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年小卡。
卡尔最近又幸福又烦恼。
幸福的原因是他在3月1日正式签署了一份一线队的合同,其实这不是夏冬两季窗口,但赫内斯对他实在满意,所以提前把他锁定了。
“其实你的主管和教练一直会提到你,尽管他们年年都会重点吹一个小孩,我没太注意。”签字时赫内斯和他开玩笑说:“但你心里还是记挂一下他们,知道吗?”
卡尔认真点点头。
赫内斯对他好像很乖这件事很满意,他其实很喜欢略微有点性格的球员——就好像人看小猫一样,泼辣的总更可爱——但也不能太有性格,毕竟稍微有点脾气,他就要开始不爽,感觉老子是主席你是主席,我是花钱签了大爷回来吗?
像施魏因施泰格那样性格又活泼搞怪、心眼又单纯端正的是他最喜欢的。
现在他还喜欢上了卡尔,因为卡尔的乖里有一种清澈劲,看起来很聪明,实际上在为人处世上又还天真,这种小孩子最讨黑心老头的喜欢了,会让赫内斯感觉自己回到了还不是毒夫的日子。
虽然刚认识的时候卡尔有点小大人样,好像拉姆似的,不可爱,但仔细聊两下就会发现还是小孩子,不可爱的只有拉姆,卡尔是可爱的。
他想到把他弄到队里去和施魏因施泰格凑一对玩,朝气蓬勃的,都是根正苗红的小年轻,心情并不比把一对自己喜欢的不同花色的兔子抱到一起去养更复杂。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持相同态度,鲁梅尼格就觉得卡尔应该效仿拉姆,也找个德甲中上游的球队租借出去先练练再说,斯图加特、勒沃库森、沙尔克04或者多特蒙德都行,云达不莱梅和狼堡也能考虑,只要不去汉堡,别的都无所谓的。
考虑到中后卫和场上所有位置都不一样,中场吃天赋,前锋吃身体,后卫吃的是结实的体魄和经验,从不讲求拔苗助长,只有边后卫稍微好些。人们常常看到十七八岁的中前场球员已惊艳四方,但同龄的后卫不被前锋们戏弄成破防背景板就不错了。
在足球这样一项也得吃青春饭的运动里,中后卫们倒是整体吃饭时间要往后推迟一点,二十二岁左右才开始稳定,二十八岁左右到达巅峰,三十三到三十五左右退役,是无数中后卫的人生凝练出的模板。
好多中卫十八岁站如喽啰被前锋弄哭,二十八粉碎无数前锋的巨星梦,一代代就是这么轮回下去的,各有各的时区。这是个自带爹味气质的位置,不上点岁数,就像医院里动刀的医生长得太快活一样,都让人会害怕靠不靠谱。
到今年年底才能成年的卡尔实在是太小了,鲁梅尼格直接把他当刚满17岁算的,一口咬定把他留在拜仁才是双输。赫内斯尽管喜欢他,而且感觉他这种难得灵活聪明的中卫也许可以丰富战术选择,有点犹豫于要不要把他送走,一直没松口,但内心深处还是认同租借更合适这一点的。
所有人都知道这八成是更正确的选择,卡尔自己也知道。
这也是卡尔最近烦恼的原因。
拿到了新合同,他的新薪水将从6月开始签发,比原先设想的还要好些,不是一个星期三千欧,而是整整五千欧。
合同时间也不是两年,而是三年。
青训主管揽着他的肩膀,告诉他这份合同甚至比拉姆和施魏因施泰格当时拿到的还要好,卡尔也很受感动。嘴上的话语是轻巧的,没什么比白纸黑字上的条款更能准确地反应高层对他的态度。
他们给他更多的工资,更长的时间,来让他有证明自己的机会。三年,这个长度让卡尔一直以来感受到的那种仿佛被扒着木板飘在水里的窒息感缓和了,这是一份由他自己创造的,真正可依靠的事业,那天离开基地前他都快忘了自己是怎么和穆勒还有克罗斯说话的了,只记得他们关于怎么庆祝都吵闹了半天无法达成统一,最后还是卡尔拍板等他请客吃饭。
坐车回家的地铁上,他难得早早就坐了下来,在昏暗晃动的车厢里一遍遍读自己带回家的这一份,感觉幸福到不可思议。
