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第 41 章
“这周五再做一次检查, 陆先生的情况我基本了解了……”林叙之偏过头咳嗽了起来，稍缓后，他才继续说, “下次池还来就可以了, 谢谢你的配合。”
第二天，陆鸣晚上没有应酬, 临近下班时，他收到了池还的消息。
酷仔：你今晚忙吗？
LM：七点到家。
酷仔：有想吃的菜吗？
陆鸣顿了一下，突然明白了池还说的“一起吃晚饭”的意思。
池还的意思是, 他做晚饭，然后一起吃。
陆鸣手指有节律地在实木桌面上轮换敲击，垂眸看着池还的消息——池还在想办法还他的人情。
片刻后, 陆鸣回了消息。
LM：肉末茄子可以吗？
他没有拒绝池还。
很快，池还回复了“好”。
LM：食材我冰箱都有, 密码没变。
池还准备出门的动作停下了，想起陆鸣之前给过他大门的密码。
酷仔：好。
池还做的饭菜，调料的用量克制却不失滋味，依然很对陆鸣胃口。他点那道肉末茄子存了私心, 想与A大食堂他爱吃的那个做比较。
最后, 陆鸣得出的结论是, 他更喜欢池还的版本。
之后几天, 两人基本复刻这种模式，池还会提前去陆鸣那做好饭，然后一起吃。
中间偶尔一次陆鸣有事，他也在回来后收到了池还的消息, 问要不要见面-
周五下午，陆鸣前往A大上选修课。
一共三节课, 已经上过一节，第二节课因为临时多了行程，顺延到了这周。上完这节课，再讲完一个月后，安排给他的最后的总结课程，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上课前五分钟，陆鸣准时到达教室门口。
教室后门开着，不断有人进进出出，里面有点闹哄哄。
顾院长精力有限，开的课少，抛去专业能力不提，他讲课风格旁征博引，引人入胜，因此都很热门。
这门课今年新开，小部分同学是被陆鸣吸引，大部分学生其实主要还是冲着顾院长选的，选课名额只放了四十个。
陆鸣皱了皱眉，教室比以前要闹得多，不时有椅子拖动的声音。
这个教室是阶梯教室，桌椅都是固定在地上的，按理说不改有这种声音。
陆鸣抬眼看了一眼教室编号，确认没错，这才推开门。
他进门后，视线聚焦在他身上，教室里很快安静几秒，然后杂音才继续响起，但是比之前小了不少。
陆鸣带着东西走到讲台，往下粗略扫了一眼。六十人容量的教室已经坐满了，后排有人从空教室搬了凳子来，见缝插针地坐在过道和空地，这就是是刚刚声音的来源。
除此以外，最后排还站着不少学生，开着的后门还有学生在往里走。
第一次上课虽然也有不少旁听生，但远远没有这么夸张，今天这个教室粗略估计挤了快九十人。
陆鸣转身看了一眼挂钟，离上课还有三分半钟。
“各位同学。”
陆鸣的声音落下后，教室里的人很快都停下，静静等他说话。
陆鸣扶了一下眼镜：“很感谢大家来听我的课，但课程名额只有四十位……”
切切私语的声音响起，夹杂不少懊恼的叹息，甚至站着的急性子的人猜测陆鸣的意思后，已经准备收拾东西离开了。
虽然大部分老师都不在意，但是也有很多老师为了保证质量，拒绝未选课旁听。
陆鸣看到了他们的动作，不疾不徐地把要说的话继续说完： “为了照顾这四十位同学的听课体验，希望旁听的同学都往后排坐，把前面留给他们，谢谢大家的配合。”
那几位收拾东西的同学停住了。
“谢谢陆教授！”有活泼的学生喊了一句，如平地炸雷，接着其他同学也开始道谢。
陆鸣颔首回应，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动作，于是教室又恢复了最初的热闹。
略微耽搁了一会，等陆鸣插上U盘，调试好课件时，上课铃刚好响起，教室里的同学也都安顿完毕。
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全神贯注投入的话很快就过去。
课间休息，陆鸣想了想，还是决定提前五分钟上课，提前五分钟下课。
五点五十四分，陆鸣讲完最后一点内容，停下了。
下面的同学有些疑惑地看着陆鸣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一分钟，他却不再讲课。
陆鸣视线在教室里巡视一圈，然后微微俯身鞠了个躬。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风衣，里搭一件浅棕色衬衣，领带选的是点缀了竖条纹的红棕色，带点恰到好处的休闲，不会显得过于正式。
风衣布料软硬适中，因此版型挺括而不显得冷肃，突出了陆鸣身长玉立的优势。
他弯腰鞠躬时，右手横置于胸前，风衣衣摆微荡，一举一动很显风度。
低下有omega吸气，还有人拿出手机悄悄拍照。
陆鸣站直，面带微笑地说：“承蒙同学们厚爱，我粗略估计了今天来听课的同学，大概一百位左右。”
他停顿一下，等议论声小一点后，继续说：“本课程的结课也是由我负责，届时我会和学校申请120人的大教室，由助教通知具体地点。”
“欢迎大家来听课。”
陆鸣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墙上的挂钟刚好走到55分，时间控制得刚刚好。
下面陆陆续续响起掌声，陆鸣在掌声中收拾好东西，离开教室。
“陆教授！”身后有同学在叫他。
陆鸣身高优势，走得很快，已经出门走到走廊上，那些同学加快了脚步才追上。
“陆教授，我们有些地方不太明白，可以耽误几分钟吗？”几个同学拿着上课做的笔记追了过来。
“可以。”
这个时间段其他教室还没下课，所以走廊里除了他们班下课的人，还算空旷。
走廊没开灯，靠窗自然光线还很亮，最近的楼梯就在教室前门旁边，于是陆鸣往后门的方向靠，在窗边站定，以免阻挡人流。
冉鹏和卓鸿飞是选了他的课的，陆鸣看到他们没跟随下课的人流，反而朝后门的方向走。
有的老师临近饭点的课也有提前下课的习惯，陆鸣刚给一个同学讲解完，隔壁班的门突然开了。
陆鸣视线扫了过去，刚好看到池还朝他两个室友走过去，短暂的交谈后，池还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交接，陆鸣点了下头，继续低头看向旁边同学递过来的平板。
“你居然就在我们隔壁上课。”冉鹏拍了拍池还。
卓鸿飞：“之前隔壁班好像没排课吧？”
“嗯，没排，”池还回答，“以前是在B栋上，这节课起改教室了。”
池还一周多没回宿舍了，刚刚课前冉鹏在小群里问他要不要一起去食堂，一对才发现就在隔壁。
“那还挺巧……”
“回头再说，赶紧走，一会走不掉了。”冉鹏仗着个子高，伸手绕过卓鸿飞的肩膀捂住他的嘴，带着他往前走，“你看前面陆教授，没一时半会是走不掉了。”
“哦对，赶紧，好不容易早下课。”卓鸿飞反应过来。
池还上课习惯坐前排靠近门的地方，下课走得很快，不然总会被叫住。
学校论坛里，关于他的帖子常年飘红，最近是陆鸣那届的帖子被人考古翻了上来才顶下去。
找过来的人池还基本不会拒绝，总是柔声回答，下课后总要耽搁十几分钟才能走。
十几分钟，菜都要被打光了。
于是两人熟练跟在池还身侧，无形中阻隔了其他人靠近。他们下课前在群里让池还早点出来，所以这次还挺顺利。
陆鸣遥遥看了一眼走过来的三人，他旁边等待的人也看见了他们，小声交流了几句。
冉鹏看着身边还有七八个人等着问问题的陆教授，小声替他叹了口气：“这就是梦中情A都有的困扰吗？”
——下课铃响起。
陆鸣刚好解决一位同学的问题，此时池还离他大概三米，他听到了刚才等待的人讨论池还。
陆鸣不高不低，池还他们刚好能听清：“各位同学，一一解决你们的问题还需要一段时间，尽量不耽误大家就餐……”
“池还同学是学院的专业第一，稍简单一点的题目你们可以问问小池同学愿不愿意解答。”
池还的脚步一顿，陆鸣看向他，眼带笑意。
“池还学长。你有空吗？”刚刚认出池还的几个人犹豫几下，看了看排队的人，最终朝池还走了过去。
池还嘴唇不动声色地抿了一下，然后抬眼温和一笑：“可以。”
“啊……”冉鹏呆滞，小声说，“初一躲过了，十五居然在这等着。”
“你们先去吃，不用等我了。”池还和他们两个说。
冉鹏和卓鸿飞没有推拒，按照前车之鉴，围过来的几个人就够讲上十分钟，更别提旁边有其他omega发现池还准备加入。
他们果断选择了吃饭，离开时依次拍了拍池还的肩膀。
“池哥其实可以拒绝的。”卓鸿飞叹气。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没有特殊情况，拿学习上的事情找他基本有问必答，明明大部分omega都是醉翁之意。”冉鹏耸肩。
他们最开始以为池还是不知道那些人的意图，提醒了一下，谁知道池还说：“我不能肯定能分清哪些人是真的有问题要问，所以能帮一点是一点。”
“靠，池哥人就是太好了。”从没见他发过脾气，待人接物总是令人舒坦，长得好看，能力优秀，家室背景也好……
换冉鹏是omega，他也追。
六点十三，陆鸣终于解决了身边最后一位同学的问题。
他把书夹在腋下，靠着窗墙看池还回答最后一个人的问题。
池还今天的是件米白色冲锋衣，垂眸看文字时，丝缕柔顺的头发悬在额前，显得很温柔。
池还讲完题，抬眼就看到陆鸣歪头看着他，笑意盈盈。
待身前的同学道谢转身离开，池还的眉目瞬间冷了几分。
“一起走？”陆鸣问。
第042章 第 42 章
