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怎么是你?”
江宜不可置信地轻呼出声, 身后的宋卿快步上前紧紧牵住江宜的手,表情同样震惊。
彼时正近黄昏,十一月初的街道秋意正浓, 沿街摊贩支起糖炒栗子烤蜜薯,香甜的秋风卷落梧桐叶厚厚铺在柏油路上, 红墙黑瓦旁是车辆行人,见缝插针穿梭在车流人群中的电动车,尾灯的红与转绿的通行灯闪烁着。
江城在近二十年里年年被评为优秀城市不是没有原因的。
作为新一线城市, 江城有随处可见的新高楼和永不停歇的车流,也有老街旧巷沿街栽种的梧桐樱花, 快节奏的发展与慢节奏的江水潺潺, 让江城每个季节都有属于她独特的魅力。
可眼前的女人与这个城市的美好格格不入。
狼狈散乱的长发被扯得乱蓬蓬, 身上的衣服不知道是被人踹了还是自己摔跤,膝盖处和胳膊肘的地方都有不同程度的灰尘。
灰扑扑的脸颊,浑浊的眼珠却在看见宋卿的那一刻重新燃起光芒。
江枝兴奋地咧嘴笑起来,双手不断拍着:“找到了雪意找到”
她的状态宛若三岁孩童般,对上宋卿的眼神后,更是兴奋地不断原地跺着脚欢呼。
看着不停拍手欢呼的人, 江宜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
记忆里的江枝是永远不会变成这样子的,她是人人爱戴的江市长, 能在短短二十年的时间里成功让江城跻身新一线,不仅专业实力过硬凡事亲力亲为,在出现到镜头面前时也永远保持着漂亮的模样, 就连头发丝都是精致的。
可是现在
“江阿姨?”宋卿沉吟片刻,最终没有叫出那声叫了二十多年的称呼。
自从在病房里亲耳听见江枝对江宜做过的事情后, 宋卿就再没办法原谅她。
但看着眼前人神志不清的疯癫模样,宋卿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对于江枝和宋雪意的感情和过往, 宋卿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她记起宋雪意在那封信里写,自己被月色困住,也被月光杀死。
看样子,被困住和杀死的,似乎并不只有宋雪意一个人。
“雪意雪意吃”欢呼雀跃完了的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始在口袋里掏啊掏。
江枝穿着一件藏蓝色碎花的开衫,浅浅的开衫口袋似乎并不足以支撑她整个塞进去的拳头,衣服的面料被撑满到隐约能看见手的轮廓。
口袋处还有一片晕染开的不知是水渍还是油污的深色印记。
看着她反常的举动,江宜和宋卿对视一眼,两个人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有些无措。
执着于在口袋里掏东西的人似乎连实现这个动作都有些困难,她的手被困在口袋里拔不出来。
“要不帮帮她吧?”宋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想要上去却被江宜阻止。
眼前的江枝似乎心智都不健全了,又把宋卿认成了宋雪意,所以江宜并不想让宋卿靠近。
踌躇片刻,江宜叹了声:“还是我去吧。”
江宜有些难以形容出现在心里的感受。
即使是对江枝有诸多恨意,但在亲眼看着江枝变成这个样子时,江宜心里却有些堵得慌。
当初从江钟国那边拷贝下来的录音,江宜除了发给宋雪意以外,并没有再外传了。
现在只有学妹那边还保留着备份,江宜手里的东西已经全部清理了,她没有选择发给宜程颂也没有告诉云九纾。
当年警方将宜程君的死定义为自杀,从立案到结案速度非常快。
等宜程颂匆忙赶回来时,宜程君已经安静地躺在冰棺中了。
宜家姐弟俩的关系自幼就非常好。
虽然宜家父母重男轻女,经常会偏袒体弱多病一些的弟弟。可自懂事起察觉到父母区别对待的宜程君并没有享受这种偏袒,而是全心全意维护姐姐,父母把好东西留给宜程君,宜程君弯都不拐的捧给宜程颂。
十六七岁的宜程颂体能和成绩都非常优异突出,远超于同龄人,可宜家父母却以女孩子总是要嫁人为由不同意宜程颂报考军校。
是宜程君以拒绝入校为威胁,逼迫父母松口,后来宜程颂顺利入军校,确认父母不会改口了的宜程君拖延了晚一年入校,这种内幕宜家父母对外只说是宜程君身体不好才晚的。
在宜程颂进入特种部队训练前,宜程君来送她,半年未见的姐弟俩相视一笑。
看着姐姐剪短的发和晒成小麦色的皮肤,宜程君心疼得直掉眼泪:“阿姐,苦不苦啊?”
年轻气盛的宜程颂摇摇头,露出笑来:“不苦,这是阿姐的信仰。”
“那阿姐只管去闯吧,家里有我呢。” 双眼含泪的宜程君坚定道:“宜家的家业有阿姐,那联姻的事情就让阿弟去做吧。”
宜家根基不稳,姐弟俩从出生那一刻就肩负着发展家族的重担,她们的恋爱也由不得自己做主。
进入特种部队的宜程颂是军区冉冉升起的新星,短短几年间军功接连立,很快就引起了江钟国的注意。
可能是老天垂爱,在宜程君得知联姻对象是江枝,是自己暗恋多年的人后,兴奋了好几天没睡觉,一封封信写给宜程颂,字里行间满是期待。
或许这一切的一切在冥冥之中早已写好了定局。
这些故事都是江宜在和宜程颂住的那一周内,陪着宜程颂喝茶和打球时听来的。
因为宜程颂的补全,让江宜对父亲的形象有了更深层面的了解。
也是在听到了这些故事后,江宜更加庆幸自己没有把录音发给宜程颂。
如果让宜程颂亲耳听见自己弟弟被折磨,肯定会无比自责内疚,以宜程颂的性子,她肯定会豁出一切去为弟弟报仇。
那么江枝现在恐怕已经无法完整地出现在这里了。
可是在江枝和宜程君的这场婚姻里,江枝也是受害者。
所以江宜隐藏录音,把江钟国拉下马亲自送到宜程颂手里,让宜程颂把全部恨意发泄给江钟国。
但江枝会变成这个样子是江宜没有想到的。
江宜收回思绪,朝着江枝走过去,想要帮帮她。
可是江枝似乎很害怕江宜,在察觉到她过来的动作时吓得尖叫连连。
“别怕。”江宜皱着眉,努力耐着性子:“你的手卡住了。”
可是江枝并不听,她连连后退嘴里还不断乞求着:“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
在这一刻,刚刚讲话还颠三倒四的人却恢复了正常。
被她的反常吓到的江宜不再向前,神色复杂地看着江枝。
“算了崽崽。”宋卿上前一步拉住江宜,她有些怕江枝会对江宜做些什么:“不要过去了。”
只是下一秒,刚刚还在尖叫的人脸色又变得惨白,手还没抽出来就腿一软竟然当街跪了下去开始磕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真的想你死对不起求求你把雪意还给我”
这不断求饶的动作和清晰的话语,让江宜和宋卿彻底看不懂了。
眼前人似乎疯掉了。
宋卿想起宜程君死前的那段录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发病状态下的江枝,把宋卿认成了宋雪意,把江宜认成了宜程君。
那现在在江枝眼里看见的画面就是‘宜程君’和‘宋雪意’站在了一起。
可是江枝现在的道歉是真的对宜程君的死愧疚,还是只是怕宜程君会对她的宋雪意做出不好的行为呢?
宋卿想不明白,她看着同样沉默中的江宜,知道她此刻的想法和自己一样。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愤怒的斥责从身后传来,在看清楚跪在地上的女人后,愤怒的人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奔跑过去搀扶。
看着突然出现的人,江宜和宋卿有些愣神。
这个人并不陌生,她是江枝的秘书,跟了江枝十年。
秘书把江枝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来,搂进怀里哄:“枝枝乖,她们是不是欺负你了?”
“雪意找雪意找”
估计是熟悉的人出现了,江枝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了又开始颠三倒四讲话:“吃雪意给,吃雪意给。”
秘书心疼地拍着江枝身上的灰,哄道:“她们不是雪意,枝枝乖,我们回家好不好?”
江枝又激动起来,卡在口袋里的手开始往外边掏边喊:“给吃雪意!给吃雪意!”
“好好好,给吃雪意。”秘书耐心地轻拍着江枝的手:“枝枝先把手松开好不好?”
卡在口袋里的手拔不出来,江枝彻底生气了,她把攥成拳的手狠狠往旁边拽,缝住口袋的线被挣脱了。
已经被卡红了的手终于得到了解脱,江枝小心翼翼地将手摊开,捧给宋卿:“吃……雪意”
她的掌心上静静躺着两个水煎小笼包,似乎是她早上的早餐。
经过口袋里的颠簸和手的揉捏,水煎包已经散架了,漏出来的油渍沾在衣服上,晕开成片。
看着江枝满怀期待的眼睛,宋卿有些讲不出话来。
这家包子是宋雪意常买的那家,里面散开的莲藕肉馅是宋雪意最爱吃的一种。
秘书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面前的两个人,将江枝的手牵回来:“枝枝乖,她不是雪意,不要给她。”
江枝却固执地举着手,期待地看着宋卿:“水包雪意吃”
“好。”宋卿终究是于心不忍,主动上前去接下了那早已经凉了却被江枝手暖热的包子。
江宜皱着眉看着那个包子,冲宋卿摇了摇头。
察觉到两个人的警惕,秘书叹了口气道:“包子是她今天早上吃的,我给她准备了五个,她偷偷留了这两个。”
没想到秘书会主动开口,江宜沉吟片刻,还是问:“她”
“那场车祸,差点脑死亡了,本来都被放弃了但是江钟国抓不到你,就又把她带走了,做电疗打激素当实验品试药,醒来以后就变成这样了,千恩万谢江钟国被抓了,我终于能带着她回来了,只是她的状态很糟糕。”秘书话顿了顿,神色有些哀伤:“是叫江宜对吗?”
自从江枝出事宋雪意走了后,秘书就辞职了,全身心地陪在江枝身边照顾她。
好不容易带着江枝从京城脱险回到江城,日子却并没有好起来,江枝每一天都会跑出家门,她的智力已经退化到三岁,极少数受到大刺激后会清醒,大多情况下和孩子差不多。
跑出家门的江枝徘徊在江城的每一条街道上,她不记得东西了也无法完整地讲出话,可是对江城却是无比熟悉。
行走在大街小巷的江枝只做一件事——寻找宋雪意。
即使病发让她忘记了所有人,即使秘书一遍一遍告诉江枝自己和她的名字,可是江枝唯一能脱口而出的名字只有宋雪意。
听着秘书讲完,江宜抬眼看着她,没有接话。
“看样子是了。”秘书叹了口气道:“能告诉我你的住址吗?她现在需要陪伴,毕竟你是她的孩子,钱的事情不需要你但是我想问就是你能不能”
“她不会想看见我的。”
江宜冷声打断她:“钱不是问题,给我银行卡号,但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会做。”
童年里江枝就是这样对待江宜的,没有关爱只有钱。
所以现在江宜能给的也只有钱。
宋卿感受到江宜的低气压,轻轻勾了勾江宜的手指。
秘书没想到自己这样的请求会被拒绝,语气瞬间坏下去:“可是你是她女儿啊!你有没有良——”
“女士。”宋卿不悦地皱起眉,冷眼盯着秘书:“抱歉,我想问你有什么资格,又或者你以什么身份来对江宜讲这些话?”
被怼得一愣的秘书张了张嘴,错愕地看着讲话的人,明明这个长得更加温柔啊。
“没人能对江宜讲这种话,在让女儿当好女儿前,母亲得是母亲。”宋卿沉声说完,警告道:“既然你认为她需要陪伴,那你就好好陪她吧。”
宋卿掌心还躺着那两个包子,在江枝期待的眼神里,冷掉的包子被江宜拿纸巾盖住,团成团扔进了垃圾桶。
秘书还想说什么,可是看见包子消失的人瞬间开心起来。
江枝欢快地拍起手来,对秘书讲:“雪意吃,雪意吃。”
察觉到江枝的情绪,秘书皱着的眉松开,偏头时瞬间变脸笑起来。
“对呢,雪意吃了,枝枝真棒。”秘书轻轻抚摸着江枝的头发,眉眼间的温柔和怜爱是爱人间独有的。
笑起来的江枝抬手搂住秘书的腰。
也不管手里有油,江枝身上的灰,秘书也轻轻环抱住了她。
没有管两个抱在一起的人,用湿纸巾反复擦干净了宋卿的掌心,江宜牵住她:“我们走吧。”
察觉到江宜的低气压,宋卿点了点头,乖乖跟着她走。
生鲜超市就在街角拐过去的右侧马路边。
铺了满地的银杏叶被踩得沙沙作响,江宜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如果可以她希望永远不要再见到江枝。
可是两个人没走几步,身后又传来尖叫连连以及秘书柔声的哄。
只是这一次,江宜和宋卿谁也没有再回头。
第112章
在遇到江枝后的第二周的一天傍晚, 江枝的秘书再一次找到了宋卿的小区。
那天宋卿下午没有排课,十一月过半,秋风里仍旧残有暑气的余热, 她脱了大衣挂在臂弯,刚走进单元门就被拦住了。
“宋卿?”秘书念出名字, 张开手将人的去路挡住:“我们谈谈。”
看着凭空出现的人,宋卿下意识皱了皱眉,因为江枝的缘故, 宋卿也不喜欢这个秘书。
“我叫柳月影。”察觉到宋卿的排斥情绪,柳月影叹了口气自我介绍道:“很抱歉来打扰你, 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但良好的个人教养让宋卿并没有对她说重话, 只是冷着声音道:“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
“有的。”柳月影将身体堵在电梯门口, 不许宋卿继续向前:“我们可以聊很多,比如你的母亲现在在哪里?可以让她出现一下吗?”
江枝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坏下去了,清醒的时候几乎为零,每一天都揣着藏下来的食物在街头街尾跑,逢人就问有没有看见她的雪意。
起初柳月影还只是远远跟着保护江枝的安全并不干涉她的行为,可是上周开始江枝过马路已经连红绿灯都不会看了, 几次闯红灯差点被撞到。
吓得柳月影好几天都不许江枝出门,可是状态如三岁孩童一般的江枝被限制了自由后整日整日大哭, 饭也不吃。
没有办法的柳月影只好继续让江枝出门去寻人,只这一次她不再远远跟着,而是时刻牵着江枝的手。
江城凡是上了年纪, 或者爱看新闻的人都认识江枝。
看着昔日市长变成这个样子,每个人都要拉着柳月影问原因, 还有人怀疑柳月影的身份,报了好几次警。
江枝的固执, 路人的问询,警察三番五次的传唤,几乎将柳月影折磨到要疯了。
实在是走投无路了的柳月影只好来求助宋卿。
乞求她能让江枝再见一面宋雪意,哪怕只是一面也好。
“我不知道宋雪意在哪里。”宋卿摇了摇头,她说的是实话。
自从上次那封诀别信。
宋雪意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曾经所有的联系方式全部被注销,也没有留下任何地址和新去向。
仿佛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过宋雪意这个人。
“你干什么要跟一个快死了的人计较呢?”得到答案的柳月影并不死心,她垂下头用哀求的声音道:“算我求求你了,帮帮江枝吧。”
再这样下去柳月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撑不住。
更重要的是江枝的状态越来越糟糕了。
天气渐渐转凉再加上江枝每天大街小巷地乱跑。
从昨夜开始,江枝开始反复发烧,甚至连大小便都开始不再能自控。
江钟国的那些药物试剂,一次又一次的电休克和脑部刺激的电流,已经将江枝彻底整垮了。
医生让柳月影做好心理准备,江枝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
即使是高烧到糊涂,江枝今天又一大早就爬起来了,闹着要出门找宋雪意。
实在是没办法了的柳月影只好给江枝注射了安定剂,确认短时间内江枝不会再醒来后才出门来找宋卿。
“呵。”听着柳月影的话,宋卿只觉得讽刺,她冷眼看着柳月影,淡淡道:“将死之人就可以胡作非为吗?那我也快死了,可以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了吗?”
对于江枝的遭遇,出于最基本的人伦,宋卿是同情的。
但作为江宜的爱人,这份同情并不能够让宋卿原谅这么多年江枝对江宜做的事情。
江枝现在的样子固然可怜,可是江宜独自在异国他乡自杀的时候,自己一病不起常住ICU的时候。
江枝怎么就没有因为江宜的可怜而放过她们呢。
看着还在啜泣的人,宋卿冷着脸用最后的理智保持着清醒:“请你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我们了,下一次再看见你,我会报警的。”
说完,宋卿也没有再给柳月影哀求的机会,而是径直绕过她上了另一部电梯。
不知是被吓到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柳月影并没有追上来。
宋卿叹了口气,看着不断跳动的电梯数字。
她刚刚对柳月影说的话并不是恐吓,因为宋卿的身体状态的确开始糟糕了起来。
每天要吃的药越来越多,嘴唇的颜色也开始渐深。
宋卿知道,这些是因为之前自己偷偷吃的药导致的。
或许是老天为了惩罚宋卿,所以才让她在最想活下去的时候身体变得更坏了。
失去了伏硫西汀的控制,宋卿觉得自己的情绪偶尔会失控,尤其在校园那个充满活力的氛围内,想起自己形同槁木的身体时,总是会想掉眼泪。
电梯叮一声到站了,宋卿擦掉了自己的眼泪,强撑起笑意走回了家。
在打开家门的那一刻,宋卿对着监控在的位置挥挥手,笑道:“崽崽,我回家啦。”
最近一段时间江宜变得非常忙。
据说是接了一个和自己病情相似的病人,上周刚结束手术,所以这几天江宜回家的时间总是在凌晨后。
独自一人吃了饭,宋卿拆掉了那套博尔赫斯诗集,捧着书在沙发上看到睡着。
等宋卿再醒过来时,是被人吻醒的。
江宜的动作很轻,就像撒娇讨好的小狗,细细密密的吻落在眼睫和唇上。
“崽崽?”