但非常奇怪的是,明明之前极度渴望能拿到一份合同来让妈妈停止哭泣,但真的拿到手时,卡尔却异常迟疑着不想和她分享,合同几次拿出来,然后又塞回了包里。
以至于出于同样的原因,他也没有先让莉拉知道,因为对方心里藏不住事,肯定扭头就告诉妈妈了。
反正到6月才开始正式作数,不如到那时再宣布好了。
在毕业季,同时获得一张文理高中的毕业证书和拜仁的职业合同……这正是妈妈设想中最完美的剧情,也让卡尔情不自禁地微笑,深感苦尽甘来的甜美,就算是经常被挑剔和高要求、于是也经常对成功无法感到满足和骄傲的他,也想象不出自己能做得更好了。
拿到合同后整个人的心态都不一样了,尽管目前经济上还是拮据的,但他不用在花钱时多加斟酌,而且不知道父亲从哪里得知了这个消息,极其快活地给他单开了一个账户,往上面一次性打了十万欧元给他,告诉他这是零花钱。
他约莫觉得签了这种合同卡尔应该美美出去花天酒地玩乐买新衣服请无数人吃饭什么的。
“你要车吗?什么样的?爸爸给你买。天哪,你快成年了,卡尔,你应该得到一辆车的,那是我那个时候最大的梦想,可我怎么也没能力去实现它。但你就不一样了,想要什么车告诉我就好了,不管多贵都可以,因为成年时的车是不一样的。”
卡尔能感觉到他的热情里有真的父爱,有三分钟热度下的激|情和慷慨,有对于未来希望借由他来继续铺展事业的爽快铺垫和投资。
直到在婚姻中把埃里卡的钱都敲干净之前,在家庭里,他一向是个很曲意逢迎的人。一般来说男的就算吃软饭也经常破防低不下头,但罗尔夫就不是这种情况,他坦荡到最后别人甚至不把他的行为当成是为钱毫无下限,而是真心觉得他是真的感激和爱护埃里卡。
在社会中,他则一直是个热情又慷慨,很会讨人喜欢的人。
他在银行里一开始其实备受排挤,是个有社会经验的人都会知道这男人不是什么傻白甜,可到了最后,他们还是很诚实地倒向了罗尔夫的一边,在财产被转移空的路上,没人提醒和帮助埃里卡。
卡尔对他的感受是真的很复杂,他又从小就被父亲教育为人处世的态度和道理,深知对方并不是个一无是处的人,如果他们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那么也许他们甚至可以相处得不错。可因为他们是父子,所以一切都糟透了。
和埃里卡其实也一样,虽然在家庭中精神状态很不稳定,但埃里卡在社会上其实羞怯、沉默又无私,从不和人争执,有什么不舒服也只是自己忍着。她当年赞助罗尔夫读书,也不全是看他英俊年轻被哄骗到,而是确实存了一点善心,因为罗尔夫在工作之余也在努力学习,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
埃里卡让别人把钱给了他,没指望有什么往来。罗尔夫则是太过感动,实习挣的第一笔薪水就全买了礼物,向她登门道谢。一个人从未受过这么慷慨不求回报的恩惠,另一个人从未体会过自己被真诚地需要、感激和尊重,这成为了故事的起点。每当说起往事,他们总是非常感动,告诉卡尔他是如何在爱中降生,只是后来就烟消云散了。
卡尔想到父母们的这种落差,就会感到极其古怪,仿佛他不是爱的结晶,而是某种烈性的毒素混合体。为什么他们最差劲的一面都落到了家庭中呢?婚姻的法律给予了人类太多算计和伤害彼此的特权,这让卡尔感到可怕。
他没有向罗尔夫索要汽车,不过确实收下了他的转账——莉拉从去年开始保守治疗的效果就一直不是很理想,医生推荐动手术,卡尔不确定妈妈能不能拿出手术款,好歹要一些钱备用。
租借让他发愁的地方就在于莉拉了,她还很小,需要人照顾,护工可以解决生活问题,但陪伴和爱该怎么办呢?
