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宾候机厅总是这么清冷,仿佛光线都跟着变黯淡了。这是单面玻璃的设计,他们能看到周围遥远穿行的人流,但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寂静只在两个人中间蔓延。

    巴拉克说要聊聊,站在这儿却又不开口。他给卡尔的开场白给刺到了,又本能生气,又不舍得走开,毕竟除了卡尔,也没人敢这样和他说话。

    而他如果不是担心他,也并不会出现在这里。

    就像卡尔说的那样,自从去年欧洲杯结束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了。但这种不见是单向的,巴拉克消失,卡尔就会真的忘了他;反过来呢?他却在报纸,手机,电视,电脑,开车路过的大楼广告画上天天看他。

    分手后的许多年来,都是如此。

    现在同处一室,也还是他盯着对方看,看卡尔如何解开外套闲适地给自己倒咖啡,看他黑色的发尾落在领子上,随着动作,肩膀延展出漂亮又可靠的线条。

    谁都会把卡尔当成一个很成熟很成熟的成年人了,只有他还是一看就觉得这是生闷气的小孩子。

    巴拉克清了下嗓子,扔掉外套,把袖口挽起来,一站到他旁边就投下了一大片阴影:“坐着去。”

    “谁要你帮我。”卡尔偏不,垂着睫毛,看也不看他:“傻瓜机器,谁不会。”

    机器虽然确实是傻瓜机器,但卡尔感觉机场里jura的全自动咖啡机动不动就不能顺畅运转,就像现在这样,按下按钮后机器又卡住了,咖啡豆在透明盖子中和他大眼瞪没眼,一点开始研磨的意思都没有。他试图手动调整,结果不知道是在巴拉克的注视中浑身不自在,还是因为这台机器确实出大问题了,一不小心力气用过头了——

    砰!!!

    他掰掉了不知哪一块可拆卸但不能在运转中拆卸的零部件,大概是内部压力失衡,咖啡机的盖子往上弹飞,咣当一声撞到了旁边的墙上缓缓落下,而内部还残存的一些咖啡液则是哗啦啦喷射而出。

    泼洒出的咖啡就像乱糟糟的心情被展露无疑,明晃晃地铺陈在灯光下,甚至还在继续不受控地乱流淌,卡尔瞬间感到了仿佛被暴露一样的难堪和紧绷。他本能地往前试图捡回盖子堵回去,但巴拉克已第一时间把卡尔往后面一推,眼疾手快地一手抓住了出咖啡的管子,另一手一把抓回盖子堵了回去,成功止住了喷射。

    再按停电源,机器总算是彻底安静了。

    他继续按了一会儿盖子,确保它确实被安放回来,这才大为恼火地蹙着眉头侧过身:

    “你多大人了在这儿乱掰咖啡机?烫到没?”

    卡尔视线下垂看着他的手,咖啡液还在从他手心手背上滑落呢,皮肤已交错地红了一大片,真是说不出的难受,抿着嘴坐回沙发椅里,往外面望着,不愿意说话。巴拉克也是才低头察觉到了痛楚,自知失态,沉默着去洗手。

    “又不怎么疼。”他回来后坐在了和卡尔隔着一个沙发的另一边,低声说道:“学这副表情做什么。”

    “自作多情,谁管你疼不疼,我自己手疼,不舒服。”卡尔继续望着外面:“谁还没被烫过了。”

    ……就算他们已经分手很多年了,可是卡尔被火烧了,连门卫都发短信问他,就巴拉克什么都不说。

    他是真的感觉对方很过分,不要说他们还勉强能算尴尬的朋友,哪怕是作为敌人,都可以出言嘲讽两句呢,但他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如果真的当什么都没看见也就算了,卡尔迟早会习惯人生中有一个名字被永远划除,可对方又总是要像现在这样,忽然出现,用这样的眼神望着他。

    卡尔不想和他对视,不想看清楚他的眼睛,不想知道今天在光线下,那双虹膜是灰蓝还是灰绿,是喜悦还是悲伤,是爱还是爱。

    “那你手给我看看。”巴拉克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但在卡尔看来,这不是可缓和的事,这是雷区本身。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米夏。”卡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冷却下来:“这就是你今天想聊的吗?一个星期前的事?”

