿卿。”姚佳瑶又叹了声气:“但是她的选择我也可以尊重,家族基业很大,她父母花了很大力气培养她,我父母也一样,数不尽的金钱和时间,我们不能这么自私。”
宋卿对姚佳瑶的家世不太了解,只知道她家在江城也是富人阶层。
姚佳瑶今年三十一,那么她的世交今年已经三十二了。
人生短短几十年,彼此已经占据了三分之一。
“我想我这辈子也不会再爱上别人了,等我妈退休了我可能也要辞职回去接她的班了。”姚佳瑶的声音很淡,带有一种她从未流露出的沉重:“我能保证我不变心,但我不能保证她。”
“那你们,不打算再见面吗?”宋卿的手还停在姚佳瑶的背上,轻声问:“或许见面了就会改变主意呢?”
宋卿想到自己和江宜。
如果不是江宜回国,那么自己可能也和姚佳瑶一样吧,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用濒死的身体完成母亲的愿望,然后带着对江宜的爱与恨,孤独地死去。
直离开这个世界前,也不会再见一面。
但是姚佳瑶和自己不一样,她有健康的身体,只要她愿意和争取,那么还有很长的人生等着她。
她的死亡和自己的死亡也不是同一个概念的。
“不会的。”姚佳瑶有些落寞地笑了笑,眼神中满是凄凉:“她送我上飞机前和我说,不要再来她的国家找她,她是不会见我的。”
第68章
姚佳瑶的话弄得宋卿心里有些堵得慌。
她从未想过除了死别外, 还有这样无力的阻碍。
一个家族的基业不是靠一个人积攒下来的,如果因为爱而丢弃家族基业,好像确实有些任性。
宋卿陪着姚佳瑶叹气, 手搭在她背上没有拿开。
“没关系啦卿卿。”姚佳瑶强迫自己开心起来,挤出笑道:“有缘一定会再见面的, 希望那个时候我已经成长为很优秀的人了,让她来倒追我。”
看着好友强撑出来的笑意,宋卿有些心疼。
“好啦, 不许用这种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我。”姚佳瑶抬手捏了把宋卿的脸说:“那你是不是也该给我讲讲,你瞒着我的事情可不少呢。”
姚佳瑶转移着话题, 明显是已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宋卿也很体贴地不再追问, 将手里的图稿分给她一半问:“那你想听什么?”
“听你的那一位啊, 是不是就是医院那个妹妹?”姚佳瑶在脑子里搜索了一圈人,能与宋卿般配的除了见过两次的江宜外,再没有别的合适人选。
宋卿长得好看,性子温婉,行事利索又周全,姚佳瑶认识她这么久以来, 见过的宋卿追求者不计其数,男女都有。
但是姚佳瑶觉得每一个人配得上自己的好朋友。
现在宋卿突然说恋爱了, 除了江宜,姚佳瑶想不到更合适的人。
见人猜出来了,宋卿也没有反驳, 只是笑着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呗,你们俩谁追的谁啊?”虽然就见过江宜两面, 还有一次是醉酒后的失态,但是姚佳瑶对江宜的印象就是很深刻。
有的人生来就是主角, 只需要一面就足以铭记一生。
“对,是她。”提起江宜,宋卿总是会不自觉地变温柔,眉眼间的笑意藏不住:“是我先暗恋的她,然后是她表的白。”
提起旧事,宋卿的话也开始不自觉地多了起来。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对江宜的感情变质的,不再只是姐姐对妹妹的在乎,而是从心里蔓延上来的占有欲。
就像小时候看中一个喜欢的玩偶,不仅想占为己有,就连别人提一下看一眼都不愿意。
可偏偏江宜从小就是万众瞩目般的存在,喜欢她的人不计其数,宋卿只能以姐姐的名义吃一些飞醋。
直到那年路灯下,江宜吻了自己,对自己告白。
现在想起,宋卿都还是恍惚。
那不见天日的暗恋时光突然被撕破了条口子,带着一身阳光的江宜蛮横地闯进来告诉自己。
这段感情不仅仅只是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
姚佳瑶听见的是少年时期的恋爱版本,宋卿对中间的分离进行了隐瞒。
在宋卿的讲述里,她们俩没有分离。
那么她们两个将会一路念书,顺利参加竞赛保送沪大,一起逃离江城。
和众多普通情侣一样,抽空一起吃饭,周末约会,放假去旅行。
“真美好。”姚佳瑶听入了迷,托腮感叹道:“我要是也有一个青梅就好了,这简直是天赐的老婆。”
宋卿笑了笑,轻声道:“我也很庆幸,生命里可以拥有这样一份天赐的礼物。”
“可是。”姚佳瑶话锋一转,沉声问:“她知道你的病吗?”
一句话将宋卿从梦境里中惊醒。
是啊,江宜还不知道自己的病。
如果江宜知道了,她会怎么样?
宋卿不敢继续深想,她垂下眼睛看向图纸,淡声道:“时间不早了,我们继续挑戒指吧。”
没故事听了的姚佳瑶轻叹了声,也开始帮着宋卿看款式。
这家店的戒指款式和风格非常多,且接单非常佛系。
一枚戒指定做期间是不会再接别的单了
“不好意思啊江江。”薛静鸢挂了电话,满脸歉意道:“我刚刚打了电话,店主说今天已经接单了,档期要排到下个月了。”
江宜坐在路边,身侧放着薛静鸢整理出来的资料箱。
刚刚帮薛静鸢搬完了所有的东西后,薛静鸢才想起来做戒指需要提前预约。
等她打完电话被告知,今天已经有客人到店了。
“没关系。”江宜看着已经落下的太阳,火红的霞光从天际线处烧上来,迅速蔓延整片天空:“那我约下个月的就是了,八月份前能拿到就好。”
“八月?”薛静鸢有些不解:“是特殊日子吗?”
江宜点了点头,轻叹了声:“八月六号,是我和她的恋爱纪念日。”
大忙人江宜素来不爱过带有纪念意义的节日,可唯独每年八月六号,不论多忙的事情她都会推掉,专门空出这一天的时间去挑礼物。
尽管过去十年里的礼物都没有送出去,渐渐在江宜家的客厅堆出了一个角落。
但现在来看,今年的礼物是可以送出去的。
“那肯定能赶上的。”薛静鸢笑着将手机收回口袋:“我和店主预约了下一个空档期,肯定在八月前能拿到。”
“谢谢啦鸢姐。”江宜冲她笑:“你现在要回家了吗?”