“你平时怎么来学校？”陆鸣问。
“开车。”
陆鸣见到池还基本都是骑机车, 差点都忘了他会开车了。
“今天从家出发，是司机送。”池还又补充道。
陆鸣明白，池还说的“家”指的是池家。
池还并不是一直都在滨湖住, 偶尔也会回池家。
这几天晚上他都在滨湖公寓和陆鸣一起吃, 所以中午回去了一趟，池家的司机送他来的A大。
家里人以为池还是住宿舍, 所以并不会再过来接他。
教学区域基本没人了，只有少数自习得忘了时间的同学在匆匆赶往食堂，经过时, 总要看走在路上的两人一眼，赏心悦目。
“饿吗？”陆鸣问。
池还摇摇头：“还行。”
“那回去吃？”
“好。”
周五晚上池还没有课，根据以前的观察, 池还周五晚上都会回滨湖公寓。
学校里的绿化做得很到位，教学楼中间的大道两旁种了樱花树, 其中有一颗最大的是当初建校时其他学校送的赠礼，枝干粗到要一人合抱，一度成了A大的标志物之一，每年开花都有不少学生打卡。
去停车场刚好要经过那颗树。
陆鸣想起, 池还也有一张在樱花树下的照片。他在A大第一次见到池还后, 在表白墙上看到的——
干干净净的少年经过樱花树时, 被有心人拍了下来。
“学校那颗大樱花树是不是开了？”陆鸣问。
“应该是吧。”池还并不关注这些, 但那颗树是晚樱，不知道为什么，几乎比所有樱花树开得都要晚，这个时间, 差不多是它开的季节。
“你上课没注意过？”陆鸣有些奇怪。
“不常走那边过。”池还说。
这棵树并不在上课的必经之路上，加上最近樱花陆陆续续地开, 那一条路樱花格外漂亮，所以人流很多，池还都是避开。
陆鸣突然想起来，他似乎也没好好看过这棵树。
“一会看看就知道了，那棵树很漂亮。”陆鸣说。
樱花树不远，绕过前面那栋教学楼，就能看到。
“开着。”过了一会，池还突然说。
陆鸣循着池还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那颗树的一角，满是白色樱花。
这个时间，并没有学生在树边逗留，很清净，适合观赏。
树后面很空旷，在黛色天空的映衬下，白色的花亮得像是在发光。
突然间，这棵树真的亮了起来。
树边的白色路灯到点亮起，刚好投在树后，似乎是专门为这棵树设置的。
樱花已经开了一阵了，树冠下落了一地白色花瓣，风吹过时，白色花瓣飘落，如蝴蝶翩跹，旋转时间或反射着灯光，一明一灭，让人移不开眼。
池还停下了。
一片花瓣被风吹过池还身前，池还没有动作，于是它继续飘往陆鸣这边。
陆鸣伸手，接住了那片花瓣。
他把花瓣递给池还：“以前从来没好好看过，这棵树确实挺漂亮。”
池还接过来，手指轻搓过花瓣，感受到新鲜的湿润：“嗯，是很漂亮。”
两人一起抬头看着那颗树，樱花树较低的一根枝桠上被不知道哪位同学挂了一个玻璃风铃，有细碎悦耳的声音响起。
以前的时光里，他们居然错过了这棵树，错过了这么美好的事物。
“刚刚为什么不拒绝？”陆鸣问。
陆鸣听到池还和室友约了去食堂，刚刚叫住他时并没想到池还会留下来回答……甚至回答得很耐心。
陆鸣很少见到这样的池还，但他突然想到，其他人见到的或许一直是这样的池还。
池还仰头看着树，片刻后皱了皱眉：“你这算不算是恶人先告状？”
他转头看向陆鸣：“明明是你叫我留下来。”
池还避开了他的问题，但陆鸣只是轻轻一笑。
“走吧，”池还收回视线，“有点饿了。”
陆鸣来A大习惯自己开车，池还跟着他走到地下停车场，副驾驶坐好，扣上安全带。
陆鸣把上课的资料递给池还，眼神示意副驾驶前的储物盒：“小池同学，方便帮我放一下吗？”
停车场里有些昏暗，陆鸣顺手打开了头顶的车灯。
池还伸手接东西，昏黄的顶光照亮狭小逼仄的车厢，陆鸣看向他的眼神带笑，眼眸和金色镜框一样细碎发亮。
池还移开视线，抽屉盒里是空的，他沉默地把东西放好。
“陆教授。”在陆鸣发动车之前，池还开口。
“嗯？”陆鸣停下动作，转头看他。
池还却只是看着前方的抽屉盒，并没看向他。一小会后，池还才接着说：“我上午找林叙之了。”
陆鸣记得，今天是池还去复查的日子。
“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一切正常。”池还说。
陆鸣静静等池还继续说。
“林叙之说标记初期已经过了，腺体稳定，这段时间不需要再接触。”
陆鸣的视线扫过副驾前的抽屉盒。那个抽屉盒很普通，池还却一直看着。
“好。”陆鸣答应下来，问，“下次发热期是什么时候？”
“往常是15号，但这次是6号，下次什么时候不太确定。”池还说。
“好，我会留意，有情况你可以联系我。”陆鸣的语气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发动机的声音响起，陆鸣关掉顶灯，四周暗下来。
车辆驶出停车场，到达一片路灯稀疏的路段，车里一片黑暗，只有仪表盘亮着一点点灯光。
池还转头，看了陆鸣一眼。
陆鸣在专心开车。
下车后，池还接了个电话，听起来似乎是池还外婆打来的。
短暂地交谈完，池还应了几句后挂断了电话。
陆鸣按下电梯键，电梯开始从六楼下来。
“外婆？”陆鸣自然地问了一句。
“啊？嗯。”池还应了一声。
电梯到了，陆鸣示意池还先进。
光洁的电梯门上模糊倒映着两人的身影，电梯到十楼时，陆鸣问：“有话要说？”
池还抬头，在电梯门上和陆鸣对视上。他轻轻咬了下牙，有些难以开口。
他刚刚才和陆鸣说过暂时不接触，但这件事，外婆已经提过很多次，他不想再扫老人家的兴。
犹豫很久，电梯马上就要停下，已经有了减速的趋势，池还呼出一口气，终于说话：“周六……有空吗？”
陆鸣顿了一下，然后说：“有。”
“外婆说……想见你。”
第043章 第 43 章
“不去也可以, 我跟她说一下就行。”池还说。
“难得招了一次长辈喜欢，”陆鸣一笑，和池还一起走出电梯, “明天几点？”
“老样子, 六点半？”池还顿了一下，解释道, “晚了车多，而且早点去能多陪她一会。”
“好。”陆鸣答应下来，“那明天见。”
“嗯。”
两人在走廊上分别, 互相背对着开门。
陆鸣转身关门，池还也刚好转身，一半身体被门挡住, 在窄窄走廊两端对视。
“早点睡。”池还说。
“好，”陆鸣一顿, 随后轻轻点头，话语温和，“晚安。”
“咔——”两扇门关上。
虽然应下了池还的早点睡，但实际上, 陆鸣并没有早睡的打算。
他洗漱完后没进卧室, 而是进了书房, 打开电脑开始提前处理明天的工作。
直到凌晨快一点, 陆鸣才揉了揉被镜框压得酸涩的鼻梁，关闭文件。
和他估计的时间差不多，到六点还可以有五个多小时的睡眠。
陆鸣往后靠在椅背，略有些出神地看着屏幕上文件传送的进度条, 一边活动着颈椎。
进度条一点点走完后，王卷几乎是秒回：“收到”。
简单交代几句后, 陆鸣切换窗口，给贾盛发消息。
这个点贾盛大概率是睡了，陆鸣用的是工作软件发消息，等明早醒来他就能看见。
陆鸣：明天有点事，我不去公司了，项目文件我放在云盘，其它需要跟进的给王卷了，明天帮我盯一下。
陆鸣：改天请你吃饭。
陆鸣的手机只有晚上睡觉才会静音，处理完事情，陆鸣关闭电脑，桌上的手机在这时震动了几下。
他习惯性拿起来查阅，是工作软件的消息，来自贾盛。
贾盛一开始没注意看陆鸣的消息，只注意到陆鸣这个点账号还显示工作状态。
贾盛：几点？大哥你说现在几点？
贾盛：你明天不来公司？这算不算请假？破天荒头一遭哇！
贾盛：什么事这么重要？
贾盛消息一发就喜欢发好几条，陆鸣解锁手机晚了几秒，手机就震动得手都发麻了。
陆鸣：去搞AA恋。
他把贾盛上次说的话还了回去。
消息发完，对话框沉寂了一会，然后就是疯狂弹消息，问他真的假的。
陆鸣：AA恋不是你说的？
回完这一句，陆鸣直接退出软件，在震动中把手机开了静音。
已经十二点五十九分，再搭理贾盛，睡眠时间要不够五小时了-
第二天六点半，陆鸣拿起放在玄关置物架上的头盔，准时出门。
他和阿姨说过不需要动，所以这个头盔自从上次从储物间里拿出来后，就一直放在玄关。
打开门，他刚好看到，池还单手提着头盔，站在门外准备敲门。
“早。”陆鸣打招呼。
陆鸣的身体素质不错，虽然工作到深夜，但整个人的状态并不显憔悴，因为刚洗漱完没多久，在水的刺激下，甚至有些容光焕发。
“走吧。”池还收回想敲门而抬了一半的手，转身往电梯走。
池还穿的是一件黑色皮衣，衣襟敞开露出里面的纯白t恤，叠戴一长一短两条简单的银色金属项链作为点缀，下半身是一条红黑格的休闲裤，背上有一个黑色斜挎包。
他今天带了耳饰，一枚圆柱形的耳骨夹，卡在耳廓骨边缘，在发丝下若隐若现地反冷银色的光。
反观陆鸣，没戴眼镜，藏青色翻领长袖外套加卡其色裤子，很显年轻，被衬托得像个刚步入社会的乖学生。
陆鸣想起第一次见到池还那天，他身上的配饰在车灯的照射下一闪一闪，非常抓眼，和今天倒是有点相像。
池还注意到陆鸣的目光，侧头问：“怎么了？”
陆鸣摇头：“以前没见你带过这种款式，有点新奇。”
闻言，池还抬手触了一下耳夹，解释道：“去乡下路程久，其它款式带头盔压着有点不舒服。”
池还按下电梯时，陆鸣问：“你去外婆家，穿衣风格好像比平时要张扬一点。”
池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发现两根项链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在了一起，他边调整边说：“外婆喜欢这些亮晶晶小玩意儿，她也不介意我这样。”
