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VIP] 密室民宿杀人案(20)
排查后的归途中, 冯少民开车时一言不发,孟思期扒着窗户望着夕阳如血。
她很喜欢这种氛围,把半边天都燃烧得透透的, 人内心的不安和忧郁也顷刻间被燃烧殆尽。
她的眼底也被染上霞光的绯红, 如一团火。
“小孟,今天排查下来,你有什么想法吗?”冯少民问。
孟思期缓缓从霞光中回过神来, 她慢慢转过头,看了眼冯少民, 他依旧平静地望着前方的地平线, 那是延伸至警局的道路。
“师父, 我没什么想法。”
车子继续前行,天黑了, 路灯替代了斜阳, “嗞嗞嗞”,冯少民的对讲机响起声音。
冯少民一只手扶住方向盘, 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车前方,一只手熟练地从副仪表台拿起车载对讲机。
“我是冯少民, 请讲。”
“冯哥, 归向阳的拘传已经过了时限,离开了警局。”
冯少民沉默了会儿, 对方以为连线问题, 重新说了一遍后,他才回应:“好,我知道了。”
对讲机断开。孟思期意识到, 对讲机和警局连线成功,说明离警局已经不远了, 这会回到警局,她的心情反而产生抵触。
她的内心隐藏倔强的小兽,在小时候和父亲的相处当中就体现无疑,她和父亲的相处并不像那种小棉袄和大树的相处,更多的像是,她是一根刺。
她知道自己被关心少,所以总会想办法让父亲注意到她,于是她采取的方式就是用“刺”引起父亲的注意。
譬如有一回学校开家长会,孟星海本来答应好了,结果那天没来,叫了一个同事代替他。
虽然那次家长会顺利通过,但孟思期的心里却很难过,这紧接着的一场校运动会比赛前夕,她冲到了大雨中拼命地奔跑。
在学校的环形跑道里,雨幕沙沙作响,她跑得很凶,在奔跑中,眼睛里酸痛难受,她的目的竟是让自己因冷雨害病。
跑着跑着,她突然失去了重心,摔倒在地上,那一次父亲亲自跑到了学校,在医务室,捧着她打着石膏的脚踝,担心得要命:“你说不就参加个运动会,要这么拼命?”
看着父亲为她担心为她着急,忍着脚踝断裂痛楚的孟思期却在内心涌起一阵温暖。
从此以后,孟思期开始变着法子让孟星海关注她,譬如生个小病,下雨故意不带伞,下课故意不联系老孟。
再次回想起来,她心里觉得又愧疚又有趣,那段时间孟星海确实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那还是初中时候的事,上了高中以后,她就没那么无聊了,做得更多的是和父亲比电话和短信数量,她绝不会多给父亲打一个电话和发一条短信。
时间一下子回到了父亲离世前,孟思期突然觉得自己不像别人家的小棉袄,她的骨子里是倔强的,这么多年,她就是想获得父亲的关注,然而因为这种倔强,她隐藏了对父亲的爱。
等他离开后,她才意识到,原来有很多很多话都没来得及跟他说。
正如当年的倔强,此时的孟思期也是一样的,她不甘心就这样放弃调查,她在某一刻甚至希望这一路上出现点小小的意外,将冯少民的警车挡在路边,那样他们就可以不用回警局,然后继续展开调查,追逐真相。
但是她长大了,她不可能还能像小时候那样,无理取闹,她必须很冷静地面对这一切。
在车子的行进过程中,她再次打开了笔记本,就像曾经高考前争分夺秒地在出租车内复习功课一样,她再次翻开了龙善文案的笔记,从头到尾,她仔细地过滤。
一条一条,即便在汽车摇晃中,耳鸣头晕,但她仍旧不放弃。
冯少民偶尔提醒她,“车上看书晕车。”
“知道的师父,我随便看看。”她没有抬头,目光依旧沉浸在细节中。
在一行字上面,她划线的手指停了下来。
那是孙园园第一次录口供说的一句话,“善文姐每次都说她晚上害怕,所以让我和她一起睡”。
她马上又翻到丁倩的口供,因为有句话她存疑过:从离开纺织厂开始,每年给龙善文过生日,她们都会住在一起,反正孙园园是一定会的,但唯独第一年,她们是分开住的。
也就是说龙善文第一年来到民宿,和大家是分开住的,但第一年也许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以后的每一年,她都希望孙园园同住。
龙善文八年来每次都住进那家民宿的院子里,她坚持了八年,风雨无阻,真的只是因为她觉得那儿环境好?
她开始产生一切可能的联想,如果龙善文想隐藏什么呢?民宿会不会有什么秘密?
当她的这番思绪打开,所有的谜题就像有了一条线,将她的疑点全部连了起来。
车子缓缓停住,孟思期一抬头,看到了警局的门头,象征正义的警徽,她马上合上本子,对冯少民说:“师父,我特别想再回民宿一趟。”
“回民宿?”