看着一箱一箱文件,薛静鸢点头道:“是呢,回去整理资料,把我收集到的病例做一个汇总,而且家里有个老母亲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提起母亲,薛静鸢的神色变得柔和了些许。
那是唯一和她有关的人,也是唯一证明她存在过的痕迹。
“好。”江宜站起身道:“那我帮你把东西搬上车?然后我在这里等我女朋友。”
薛静鸢也没客气,打开了后备箱道:“那就辛苦你了。”
现在正是下午五点,路上已经有了早高峰的迹象,如果再晚一些恐怕要堵在路上了。
江城的晚高峰一点都不输京城,堵起来大排长龙几乎将人的耐心全部消磨掉。
等帮薛静鸢搬完关上后备箱,江宜挥了挥手,“那周一见啦,鸢姐。”
“周一见。”薛静鸢发动车辆,车载乐随之响起,王心凌的念白随之响起——
有人说天刚要黑的时候
在天边出现的第一颗星星它叫黄昏晓。①
音乐声随着车远去,江宜看着手机上给宋卿发去的消息。
宋卿告诉她马上就快到了。
下午五点是晚霞最漂亮的时候,医院门口人来人往,神色匆忙的人肩上落着霞光,焦急的眉眼也柔和了些许。
江宜捏着手机发呆,脑子里又回忆起黄昏晓的歌词。
大概是今天跟着薛静鸢听了一整天吧,江宜都已经会唱了。
有些悲调的歌居然和黄昏格外适配。
正当江宜怔神时,一阵轮椅声从身后响起。
站在路旁的江宜下意识为人让了让,可是轮椅声却在身后停下了。
江宜以为是需要帮助,刚准备转过身问时,却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黄昏下,江枝眉眼间的厌恶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母女二人无声地对视了下,江宜率先挪开视线,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般准备让开。
可谁料江枝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
“她要结婚了,江宜。”
江枝的声音让江宜停住了脚,江宜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转过身看她。
见人转过身,江枝露出胜利者的笑容,还带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嘲弄:“宋卿不会没告诉你吧?”
手机上弹出消息,宋卿说一分钟后就到。
从医院出来的江枝虽然坐在轮椅上,但脸上化着妆,穿的也很正式,似乎要去见什么人。
已经一个月了,江枝腿上的石膏还是厚厚的,反复崩开的伤口影响了她的愈合,到现在还打着钢板。
看着眼前人眉眼间的嘲弄,和一副等待看热闹的嘴脸。
江宜冷笑一声:“告诉我了呀,毕竟她又不是你。”
仅仅一句话,就轻易让江枝黑了脸,她看着江宜的视线瞬间变得阴狠。
“怎么?”江宜无视她的愤怒,垂着眼轻蔑地瞥了她一眼:“你想将宋卿结婚的消息也登报吗?”
“江宜!”江枝的情绪瞬间失控,她自己都不愿意展露的伤口被江宜轻易揭开,嘲弄的话就像一个耳光将她所有的体面全部打落。
熟悉的车牌渐近,宋卿轻轻按了声喇叭。
“以后没什么事不要在公共场所叫我。”江宜走到宋卿车前,背对着江枝说:“真的很晦气。”
她说完没有回头看江枝,径直上了车。
隔着玻璃,宋卿看着脸色气成猪肝色的江枝,没有降下车窗打招呼的念头,而是一脚油门向前走去。
“是不是等了很久?”宋卿看着身侧正扣安全带的人,轻声问:“抱歉,我来晚了一点。”
中午复查完宋卿就去了戒指店,光是选款和店主沟通戒指就占了大半时间。
等宋卿接到江宜消息时已经四点半了。
“不晚的。”江宜系好安全带,乖乖地躺在椅背上侧目看宋卿。
宋卿开车的动作很帅,随意挽起的发散落几分在肩颈处,遇到一个过弯时,单手打着方向盘。
“姐姐今天过得怎么样?”江宜看着宋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宋卿的状态要比过去好很多。
像是藏着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今天过得还不错。”宋卿瞥了眼后视镜,打了转向灯顺利超越了前面慢吞吞的车,“崽崽呢?”
宋卿今天确实过得还不错,都说BH老板排单很随意,可宋卿预约时正好赶上空档期。
不出意外两个星期后就可以顺利拿到自己亲手设计的对戒了。
一想到江宜收到戒指时的模样,宋卿就忍不住开心。
她要告诉所有人,江宜已经有了所有权,而自己就是权利的主人。
“我今天也很开心。”江宜侧躺着,看着宋卿:“不过现在才是真正的开心。”
帮薛静鸢处理资料的时候,江宜跟着看了几眼。
她才发现薛静鸢居然整理的这样细致,几乎将全国的二十岁到三十五岁的病人案例都收集到了。
整整五大箱A4纸,江宜不敢想象薛静鸢靠自己一个人是如何收集汇总的这样庞大的数据。
不过这也正好,帮江宜省去了初期准备的繁琐工作量。
现在看见宋卿,江宜的心也跟着静了下去。
这仿佛是宋卿生来具有的能力,让人觉得放松舒适,忍不住想要靠近。
“别贫。”宋卿被她逗笑:“说好一个月就一个月,我可不会看在你可怜的份上心疼你。”
见人识破自己的想法,江宜轻哼了声抗议着:“姐姐~”
宋卿不吃这一套,可笑意更甚:“没门,谁让你欺负我。”
天际线的红霞蔓延整片天空后慢慢熄了下去,随着沿街亮起的路灯,燃烧殆尽的天空变成墨似的蓝色调。
到家以后,江宜率先去洗了澡,宋卿在厨房准备晚餐要用的材料,等着许意下晚自习一起吃饭。
工作室那边的场地已经有了不少回信,江宜抱着电脑在沙发上筛选着。
“崽崽你今天药吃了没有?”准备完菜的宋卿接了杯热水,递给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脑的江宜。
薛静鸢已经搞定了,接下来就得弄完场地让佩妮她们过来了。
几个心意的工作室已经给了报价,江宜抬起头接过水杯,应了声:“还没呢姐姐。”
医生开的药还有一个月的剂量,江宜想起什么似的去掏药盒。
但是在将药倒出来的时候,江宜看着掌心的胶囊,视线闪过些许疑惑。
“那你先把药吃了,今晚吃番茄牛腩好不好?”宋卿将水递给她,见人盯着药发呆,宋卿奖励似地亲了亲江宜的额头,哄着:“听话,吃了药快点好起来。”
“好哦。”江宜仰起脸吻了吻宋卿的唇,将药攥在手心里,假装做出吞咽的姿势。
见人吃了药,宋卿又回到厨房盯着锅,牛肉的香气已经溢出来了些许。
江宜看了眼宋卿忙碌的背影,慢慢摊开了自己的掌心。
她捏起其中一枚胶囊,用了几分力气掰开。
白色的粉末从胶囊里撒了出来,江宜低头闻了闻。
药剂没有味道,就连胶囊颜色都是正常的。
可是为什么会嗜睡呢?
江宜将掌心捏住,转身进了浴室去洗手。
今日份的药剂被水流冲走,看着沾水就溶解掉的药粉,江宜的视线暗了暗。
第69章
“江姐, 人已经走很远了。”天彻底黑下来,秘书揉了揉肩膀,觉得有些冷。
江枝还坐在路边, 手机上没有新的消息。
“你确定是鹤苑的老板发来的拜帖?”江枝转头问秘书:“云九纾?”