    “……我当晚就回慕尼黑了,卡尔。我想看看你,但是不可能上门。”巴拉克轻声说:“短信写不好,电话拨不出,不管我怎么做,你看了都烦心。”

    确实。

    卡尔忍不住了,恨不得把眼神变成小刀子向他戳戳戳捅过去:“那你在这儿干嘛?”

    “你们和霍芬海姆的比赛——别这么看着我,卡尔,就算你要骗我,骗所有人,可你自己知道你想做什么,停下来,停下那些危险的念头,不要伤害你自己。”

    不好的预感成真,对方还真是来谈这个事的,分手这么多年还是会被看穿坏念头,却不被看到坏念头背后的痛苦和无助,这正是像喷涌的咖啡一样,是卡尔最痛恨、最委屈和最想要回避的事,他不要自己的狼狈和软弱被摊开。

    巴拉克早就不是他的恋人,不会承接这一切了。他还会坐在窗边抱着卡尔,亲吻和安抚他一整夜,告诉卡尔不高兴就咬他、不要为难自己吗?他不会了。他还会纵容地任由卡尔马奇在他的/身/上/按/住他的脖颈,米且/口耑着继续用功,抱紧卡尔问他舒/不/舒//服吗?也不会了。

    从他选择了拉姆,而不是巴拉克的那一刻起,这段感情其实就已塌陷。再重来一万次,卡尔也会做出同样的判断,不光是为了维护拜仁帮错综复杂的权力,也是因为理性而言,拉姆是当时更好的队长选择。但同样重来一万次,他也还是会心碎。

    卡尔坦露攻击性,用牙齿啃啃别人的肌肉转移掉自我伤害,只有当他们是爱人时,才有意义,才是沉默宽容他的结实长辈和在爱里学会生气和撒泼的小卡尔的故事。一旦抽离开来,巴拉克却依然能看到他的问题,而且在不会帮助他的情况下要求他“自爱”、要求他“改好”,这种伤痛感真是无与伦比。

    我们不再是恋人,但你还觉得自己应该去“矫正”我吗?

    我永远是你人生里巨大的错误,是吗?

    和我在一起,付出了那么多,最后却一败涂地,永远是你最后悔的决定吧。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比我自己还懂我吗,赫内斯说的是对的,米夏,你的傲慢劲真是永远用不完。”

    “我好得很,我本来很好的,我去体检了,我今天还吃了一袋糖,我没有随便毁灭自己,我已经很努力了……很努力。”卡尔的眼圈红了,蓝眼睛在灯下像交叠的玻璃纸一样:“我今天遇到的唯一不好的事,就是坐在这儿和你说话。”

    巴拉克看着他,无法告诉他,其实在铺天盖地都是卡尔被火烧着的消息时,当时真正主导他情绪的是自责。那种不讲道理的自责时隔很多年还是萦绕着他,仿佛卡尔的所有痛苦和泪水都是他肩膀上背负的责任,在那种自责中,他沉默又硬邦邦地躺在无法去履行保护义务的地带,一动也动不了,像一块被掰断的钢铁,一个试图执行命令,却被敲碎所有骨骼、于是只能躺在那儿来回重复指令的机器人。

    他无用的,让卡尔厌恶的爱。

    “你讨厌我也没关系,我现在要走开了。只是,照顾好你自己……”他努力克制鼻头泛酸的感觉,依然沉着脸低声说。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卡尔提前去等着登机了,宁愿绕出去躲入人群,在登机口附近站一会儿,甚至不想靠近贵宾通道——一个人都没有,他肯定要被重点招待,还不知得多说多少话。时间到了,他才拎着外套没精打采地过去。

    空乘微笑着核对登机牌,卡尔听到背后传来熟悉的急切的脚步声,头顶都麻了,一回头正要质问对方是不是疯了不是说了不上飞机的吗,就被塞了一杯咖啡。

    “你喜欢的豆子,我行李箱里正好有,刚去磨的。”

    见卡尔不接,他有点笨拙和无措地拧了拧眉头,像生气似的表情,执拗地握住他的手腕,放进他手里:

    “刚刚不是想喝的吗?”

