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一桌人安静了一瞬,随后响起了“噫——”“骗鬼呢吧”之类的声音。
池逢时喝了一口酒,拿起酒盅又给自己满上了。
“不是,你真的假的啊?”媛媛察觉到他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劲,蹙着眉问道。
“假的啊,不然你不得成女皇准备登基了?”池逢时挑眉看她。
无人知晓的那段恋情即使存在过,但毕竟已经是过去式了,季景殊大概也并不会想让同班同学知道这段过去。
“……神经。”媛媛白了他一眼。
“这不是你们说的么,我顺坡下驴。”池逢时说。
安安静静坐在媛媛身边的宁倩歪了歪头看着他。
周乐抿着唇:“我真无语。”
池逢时抬手撑着额头,抖着肩膀轻笑。
经他这么一打岔,话题自然而然地扯到了季景殊的身上。
“说起来好像大家谁都没有季景殊的消息了吧?”小邵扯了个羊腿,一边和它作斗争一边说,“我都有一种他高中毕业就人间蒸发了的感觉,读书那会儿他连手机都没有吧?”
“嗯啊。”周乐点头,“不过说实话我也挺后悔,我读书的时候要是没手机好好读书的话估计也能考个好大学。”
“你省省吧你考不上好大学的原因就不是手机。”小邵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是这儿,懂不?”
久未见面的两位老同学还是和从前一样幼稚地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
“靠别说考大学的事儿了,年前的时候我家隔壁小区有人跳楼。”媛媛打了个冷颤,“听说是家里人一直要那孩子考985,复读第四年,受不住压力,跳了。”
“啊?!”池逢时有些震惊。
“你不知道啊?”周乐看向他,“这事儿闹挺大的,那小孩父母也只是个开小卖部的,这事儿过后父母俩人店也关了人也不知道去哪了,估摸着被压着了,没传出洛昌吧。”
“现在小孩读书压力这么大呢啊?”池逢时叹了口气。
他从小到大都没什么压力,谢晴知道他不是个读书的料,对他的要求也只有在学校里别闯祸。
虽然高中三年他也没少闯祸来着。
“也不是现在小孩读书压力就大吧?”媛媛揽了一下宁倩的肩膀,“倩倩家小区不也有差不多的事儿?”
“哪儿差不多啦,跳楼自杀是很严重的诶。”宁倩摇摇头,“我们小区没有人跳楼,只是基本上每年暑假出分的时候总能听见小孩儿和家长吵架,都习惯啦,没什么大事。”
“要我说啊,要是我长了季景殊那个脑子就好了,那样的话高考出分后我家都得把我供起来。”小邵长叹了一口气,“而不是一看见我就想动手。”
“有的时候真不得不感叹有的人是真的命好。”周乐捻了颗梅干送进嘴里,“瞧瞧季景殊,我虽然没怎么跟他说过话啊不太熟,但如果让我重新投胎,我也想投胎成他那样的啊!长得吸引小姑娘,脑子又好使,而且我印象里他妈妈又和蔼又负责,哪像我妈,我就是从小被揍到大的。”
“诶说到这个,咱们这群人里也就你和他关系最好了,我们跟他没联系,你跟他有联系没?”媛媛看向池逢时。
坐在她身边的宁倩也偏过头,带着探究地看着他。
池逢时单手端着小碟子,指腹在碟子的边缘摩挲着,喝了一小口。
温热的酒液下肚后浑身都是暖的,他咬过浸在酒液里的梅干,耸了下肩膀,没说话。
“靠,那可是带你走进本科大门的恩师,你居然都没谢恩。”
“还谢恩呢,考了个本科,然后读了半年出国了,这运营狗看了都摇头。”
“诶我采访你一下啊,你当时既然都决定出国了,你还在费劲巴拉地参加高考,在国内读那半年大学干什么?”
池逢时单手撑着脑袋,酒劲儿混着暖气使得他的脑袋有些晕晕乎乎。
在国内读那半年大学干什么呢?
彼时的他和季景殊有一个对未来的约定。
季景殊成绩好,他的成绩连一般般都算不上,考同一个大学完全就是不切实际,实际一点的约定就只有两个人在同一个城市读大学。
挑挑拣拣后,季景殊说:“池逢时,我们一起去江宜吧。”
池逢时现在都还记得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
后来虽然谢师宴那晚他和季景殊吵了个天翻地覆,都口不择言说了不该说的狠话,但到底谁也没说分手。
争吵难免会有,池逢时也并没有想过要因为一次吵架就和季景殊分开。
九月,如愿入了江宜一所普通的大学,那所大学就在大学城,离江宜大学更是只有几站公交的距离。
整个大一上学期,除了上课外他没有任何社交,一有空闲就跑去江宜大学找季景殊。
半年时间,范围从江宜大学扩大到了江宜所有的大学他都找遍了。
再之后,谢晴在国外突然生了一场病需要人陪伴与照料,已然心灰意冷的池逢时便去往了谢晴身边。
池逢时耸耸肩玩笑道:“感受一下国内大学的风土人情呗。”
“……真服了你。”
一行人边吃饭边聊天,吃了将近四个小时,池逢时走进店里的时候学生们刚下晚课,走出来的时候学生们已经下晚自习了。
“这店开在学校附近哪儿有客人啊?”池逢时揉了揉脑袋回头看了一眼,感叹道,“哪有高中生有空跑这吃烤全羊的。”
“你说得对,但这不是我们该操心的问题。”小邵锐评,“你住哪儿啊,订酒店没,没订的话要么直接住我那里去得了。”
“订过了。”池逢时摇头,“离这不远,我等会散步散着散着就到了。”
“行,那我喊个代驾。”小邵点头。
池逢时拢了拢外套,从口袋拿出烟盒抽了一根咬住。
“等一下,池逢时。”
池逢时下意识地回过头,喊住他的是宁倩。
其实读书的时候池逢时和宁倩的交流并不多。她是那种说话轻轻柔柔,话很少也很听话的女孩子,一直和他们玩在一起的原因是因为她和媛媛的关系很好。
他愣了愣,取下了咬着的烟夹在指间:“怎么了?”