秘书将头点的飞快,边点头还边拿出云九纾发来的消息:“您看, 真的是九老板。”
与其说是拜帖,倒不如说是一封战书。
【江市长,我手里有一段录像, 感兴趣的话,我们聊聊?】
与这条消息一起发来的还有一段节选的视频。
视频点开是两个黑衣人架着昏迷的江宜走了进来, 将人摔在了地上, 与江宜一起出现在画面里的还有自己和江钟国。
这是江钟国来江城的那天, 他叫人绑了江宜,还见了血。
事情有自己倒还好说,可该死的是把江钟国的脸拍的那样清晰,如果视频流露出去,对江钟国又会是一道不小的冲击。
江枝闭了闭眼,有些不耐地叹了口气:“打电话问一下她助理, 怎么还没来?”
云九纾约的是晚上五点医院门口见,但江枝一直在路边等到九点, 也丝毫没见人来。
“江姐,打了,但是没人接。”小秘书将电话界面递过去, 上面已经拨打了无数通电话,可无一例外的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再打。”江枝叹了口气, 揉了揉眉心。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但愿这种预感是错觉吧。
正当秘书焦头烂额打电话时, 一道刺眼的大灯遥遥晃了过来,直射着江枝和秘书的眼睛。
“靠,他爹的到底会不会开车?”秘书忍不住骂了一句,却发现那辆车径直朝着自己开了过来。
江枝被晃眼的远光灯逼的闭上了眼睛,默默等着车靠近。
一辆黑色的红旗车在面前停稳,车窗降下来,露出的脸却并不是云九纾的。
“不好意思江市长,九老板说本来约好的是周一,但您非要今天,那只能麻烦您多等会了。”云九纾的助理将车门打开,从副驾驶下来,高跟鞋落在柏油路上,发出清脆地撞击声。
“下来,请一下江市长。”助理对车内的人说了声,车门打开,两个壮汉走了下来。
秘书下意识挡在了江枝面前,不满道:“你们九老板好大的场面啊,明明是你们约的人,让我们等这么久不说,一句解释都没有?”
“我们九老板就是这样大的场面呢。”助理小姐勾了勾唇,红唇在夜色中有些显眼:“九老板说了,如果江市长不愿意可以不去,随您。”
说罢,助理小姐转过身,拍了拍手吩咐道:“既然市长不愿意,那就原路返回。”
“谁说我不愿意。”江枝冷冷开口,“那就有劳九老板了。”
原本站在两侧的大汉走上前,一左一右地抬起江枝的轮椅,将人放进了车里。
秘书一看老板没话说,立马也跟着爬上了车。
助理小姐坐在副驾驶,全程没有回头看。
江枝的手攥紧又松开,心里憋着一股子气。
车一直开到了鹤苑,门口并没有等着的服务生,整个鹤苑都被清空了,没有客人也没有服务生。
助理小姐推门下车,站在一旁看着保镖将江枝抬下来。
“我们九老板说了,怕市长不喜欢铺张,特地将鹤苑清了出来,还是上次那间。”助理脸上带笑,可话却是冷的:“今天服务生放假,烦请江市长自己进去吧。”
秘书同样堵着气,她不喜欢别人用这种态度对待江枝。
纵观整个江城,还没人敢这个态度和江枝讲话,她一个做生意的老板哪来的怎么大派头。
但是江枝却平和许多,冲助理小姐点了点头:“九老板思虑周全,谢谢了。”
她这一声不知道是出于礼貌还是涵养的道歉就像一个拳头,将秘书的怒气砸没了。
秘书瞪了一眼助理,推着江枝进去了。
“江姐”秘书忍不住开了口。
“住口。”江枝知道她要说什么,打断道:“就算是天大的火气,也给我憋住了。”
云九纾得罪不得,是整个江城众所周知的秘密。
这个女人有钱有背景,更重要的是手段狠戾。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就算江枝是市长,但在云九纾面前也要保持着半分礼让。
城市的经济发展靠这种人带,那么这种人的傲气也不是轻易就能磋磨的。
再次路过那尊水月观音,江枝的心情已经和当初大不同了。
包厢的门开着,江枝一抬眼就看见了眼前的人。
摆在回廊上的水月观音正对着眼前人,可眼前人身上却没有半分慈悲的佛性。
红色的指甲捏着烟,云九纾慵懒地倚靠在躺椅上,见人进来也丝毫没有起身迎接的意思。
她像一条盘踞着的金蛇,锐利的眼盯着江枝,呼出来的烟圈似吐出来的红性子,半隐在烟雾后面的脸美得惊心。
“江市长。”门关上的那一刻,云九纾慵懒地开了口:“别来无恙啊。”
她打着招呼,眼神里却是轻蔑,就连语气都淡淡的。
江枝不抽烟,闻着红酒味的尼古丁味道下意识皱了皱眉:“九老板,我是有得罪您吗?”
她的轮椅停在门口,不肯往里走。
对于云九纾,江枝一直都只是保持友好相处。
毕竟云九纾是江城乃至于全国都数一数二的女企业家,不论男女,纵观全国在餐饮界都找不出与她匹敌的对手,她每年纳的税都够养活一座城的人了。
江城高端的私宴基本上都被这个女人给垄断了。
江城有头有脸的体面人,多多少少都有把柄捏在云九纾手里。
只是江枝没想到,云九纾居然敢来威胁自己。
“江市长这是什么话啊?”云九纾弹了弹烟灰,抬手半托着下巴,酒红色的指甲对准着江枝:“我不是递了拜帖约的周一吗?”
那句挑衅的话,以及那段警告意味满满的视频,就是云九纾嘴里的拜帖。
江枝忍了又忍,将牙都要磨出火星子了:“我知道九老板是聪明人,那我们就不要绕圈子了。”
她的话音刚落,就像戳中了云九纾的笑点。
慵懒倚着的女人大声笑了起来,肩头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着。
“绕圈子?”云九纾抽了口烟,慢吞吞地呼出来:“既然江市长知道得罪我的下场,又为什么在我的地盘动手呢?”
提起动手,云九纾眼里的冷意更甚。
当她看见江宜被捆进来的时候心都更跟着碎了,尤其是江宜一个人倒在回廊上,江枝冷冷地说让她死。
一想到江宜这么多年都是跟着这样一个母亲长大,云九纾眼底的恨意就压不住。
费尽心思把孩子带走,居然是为了虐待。
简直不是人。
还害得自己和宜程颂满世界寻人,更害得她们姑侄分离。
“在九老板这里动手的确是我考虑不周。”江枝不知道云九纾和宜程颂的关系,也不知道她眼底的恨意从何而来:“但九老板也是聪明人,有的人不是有钱就可以惹得起的。”
江枝只想让云九纾把视频删掉,一旦视频流出去,江钟国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是么?”云九纾冷冷笑了一声:“那我偏要惹呢?江市长又能怎么样?”