宋卿眯着眼,还没有完全清醒呢,就被江宜搂进怀里。
“怎么又睡在沙发?”江宜用了几分力气将人提起来,让宋卿坐到自己腿上,手臂圈住宋卿的腰肢,瘦的似乎一只手都能绕住。
宋卿摇了摇头,软在江宜怀里道:“我没有想睡觉,但是看着看着就困了。”
听着怀里人的撒娇,江宜吻了吻宋卿的发顶。
“崽崽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宋卿彻底清醒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仰头看江宜。
窗台天还没黑呢,江宜这个点不在实验室的确是有些意外。
“因为有好消息想告诉你。”想起自己回来的原因,江宜就忍不住语气的欣喜:“卿卿还记得我提过的那个病人吗?”
这是江宜近半月忙碌的原因。
宋卿点点头,等着江宜的话。
“上周做的手术,她恢复的很好。”江宜眼中的高兴几乎要溢出来。
这个病人二十九岁,也没有任何的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常见的诱发病,更重要的是病人和宋卿一样,都是先患上重度焦虑和抑郁后才出现的心脏不良反应。
只是后来没有重视,再加上抽烟喝酒熬夜,等终于拖延到去检查时已经是早期IIII级了,情况甚至比宋卿还要严重。
在收到这个病人发来的病例和求治贴后,江宜几乎惊喜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这几个月来的努力实验室已经将治疗方案完善的差不多了,只是江宜并不放心用宋卿当实验品。
现在有一个病人主动上门求助,并且完全不介意被当成方案的试验者。
病人说,能活最好,活不了就拉倒。
但是对实验室来说却是重大的推进,只要方案用在这个病人身上有效果,那么就可以用在宋卿身上。
在和病人前期沟通完了后,争取到了病人的同意并且得到了病人的过往就诊记录。
实验室就开始为病人实行制定好的方案。
更让江宜惊喜的是,病人从确诊后就断了抑郁方面的药物,根本不需要再浪费时间做药物戒断。
似乎老天都在帮江宜,病人被接到江城,吃住被江宜全权包揽。病人按照方案每天进食规划药剂和饮食摄入。
由实验室对病人进行实时的健康监测,这样准备了小半个月,开始了第一轮手术。
仍旧是江宜主刀,佩妮和薛静鸢接下一助和二助。
手术做的非常成功,不论是开胸还关胸都十分顺利。
现在过了一个星期,病人已经成功从早期IIII降到了III级。
也就是说方案是可行的,宋卿的手术已经被安排上了日程。
听江宜兴奋地讲完,宋卿还是有些恍惚。
“所以卿卿,十一月底请一段时间的假吧,我们做手术好不好?”江宜揉着宋卿的发,收紧手臂将人圈在怀中。
宋卿乖乖地点头,应了好
自从确定了手术时间,校方非常体贴地取消了宋卿全部的晚自习。
宋卿开始试着减少自己带的班级。
可实验室的会却越来越多,薛静鸢和佩妮常常忙得在实验室的病床上倒头就睡。
江宜不能回来吃饭的时候都是叫云九纾来陪宋卿。
自从宜程颂换届迁升后公务变得特别繁忙,距离她上次来江城都已经是九月份的事情了。
江钟国的判决处罚在换届后就被公示了。
被判处了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生,在最接近成功的那一刻狠狠跌落。
“就这样那老登还想上述呢。”云九纾绘声绘色地讲着:“你是没看见他那表情,哈哈哈哈哈简直不能用惨来形容,亲眼看着自己苦苦维护的东西毁于一旦,比直接杀了他还要带感。”
宋卿笑着听云九纾讲完,补一句:“那是他罪有应得。”
“可不是嘛,老东西身子骨硬朗着呢,据说在监狱里几次装病想申请保外就医。”云九纾越讲笑意越盛:“可是呢,你姑姑直接派军医过去牢里给他看病,那些可都是跟你姑姑过命的姐妹啊,当年跟着你姑姑没少被这老东西刁难。”
现在江钟国落在了宜程颂手里,那些和宜程颂过命的姐妹们都盼着出一口恶气。
申请保外就医不成,进去的军医手黑又狠,可面上却又能做得完全看不出来。
监狱里的人平日里没少受宜程颂的照拂,所以对这些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江钟国申请了几次就被折磨了几次,精神状态明显已经恍惚了。
可要命的是他死不了,也活不成。
到后面了,江钟国也不申请保外就医了,只要一看见下去巡视的宜程颂就立马跪地求她放自己一条生路。
昔日耀武扬威的人混得连条狗都不如。
“他活该。”听着云九纾绘声绘色地讲着江钟国是如何跪地哭求的,宋卿只觉得心里那口恶气狠狠地出去了。
江枝和宋雪意,自己和江宜,宜程颂和宜程君,大家的悲剧全都是拜江钟国所赐。
现在知道他过得生不如死了,宋卿只觉得畅快。
讲完八卦的云九纾想起正事,收敛笑意问:“宋小卿你手术是什么时候?”
这个话题跳转的太快了,宋卿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了声。
“别啊呀,难道江小宜没有通知你具体时间吗?”自从知道宋卿要做手术了,云九纾就急得不得了,以每分钟十条语音的输入量骚扰江宜,最后成功被江宜拉黑了。
现在云九纾还在江宜黑名单里躺着呢。
“有通知的。”宋卿沉吟片刻,“好像是11月25号。”
云九纾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又惊讶道:“今天21,那不是没几天了!你怎么还在上班呢?”
说完云九纾就要给学校校长打电话,被宋卿拦下来了。
“别别别姑妈,我请好假了。”宋卿双手搭在云九纾手背上,耐心解释:“因为我自己闲不下来,所以现在每天还安排了四节课,但是一点都不累的。”
如果不做点什么,每天都在家等手术的话,宋卿觉得自己会疯掉的。
姚佳瑶已经离职了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就连短视频里的恶心土味视频都发得越来越少了。
在学校里宋卿也没有什么朋友,唯一挂念的就是自己的学生们。
临近手术江宜忙得飞起,宋卿的生活已经单调到有些乏味了,如果这个时候闲下来可能真的要受不了。
云九纾体贴地叹了声,抱怨道:“江小宜也真是的,这段时间都不着家,要不宝宝你跟姑妈走吧?”
她的声音带有哄诱,眉眼间满是期待。
宋卿还没有回答,就听见门口传来滴滴滴的密码锁输入声。
啪嗒一声,门打开了,举着手机的江宜一脸无语地站在门口。
“姑妈,您是不是因为姑姑不在太闲了。”江宜眯了眯眼睛,语气有些冷:“居然打起我老婆的主意了。”
被现场抓包的云九纾有些尴尬,她咳了声说:“你哪只耳朵听见了!我可没说”
她的声音弱了下去,因为江宜将手机转了过来,并且按下了播放键。
云九纾那句江小宜也真是的,这段时间都不着家,要不宝宝你跟姑妈走吧?回荡在房间里。
这下无语的表情转移到了云九纾脸上。
“不用谢,已经帮您发给了姑姑。”江宜抬手关上了门,对宋卿说:“老婆,咱家门锁密码得改一下了。”
听着江宜叫着从来没有叫过的称呼,宋卿的脸腾一下红了。
唯有坐在中间,感觉自己像路过被踹了一脚的云九纾皱眉道:“不是,啥人啊你,在家安监控,变不变态啊?”
“就是防你这种爱撬人家老婆的人。”江宜换完鞋,快步走过去拥抱住宋卿。
明明早上才见过,可江宜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最近一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各种会要开,手术中的每一项风险都必须要规避。
越是临近宋卿的手术日期,实验室的氛围就越是紧张。
这场手术不止江宜一个人上心。
其她被宋卿小蛋糕收买了的,以佩妮为首的小姐妹个个都干劲满满,经常用中文飙出一些把宋卿当成自己老婆来治的话,气得江宜还得专门开会强调所有权。
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云九纾皱着眉嫌弃道:“宋小卿,你也惯着她?”
从江宜怀抱里仰起脸的宋卿冲云九纾甜甜一笑:“嗯呐。”
第113章
虽然在宋卿和云九纾面前, 江宜仍旧每天和宋卿一起嘻嘻哈哈气云九纾,在实验室也表现得游刃有余看不出来异常。
可是就在手术即将开始的最后一天前,江宜还是忍不住了。
本来宋卿该在明天去实验室做术前二十四小时生物指标检测, 今天得提前将东西都给准备好。
可江宜却不让收拾,她特意将今天的时间空出来准备带着宋卿去庙里好好拜拜。
学医的江宜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在江宜的世界里,她只信任自己手里的刀。
可在此刻江宜变成了唯宋卿主义者,并且早已经成了最虔诚的信徒和崇拜者。
所以窗外天刚亮起时, 江宜就睡不着了,她在床上辗转, 最后视线停留在宋卿仍旧熟睡的面孔上。
听着宋卿均匀的呼吸声, 江宜紧绷着的心弦慢慢地松懈了。
房间里拉着窗帘, 四件套是宋卿昨天新换好的驼绒款,浅浅的淡紫色缀着手绣的郁金香花色,柔软的蚕丝被搭在身上跟云朵似的轻。
入了冬,家里的一切都变成毛茸茸的了,就连两个人的睡衣也变成了连体的毛茸茸款式。
宋卿的是小鸭子,江宜的是一只雪白大鹅, 裤长足够盖住脚面,非常舒服。
闻着被子上浅淡的洗衣液香, 还有宋卿的味道,江宜只觉得好幸福。
其实对于明天的手术江宜并不担心,这场手术江宜近几个月来做了太多次了, 已经到闭着眼睛都可以完成的程度。
可是明天要躺到手术台上的人是宋卿。
“我愿意拿我全部的好运去和菩萨换你的平安。”江宜语气很轻,讲完后她觉得自己有些蠢。
于是深深地叹了声气, 将脸埋进柔软的被子里,只觉得心又变得有些闷闷的。
如果自己早点察觉,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离开,如果一切都按照她们当年约定好的发生。
宋卿现在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子了?
或许是江宜眼里的爱意太沉,又或许感知到了江宜此刻的烦闷。
睡着的人皱了皱眉,纤长的眼睫轻颤着睁开,宋卿哼唧了两声,醒了。
见人醒了,江宜立马闭眼装睡。
但是江宜不太会骗人,尤其是骗宋卿。
装睡的人躺得直直的,长长的睫毛颤啊颤,双唇抿得紧紧的。
彻底清醒了的宋卿揉了揉眼睛,刚刚江宜低迷的情绪宋卿全部感知到了。
她知道江宜在因为自己的手术而担心,所以想耐心哄一哄江宜。
可是宋卿耐心等了好半天江宜都没有反应,看着还在假装的人宋卿也不拆穿,而是手脚并用地钻进江宜怀里,跟个树袋熊似的挂好。
见自己都投怀送抱了,江宜还是没反应。
宋卿的一双手开始使坏,透在被子下面轻易钻进江宜的睡衣。
她们睡觉的睡衣也是宋卿挑的,轻盈的真丝长袖,纽扣轻轻一挑就拨开了。
宋卿每挑开一颗纽扣,江宜的睫毛就颤得更加厉害几分。
一直到解开最后一颗,宋卿的手挪到柔软上时,江宜终于装不下去了。
“醒了?”宋卿也不问江宜为什么装睡,手一扬就彻底将江宜身上的睡衣掀下去。
“姐姐?”
江宜的话音刚落,整个人就打了个哆嗦。
她的腰被宋卿环住,双腿也被夹着,整个人动弹不得。
宋卿没有理会江宜的这声轻哼,因为她已经倾身进了被子,轻易找到指尖停留的地方,张嘴就咬。
她的力道用得很轻,齿尖轻轻地碾,柔软的舌尖慢慢舔抵着。
一股过电般的感受袭遍全身,江宜闷闷地哼唧了声,声音也哑了:“姐姐”
装睡的人彻底装不下去了,窗帘遮挡住的室外早已一片晴好。
安静的室内偶尔会响起几声抑制不住的喘
室内始终幽暗,没有钟表不知时间。
宋卿看着累到真睡过去的人,有些忍不住想笑。
她的指尖轻轻抚摸过江宜的额角,眼睫,鼻梁到唇边,最后转变方向将江宜散下来的发别到耳后。
宋卿怎么会不知道江宜的担忧,即使每日有云九纾在会有些欢声笑语,可越是临近手术期,江宜叹气的次数就越多。
别人都说医者不自医,可是这件事在江宜身上根本就不成立。
她永远都表现得游刃有余,胜券在握,以至于所有人都忽略掉了,江宜今年也才二十七岁。
宋卿不敢想象如果身份对调,让自己来亲自主刀江宜的手术,自己会有多崩溃。
“崽崽的手术刀明明比庙里的菩萨还管用。”宋卿的声音很轻,温柔地看着江宜的睡颜:“我只信你。”
说完,宋卿抬手将江宜捞回怀抱,温柔地吻过江宜的发顶。
回笼觉到中午,两个人才终于磨磨蹭蹭地起了床。
江宜还是执意要去庙里,不为别的,只求一场心安。
“所以,这就是你打电话叫我来的原因?”云九纾眯着眼,盯着眼前穿戴整齐的人。
江宜今天穿了身藏羚羊绒的深灰大衣,长至小腿处的衣摆也丝毫没有压住江宜的身高,黑色高领内搭叠穿着衬衣,因为晚上要回实验室,所以江宜顺手戴上了眼镜。
长直的黑发和深色的穿搭,衬得江宜更加白了。
“卿卿明天入院观察,所以今天需要收拾东西。”江宜抿了抿唇,示弱装乖道:“姑妈您知道的,我们身边都没有妈妈”
正在牌桌上的云九纾接到江宜电话后被吓了一跳,要知道自己微信还在江宜黑名单里呢,所以肯定是要紧事。
没等江宜彻底讲出请求,云九纾就主动散了牌局开车来江宜家。
她怕两个孩子事急,怕电话讲不清楚,更怕是谁出了个意外,尤其是宋卿的身体。
意识到自己白担心了的云九纾伸出手叫停,她听不得江宜撒娇:“你还是拉黑我的时候比较帅。”
“所以拜托姑妈了。”江宜眨巴眨巴眼睛,冲云九纾讨好一笑:“我已经帮你问过姑姑什么时候回来了,她说在排假期了。”
提到宜程颂,云九纾轻咳了声,“谁管她什么时候回。”
虽然嘴上嫌弃,但云九纾还真有点想念宜程颂的,以前宜程颂在部队,两个人就算失联几个月半年都不会有这种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两个孩子呆久了,看她们随时随地撒狗粮多了。
云九纾越来越受不了这种孤单感了。
“你要去走秀吗?”云九纾将话题拉回来,她看着眼前极具有压迫感的人,话虽然嫌弃眼神里的欣赏和喜爱却藏不住:“别说,江小宜你还真有几分姿色。”
高,瘦,白净,就更不用提江宜精致的五官了,眉间那股傲气更是点睛之笔。
光是终于站在眼前,都能感受到十足的气场和上位者的压迫感。
看着云九纾没有直接拒绝,江宜乘胜追击道:“所以姑妈您同意了对不对?”
“你想都别想,我下午还打牌,你老婆呢?”云九纾总觉得看着江宜的脸犯花痴就像在看年轻版宜程颂似的,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
比起江宜具有攻击性的美丽,云九纾很喜欢宋卿的温柔。
“宋小卿?”云九纾冲回廊处里唤了声,很快得到了回应。
浴室门被拉开,宋卿走了出来,她画了个淡淡的妆,拇指大小的淡水珍珠缀在耳际,衬得她眼睛更加亮了。
纯白的羊毛毛衣搭配了同色系的长裙,长发散在肩头,一颦一笑间温柔至极。
“姑妈。”宋卿温柔浅笑,一双笑眼弯弯:“您今天好漂亮~”
简简单单一声姑妈,一句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夸,却瞬间让云九纾心软软。
“我还是喜欢这一款。”云九纾看得有些眼馋,啧啧两声叹道:“卿卿,我生卿未生,卿生我已老哇~”
刚落音的话成功换到了江宜的一个眼刀。
看着宋卿这一身漂亮但有些单薄的穿搭,江宜快步走过去牵起宋卿,有些不放心:“这一身总觉得有点空,姐姐等等我。”
说罢江宜转身折回房间。
“她瞎担心,我觉得这身就够好看了。”云九纾小声抱怨着,她看向宋卿的眼神里是不掩饰的喜欢。
“姑妈眼光好,我信姑妈的。”宋卿抬手回握住云九纾探来的手,血红的长甲片美而妖冶。
牵上美人暖呼呼的小手,云九纾脸上笑意更盛。
宋卿是温柔型的秀气美人,云九纾最喜欢这一款,她有些遗憾道:“我之前交往过的一个女孩子,和你长很像的,不过她是水乡人,就连讲话的声音都跟风似的柔”
“别柔了。”
声音从房间里传来,江宜拿了件驼色系的大衣臂弯还挂着条羊毛围巾。
“我家有录音的。”江宜将大衣盖在宋卿身上,一抬手用衣服把人兜回了自己怀抱,牵着的手也分开。
手一空,云九纾有些不满意的嘟哝了两声,嫌弃江宜小气鬼。
“小气鬼”江宜不为所动,她为宋卿盖完衣服还贴心地围起了围巾:“姑妈小心我找你收封口费的。”
乖乖任人穿着衣服的宋卿从遮住大半张脸的围巾里探出脑袋,不满地小声嘀咕:“我头发乱掉了。”
“江小宜你!”云九纾叹了声,夸张地捶胸顿足道:“当初我就不该分手,还是温柔美人好,你们姑侄二人都是坏蛋!”