“很酷。”陆鸣说。
池还的手指停住，抬眸看陆鸣，然后说：“谢谢。”
池还一只手拿着头盔，只用单手调项链，不规则的形状加大了操作难度，半天还没绕出来。
“我帮你。”陆鸣走近一步，伸手勾住那短长一点的，从池还捏着的长项链中穿过，解开了最后一个缠绕。
第044章 第 44 章
“谢谢。”
“嗯。”陆鸣朝他微笑。
“你没戴眼镜。”池还错开陆鸣带笑的眼睛, 说。
“度数不高，不带也可以，平时只是带习惯了, ”陆鸣掂了掂手里有些笨重的头盔, “跟你一样，觉得有点压。”
“哦。”池还下电梯, 走进停车场。
小区住户少，所以地库也有些空荡，车位里只稀松地停着车, 大部分都是高端轿车，机车停在里面很显眼。
亮黑色的车身低调炫酷，即使池还刻意停在边缘的角落, 它也还是很吸睛。
池还一眼就找到自己的车，走过去的路上, 在另一个角落也停着一辆机车。
这辆车应该是最近出现的，池还确信他搬回来之前地库里没见过这辆车，这段时间一直停在那个位置，没人骑过。
目测是新车, 没骑过几次, 所幸地库有物业的人专门定期清洁, 并没有让它蒙上灰尘。
池还多看了一眼, 心里感到有点可惜，滨湖小区定位中高端，估计是哪位纨绔一时兴起的玩物。
池还收回视线，双手把头盔戴上, 盖上前风镜。
陆鸣也跟着池还一起戴头盔，戴到一半, 突然看见池还在戴手套，修长的五指滑入黑色骑行手套。
陆鸣的眼睛眯了眯，感觉这个手套有点眼熟。
两只手都佩戴完，池还双手交叉活动了几下，让手套更加贴合。
陆鸣看着池还的动作，终于想起来了。
他觉得眼熟，不是因为池还以前带过，而是他在其它地方见过——几个月前，在他的办公室，他曾在装这副手套的盒子里放了一张纸条。
这是当初，他让王卷给池还的，载他从城郊回来的谢礼。
“手套合适吗？”陆鸣问。
池还手指张合几次感受，说：“合适……很好。”
“那就好。”
“上车吧，”池还抓住车头，腿一迈跨上了车，“先去李叔那吃早餐。”
“好。”
这次到早餐店，朵朵已经醒了在店门口玩，远远听到机车的声音后，远远地就挥着双手喊：“小池哥哥！陆鸣哥哥！”
等两人下车，朵朵扑上去抱了下池还，然后有些怯怯地看着陆鸣，没上前。很久没见陆鸣，她有些怕生了。
陆鸣弯低身体，问：“不认识我了？刚刚不是还叫我？”
陆鸣主动摆出亲近的姿态，朵朵才往前走了一点，说：“认识，你是陆鸣哥哥。”
过了一会，她又说：“你都不和我玩，小池哥哥每次都说你没有空。”
陆鸣伸手捏住朵朵的衣袖轻轻摇了摇，笑说：“那下次多来找你玩好不好？”
听完陆鸣的话，朵朵开心地笑起来：“好～”
陆鸣依然吃的木耳粉，池还则要了两屉小笼包。两人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上面对面坐着吃，朵朵就在一边的空座位上着看，她前面的桌子上摊开放着几本小学练习册。
刚刚她贴着池还坐，被赵婶撵到一边做作业了。
朵朵翻了页作业，看了几秒又放下，转身面朝他们玩手里的铅笔。
她问：“小池哥哥，你以前也是在这个桌子做作业吗？”
“哎，”赵婶拿过朵朵架在嘴上的铅笔放下，笑说，“这孩子，一点不像话，你们吃别管她。”
“让她玩会吧，”李叔在店里面喊，“这孩子盼他俩好久了。”
这话一说完，朵朵就往凳子下一跳，趴到陆鸣他们的桌边，支着脑袋说：“奶奶说你以前和我一般大的时候，放学就来这里做作业，是不是那个桌子呀？”
池还抬头看了一眼，说：“是。你找，桌底有我画的兔子。别趴地上。”
“真的？”朵朵听了池还的话，立马蹲到桌子底下安静去找了。
“吃吧。”池还看向陆鸣。
“还是小池有办法，”李叔说着，端了一盘煎饺到桌上，“加了鸡蛋煎的。小陆是吧，多吃点，刚出锅小心烫。”
上次池还给陆鸣的介绍是朋友，李顺就一直以为陆鸣是池还的大学同学。
陆鸣道谢后夹了一筷子，煎饺虽然不比茶餐厅的精致好看，但吃起来更有烟火气息，金黄的鸡蛋裹着饺子，一口下去香气四溢。
“喜欢吃多吃点。”李叔忙完了早上的活，就坐在一边的凳子上歇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池还聊天。
“找到了！”朵朵突然在桌下说，“还有好多字。”
她慢慢辨认，嘴里跟着念了出来：“池还……最……厉害，还有……想一直……住老东街……”
她钻出来，嘴一瘪：“好多字不认识。”
“小池，你在这住了多久？”陆鸣突然问。
“嘶——”李叔回忆着说，“好像两年多吧……”
池还一口塞进一个小笼包，腮帮鼓动，让人忍不住想起小动物，吞咽干净后，他才说：“一年零七个月。”
“还是年轻人记性好，几个月都记得清楚。”李叔笑着说，“那边老东街有家音像店，池还以前就住那个楼上。”
“她妈妈带着他住，做点小本生意，后来就搬走去别的地方做生意了。”
——做生意。
陆鸣眼皮一抬，看向池还。
池还不咸不淡地回望，继续吃嘴里的包子，没有说话。
李叔闲下来，刚好说说话，继续了下去：“中间几年都没怎么见过池还，最近这几年才来得频繁，大小伙子，差点认不出来了。”
“当初就一小点，放学早，天天来店里做作业，等着小何下班接他回家。”
“明明是捣乱。”池还低头，眼眉舒展，忽地笑了。
这是很少见的一个笑，陆鸣对池还笑容的上一次印象，还是那天陪朵朵去游乐园，那天陆鸣也过得很开心。
池还大多数情况下都有些冷冷的，即使在学校时，也只是在必要场合礼貌性地笑，不牵动感情。
“晚上生意好，我还在大门口占个座。”池还又说。
李叔的店早上卖早餐，中午晚上晚上会卖点炒饭炒粉，物美价廉，城西务工人员多，所以生意也不错。
“皮是皮了点，但小男孩哪有不皮的？”李叔笑得朴实。
“我呢？”一边朵朵逮到机会，问道。
李顺点了她额头：“你也是个捣蛋鬼。”
这时，池还吃掉最后一个煎饺，站起来：“李叔，我还要回去一趟，不陪您多聊了。”
“诶好。”
陆鸣拿出手机，刚准备扫墙上的收款码，被池还拦下了：“我来。”
“不用付，跟我还见外了！”池还刚拿出手机，又被李叔拦下。
“行，”池还不挣扎，收起手机，背上挎包，“下给您带外婆种的青菜。”
陆鸣出门用了公司新研发的特效阻隔剂，他在车后扶住池还。或许是标记初期结束的缘故，池还身上已经没有信息素的影子了，只有和信息素味道一样的香气。
清晨的凉风中，黑色机车扬长而去，载着陆鸣，在城西的街巷中飞驰，一路开往城郊。
身后太阳正在升起，今天也是个好天气。
陆鸣问：“李叔说的老东街音像店是任舟开的那家？”
“对，”池还加大音量，好让陆鸣在风声中能听清，“我和我妈以前就住那座楼二层。”
“房子虽然不大还旧，但住得很开心，”池还的声音通过头盔传声器传到陆鸣耳里，清脆悦耳，“我妈没空做早餐，每天在顺记吃，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他们不知道你回池家的事？”
“我没提。”池还说。
陆鸣了然，虽然在上流圈层中，没人不知道池家继承人池还，但这些信息，如果不是有心了解，底层老百姓日常中是接触不到的。
他想起池还写在桌底的话，问：“你很喜欢住那的时光？”
池还沉默了一会，说：“很喜欢。”
“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一直住在那个小小的二楼。”
陆鸣能感觉到池还的心情很好，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很快就看到了熟悉的小院。
院子里的大黄狗听到引擎声，老远就冲了出来，追上车后又热情地摇尾巴跟着车往回跑，池还放慢了车速，怕压到它。
“外婆！”池还边停车，边朝房子里喊了一声。
等两人摘头盔等摘头盔，摘手套的摘手套整理妥当了，外婆也刚好端着杯茶走了出来。
“哎——小池回来了，我这耳朵都没听到你车声。”她站定，看到了陆鸣，水杯往旁边一放，拍了下手，“小陆也来了！”
第045章 第 45 章
“外婆好。”陆鸣跟着池还打了个招呼。
房子里又走出来一个拄拐杖的老太太, 看到院子里两人感叹：“你好福气，外孙长得这么高大！”
外婆也不谦虚，笑着拍了拍她肩膀。
“我就不打扰你们, 回去了。”交谈几句, 老太太拄着拐杖走了。
“那是附近王奶奶，过来找我聊天的, 别站着了，快坐。”外婆笑着走过来拍拍陆鸣的肩，“小陆可又算来了。”
池还把带来的东西放进屋, 在院子里洗了手，一会的功夫，陆鸣就被外婆拉着坐下了。
“外婆, 他平时很忙。”池还解释说。
“我理解，你们年轻人都忙。”
池还在陆鸣旁边坐了下来, 大黄狗跟过来，在两人之间趴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尾巴。
陆鸣低头看了一眼，大黄眼睛上两个小白点, 是只聪明的四眼狗, 盘靓条顺, 被养得很好。
“大黄亲人吗？”陆鸣问。
“乖得很, 小池还给它洗澡。”外婆说。
池还弯腰，摸了一把大黄的头，它顺从地仰头看向池还，尾巴左右拍打在水泥地上发出声响。
池还松手, 侧头朝陆鸣示意一下。
于是陆鸣也伸手轻轻放在大黄的头上，手指陷入毛发, 大黄趴下头，看起来很舒服。
陆鸣往后轻轻摸了几下，触感毛茸，这是他快遗忘了的感觉，有些令人上瘾。