她这话说的毫不客气,江枝攥紧了拳,隐忍已经压到极限了:“那我们就一起完蛋吧。”
“我云九纾十八岁就接手家业了。”云九纾轻叹了声:“这种狠话我听多了。”
江枝见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闭了闭眼压下心里的火:“那九老板要怎样?”
只要开出的条件不出格,先让她删了视频,什么都好说。
“餐饮界我做的有点腻了。”云九纾拨弄了下自己的卷发,淡声道:“江市长觉得医院的发展有前景吗?”
江枝心一惊,没想到云九纾的胃口这么大。
整个江城的餐饮界都被她捏在手里不说,现在居然要转头吞别的。
看出江枝的犹豫,云九纾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抽着烟。
隐在烟雾后的眼紧紧盯着江枝,就像是随时等候捕猎的毒蛇。
“我可以给你批一个医疗点。”江枝做出了让步:“不过得等明年的文件下来走规划。”
“太慢了。”
云九纾打断她,将烟掐在烟灰缸里:“我看江市长也不是诚心来谈的吧,那这段视频不小心流出去的话,也就不能怪我没给你机会了。”
话里的威胁意味拉满了,江枝抬起眼咬牙道:“那你说你要什么?”
“我要江城医院。”云九纾见已经将人逼到极致,也不再继续逗弄了:“里面有个人我还蛮感兴趣的。”
听到江城医院,江枝皱了皱眉,心里有了个不好的念头。
云九纾看着她变得难看的脸色,忽而一笑道:“别紧张啊江市长,你如果不愿意随时可以走,我不拦你。”
江枝手攥成拳,闭着眼道:“江城医院是国家医疗点,不是我说给你就能给你的。”
“那我不管,我就是要。”云九纾打断她的话,“江市长别忘了,今年可是有一次大选呢。”
今年的大选,就是江钟国稳定职位的最后一劫。
一旦视频流出去,那么江钟国守了这么多年的基业也就毁于一旦了。
江枝被逼到绝路,双眸猩红瞪着云九纾:“好,我给你办。”
没想到江枝松口这么快,云九纾忍不住轻笑起来。
“视频必须销毁。”江枝咬牙道:“一旦流露出去,我不会放过你的。”
那段视频是掐准命脉的底线,一旦传出去不仅仅对江钟国的冲击不小,江枝苦守的市长位置也会不保。
江枝开始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把见面的地方选在鹤苑。
相传云九纾从来不过问官场上的事情,官员上赶着巴结她都来不及。
可是不论是送钱还是送人,没一样能入了云九纾的眼睛。
而且这么多年,云九纾都孑然一身,身边连个情人都没养过,就连送人给她都不知道该送什么性别好。
也正是因为云九纾不过问官场事情,嘴巴又紧,所以很多官员的私下交易都是在云九纾的场子进行的。
但这些云九纾从来没有流露出来过。
江枝这么多年,不拉帮结派也不收贿受碌,可偏偏这一次,落了把柄在这个女人手里。
看向云九纾的视线更加冷了下去,江枝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切掉云九纾。
可是这是个死命题,云九纾替人保守秘密,那么就有秘密出面保她。
切向云九纾无异于切向江城的大动脉。
横竖都是死路。
“好啊,不过”云九纾将音调拉长,慢慢地坐起来:“我还要问江市长要个人。”
江枝警惕地皱起眉,看向云九纾:“九老板,你有点贪心了。”
“你可以拒绝。”云九纾耸了耸肩,从身侧的烟盒里掏出烟点上。
细软的薄雾腾升起来,再次朦胧住了云九纾的脸。
“你说。”江枝再次退步:“只要不过分。”
见人妥协,云九纾轻轻笑起来:“我记得江市长有个女儿对吧?”
抬起女儿两个字,江枝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
在云九纾开口要江城医院时,江枝就已经有了不好的念头。
此刻云九纾说出女儿两个字时,彻底坐实了江枝的猜测。
又是因为江宜
这个人到底还要给自己捅多少篓子,惹多少祸。
“她现在人在江城吧?”云九纾看着江枝变得惨白的脸色,笑道:“好像也是医生?在江城医院?”
江枝皱起眉,冷声道:“你查我?”
江宜回国的事情明明被自己藏的很隐秘,为什么现在云九纾都知道了。
那一定是江宜惹了云九纾,不然这个疯子不可能突然无故找茬。
还是在换届这个节骨眼上。
“别紧张嘛江市长。”云九纾呼出烟圈,忽而一笑:“礼尚往来,你也可以查我。”
云九纾的背景干净的跟白纸似的,一看背后就是有人护着的。
任由江枝查破了天都不可能得到消息。
江枝警惕地看着云九纾,沉声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要江城医院。”
云九纾话语稍停,将尾音拉长:“顺便,想玩玩江市长的女儿。”
第70章
云九纾的话里七分轻佻, 三分随意,丝毫不觉得自己话里的意思有什么不对,似乎只是孩子气兴起的一场玩笑。
可江枝却笑不出来。
她要江城医院也就算了, 无非是从中间多走点关系给她就是了。
可是云九纾要江宜。
如果江宜真的可以这样说送就送,那自己还至于在这里受云九纾这个气吗?
江枝的脸色彻底冷了下去, 她甚至连牙都不磨了,垂着眼不去看云九纾。
用沉默表明着自己的态度。
可江枝没想到的是,云九纾就是要看她此刻的为难和挣扎。
什么玩玩江宜, 不过是提出一个让江枝短阶段动不了江宜的保障罢了。
就算是自己这条视频不流露出去,江钟国这个位置也是保不住的。
当初江家人对宜家人做的孽, 风水轮流转也该转回来了。
只等换届大选一结束, 宜程颂提上去, 第一件事就是做掉江钟国。
这么多年,江钟国压着江枝不让升,可自己在京城却接连跳升,背地里的脏手段可没少用,随便一条都够吃一壶了。
云九纾静静地抽着烟,等着江枝的回答。
“为什么?”长久的沉默, 江枝终于是忍不住了:“为什么是江宜?”
不是说云九纾不喜情爱吗?不是说送的不论男女都不收吗?