    他的手背真的烫红了很大一片,还有点肿了。

    “先生,您还好吗?需要帮助吗?”

    空乘在后面彬彬有礼地问,但巴拉克只冷淡地冲他摇了摇头,最后看向卡尔,手指微抬本能地想拥抱他,又更本能地克制住,只靠近了一点点,头几乎要抵到他的额头,轻轻说:

    “我走了,karli,开心些。”

    卡尔开心不了的。

    卡尔也不想喝咖啡,但是卡尔又做不到把它扔进垃圾桶。

    卡尔最终还是喝了,太苦了,根本品尝不出香味。

    卡尔落地到达国家队的基地后,也没太有心思应酬,勉强吃了点晚饭就借口累了回到房间休息。他举起手机,麻木地回复一些不得不回的消息,群消息全是默认静音的,只有at他明确有事的他才回复,剩下的通通略过。

    聊天类的事,他等到明天精力好了再回复。但实际上经常会有忘了的情况,对面很容易感到尴尬,所以除了最亲近的一些根本不在乎他什么时候回复的朋友外,也没人那么不识趣地一直试图和他说话。

    他翻动到胡梅尔斯的聊天框,和他发了消息:“现在过来。”

    在胡梅尔斯刚回到拜仁时,正好是卡尔的伤病康复期,所有人都在说他回来就是为了取代卡尔,胡梅尔斯和他的关系就像二门特尔施特根和诺伊尔的关系一样,职业生涯中一直被同一个人压着是很痛苦的,而卡尔的伤病似乎带来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他青训时候被卖去多特本来就是因为当不了卡尔竞品,想回来属于是要一雪前耻了。”

    大家都这么说。

    但也和无数试图挑战卡尔的人一样,和他自己的结果一样,后来当然是也没成功,这么多人来来去去,只有卡尔永远是卡尔。不过一方改变不了,另一方可以改变,胡梅尔斯变得乖顺多了,在训练场上还开始替卡尔戴袖标,赫内斯都欣慰地夸他终于是长大了。

    实际上不是长大了,而是那段时间他们莫名其妙变p//友了。卡尔也不记得具体起点是什么了,可能只是单纯因为胡梅尔斯本来才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真竹马,但又脱离在他后来的生活外,不用担心在拜仁的正常生活与正常情感出现问题。比如和穆勒,卡尔就是死也不能混到一起去的,他宁可开车到汉堡去跳北海,也不能玷污他们的关系。

    但胡梅尔斯可以。

    而且对于卡尔而言胡梅尔斯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他在面对自己时依然是那种压抑又挑衅的姿态,不熟悉的是对方在外面转了一圈再回到拜仁,好像变得风|骚了很多,如果小时候是默不坑声地和他一起放学回家的话,回归后的胡梅尔斯就变成了会趴在他的肩膀上和他玩笑说卡尔你躲什么啊,你害怕和人离这么近吗?并附赠可以被理解成性感,也可以被理解成鬼迷日眼的凝视,这类型的风|骚。

    卡尔场上替他擦屁|股,替他出头,场下替他在媒体那打圆场、替他处理家里的事,惩罚他、奖励他,和他上|床又起来就走,这段关系原本挺好的,卡尔获得了一些生活的出口和心灵的平静。

    而胡梅尔斯像是终于迎来了迟到的成人礼,他不再有被人诟病的发言,表现也越来越稳定,就连穿衣打扮都飞速成熟和优越起来。

    而他们俩那种不熟的感觉简直腌到骨子里了,睡再多都改不回来,所以在外人面前也天衣无缝,根本无人知道。

    胡梅尔斯偶尔会语言挑衅,说一些似是而非的暧昧台词,然后得到卡尔一个淡淡的眼神。他也经常会说自己讨厌卡尔了,然后面对真的来挑拨离间的人,就眉毛一竖,轻蔑地小笑一声走开。

    这段关系真的挺不错的,唯一的问题在于,人不能爱上自己的p友、队长、竞争对象和合作伙伴,但偏偏爱上卡尔比呼吸还简单,胡梅尔斯觉得再不表白他就要死了,于是他就死了。

    表白完被拒绝后的第二个星期三,胡梅尔斯在房子外面等了一整晚,卡尔没办法把他放了进来,但告诉他自己不会再和他混在一起了。

    胡梅尔斯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最后问他我最起码依然可以给你穿外套吧?卡尔默许了他的动作。

    “我们在更衣室里还会说话,对吗?”