“都喜欢小动物，”外婆笑着说，“小时候小池妈妈不让他养，我就给他养了一只。”
“我家也不让养。”陆鸣低头又摸了几下。
这时，之前刚走的老太太又回来了：“瞧这记性，刚摘的菜忘拿了。”
池还起身给人拿完东西以后，进屋准备中午的食材，陆鸣低头看了眼手表，已经十一点了。
外婆又在门口站着聊了几句才把人送走，坐下笑着埋怨道：“老太太话多……也好，不然平时都没人聊。”
“您怎么不去城里住？”陆鸣问。
“舍不得老宅子，”外婆端起瓷杯嘬了口茶，“也不想见一些人。”
陆鸣几乎是立刻想到了池还的妈妈，何云裳。屋子里只有两个能住的卧室，她似乎并不来这里。
外婆看出来陆鸣所想，也不藏着：“你应该也猜到了，池还妈妈。”
“小池前不久才回的池家。”
从陆鸣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和穿着，外婆知道他大概也是这个圈层的人。
“何云裳，我女儿，池还妈妈，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毕业后在方城集团上班，在那个时候认识的池建民。”
方城集团是池家主要的产业，陆鸣垂眸，静静听老人倾诉。
“两人谈了一段时间恋爱，后来云裳突然辞职回来了，说池建民和何氏的千金订了婚。”
“本来也没什么，一段无果的恋爱而已……但是她带回来了一个孩子。”
厨房门敞开着，陆鸣能看见池还在里面忙碌，大黄狗跟在他脚边摇尾巴，朋克的打扮，在这样的画面里居然异常和谐。
外婆顺着陆鸣的视线看过去，一会才说：“她想用这个孩子作为要挟，但是池建民给了她一笔钱，要一刀两断。”
“池还从小就是我带大的，”讲到这里，老人的语气带了愤恨，“那个女人把孩子丢下，拿着钱跑了，当时池还一岁半，没人教，刚学会喊妈妈。”
“一走就是六年多，一点消息没有，钱花光才终于回来了，哭着说要重新开始。她带着池还去城里，学了门手艺工作，安生了两年。”
陆鸣想起池还说的一年七个月，应该说的就是住在城西这段时间。
“本来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一场车祸，池建民没了老婆孩子，池家断了后，又想起这个儿子。”
“我跟那个女人说，你要是回去，就不要再进家门，不要认我这个妈。”老人的杯子重重一落，磕出一声闷响，茶水荡出来些许。
“她还是回去了。”陆鸣说。
外婆叹了口气：“可惜池还这孩子，跟着她受苦。”
“他小时候天天问我，妈妈在哪，我也回答不了，只能偷偷买点玩具，说是妈妈寄给他的。”
“小时候还信，长大了他明白了，也不说，装作信了……看得人心疼。”
“刚去城里的时候他活泼了不少，后来回了池家，又变沉闷了。”外婆看向陆鸣，“他从来没带朋友来看过我，从你来过以后，池还这段时间高兴了不少。
“我看得出来，你们关系不错，小陆你帮我多照顾照顾他，他的身份容易受欺负。”外婆握住陆鸣的手拍了拍。
“好，”陆鸣想起那天婚宴，池还怼人的样子，说，“他能不让自己受欺负，外婆放心。”
“外婆，吃饭了。”池还拿着锅铲在盛最后一道菜，边动作边朝院子里的两人喊。
“哎，来了，”外婆起身，叫陆鸣，“走，吃饭。小池手艺老好了。”
“我知道。”陆鸣远远看向池还。
在老旧的厨房里，池还动作利落，像他房间里那株张牙舞爪的绿萝，在黑白灰的客厅里，长成了唯一的、最新鲜的绿色。
让他忍不住落下目光，久久不愿移开。
第046章 第 46 章
午饭吃完, 陆鸣起身收拾碗筷，池还拦住他：“给我吧，你是客人。”
“都放下, ”外婆发话, 从池还手里抢过碗，“你们起得早, 年轻人都睡得晚，听我的，歇着, 该睡午觉睡午觉。等下午你们一起去张姨水塘里弄条鱼来，晚上我给小陆煲鱼汤。”
正午的阳光刺眼，青葱的竹子探进院墙, 在风中粼粼发光，厨房那边隐隐传来洗碗的声音。
这样的气氛, 确实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中午气温高，两人都脱了外套，只留里面一件白色短袖，纯色的T恤只在版型和长短上有差异, 却被陆鸣和池还穿出截然不同的气质。
池还从房间内搬出来一把折叠躺椅, 手臂上绷出几道利落的线条。他把椅子搬到院子大树的阴影下, 展开, 经久不用的关节弹簧发出“吱呀”声响。
池还俯身一吹，顿时细碎的灰尘漫天飞扬。
陆鸣走到院墙边，取下搭在上面的抹布打湿，递给池还：“给。”
“谢谢。”
池还接过抹布, 仔细地把椅子上的灰拭去。池还动作很快，灰白的木材很快变得干净, 因为湿润而颜色发暗，他边擦边说：“休息一会，晚点出发去水塘。”
“钓还是捞？”陆鸣问。
池还把躺椅上下都已经擦过一轮，半蹲在一边等椅面自然风干。他抬头看陆鸣：“钓，会吗？”
“还可以。”在国外的时候，陆鸣跟船出海钓过几次，不过船上有经验丰富的钓鱼人，他对钓鱼没有特别的兴趣，只当是体验。
“有个三四条够一顿，张姨塘里的鱼都是自家喂的，笨，好起钩。”池还站起来，拍落身上的灰。
有太阳加上有风，椅子已经差不多干了。池还躺了上去，一只脚随意地踩在边缘，另一只脚点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椅子。
厨房的声音早就停歇，外婆去房间里休息了。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洒下来，留下朦胧的光影，明明灭灭，一个圆形光斑刚好落在池还脸上，照得皮肤通透，像在发光。
“我睡觉了，你要午睡的话，进上次那个房间睡就行。”
池还拉过搭在一旁的外套，兜头把自己盖住，声音闷在衣服里：“嗯。”
被挡在衣服外的那个光斑，正随着池还的呼吸而晃动。陆鸣收回视线，离开前轻声道了一句：“午安。”
“午安。”走离几步，陆鸣听到池还也这样回应他。
下午，两人在路上花费了一些时间，到池塘边的时候已经过了两点半。天空中的云多了些，天气时阴时晴，倒是很适合钓鱼。
这个池塘不大，只修了两处向下的水泥台阶，但刚好相对。
陆鸣手里拎着一个小桶，里面放着两根鱼竿和饵料，池还则一手拎一条小木板凳。
池还率先下了台阶，把一条板凳在水泥台面上放好。台阶旁边长了很多半人高的水草，他用手拨开，压倒在一边，拎着另一条板凳走了上来。
“你坐这吧，条件肯定是比不上你以前去过的钓点，坐着歇会也可以，鱼我能搞定。”
“你去对面吗？”陆鸣问。
“我在旁边岸上钓。”池还说着，已经开始拨弄岸边的水草。这里的水草因为没人活动，长得茂密，几乎把视线都挡住了。他清理出一小块地方，打了窝后起杆。
两个小时过去，陆鸣的鱼竿风平浪静，池还的倒是动了几下，但都没上来东西。
“奇怪，平时很好钓的。”池还皱眉。
他在的地方离陆鸣很近，两人可以低声顺畅交谈，不怕吓到鱼。
“你常来吗？”陆鸣问。
“小时候没什么玩的，就跑过来钓鱼，”池还停了一下，“小时候还在这打水漂，下水玩……没少挨打。”
池还虽然说着挨打的事情，语气里却是怀念。
两人时不时聊两句，一直到傍晚，才终于有鱼上钩。
池还钓上来一尾两斤左右到红鲤鱼，紧接着陆鸣也提上来一只半大的鲫鱼。
太阳西沉，夕阳倒映在水面，像是燃起一丛大火。
两人回去的时候，桶里有除了那两条大的，还有三四条小鱼，夕阳在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在想什么？”陆鸣问。
“在想，多少人挤破脑袋都请不到一顿饭的陆总，居然跟我在荒郊野外钓了一下午鱼。”
陆鸣低头笑了：“听说池家继承人也很难约，私下场合从不出席。能一起消磨一个下午，也算我的荣幸。”
桶里的鱼因为晃荡，一个摆尾，水声哗啦。
池还笑了。
回到小院时，太阳只剩下了最后一缕光，池还把鱼交给外婆处理，进了房间。
房子里稍显昏暗，他按下门边的开关，电灯却没有亮起。
外婆的声音刚好从房子另一头传来：“小池啊，停电了，村口有人在修。”
“知道了。”池还没把开关按回去，这样来电了可以很快知道。
他借着窗户的光找到一个小铁罐，递给陆鸣。
“这里经常停电吗？” 陆鸣问。
“村里晚上用电多，电压容易不稳，一般几十分钟就能修好。”
他指指陆鸣手臂上被蚊子叮出来的红色小包，说：“被叮的地方擦点这个，好得快。”
陆鸣接过来，是清凉油，很久没见到这个东西了。
“你不用吗？”他问。他知道池还的手臂也被蚊子咬了。
“我先洗个澡，很快。”他从衣柜里拿出两件衣服来。
下午开路基本都是池还上手，所以陆鸣身上倒是干净，只是被蚊虫叮咬了几口。但池还在植物中间坐了一个下午，还拨弄了半天草，他身上沾了不少灰尘，有些发痒，急需要洗个澡。
“好。”
池还洗澡很快，陆鸣擦完药没多久，水声就停了，浴室门打开，水温不高，因此没什么雾气。
池还套了一件灰T，拿起陆鸣放在桌上的药膏开始涂抹。
他有些招蚊子，身上的痕迹比陆鸣要多。暮色四合，天空已经变成鲜亮的蓝色紫色，池还的皮肤白得发冷。
“你小时候在这里长大，怎么没被晒黑？”陆鸣问。
池还抬头看他一眼，问：“外婆和你说的？”
“嗯。”
池还没做什么反应，半响后说：“我妈皮肤白，大概是遗传。”
涂完四肢，池还把药膏递给陆鸣，面对陆鸣有些不解的目光，他说：“刚刚冲水的时候后背有些疼，应该也被咬了，你帮我看一下。”