现在却在这里跟自己要江宜,还用的是玩玩两个字。
江枝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像是下一秒就要调转轮椅走人。
“因为,她是你的女儿啊。”云九纾的声音懒散,似乎在讲一件不经意的小事:“要是江市长不介意, 我玩你也行啊。”
说罢,她还真的打量起了江枝。
虽说江枝年近五十, 可是保养得当又天生丽质,外表年龄看上去和三十岁差不多, 尤其是眉眼间有一股子聪明的机灵劲儿,衬得那双眼睛格外灵巧。
云九纾的话和眼神都十分轻佻。
明明是这样下流至极的话,可被她这张脸说出来却并不会给人半分不适,甚至还有几分调|情的意味。
云九纾就是只修行千年的狐狸,早已经成了精。
一颦一笑间皆是风情。
“云九纾!”江枝被她的话给气到,一贯隐忍的人也终于忍不了了,她恶狠狠地瞪着云九纾,如果眼神能杀人,云九纾早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云九纾却全然不在意眼前人此刻的愤怒和怒气,反倒是慢条斯理地看起了自己的指甲。
她知道江枝的脾性,能在一个位置上被压二十年,那气度和容忍量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就算是自己将她逼到了极致,她也不会做出点什么事情来。
要是江枝真有种敢跟自己硬刚,那她早就反抗江钟国了,也不至于在一个位置上被压上二十年。
云九纾看向江枝的眼神中有嘲弄,还有半分怜悯。
看似风光的江市长,其实日子不好过吧。
被可怜的江枝还沉浸在自己的愤怒中,她就知道今天在医院门口碰见江宜肯定是有原因的。
真是个天生的孽障。
江枝气得胸膛起伏,呼吸声也越来越沉重,仿佛下一秒就会气得大骂出声。
可是一直等到云九纾打了个哈欠,江枝都还没有翻脸。
“既然江市长舍不得女儿,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云九纾端起身侧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猩红的液体浸透了她的红唇,在灯下泛着水光。
“你让我考虑一天。”江枝紧紧攥着轮椅扶手,从牙缝里挤出字来:“她毕竟是我的亲生女儿。”
听到亲生女儿四个字时,云九纾彻底忍不住了。
女人的笑声清脆又悦耳,回荡在包厢里久久无法散去。
江枝被她笑得头皮发麻,她只觉得眼前人是个十足的疯子,自己来和她谈判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云九纾这一笑就有些停不下来,眼睛里溢出泪来,缀在她晶亮的眼眸中璀璨若星。
“哎呀江市长,您当真是舐犊情深呐~”
云九纾笑够了,眼神却是冷的。
刚刚的笑意里除了讽刺别无其他。
听见江枝亲口说出江宜是她的亲生女儿怎么越听越觉得可笑呢。
谁会将亲生女儿用绳子捆了抬进来?
谁又会将亲生女儿视为仇人般虐待?
“江市长骗骗自己得了。”云九纾的神态冷下去,讥讽道:“可别把别人也当成傻子啊。”
江枝冷眼看着她:“我不知道这话哪里惹到九老板的笑点了,她是成年人了,如果她不愿意我还能把人绑来不成?”
她这话说完就意识到了不妥。
云九纾手里捏着的视频里,江宜就是昏迷状态被五花大绑抬进来的。
想到这,江枝终于反应过来了云九纾刚刚那嘲讽的笑了。
“明天晚上,我要亲眼看见江宜被完好无损地送到这间包厢。”云九纾也不和江枝多啰嗦,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瞥了眼江枝:“不许见血不许受伤,否则”
江枝的脸色有些发白,她抬眸看向云九纾,等待着她的后半句话。
云九纾将尾音拉长,微微附身下去与江枝对视:“我记得江市长今年的规划开发地皮里划着一家我的店吧,如果江市长不肯让我满意,那我也会送给江市长一份大礼的。”
她说完,便直起身径直朝外走去。
高跟鞋声撞击地面,留下一阵清脆的回响。
被关在门外的秘书见门开了,忙不迭地赶进来。
看着坐在轮椅还完好无损的人,秘书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去了。
江枝除了脸色看上去有些惨白以外,并没有别的伤痕之类的。
“江姐,这个云九纾实在是猖狂,竟然敢对您这样无礼!”秘书半跪在江枝的轮椅旁,愤愤不平地控诉着。
江枝却只是摇了摇头,没讲话。
一天时间,让江宜乖乖来找云九纾。
且不说江宜好不好控制,光是江宜身边那个宋卿就已经足够难搞了。
该死的云九纾还说不能见血不能伤,那江宜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了。
逼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主动服软,谈何容易?
这一桩一件的事情堆在脑子里让江枝烦透了。
她推动轮椅对还在抱怨的秘书说:“走吧。”
见老板没有开口的意思,秘书咒骂了几句也乖乖闭了嘴,推着江枝的轮椅走了出去。
她们出来时已经快零点了,路面上的车还是一点不少。
鹤苑的选址在繁华的闹市区,江城没有市中心,几个区的发展齐头并进,每一个区都有一个人流量最密集的地方。
这块的地段临近江汉路,江枝这幅样子等在路边着实有些显眼。
“司机来了吗?”江枝偏头问秘书,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也不知道宋雪意现在在干什么,有没有好好吃饭。
自己出来时和宋雪意打过招呼,所以不担心她会因为找自己而出门。
可是距离江钟国给的时间已经不够了,他保不齐会下什么新的警告。
警告江枝倒是不怕,就是怕江钟国还会动宋雪意。
想到这里,江枝的心情越发烦躁。
她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劲。
明明安稳了这么多年,明明云九纾已经在江城盘踞十年之久。
为什么偏偏现在会跳出来找自己的茬呢?
“车来了江姐。”秘书招了招手,保姆车在眼前停下。
云九纾出来以后带着她的人撤了,甚至连个锁门的人都没有留,就这样大喇喇地将店门敞开着。
这就是那云九纾的狂妄之处了,放着昂贵古董的店门就算是整夜不关,全江城也没人敢有胆子偷到她店里去。
云九纾没有给江枝留车,甚至也没有送江枝回去的意思。
一如她来时那样霸道,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司机从驾驶位下来,和秘书搭着手将江枝的轮椅抬上了车。
保姆车里的活动面积很大,秘书将轮椅固定后在江枝的右侧上了车,将车门关上。
入了夜的江城刮起风来仍旧刺骨,感受到车内的暖气后秘书打了个哆嗦,揉了揉自己的肩膀。
坐在一旁的江枝还皱着眉陷入沉思,像是感受不到冷一般。
诸多的想法堆积在她心头,让她无暇顾及身体的不适。
先是宋卿威胁自己,如果不让江宜当她伴娘那她就悔婚。
现在又跳出来个云九纾,指名道姓要江城医院和江宜。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江宜?
江枝想不通,抬手托着下巴,沉眸看向前方。
而且宋卿松口的突然。
既然不爱江宜为什么又要江宜陪在身边呢?
可是如果爱江宜,又为什么会答应订婚呢?
她直觉宋卿答应订婚的事情不可能就这么简单,宋卿肯定有在准备着什么。
但她又在准备什么呢?
江枝越想越烦躁,干脆降下车窗,凛冽的晚风吹过来让江枝的脑袋清醒了几分。
“怎么走这条路?”江枝看着前面的红绿灯,有些不耐地开口:“绕小路回江城医院。”
江枝放心不下宋雪意,她将脑袋搁在车框上,看着后视镜里一辆紧紧跟在身后的车。
这个点还敢跟这么近,不想要命了吗?
司机有片刻的犹豫,但不敢反驳江枝的命令,还是打了个方向盘下了高架桥,往小路驶去。
冷风吹得江枝有些头痛,她收回了脑袋将车窗打上来。
身侧的秘书体贴地从后面拉过毛毯,盖在了江枝的腿上。
看着弯腰为自己整理毛毯的人,江枝想起什么似的问:“给江宜开的药够剂量吗?”