“对。”
冯少民的眼神里有几许不解,因为民宿离纺织厂旧址很远,起码车程有一个小时以上,就算归向阳思路清奇,处理尸体,也不会到那么远实施,与其那么做,还不如到深山老林抛尸更有效果。
孟思期也明白冯少民的顾虑,这种抛尸的路径确实太符合常理。
但是她始终没有解开龙善文坚持八年到那个民宿的理由,除非亲自回去一趟。
冯少民似乎开始尝试理解她,“小孟,师父理解你的心情,你是不是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需要再去民宿验证下。”
“对,师父,我不理解龙善文八年坚持去浪漫诗民宿的理由,起码我正常思路不能理解,从丁倩孙园园和夏素兰的口供来说,她们也没有解释清楚,所以我想再次回去看看。”
“好,我支持你。”冯少民再次启动汽车。
“谢谢师父,就算什么也没发现,您不会怪我吧。”
冯少民嘴角轻抿,像是在安慰她,“任何时候,师父都会支持你。”
“谢谢师父。师父,我还想印证一句话。”
“什么话?”
“龙善文每次过生日都会对丁倩她们说的那句话,用礼物交换好运,我觉得龙善文的话可能并不只是这些。”
“现在时间比较紧,我们兵分两路,先和小川他们联系上。”
冯少民拿起对讲机试图联系对方,正在这时,一辆车在旁边停下,传来赵雷霆的喊声:“冯哥、思期,归向阳是不是已经离开警局了。”
“赵雷霆,唐小川,你们过来,我跟你们说件事。”冯少民命令说。
赵雷霆和唐小川先后下车,靠在主驾窗户那,冯少民直接吩咐:“马上去问丁倩夏素兰和孙园园,她们每年过生日时,龙善文那句话,用礼物交换好运,最完整的话是什么?”
赵雷霆不解:“冯哥这句话和孔曲山有关系吗。”
“别废话了,问就是了。”
“好。”两人都答应。
冯少民补充:“等会我和小孟去浪漫诗民宿,那里前台有电话,你们知道号码,问到消息马上打给我。”
“你放心吧,冯哥。”赵雷霆满口答应。
这下,兵分两路,孟思期这路一路冲上旅游区半山腰,前往民宿,这一路山路不好走,天已经全黑了,冯少民很稳重,始终保持一定的车速,快速前行。
一个多小时后,山上的夜色已经全部暗了下来,冯少民将车停在黑漆漆的民宿门口,因为命案,民宿都封锁了,离案发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守护的民警也全部撤离了,负责这件案子的冯少民有民宿钥匙。
他停下车,打着灯,上前开锁。
望着冯少民的背影,孟思期的心中有一种忐忑,因为这所有的行动思路都是她的推测,如果结果不尽如人意,她总觉得对不起大家的付出,毕竟今天忙了一天,早过了下班时间,这会整个二队因为她的猜想全部投入了紧张的工作当中。
冯少民开锁的动作极快,就在锁咔嚓解开的那一刻,孟思期的眼前突然变了。
这座民宿就像被一道光照耀,民宿的一砖一瓦如发光的羽毛开始飞上天空,化成流光。
流光逝去之时,一副新的画面展现,孟思期看到了龙善文的身影。
她身处在彩光熠熠的一棵桂树下,用铲子刨树下的土,将一个白色瓷器坛子埋进了土里。
画面消失了,孟思期再次产生微微的眩晕,但比以前好了一些,不过身子依旧摇摆了一下。
她重新看清面前的情景时,是冯少民打着手电筒的样子,他正转过头看向她,脸上有微微的担忧,“小孟,你是不是有点不舒服。”
“没事,师父,今天跑了一天,可能有些累,晚上睡一觉就好了。”
“行,先进去看看,找不到什么线索也不要紧,先回家休息吧。”
“好,师父。”
虽然孟思期嘴上答应着,但是她已经在思索刚才的画面,龙善文真的有秘密,这个秘密就是那个白色圆形瓷器坛子。
虽然孟思期不确认里面是什么,但是只要找到,她一定能解开龙善文的秘密。
冯少民进门去找民宿总闸,顷刻间,民宿再次亮了起来,孟思期站在大厅,等待冯少民从电房回来,一起去院子里寻找。
冯少民刚刚到达大厅,电话响了,孟思期上前,拿下电话,为了让师父听到,她特意开了免提。
电话里是赵雷霆的声音,看起来他的语气有些微微的激动,看来是有所收获,他说:“冯哥,思期,我猜这个点你们应该也到了,三个人我们都问了,果然有完整的话。”
“是什么啊?”孟思期问。
“大概是这样的,龙善文每年都会说,希望我的礼物可以交换你们的好运,保护我长命百岁吧。如果我死了,你们也不要伤心,我会在院子里给你们留下宝藏。”
宝藏?孟思期似乎全然明白了,龙善文留下了有关于真相的秘密。
挂完电话,孟思期迫不及待地说:“师父,既然‘宝藏’在院子里,我们去挖出来,也许真相就水落石出了。”
“好,你等一下,我去拿下铲子。”冯少民的语气也变得有几分激动,他的步伐矫健轻快,很快将两把铲子带了回来。
孟思期接着铲子,心里面底气十足,和冯少民一起走向了后院。