虽然卡尔近两年过得挺辛苦,但小时候他是坐着豪车爸妈天天接送上下学、陪玩、送训练的,他享受过丰盈的物质生活和父爱母爱,所以即使暂时落魄也不会穷酸,讨厌爹妈也不至于毁灭生活。但莉拉就不一样了,从她有记忆开始,家里的经济就一直在走下坡路,她甚至连一本绘本都很担心会不会特别贵。
如果自己去别的城市,把她留在这儿,那无异于一种情感遗弃。
可慕尼黑的医疗条件是最好的,而埃里卡再怎么精神状态差,都不曾在□□上虐待孩子,也一直供养着莉拉的医疗费用与护工费用,卡尔自己都还未成年,不可能把莉拉的抚养权夺走。
就算母亲同意他把她带走,他税后工资能不能抚养得起她是一回事,莉拉转医院,转学校也是巨大的问题——万一他租借两年就回来了,莉拉也得跟着挪动,环境不断剧烈变化,对于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肯定是很不利的。
如果能确认在新赛季直接升上一线队,而不是租借就好了,卡尔无力地想。比起为自己争取一份大合同,这件事他能努力的空间就更小了,毕竟他的能力和潜力已经被认可,所有人的态度都是等你好好长大,而卡尔显然不可能在一夜之间长大。
但不管怎么说,租借的困扰总没有合同无着落那么大,卡尔到底是安心了许多,把日常重心放到了好好比赛上。学校方面因为知道了他已确定职业路,而且踢完那场惊心动魄的德国杯后不看球的老师都知道他下面一直有个重量级杯赛要踢了,在课业上竭尽可能地免掉了他的平时要求,只提醒他注意参加quiz检测水平,跟上进度,保证自己能顺利毕业。
放下压力后学习反而没那么痛苦了,也不用再完成无意义的小组作业,自己读书还挺有成就感的,卡尔感觉从没和学业相处得这样愉快过,刚体会到学习的快乐就要毕业了,这大概有是人生的一种小幽默。八强赛中淘汰掉主队后,他们又再次创造了奇迹,在四强赛里击败对手,进入了半决赛。
作为二队,这已经是不断创造历史了,这也让卡尔这样的球员不断得到了称赞与曝光。卡尔很担心自己已签约的事会上报,但万幸,可能因为不在公布季,所以媒体并没有泄露出来,这让他大大地松了口气。
德国杯进入到半决赛这一步,已算是超额完成目标,下面就都是尽力而为、听天由命了,4月最重要的一场比赛其实是他们在德乙中和沙尔克04二队的对决。对于积分咬得很死的两队来说,这绝对是一场价值六分的比赛,将基本决定他们在赛季末谁上谁下,算是最后两个月冲刺阶段最重要的比赛了。
而积分接近,正说明实力也近,沙尔克04的二队实在是很难应付。而场下,对于卡尔本人来说,对面队里的朋友也难应付的要命。
“卡尔,你再不买手机我真要疯了,又不让人送,自己又不买,一辈子都靠固定电话和提前写信联系你啊?”
比赛前一天,他们就落地盖尔森基兴了。二队没什么名气,小孩子们胡闹程度也有限,纪律并不紧张,在酒店放好行礼后允许他们自由活动出去转转。春天已经来了,卡尔穿短袖披外套就觉得很舒服很舒服,结果在房间里接到电话一跑出去,看到诺伊尔已经只穿短上衣了。
他巨大的健壮的一个站在那儿,一被拥抱,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卡尔双脚竟然就离地了,仿佛变成什么mini玩偶。更玩偶的是,诺伊尔还能边拥抱边像甩玩偶一样把他甩两圈,弄得卡尔羞耻心大爆炸。
“你又长高了,曼努。”他欲哭无泪,竭力忽视周围路过的人的目光:“我能不能下来啊?”
诺伊尔贴了贴他的脸,得意地哈哈笑:“不能。”
嘴上是这么说,手上还是很老实地把卡尔刑满释放了。
诺伊尔比他大一岁,所以合同也是去年就拿的,沙尔克直接把他注册进一线队当三门了,这赛季也进过两次替补阵容,不过基本来说他是不去一线队的,还在二队当门将多磨炼。
他们俩从u15的国少队开始就一直是队友,然后升入u17,去年才刚一起踢完世锦赛和u17世界杯。尽管两项赛事分别止步四强和季军,但他们却创造了很神奇的记录,那就是两场赛事中德国队都是丢球最少的队伍。
他们俩还双双入选了赛事最佳阵容。
据说去年正好新上任的主帅克林斯曼都还看了一两眼呢,之所以说是一两眼,是他根本没谈比赛内容,只是拿“还不如u17的球员防守严密”作筏子,开除了和他顶嘴的老资格中卫。
丢球最少怎么还输呢,这就得问问前面半死不活的前场了(…)诺伊尔一度跪在地上喊还我大中锋(不是),但不管怎么说,他们表现得挺好的,搭档得很默契,成果很喜人。卡尔也是唯一一个会在场上惯着诺伊尔出击习惯的后卫了,大部分人会嫌弃他太大胆属实胡来,而卡尔却觉得他做得挺有道理的,总注意帮他补位,和他协调配合。
卡尔会说他可能以后会变成复合型人才,门卫。
诺伊尔说那我一个人顶你俩队友,你还不快点喜欢我。
卡尔惊讶:“我不喜欢你吗。”
诺伊尔也惊讶:“那你还不亲我?”