宋卿被云九纾逗笑,肩膀不停轻颤着。
“乖,不要听姑妈的话,她坏。”
江宜为宋卿穿好,然后牵起宋卿的手冲云九纾挥挥手:“我们出门咯,收拾东西的事情就拜托给姑妈咯,拜拜~”
这串话讲得非常快,比这串话更快的是江宜的动作。
她牵着宋卿几乎是跑的,宋卿一声拜拜还没讲完就被半牵半抱着出了家门。
等云九纾从怀念美人的过往里反应过来要拒绝时,大门已经咔嚓一声关上了。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还有一堆等着自己收拾的衣物,云九纾的火气瞬间腾起来。
“江宜!!!”
云九纾被气够呛,原地踏步一圈后意识到这是宋卿的家舍不得砸,最后只能掏出手机转身给人打去电话。
刚结束完下午会议的人电话一接通,就劈头盖脸挨了一顿骂。
被足足骂了半个小时,宜程颂才可怜兮兮地问:“是不舒服吗?可是今天不是你生理期啊”
“骂你还要看日子?”云九纾气得牙痒痒:“天天不在家天天不在家,能过过,不能过就完犊子!”
宜程颂:T^T
第114章
进归元禅寺前有一长段路需要步行过去。
车停在路边, 江宜牵着宋卿往前走去。
这条路旁的矮墙是整齐的黄墙黑瓦,放眼望不到尽头,对街开的店铺卖着礼佛用的物品。
江城有许多这样的街道, 蜿蜒着向前,交错着盘踞在城市的各个角落。
悠悠江水绕, 遥遥小路长。
空气里已经隐约有了冬的味道,凛冽刺骨的风有些吹人。
街道旁栽种的梧桐还在簌簌落着叶,掉在地上垫成天然地毯, 踩在脚底下沙沙作响。
宋卿拨弄了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有些惊叹江宜的细腻。
明明出门前宋卿也查过天气, 天气预报说是晴天, 却没说太阳底下是刺骨的风。
宋卿垂下视线, 自己的右手被江宜牢牢牵着,两枚戒环交叠在一起,钻石在日光下折射着冷光。
江宜的身高和长相都实在出挑,她甚至都没有化妆,却能引得人频频回头瞧她。
可江宜却无所谓周围人的视线,只是将宋卿的手牵的更紧。
越是临近门口, 路旁吆喝算命的人就越多。
各个都招着手一声声唤:“美女,我瞧你是大吉的长相, 日后飞黄腾达身价不凡,我免费给你看相啊~”
宋卿最受不了这些,尤其是对方还是那种上了年纪的爹爹婆婆。
把没有被江宜牵住的手摇得飞快, 连连说着谢谢和抱歉。
买完门票进了庙,耳根子终于清净了。
江宜偏头瞧松了口气的宋卿, 忍不住笑她:“卿卿怎么谁都要讲上一句谢谢和对不起?”
这是宋卿一贯的习惯了,把对不起和谢谢当成口头禅似的, 偶尔下意识就说出去了。
“因为她们夸我了,但我又不看相。”宋卿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总是觉得内疚。”
虽然知道这种婆婆爹爹一般都是骗子,可是她们又实在是会夸人,有时候找准性子软脸皮薄的使劲忽悠一通,一单生意就成了。
宋卿通常就是那个性子软的角色。
“那完蛋了。”江宜牵起宋卿的手慢慢地往前走,轻笑打趣道:“你跟我回实验室的话恐怕要讲更多谢谢了。”
实验室的那群馋着宋卿蛋糕的人,肯定会变着法子夸着把宋卿捧上天。
按照宋卿这种性子,以后周末假期恐怕都要窝在家里做蛋糕了。
自己的二人世界岌岌可危。
“嗯?”宋卿有些不解:“她们也很会夸人吗?”
江宜摇了摇头,笑道:“她们也很会哄骗小女孩。”
小女孩宋卿被逗笑,想起什么似的说:“崽崽,我们明天去的话,要不要再给她们做些蛋糕?上次在崽崽口袋里留纸条的女孩子真的很可爱,明天我会见到她吗?”
提起上次的纸条,江宜有些不爽地啧了声。
留纸条的可爱女孩,就是那个大馋嘴子佩妮。
宋卿工作以后就没有时间再为实验室的人做蛋糕了,为了安抚员工情绪,每天下午江宜实验室都变法子点下午茶。
可是早已经被宋卿养刁了的嘴们怎么都吃不习惯。
就连团队里最好讲话的薛静鸢都感叹过几次,想念宋卿的手艺。
于是乎,大馋嘴子佩妮就偷偷写了纸条塞进江宜外套口袋里。
巧的是宋卿洗衣服前都会下意识去检查口袋,纸条也就这样发现了。
到江城后的佩妮在上中文习字班,似乎是为了展示自己的学有所成,所以纸条写的还是中文。
【qing,身体注意康健,蛋糕想念你】
宋卿看着被写成拼音的自己名字,猜测到或许是卿字太难了,佩妮还没有学会。
不过这也足够可爱了,乱七八糟的字,还不忘了祝自己身体健康。
可是江宜并不这样觉得,天天做蛋糕,她们是吃爽了,可宋卿却受累了。
所以江宜专门为大馋嘴子佩妮准备了特别的礼物,在实验室人羡慕又期待的眼神里——
送了佩妮一整套蛋糕烹饪工具。
从那以后,佩妮再也不说想吃手工小蛋糕了,只是默默地从一人份变成要吃三份下午茶而已。
佩妮和江宜认识多年,两个人没少斗嘴互损。
长得高冷不好接近的江宜,实则是个小嘴淬了毒的傲娇腹黑。
所以每次吵架佩妮都输给博大精深的中华词库,文斗不过,实力也压不过,于是佩妮就把‘报复’江宜的计划放在了吃上面。
国外调料和食材难买,江宜每次花重金漂洋过海来点家乡菜时,佩妮都会捧着她的碗,笑嘻嘻地蹭饭。
吵不过也学不过,但佩妮的吃饭速度却是江宜追不上的。
吃饭本就优雅细致的江宜每次刚摆好盘,佩妮就已经挥舞着饭勺将江宜的‘精雕细琢’给挖走了。
虽然江宜次次嫌弃,但也次次逐渐增加菜和饭的量,照顾着佩妮。
“她跟个饕餮似的,吃啥啥不剩。”回忆起‘痛苦’往事的江宜摆了摆手,一脸无奈道:“姐姐咱最好还是不要让她知道我们的家在哪里,不然家里的桌子啊,来吃饭的许意啊都会被她吃掉的。”
宋卿被江宜夸张的形容逗笑,忍不住道:“真的吗?那手术结束请她们来吃饭怎么样?”
专注于听故事的宋卿乖乖跟着江宜走着,没几步江宜就停下了,主动上前一步后暂时没接她的话。
宋卿也停下了,等着江宜回来。
进门直走,几百米处有免费的三柱香,可以在逛园子前先敬天地,将香点在鼎里。
江宜双手接过递来的香,冲散香人鞠了鞠躬说完谢谢后,转过身将香递给宋卿:“我觉得这个提议不怎么样。”
“没关系的,我可以做好多好多好多菜的!”宋卿还是有些期待,她想了解佩妮。
更多的是想了解自己没能参与的那十年。
“等姐姐身体好了以后就请她们来怎么样?”江宜的笑意更甚:“不过佩妮吃饭真的很有食欲,她比较高新陈代谢又比较快,所以饿的也很快,更重要的是她之前从来没有吃过这些东西。”
在国外这么多年,江宜最受不了的就是饮食方面。
碳水之都的江城光是宵夜都能列举出老多花样了,可是国外那半生不熟的白人饭,吃得江宜是白眼连连。
初尝到好饭的佩妮上了瘾,苦了二十多年的胃终于得到了救赎。
所以日日跟着江宜来蹭饭。
专注的听着江宜讲着过去,反应过来时二人已经走到了鼎前面要准备先敬香了。
初次学习到敬香手势的宋卿按照江宜的动作,一步一步学习。
江宜站在鼎的正前方,手掌贴紧手指交叉握住香,将合十的双手放在胸前,心口的位置,略低下头后闭上了眼睛。①
她长得高,眉眼间是与生俱来的攻击性。
可在此刻周身的凛冽气场卸去,寒风掠起她的衣摆和长发,独立于天地间的江宜静静地祈愿。
只愿宋卿平安。
敬完香,江宜牵着宋卿继续往里走着。
归元禅寺很大,以双面观音和数罗汉闻名,据说是江城最灵的庙。
在出发前江宜就已经做了很久的攻略,包括敬香的手势和动作都是反复研学过的。
江宜虽个人不信奉宗教,但对待这一类的规矩却事事都做到尊重。
“听说这里很多人禅修呢。”江宜看着每一个殿内,佛像旁都会坐着一位或者几位穿着禅服的人。
不同于游客们来来回回的参观,禅修的人都是静静坐在远处,双手合十闭着眼虔诚地念着。
归元禅寺还会招收义工,义工除了日常诵经的课程外,也会参与卫生清洁,后勤管理等,甚至可以申请居住在寺庙内。
“感觉好静心呀。”宋卿环顾着四周,只觉得新奇无比,偶有一个握着扫把清扫的师傅走过去时,总会会主动低下头。
出于礼貌,宋卿低下头去收回视线不与人对视。
宋卿以前从来没有去过寺庙,可在踏进来的那一刻感到无比心安。
总是觉得周围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宋卿有些疑惑地转头,看向刚刚与自己擦肩而过,始终低着头的师傅。
一种熟悉感涌上心头,但又很快消失。
意识到不礼貌的宋卿收回视线,转头同江宜讲:“崽崽,以后我们有时间也来做义工吧?”
求神拜佛,其实求的是欲望,拜的是自己的野心。
可是宋卿的欲望和野心全在自己身边,她的人生已然完整无缺,所以她只觉得这里舒适。
这里也足够静心,满殿神佛静坐高堂之上,淡雅的檀香袅袅,偶有几只胖猫闪过,悠闲又惬意。
“好呐。”
江宜脚步微停,偏头冲宋卿笑:“不过姐姐,在商量做义工的事情前,我们先来数数罗汉怎么样?”
再次回过神的宋卿看着眼前的殿名,有些恍惚。
不知不觉已经跟着江宜走到了罗汉堂。
自己今天这是什么了,明明是求佛来的,却满心满眼的全都是江宜。
反应过来的宋卿有些失笑,她的神佛,从来不在遥不可及的高堂之上,而在身侧和掌心之间。
罗汉堂内供奉着五百尊罗汉,数法也各有不同,一是进殿后遵循男左女右的数法,二是顺其自然法,从哪只脚先迈进去就从哪个方向数,第三种是随便顺序,从哪尊起看得顺眼就数哪尊。
江宜牵着宋卿进殿,耐心地为宋卿解释了数法。
“那可以三个方法都数,然后求平均值吗?”宋卿压低声音,小声问着。
殿内非常幽静,供台上摆着香火和油灯,还有供给磕头的软垫。
“不可以哦数学老师。”江宜耐心解释道:“三种方法只能选一种,必须按照自己的年岁数,几岁数几尊,一年一次。”
“明白了。”宋卿乖乖点了点头,抬起眼开始寻找自己看得顺眼的,准备数一数。
殿内五百尊,尊尊不同。
宋卿一尊一尊数下去,越数内心越清净,最后在437号面前停下了。
那罗德尊者。
记下号码的宋卿抬起头,与正在看向自己的江宜对视上。
奇怪的是,江宜并没有数罗汉,而是一直跟在宋卿身边。
出了罗汉堂,就有解签的地方,排完漫长的队伍后,宋卿得到了印有那罗德尊者的金色小卡片。
【自古精诚石为开,心不虔诚莫进来。
佛祖龛前心香点,长保平安少灾祸。】
“长佑平安少灾祸,很好的签呢。”江宜瞬间笑起来,忐忑的心放了下去。
宋卿握住卡片,点了点头:“是呀。”
平安少灾祸,也是宋卿现在唯一的念头了。
比起其余游客的急切参拜每一尊神像,江宜和宋卿倒显得悠闲许多。
只有在佑平安的双面菩萨前,江宜才虔诚地拜了三拜。
其余的状态都很像逛园子似的。
这会子数了个罗汉的功夫,硕大的太阳就已经跟个蛋黄粒似的挂在天际线边沿了,漫天霞光将天空燃烧得好漂亮,落在来往行人的肩头和发梢。
“那边有祈福树诶姐姐。”
四处漫步的两个人看完了肥嘟嘟的锦鲤和福猫,还偶遇了两只聪明的小狗,其中一只边牧更是大胆地来蹭宋卿求摸摸。
它们生长在这个充满佛性和承载着祈愿的地方,日渐圆润。
江宜手遥遥一指,宋卿的视线跟随而去。
橙红霞光里古老的树干上挂满了红布条,沾染了霞光的布条似燃起来的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这是寺里最灵的祈福树,从挂满的布条上来看,人们对树寄予厚望。
厚厚的愿望写了一排排,飘在空中托风送向能将心愿达成的远方。
“那我先去净手,然后我们去挂祈福条怎么样?”刚刚被边牧舔过的掌心黏糊糊的,宋卿看着红绿相接的树,觉得有些震撼。
江宜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这会子人许多,江宜站在树下等着宋卿从洗手间出来,她的个子高,离得近的红布条老是拂过她的发顶。
江宜开始换了个地方站,试图避开她人的心愿。
可那布条不知道怎么回事,被风卷得追着江宜跑。
躲了几次的江宜有些无奈,她抬起头望向自己头顶的布条。
明艳的红似火,能燃烧干净所有污浊。
望着不停掠过发顶的布条,江宜忍不住抬手抓住了它,沉眸看向祈福条上的字。
一种窥探旁人秘密的阴暗背德感袭上心头,可在看清楚字迹的时候,这一瞬间的背德感就消失了。
因为这个字迹实在熟悉。
不同于旁边祈福条上密密麻麻的字,这条上就只有简单八个字。
可这八个字却让江宜反反复复念了许多遍,最后虔诚地闭上眼在心底也许下这八个字。
“崽崽在偷偷挂祈福条吗?”宋卿出来时一眼就在人群中锁定了熟悉的身影。
江宜个子高,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见。
“啊,没有。”大概是无意窥探了旁人秘密,江宜有些不好意思:“这个布条老是追着我。”
看着头顶上还在靠近的红布条,江宜有些无奈地招招手示意宋卿站过来。
宋卿比江宜矮一些,风吹的条子落不到她头上,于是只能仰着头瞧:“哪一根呀?说不定和崽崽有缘呢?”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卷起的风,这会子竟然越来越大了,挂满祈福红布条的树梢被吹得猎猎作响,随风飞扬的满树福彩似旺盛的火,向菩萨燃烧着最诚挚的祈愿。
正当宋卿仔细寻找时,众多布条中飞出一条。
似乎是被菩萨特意挑选出来的,脱离了超载的树梢,在彻底飞走前,红布条尾巴轻轻扫过了宋卿的发顶。
被菩萨应允的愿望,乘风远去。
红布条上的字迹娟秀工整,一笔一划写着——
佑卿平安,愿卿平安。
第115章
即使江宜平日里跟藏宝贝似的捂着宋卿, 可临近手术了,还是不得不让宋卿提前和佩妮她们熟悉一下。
所以从庙里出来后,江宜在团队的大群里发了通知, 晚上约在沪云间吃饭。
“沪云间?”
宋卿侧头看向江宜,有些期待:“我好像没听说过这家餐厅诶, 好不好吃?”