而刚才的画面,孟思期其实觉得,如果不产生也不会耽误这次破案,她突然有种感觉,有可能这副画面是迟早要发生的,也就是说如果她没有想到这儿的秘密,画面也会告诉她。
这也说明,她现在的刑侦思维好像超越了画面产生的速度。
她一直不知道画面为什么会产生,好像每一次都是在她找不到关键线索的时候,即便这一次她仍然觉得只是画面迟到了一段时间而已。
也许她来到这个世界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那到底是什么?可能根本不是她现在能探知到的。
刚踏进后院的那一刻,她的思绪就被切断,她被后院的情景触动了。
总闸全部打开后,院子里的光几乎全打开了。院子的亭子、桂花树还有玻璃房等等,都装饰在缤纷斑斓的彩灯下,这里犹如一个仙境,让人有种进入童话世界的感觉。
她能想象每年龙善文来这里过生日时的心情,她和三个姐妹,一起饮红酒,吃蛋糕,唱歌曲,彼此欢笑,度过最开心的夜晚。
她也许预料到自己有一天会死,她把自己的归宿地选在了这里,这里可能包含了当年的真相,她想选择在死的时候,揭开真相。
她每年请三个姐妹前来,送给她们珍贵的礼物,不仅仅是叙旧,分享快乐,可能还希望一遍遍灌输给她们,这里也有她的秘密。
这片院子并不大,如果将整个地面都翻出来,那么工作量很大,冯少民站在院子里稍作分析:“如果龙善文有意藏东西在这里,我觉得有三个地方比较明显,玻璃房周围,桂花树下,亭子周围,有显眼特征的地方。”
孟思期点头,“师父说的有理,那我们分开挖,要么我挖玻璃房,你挖桂树下。”
“行,分开行动,以她一个女孩的体力,一定在一米之内,不可能再深。”
两人分开在选择的地点挖开土壤,这里的土壤沙石比外面的沙石要匀称,更适合游客在这里休息,土壤里没有大颗石子也没有垃圾,因此每一铲子下去都是结结实实的泥土。
孟思期这边力气小,挖得不深,她其实只得是做做样子,不时抬头查看冯少民那边的情景。
挖了近半个小时,她这边刨了一个小土坑,而冯少民那边已经挖出不少土壤,估计桂树下大片区域被挖开了。
她心里反而越来越紧张,生怕这个秘密被转移,或者出现了什么意外。
她正心焦时,冯少民突然喊了一声:“小孟!”
孟思期心里一跳,连忙站起来,不想腿脚早已蹲麻了,她一时僵在原地,冯少民那边似乎挖出了白瓷坛子,他说:“像是一个酒坛,不知道是做什么用。你来看看。”
孟思期用力站起,差点趔趄了一下,她缓缓走过去,内心的兴奋却掩藏不住。
冯少民已经将瓷器坛子取了出来,抹掉周边的泥土,这是一个男人的手掌能够合抱的小坛子,外表很简洁,没有任何花纹,外表质地也略显粗糙,根本不像是有收藏价值的古董。
里面到底有什么让孟思期更加好奇,她蹲在冯少民旁边一直看着他揭开坛盖。
坛盖用某种胶状物质封住,大概因为年久,冯少民手指用力一剥,就全部脱落了,盖子轻易拿开。
冯少民用手电朝坛口照了照,孟思期的目光也迎了上去,坛子里好像有东西。
冯少民戴着手套的手掌将里面的物品取了出来,首先出来的是用塑料袋包着的东西,他直接交给孟思期,孟思期马上撕开塑料袋,层层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封信。
封面上写着,“龙善文字”,是龙善文写的一封信。
她迫不及待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纸,用手电一照,纸上竟然是死亡证明,并没有孔曲山的名字,死亡证明的名字是龙士华。
龙士华是谁?让孟思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一定和龙善文有关系。
“骨灰,坛子里是骨灰。”冯少民突然说,他白色手套捻起了一撮坛子里的粉末。
龙士华的骨灰?
第82章 [VIP] 密室民宿杀人案(21)
骨灰是龙士华的, 龙士华又是谁?这一切让孟思期太吃疑了。
假如龙士华是龙善文的亲人,例如父亲,那么她留下父亲的骨灰, 藏在民宿, 意义何在。
在将死亡证明交给冯少民后,两人蹲在桂花树下陷入了沉思。
“看来得先查下龙士华是谁了,这案子怎么越来越悬疑了?”冯少民很少抱怨, 看来这次是真的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冯少民将死亡证明交给她收起来,站起身说:“先把物证带回去吧, 现场下次再来收拾。”
孟思期觉得疲惫不堪, 慢慢地站起身, 她一手打着手电筒,一手拽着这封装着死亡证明的信, 心里的迷茫更加变重。
下山的路上, 她躺在座椅里,对于龙善文过生日说的那句话还是没有理解, 她说宝藏,可是这也算不上宝藏, 龙善文苦心经营, 留下一张“父亲”的死亡证明,又能说明什么?