“够的江姐。”秘书手不停,帮江枝将边角处也掖好:“初期症状只是嗜睡但嗜睡是正常的药物反应,不会让人起疑的,到中期开始健忘,同时伴随着更严重的嗜睡,后期就会变得神志不清开始意识混乱,大概一个月就可以见效。”
江枝沉声问:“做的隐蔽吗?”
“江姐放心,是隐蔽的。”秘书抬起眼看向江枝,认真答:“药物混合了十几种精炼,纯白粉末无味,和药剂原本的颜色是一样的,遇水即溶发挥的极快,就算是送去专人检测初始筛选也在毒库里对不上号。”
秘书掖好了最后一个角落,直起身子道:“而且医生给的是一个月的剂量,刚好吃完了也就彻底生效了,目前医生那边还没有反馈说有人去找他,应该是没有发现。”
终于听见一件舒心的事情了。
江枝点了点头,应了声:“做得好,事成以后给一笔封口费,然后把人调去京城医院。”
再狂再傲又有什么用。
纵然她江宜再有一身本领,吃了药也会变成神志不清的傻子。
反正江钟国要的是一个听话乖巧可操控的棋子,也没说是要聪明的还是傻的啊。
这样想着,江枝紧绷了一晚上的心弦终于松懈了些。
“对了江姐。”秘书想起什么似的,轻声道:“陈川说他的音频已经制作好了,问江姐什么时候可以发布?”
听见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江枝皱了皱眉:“陈川?”
见人一脸困惑,秘书提示道:“就是医院里说要找您合作的那个人,查房的那个男医生。”
“哦,是他啊,准备好了就随时发呗。”江枝想起来了,那天她在陪宋雪意的床,到了医生查房的时间了,明明听见了门口有脚步声,可等了片刻都没人进来。
江枝以为是可疑人员,便自己出门去查看,结果在楼梯口碰见了对着电话那段咒骂的陈川。
从骂的话里面不难听出怨气,可巧就巧在,陈川骂的人似乎就是江宜。
既然陈川信誓旦旦说要向市长举报江宜,那自己这个市长自然要为民分忧了。
只要能毁掉江宜,那么做什么都是合理的。
江枝颇为满意的舒了口气,不管宋卿在背后有什么阴谋诡计,等她订了婚,江宜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
只要不刺激到雪意的病情,就算是晚一些把人交给江钟国也是没影响的。
就是明晚该怎么把江宜送到云九纾家呢
江枝正托着腮沉思着,司机突然一个急刹车,冲击得江枝的轮椅往前溜了几分。
被惊扰的江枝不满地啧了声。
“老肖,你给江姐开车也不短时间了吧!”秘书憋了一晚上的火气终于有地方发泄了,指着司机的后脑勺就开骂:“要是不想干了就滚!每个月给你开那么多钱就是让你这样开车的?”
被骂了的司机不敢回嘴,着急忙慌地发动车辆往前慢吞吞地开。
“哑巴了吗?”秘书怒喝一声,“是不是觉得江姐的脾气太好了,所以人人都能来欺负一下?”
老肖握着方向盘盯着前面,支支吾吾解释道:“不是的江姐,实在是后面的车追的太近了,前面的路况又不好,后面那个车老拿远光灯晃咱的车,刚刚是窜出了只野狗,我才”
“才个屁!”秘书气得胸膛都在震:“一个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嘴里嚼着市长带来的福利,却心比天高!主人赏饭吃那就给我像狗一样乖乖夹着尾巴!倒是反了天了,一个个居然敢爬到市长头上撒野,分不清大小王了是吧!”
秘书对着司机老肖一顿骂,把没有在云九纾身上发泄出来的怒气一股脑的发泄在了司机老肖的脸上。
司机姓肖,今年四十来岁,跟着给江枝开了有二十年车。
几乎是江枝刚上任市长那年,老肖就跟在身边开车了,来的年头比秘书的时间都要长。
老肖人长得窝囊,是一张土豆苦瓜脸,四十来岁了也没成个家什么的,唯一的爱好就是把手机支在架子上看些直播听听网络流行乐,当留在车上等着江枝时的差遣。
老肖平日里为人怯懦又温吞,但好在开车很稳当,这二十年来基本上没有出过一丁点问题和事故。
所以江枝对他很是信任,支付的薪水也非常高昂。
但今天
江枝看着夹在架子上,正对着自己的已经黑屏的手机,终于意识到了些不对,她沉眸看向眼前的人,视线暗了暗。
被盯着的老肖咽了咽口水下意识用手将身侧的手机压了压,然后紧紧抱着方向盘强装镇定地目视着前方。
“老肖,你跟了我多久?”江枝淡淡开口,声音里有些冰冷。
老肖不敢和江枝对视,躲闪着视线,手攥紧了方向盘:“今年是第二十年了江姐”
“二十年。”江枝托着腮,淡声道:“二十年,喂条狗都该喂熟了吧?”
秘书不知道江枝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一脸诧异地转过脸看向江枝。
只见江枝的视线垂在老肖的手机上,淡声道:“可惜啊,我又帮江钟国喂了二十年的狗。”
老肖被江枝盯得后背发汗,整个人战战兢兢地打着哆嗦,不敢接腔。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刚好那天晚上雪意会走着去给我送汤,为什么江钟国会正好掐准我不在的点对雪意动手,为什么刚好在我和江宜谈判完了才打电话来通知我雪意出事了。”
“原来,是因为江钟国一直在我身边监视我啊。”江枝深感无力地叹了口气,只觉得累得慌:“老肖,我这二十年可亏待你了?”
老肖忙不迭地摇头,咽了咽口水道:“您说什么,我听不懂。”
秘书听得一头雾水,看了眼江枝又看了眼老肖,等着人给她解惑。
“他的手机在监听。”江枝声音淡淡,语气像死水一样毫无波澜:“说不定,还在监控呢。”
秘书猛地转过身,紧紧盯着已经被老肖压下去了的手机。
黑屏状态下的手机呼吸灯闪烁了一秒红光,一般不刻意去看根本注意不到,就算是注意到了也联想不到监控这方面去。
一般江枝的车都会定期送去检查,就是怕有心之人在车上安装监听或者监控的设备。
这些事情都是秘书亲手做的,车上每一个零件她都万分熟悉,也能确保着车的安全。
可唯独跟了江枝二十年的老肖,以及老肖的手机是不会被归入检查类别里的。
车内有导航,老肖的手机一般都是供他在车上等待时看直播听音乐消遣的。
所以这么多年不论是秘书还是江枝都没有对老肖起过疑心。
“为什么!”秘书厉声质问着,她实在是不敢相信,和自己共事了十多年的人居然是叛徒。
江枝这么多年卡在江城吃了多少苦,赔了多少笑脸,喝了多少不情不愿的酒局,秘书都看在眼里。
现在居然还有这么大一个叛徒,藏了二十年都没被发现。
所以刚刚放慢车速根本不是因为有野狗,而是分神听着消息吗?