    卡尔说嗯。

    “但我们不会再在这儿见面了,对吗?”

    卡尔继续嗯。

    “你一点点都没爱过我,对吗?”

    卡尔沉默了。

    胡梅尔斯像是不需要他回答,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以后我还可以替你戴袖标吗?”

    卡尔说可以,现在想想,应当拒绝的,那样就不会为一段关系留下一个“可以”的积极答复,他们现在也就不会在这儿接吻了,他也不会过一会儿后不耐烦地推他问你是没断乃吗,然后被*得失云鬼落白鬼。

    胡梅尔斯非要十指/相//扣,把/他的两只手/都/提手旁安住,问他在想什么。

    卡尔黑发/披/散/开,额/上/三点水参着/汗///水,蓝眼睛/聚不/上/焦,像一只被钉在黑幕布上的白蝴蝶:

    “我在想……咖啡到底多烫?”

    火的温度肯定比沸水高多了,但爱的温度就比较难说。

    胡梅尔斯的功能性还是存在的,第二天正常上工训练,他反正心情还算好,昨天的一切好像一个梦一样,在脑海中被洗刷掉了。由于他们前九轮世预赛都已拿下胜利,已锁定小组第一出线进入世界杯,所以这一回合压力不大,主要是争一个预选赛全胜的好彩头,来满足国内民众的期待。

    毕竟他们依然是俄罗斯世界杯的夺冠大热门之一,虽说阵容正在更替的阵痛期,巴西世界杯的好多球员都已退出国家队了,16年欧洲杯夺冠的阵容里很关键的拉姆也退了,但穆勒-克罗斯-卡尔-胡梅尔斯-博阿滕-诺伊尔这一套框架还在,让人怎么也不能觉得德国队已经衰落。

    随着克洛泽退役,越发棘手的大中锋问题得不到解决,这赛季戈麦斯租借回德甲来了,在什么土超兜了一圈,好歹是回到了国家队,穆勒很高兴。

    他很高兴的话卡尔就也高兴。

    “我打电话给卡尔,他让我下定决心的。之前我问他能不能转会,他说觉得累了想出去就出去吧。我又问他能不能租,他说愿意换环境就换吧。”

    戈麦斯笑着说:

    “这次我和他说我不想回国,怪难受的,但他说回来吧,实在没下家、吃不上饭,还可以去他家住呢。”

    “最后一句我没说吧。”卡尔笑。

    大伙也跟着哈哈大笑。

    穆勒却是大为心碎:“什么,你们俩年年打电话商量,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戈麦斯温柔笑着没说话,卡尔把葡萄塞他嘴里:“你就知道喊人回来,别给马里奥上压力了。”

    “我哪有那么坏。”穆勒抗议,不过过两秒又笑开花:“可当然还是回来最好了,你看看你看看,马里奥你自己说,回来不好吗?”

    戈麦斯顺从地点点头:“好好好。”

    但在这种欢乐下其实相当有问题,卡尔不知道勒夫是有意还是无意,也有可能是因为知道最后一轮比赛不要紧,可以搞搞实验,所以这一次征召拜仁的球员好像又减少了。

    对方也一直在强调世界杯与欧洲杯的连胜是团队不断团结、打破了传统的拜仁人加其他人的内斗框架的成果,所以必须继续保持。对于这一点,卡尔是十分赞同的,问题在于打破框架和不征召拜仁的球员是两码子事。