她不相信龙善文留下的信息这么模糊, 这个时候, 她突然想起曾经文慧知收到信时,对方在信里面也留下了信息,信息写在了信封内表面。
她连忙拿起信封, 用手电朝里面照了照,果然照到了字迹。
她一时有些兴奋, 连忙撕开信封,全部打开后,她终于看清了龙善文留下的文字:谢谢你看到这封信,可能我已经死了,骨灰是孔曲山的,为什么死亡证明是我的大伯,相信你会明白!
归向阳和我错手杀人,我们做错了事,都该受到报应。这几年我一直生活在悔恨当中,我的人生早已没有意义,我希望每年来到这里,向你忏悔!
龙善文。1986年2月。
“向你忏悔”,那一定指的是孔曲山。
孟思期似乎明白了龙善文所说的一切。
*
晚上七点多,居民小区外的马路上。
张荟刚刚从韩长林家门口出来,她一路抱怨着韩长林的冷血无情,不是东西,一边叮嘱归向阳以后对韩长林要划清界限。
她和归向阳、许兰芳走在马路边上,韩长林的小区和许兰芳的小区并不远,只隔了一里路路程。
归向阳今天来时坐的是进口奔驰,但是已经让司机开回去了,他决定陪着家人一起走回去。
毕竟警局的日子并不好过,他也想透透新鲜的空气,在自由的马路上漫步,听着老婆的抱怨,心里很惬意。
“呜呜呜……”
就在张荟抱怨时,远处,警笛长鸣,红蓝交替的灯光在黑夜里极其耀眼,她的步子突然有些沉。
三辆警察一瞬间在三人面前停住,从车上快步走下七八名警察,其中有一名女警,她见过,那次去医院探视过向阳。
女警面色肃穆,在红蓝闪耀的光芒中,眼神里像燃烧火和海,她站姿笔直,将逮捕令展出:“归向阳,我们是市局刑警,关于你涉嫌杀害孔曲山一案,证据确凿,请跟我们走吧!”
在归向阳的眼底,不但倒映了女警严肃的面容,还有一张铁令如山的逮捕令。
他顿时面如土色,冷汗直冒,辩解道:“你们干什么?我怎么可能杀人啊?我姐夫就在这儿,你们问问他,尽可问问他……”
中年警察声色俱厉:“归向阳,差不多了,回警局说吧。”
一对银色镣铐顿时扣在归向阳的双手上。
许兰芳瞠目结舌,全程惊愕,直到女儿张荟猛地晕倒摔在地上,她才反应过来。
“荟,荟啊,你怎么了……”许兰芳跌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师父,得叫救护车。”女警提醒。
晚上九点多,归向阳坐在审讯里一言不发,孟思期主持这场审讯,冯少民和唐小川坐在她身旁,赵雷霆做笔录。
问了三次,归向阳一直不开口,但是这回他不像上次那样嚣张跋扈,他眼皮耷拉着,两眼少了光芒。
孟思期说:“我们法医团队已经在开棺验尸,只要证明龙士华坟墓里的遗体是他的,那么这个骨灰是孔曲山无疑,你还想等到法医的证明文件才肯交代吗?”
这个年代没有DNA技术印证,孔曲山的骨灰并不能直接证明是他,但是一份死亡证明不可能有两份遗体,这就是证据所在。
经技术科的检测,那则信的字迹是龙善文本人无疑,而死亡证明字迹正是归向阳的笔迹,再加上龙善文的亲口所述,归向阳的证据已经板上钉钉。
孟思期补充:“死亡证明还留有三个人的指纹,一个是你的,一个是龙善文的,还有一个想必你应该清楚,应该是火化孔曲山遗体的火葬场工人,因为没有死亡证明,不允许进行火化。”
见归向阳仍旧不开口,孟思期正色说:“不要存在侥幸,在特定环境下,纸上的指纹可以保存很多年。”
归向阳抬起耷拉的眼皮,嘴角染上了一丝苦涩的笑意:“我可以交代……交代……”
归向阳失去了原有的桀骜,他面无表情,开始了那段往事的讲述,在他的口中,他大多数使用的称呼是“善文”,而不是“龙善文”。
1984年开春,刚刚满十七岁的龙善文,背着小书包,意气风发,正式加入蒲公英纺织厂的大家庭。
那时候她长得比别的小姑娘就要高挑一些,一对乌黑的麻花辫搭在后背特别漂亮,小小的脸蛋有些瘦弱偏黄,但耐不住那种看一眼就让人记住的美,眼睛大大的,明亮无比,鼻子小巧玲珑,嘴唇就像是朱玉点上的。
她看着厂门上大号的蒲公英标识,内心里无比激动,她憧憬着美好的未来,要成为纺织厂最勤劳的工人,要成为人人口中称赞的小能手。
蒲公英纺织厂是今阳市北部最大的一家轻工业厂,随着经济发展,纺织厂规模也日渐扩大,工人过千,成了远近闻名的著名工厂。
龙善文从小父母双亡,她从八岁开始就跟着大伯大娘生活,两人把她拉扯大,大伯龙士华一直是纺织厂的工人,所以龙善文和龙士华一直住在纺织厂家属楼,因为生活区离纺织厂很近,也被俗称纺织大院。
83年底龙士华由于身体不好从纺织厂退休,而一个多出来的名额就自然落到了龙善文头上。
龙善文感激大伯龙士华的恩情,也向大娘徐兰兰许下诺言,一定好好赚钱给二老好好养老。
在纺织厂,她认识了同宿舍的姐妹丁倩夏素兰和孙园园,丁倩和夏素兰比她大一点点,孙园园比她小一点,但是她们也成为她人生一路最好的朋友。
她在纺织厂的美貌很快就传开了,慕名前来观看的厂工们大有人在。
流流就是其中的一个,他是一个老厂领导的儿子,在厂子横行霸道,那次带着几个人堵住了从食堂回去的四人,个子不高、流里流气的他,捉住了龙善文的辫子,“哎呀,真好看,龙善文,哥对你很满意,跟哥好,哥不会亏待你。”
龙善文社会经验极少,一时愣怔在那,圆圆的大眼睛含着湿润的雾气,这惹得流流更喜欢,伸手去摸她的小脸蛋。
“你干什么呢?”一只手将流流的手打掉,是丁倩呵斥的声音。
“丁倩,你他妈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流流怒吼着,“你敢拦我!”