卡尔改口:“我不喜欢你。”
诺伊尔要来作势绑架他,卡尔赶紧逃跑。
他们在国青队里也总是室友。进u15的国少队时可能才十三四岁,但早熟的卡尔已经天然明白了这是一种夏令营关系,所以并没有投入很深的感情,虽然和诺伊尔相处得不错,但也就是和他交换了电话号码就各回各家了。
后来每天接对方电话他还感觉很奇怪,belike你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吗(…)再次见面的时候,诺伊尔就很不开心,一直和他控诉:
“只有我给你打电话,你不给我打。”
卡尔同他道歉,可是一回到日常生活里,他就把诺伊尔又忘记了;回到国少队里,又好喜欢他,和他很亲密。这么来回折腾了两次后,诺伊尔破防了,大半夜爬他床上来,按着他的肩膀质问他:
“卡尔,你睡了吗?我知道你没睡,因为我也睡不着,外面月亮太亮了。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你这是什么意思?”
睡得好香好香被晃醒的卡尔:……
救,救命,什么东西这么大一个趴在我被子上!
“你这是什么看鬼的眼神?”诺伊尔大生气。
被这么闹过一次,卡尔的态度改善了一点,但诺伊尔最终还是不得不和“只要我们是两个城市两个俱乐部的两个人,就不会是彼此最熟的朋友”这个现实和解了。能面对这样的关系后,难得的见面反而又有种特殊的宝贵和开心来了,他们可以把平时不能和身边人讲的话分享给彼此,就像现在这样。
明天要比赛了,但现在他们只是坐在暖融融的汉堡店里,看外面下班的人潮匆匆流过。卡尔说吃这个教练会打死我,诺伊尔说那你吃沙拉,反正我要增重增肌,然后卡尔忍不住笑着伸手要抢他的汉堡,诺伊尔一把拆开塞他嘴里。
“给你,我本来也不吃鳕鱼堡。”门将抱怨:“一点自觉都没有,本来就是买给你的。”
尽管说是聊天,卡尔其实还是很小心翼翼,从来都绕开辛苦的事,他不喜欢和人吐苦水,讲的都是类似冬天下雪的站台,春天书店外面放的花这类事,让坐在他对面的诺伊尔忍不住笑,说你是什么文艺男青年吗,然后拿纸巾粗暴刮走他鼻尖上的沙拉酱。
卡尔感觉这些生活细节确实有点无聊,于是开始讲述他最丰富精彩的部分——穆勒和克罗斯,谁知道诺伊尔听风信子很耐心,听这些却沉着脸嫌无聊,沙德想着对方确实是大哥哥类型的,才不爱听小男孩的幼稚事,就闭嘴了。
“怎么不吃?”他问诺伊尔。
虽然总共也就才来第二次,但上次在这儿吃得太好吃了,他就缠着诺伊尔还吃这个。
“我平时也没管过嘴,你就不一样。”诺伊尔撑着下巴看他:“吃汉堡怎么也这么香,你真天天嚼菜叶子啊。”
卡尔最近肯定没挨饿啦,但他在吃饭上确实没时间也没金钱琢磨,水煮菜配蛋白质配碳水再倒一点随便什么油,每天只管营养均衡,不管口味,汉堡当然是他平时不会吃的东西,感觉香也没办法嘛。
他感觉自己一点都不像一个慕尼黑来的cityboy,反而成淳朴乡村男孩进城了似的,顿时苦笑不得:“可能吧……”
“你手里的更香吗?你给我尝一口。”
卡尔切了一块举给他,诺伊尔也不客气,张嘴就卷走了,卡尔问他怎么样,诺伊尔说挺好的,虽然我不爱吃,但是挺好的。
“拿到合同了?你现在的门将怎么样?”他低头一边搅拌土豆泥一边问他:“会和你一起升到一线队去吗?”