手术前有许多需要忌口的食物,宋卿每天都只能吃健康的营养餐,早就已经吃腻了。
“是沪城的本帮菜, 也是姑妈手底下的产业。”江宜单手打了圈方向盘,上了高架:“毕竟整个江城的私宴市场都被九老板垄断了。”
云九纾旗下产业众多, 每个地区的菜式都有涉猎且都只做高端私宴, 因为是团队内的聚餐, 江宜不想再有别人打扰,干脆直接将云九纾的整个店都给包了。
电话那端听见预订人的名字时,似乎有一瞬间的紧张,但很快还是确定好了菜式。
她们出来的时间已经是傍晚,怕赶上晚高峰,江宜特意绕了点距离从长江大桥上走的。
更重要的目的是, 江宜私心想多跟宋卿呆一会儿。
一想到要带着宋卿见佩妮她们,江宜就有一种把自己的小蛋糕分享给山海经里妖怪们的感觉。
“好耶!”宋卿小小地雀跃了一下, 她将车窗降下些许,柔和的晚风溢进来,视线随着车窗外掠过的晚霞飘远。
落日时分的江城特别漂亮, 尤其是在长江大桥上。
车窗将可视范围缩小,悠悠江水奔涌在桥下, 航运的大船偶尔会鸣笛几声,蜜色霞光柔了对面的桥梁以及同行驰骋过的车流。
晚风拂散宋卿的发, 发丝飘起来。
视线追随着宋卿的江宜下意识抬起手,想要去抓住那抹飞扬的发丝。
指尖穿梭过柔软的发,连同那揉散在宋卿周身的霞光一起捉住。
时间在此刻被黄昏凝结,谁也没讲话,只有车载乐在静静唱着……
“风为什么还不走陪着我安静等你划过,
我不再问为什么因为我懂了,
拥抱的温度 只有你清楚通往幸福的旅途,
黄昏才领悟该往哪里停驻我用一辈子去追逐。”
在薛静鸢车里听来悲伤的歌,却在此刻成为幸福的具像化,因为宋卿的存在而变成看得见摸得到的动词。
走完大桥,江宜从片刻的恍惚中缓过来,重心落回前方的路。
身侧是倚靠在车窗旁看日落的宋卿,车外路旁追逐日落的行人三两,江水岸边聚坐的朋友与伴侣,还有捕捉晚霞的新婚爱人,白纱被晚风吹拂,散进人间烟火里。
江宜的车辆汇入主干道,跟随车流,成为芸芸众生里的其中之一。
车轮碾过的晚霞,压碎成一整片地上的星河
正巧赶在晚高峰刚开端,江宜到了目的地。
“晚风好舒服哦。”宋卿转过身瞧江宜,一双眼亮盈盈的。
解完了自己安全带的江宜靠过去,吻了吻宋卿的唇,应道:“是呢。”
枕在车座上的宋卿温柔地瞧着江宜,眼里的秋水在此刻活过来,变成潺潺爱意包裹住江宜。
安静的车内,窗外晚霞散尽,天将黑未黑时,世界浸在如墨般的深蓝色里。
宋卿的眼波流转,江宜解安全带的手一顿,接到了这情意缠绵的暗示。
咔哒。
安全带的弹扣松开,江宜抬起手托住宋卿的后脑勺,没有犹豫地倾身向前吻住了宋卿的唇。
吻她,这是江宜脑子里唯有的一个念头。
燃尽的霞光变成幽深晦暗的海,云层似海浪迭起,残忍地将最后一抹日光吞噬。
宋卿乖乖地迎合着这个吻,却没有和平常一样闭上眼睛。
她的视线落在江宜的眼睫上,这个距离让宋卿觉得江宜的睫毛会戳进自己的瞳孔里。
唇上的温润,触碰到一起的鼻尖,每一处的感受都告诉着宋卿。
她正真实的拥有着江宜。
唇瓣被齿轻轻碾咬,得不到回应的江宜已经开始耍赖了。
宋卿忍不住轻笑,闭上眼睛的同时张开了嘴巴,放任江宜蛮横的舌尖闯进来。
时间在此刻进入蓝调时分。
车内拥吻的爱人享受着来自宇宙的浪漫
听见推门声,原本还软趴趴躺着的人瞬间坐起。
“Dawn!”
佩妮在看见进来的人后,一双大眼睛变得更大了。
柔软,是佩妮看见宋卿的第一感受。
纯白的羊毛开衫,搭配长至脚踝的同色系长裙,像初冬落下的一捧新雪,就连耳际温润白皙的珍珠都不及她眼眸盈盈,唯一亮色是如墨般的瞳孔和唇上一抹暧昧的红。
在微怔中,佩妮有片刻心动。
但紧接着门被彻底推开,紧紧牵着宋卿跟在身后的江宜也出现了。
两双交握在一起的手,婚戒在室内光下闪过银光一抹,无声的向外人宣告着归属权。
江宜像是早就猜到了一般,冷冷盯着佩妮,无情的视线斩断了这瞬间的小心动。
在一群不熟悉的陌生女孩里,宋卿率先对上的视线是比较熟悉的薛静鸢,伸出手轻轻挥动柔柔一笑。
“大家好,我叫宋卿。”考虑到屋内的外国友人居多,所以宋卿讲的是英文。
她的英文口语非常标准,偏软调的声音很是温柔。
在听见声音后,佩妮的眼睛都亮了,小心动又死而复生。
“penny。”
冷冷一声唤,江宜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她的发音是纯正的美式发音,清冷的声线如她人一般有攻击性。
“泥嚎,窝叫佩妮。”不知道是为了展示自己的中文,还是为了表示对宋卿的尊重。
佩妮用自己蹩脚的中文和宋卿进行自我介绍。
“她叫娜杰日达·佩妮,是俄罗斯人,比我大一届。”江宜牵着宋卿,为她介绍佩妮身旁的其她女孩。
每介绍一个,宋卿就温柔地念一遍对方的名字,并且用对方爱吃的蛋糕口味对上号。
等和学姐学妹们打完招呼后,江宜捏了捏宋卿的手说:“好啦,都认识啦!”
一脸期待却被江宜直接略过的薛静鸢:???
“鸢姐。”宋卿冲薛静鸢甜甜一笑道,“你是栗子布朗尼和青瓜柠檬茶~我记得呢。”
看着眼前少女如春风般和熙的笑颜,薛静鸢轻轻一叹,感慨道:“怪不得小说里的人都忘不了白月光呢,卿卿,还好我青春里没有你。”
“鸢姐您也开我玩笑。”宋卿被江宜牵着在她身侧坐下。
刚刚大衣已经交给了服务生,簪子也遗落在了口袋。
宋卿只能拢了拢散着发,放弃了扎头发的想法。
察觉到她这个小动作的江宜侧过身,抬手为宋卿扎头发,她的手腕处一直备着皮筋,这会子终于派上了用场。
看着没有任何交流,却默契十足的两个人,一个偏头乖乖将自己交出去,另一个动作自然又熟练,是对外从未流露出的温柔。
薛静鸢啧啧两声,话是嫌弃笑意却更甚:“天杀的,我要把你们一个丢南极一个送去北极!”
本就脸皮薄的宋卿被她逗得更加脸红,皮筋挽过两圈,成为一个慵懒的低马尾。
江宜收回手,淡声道:“那我就把两极合并起来,我们两个就又可以遇到啦。”
“啧。”薛静鸢笑骂:“没救了的恋爱脑。”
“Dawn的运气真好,我觉得我也爱上她的妻子了。”佩妮光附和着还不够,不怕死地补充着:“为什么我们不能共享同一个妻子?”
“娜日杰达·佩妮,你完蛋了。”刚刚扎头发还温柔无限的人这会子恨恨地磨磨牙,眯着眼睛瞧她:“从今天开始,我要扣除你的所有美食体验权,让你每天吃油炸。”
她话音刚落,佩妮就炸了锅:“Dawn你好恶毒!我要挑战你!推翻你!对你这个不平等的提议发起抗争!”
其她五个人不敢讲话,只默默喝水在心里感叹,罚佩妮不许吃美食还真是好狠的惩罚。
佩妮和江宜的互怼已经成实验室日常,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在吵吵嚷嚷声中,菜式一道道上,吃饭的氛围非常欢快。
佩妮和江宜讲相声似的斗嘴,互揭对方的短,薛静鸢偶尔补刀,其余五个偷偷补充作为旁观者听到的校园流言版本的黑历史。
宋卿大多时间都只听着,亮盈盈的笑眼落在江宜身上舍不得挪开。
此刻的江宜与平日的状态全部不同,她在好朋友面前肆无忌惮展示自己的毒舌,说不过的佩妮开始找场外救援不成,只好爆料起来。
“卿卿,Dawn她偷偷留有许多礼物要送给别人!”说完以后佩妮反应过来了,宋卿好像就是礼物的主人。
江宜当初回国要追的人好像也是宋卿,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佩妮的气势瞬间弱下去。
一不小心戳破了江宜秘密的佩妮有些心虚,但更让佩妮没想到的是,宋卿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
“礼物?”宋卿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送给谁的礼物?”
佩妮刚想接话,就被江宜一个冷冷的眼刀吓到了。
所以只好抓起一个鸭腿啃了一口,佩妮边吃边傻笑,这心里暗暗吐槽着,和高智商的人过招实在是太危险了,还是吃饭好,我爱吃饭。
没有得到答案的宋卿转过脸去瞧江宜,期待江宜给她解答。
“她乱讲。”江宜抬手揉了揉宋卿的头发:“不要理她。”
确认完除了佩妮外的其余人都吃饱停筷了,江宜招招手道:“买单。”
一直在门口候着的店长听见动静后推门进来,看着江宜的脸有些紧张。
“江小姐,九老板说您来的话……”店长有些踌躇,上网冲浪的人没有不认识江宜的,可却鲜少有人见过江宜的长相。
看着眼前人眉眼间的清冷疏离和周身的压迫感,再想起老板讲过的话,店长有些左右为难。
“不用。”江宜将自己的黑卡递出去,礼貌道:“刷卡吧,谢谢。”
虽然云九纾不止一次说江宜来就按最高标准上餐,签单就行不要收费。
可江宜却次次刷卡,按照原价格购买。
双手接过无限制的黑卡,店长像是松了口气,捧着卡跑得飞快。
佩妮也不跟江宜互怼了,为了避免宋卿提问,只好不停地吃东西。
“她这样真的不会难受吗?”宋卿看着佩妮吃过的空餐盘,有些担心。
江宜知道她的食量,摆了摆手道:“不用管,她吃饱了会自己停下的。”
包厢门又被推来,店长刷完又回来:“您本次消费一共是八万八,祝您用餐愉快。”
咳咳——
刚刚入口的清茶差点被喷出来,薛静鸢拍拍胸脯一脸惊讶道:“多少?”
听到金额后的宋卿有片刻微愣,随即反应过来了,于是只浅浅抿了口茶不讲话。
换算完美元的佩妮也被震惊到了,转过脸不可思议道:“是因为我们食用了许多珍贵动物吗?”
看着被做成各种花样的鸡鸭鱼肉,佩妮抿了抿唇意识到自己吃得有些太多了。
下次还是少吃一点吧,佩妮这样想着,然后又咬下了一口手里的酱鸭腿。
唯有江宜面不改色,淡声问:“你刚刚没讲完的话是什么?”
见人没有为难自己也没有提出对价格的异议,店长松了口气说:“九九老板说如果是江小姐您来的话,就按四倍的价格收费”
但云九纾的原话是:只要是江宜那个小混蛋来,不管吃什么,都给我刷她个八万八!一碗水也要卖八万八!小混蛋,她要敢问你就说老娘收的是辛苦费,让她自己捂着那芝麻大点的良心想想看,对她漂亮的姑妈做了什么混蛋事!
两边都不能得罪的店长只好挑着好听的说,可是九老板的话里没有好听的。
被骗到江宜家里收拾完行李的云九纾还是不解气。
虽然骂宜程颂已经骂累了,但云九纾还是觉得气,于是拍着桌子就把几十家店长召集到一起开会,并且放了话,全江城的私宴只要江宜去,不论江宜吃什么就都按最贵的收。
栖京阁的店长弱弱举手问:“如果是宋小姐呢?”
“她是我侄女,收什么钱!”云九纾一拍桌子气呼呼道:“我只收江宜这个小混蛋的,给我狠狠宰她,她可比我有钱多了。”
一下午没打着牌,还白给人当了半天保姆的云九纾在手机到账八万八后,心里那口气终于出去了。
彼时她正在四仰八叉躺着,享受着身后人的伺候。
正给云九纾揉腿的人察觉到她的开心,揉腿的动作一顿,慢慢地倾身想站起来。
“停了干什么,接着揉。”云九纾抬脚抵在眼前人的心口处,染着大红指甲的脚尖轻轻拨弄着眼前人的领带:“你侄女那么有钱,我放点血怎么了,你心疼?”
宜程颂把头摇得飞快:“不不不,她不是我侄女,我们有且仅有的唯一侄女叫宋卿。”
一个飞机紧急回来的宜程颂连身上的正装都没换,差点连进家门的资格都没有,连哄带求了半天,最后换到半跪着给老婆捏腿求原谅的机会。
明明是那小混蛋江宜惹了人,却变成了自己不回来就要离婚。
联想起上次云九纾打电话过来发脾气,铁面无私的宜程颂非常利索地将江宜开除侄女籍,讨好地哄着眼前人。
“哼哼,算你识趣。”云九纾将脚挪上去几分,搭在宜程颂的肩头,冲人勾了勾手指。
原本半跪在小矮凳上的人被这一勾,立马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了。
“她跟你年轻时候一样混。”云九纾捧着宜程颂的脸,抬手攥住领带往下压,逼宜程颂往自己怀中靠。
二人的唇不过半尺间,宜程颂的视线凝在那抹红唇,语气虔诚:“我忏悔,请让我赎罪吧。”
话音落,宜程颂没等云九纾再出声,便倾身吻住了身下人。
…………
第116章
宋卿手术当天, 是个暴雨天。
积压在江城上空多日的阴霾被闪电撕裂,呼啸的风里彻底染上了冬的凛冽。
豆大的雨珠砸在玻璃窗上碎裂成无数的小水粒,佩妮拉上窗帘后转过身, 与身后的人对视上。
已经换好了手术服的江宜站在她身后,表情平淡。
深绿色的手术服衬得江宜更白, 即使是素颜,也仍旧美丽。
“Dawn,你确定你还好吗?”佩妮和江宜好友多年, 最清楚江宜的状态。
每次一到雨天,江宜的心情都会受到很大程度的影响。
如果当天有排手术, 除了特别紧急的非江宜不可的情况, 佩妮都会主动去抢主刀位。
其实下雨并不会影响到江宜的手术效果, 只是一场手术结束,江宜总是需要大量酒精才能入睡。
在每一个雨天的深夜,江宜都会被剥夺掉睡眠的权利。
佩妮心疼她,除了能帮忙减少一些手术外,其余的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雨天是江宜的心病,是佩妮和其她人并不了解的过去。
“我没事。”江宜看着遮住雨幕的窗帘, 平淡的收回了视线:“我现在不需要酒精也可以入睡的,别担心佩妮。”
佩妮看不透江宜, 尽管好友多年,佩妮也无法自信的说出自己懂江宜这种话。
对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的江宜,不论是多难做的手术, 不论是多难啃的实验,江宜从来都不会表露出半分慌乱或者惧怕的神情。
她始终都是淡漠的, 像长白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叫人不敢靠近。
可是今天的病人, 到底是江宜的爱人。
只有佩妮知道,这个看似对什么都不在意的中国天才有多在乎自己的爱人。
实验室已经暂停了手头上所有正在进行的研究,也停止了接诊病人。
全部人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宋卿的手术中。
手术室外聚集着一群等待的人。
云九纾和宜程颂是一大早就跟着江宜来的,就连忙到脚不沾地的姚佳瑶都守在手术室外,等宋卿的平安。
平静地戴好口罩,认真做完术前消毒的江宜走进了手术室。
麻醉状态下的宋卿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纤长浓密的睫垂着,像是睡着了一般。
已经站在了二助位置上的薛静鸢看着江宜进来,眼神里有片刻地紧张。
医者不自医,是薛静鸢这辈子都没法突破的魔咒。
时至今日,如果将手术台上的人换成方晴好,薛静鸢还是无法从容地举起手术刀。
可是江宜看上去却并没有丝毫慌乱,如从前的无数次手术一样,沉着稳定。
等佩妮换完无菌服后进来,所有人已经就位。
手术室内只有仪器声,记录着宋卿的心跳。
江宜深吸了一口气后慢慢地呼出来,接过了器械护士递来的手术刀。
与佩妮交换了个眼神后,淡声道: “手术开始。”
修长的指节被包裹在胶皮手套下,紧致的橡胶包裹出节节分明的指关节,手术刀刃在灯下折射出冷光。
对于宋卿的身体,江宜早已经无比熟悉,她的速度非常快,落刀到开胸一气呵成,是完美到可以当模板的刀口。
被破开的皮肉,漏出鲜活跳动的心脏,江宜闭了闭眼,开始进行着手术的流程。
这场手术江宜已经做了无数场。
身体早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翻飞的刀刃,井井有条的步骤。
手术室内寂静一片,仪器声如常,记录着手术的顺利。
薛静鸢看着江宜,眼神里有钦佩,更多是羡艳。
穿着无菌服的女人专注着手里的动作。
顶灯落在她的肩膀和发顶,冰冷的手术刀在此刻活了过来,游刃有余地穿梭在每一个关键位置。
心脏手术是外科手术中最难做的,因为稍不注意就会出现并发症,随时都有可能心脏骤停。
可是自从认识江宜到现在,薛静鸢看过她无数场手术。
每一场都如今天这般,站在手术台上的江宜沉稳,她是天生为手术台而生,那双灵巧的手一次次探到阎罗殿,将病人从生死的游离线拽回来。
如果早一点遇到江宜就好了。
那么自己瓶子里的豆子,或许会少一些。
“缝合。”江宜的声音很淡,在安静的手术室里回荡着。
收回思绪的薛静鸢迅速过去按照江宜的吩咐处理。
这场手术进行的非常完美。
当手术灯灭,等候区的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宋卿仍旧在昏迷状态,压在氧气罩下的脸色苍白。
“卿卿,卿卿。”云九纾跟上移动的手术床,看着虚弱的人有些鼻酸,忍不住掉下泪。
素来精致漂亮的九老板今天未施粉黛,就连长卷发都只是随意挽起,穿着大许多的棉服。
“卿卿肯定没事的。”宜程颂半搂住云九纾,安抚着:“我们要相信江宜。”
推手术床出来的护士附和道:“家属不用担心,手术很成功,麻药劲过了病人就会苏醒。”
姚佳瑶的一双眼睛早已经哭到红肿,她昨晚熬夜做完了方案,一想到今天宋卿的手术她就睡不着。
天不亮就推了今天的安排,守到了江宜的实验室外。
“太好了。”刚刚止住的眼泪这会子又要掉下来了,姚佳瑶吸了吸鼻子道:“太好了,我们卿卿终于要好起来了。”
站在她身侧的莫淮水轻叹了声,安抚性地拍着她的背:“是呐,相信江宜,有江宜在,宋卿肯定会好起来的。”
莫淮水是这群人里到的最晚的一个,自从江宜离开了江城医院,莫淮水的实习期也结束了。
她还是没有留在江城医院,站手术台对莫淮水来说仍旧是需要克服的心理压力。
在薛静鸢的介绍下,莫淮水进入江大医学院,从外聘教师开始做起。
兜兜转转,还是实现了家里对她的期望。
她能知道宋卿做手术的事情,还是薛静鸢发来的消息。
莫淮水收到消息后直接请了假,丝毫没有犹豫就过来了,这还是她第一次来江宜的实验室。
目送着手术床进病房,莫淮水并没有跟姚佳瑶她们一起进去。
一转头,和身后人打了个照面。
“好久不见。”莫淮水冲江宜笑,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倾慕。
高强度的手术让江宜有些疲倦,她摘下口罩淡声道:“确实有段时间没见了。”
离开江城医院前,江宜有问过莫淮水要不要来她实验室。
除了缺少临床经验,莫淮水的学历和知识储备也是非常优秀的。
可是莫淮水却摇头拒绝了,一想到自己的手关系到别人的生死,主宰着别人的命运,莫淮水还是无法突破心里底线。
而且,江宜身边已经没有位置留给她了。
消完毒换掉手术服的江宜重新戴上了饰品,无名指上的婚戒熠熠生辉。
莫淮水只觉得有些刺眼,眨了眨眼睛,压下心里的酸涩:“宋老师她的身体怎么样了?”