“好。”陆鸣接住了小铁盒，冰凉的铁盒被池还握了一段时间，上面还残留着温热。
池还背过身，抓住衣服下摆，从下往上。
昏沉暮色中，池还在陆鸣眼前把上衣脱掉了。
如池还所说，他背上的确有蚊虫叮咬的痕迹，除此以外，还有一道长长的血印，像是被什么东西划出来的。
背部的锻炼痕迹恰到好处，两片肩胛骨微微凸起，脊柱处有一道长长的凹陷，一直向下延伸。
背阔肌下收，一截窄而有力的腰，和脊柱沟的阴影一起，没入灰色休闲裤的裤腰。
池还后背的皮肤比四肢还要白，在周遭一片暗蓝色的环境中，像是在发光，衬得那些红痕更加触目惊心。
陆鸣盯着池还的后背，眼眸沉了下去。
“怎么了？”身后的人迟迟没动，于是池还忍不住催促。
“有几个包，还有一道划痕，流血了。”陆鸣的声音响起，是很沉的男性嗓音。
“大概是叶子划的。”有些水生植物叶片锋利，很容易割伤。
“不用管他，把其它地方上了就好了。”池还说。
“好。”
——池还好像没有一点作为omega的自觉性。
但陆鸣没有提醒池还这一点，只是用食指沾取了一些药膏，触上池还的后背，轻轻揉开。
药膏很凉，但他能想象出池还的温度。
池还刚洗完澡，所以背上被咬的地方暂时不痒，因此，现在，他无法用自己的感觉判断陆鸣手指的落点。
因此，每一下都在意料之外，因此每一下都有颤栗的感觉，涟漪一般从陆鸣手指走过的地方波荡开。
池还的眼睫垂落，垂在身侧的手指悄无声息捏紧。
夜色迷蒙中，眼前的东西都失去颜色，隐没在黑暗之间。
院门似乎有人经过，大黄吠叫几声，又安静下去。
暧昧的因素悄然滋长，他们好像听到了彼此的呼吸声。
陆鸣低声开口：“我记得，上次在这里，你说讨厌我的信息素。”
话音落下，池还立刻想起，这个问题是那天躺在同一张床上，陆鸣问的。
他朝角落的床看过去，当初只觉得有些麻烦的事情，现在想起却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陆鸣却还在继续说：“后来，我又向你确认了一遍，得到的答复是没有。”
这次是标记时说的，池还脑海不可自抑地随陆鸣的语句涌现画面。
“可是后来，你又说想要我的信息素，”陆鸣停下，沾取一点药膏，继续问，“你当时真的是讨厌我的信息素吗？”
陆鸣话音结束时，手指也刚好落在背上。池还的喉结滚动一下。
这样的氛围下，理智有些昏沉。
于是池还没有防备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是。是喜欢。”
陆鸣笑了。
“我的信息素能帮到你，我很开心。”
最后一个红印在脊椎附近，电路还没修好，天光已经暗得快看不清事物了。
因此陆鸣在给这个红印上药时，才看到池还脊柱沟的侧边，靠近后腰处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伤疤。
伤疤上有皱起的增生，颜色比周围要浅。
疤痕虽然不起眼，但一旦被注意到，在光洁的后背上就成了眼里的一个芥蒂。
“这是怎么留下的？”陆鸣的手指轻抚过那个疤。
“小时候贪玩，被烫到了。”池还说。
陆鸣的手指没有离开，指腹感受着不规则的凸起，轻声问：“疼吗？”
新长出来的皮肉，触感和周围有些微的不同，池还轻轻眨了下眼，说：“小时候怕疼。”
第047章 第 47 章
池还并没有直接说疼, 但这一句就足以让陆鸣心里突然涌现一种说不清楚的情愫。
陆鸣并不知道，他此刻看向池还的眼神充满了怜惜。
还没等他消化这种情绪，房间的灯突然“啪”亮了。
“来电了。”池还说。
“小池, 跟小陆准备准备, 马上可以吃饭了。”外面传来外婆的嗓音。
池还应了一声，把衣服穿上, 转身从陆鸣手里接过清凉油的盒子，放好，轻声说：“洗手, 该吃饭了。”
光亮来得突然，陆鸣的眼睛适应了一会，在衣摆落下前看清了那个伤疤。一个不规则的椭圆, 指甲盖大小，不是常见的烫伤形状。
餐厅的照明是一个光秃秃的灯泡, 通过电线悬下来，照亮一整个餐桌。菜式虽然不多，但看起来很丰盛。
鱼汤是浓稠的奶白色，小鱼两面煎成金黄才煮进汤里, 点缀绿色的小葱, 看起来很有食欲。
池还取了个汤勺, 打了三碗汤, 其中一碗放在陆鸣面前：“尝尝，外婆煮的鱼汤很好喝。”
“好。”陆鸣吹散表层的热气，抿了一口。汤入口鲜甜，鱼处理得很干净, 没有任何腥味。这道汤虽然比不上大厨精心料理的鱼汤，但胜在有家的气息。
晚饭吃完已经是七点, 天全黑了。
昨晚陆鸣把工作处理得很干净，今天除了偶尔一点小问题需要回复，并没什么人来打扰，这是一个很清净的周六。
院子里，池还把车身擦试了一遍，正在坐在车上拉外套拉链。大黄狗似乎知道他们准备启程回去了，站在池还脚边甩尾巴。
戴上手套前，池还弯腰摸了几下它的头。
陆鸣和外婆道别后，带好头盔坐到池还身后。
“走了，外婆。”池还拧动车把，发动机轰鸣几声。
“路上小心，慢一点。”
“好，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池还的声音消散在风里。老人和旁边蹲坐的大黄目送着他们远去，黑色的机车融进夜色里，化成一个红色的尾灯，在路的尽头消失不见。
引擎声也消失了，院子里的世界重归安静。外婆低头，看见大黄的尾巴幅度越来越小，直到停下。
她悄然叹了口气。
她能看出来陆鸣的身份不一般，给他讲池还的经历，是存了私心。
她并不能帮到池还什么，但是陆鸣不一样，她感受到陆鸣和池还之间关系有点不同于普通朋友的微妙，希望陆鸣能给池还一点支撑-
池还开得快，夜风迎面而来，呼呼风声将速度具像化，让人的神经忍不住兴奋。
陆鸣问出了一个他很想问的问题：“为什么喜欢骑机车”
池还沉默片刻，像在思考。
过了一会，他问：“你记得高速翻越山坡的感觉吗？”
记忆浮现得很快，或许是回想过太多遍，几乎是瞬间，陆鸣就想起了池还第一次载他时，翻过的山坡。
池还似乎并没有期待陆鸣回答，自顾自继续说：“速度到达一定程度，越过山坡会有一瞬间的滞空感，很短暂，但我很喜欢那个瞬间的失控感。”
失控感。陆鸣在心里把这个词重复了一遍——他和池还的想法不谋而合。
“我记得，我也很喜欢。”陆鸣说。
他放在池还腰侧的手紧了紧，他迷恋于这种失控感，是因为这可以让他短暂地感觉到自由……那池还是因为什么呢？
“几点了？”池还突然问。
陆鸣的手腕转了一个角度，露出表盘。
“七点二十八。”他答道。
“还早。”池还思忖了一会，在路口右拐了。
他们已经到了城市的边缘，陆鸣记得路，进城应该直走。
“要去哪？”陆鸣问。
机车速度加快，池还说话时偏了偏头，好让陆鸣听得更清楚：“去翻坡，有一个好地方。”
池还说的地方是城郊的一处没发展起来的风景区，修了一条盘山公路上山顶，附近的道路也因为山地原因，坡道很多。
再靠近城区一点的地方还有几座山，那边修缮得更好，圈子里对车有兴趣的人多数都在那些地方玩，这个地方人来得比较少，尤其现在还是晚上。
池还拧紧了油门，引擎的声音令人振奋，风吹得衣摆猎猎作响。
路灯稀疏，路边的树笔直而高大，在柏油路上留下参差不齐的黑影。
亮黑色机车犹如猛兽，朝前方的山坡驶去，一路攀升，池还拧油门的手丝毫不见松。
“到了。”抵达最高点前，池还提醒了陆鸣一句，声音听起来有些雀跃。
话音刚落，机车就冲过了坡顶，意料之中的滞空感紧接而来。
不过一秒，机车重重落回地面，轮胎凹陷又弹起。在这短暂的瞬间，浑身血液仿佛凝滞，直到落地才重新奔涌。
心跳声如同擂鼓，一下一下昭示感官的刺激。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静感受着这一瞬间的自我，感受着这种全身心都专注在自己身上的自由。
“怎么样？”接连翻越好几个山坡后，池还放慢速度，问他。
“感觉很好。”陆鸣如实回答。
他的左手松开池还的衣摆，悬在身侧，张开手掌，感受着风从指缝中穿过。
“去山顶吗？”下一个岔路就能拐去盘山公路，池还问他，“能看到远处的城市。”
“好。”陆鸣说。
池还在岔路拐了弯，山并不是很高，因此路也不陡峭，车灯照亮前路，引擎声偶尔惊起几只栖鸟。
山顶有一块较为平坦的空地，人为开拓后边缘的草木稀疏，因此视野很开阔。
陆鸣的手搭在栏杆上，向四周望去。
和池还描述的一样，这里能远远看到城市建筑的灯光，而转身，身后又是另一片未经开发的广袤世界。
池还把车停在路的尽头，走到陆鸣身边，手掌反撑在栏杆上。
“之前想找清净的地方骑车，偶然间发现的这里，”池还说，“地图上只标注了一个名字。”
陆鸣转头看他，远方绚烂的灯火映照在池还眼里，显得虚幻，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明明他身不由己地陷在最纸醉金迷的囹圄中。
“小池。”
池还转过头。
陆鸣突然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而当池还看着他，他又无法把这种感觉具象成语言。
两人就这样相互看着对方。
“该回去了。”池还错开视线，紧了紧拉链，从口袋里把手套抽出来戴上。
下山远比山上要快，下到三分之一处的时候，陆鸣听到山脚下传来嘈杂的声音。
“有车。”池还对引擎声的反应很敏锐。
声音在迅速靠近，对方似乎在上山。随着声音越来越清楚，陆鸣听出来，大概是有好几辆车。
前方刚好是一个弯，池还放慢车速，闪了闪车前灯提醒来车。