“怎么的,因为你是领导的儿子。”丁倩冷笑道,“就可以恣意妄为欺负人了。”
“你什么意思啊?不想在这干了,哥几个,把他给我拖出来。”流流手一挥,他手下的兄弟马上冲了上去。
龙善文吓得面如土色,然而这时候,夏素兰和孙园园都站了出来,跟着丁倩一起,和几个流氓扭打了起来。
她们都是小姑娘,哪里遭得住毒打,顿时一个个鼻青脸肿,孙园园最小,顿时大哭起来。
龙善文抱着孙圆圆,大声哭喊:“别打了,我求求你们……”
“什么情况啊,都给我住手!”保卫科的同事跑了过来,拉起了群架。
半个小时后,龙善文和丁倩她们被叫到了保卫科,四人站成一排,科长严厉说:“什么情况,为什么打起来了。”
丁倩说:“你怎么不问流流,是他先欺负善文。”
“他欺负你你不会躲吗?这厂子那么大,你还不会跑,怎么地,非要闹点事,受点处罚才乐意是吧。”
四个人都极其委屈,但在纺织厂,领导就是天,保卫科科长更不会帮助她们四个没有背景的小姑娘。
回到宿舍,龙善文拿出了碘伏酒精,给丁倩她们脸上和身上的淤青擦拭。
孙园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娇滴滴地说:“我是不是毁容了啊?”
龙善文很愧疚,“园园,我以后有钱了一定给你买最好的化妆品。”
然而这时丁倩却笑了:“善文,那又不是化妆品的事,你别担心了,顶多一周就好了。”
“善文姐,你以后可要对我好啊。”孙园园含着泪眼和她说。
“嗯。”龙善文重重地点了点头,她在心中埋下一个种子,将来一定要报答她们。
时光过得很快,在纺织厂里,龙善文在三个姐妹的保护和宠爱下度过了人生最快乐的一段时间。
转眼,来到了85年,纺织厂里传出了各种小道消息,说是纺织厂经济效益不好,可能要大幅度裁员。
这个消息犹如飞来横祸,让厂子里的工人寝食难安,他们都是在纺织厂工作了很多年的工人,一旦离开纺织厂,以后的生活可怎么办。
这个消息很快就被确定了,纺织厂召开了员工大会,说是纺织厂要进行科技创新,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工人工资将大副缩减,省下来的钱用于纺织厂的科研工作,厂长许诺,一旦研发成功,将给大家涨薪。
工厂致力进行科改,所有厂工的心情都很复杂,至少不用下岗了,他们守住了自己的饭碗,只要和工厂共患难,那么一定可以渡过难关,迎来春天。
即便工资微薄,甚至停发,整个纺织厂的热情却没有减少,大家都希望通过自己的表现在工厂最艰难的时期留下来,一辈子都留在这儿。
然而所谓的科研却只是纺织厂的一句玩笑话,厂长归文进知道纺织厂命运已经到了终点,时代在发展,他是到了放手的时候,但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当初他开起了这座巨轮,今天再想掉头、打方向,或者停航,都由不了他。
他眼睁睁看着厂里领导在进行一场荒诞又让人不安的“科研”。
厂里主要领导开始不断寻找外援,寻找有钱的企业投资或者注入资金,让工厂起死回生。
但是这些需要代价,人性的丑陋在金钱面前就慢慢显现,厂里主要领导为了达成合作,开始进行各种钱色交易。
纺织厂有大量年轻女工,这是纺织厂在正常运行时的劳动力,也是在工厂即将倒闭前最后的救命稻草。
只要将她们打扮一番,送到酒桌上陪酒陪睡,那么他们的科研计划就将延续。
没有工资,许多家庭面临着困境,大病小病无法救治,有些女工被迫走向了酒桌,她们会得到微薄的报酬,从而在这场劫难里变成了滚滚车轮碾过的沙砾。
龙善文也很快卷入了这场浩劫,那是她不愿意的,她知道陪酒意味着什么,她有自己的理想,她想要美好的生活,她不可能出卖自己,这是她的底线。
然而事情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大伯龙士华在医院病倒的消息传到了她的耳朵,医院给出通知,要么换肾要么等死。
换肾需要一大笔钱,在这个年代不是一个普通家庭能够付出的,而且并不能保证手术成功。
她被大娘徐兰兰叫到了房间,两人坐在床上,徐兰兰捧着她瘦弱的双手,“善文哪,大伯大娘对不住你,你在我们家吃了不少苦,以为等你大伯退休,你进了厂,日子会越来越好,唉……你也知道大伯大娘膝下无子,我们养你长大,就是养儿防老啊,现在厂里困难,你也没有工资,你大伯在病床上折磨,大娘这心里难受死了。”
徐兰兰抹着眼泪哭了起来。
“大娘,你别难过。”龙善文名中带善,天生她就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小时候就连地上路过的蚂蚁,她也会绕开,生怕踩着它们。
这时候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哪里不疼心,可是她也没有办法,她刚进厂就发生了这种事,这也不是她所能左右的。
见龙善文没有回话,徐兰兰再次捉住她的手,朝她跪了下来,哭着说:“善文啊,你一定救救大伯,是大伯看着你长大的,他要死了,我们家就没了……”
龙善文吓了一跳,连忙抱起徐兰兰,“大娘,你要我怎么做啊?”