“不会。”卡尔含含糊糊地摇头:“今年可能只有一两个机会,夏天要留位置引援。”
“你们拜仁真是讨厌的大俱乐部……你现在的门将,他不如我好吗?”
“没有谁比你更好,曼努。”卡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懂他在问什么——u17就是把同龄各个位置上的球员全无情淘汰筛选了一遍,诺伊尔能稳坐国青队的位置,就是因为他比所有同龄人都优秀得多。
“你马上可是要去和卡恩做队友了。”
“确实……”卡尔的表情柔和了下来,在窗边托着脸,被憧憬塞满的眼睛闪闪发光:“我小时候就看他守门的,现在竟然可以做队友了。”
“谁小时候不看,他都是个好大岁数的老头子了。”诺伊尔哼了一声,在桌子下踢了一把他的脚,倾身握住他的手腕、拿起他的手去挖土豆泥、放他嘴里、把他的脸颊塞得鼓起一边来,不许他露出这种小迷弟神情:“没品味。”
老天,他们这个岁数的德国人,门将里不喜欢卡恩喜欢谁嘛!卡尔感觉好冤,但仔细一尝土豆泥也好好吃,就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又开始专心地挖土豆泥。
第二天的比赛果然如预想中一样僵持,双方同样的防守强势,同样的进攻便秘,看得素来以激|情为特色的沙矿球迷都没精神加油了,而胜利最终也没倒向任何一方,两队0:0握手言和。
说好的6分之战,变成互相拿走一分、宛如一切无事发生了,比赛结束的哨声吹响后卡尔站在球门前不甘心地抹掉额头上的汗珠,感到心间无奈——后卫能捍卫队伍的安全和胜利,固然是一种莫大的成就感,但前锋不进球,那就永远赢不了,这又会让人感觉很困顿。
也不奇怪诺伊尔一个门将气得跪在地上求一个好中锋了,没有好前锋,好的中场也行,像巴拉克那样进攻能力超强的,该多好呢?但巴拉克要是遍地都是,那他都不值钱了,哪里还能当他拽天拽地的大明星。
卡尔这边还叹气遗憾呢,没过多久已被诺伊尔一把捞住,这洗面奶扑面而来,他再次挣扎起了并深深痛恨自己什么时候长到一米九。
“真讨厌和你当对手,你让我们前锋进一个能怎么样呢,都把他防得在那儿哭了你看没……你们门将是享福了,我可是受苦了一整场,好不公平。”
卡尔一阵好笑,把他推开:“你要捂死我了。”
诺伊尔确实难得没扯皮,而是心事重重和他说起了约莫是昨天憋到今天的真心话:
“我在想,你是对拜仁情比金坚了,但也得考虑考虑别的事,你一个小后卫,怎么去抢位置呢?先租两年比较好吧,学学你们队里那个叫拉姆还不拉条的那个。”
“如果租的话,干嘛不来我这儿呢?”