很快，两方便迎面碰上。颜色各异的五辆机车，有的改装过。骑车的人装备齐全，大声对话着。
即使是过弯，那些人骑得也很快，五辆车和陆鸣他们依次擦肩而过，带着头盔，谁也看不清谁。
有人对着他们吹了声口哨。
池还没管，继续往前开。
声音很快减弱，被他们远远地甩在身后。
这种车队不算罕见，夜晚城区内稍微空旷一点的道路上时常能看到，在这里碰见也算正常。
不过让陆鸣有些在意的是，刚刚那几辆车都是叫的上名字的车，价格不菲，大概率是圈内人。
下到半山腰的时候，原本远去的声音似乎有变大的趋势，他们似乎开始下山了。
陆鸣皱了下眉，他们下山有点太快了。
“坐稳了。”池还说。他加了一点油门，但顾忌着陆鸣在后面，还是收敛了些。
但后面的人并不收敛，速度拉满，何况池还还载了人，因此声音仍然在靠近。
到山脚的时候，一辆红色的V4R追了上来，和他们并驾齐驱，他身后是不紧不慢的另外四辆车。
“hello！”车上的人转头和池还说话，“哥们？”
池还没搭理他，又提了点速度，把红车甩了下去。
但很快，对方又赶了上来，甚至速度超过了他们，车头一歪靠了过来。
池还迅速操纵车往旁边一避，堪堪躲过去，刹车片发出尖锐声音，机车摆着尾停了下来。
那辆红色的车停在他们旁边，后面跟着的几辆车也陆续停下，隐隐形成了一个半圆，把他们圈在中间。
“不要命了？”池还骂了一声。
“别生气，哥们，这不是想让你停个车才出的下策，”那个人摘了头盔，声音里没有丝毫歉意，“车有问题我们赔。”
池还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冷声问：“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
那人把车支起来，边走边摘手套，动作有些刻意，似乎想要装酷，反倒有种吊儿郎当的粗鲁。
——远不如池还来得赏心悦目。
那人走到他们旁边，朝池还伸出手：“就想认识一下，张展。”
池还低头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双手依然握在车把上，没动。
那人笑了一下，翻手在油箱上拍了拍，说：“车不错啊。”
“还有事吗？没事我要走了。”池还有些不耐烦地扫了一眼挡在前面的那几辆车。
“等一下。”
陆鸣看过去，说话的人骑一辆改喷大黄蜂配色的F4RR。陆鸣记性很好，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而池还，在听到这个声音后突然一僵。
危睿凡家里有人管着，安分守己了好几天，今天晚上是被朋友撺掇着溜出来的，说是发现一个好地形，人少，可以飙车。
一路过来，除了这辆黑色机车，一个人也没碰见。
他本来也没在意，直到骑出去不远，听到有人说了句：“牛逼啊！RK-5000R！”
这个名字成功勾起了危睿凡的兴趣。
RK-5000R在全球只限量发售20台，综合性能极好，车身工艺绝美，颜色和模块都可以定制。
非要说短板的话，只能说速度并不能算是顶尖，但在其它加持下，速度根本算不上缺点。
危睿凡想这辆车想了好久，奈何家里本来就不同意他玩这些邪门歪道，而且就算同意，这辆车一般人接触不到，所以当时他看了几眼就放弃了。
这辆车平时走在路上，不是专门了解过的人也很难认出来。
能买到这辆车的人肯定也是圈子里的人，但他们从没听说过有人有车，再加上地位高的那一批人都不碰机车，所以几人立刻没有顾忌地掉头去追。
刚刚张展和骑手聊天的时候，危睿凡就一直盯着那辆车。
玩车的人大多数偏好亮眼的配色，这辆车他见过的照片是蓝黄拼色，因此看到全黑的车身，加上晚上光线不好，第一眼并没认出来。
但不得不说，亮黑色的车漆配上流线型车身，让这辆车的酷炫发挥到了极致。
直到听人说要走，危睿凡才把注意力转移到人身上，这一留意，就发现声音很耳熟——像极了成天被池亭用来打压他的那个池家私生子。
危睿凡下车走了过去，越走近越看得清楚，5000RS上的那个人，逐渐和池还的身影叠在一起。
——太像了。
第048章 第 48 章
危睿凡一步一步走过来, 路上顺手把头盔摘了下来，张展往后退一步，给他腾位置。
池还在他站在车旁边前, 把头转了回去, 直视前方。
危睿凡靠近时，陆鸣的眼神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他。当他露出脸后, 陆鸣想起来他是谁了——他曾在贾盛婚宴上和池还在角落对峙过。
危睿凡伸手在池还面前打了个响指，晃了晃手上拎着的头盔，说：“头盔摘一下呗？”
池还没动作, 他便弯腰凑到面前。通过头盔面镜，危睿凡看清了池还的眼睛，和左眼下的那颗泪痣。
圈子里的omega经常讨论池还的眼睛, 说什么这双眼睛看狗都温柔……尤其是那颗泪痣，被单独截图出来了很多张图片发在群里。
危睿凡印象深刻, 因为他曾在追求的omega手机上，看到他存了池还的图，放大看了好久那颗泪痣。
不会认错，这就是池还。
危睿凡忽地笑起来, 说了句：“表哥, 晚上好啊。”
他往后退几步, 仔细地上下看了一眼这辆R5000S, 啧啧称赞：“车真不错，想不到你也对我机车感兴趣。”
他伸手拍了拍池还肩膀，继续说：“我妈可是说你从来看不上我们玩的这些玩意儿。”
“这要是被他们知道了，会不会以为池家的私生子……不对, 池家继承人，和我们是一路人啊？”
“池家继承人？危哥你看错了吧？”有人回了句。
“就是啊, 他怎么可能玩机车，我妈天天和我说多学学人家，别搞这些不像样的东西。”
“是不是，头盔摘下来你们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危睿凡话是对着他们说的，眼睛却一直看着池还。
“你别说，外形还真有点像。”张展说。
他离得近，和危睿凡关系也最好，跟着混去了几次上流宴会，远远见过池还。
“你想干什么？”池还语气不耐，带了些震慑力。
危睿凡梗了一下，又反应过来现在他手里捏着池还的把柄。
“怕我说出去啊？”他歪了歪头，有些得意。
“这样吧，跟我比一场，你赢了我就不说出去，以后我听你的，要是输了……”他拍了拍车头，“你这车归我，说不说看我心情。”
池亭在家天天念叨池还，用来贬低他。他在池家干什么都被池还压一头，今天总算被他逮着机会，能在擅长的地方找回场子。
“比什么？”池还问。
危瑞鹏的手上下指了指盘山公路：“从山顶到山脚，比谁先下来。”
“行。”
“R5000RS配速比不上我的车，公平起见，换一样型号的车。”
“老二老三，征用一下你们的车。”他朝后面喊了一句。
“没问题！”很快，有两个人把车骑到山脚同样的位置，把钥匙留在车上，走到了一边。
的确是同一型号的车，两辆H2r，只是颜色不一样而已。
池还把车停到旁边，下车把身上的挎包摘了下来，挂在车头，然后对陆鸣说：“等我一会。”
“你……”
“我自己能解决。”池还看陆鸣一眼，打断了他。
“好，”陆鸣安抚性地碰碰池还的胳膊，“输了也没关系，安全第一。”
他会给池还兜底。
池还明白陆鸣的意思。他把头盔前镜推上去，眼睛没有隔阂地看向陆鸣，展开一个笑：“我会赢，看着吧。”
道路被清理出来，除了张展，其他人都下了车。柏油路上被石头划出一道白色的痕迹，一白一蓝两辆机车停在线后，路边支着一个手机支架，正在录制。
一会张展和他们一起上山，在山顶喊开始，其他人都等在山脚。
陆鸣也留在山下，作为池还方面的见证人。
两辆H2r上都配了记录仪，可以看回放，比赛过程中并不需要担心有人作弊。
“你先选。”危睿凡双手环抱，朝池还努了努下巴。
池还没说什么，径直走向了离他最近的那辆白车，跨坐上去预热引擎，试了试手感后，直接发动车上山了。
危睿凡没说什么，上了蓝车跟上去，张展紧随其后，很快三人就没了身影，只能听到渐远的发动机声。
陆鸣抬头，能看到黄色的三道光电在树影中时隐时现，盘旋上升。
危睿凡那伙人剩下的三个站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笑。
头盔有点闷，陆鸣摘掉了，并没靠过去，平静地靠坐在池还的机车上，上半张脸隐没在枝叶的阴影里。
他低头点上一根烟。
旁边的三人见陆鸣露脸，有意无意地往他这边瞟。
这几个人虽然家底丰厚，但在Y城的地位还远远不够，接触不到顶尖的圈子，自然也没认出陆鸣。
他们平时骑机车也会载人，不就那点事吗，带omega兜兜风，耍耍酷。
刚刚他们看到两人说话，关系看起来不错，估计也差不多是这个情况。
只是这人气质冷峻，五官线条分明，虽然长相出众，却不是讨喜的omega的长相……但没准有人就好这口呢，更别说这张脸了。
陆鸣今天的打扮很显年轻，此刻精神上专注于池还的事情，因此距离感被大大减弱，给了这三个人可以接近的错觉。
“诶，那边的。”
陆鸣看过去。
那人拍了拍身边的车座，说：“喜欢兜风？要不要下次跟我一起？”
听声音，山顶的两人已经开始下山了。
陆鸣手指夹着烟，眼神扫过三人，收回目光，冷声吐出两个字：“闭嘴。
三人噤若寒蝉，陆鸣看过来的那一眼，不容抗拒，让人忍不住心生臣服——这是来自上位者的威压。
轰鸣声越来越近，陆鸣已经看到山上远远有光在靠近，他起身把烟掐灭了。
第一个光点后远远追着另一道，光线刺眼，分辨不出前面那辆到底是谁。