徐兰兰淌着泪爬起来,“你们厂不是有好些女工有法子赚钱吗?你也想想办法,钱多钱少大娘不在乎,但至少让你大伯走得不那么痛苦。”
龙善文整张脸都白了,她知道大娘说的是什么,因为最近,厂里领导对她进行了好几次会谈,希望她帮助厂里进步,度过难关,龙善文都拒绝了。
可是今天,她似乎决定不了自己的人生,在大娘的痛哭中,龙善文被迫点下了头。
当龙善文决定将自己送出去的时候,她就知道再没有回头路,但是她没有办法。厂妇联主任得知她同意后,笑着给她进行了安排。
很快一场酒席上演了,龙善文成了这场宴席里长相最出色的陪酒女工,合作商很喜欢她,那一天她第一次喝了不少酒,不过酒后她被送回了纺织厂。
拿到二十块钱的龙善文开始觉得人生有了盼头,这快比得上她一个月的工资,她将二十元钱用信封包好,托人送到了徐兰兰手上。
紧接着,龙善文开始了第二场酒席,她和两个女工一起陪酒。
这场酒宴比上次隆重得多,是为了招待几个很有钱的港商,除了厂长,厂里几个主要领导全部出席了。
龙善文被安排坐在港商大老板的身边,那人大概四十余岁,梳着整齐的背头,油光满面,笑起来能看到一颗金色牙齿。
金牙似乎特别喜欢她,对厂领导的敬酒并不在意,却独独给她敬酒,龙善文不敢说话,只是被动地坐在那儿,整个人都很局促,金牙敬酒时,告诉她要说几句话,要喝干净。
龙善文答应了,一口喝下一杯酒,她很难受,用手掩着嘴巴。
金牙很满意,一口港普说道:“这才对嘛,养金鱼我可不喜欢,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女孩子,太棒了!”
酒过三巡,龙善文已经醉了,眼前有些朦胧,金牙抓住了她的小手。
那一刻,龙善文清醒了过来,她想逃避想挣脱,然而金牙力气很大,她无计可施,只能任其揉动抚摸。
酒席后,一行人送港商们离开,在几辆大奔前,另外两个女孩踱着酒步被推到了奔驰车里,随港商们回酒店。
金牙拉住龙善文的小手一直拉到大奔门前,他笑着朝喜笑颜开的几个厂领导招手,“都回吧,我带龙小姐回酒店拿份文件。”
“金总,那就有劳你了,”副厂长低头哈腰在他面前说,“请你认真考虑,一定要认真考虑我们厂。”
“你放心,我这人做事很大度的。”
副厂连连点头称是,又提醒龙善文:“金总是我们厂的救星,今天你务必要照顾好金总。你是功臣,厂里会嘉奖你。”
夜风吹拂,龙善文的酒醒了一半,她突然产生了一种绝望,她不想走进那辆车,她不想和金总在一起,她知道跟他回去,今天晚上是什么样的结局。
在金总拉了拉她的手,想将她送上后座时,龙善文却死死地扒住了车门。
她眼睛里红红的,泪水啪啪地掉落。
金总一时有些不高兴。厂领导慌了,连忙上前劝解:“怎么回事啊龙善文,你这时候是不是想做纺织厂的逃兵!”
“我不去,我不去……”龙善文哭了出来,一时把所有人都整得不会了。
金总甩下了龙善文的手,气愤说:“这就是你们的诚意?”
几个厂领导连忙双面开弓,两人劝解金总不要急,两人劝解龙善文顾全大局。
一时场面有些下不来台。
突然在这时,一个身高手长的男人走了过来,一把握住了龙善文的手腕,大声说:“既然不喜欢,那就跟我走!”