“手术很成功。”江宜声音淡淡的,但是语气里却抑制不住欣喜:“后续恢复如常的话,半年后可以进行二次手术。”
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是治不好的病,但是可以通过手术去控制。
按照现在江宜团队的研究进度,半年后进行二次手术,一年后三次手术,宋卿可以恢复到和正常人一般生活,基本也不会有病发的可能。
“真好。”莫淮水叹了声,语气里有些羡慕:“所以,江医生追回宋老师了吗?”
她最后的声音很轻,轻到江宜没有听清楚。
江宜问了声:“什么?”
原本等在外面的人现在都已经在病房里了,薛静鸢和佩妮在进行着手术后的记录。
手术室距离病房这一段短短的距离中,只有江宜和莫淮水两个人。
莫淮水却摇了摇头,由衷地说:“抱歉。”
这声抱歉积压在莫淮水心里太久了,直到讲出来的这一刻才得以解脱。
抱歉,其实第二次见面时,我已经认出宋卿就是那个病人了。
抱歉,其实我可以在更早的时候就告诉你,你的爱人生病了。
抱歉,即使出于私心隐瞒这一切,还是没有得到你。
莫淮水盯着脚尖,拼命压制着眼里的泪。
本来今天不该来的,可是在接到宋卿要做手术的消息时,莫淮水还是毫不犹豫地推掉了课程。
就连她自己都没办法解释出这种心理,就像当初接受了婚礼邀请。
一种病态又扭曲的自虐感,亲眼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交换戒指,在江宜的人生里,不论自己什么时候出现,莫淮水这个人都只是莫淮水。
一个萍水相逢,只能停留在网友身份的角色。
看着莫淮水难受的样子,江宜已经明白了。
是啊,当初接手宋卿病例,甚至面诊过的莫淮水,怎么可能在见面时认不出来呢。
可是江宜并不怪莫淮水,因为莫淮水没有义务来告诉自己这一切。
“谢谢。”江宜冲莫淮水鞠了个躬,也发自内心地说:“谢谢你把病历传给我。”
不管怎么说,还是那封病例给了江宜回到宋卿身边的勇气。
虽然一路曲折坎坷,好在结果是美好的。
没想到江宜会和自己道谢,莫淮水的眼泪彻底压制不住了,她有些失控地问:“如果我们早一点”
“没有如果。”江宜冲她淡淡一笑,轻声道:“只能是宋卿。”
不论是什么时候相遇,江宜的爱人有且仅有都只能是宋卿。
“可是万一她的病。”这个恶毒的假设,莫淮水其实有设想过无数次,在江宜和莫淮水介绍宋卿的身份时,在她们两个的婚礼现场,甚至在宋卿的手术室外,莫淮水都假设过。
“那我就去陪她。”
江宜说得云淡风轻,没有一丝犹豫:“她生我生,她死我死。”
听着她这斩钉截铁的话,莫淮水彻底愣住,她突然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江宜。
眼前这个被所有人夸赞羡艳的医学奇才,居然也能样说出放弃自己生命的话。
“但是你这个万一不可能存在的。”江宜冲她笑,语气嚣张:“我可是江宜,没有我江宜救不活的人。”
语气里的狂,眉眼间的傲。
这才是莫淮水认识的江宜,她擦掉眼泪,叹了声道:“江宜,祝你和宋卿幸福。”
“谢谢。”江宜看着莫淮水眼里的渴望和泪水,没有上前拥抱也没有安慰。
知道自己已经不该停留在这里的莫淮水强行挤出笑意,还是不甘心道:“我也不后悔喜欢过你,只是后悔遇见的晚一点,你们最好是幸福一辈子,不然我会回头的。”
“我们会幸福一辈子的,不过。”江宜语气稍顿,认真道:“不要回头莫淮水,我不适合你,就像手术台不适合你一样。”
“永远不要因为着急而乱交答卷。”
再一次听到自己不适合手术台,莫淮水固执道:“可是我想当医生。”
“当医生不一定要站手术台。”江宜说:“站讲台一样可以救死扶伤。”
攥紧的拳慢慢地松开,莫淮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点了点头不再接话。
这些天所有人都在莫淮水耳边说同样的话,现在就连江宜也这样说。
抱着已知答案求解的莫淮水终于死心了,她和江宜说了再见以后就转身走了出去。
目送着莫淮水失落的背影,江宜最终没有再出声叫她。
人与人的缘分本就浅薄,谁也不能保证这一次说了再见,下一次就真的还能再见。
一直到莫淮水走出实验室,江宜才收回了视线。
“Dawn?”做完手术记录出来的佩妮伸了个懒腰,看着江宜的背影有些好奇的问:“你还没有去病房看你的妻子吗?”
听见问询声的江宜回过头,刚想答话,佩妮已经走到了窗边。
哗啦一声拉开了窗帘。
江宜的视线微怔,透过玻璃才发现窗外的雨早已停了,下雨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
树上的最后一丝绿意也已经落尽,江城全面进入了冬天。
不久后的日子里会迎来初雪,元旦,最后是新年。
距离自己第一次看见病例,已经过去一年了啊,江宜有些许恍惚。
“哇哦,彩虹。”佩妮惊讶地感叹了一声,转头对江宜笑:“遇到彩虹就说明有好运气呢。”
“你的妻子一定会很快康复的。”
江宜看着她的笑,点点头认真道:“我的妻子长命百岁。”
第117章
术后一个月, 宋卿恢复的非常好,各项指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走,每天来查房记录的佩妮乐的嘴都合不拢。
因为佩妮每记录一次, 就会和宋卿讨一个小蛋糕。
“卿,今天学了什么?”佩妮记完了查房记录, 将小板抱在胸前冲宋卿笑。
看着眼前金发碧眼的大美人闪着星星眼,宋卿忍不住笑:“栗子铜锣烧怎么样?比手还大的铜锣烧,可以双手捧着吃。”
暂停一切工作的宋卿终于开始学会用手机打发时间了。
只是她的打发时间都用在了学习做小蛋糕上, 大数据精准掌握了她的喜好,每天疯狂为她推送各式各样的甜品。
佩妮光是听着就要掉口水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道:“卿, 我一定会尽我全部力气帮助你恢复健康!”
经过小半年的学习, 佩妮的中文已经有了质的飞跃。
起码讲中文时,不会再把健康讲成康健,每天和宋卿许诺的小蛋糕也都一一记下了。
“好呢。”宋卿被佩妮逗笑。
这段时间宋卿需要静养,可是云九纾每天都来探病,就连大忙人姚佳瑶都会准时在周末提上自家阿姨做好的美食来探病。
常常挤满一屋子的人有说有笑,日子渐冷, 可屋内的氛围却极好。
只有黑着脸的江宜掐着表,到点就开始把人往外赶。
宋卿手术过完一周的恢复观察期, 实验室就重新营业了,每天面诊的病人多到数不胜数。
江宜常常忙到脚不沾地。
这么多天江宜和宋卿吃住都在实验室,二人已经好久没有回家了, 所有需要拿的和换洗的衣物都是云九纾打包。
已经熟练掌握打包技术的云九纾每天骂起江宜不重样,可在对上宋卿的瞬间又恢复成温柔可亲的好姑妈模样。
习惯了区别对待的江宜也不恼, 实在是想求云九纾办事时就利索地转个八万八过去,把财迷云九纾哄得团团转。
“那我们约定好, 不许告诉Dawn那个小气鬼。”佩妮伸出手来和宋卿打钩钩,语气很认真:“Danw如果知道的话,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佩妮的瞳孔是碧绿色的,眨呀眨的眼睛像一颗闪耀的绿宝石。
“好~不告诉小气鬼。”宋卿伸出手,去和佩妮打钩钩。
就在二人要盖章的时候,病房门被推开了。
“不告诉我什么?”
这声轻佻带有笑意的问从门口传来,吓得佩妮一哆嗦,立马收回了手。
宋卿抬起眼望过去,看着倚靠在门口的人。
刚从诊室出来的江宜身上还穿着白大褂,胸前的扣子没有扣,漏出内里的棉麻衬衫,袖口一起交叠着挽起来,金丝框镜片在灯下折射着光晕。
她双手环胸,眯着眼睛瞧佩妮。
“没没你妻子的身体恢复的很好,我,我,我先去查房。”佩妮不敢多停留,一溜烟就跑掉了。
看着跑得跟兔子似的佩妮,宋卿忍不住笑。
最近她实在是笑太多次了,眉心的愁云散尽,露出应有的年轻鲜活。
“她是不是又在偷偷找你骗蛋糕吃?”江宜抬手将病房门关上,摘掉眼镜快步走到病床边。
宋卿配合地跪坐起来,张开双手去迎江宜。
二人拥抱到一起,交换了一个短暂的吻。
“没有啦,是我答应她的。”宋卿轻轻吻着江宜的唇角,用鼻尖去顶江宜的鼻尖。
只要江宜来查房必然会关门,关上门后的两个人会肆无忌惮地在病房里接吻。
这种随时随地都可以见面拥抱的感觉让江宜很满足。
她收紧手臂将宋卿拥紧,将头埋在宋卿的颈间,闻着宋卿的味道。
“痒~”宋卿缩了缩脖子,娇嗔道:“怎么突然过来了?”
江宜不讲话,只是慢慢地吻宋卿的脖子,一点一点攀下去。
吻痕印在锁骨,顺延向下。
“别闹。”宋卿手搭在江宜的脖子处,半跪的位置正好方便了江宜。
越来越挑拨的吻,从锁骨顺势滑下去。
……
病房里开着空调,所以宋卿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病号服。
好在江宜除了吻和口口外,并没有更出格的动作。
等江宜闹腾够了,宋卿的脸早已经红到滴血,腿也软了。
“姐姐没出息。”江宜慢条斯理地为宋卿扣扣子,看着脸红红的宋卿,轻声笑她:“姐姐想不想我?”
从做手术到现在,两个人被迫禁欲了得有半个月了。
谨遵医嘱的宋卿很乖,就是下医嘱的医生太坏。
隔三差五撩拨一通,弄得宋卿心痒痒的。
被嘲笑了的宋卿哼哼了两声,扭脸不肯瞧江宜:“一个月,不许碰我。”
“对不起对不起。”见人生气,江宜连声哄:“我错了我错了,我下次不这样了。”
江宜别的不行,认错总是第一名。
上一次保证再也不这样了,还是昨天。
宋卿完全不信她这一套了,哼哼两声仍旧偏着头不理她。
扣完扣子,江宜手一收将人圈入怀中,轻声道:“其实我是来和姐姐说话的。”
听见江宜有话说,宋卿又偏回了头,低头瞧她:“说什么?”
“我爱你。”
江宜看着宋卿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我爱你。”
连着两句我爱你,这认真讲出来的话,杀伤力不亚于刚刚的挑逗。
江宜的声音本就好听,像夏天落进碳酸饮料里的冰块,清凌凌的。
“我也爱你。”宋卿捧着江宜的脸,同样认真道:“但是我可不会因为这两句我爱你就原谅你的,哼。”
看着宋卿气鼓鼓的脸,江宜忍不住笑。
这段时间宋卿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好起来了,就连脸颊都养出小肉肉了。
一看云九纾就没少下功夫。
“卿卿都不问我为什么要说我爱你吗?”江宜仰着脸问宋卿,错落灯影垂在她眼眸,倒影着宋卿的脸。
“嗯?”宋卿虽然不理解,但还是乖乖配合地问:“那崽崽为什么要说?”
宋卿乖起来的样子实在是可爱,江宜看得心软软。
她手一收,将人公主抱起来。
只有片刻的错愕,宋卿立马乖乖环抱住江宜,任人将自己抱离床上。
走到窗台旁,江宜猛地抬手拉开了窗帘。
哗啦——
宋卿被入眼的白晃了一下,下意识眯了眯眼,又很快睁开。
“哇!”
白茫茫一片的新雪覆盖了整片大地,纷飞在空中的雪花洋洋洒洒,似被揉碎的云朵,一片一片跌到地上来。
地在此刻变成天,万物归一。
“因为初雪时分许下的诺言,会一辈子管用。”江宜轻轻贴上宋卿的脸颊,伏在宋卿耳际柔声念:“所以,江宜爱宋卿,这句话也会一辈子管用。”
“宋卿也是。”刚刚还在惊讶雪色的人转过身,主动倾身吻住了江宜。
二人在落雪时分接吻,炙热的心脏和寒冷的天碰撞到一起。
宇宙消失,唯余彼此。
就在如此浪漫的时刻,一辆大红色轿跑停在实验室门口。
车门被推开,云九纾抖了抖皮草下车,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顶大伞就倾斜而来。
红裙映白雪,点缀在腰间的皮草与新雪融为一色。
高跟鞋落到地面原地踱了两边,云九纾扬了扬自己的长卷发,瞥了眼打伞的人。
黑色的中山装,衬得宜程颂眉间的英气更甚,霜雪被隔绝在倾斜而来的伞外,一如这么多年二人的相伴。
“啧啧啧。”艳色的长甲朝着窗子处轻点两下,云九纾夸张道:“这两个孩子也太开放了吧。”
云九纾回过头,冲身后人挑衅:“江小宜这臭脾气和臭不要脸,肯定是随你了。”
她化了妆,皓月般的眸,殷红的唇,如墨般的长发散在肩头。
半遮半漏的香肩,火一样的烈焰红裙,云九纾独立于雪地间,是一抹难得的绝色。
宜程颂垂眸浅笑,抬手揽过云九纾的腰,略一收力便将人拥入怀中。
红梅似的唇擦过,唇齿间略带有一抹浅香。
偷吻得逞的宜程颂点了点头,慢悠悠地承认:“确实是随了我。”
被拥入怀里的云九纾呸了声,嗔道:“要不是你有几分姿色,我早就踹了你。”
“踹不掉的,阿九。”宜程颂将人圈在怀中,沉眸瞧她:“我这一生都被你圈牢了。”
听着宜程颂此刻认真的承诺,云九纾心里爽,可嘴上还是要挑衅。
“我不管你一生。”云九纾起了坏心思,逗道:“万一我看上别人了,我可是要跑的。”
宜程颂摇了摇头,认真道:“你不许跑,我会把她们都扛回来的。”
“扛回来?”云九纾眯着眼睛瞧她,眼神里已经有了醋意:“扛回来做什么?”
“扛回来好好养着啊。”宜程颂回望着云九纾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这样我不在家的时候就有人陪你了。”
军区里声名赫赫战无不胜的女杀神宜程颂,顶着一张又清冷又拽的脸,即使是讲起这么荒唐的事情,居然也无比认真。
万万没想到宜程颂是这样想的,云九纾觉得自己刚刚的醋吃的有些多余了。
就宜程颂这个百年难遇的恋爱脑,就算是自己借她十个胆子她都不敢出点格的。
一想到这张被人惦记的花心脸,背地里却是这么纯爱的人,云九纾就心情好,哼哼了两声说:“出息,合着勇气当年全用来绑我了是吧?”
往事重提,宜程颂有些内疚,小声地反驳:“我当初是以为你也喜欢我的,所以我才那样做的,对不起嘛”
眼瞧着真把人逗内疚了,再说怕是要哭,云九纾立马收了玩心。
“好啦!”云九纾轻咳两声,抬起手拍了拍宜程颂的脸:“喜欢喜欢,我又没说不喜欢你。”
宜程颂眨巴眨巴眼睛,声音依旧小小的:“那你刚刚还说要喜欢别人。”
“那不是假的吗?就你笨。”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上套了的云九纾捧着宜程颂的脸,哄道:“我就喜欢你一个行了吧,堂堂军区区长就这点出息?”