    以前都是进入拜仁才能大大增加自己被征召的机会,所以很多人哪怕对拜仁本身没有那么深的感情,或者不太在意金钱,但出于对荣誉的追求,还是愿意到慕尼黑踢球。现在可好,拜仁出身直接成了勒夫拒绝征召、或特别挑剔的原因,这岂不是倒反天罡。

    他们已经德甲5连冠了,今年又在卫冕的路上,卡尔看不到任何拜仁球员名额被削减的原因。

    不过勒夫也有应对之策,要么是拜仁国际化程度高,队里德国球星不就这几个嘛,已经全招进来了啊;一会儿是拜仁球员在俱乐部里太辛苦,考虑到状态问题不予征召。

    这一次,更是牵扯进了和拜仁主帅的矛盾,上次和安切洛蒂因慈善赛的事争吵过后,勒夫就在这次宣读征召名单的新闻发布会中直接表态了,如果个别俱乐部主帅态度极其激烈,不愿意让自己的球员去为国争光,那他也要稍微考虑的,毕竟这是荣誉不是坏事,没有这样思想觉悟的球员,他很担心他们进入队内后能不能拿出百分百的状态。

    这一招矛盾转移差点没让安切洛蒂吐血,他本来日子就够难过了,要是再让队里德国本土帮觉得都是他害得他们踢不了国家队,那他还怎么活啊?

    毒夫,毒夫!!!

    他吃早饭时候要是报纸上有勒夫的脸,他就愤懑地拿没用的叉子戳一刀上去。

    万幸德拜最不缺的就是名宿,有的是人天天欺负安切洛蒂,也有的是人对勒夫毫不客气。

    马特乌斯特意写了专栏痛批勒夫的这种行为是:“把自己的私心隐藏在挑拨离间下,征召球员是国家队主帅的工作,无论俱乐部的态度如何,都不能代表球员本人的态度,勒夫不想要拜仁的球员可以直说,不要试图拉安切洛蒂当替罪羊。”

    这话说得好啊,安切洛蒂眼泪都快看下来了,恨不得收起来来回珍藏。

    其实他难得说的是公道话,但赫内斯根本不领情:“有些人哪怕再讨好拜仁一百遍,不到我和鲁梅尼格死了,都别想回拜仁工作。”

    虽然这话二十年前他就说过,但现在还继续说,依然是伤人的,气得马特乌斯第二天就调转冒头刺向了安切洛蒂,批评他在拜仁卑躬屈膝、唯唯诺诺、毫无作为,实在有愧名帅之名。

    今天又美美打开报纸打算看马特乌斯大战勒夫的安切洛蒂:……???

    他真是要气死了,真的,盘子里香肠都切蹦了三块。

    卡尔也不可能脱离这个旋涡,他一直努力在国家队里控制努力保持平衡,实现团结,从不拉帮结派,带头和别的俱乐部的队友好好交朋友,可问题是他也不能忘记他的威望本身很大一部分就来源于他是拜仁的队长,国家队半壁江山是拜仁的底子。

    现在勒夫要把这个底掀了,要让拜仁的球员踢不上国家的比赛,搞一点“看看是谁得不到邀请”的美式霸凌德国本土化,这他也不能坐视不理。

    但怎么搞,是极其棘手的,因为国家队并不像俱乐部一样,德足协不会在人员事务上过度插手主帅决定,特别当这个主帅的成绩极度辉煌时。球员们常采用的方法只有联合起来开演,把成绩演成一坨狗屎,把主帅演下课,可这是卡尔绝不会考虑的主意,他不允许内部斗争拿大家的职业生涯和团队的成绩开玩笑。

    这事难得很,就怕勒夫现在只是在铺垫,俄罗斯世界杯给整个大的。不过卡尔多少也能理解他这种削弱拜仁的行为背后有着自洽的动机,队里球员的冠军越来越多了,资历越来越老了,威望越来越高了,当然也越来越难管理了,别人不讲,卡尔放在他面前,他就不可能像十几年前一样训斥他、让他无条件服从命令。