江枝平日里对待身边人都非常好,从不训斥和苛责,永远温柔带笑,每个月开出的薪水都无比高昂。
就连当初刚入职场什么都不懂的秘书闯了祸搞砸了事情,江枝也永远都是笑着说没关系,慢慢来。
秘书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背叛这么好的江枝。
司机老肖见事情败露,也不再继续伪装了,他看了眼身侧的山崖,又看了眼后视镜里穷追不舍的车,狠了心道:“江老说,您超过了时间,明显是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所以叫我给您一个教训。”
看着逼近的不断催促自己动手的车,老肖狠了狠心,一脚将油门压到了底。
“对不起了江姐。”老肖猛地向旁边打方向盘,车头对准着山崖峭壁一整个撞凹进去。
紧跟着身后的车也提了速度,猛地怼了上来。
刹那间,车内天旋地转了起来,撞向山崖的车头发出刺耳的巨响。
前后两道猛力冲击得江枝来不及反应,秘书下意识抬手就将江枝护进了怀里。
后面紧紧追上来的车已经撞穿了车尾,飞溅的玻璃碎片扎进了秘书的手臂里,受到了撞击的车身不断闪着灯发出警报声。
车撞的力度刚刚好,前面和后面全都凹陷报废了,可唯独坐在中间的江枝和秘书除了受到惊吓外,并没有实质性伤害。
秘书抬手将插进胳膊里的玻璃碎片给拔了出来,咬着牙推开了车门。
江枝的轮椅卡在中间搬不出来,因为猛烈撞击轮椅的一侧轮子已经扭曲了。
秘书忍着痛抬手将江枝半抱半扶着搀到车外。
眼前的两辆车都已经报废了,车里的司机都已经昏厥在了安全气囊里。
失去轮椅的江枝只能依靠着路边站着,今晚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江枝无暇心累。
秘书确认了江枝没有伤以后,便焦头烂额地打电话报警和救护车。
被从废墟中抬出来的江枝坐在路边,冷眼看着已经冒起火了的车屁股。
老肖说这是江钟国给自己的警告。
那后面追上来的那辆车呢?是云九纾的恶趣味?
想到前者的可能性,江枝转头对秘书说:“主机给我。”
秘书正在打电话,从口袋里拿出主机来给江枝,边递还边在电话里和救护车沟通伤情。
被撞的车已经起火了,车屁股处窜起熊熊燃烧的火焰,和黑夜中格外显眼。
两辆车的驾驶位已经撞得稀巴烂了,司机老肖和追上来的那个车的司机还困在车里,不知道有没有生命危险。
秘书被胳膊上的伤口痛得龇牙咧嘴,扯着嗓子催促着电话那端的人快过来。
比起在意自身安全,江枝更心急宋雪意。
担心自己的离开会让宋雪意陷入不测,也正是因为担心自己离开的时间里江钟国会对宋雪意下手,所以叫司机挑的小路。
这条小路没有被划进开发区,路旁别说监控了,就连路灯都没有。
现在唯一的光亮就是那两辆起火了的车。
江枝着急忙慌地接过了手机,点开了监控界面。
尽管病房外已经叫了重重保安看守着,可江枝还是不能放心宋雪意的安危,所以将医院病房的监控连接到了自己的手机上。
病房里很安静,应该是吃了药,宋雪意正睡着。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做了噩梦,睡着的宋雪意有些不舒服地皱着眉,似乎睡得很不安稳的样子。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宋雪意在病房里很安全。
江枝终于松懈了口气。
正当她紧绷的心还没来得及松懈时,叮地弹出了一封邮件。
明明是一封匿名的邮件,却让江枝的心底泛起寒意。
她哆哆嗦嗦地退出监控界面,点开了那封邮件。
只有很简短的一句话。
可江枝却觉得浑身血液凝固了般,喉头有些发紧。
她突然不敢点开那句话。
即使发件人是匿名,但能发到这个号码上来的人。
只有一个人。
正当江枝还在踌躇要不要点开时,消息窗又响了一声
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叮了一声,传来两封邮件。
宋卿刚预备管关灯的手一顿,瞥了眼手机,转头问:“你有新消息。”
“不重要。”已经钻进被窝了的江宜正眼巴巴地看着宋卿,手还撩起了自己那边的被子:“姐姐快来睡觉。”
宋卿还是有些不放心,她提示道:“是邮件,真的不看吗?”
邮件?
江宜微怔,能通过邮件联系到自己的人,除了自己的学妹外,没有别人了。
这个点了,学妹还给自己发消息,多半是重要的事情。
“那我看一下吧,”江宜也顺势从被窝中坐了起来,顺手拉亮了自己床头的灯。
宋卿将手机充电器拔掉,递给了江宜。
两封邮件很短,就只有简短的一段话,还有一段长达十分钟的音频。
正当江宜还没点开始,收到了学妹的消息。
【学姐,这是从您发来的号码邮箱里复制下来的。】
【实时监听目前还没有做到,但复制消息还是小意思啦。】
江宜回了句做得好,然后又将手机界面转回了邮箱。
她盯着那串号码,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随即点开。
那句话很精简,算上标点符号只有二十二个字——【我怕你忘记,所以特地帮你回忆一下你做的好事。】
“做的好事?”江宜轻轻念出声,有些不解。
原本没有过来看的宋卿听到江宜开口,也忍不住瞥了眼手机界面:“什么好事?”
“不知道,是我学妹帮我复制的江枝的信箱。”江宜将手机递给宋卿,让她看那两封邮件内容。
除了那段不明所以的话,还有一段音频。
宋卿注意到那个号码,有些疑惑:“这是从别人的邮箱里直接复制过来的?”
“对。”江宜抬手,将宋卿搂入怀中,“江市长的第三个号码,也是江市长的私人邮箱。”
“你是怎么知道她这个号码的?”宋卿有些疑惑地仰起脸看向江宜:“我都没有见过。”
江枝平日里通讯分主号和副号,两个号码一个负责对外社交,一个负责对内进行管理。
平日里这两个号江枝都分的很清,从没有弄混过。
但这两个账号宋卿都有,可眼前这个号码却是陌生,从来没有见过的。
“那次她秘书把手机拿到我枕头边,让我听她和你对峙时,我只觉得号码陌生,顺便就记了下来。”江宜说的随意,下载着那段音频等待着播放。
宋卿依在她怀里,这个角度可以看见江宜清晰流畅的下颌线。
“可是那个时候你脑袋都还伤着呢。”提起那次,痛苦的回忆随之而来,宋卿第一次见到不戴面具的江枝。
潜藏在温柔假面下的面容是那样扭曲丑陋。
那次江枝用的是自己的私人手机拨打的自己的主号,让秘书拿着手机去给江宜实时转播。
原本以为可以让江宜彻底对宋卿死心,结果没想到反倒是帮了这两个人一把。
也就是那一次,江宜把这十一个数字刻骨铭心了。
等她伤好以后立马托了自己国外的计算机系的学妹帮忙监听着这个账号,原本以为江枝用这个号码少,得不到什么消息,但是现在看来,自己当时的那个决定是正确的。
“又是学妹?”宋卿捕捉到关键点,啧了声道:“你到底有多少个好学妹?”