得到承诺的宜程颂瞬间笑开:“那这次是你说的只喜欢我一个的,你把伞拿好。”
被莫名其妙塞了伞把的云九纾刚想问,结果整个人一轻,就被打横抱起来了。
“地上落雪会结冰,你的鞋子不好走。”宜程颂抬手压住云九纾的高开叉,遮住了那若隐若现的春光:“所以还是我抱你进去吧。”
被强行抱起来的女明星失去了走秀进场的漂亮机会,就连裙摆都被捂得严严实实。
一双大白腿被红裙压紧,彻底绝了云九纾孔雀开屏的心思。
“宜程颂!!!我的造型乱了!!!”
“你!完!蛋!了!”
第118章
初雪一落, 日子就过得飞快。
等宋卿和江宜反应过来恍惚临近年关时,红灯笼已经从街头挂到了巷尾。
今天居然已经是大年三十了。
每逢年节,尤其是国庆和新年, 江城就会挂上飘扬的国旗和火红的大灯笼,沿街望过去氛围感特别浓。
江城是一座很有烟火气的城市, 即使这几年发展飞速也仍旧保持着旧习俗。
“卿卿?”江宜收拾东西的手一顿,看着站在窗边发呆的人。
被唤回神的人诶了声,转过头问:“怎么啦崽崽?”
宋卿还站在原地, 窗外是白皑皑的雪。
旧雪叠新雪,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卿卿在想什么?”江宜将手里的东西放下, 走过去从身后环抱住宋卿。
感受着身后贴上来的暖, 宋卿将视线挪到窗外, 轻声道:“我在想,时间过得好快。”
去年的这个时候,江宜才刚刚回国。
十年未见,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尴不尬。
时间遗留下的阻碍横在中间,就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拔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蛮力扯出来的伤痕鲜血淋漓, 两颗破碎的心互相隐瞒。
原以为再也不会好的关系就这样修复了。
曾经以为天大的事情现在回头看,居然也不以为然。
时间一晃, 居然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宋卿偏过头,吻在江宜的下颌线:“一年前的我绝对想象不到,有朝一日我们居然还能这样拥抱在一起看雪。”
感受着温热的唇, 江宜低头吻了吻,轻声道:“可是我想过。”
“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刻。”江宜低头吻着宋卿的脸颊, “我就想到了我们会有这样一天的。”
看见宋卿在雪地里写江宜大笨蛋的时候,江宜就知道, 即使十年过去,她的宋卿仍旧是她的宋卿。
宋卿仰躺在江宜怀抱中,轻声感慨:“可是那个时候的我连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
那个时候的宋卿就像是同时拿到了病危通知书和亿万大奖的奖券。
大喜大悲之下,宋卿不由得怀疑起了这个件事的真实性。
但好在,江宜的一次次靠近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
或许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才让宋卿的苦苦等候终于盼到了回声。
“对不起。”
江宜的声音低下去,带有浓浓的自责:“如果我当年能勇敢一些,或许就不一样了。”
在得知宋卿的病是经年累月下来的细碎折磨导致的,江宜总是内疚。
如果当年在面对江枝时可以勇敢反抗,那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不许道歉。”宋卿抬手捂住江宜的唇,柔声道:“崽崽,这件事情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当年的事情你是受害者,所以不许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宋卿至今都不敢细想,江宜在离开的那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少女的一身傲骨,却在那个雨夜被磋磨粉碎。
而毁掉江宜的人,还是她最爱最渴望得到的认可的母亲。
宋卿不敢想象孤苦无依的小女孩独自在异国他乡会吃多少苦。
明明有家不能回,明明该是站在顶端的天之骄女。
明明江宜该有更好,更完美的人生和未来。
“我记下了,卿卿。”江宜垂下眼睛,语气有些不易察觉的难过:“再没有人可以将我们分开。”
宋卿转身踮起脚,抬手环住江宜的脖子:“对呀,我们以后还有好多个未来呢。”
她们二人头碰着头,鼻尖触着鼻尖,彼此亲密无间。
“等我病好了,我们去领证吧。”
宋卿想起佩妮曾经说漏嘴过的礼物,心里腾升起期待:“我想知道,我没有参与过的十年。”
或者说,只要是关于江宜的一切,宋卿都想要了解。
她放任江宜进入自己平淡又无趣的生活,作为代价,宋卿也想窥探江宜的过去。
“好~”
江宜宠溺一笑,柔声应道:“刚好,还有一堆礼物等着主人签收。”
“你叫我什么?”宋卿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又喜又惊道:“你再叫一遍?”
刚刚还低沉的气氛在此刻一扫而空,宋卿起了心思逗江宜。
“礼物的主人啊。”江宜识破她的坏心思,笑着反问:“姐姐以为是什么?”
没听到想听的,宋卿哼哼了两声,转头钻出江宜的怀抱:“没意思!”
说完像是自己也觉得羞,转过头小跑几步摔回床上,将脸埋进被子里。
看着埋头装鸵鸟的人,江宜只觉得可爱。
东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只等着叫的车来接。
外国人不过年节,但是江宜还是非常体贴地为实验室放了假。
彼时佩妮她们已经飞回了自己的国家,度过着这来之不易的半个月假期。
“那我说点有意思的给姐姐听?”江宜慢慢朝着鸵鸟走过去,蹲在床的另一则。
看着鼓起来的小包,宋卿的脑袋就躲在在里面。
“你是礼物的主人,”江宜的声音低下去,她隔着被子靠在宋卿的耳畔,低声呢喃着。
等江宜把后半段话讲完,鸵鸟宋小卿已经彻底蜷缩进被子里不肯出来了。
宋卿的理智在此刻爆炸,闷在被子里的脸迅速发起烫来。
她满脑子只剩下江宜刚刚的那句话,有些懊悔自己为什么要惹江宜。
在讲荤话这种事情上,宋卿从来不是江宜的对手。
已经将病房门打开了的江宜看着还在装鸵鸟的人,忍不住轻笑着摇了摇头。
宋卿将自己全部包裹进被子里,脑子里全是江宜的话。
隔着被子,她说:“也是江宜的主人,所以你想怎么使用江宜都可以。”
江宜所谓叫的车,其实叫来的人是云九纾。
惹眼花哨的红色轿跑停在实验室门口,云九纾双手环胸,身侧还站着个宜程颂。
远远看去,像极了女明星带着她的保镖。
等江宜牵着‘降温’后的宋卿走出来时,云九纾正眯着眼睛审判着她们俩。
“姑妈。”宋卿看见云九纾,欢快地挥手打招呼。
“乖宝宝卿卿!”云九纾将视线从江宜身上收回来,瞬间变脸,张开手去抱住宋卿:“姑妈的乖宝宝,终于出院了,想不想姑妈?”
宋卿点点头,乖巧地应:“想!”
“呸!”江宜一脸无语道:“你恨不得一天来实验室八次,这一个月来了得有小二百次,打断我俩亲亲三十次,你还敢问这种问题?”
站在云九纾身后的宜程颂眯了眯眼,对着江宜这‘大不敬’的态度,发出质疑:“嗯?”
“嗯什么嗯!”
江宜才不怕宜程颂,哼哼两声吐槽:“姑姑,不是我说你,你自己喜欢这款你就自己在家好好过呗,老放出来骚扰我们两口子干嘛!”
刚刚还燃起气焰的人哑了火,宜程颂扯了扯正抱着宋卿左亲亲右瞧瞧的云九纾。
“老婆,她凶我。”宜程颂扯着云九纾的衣摆晃啊晃:“你为我做主。”
云九纾手一挥,拍掉宜程颂的手,皱了皱眉道:“啧。”
警告意味极强的一声啧,宜程颂彻底没了脾气,只要憋着气为云九纾打开车门。
被搂在怀里的宋卿看着眼前的三个欢喜冤家,笑着摇了摇头。
没权利拥抱也没人主持公道的宜程颂非常自觉地去当司机,家庭地位显而易见。
新年宋卿和江宜没有回自己的家,而是被云九纾接到了为她们购置的新房子里。
新房就在云九纾家楼下一层楼。
云九纾出手阔绰,六百平的临江大平层说买就买了。
站在落地窗旁可以俯瞰整个江景,入了夜后大桥亮起灯,坐在窗旁看车流星海。
“九老板大气~”
江宜还是第一次来新家,入眼的装修奢华,贵气但不浮夸,客厅做了一整面书墙,比宋卿原本的还要大上几倍。
这都是云九纾一个人给置办的,从购房到装修,全都是大忙人云九纾一点一点抽空盯出来的。
江宜的一声九老板,哄得云九纾嘴角压都压不下来,她摆摆手道:“小意思啦!送你们的新婚礼物。”
虽然嘴上说着小意思,但云九纾对这个房子的重视程度远超自己的任何一家店面。
就连云九纾和宜程颂自己的房子,她都没有盯得这么细致过。
带着两个孩子参观完房间,云九纾双手环胸,仰着头道:“江小宜,叫声好听的。”
江宜看着云九纾这一脸嘚瑟的样子,心里猜到了些许,但还是非常配合地叫:“九老板~全江城再找不出第二个像您这样,又美丽又多金的成熟大女人了!”
这张口就来的彩虹屁惊得宋卿合不拢嘴,她错愕地看着江宜,只觉得陌生。
下一秒,宋卿就知道了江宜这样‘能屈能伸’的原因了。
被这声讨好哄得团团转的云九纾拍了拍手,站在身侧的宜程颂非常配合地为云九纾送上包包。
“赏你~”
云九纾话音落,宜程颂从包里掏出一个手□□样的玩具,按下扳机,漫天红色钞票飞舞起来。
饶是见过大世面的宋卿也被眼前的豪气惊讶到了。
站在原地的云九纾仍旧双手环胸,红唇勾起,大把大把的红色钞票在她身后纷飞。
被钞票雨包裹住的江宜被云九纾的夸张和豪横给逗乐了。
一直到宜程颂手里的机器停止放钞票,江宜才惊讶道:“天~呐~姑~妈~您太有实力了吧。”
这声娇撒得宋卿打了个哆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脸上的笑意实在是忍不住。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彻底看明白了江宜和云九纾的相处模式。
两个冤家凑在一起就斗嘴,唯一能拿捏对方的,就是砸钱。
对,砸钱,动词的那个砸。
比如现在云九纾正在干的事情。
“继续!”云九纾很爽地叹了声,感叹道:“想听你叫点别的,比如美女什么的”
“你怎么知道我的姑妈是大美女?”江宜配合地演起来:“天呐,我太荣幸了,有一个又有钱又漂亮又年轻又惹人爱的姑妈,这简直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哎哟我,快点继续给!”在一声声夸赞中迷失自我的云九纾挺了挺腰杆,示意身边的宜程颂继续。
配合演戏的宜程颂宠溺一笑,从包里又拿出一个粉色玩具枪,按下扳机。
空气中继续飞舞着红色钞票。
“明天是大年初一,但不要早起给我拜年因为我起不来,所以有什么吉祥话今天一起说了吧。”云九纾冲江宜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
在一阵阵钞票雨中,江宜的彩虹屁一串接一串。
云九纾被哄得骨头都酥了,终于打完了六个玩具钞票机后,云九纾听够了。
“好啦,接下来该给我家卿卿了。”云九纾看着宋卿的脸,表情不自觉就变柔和了:“这是我第一次和我家卿卿过年呢。”
呼哧呼哧打完钞票枪的宜程颂又转身回去房间拿东西。
忙着在地上捡钱的江宜看着宜程颂提出来的东西,捡钞票的手一顿,人愣住了。
一个二十寸的行李箱被放在地上,宜程颂蹲下去将行李箱给打开。
“这里是二百九十七万人民币,姑妈给你的压岁钱。”云九纾的声音温柔,表情里的喜爱要溢出来了:“希望我们卿卿啊,身体健康,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大。”
入眼的红钞票让宋卿傻在了原地,她长这么大还没有一次性见过这么多人民币。
“多少?”
江宜看着自己手里捡起来的几张,又看了眼宋卿眼前的大行李箱。
这区别对待一下子就出来了。
江宜攥紧自己手里捡来的钞票,歪着头仰起脸瞧云九纾:“姑妈,你说多少?”
“捡你的去,我和卿卿讲话呢。”云九纾冲江宜呲了呲牙,凶完转过脸,又对宋卿温柔笑着。
这段堪称影后级别的变脸教学,江宜无语地抿了抿唇,低头捡钱。
“不行,不行姑妈。”宋卿被云九纾的财力吓到了,撒钱跟玩儿似的,谁家好人包压岁钱包小三百万啊,“这太多了,我不能要。”
“跟姑妈见什么外?”云九纾佯装生气:“你再见外今晚团年饭我就不给江宜吃了。”
正低头捡钱的江宜:?
“听话卿卿。”宜程颂也劝道:“这是我和你姑妈的一点心意,江宜她从小不在我身边养肯定吃了不少苦,还好有你在她身边,以后恐怕也要你们互相多照顾了,江宜她嘴坏,但人好。”
还没捡完钱的江宜:??
宋卿还在摇头,她柔声道:“谢谢姑姑姑妈的好意,这么多年其实是江宜在照顾我,我真的不能要这么多钱。”
入眼全是钱,太久没见人民币的宋卿觉得自己现在有点晕钱了。
“笨宝宝。”云九纾压低声音,小声道:“万一以后你看上别人了,把这钱一拿,直接踹了江宜跑路。”
依旧在捡钱的江宜:???
“姑姑姑妈,我是蹲着了,不是死了。”江宜站起身,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叹了声道:“果然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你俩真是天仙配。”
原本江宜只觉得云九纾行事张扬散漫,宜程颂跟在身后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现在看来,云九纾之所以敢这么豪横,原来全都是有宜程颂在后面撑腰啊。
这两口子还真是一个敢做一个敢陪啊。
云九纾嘻嘻一笑,挽起宜程颂的肩膀,小鸟依人地靠过去:“谢谢夸奖。”
配合地抬起手将人圈入怀中的宜程颂也笑道:“谢谢夸奖。”
看着眼前两个人如出一辙的厚脸皮,江宜无奈地叹了声气。
算了算了,她给的多,忍一忍吧。
撒完钱的云九纾心情大好,挽着还在推拒的宋卿:“走啦,吃团年饭去。”
“别捡了江小宜,跟上。”
江城的团年饭吃在晚上。
云九纾没有在自己店里叫餐,而是买了许多材料准备亲自下厨。
在最开始看见云九纾扎起头发系围裙时,江宜捏了把汗。
“要不还是我来吧。”江宜不信云九纾能做出饭,她不想大过年的还劳烦消防员。
谁料她刚提出质疑,云九纾就皱着眉啧了声。
“江小宜你跟宋小卿去把对联窗花贴了。”宜程颂将准备好的大红对联递过去,连声劝:“你们的姑妈手艺好着呢,别瞎担心。”
彼此对视一眼的两小只,心里都有些忐忑。
可是看着挽起头发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人,江宜和宋卿又把话憋回去了。
算了,要么让云九纾炸厨房,要么等着云九纾来炸她俩。
江宜还是果断选择了前者,牵着宋卿就出去了。
一户型的大平层,这层楼都是云九纾的,不用担心有人来。
所以两个人站在大门口琢磨着怎么贴。
看着红底黑字的对联,江宜冲宋卿笑。
刚拆出上联的宋卿看着一脸笑意的江宜,瞬间反应过来了。
上一次两个人这样站在门口贴对联时,江宜‘一不小心’从凳子上掉下来,正正好跌在了宋卿怀里。
然后,江宜就将人抵在了门板上。
那个时候她们的心结未消,所有的接触全靠江宜主动。
仅过去一年时间,彼此心境已然大不同。
看着完全陌生的大门,宋卿有些许恍惚。
仿佛下一秒宋雪意就会从门内走出来,亲热地叫她们大宝小宝,然后着急地查看江宜身上有没有摔伤。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没由来的难过,宋卿眼眶有些发涩。
“姐姐。”江宜丢下对联,上前一步搂住宋卿的腰,轻声哄:“你还好吗?”
宋卿抑制住难受的情绪,点了点头:“就是有点想她。”
血缘关系真是奇妙。
明明是伤害彼此最深的人,却又是在这个时候最想念的人。
或许宋雪意已经选择去过自己想要的人生了吧,她抛弃了自己母亲的身份,也劝宋卿斩断女儿的羁绊。
彼此拉扯牵绊二十八年,仅仅凭借一封信就要断绝。
妈妈,你真狠心。
宋卿埋在江宜的怀抱里,长长地叹了声:“但是也只有一点而已,她说的对,我是宋卿,抛弃所有的角色,我只是宋卿。”
听着怀里人借着讲给自己听的话实则是来安慰自己,江宜有些心疼。
她拍着宋卿的背,轻声叹:“可能我们这种人就是六亲缘浅,不适合被这种感情牵绊吧。”
已经习惯不过年的江宜对江枝并没有什么留念,早在十年前,那个被称为母亲的人就已经在江宜的心中死去了。
没有期望,也自然不会失望了。
宋卿长长地叹了声,仰起头对江宜笑:“没关系的崽崽,我们还有彼此,还有姑姑和姑妈。”
“对,我们还有一个家呢。”江宜抬手捧着宋卿的脸,忍不住用鼻尖去蹭她的鼻尖。
宋卿踮起脚,将江宜的试探变成吻。
不同于去年江宜的故意和强制。
今天这个吻的发生更像是两个人互相舔抵伤口。
门板再一次被合上,江宜被抵在门板上,迎合着宋卿的吻。
等江宜和宋卿贴好对联后再进门,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两个人的唇暧昧的红着,但好在厨房内正忙得热火朝天。
“不要不要不要放酱油!!!”