“你往哪边走?”宁倩围上围巾看他。
“准备去湖边走走,怎么了?”
“我跟你一块儿吧。”宁倩说。
对话传入朋友们的耳中,一行人八卦地看向宁倩:“哟?有啥事儿还要单独说啊?”
“倩倩你不会——”
“啊?”宁倩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赶忙挥手,“别瞎想啊,就单纯的跟他说点事。”
“哇喔!”
“那你们聊,我们就先走咯?”
语气暧昧得可怕。
宁倩看着朋友们四散离开的身影,无助地叹气。
“什么事啊?”池逢时将烟放回烟盒,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宁倩抿了抿唇,等到一同的朋友们都离开视线范围后,小声道:“季景殊有关的事。”
池逢时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好,边走边说吧。”
洛昌二中后门对面就是一片湖,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往过马路往湖边走。
月光透过树影撒在湖面,随风泛起涟漪。
“你最开始说的,你和季景殊……”宁倩顿了顿,“是真的吧。”
她的语气不带任何疑问,就像是单纯在叙述一个事实。
“嗯?”池逢时怔了一瞬,打着马虎眼,“怎么突然这么说,当然不是——”
“我看到过。”宁倩打断了他的话,偏头看向他。
“什么?”
“有一次打扫卫生分到我和媛媛在后山扫落叶,扫完回来上晚自习的时候我发现我的玉佩不见了。”宁倩的声音很轻柔,“趁着晚自习大课间的时候我喊了媛媛和我分头找,她帮我在楼梯间找,我去了后山。”
池逢时偏过头看向她。
“我看到你和他接吻了。”宁倩说,“你那天穿了个荧光绿的外套,太显眼了。”
“啊……”池逢时抬手摸了摸鼻子,“这样啊。”
在氛围紧张的高三,他们能够短暂的单独相处的时间就只有两节晚自习中那十五分钟的大课间。
学校后山阴森森的,还有着在多年以前是个乱葬岗的传言,到了晚上根本不会有人踏足。
但他不信鬼神,季景殊也是如此。于是那个到了晚上无人踏足的荒凉地方便成了他们隐秘的恋爱地点。
“你们两个是分手了吗?”宁倩问。
池逢时偏过头,指腹搭上冰凉的护栏:“可能是吧。”
“可能?”
“我们没有提过分手,但后面也的确断联系了。”池逢时说。
“我从小就眼熟季景殊了,我们住在一个小区的,经常能看见他妈妈送他上学。”宁倩说,“读高中的时候他妈妈知道我们在一个班之后,还顺路开车送过我几次。”
池逢时“啊”了一声,没说话。
宁倩这番话落入他的耳中有一种莫名的宣誓主权的感觉。
“但是上大学后我就没有见过他了。”宁倩说,“不仅仅是你们今天聊天的那种没有了联系,就是字面上的,我没见过他了。”
池逢时蹙起眉:“什么意思?”
“不管再怎么没有联系,我都跟他住在一个小区嘛,就算高中毕业了不用再每天按时按点上学了,大家出门总会碰上那么一两次的。”宁倩解释说,“我大学在邻市读的,逢年过节还有寒暑假我都会回家,我一次都没有在小区里碰见过他了。”
“其实仔细想想,好像从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开始我就没见到过他了。”
池逢时曲起手指,指尖扣弄着戒指。
季景殊在江宜过年这事儿并没让他多想什么,毕竟他虽然也是土生土长的洛昌人,但他也没再回洛昌过年过了。
“我不知道他是年节没回家还是回家了但没出门,再或者单纯就是我和他没有碰上面。”宁倩说,“总之我觉得怪怪的,我也想过他是不是和他妈妈吵架了之类的,但思来想去他如果真的和他妈妈吵架,有且只有一种原因——他和你谈恋爱的事情被他妈妈发现了。”
“抱歉我点根烟,介意吗?”
“不介意。”宁倩说,“你们谈恋爱的时候被发现了吗?”
池逢时偏过头点了烟,往旁边跨了一步离宁倩更远了些。
“说真的后来我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我完全想不到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妈妈发现,我们在学校外几乎没有任何交集。”池逢时说,“但我也不能完全保证……可能真的是被他妈妈看出端倪了吧。”
“可是也不对啊,刚刚听你说你们也没联系了,既然你们两个都没联系了,他就也没有必要再和他妈妈闹别扭了吧?”宁倩疑惑道,“哎也有可能就是我和他单纯没有碰上吧,不知道,就觉得怪怪的。”
拿着这个前提条件,池逢时大致拼凑出了这件事的始终。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池逢时说。
“倒也不用这么客气大家都是同学。”宁倩笑了笑,“你现在怎么样?谈恋爱了吗?”
池逢时摇了摇头:“没呢。”
“到今天了还在打听季景殊,你不会还在找他吧?”宁倩打趣道,“你看上去可不像这种设定的人啊。”
“我看上去像什么样啊?”池逢时问,“一周换八个男朋友的吗?”
“一周八个属实是有点多了。”宁倩说,“但的确像一个月能换八个男朋友的。”
“扯呢,我可专一了。”池逢时好笑道。
“还喜欢季景殊啊?”
“喜欢啊,只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