江宜听出她话里的醋味,低头吻了吻怀里人的唇,哄道:“哪有好妹妹,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好姐姐嘛。”
“切。”宋卿抬手准备去捂江宜的唇,不许她再油嘴滑舌,可刚伸出去的指尖却被江宜给顺势咬住。
指尖触及到湿润软滑的舌,宋卿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可偏偏叼着指尖的江宜却不肯松嘴,齿尖轻轻咬着宋卿的指节,柔软灵巧的软舌细细□□着宋卿的手指。
“够了。”指腹已经被江宜的津液给浸湿,这样明显的暗示宋卿怎么会读不懂。
只是手被江宜叼住,让宋卿无法收回。
“舔也没用。”宋卿轻哼道:“说一个月就一个月,我是不会可怜你的。”
原本还□□指尖的人被戳破心思,轻哼了声,咬着指节的牙齿用了几分力气,轻轻地碾着宋卿的指头。
“小家伙你玩儿上瘾了是吧。”宋卿干脆将指尖加了一根进去,轻轻抵住江宜的上下两排贝齿。
宋卿慢吞吞地坐起来,看着被自己抵住齿尖的人,微微启着的唇,刚刚还轻佻作乱的舌尖这会子倒是老老实实地停在口腔里。
一向比较喜欢传统姿势的宋卿突然觉得灯下的江宜很适合玩一些不正经的。
尤其是那双湿漉漉清凌凌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时,那纯良无辜的眼神简直勾人。
“你再乱舔,我就买点道具回来把你的嘴巴塞起来。”宋卿将指尖撤出来,俯身吻住江宜还微张着的唇。
原本还消停的舌尖瞬间又活了过来,蛮横地撬开宋卿的贝齿,在宋卿的口腔肆虐。
这个吻开始的非常突然,但江宜的攻势迅猛,很快就将宋卿的呼吸给掠夺了。
得了逞的江宜将手机丢开,抬手环抱住宋卿的腰肢,将人往自己身上压着。
右手抵在宋卿的腰间固定着人不让动,左手却开始不老实地剥宋卿的纽扣。
意识到自己又中计了的宋卿羞愤不已,唇被江宜抵开无法合上,就连呼吸频率都被迫与江宜同频着。
宋卿被逼得没办法,眼看着胸前的最后一颗纽扣也失守了,连连轻推着身上人。
下载成功的手机叮地一声响起。
这道声音救了宋卿,她的手攀在江宜的背上拍了拍,呜呜地抗议着。
有了前车之鉴的江宜不敢再将人欺负狠了,见宋卿的呼吸都已经不顺畅了以后才终于结束了这一吻。
江宜的舌尖撤了出去,宋卿的唇一时间无法闭合,只能微微张着嘴平复着呼吸。
双唇已经被津液浸透,激吻后的唇微微红肿着。
江宜又低头吻了吻宋卿的唇,轻声哄道:“那姐姐要买的道具可不止有口/球哦”
被吻得有些失焦的宋卿终于顺匀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拍了把江宜:“流氓。”
“姐姐再骂,可不止一个吻这么简单了。”江宜细细地轻啄着宋卿的脸颊,好闻的栀子花香充斥着鼻腔,勾得江宜心痒痒。
宋卿被她亲得有些痒,可整个人都脱了力只能软在她怀里任她欺负:“下载好了,你不听就睡觉。”
一听到睡觉,江宜眼睛亮了亮,声音有些期待:“睡荤的?”
“两个月。”宋卿刻意冷着声音,想让自己看上去严肃一些。
殊不知她亮盈盈的眼和微红的唇在江宜眼里有多可爱,就连这声冷调调都像是撒娇的嗔。
“我错了姐姐。”江宜咬着宋卿的耳朵,轻声道着歉:“不要两个月嘛。”
温润的呼吸喷洒在宋卿的脖颈,勾得她痒得厉害,脖子不断往里缩:“江宜!”
见人又念了全名,江宜终于收敛了动作,坐直了身体去摸手机。
“我真的知道错了姐姐。”江宜一边解锁一边道歉:“不要一个月也不要两个月嘛,好难忍的。”
宋卿枕在她锁骨处,轻哼了两声:“今天才第一天。”
第一天就难忍,那生理期该怎么办
宋卿没有把后半句讲出来,因为她自己已经羞红了耳朵。
下载好的录音导入音乐播放器,江宜按下按钮,拨高了音量。
一时间房间里都安静了下来。
两个人屏气凝神,认真地听着录音里沙沙声。
这似乎是一段有些久远了的录音,听状态好像是偷偷录制的。
先是一阵开门声,进来的人似乎是穿着拖鞋,鞋底在地板上发出拖拉的声音。
江宜微微皱了皱眉,将声音又调高了些,搂着宋卿认真听着。
穿着拖鞋的人走了几步路就停住了,接着拿起了桌面上的一个什么东西,像是在轻轻抚摸着,发出些许摩擦声。
然后是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气声。
接下去的十秒钟里,似乎都停留这一个地方没有动静。
耐心等着的江宜和宋卿不敢出声,就连呼吸声都是小小的。
接着是一阵开门声,听声音的距离似乎是玄关处的大门被推开。
然后就是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闷闷地撞击声。
原本停滞了的声音似乎因为高跟鞋声有了动作,被举起来的什么东西又被放回了原位。
高跟鞋的声音渐近,接着房间门被猛地撞开了。
门把手碰到墙面发出非常剧烈地撞击声。
高跟鞋声在此刻停住了。
“阿枝”
一道男人隐忍的声音传了出来。
这声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让江宜一怔,举着手机的动作一顿。
她低头看,音频条才过去了四十秒的时间。
这是什么时候的录音?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父亲的声音?
江宜的背脊迅速发寒,手臂上腾升起鸡皮疙瘩。
感受到江宜的不适,宋卿半坐起来,她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声音是谁的,但是从江宜此刻的状态来看。
多半是她父亲的。
对于父亲一词,在宋卿和江宜认识这么多年里,宋卿从来没有听江宜提起过。
二人的姿势发生变化,呆住的江宜被宋卿搂入怀里。
宋卿轻轻拍抚着江宜的背,感受着怀里人的战栗:“崽崽。”
江宜此刻像是被钉住了,无法发出声音和做出回应。
录音条还在播放。
停在门口的高跟鞋声动了起来,接着是什么东西被抄起来的声音,猛地砸向地面。
玻璃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这阵声音很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突兀。
随着玻璃破裂,女人开了口。
“宜程君,你怎么这么下贱惹人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