云九纾的怒斥响彻厨房,宜程颂的道歉紧随其后。
两个人折腾了半天,最后还是整出了满满一桌子菜。
窗外天色黑下去,电视里的春晚已经开始跳开场舞了。
那道被云九纾斥责过的不要放酱油的糖醋小排被端上了桌。
看着被炸得黑糊糊的排骨,江宜咽了咽口水:“姑妈,卿卿是病人”
“我知道!”云九纾拍了拍手上的东西,转身进厨房将一口砂锅端了出来。
“那个排骨你和你姑吃,卿卿我们吃这个。”云九纾将盖子揭开,佛跳墙的鲜香气息扑鼻而来。
看着被炖得黄灿灿的汤汁,江宜有些眼馋。
她的视线在排骨和佛跳墙里来回流转,最后停留在了宜程颂脸上。
“那锅子是从她店里端来的。”宜程颂压低声音悄悄说,用眼神示意了几道漂亮精致的菜:“这个,那个都是。”
进厨房刚炸出第一道,不,做出第一道菜的云九纾就后悔了,果断打电话叫厨子上班。
桌上的菜品相良莠不齐,品相好的诱人又香气,品相不好的一律是黑糊糊的。
江宜第一次对云九纾起了好奇心。
能把一桌子菜烧得这样烂的人,是怎么把私宴行业垄断的。
但这些江宜没敢问,她想好好过个年。
“今天是我们这个小家成立的第一年!”云九纾率先端起酒杯,站起身道:“这么多年在江城,江小宜多少岁,我们就找了江小宜多少年,现在不仅团聚了,还有这么可爱的宋小卿,我和你姑姑啊,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
宜程颂也端起酒杯,站在了云九纾的身边:“江小宜宋小卿,以后你们俩有人撑腰了,别怕。”
看着突然煽情起来的两个人,江宜眼睛有些酸,哎呦了声怨道:“搞什么嘛。”
宋卿也受不了这种煽情,尤其是那句有人撑腰了。
别的小孩听腻了的话,却是江宜和宋卿人生快三十年,第一次从家人口中听到。
“乖啦,以后不要再自己硬撑了。”云九纾的语气难得温柔,眉眼间满是宠溺:“你们两个小孩子,好好照顾身体就是最重要的。”
云九纾为宋卿准备的果粒橙,就连江宜的也换成了同样的果粒橙。
“姑姑和姑妈也是啊。”江宜和宋卿几乎是异口同声:“要健健康康,幸福一辈子。”
二人似乎没想到会说出一样的祝福语,有些惊喜又错愕,彼此相视一笑。
听着这样的默契,云九纾忍不住笑起来:“你们俩啊,真是天生一对,默契般配。”
宜程颂接话道:“像我们一样。”
“押韵了姑妈。”江宜也笑,眼睛亮盈盈的。
窗外的万家灯火,江宜转过头去瞧宋卿的眼睛。
这种久违了的独属于家的温暖再次包裹住江宜,无限的幸福感将她吞没。
玻璃杯碰撞到一起,清脆一声响,弥补了不能放烟花的遗憾。
四口之家迎来了属于她们的第一个新年。
第119章
新年过后, 实验室开始正式复工。
宋卿和那个跟她同样病症的女孩恢复的很好,定期复查的各项指标都非常稳定。
每周定期一次的体检时间,宋卿会为大家制作小蛋糕。
所以佩妮最期盼的就是周末了, 因为宋卿真的会按照之前两个人许下的承诺为佩妮做蛋糕。
这周的佩妮得到了比自己脸还大的铜锣烧,如愿以偿地双手捧着吃。
“姐姐你看你把她惯的。”江宜语气带笑, 看着佩妮的视线有些许溺爱:“这么多天江城甜品店都吃遍了,非要说没有一家做的比你好。”
宋卿已经结束了本周的检查,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等结果。
看着用铜锣烧将腮帮子填得鼓鼓的佩妮, 宋卿忍不住笑:“这样吗?我知道有几家做得很好的甜品店,瑶瑶经常点, 要不要试试看?”
听见有好吃的甜品店, 佩妮立马竖起耳朵, 嘴巴里还在嚼嚼嚼一双绿眼睛泛着光。
“可别了。”江宜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声:“虽然她说不好吃但是一个人要三份,这要是换家好吃的,我实验室的经费都要被吃完啦。”
宋卿被逗得直笑,诚如江宜所言,看佩妮吃饭特别有食欲。
她会贪心地将较小些的蛋糕整个塞嘴巴里, 像仓鼠屯粮一般,顶起一侧腮帮子闭着嘴安静地嚼嚼嚼。
做饭的人最喜欢和这种人吃饭了, 提供出来的情绪价值非常高。
“要不要喝些牛奶?”宋卿看着佩妮迅速消灭了大半铜锣烧,有些担心人噎着:“我给你做的黑糖啵啵牛乳,没记错的话你生理期在月下旬, 所以是常温的。”
学做蛋糕的时候,宋卿顺手也学了几种饮品的制作方式。
每周末许意都会过来讨要两份蛋糕和奶茶, 还会发给宋卿食谱单点菜。
宋卿细致,在做蛋糕这件事上发挥得堪称完美, 每一个蛋糕的还原度都极其高,甚至还会贴心地调整甜度和口感,吃起来比图片里的感觉还要好。
一个月胖了三斤的许意有些无奈地笑,对宋卿撒娇:“再这样下去,我要叫你卿卿妈妈了。”
自从恋爱后,宋卿整个人的温柔光环直接演变成了母爱光环。
她无差别地对所有人温暖和关怀,细致入微的体贴让江宜都有些吃醋。
“卿你真的好细心,比我妈妈还要温柔!”佩妮满足地吸了一口奶茶,舒服地叹:“我真羡慕Dawn,如果你是我的妻子就好了。”
话音刚落,江宜一个眼刀就甩过去了,拿起笔佯装要摔她。
做完查房记录出来的薛静鸢正巧赶上这一幕,忍不住笑:“佩妮啊,你但凡许愿找和卿卿同类型的女孩子都还有实现的可能,可惜卿卿只有一个。”
“鸢姐!”宋卿看着薛静鸢出来,将最后一个包装袋递给她:“你今天的是萨赫蛋糕,不过我第一次做,不知道味道合不合你口味。”
“哇!”薛静鸢将记录板搁到桌上,伸出双手去接宋卿递来的甜品纸袋,和蛋糕一起的还有薛静鸢万年不变的青瓜柠檬茶。
薛静鸢口味专一,不论是爱喝的奶茶还是喜欢的歌,坚持多年也不会变。
在春三月就可以喝到清爽的青瓜茶,简直是人间最幸福的事情。
“卿卿你真的好细心。”薛静鸢看着自己的去冰果茶,有些感慨。
上一个这样细致记下自己口味的人,已经离开很久了。
薛静鸢看了眼自己无名指的戒环,刚刚还高兴的情绪有些许落寞。
如果晴好还在的话,或许自己也可以像江宜一样,拥有这样贴心细腻的爱人吧。
片刻的落寞,薛静鸢又迅速整理好情绪,冲宋卿笑:“不过卿卿,你还是要多注意身体,不然江宜会折磨死我们的。”
她说完还夸张地呲起牙晃了晃头,学江宜的语气道:“赶不完这个方案,今晚别想休息!”
看着薛静鸢拙劣地模仿自己,江宜切了声,“你演的不像,应该是这样……”
江宜清清嗓子冷下脸道:“薛静鸢,十分钟,如果交不出来你的数据对比,今晚就留在实验室通宵吧。”
她声音一出来,薛静鸢迅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年近四十的人了,还是被硬生生吓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冷着脸的江宜真的很凶,尤其是她眉眼间与生俱来的独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
隔着镜片,冷冷一瞥,足以震慑整个实验室的人。
“Dawm!不许在卿卿面前露出这么恐怖的一面!”佩妮捧着铜锣烧,突然觉得食欲大减。
一聊公事的江宜就变成冷面阎罗,六亲不认逮谁怼谁。
宋卿早已经见识过江宜这一面了,此刻看着江宜冷着脸,只是笑:“不恐怖啊,多帅啊。”
她的眼神里满是宠溺,爱意几乎要溢出来。
“因为我家卿卿乖,所以卿卿不会觉得怕,不像某些人。”江宜眯着眼,瞥了眼躲在被吃到已经无法挡住脸的铜锣烧后面的佩妮。
薛静鸢闭着眼不去看啧啧两声,叹道:“果然啊,恋爱还得是两个恋爱脑谈才有意思,你们俩天生一对,简直绝配。”
“鸢姐,您也这样说。”佩妮快速嚼嚼嚼,咽下嘴里的食物后叹气道:“每天看Dawn秀恩爱我都想恋爱了,鸢姐您做饭好吃吗?”
听着佩妮这以吃择偶的标准,宋卿也好奇地看向薛静鸢。
按道理说,薛静鸢左手无名指上佩戴着戒指,看年头已经是很旧的款式了,只是保养的好,放在现在仍旧不过时。
好像的确没有听薛静鸢讲过关于自己的另一半。
宋卿忍不住在心里想薛静鸢的爱人,应该也是一位很优秀的女性吧。
毕竟以薛静鸢的能力和社会地位,伴侣也该是旗鼓相当的才般配。
问者无心,听者有意,薛静鸢刚刚才控制好的情绪瞬间低落了下去,她摩挲了下自己左手的婚戒,抿了抿唇陷入短暂的沉默。
粗线条的佩妮没有注意到空气中的尴尬,仍旧大喇喇地问:“如果鸢姐您也会做蛋糕,不如我们俩过吧,在卿不来的日子里天天秀给Dawn看。”
察觉到薛静鸢的情绪,宋卿求助地望了眼江宜。
二人的视线对上,江宜抿唇冲宋卿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对于薛静鸢的过去,江宜了解的并不比宋卿她们多,在回来前江宜只调查过薛静鸢在学术界的研究,以及她十年如一日的执着去启动的研究病症。
至于感情
左手上佩戴着的婚戒,从未出现过的另一枚戒指,车挂上被摩挲到模糊的照片,一遍一遍单曲循环的黄昏晓。
薛静鸢的故事很有可能的一段不太好的回忆。
江宜并不喜欢揭别人的伤口,刚准备出来解围时,薛静鸢却开口了。
“抱歉哦佩妮,你是很好的女孩,只是。”薛静鸢举起自己的左手,婚戒在灯下泛着光:“我家那位是醋包,如果叫她知道的话,她肯定会生气的。”
一生气,就彻底不会再来梦里看我了。
虽然过去的十几年里,方晴好入梦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个小气鬼似乎真的还在赌气,所以故意不来梦里看自己。
见人亮出了婚戒,佩妮也非常配合地叹了声:“看样子我只能和小蛋糕过一辈子了!”叹完又张大嘴巴,啊呜一口咬下铜锣烧。
这是薛静鸢第二次主动在人面前提及那个人了,江宜有些意外,原本并不浓烈的好奇心在此刻冒出一点尖。
“鸢姐的戒指也是BH的款式吧?”宋卿见人亮出戒指,试图找话题将氛围弄得愉快些:“不知道鸢姐在BH店里的照片墙上留的是什么时期的照片?”
照片?
沉睡在记忆深处的螺丝钉有些松动,薛静鸢有些恍惚。
这么些年她一边放任自己沉浸在悲伤中,却又一边亲手斩断着和过去的羁绊。
手里的戒环还是当年二人恋爱时去做的,一晃至今,都快过去二十年了。
在BH做过戒指的人都会留下一张照片钉在店内那面名为时空墙的空白墙壁上。
当年薛静鸢正大一,也是像现在这样的三月樱花季,她和方晴好在江大的樱花园里留下合影,在做戒指时将照片留在了时空墙上。
这么多年,薛静鸢既刻舟求剑又掩耳盗铃,不肯从过去中走出来,又不肯踏足一步有关回忆的地方故地重游。
旧照片在脑海里清晰,薛静鸢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什么照片?”江宜有些懵,她朝着宋卿走去,在人身侧坐下。
宋卿顺势牵起她的手,两双手交叠,婚戒碰到一处,耐心地解释:“就是制作我们婚戒的地方,她们需要提供一张照片最好是最近拍的,我们两个的还没有给呢。”
自从结婚后到现在,宋卿和江宜的生活实在是经历了太多的变数。
宋卿许诺老板会在婚后送去合照,可是一直拖延到今天都没有去。
“哇,感觉好有意义,我们这个周末去怎么样?”江宜牵着宋卿的指尖,细细地摸索着宋卿的那枚戒环。
一想到这个戒指是宋卿亲手制作的,江宜就觉得幸福。
“那选那一张呢?”宋卿歪着头看江宜,“我们最近可拍了不少呢。”
江宜沉吟片刻,脑子里迅速有了对应的照片:“就在庙里那位路人小姐姐为我们拍的怎么样?”
那天两个人在祈福树下虔诚地挂上了祈福条。
庙内的各个殿都已经逛完了,拜过了双面观音数完了罗汉的两个人并肩坐在供给休息的长椅上。
有些逛累了的宋卿倚靠在江宜的肩头,问江宜刚刚看见的祈福条内容。
那红飘带和二人实在有缘,最后又飘远了,没有看见内容的宋卿有些遗憾。
就在两个人靠着一起讲话时,一个捧着相机的女生从对面的长椅上走了过来。
她冲宋卿和江宜笑,先是道了歉,解释自己过来的原因,然后递上了一张拍立得照片。
照片上宋卿枕在江宜的肩膀上,围巾半遮住她的脸,认真听她讲话的江宜微低着头,朝她那边靠着。
两个人亲昵的动作,无名指上同款的婚戒,几乎一眼就能分辨出二人的伴侣关系。
免费送完照片的女孩说什么都不肯接受江宜给的钱,只是祝江宜和宋卿能热恋一辈子,说了好多吉祥话后就和二人道了别。
那个善良又热心的女孩是生活里突然出现的小惊喜,而那张照片记录下了一双爱人身影,还有独一无二的一场晚霞。
“我们想的一样诶!”提起照片,宋卿第一反应也是那一张。
因为是拍立得拍摄的没有电子备份,二人拿回家后特意加了塑封,想要将这张照片留得更久一些。
正专注于讨论照片的两个人并没有注意到薛静鸢的情绪变化。
已经从情绪中走出来的薛静鸢打开了宋卿给她的蛋糕,她捧着蛋糕小口小口吃着,看着靠在一起时不时发出轻笑,小声商量照片的两个人,眼神里满满都是羡慕。
蛋糕入口是甜的,可咽到心底却只余苦涩。
薛静鸢只觉得眼眶有些发酸,默默地吃着蛋糕,没有打扰眼前的幸福
在三月临近四月的时候,宋卿出了趟门,带着许意去京城大学参加物理竞赛。
实验室的人失去了小蛋糕,一时间变得唉声怨载。
尤其是佩妮,一到周末就趴在桌子上眼巴巴地看着江宜和宋卿视频通话。
宋卿一去就是半个月,独守空房的江宜干脆住进了实验室,每天抓着实验室里的人疯狂推进度。
“崽崽!”电话接通的瞬间,宋卿的脸从视频那端出现。
她离镜头很近,像猫似的眨眼,打完招呼后又将镜头拉远,露出身后的场景。
宋卿展示着身后的精美礼品,冲江宜笑:“猜猜我在什么地方?”
“礼物店?”江宜有些意外,看着琳琅满目的水晶球,困惑道:“姐姐要为人挑礼物吗?”
宋卿将镜头收回来对准自己,冲江宜笑:“对呀,给你挑礼物,期不期待?”
“期待!”江宜乖乖地答了声,软下声音撒娇:“不过比起礼物,我更期待姐姐回家亲亲我呢。”
距离宋卿出门已经半个月了,两个人自从重逢后还没有分开这么久过。
半个月就是两周,比上次江宜出门还要多了一倍呢。
每天除了工作,江宜就是给宋卿发消息报备,在宋卿空下来,江宜不忙的时间里二人永远在视频通话。
“明天的航班!”宋卿嘿嘿一笑,盯着镜头柔声道:“我也好想崽崽哦。”
这次竞赛是许意保送的最后一次机会,所以宋卿不敢松懈,几乎是全程紧盯着她。
好在许意争气,发挥得很棒,宋卿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许意肯定会获奖。
“许意呢?”江宜看着宋卿身后,没有在附近听见许意的声音:“她怎么没跟着你?”