所有人一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厂长归文进的儿子归向阳。
此时的他年龄二十六,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而且因为父亲是厂长的原因,已经在厂里升任办公室主任,大权在握。
第83章 [VIP] 密室民宿杀人案(22)
龙善文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 被归向阳一拉,就果断冲到了他的身边,她第一次感觉到安全感, 那是她最绝望的时刻, 被人拉上深渊的感觉,她也第一次仰视着归向阳。
彼时的他浓眉大眼,一副慷慨正义的样子, 正是龙善文心中的英雄。
港商气愤离开,这就意味着今天的酒局又成了泡沫。
副厂长很生气但无处发泄, 他特意将归向阳叫到一旁, “向阳, 你今天什么情况,这厂是你爸的, 以后不还是你的, 你这么做对得起你爸吗,对得起我们这班跟着你爸风里来雨里去的元老功臣吗。”
“叔, 这些大道理我不懂。”归向阳双手插兜,有些吊儿郎当, “我只知道, 人家不愿意,你让她跟姓金的走, 晚上要是她闹到警察局怎么办?她要是告个强奸, 你我都是帮凶。”
“你觉得她敢吗?纺织大院长大的孩子,这个时候给厂里做点牺牲怎么了。”
“我不管了,今后这个女人, 是我的,是我归向阳的, 你要不满意,跟我爸说去。”
“你……”副厂长气得一时哽住。
归向阳拉着龙善文的手走了一段夜路,这一路,龙善文安安静静,她享受这种时光。
在一家歌厅前停了下来,归向阳说带她去唱歌。
龙善文点头同意,两个人走进包厢,店老板打开电视机,歌带插入录像机,准备了两支话筒,又送来一箱啤酒。
在音乐声中,归向阳很兴奋,四肢跟着节奏在动,他给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的龙善文倒上一杯酒,“唉,跟我在一起不要局促,大方一点,以后厂里没人敢欺负你。”
龙善文很感动,站了起来,忍着苦涩喝完一整杯,“谢谢归主任,谢谢你帮我,我今后一定报答你。”
“别这么客气,叫我归向阳就行了。报答我就不用了,今晚陪我唱歌吧。”
“我不会唱歌。”
“你跟我一起唱。”
归向阳给她递了一支话筒,他拿着话筒对着电视机说:“歌来了,咱走一个。”
归向阳大声唱起来:“别管以后将如何结束,至少我们曾经相聚过,不必费心地彼此约束,更不需要言语的承诺……”
他一边唱着一边对她笑。
龙善文忽地哭了出来,归向阳放下话筒,用指肚抹掉她的眼泪,“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又难受又开心。”
“是吗,”归向阳笑着说,“那就喝酒,喝醉了人就什么感觉都没有。”
龙善文点了点头,她给归向阳倒满了酒,又给自己倒满了,她又一口吞了下去。
“你喝慢一点。”归向阳又笑了,“一起唱歌吧。来,不会跟我唱。”
这首歌龙善文听过,她拿起话筒,小声跟着归向阳唱了起来:“只要我们曾经拥有过,对你我来讲已经足够,人的一生有许多回忆,只愿你的追忆有个我……”
两人又一起合唱了几首歌,对酒当歌,龙善文蓦然觉得心里不那么沉重了,这是这段时间里她最轻松的时刻。
渐渐地她醉倒了,躺在沙发上,两眼惺忪迷离。归向阳丢下话筒,躺在她的旁边,龙善文轻声告诉他:“你知道吗,你今天是我的英雄。”
“英雄?”归向阳笑了,“这样就能成为英雄啊。”
“是啊,你就是。”
“那让我做你今夜的英雄吧。”归向阳说罢,慢慢地伸过脸,亲在了她淡淡软软的红唇上。
龙善文一下子惊醒了,眼睛圆圆地瞪着他。
“怎么了?”归向阳笑着问。
龙善文只是不知道怎么回应,她从来没有和男孩子相处过。
她默默无语时,归向阳又亲了亲她,她更加不知道怎么回应。
归向阳一只手环住她的脖子,搂住了她,龙善文感觉到了温暖,但也感觉到了一种局促和不安。
但是她不知道怎么拒绝。
“龙善文,你那么漂亮,做我的女人吧,我不会亏待你。”
这句话更让龙善文手足无措。
他的手指慢慢移到了她的锁骨,指腹在她光洁的皮肤上触摸,在纽扣那轻轻拨动,龙善文终于清醒了,她抓住他的手,“归主任,这样不可以,不可以。”
“为什么啊,你不是说我是你的英雄吗?”
“不一样,不一样……”龙善文嗫嚅道。
“有什么不一样。”
龙善文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死死地拽着归向阳的手。
“我记得你家庭条件不是很好。”归向阳慢声细语地说,“你是不是很缺钱?”