但陆鸣记得池还的话，他相信，那是池还。
距离越来越近，终于，陆鸣看清，那是一辆白色的H2r。
机车稳稳地冲过地上的线，池还身体低匐，在经过陆鸣跟前的时候，池还转头看着他。
车速很快，两人很快错身，池还回头看路，惯性往前开了一段才刹停。
这时危睿凡的车刚刚过线，随后张展也骑着车远远地来了。
“我靠……”旁边有人惊呼，“这么快？！”
池还掉了个头，把车骑回来，等着危睿凡过来。
危睿凡摘下头盔，脸色黑如锅底。
“我赢了。”池还说。
危睿凡没说话，这时站在路边的人突然喊了一句：“三局两胜，这才一局，急什么？”
喊这句话的人也是刚刚和他搭讪的那位，陆鸣扫过去，把这个人的脸和名字记下了。
危睿凡专门比的下山，要知道下山远比山上难多了。下山速度快，极其考验骑手的控制力与胆量，尤其是在盘山公路这种弯道多的地方，快了容易侧翻，慢了速度比不过。
刚才他们一行人下山追车的时候，危睿凡就看出来池还骑得很谨慎，过弯减速很多，而他常年玩车，经验丰富，不可能输。
但事实就是他输了。
他还在震惊中没缓过神来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了这么一句，瞬间给自己找到了理由——没准池还只是熟悉这个地形加上他轻敌了，再比一次他绝对不会输，认真比赛，他不可能输给池还……
他总要有地方赢过池还！
于是他说：“休息十分钟，然后比第二轮。”
池还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朝陆鸣走过去。
危睿凡手里的矿泉水瓶被捏得嘎吱作响。
“危哥。”张展走了过来，刚刚比赛，他一直跟在两人后面，看得很清楚，池还每一个弯速度都卡得精准，危睿凡比不过他。
他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提醒道：“你要是输了，就得听他的了。”
他知道危睿凡最看不上这个私生子，说出来的话也精准戳中了点。
危睿凡连着咒骂了好几句，仰头灌了半瓶水，问：“那怎么办？”
那边危睿凡几个人一直在说话，陆鸣这边毫不关心。
他递给池还一瓶水，这是比赛结束前，他提前去那边拿过来的。
“累吗？”陆鸣问。
池还抿了一口水，摇摇头：“不累。”
他低头盖上瓶盖，嘴角勾出一个笑。
他抬眸看向陆鸣：“我赢了。”
斑驳的树影落在他脸上，放大了每一处线条的转折，让池还显得很神秘，因此他的笑容便有了狡黠的少年感。
“嗯。我看见了，”陆鸣注视着他，柔声回应。
他轻轻抽走池还夹在腋下的手套，说：“小池，你很厉害。”
十分钟后，休息结束，陆鸣拿过一边的头盔递给池还，池还正要戴上时，突然听到危睿凡说话。
“等会。”
经过张展的提醒，危睿凡想得很清楚，他可以和池还认真比赛，但他不能输。
第二局要是输了，他就直接输了，所以第二局先稳赢，扳回一局。等到最后一句的赛点，他已经熟悉了两遍地形，再去和池还比，绝对不可能再输。
因此，危睿凡抬手指向一旁的陆鸣，说：“第二轮，我跟他比。”
第049章 第 49 章
“你说什么？”池还一顿, 皱起眉。
“第二轮，我们危哥让你休息一会。”有人起哄大声道。
池还回头望一眼陆鸣，又冷眼看向危睿凡：“得寸进尺。”
一旁的张展骑车绕了一圈, 停在危睿凡旁边, 说：“开始比赛的时候，可没说只和你一个人比。”
危睿凡重心放在一只脚上, 一手夹着头盔，故作轻松地看着池还。
说实话，他被池还盯得有些发虚, 他们这样做，确实是在耍无赖。危睿凡虽然爱玩，但实际上这种耍无赖的事情真没怎么干过。
池还转身, 走到陆鸣跟前，他双唇紧抿, 最终还是没说话。
池还轻吐了一口气后，他歪头看向那几人，说：“第二轮我们弃……”
在池还把“弃权”两个字说完整之前，陆鸣伸手, 拉了下他的手臂。
池还不解地望着陆鸣。
陆鸣拉衣袖的手松开, 轻轻碰了下池还的手臂才离开。他说：“不用弃权。”
“你不用比的, ”池还皱眉, “第二轮放了没关系，最后一轮我赢回来就行……何况你也没有驾驶证，很危险。”
“我有驾驶证。”陆鸣看着池还。
池还眼睛睁大一点，眨了眨。
“磨叽什么呢？还比不比了？”池还说了一半没下文, 有人开始不耐烦，说了一句。
“小池, ”陆鸣像是没听到他们的催促，眼神落在池还手上，“手套能借我一下吗？”
池还摘下手套递给陆鸣，还是问了一句：“下坡竞速很危险，你真的可以吗？”
陆鸣戴上手套，十指活动几下。
他的手比池还的略大一点，当初买手套时，王卷是按池还的尺寸定制的，因此他戴上有小，但并不影响心动。
手套刚脱下来，柔软的里料还残留池还手心的温度。
陆鸣抬手，隔着头盔揉了下池还的头。他嘴角勾起一个笑：“信我。”
“我会让你赢。”
说完，陆鸣不紧不慢地从树影下走出去。
期间危睿凡一直站在终点线处等着。等的时间越久，他心里越开始发虚，尤其池还时不时还往他身上扫一眼。
随着陆鸣一点点往前，笼在他身上的阴影开始撤退。
明暗交界线从下巴游移到鼻尖，再到眼睛，一直到陆鸣的整张脸都暴露在了路灯之下。
危睿凡在这之前一直没关注过陆鸣——从发现池还起，他的全部注意力就都放在池还身上。
第一轮比赛开始之前，陆鸣的头盔没有摘，而他们回来后，陆鸣一直待在阴影中，隔着一段距离，路灯又稀疏，危睿凡看不清陆鸣的脸。
他只听在山脚等候的几人说，那是个脾气不太好、冷冰冰的omega——当然不可能会骑车，否则也不需要alpha带着兜风了。
所以第二轮，池还大概率只能弃权。
但，当他看清走出来的那个人时，危睿凡愣住了。
旁边几人没见过陆鸣，还在催促起哄。
“吵死了！”他偏头骂了一句，然后又很快收敛表情，对陆鸣说：“陆、陆总……你怎么在这里……”
陆鸣径直走过他，走到那辆白色H2r旁边，腿一抬跨了上去。
“第二轮，我和你比。”陆鸣把衬衫外套的衣袖挽到臂弯，斜睨了危睿凡一眼。
“我……不是……”
危睿凡刚刚面对池还好不容易撑出来的高傲彻底垮掉了。
陆鸣没再看他，戴上头盔。
池还在陆鸣走上去的几秒后就回过神来，紧跟着走到他旁边。
他伸手帮陆鸣调试了一下车头，说：“这车重心低，压弯的时候可以多放点量，刹车的时候记得不要太狠，容易侧滑……”
“半山腰附近的地方有两个连续的反向大弯，别开太快……”
池还一句句说，陆鸣就安静地听他说，眼神专注地看着他。
池还一直在给陆鸣讲这辆车的细节，偶然一抬头，就撞上陆鸣的视线。话语卡壳。
池还错开视线：“你随便玩，慢一点，不用管输赢。第三局我能赢。”
“行不行啊？要开始了！”有人忍不住嘟囔，刚好没人说话，因此他的声音被所有人听见了。
池还瞥了那人一眼，退回到路边。
危睿凡眼神瞪了一眼说话的人，坐上车，和陆鸣相隔不过两米。
陆鸣拧动车把，冲了出去。
危睿凡深吸一口气，这才紧跟着发动车-
山顶。
两辆车准备就绪，危睿凡眉头紧皱，脸色不是很好。
张展注意到危睿凡的表情，犹豫着迟迟没有喊开始。
“危哥？”他出言提醒。
白色H2r的引擎声突然轰鸣几下，是陆鸣原地转了转车把，听起来像是不耐烦的催促。
危睿凡浑身一震，这才缓过神来，朝旁边看去。
从刚刚在山脚和池还说话到现在，陆鸣除了最开始上车时睨他一眼，再没分给过他一个眼神。
危睿凡摸不准陆鸣现在的态度，也看不透池还和他的关系。但他知道陆鸣现在对他肯定没有什么正面情绪。
他吞咽一下，然后转头对张展说：“开始吧。”
“好，”张展清了清嗓子，开始倒计时，“五、四……”
“好好比。”
数到四的时候，陆鸣语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刚好只传到危睿凡耳里。
他的语气很淡，说话时身体也没动，一度让危睿凡怀疑自己是出现幻觉了。
倒计时仍在继续，数到“一”时，张展的手落了下来。
比赛开始。
白色H2r率先冲了出去。危睿凡还在回想陆鸣的话，猜测他的意思，因此手上动作没跟上，蓝色机车慢了半拍才启动。
陆鸣察觉到这一点，并不在意，只专注于眼前的道路。
前方就是下山的第一个弯，陆鸣减速了，谨慎地过完这个弯。
危睿凡一直追在陆鸣后面，经过第一个弯后，两人的距离缩短了一大截。
第二个弯陆鸣依然减速，过到一半，蓝车追到右侧，和白车并驾齐驱。在弯道最后的地方，危睿凡超过了陆鸣。
弯道之后紧接着是一段比较平缓的路，因此两人并没有拉开多少距离。
又是一个弯，这次陆鸣没有降那么多速，车胎在道路不算太边缘的地方稳稳地压了过去。
他看了眼前车的压弯。危睿凡只稍微比他压出去多一点，两车之间依然保持着不紧不远的距离。
山下，池还找到一个视野最好的地方后，便一直抬头看着山上。这个视角，两边的树刚好有一个小小的缺口，车盘旋着下山时，会从中快速闪过。
刚开始两人的速度都不快，因此池还看清了白车从第一到被赶上，然后维持在一段相对稳定的距离。
半山腰的位置刚好被几颗树的横枝挡住，两辆车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出现时，依然是一车在前，但距离比之前拉开了不少。
那天在郊区的时候，陆鸣上车并不会习惯性压低重心，因此池还猜陆鸣碰车应该是近期的事情。
危睿凡是老手了，陆鸣比不过他很正常。
余下的几人并没在意这场比赛，靠在车边闲聊，只偶尔抬头看一眼山顶，就看到后车被远远甩下的一幕，随口说了句：“还得是我们危哥，估计都没用全力。”