“明年我可能就是二门了,一起待在主队训练,虽然这里看起来可能有点破烂,和你的‘南部星星’没得比,巴伐利亚人就是喜欢觉得我们都是黑脸挖矿穷鬼——但等你真的来了,你就会知道了,卡尔,这里最棒了。在沙尔克04踢球,你一辈子都不会后悔的。”
他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但也很认真很认真,垂下头来特别轻地说:“你就住我家里,我爸妈也能照顾你,我们一起好好踢球。”
卡尔心里一阵熨烫和温柔,却也一阵烦忧,他没法站在这儿三言两语地和诺伊尔讲清妹妹莉拉的事,尽管此时他很想真诚地告诉对方他尽量不想租借、哪怕租也要尽量离南部近点的原因。余光里他瞥见漂亮的同龄中卫赫韦德斯在朝他们走过来,他知道对方应该是诺伊尔在俱乐部里最好的朋友,不由得像看见了救世主似的招了招手。
“好了,曼努,你又不需要我。你看,你有你的后卫了。”
卡尔自认为很轻松地化解掉了这个问题,笑着吻了吻他漂亮的左侧下颌:“我走了,曼努,我们队里要早点集|合呢……u19见。”
去年夏天踢完,他们俩就立刻被u19锁定征召了,今夏继续去踢国青队的比赛。
然而令卡尔没有想到的是,他夏天是去不了了。关于租借的事也被搁置在了一边,因为相当震惊的事发生了。
5月,尘埃落定的赛季末,带着德国杯季军、德乙第8名的成绩,卡尔为自己的青训生涯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他和队友们最后一次整齐地穿着球衣或站或坐,紧密地挨在一起,闪光灯咔嚓咔嚓略过,青春就此定格,他正式从青训中毕业了。
几天后他参加了巴伐利亚州的abitur考试,在和埃里卡商讨、哀求、争吵、再争吵了了一个星期后,对方终于同意送莉拉立刻进行手术,钱从罗尔夫之前给卡尔的金库里出,得知了他从6月开始就能多拿很多工资的埃里卡喜极而泣,趴在他怀里按着他的胳膊,快乐地责怪他怎么不早说这些事。
明明确实感受到了一丝“总算完成任务”的解放,但更多体会到的却是仿佛被蜘蛛的八只脚按住胳膊似的又轻又麻,这可怕的感觉让卡尔近乎魂魄飞出,洗澡时一边洗一边打颤,恨不得搓掉一块皮肤。虽然不懂为什么母亲的触碰总是让他感到浑身恶心,但他觉得下次还是躲开为妙。*
这大概是他过过最清闲的5月,时间基本就在照顾莉拉中过去了,直到abitur的成绩出来,他带着1.5分的好成绩,最后一次穿着自己造型漂亮、做工精巧的制服和同学们站在一起,又是白日中的闪光灯,这是专为离别设计的快门。
父亲出席了他的毕业典礼,混得如鱼得水,卡尔想好歹他在这儿比旁边那个喝多了酒现在非要扒了裤子往台上跳的爹要好点,自己不用像那个爹的小孩一样在这儿嚎啕大哭,就这样吧。原先坐在台下时他还在心事重重地想着不知租借会往何方去——现在有四五个德甲俱乐部提出愿意租他,可全在北部。
别的联赛原本是不考虑的,但向他伸出手的是曼联的弗格森爵士,这就有点让人迟疑了。现在论足坛的红色巨人,曼联都快把拜仁给顶掉了,赫内斯又是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又很担心卡尔跑去曼联待两年,直接心待野了不回来了。
施魏因施泰格在更衣室里笨比嚷嚷:“天哪,好好的机会,他应该去啊!”,结果被嫉妒的主席怒敲脑袋瓜子。
英国,天哪,莉拉甚至还在手术康复期……
可他不能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开玩笑。
如果没有更好的选择,他找不到任何一个像他这样的年轻人拒绝曼联的理由。
就在这份千难万难之中,回到家里,他的西装还没脱掉时,就收到了一通来自柏林的电话。
国家队主帅克林斯曼把脚翘在桌子上,手啪嗒啪嗒地敲着桌子,举着名单说:
“卡尔·海尔曼对吧?其实我觉得你还是太小了点,但同龄人里,确实是你踢得最好,去年你u17的比赛,我看过,今年德国杯的比赛,我也看过。而且咱们的上一个中卫,勒沃库森那个,叫什么来着,对了,沃恩斯,沃恩斯实在是脾气很坏,我用不了那样的球员,所以他永远不能回来了。”
“但我在一年里已经换了四五个年轻人,都不是特别满意,最近菲利普每天都在打电话给我,劝我应该把你征召进来,我都被他说烦了,骂了他一通,但画到最后,也确实只有你能考虑。说到底,你的踢法和他应该会很配。能和他配得上,也算是你的特长和好运气。”
卡尔听得瞳孔都晃了:
“丑话说在前头,我不是那种会和你打官腔、好脾气哄小孩的主教练,如果来了之后你踢得很差劲,我会让你滚得远远的,连替补席都上不了,你明白吗小子?你弄清楚了这是多么严肃的事,多么崇高的征召吗?好,联合会杯十五号开始,这是我们针对明年世界杯的排练、预演,而你在名单上了!喘气去吧,我年轻时候怎么遇不到这样的好事,遇不到像我一样英明的主教练!”
“等会儿会有工作人员通知你报道的时间和地点。现在,不管你是去鬼叫还是大哭,都赶紧走开挂掉电话吧,我还有下一个人要通知。收拾收拾你自己,柏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