这段时间只要是宋卿出门,江宜就会让宋卿带着许意,原因无它,许意是很靠谱又贴心的‘保安’。
尽管宋卿现在的身体状态已经稳定在了II级,只要按时吃药和控制情绪,几乎不会有发病的风险。
手术定在四月尾五月初,正好等宋卿出完差回来休息半个月后就可以开始手术了。
这也是江宜同意宋卿出这趟差的交换条件。
“嘘,许意在外面,我特意跑到这个地方来的。”宋卿压低声音,有些警惕:“崽崽,我有事情想和你商量。”
见宋卿这样,江宜也配合地压低声音:“姐姐你说。”
“你还记得我说想资助幼怡的事情吗?”宋卿说完抬眼看向门口,许意还站在外面等着自己,确认这个地方的声音不会传到门口,宋卿继续说:“我想这次给她也带个礼物,然后在礼物里面藏些钱,悄悄给她。”
“藏在礼物里会不会太隐秘了?”江宜沉吟片刻,认真道:“按照姐姐和我日常的描述里,我觉得那个女孩的智商似乎不足以支撑她发现这种细节。”
关于林幼怡的家境和她的性格,包括宋卿想资助林幼怡的事情江宜都是知道的。
这个女孩子从小父母离异谁也不肯要她,所以是跟着外公外婆长大的。
她有极高的画画天赋,只是女孩懂事,不肯动用外公外婆养老的钱去学美术,所以也只是当个爱好。
奈何文化课成绩又比较薄弱,如果单纯走高考,可能最多只能摸到二本线。
宋卿很想为林幼怡做些什么,可是她又怕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会伤到林幼怡的自尊心,所以挖空心思想通过各种渠道去为人送点钱。
这次借着买礼物的由头,宋卿想给林幼怡也挑一份,最好把银行卡给塞进去。
“崽崽,不许开这种玩笑。”宋卿嗔了声:“她只是大大咧咧而已。”
从小被外公外婆捧在掌心里养大的林幼怡确实是孩子心性,典型的金鱼脑,所有不愉快也好挫折苦恼也罢,全都会光滑的从脑子里溜走。
可是大脑有些太光滑了,以至于在学习上也是如此。
“对不起对不起。”江宜光速认错,沉吟片刻认真道:“如果姐姐怕许意怀疑的话,可以挑两个一模一样的,给一份给林幼怡,然后尝试在礼物的底座里塞一些金子,如果她发现并且给你送回来的话就借着感谢她的由头开这个口,如果她发现不了,那就试着再把卡夹在本子里送她怎么样?”
江医生虽然嘴毒,但出主意时还是很靠谱的。
“就这样办!”宋卿小声雀跃了下,将镜头拉近亲了一口:“崽崽真聪明!”
被夸奖了江宜忍不住笑,“我不要隔着屏幕,要你亲在这儿。”说完她抬起指尖点了点脸颊。
“好呐!”宋卿站了起来,眼神里满是宠溺:“等我回来~”
第二天,宋卿的航班落地。
江宜实验室再次休假,推了工作安排的江宜抱着一大捧玫瑰等在了机场。
跟着人群一起出来的宋卿第一眼就看见了江宜,一路小跑地扑到了她怀里。
跟在后面不仅提着两个箱子还吃了满嘴狗粮的许意:
俗称小别胜新婚,半个月没见的两个人一抱上就情难自禁地想要接吻。
就在江宜的吻要追过去时,被宋卿用眼神制止了。
“咳,那什么许意。”江宜清了清嗓子,唤了一声:“半个月不见,你走近些让我瞧瞧。”
推着箱子的许意有种不祥的预感。
江宜的腹黑醋劲儿许意见识过,现在自己和宋卿呆了半个月,她居然还能这样心平气和地和自己讲话,还叫自己过去。
她不能打我吧?许意在心里嘀咕着,还是推着箱子走过去了。
“停!”就在许意距离二人还有一步之遥的距离处时,江宜叫了停,她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看完了,你转过去吧。”
许意:???
“快,谁叫你未成年呢。”江宜催促着,佳人在怀,不能亲的每一秒都是折磨。
宋卿看着许意拼命隐忍的表情,有些忍不住笑。
认了命的许意在心里狠狠骂了句江宜真狗,还是乖乖转过身。
许意刚转身就听见了身后拥紧的声音,宋卿小声的娇嗔,江宜柔声的哄诱。
傻站在原地为二人遮挡住行人的许意像一堵忠诚又坚实的墙壁,手边还提着两个箱子。
还不如打我一顿呢,许意在心里骂骂咧咧着。
腻歪了好一阵的两个人终于结束了吻。
“干得不错,今晚想吃什么,我请客。”心满意足的江宜搂着宋卿,冲许意挑眉:“箱子推挺好的,你上次看上的那个什么游戏机,我给你买了。”
有了老婆在怀,江宜豪气一挥手,什么都好说。
“等等她成绩出来再买游戏!不过确实该好好奖励她。”宋卿挽着江宜的臂弯,沉吟片刻道:“劳逸结合,你送游戏机的话,那我就送套真题吧。”
互相商量着的两个人越走越快。
而被奖励的主角落了后,看着眼前黏在一起的两个人,许意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骂了句:能不能报警抓走这两个恋爱脑啊!
“许意呀,跟上。”江宜漫不经心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不然你自己打车过去哈。”
恨不得把牙咬烂的许意在心里骂着,身体却很诚实地推着箱子一路小跑着跟上:“不行!等我!”
把宋卿接回家,手术的事情也已经提上了日程。
不同于生死救援的紧张,也没有第一次手术治疗的不安忐忑。
第二次手术只是对严重等级再次进行降级,再加上宋卿这段时间不论是用药记录还是日常养护都做的非常好,手术风险几乎为零。
虽然话是这样说,可真的到了手术当天,手术室外还是等满了人。
云九纾和宜程颂还有姚佳瑶,三个人似乎有个小群专门用来商量宋卿的事情。
只要和宋卿的身体有关,三个人就会一起出现,雷打不动。
几个小时的手术在众人的祈福中结束。
宋卿被推出来时麻药劲还没过,仍旧在沉睡中。
“卿卿呐。”云九纾眼眶发酸,有些心疼:“这得多疼啊,快点好起来吧。”
紧跟着出来的江宜摘掉口罩,安抚道:“姑妈不要担心,手术非常顺利。”
“辛苦了。”宜程颂拍了拍江宜的肩膀,眼神里是难掩的欣慰。
穿着手术衣和白大褂的江宜和平时毒舌的模样完全不同,清冷的眼和不笑时的表情,让人有着极强的安全感。
江宜推着手术床,沉眸看着尚未醒过来的宋卿。
这一次,她一直守在宋卿身侧,亲自将人送进了病房
宋卿二次手术的成功让薛静鸢的项目名声大振。
虽然手术和实验都是江宜实验室在做,可项目的署名仍旧只有薛静鸢一个人。
这也是两个人一开始就谈好的条件。
江宜需要薛静鸢前期数据和研究的帮助,作为等价交换,所有斩获的荣誉都归薛静鸢独享。
两个病人都没有传统意义上的诱发病史,又成功通过手术进行了控制。
捕捉到消息的媒体开始迅速报道,薛静鸢本来在心内就已经很有威望,对于这个项目又苦苦专研了十年之久,一朝成功,这下彻底将她推到了大众面前。
一时之间,薛静鸢身侧挤满了庆贺的人,就连许久不联系的高中同学都发来了祝贺。
许多人都说,薛静鸢这次的研发,能让她奖项拿到手软,甚至能被返聘回江城医院,稳坐江城医院的院长。
但薛静鸢本人却对这些祝贺的声音并不感兴趣。
明明是她坚持了长达十年的执念,在落成的这一天,她却并没有多么开心。
宋卿手术结束后半个月,江宜张罗着在郊区举办了一场仅有内部人参加的庆功宴。
那套奖励给佩妮的烘焙工具终于派上了用场,在宋卿的指导下,佩妮进行了开锅仪式。
项目的成功带着薛静鸢名声大噪,宋卿的二次术后恢复得非常好,整个人的状态和没生病的人看不出区别。
这也就意味着薛静鸢和江宜的合作要结束了。
“你怎么来了?”
察觉到有人朝着自己走过来,薛静鸢抬起眼举了举手里的酒杯,隔空和江宜碰了碰。
江宜单手提着罐儿啤酒,还没拉开拉锁,她将酒瓶单手握着,食指微曲,啤酒环儿刺啦一声响了。
白色的泡沫涌了出来,浸湿了江宜的指尖。
“庆功宴的主角都不在,祝贺声都不知道该讲给谁好。”江宜抿了一口,靠着薛静鸢坐了下来。
庆功宴的地点在郊区的一家民宿,江宜提前将整个店都盘下来了,偌大的民宿内只有她们几个人。
在所有人都忙着弄吃的时,薛静鸢却悄悄离群了,她顺着扶梯爬到了民宿的屋顶。
一仰头,整片天空尽收眼底。
独酌变成了干杯,二人坐在屋顶,民宿下面的佩妮还忙着求宋卿教她烧烤,时不时传来阵阵欢笑声。
江宜看着身侧一脸淡然的人,打趣道:“这是你的庆功宴,你都不去?”
“明明你才是大功臣好不好?”薛静鸢仰头喝了口酒,唇被酒精润湿,喉咙小幅度吞咽了下:“成果是大家一起做出来的,我只是挂了个名而已。”
四周很静,落下去的阳挂在天际线,天空迅速被烧成橙红色,偶尔刮过阵阵清风拂过树影婆娑。
“以前都是你好奇我。”江宜看着薛静鸢的侧颜,托起腮道:“现在换我好奇你了。”
薛静鸢没有回头看她,只是自顾自地喝着酒,听了这话,唇边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酒香在空气中微微蔓延,四周很安静,江宜凝神看着薛静鸢。
她总觉得此刻的薛静鸢有种说出来的悲伤感。
明明获得成就是每个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此刻的薛静鸢却像下一秒就要破碎一般。
眉宇间始终凝着散不去的愁。
“你能查的都查到了,还有什么可好奇的?”薛静鸢将手里的酒一口气喝光,转头又开了另一瓶。
江宜这才发现,薛静鸢手边已经堆了好几个空瓶了。
“你别喝了。”江宜皱着眉,出言阻止道:“我可不想在原地开始救援。”
薛静鸢被她逗笑,开啤酒的手却没停:“我有分寸的,这么多年都是这样喝过来的。”
她的声音很平静,明明是酗酒却被说得像喝碳酸饮料一样自然。
江宜看着薛静鸢此刻的状态,有些意外。
认识薛静鸢这么久,这还是江宜第一次看见薛静鸢这个样子。
褪去往日的温柔和亲切,周身只剩下淡淡的愁。
像是整个人被笼罩在巨大的悲伤里,拒绝着外界的同时,也拒绝着内心想倾诉的自己。
这种状态,江宜太熟悉了。
失去宋卿后的每一天,江宜都是这样过来的。
“你这么执着这个病,是因为你的爱人吗?”素来不爱问闲话的江宜生平第一次主动问别人的隐私,她直觉薛静鸢的状态不比当年的自己好。
薛静鸢被问得一愣,端着酒的手一顿,随即自嘲地笑起来:“这么明显吗?”
“我看过你的体检报告。”江宜抿了抿唇,淡声道:“你的身体很健康,但情绪方面似乎不太好。”
在当初调查薛静鸢时,江宜通过莫淮水的手也拿到了薛静鸢的体检报告,薛静鸢的身体很健康,并没有她固执研究的那个病,她的家人也已经相继离世了。
不为自己也不为亲人。
那么只可能是爱人,从认识后的相处状态来看,薛静鸢的爱人很有可能已经离世了。
江宜在心里猜测着,又想起自己和宋卿去照片墙上留照片时看见的那张旧照。
樱花树下并肩而立的两个少女,是腼腆又有些青涩的薛静鸢和她的爱人。
“是为了我的爱人方晴好。”薛静鸢一口气喝掉了大半瓶啤酒,长久压抑着的情绪彻底决堤,她的声音染上哭腔:“也是为了赎罪。”
二十岁时,薛静鸢和江宜一样是人人羡艳的天才医生,一路跳级保送上来,被许多导师争抢着要。
那个时候的薛静鸢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少女意气风发自以为前途无限,尽管有爱人在身侧,也仍旧全身心地投入进了研究。
除了吃饭睡觉,薛静鸢的时间全都给了研究院,她立志要成为全世界最年轻的诺贝尔奖的女性获得者。
目标是为决策层多一位女性席位而奋斗。
方晴好比薛静鸢要年长六岁,是薛静鸢已经毕业了的学姐,读完研回来留在江城大学当老师。
两个人不同院,本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却因为薛静鸢跑错教室而相识。
第一次见面时,方晴好点人回答问题,视线落在了坐在最后一排准备跑路的人身上。
“那位鬼鬼祟祟,想要在我眼皮底下逃跑的女孩,”站在讲台上的方晴好年轻漂亮,笑颜温柔:“你是想出去看樱花吗?”
每逢三四月樱花季,就是江城大学最漂亮的时候。
校园里盛开的春樱,被风一卷,漫天飘落着樱花雨。
一到这个时期总有几个逃课出去赏花的,但一般都是为了赶赴约会。
被抓包了的薛静鸢有些尴尬,她站在原地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解释。
“你回答完老师的问题,或许我可以同意你出去看樱花。”方晴好笑着打趣:“我还可以告诉你,哪里的樱花最漂亮。”
最后,薛静鸢并没有回答上来问题。
不过被方晴好下课后还是告诉了薛静鸢哪里的樱花最好看。
那天方晴好的课程结束后正好遇上傍晚,她站在阳台和薛静鸢指看樱花的方向。
火红的霞光下,薛静鸢只看得见方晴好那胜过无数樱花的笑颜。
校园的广播里放着王心凌的黄昏晓,配合着漫天黄昏和樱花,薛静鸢第一次明白了心动的感觉。
这场相识起源于樱花,两个人也在一年后的樱花季偷偷相爱。
二人恋爱前期,刚入学的薛静鸢还能时刻保证陪伴在方晴好身侧,经常翘掉自己不重要的课跑去方晴好的课堂上偷看她。
当薛静鸢在樱花树下郑重表白时,方晴好向她毫不保留地讲述了自己糟糕的原生家庭——
母亲家暴父亲嗜赌,家里人都更偏疼骄纵的姐姐,而从小一起长大的双生姐姐在成年礼的晚上偷偷和朋友们出去玩,因为饮酒过量从楼梯上跌下去,被发现时已经气绝。
成年礼当晚方晴好还因为礼服的原因和姐姐闹了脾气,赌气的人没有参加成年礼,却不想那一场不欢而散的吵架竟是姐妹俩最后一面。
自从姐姐去世后,方晴好就将原因归结到自己身上,极度内疚自责下方晴好患上了双相情感障碍。
在听完这些事情后,薛静鸢仍旧坚定着自己的爱意。
她和方晴好许下今生今世薛静鸢只以方晴好为重的承诺。
可诺言只在许下的瞬间有效。
进入大二期,薛静鸢就开始忙起来了,真正在研究和爱人间,薛静鸢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研究。
越来越晚回的讯息,从一天到一周到一个月都难以见到的面,方晴好陷入了极度的自我消耗。
原以为是一场救赎的恋爱,却带来了更加残忍的伤害。
最终年仅二十八岁的方晴好心梗死在了讲台上,还没有等到救护车来就已经停止了心跳。
当薛静鸢接到消息时,已经是二十四小时后了。
她通宵赶完了竞赛要交的实验,和方晴好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三天前。
最后几条消息方晴好还在关心薛静鸢的身体,叮嘱她不要太累了。
可是忙昏头了的薛静鸢根本没有收到这些关心,从99+的信息滑下去,方晴好的关心被研究室的群聊压在最下面。
赶到医院后,薛静鸢只看见了毫无生气躺在床上的方晴好,她闭着眼睛,除了惨白的脸色和冰冷僵硬的手外,其余的和平时睡着没区别。
因为没有家属来领尸,被拉到医院的方晴好在太平间里搁置了四十八小时。
在看见尸体的那一刻,薛静鸢强撑的情绪彻底崩溃,她抱着早已经冰冷的方晴好一遍一遍求医生,逢人就说自己是医生,自己可以救她。
将人从太平间接出来,薛静鸢不吃不喝地守着方晴好床边,不许人靠近也不许碰。
就这样撑到身体的极限后陷入了昏迷,在昏迷前薛静鸢还紧紧握着方晴好的手。
“功成名就这件事对我来说,不是奖励。”
被情绪反扑的人艰难地抽离,像是累极了般将头慢慢靠在了江宜的肩膀上。
感受着靠过来的重量和酒气,江宜听着肩膀上的人的声音,有些不理解,低声问:“什么?”
薛静鸢醉了,闭着眼,声音有些哭腔。
“成功。”薛静鸢深吸了口气,脸颊在江宜的肩头轻轻蹭着,试图将自己的泪眼藏起来。
“我大学时候有个爱人。”
“她很好,温柔体贴,非常非常懂事。”
“懂事到,怕耽误我工作,连自己得病了都不肯告诉我。”
薛静鸢的声音小了下去,空中只有音乐声,刚刚土嗨的DJ不知道被谁给切换成了抒情歌。
空气中只有王心凌在唱着:风吹呀吹吹呀吹吹在黄昏的空中,
我飘呀飘飘呀飘飘不进你的心中,
问一问风怎么说也不能解释所有的痛,
倒不如问一问我要怎么去过,
风吹呀吹吹呀吹吹在微凉的梦中,
我追呀追追呀追却停在原地不动。①
这个歌声配合着黄昏显得格外凄美,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只要在薛静鸢身边听见这首歌,江宜总是觉得这首歌是悲哀的。
此刻的薛静鸢像是再也撑不住了,伏在江宜的肩头哭了起来。
年近四十岁的女人第一次流露出来她的悲伤和脆弱,哭得像被抛弃的小孩一般。
“江宜,你不知道,你还太年轻。”
她的声音弱下去,后面的话被哭声淹没。
薛静鸢,你不知道,你还太年轻。
你不知道拼尽一切后得到了所谓荣耀下的惩罚是——
功成名就,永失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