池还的头往侧边轻轻一压，活动了一下因为抬头而僵硬的脖子。
他总觉得有些奇怪——后面那辆车看起来似乎比之前冒进，不像陆鸣的风格。但两辆车速度都太快，已经看不清谁是谁。
终于，两辆车绕过最后一圈，彻底消失在了视野里。
两分钟后，白车过线，蓝车紧跟其后。
没人说话，全场安静，直到危睿凡摘下头盔往旁边的人怀里扔，那人没接住，头盔掉在地上发出“哐”的一声。
池还看着陆鸣走来，还有些愣神：“你……”
陆鸣摘下手套还给他，笑着说：“我也赢了。”
这句话似乎是在回应池还下场时，对他说的那句“我赢了”。
池还捏住怀里的手套，问：“你怎么赢的？”
陆鸣抬眸，缓道：“心理战。”
“我能看看回放吗？”池还问。车上的记录仪记录了比赛的全程。
陆鸣走过去，摘下仪器递给池还，其他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危睿凡身上，没人注意他们这边。
池还打开回放。
前半程和他看到的一样，陆鸣骑得很谨慎，然后被超车。从弯道的表现来看，危睿凡并没有用全力。
与此同时，池还注意到，陆鸣压弯的程度一直在增大——他一开始并不是谨慎，而是在一点点找手感，试探压弯量。
这也是为什么，危睿凡一直没把陆鸣甩开的原因。
变化发生在比赛中程的后半段那个“S”型双弯。
山体凹陷成谷，附近陡崖处形成一个小小的天然瀑布。虽然小，但水声很吵，夜晚在山脚也能隐隐听见。
陆鸣加速，第一个弯几乎贴上了道路边线，齐平了危睿凡，然后短暂超过他。
水声模糊了引擎声的距离分辨，所以当陆鸣突然出现在旁边时，池还看见镜头里危睿凡有瞬间的慌乱。
不过很快，陆鸣又落在后方，毕竟危睿凡对车比陆鸣熟悉太多。
紧接着的另一个弯，危睿凡明显不再保留实力，速度给得很足，瞬间甩开陆鸣。
——但这速度给得有点太足了，危睿凡显然慌了。
池还皱眉。
果不其然，车身倾倒的角度很危险，危睿凡也察觉到这一点，不得不慌忙降速。
陆鸣这时，再一次超过了他。
此后的画面里，蓝车没有再追上来过。
“一场成功的谈判，不仅只有谈判时的博弈重要，谈判前的表现也很重要。”陆鸣看向池还。
无视他，打量他，以及在最后说的那句“认真比”，从决定比第二轮起，陆鸣的每一步都在击溃危睿凡的心理防线。
池还看完回放就懂了，他远远看向坐在栏杆上，双手支头的危睿凡，说：“心理素质太差。”
若是单论实力，陆鸣是比不过他的。
陆鸣听到池还的评价，笑了。
“还有一个问题，”池还问他，“你怎么能保证一定有机会超过他？”
“唔，”陆鸣沉吟片刻，然后轻挑一下眉，说，“保证不了，赌了一场。”
“反正就算赌输了，第三局你也能赢。”
池还一噎，看他：“那你为什么还赌？”
陆鸣收了笑，看向池还，声音沉稳而有磁性：“不想让你输。”
第050章 第 50 章
三局两胜, 池还陆鸣各赢一局，危睿凡彻底输了。
他有些不能接受，他居然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连输两轮。
“危哥, 还比吗？”有人问。
“滚！”危睿凡吼了一句, 把旁边的人都赶开。
他之前敢耍赖是仗着他捏到了池还的把柄，但陆鸣出现了, 这个把柄还有没有用，全看陆鸣的意思，现在更是不敢再要求比下去。
危睿凡低垂着头, 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鞋。他的视线沿着裤腿看上去，是池还。
“你输了。”池还说。
路灯从后面打下来，池还的脸陷落在阴影中, 危睿凡仰头望着他，总感觉是遥不可及的高高在上。
危睿凡想起那些比较的话语, 想起自己拿着成绩单回家，却总被和池还对比，总被比下去的失落……他唯一能够攻击到池还的地方，就是他私生子的身份。
他知道这样不对, 但他只能找到这把绝望的武器。
承认吧, 你就是比不过池还, 你就是比他要差劲, 他的心里有道声音在重复……但同时，又有另一道声音在说，输是因为自己没有尽全力，轻敌了。
十八岁的少年, 在这个瞬间开始在自信与自卑之间摇摆不定。
池还并不在意其他的条件，他只需要危睿凡守口如瓶, 并没有提起别的要求。因此，当看到危睿凡一脸要哭的表情时，他不禁有些错愕。
池还知道危睿凡家里的情况，也知道他的敌意来自哪里，于是很快，他明白了。
池还问：“不服气？”
这句话听起来像挑衅，危睿凡不再看池还，把头低了下去。
“不服气再比一场，没有赌注。”池还双臂环抱，歪头看他。
话音刚落下，危睿凡的头就抬起，直愣愣地看着池还，一脸不可置信。
他迟迟没有说话，池还便又不耐烦地问：“比不比？不比走了。”
“比，比！”危睿凡忙说，急着站了起来。
“比就上车。”池还扫他一眼，转身走了。
在危睿凡的印象中，池还跟人讲话时永远是温和有礼，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生气，而他一点就炸，这点被池亭拎出来说过很多遍。
但池还刚刚的语气有些不耐烦，危睿凡没见过这样的池还，或者说，今天晚上他见到了一个崭新的池还。
危睿凡看着池还离去的背影，裤链随着一晃一晃。
好酷。
池还先去了陆鸣跟前。
已经过八点，虽然说两人已经吃过晚饭，但池还担心陆鸣有其他事情要忙。
“能再等我一下吗？”他问。
陆鸣刚才一直注意着池还，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大概。
“可以。”陆鸣说。
他猜测，池还应该是想解决掉危睿凡心里的纠结。
得到陆鸣的回应，池还回到赛场。
这一场比赛几乎没什么悬念。第一场池还比危睿凡快得太多了，即使他认真拿出全力来比，也还是落后池还一截才过终点线。
“你太急躁了，反而失误。”池还打开面镜，对危睿凡说。
危睿凡嘴唇紧抿，虽然看起来依然不是开心的表情，但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强烈的情绪。
他摘下头盔，吐了口气，转头对后面跟他一起的四个人说：“今天的事情，都不许说出去。”
那几人看向危睿凡，然后又看到后方，双手环抱看着他们的男人。男人的表情平静，却让他们忍不住心生惧意。
刚刚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个人是谁。陆鸣，华宴的掌权人，以及陆氏集团的继承人，这两个身份，哪一个都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放心，我们今晚什么也没看见。” 几个人连连承诺，却是看着陆鸣。
终于，陆鸣的眼神移开。他们暗自宋了一口气——除了李涛。
陆鸣的眼神滑过时，李涛能明显感觉到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会。
他想到今晚不长眼把陆鸣认成omega，还有在比赛时起哄起得最大声的表现，背上陡然冒起一层冷汗……完了。
池还回到自己的车边，陆鸣已经准备好在等他了。
“走了？”
“嗯。”池还应声，边戴上手套。
“那个……”在池还准备发动车时，危睿凡追了过来。
池还停下动作，等他说话。
危睿凡身侧的手紧了紧，开口叫了一句：“池哥。”
他一口气说完：“我输了，按照约定，我以后听你的。”
池还没想到他是为了说这个，愣了一下。
随后，他回道：“随你。”
亮黑色机车扬长而去。
“你表弟还挺好玩的。”陆鸣说。
“还行吧。”池还回应道，片刻后，他问陆鸣：“你什么时候有驾驶证的？”
陆鸣知道池还会问这个问题，也没打算瞒着，如实回答：“就在你搬离隔壁的那段时间。”
“停车场那辆车是你的？”池还指的是今早看见的，在他回来以后一直在的那辆白色机车。
“是。”陆鸣回答。
“车不错。”
池还停了一下，又问：“为什么突然学这个？”
“嗯……”陆鸣沉吟一声，说，“为了弄明白一件事情。”
“嗯？什么事？”
“就像你说的，喜欢机车翻越山坡的失控感。我也很怀念这种种感觉……”
“所以我想知道，我是不是对机车感兴趣。”
他想知道，他之所以在池还搬离后，依然会想到池还，是不是因为那天在城郊，肾上腺素飙升所带来的刺激感太过印象深刻了。
——他想知道，到底他是在对机车感兴趣，还是对池还这个人感兴趣。
“那结果呢？”池还问。
结果……
结果是，陆鸣发现，他确实对翻越山坡的刺激感恋恋不忘，但在这种欲望被满足后，他依然会想起池还。
——他到底还是对池还这个人感兴趣。
但陆鸣只回答池还：“挺感兴趣的。”
离城区还有一段距离，路上很安静，只有风声不断。
隐约能看见Y城林立的高楼时，池还突然问：“陆教授，你今天开心吗？”
陆鸣往前倾，轻轻把下巴搁在池还肩膀处。
“小池，”陆鸣这样回答，“我今天过得很开心。”
“我也是。”池还说。
明亮的车灯照亮前路，随着他们的前进而移动。
池还的声音很轻：“有时候，会突然希望这条路走不到尽头。”
陆鸣笑了，胸腔的震动因为贴近而抵达池还的后背，让池还池还通过清晰的酥麻感，深切地感受到这个笑。
“为什么这么想？”陆鸣问。
池还像是突然感受到自己的莫名其妙，也笑了，但他还是回答：“这样，今天晚上的快乐就能一直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