    哪怕他做得到,卡尔做得到,舆论也不会答应,拜仁高层不会答应,牵涉进来的赞助商不会答应。赞助商不答应,德国足协也就不能答应。这团队管理起来处处掣肘,所以开除老的,引入新的,拉弱打强,再创造新的平衡,每到一个轮回就要来一次,这并不一定就是错误的方式。

    卡尔自己就是上一个轮回最大的受益者,年仅17岁的他就因为当时的国家队主帅克林斯曼要和“球队老恶势力”斗争到底,硬是把中流砥柱的中后卫给开除了,死活找不到合适的年轻球员放上,最后越找越小,找到了他这个小毛头头上,惹得当时国内舆论一片哗然,纷纷说十七岁小孩守国门?德国丸辣!

    结果一个联合会杯踢完,表现好得很,这些人就没声了,卡恩拉姆和施魏因施泰格合力替他站台,希望他留下,拜仁高层也发力,于是他真的就顺理成章地参加了第二年的世界杯,是当时上场球员中年纪最小的一个。

    现在芳龄29,都在国家队效力12年了,这个绝对元老级的时长,谁想到都惊叹。

    很多时候机遇就是这么来的。

    卡尔不介意国家队内换血,迟早有一天他也要下去,他不仅不想赖在这儿,甚至巴不得现在就把袖标一噜,像拉姆一样荣光退役呢(…)可问题是,换上来的新鲜血液,管用吗?大量新球员进来了,勒沃库森的双星哈弗茨和布兰特每日游离团队外,新入德拜的聚勒相当马虎,在俱乐部和国家队都没上场机会,格雷茨卡和基米希关系好,他们俩都属于还行,但想替代拉姆与施魏因施泰格的生态位,估计是不可能了。目前唯一一个待在国外的年轻球员萨内,自闭中的自闭,天天像小青蛙一样蹲在那儿一声不吭。

    最后是现在身价飞速上涨的维尔纳。在宜人性这方面,他竟已算是遥遥领先,但脑子好像不太好使。

    在今日的队内训练赛里,他甚至连角球指令都搞不定,卡尔比了正确的手势,他看完后踢了个相反角度,被教练骂了才恍然大悟说嗷嗷嗷我忘了不需要倒过来看的。

    真是发愁啊!

    而且年轻球员们纪律态度也不行,听说昨晚刚来第一天就有人偷溜出去泡吧,被流落在北爱尔兰的太阳报狗仔一抓一个准,今天勒夫发了大脾气,德足协也不知用了多少钱压下了这桩丑闻。

    皇马有比赛,克罗斯要错过一天训练,是全队最迟到来的。卡尔感觉都没个能说说透气话的人,很是孤独地躺在床上,复盘了自己之前的断脚踝计划,感觉这个还是不能强求,不然一方面可能太不自然,另一方面是万一坑害到了无辜的对手,可能会变成别人终身的噩梦,从舆论上来说,对对方也不公平。

    他就尽管拼好了,谁运气好,谁就随机踩中他,送他退役,大家两不相欠,都是命运的安排,很公平。

    要把每一场比赛都当成最后一场来踢,在场上多拼搏,多伐木,多对抗,多豁出去,只要自己不怕受伤,伤病总会慷慨找到头上来的!

    这么想着,卡尔拼搏进取的事业心就又上来了,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想到明天还得和勒夫这个老登还有一群小刺头相处,他就迫切地想找到更多办法,谁说退役只能用这一招呢?完全可以再增加一点主观能动性。

    丑闻这个从前卡尔也避之不及的东西忽然就漂浮了起来,像在和他招手sayhi。

    反正我晚上本来就睡不着,卡尔忽然顿悟了,这又是生活在给他指引明路。

    一杯酒,一个吧台。

    一盏灯,一个狗仔。

    一张照,一个头条。

    一个卡尔,又有了退役的希望!

    正好明天也没有比赛,让新闻酝酿一下,不要被他场上的好表现给掩盖了。

    不要原谅他,千万不要!

    谴责,一定要狠狠地谴责!

    怀疑,一定要狠狠地怀疑!

    批评,一定要狠狠地批评!

    开除,最好能狠狠地开除!

    他翻身下床。

    决定今天就开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