龙善文就像被人看透,她忘记了她陪酒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大伯治病,一时之间她握住他手掌的力气松了一些。
归向阳认真地说:“你每次去酒场那太为难你了,我答应你,给你最高价,五十,这个数买你一夜,你缺钱就找我,我都给你这个价。”
龙善文方才的紧张和不安一下子就像被什么撕破,她哭了出来,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难受,她面临着她无法解脱的困境,这个男人她原以为是她的英雄,但却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她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好像全部坍塌,好像人生活着是没有意义的。
这天晚上,归向阳吻掉了她的泪水,将她压在身下时,她没有拒绝。
早上龙善文紧紧攥着归向阳给她的五十元离开了歌厅。
自从那天以后,在归向阳主动接近、大娘徐兰兰对钱的渴望下,龙善文和归向阳走得越来越近,甚至三天两头,他们就会相见。
一开始归向阳给了她钱,后来,他就以厂里经济困难为由,说把钱攒下来后面一起给她。
龙善文相信了,然而直到一天,她被大娘徐兰兰叫到了医院,她听到了一个噩耗,大伯龙士华病逝了。
在那一刻,龙善文竟然没有流泪,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解脱了,然而那天徐兰兰却不罢休,将她抓到了医院杂物间,徐兰兰双手钳住她的肩膀,拼命地摇她,歇斯底里地喊:“你说的钱呢,你说的几百块钱呢,你一直在骗我,现在你开心了,你大伯死了,你是不是开心了。”
龙善文眼睛通红却没有流泪,她确实答应过大娘,有几百块钱可以给大伯治病,然而归向阳食言了,到今天,她至少有八百块钱,归向阳没有给她。
她被徐兰兰推到在地后,心里的绝望就像野草疯狂滋生,她怪别人,也痛恨自己,真想跳下楼去,了结自己。
但是她想起归向阳的欺骗,心里怨气升起,她冲下医院,跑向了纺织厂。
她一定要向他要回自己的东西。
快到厂的时候,突然下了倾盆大雨,龙善文被淋湿了,她拼命地跑,冲进了还唯一亮着灯的办公室,她气喘吁吁,质问坐在办公桌里的归向阳:“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欺骗我感情,欺骗我身体,你说过的钱呢?为什么一直都不给我!”
归向阳先是愣了一下,又笑着打起了太极:“善文,你来我这坐会,我给你擦擦干,给你倒杯热水。”
龙善文头发湿答答的,但她管不了那么多,她气愤说:“厂里不是有钱了吗,四十万,为什么不给我一分钱?”
“谁跟你说四十万,你哪里听的谣言。”归向阳笑容没了,命令她,“你坐下来,我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是被你搞砸了,我弄死你。”
“你这个骗子,你就是个骗子!”龙善文哭了,那是对归向阳的绝望,也是对现实的绝望。
这时,门外传来抖雨的声音,一个男人别开雨衣,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龙善文停止了哭泣,只剩下轻声哽咽,归向阳上来扶住她双臂,安慰她:“先行行好,坐下来,我还有事情,办完正事我们再谈好不好。”
龙善文被推着坐进了旁边的沙发。她压抑着抽泣后的肩膀颤动,抬起了眼,进门的男人她认识,是厂里的劳模孔曲山。
孔曲山人不高,但精神矍铄,眼睛明亮,他脱下雨衣,将门关上,看了眼两人,语气平淡:“相好的也在?”
龙善文听得特别不是滋味,她控制住难受的情绪,低着头不去理会他们。
孔曲山坐到归向阳办公桌的对面,对归向阳说道:“钱都准备好了吗?”
归向阳坐下说:“既然你都来了,那我们今天把事情都说清楚。”
“你说吧,但我提前得把话挑明,这个厂不是你们归家的,厂里工人辛苦了这么多年,不可能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归向阳笑了笑:“把话说开了,你到底想怎么谈。”
“怎么谈,厂里卖设备的四十万分给大家,这件事就这样。”
“孔曲山,你是不是疯了,哪里来的四十万,你到底哪里听来的。”
“厂里的设备我最清楚,全部卖出去,值多少钱我心里有数。”
“我跟你说,那是别有用心的人,在传播谣言。”
孔曲山吼道:“既然你不坦诚,那还怎么谈!”
归向阳也猛地拍桌子,“到底是谁不想谈!”
这阵对峙让坐立不安的龙善文顿时打了个寒噤。
空气瞬间凝固,外面的雨声显得更加淋漓,孔曲山似乎冷静了一些,“你说吧,你的想法。”
“好,我既然都请你过来,肯定是让我们都满意,厂里设备是卖了,但是只卖了几万块。我意思呢,你拿走一万,只要你不闹,只要你安抚安抚大家,你是厂里的劳模,这些年你都起到带头作用,只要你不闹,大家就都该歇歇了。剩下点钱咱想想办法再看看厂里能不能焕发第二春。”
孔曲山冷冷笑了一声:“归向阳,你做白日梦呢,还第二春,你把我孔曲山当什么,吃里扒外,背叛厂工的叛徒?”
“一万块钱你得挣几辈子。”
“几辈子我也不能喝工人的血啊。”
“那这就没得谈了,”归向阳强硬道,“要么拿一万块钱,要么给我滚!”
“哈哈哈……”孔曲山突然笑起来,“我就知道你是这么个东西,归向阳,我今天可是有备而来,就怕你耍赖。我有个朋友是市报的,我借了相机,三个多月前,在曼谷大酒店,你带着厂里三个女工去给港商陪酒陪睡,我都给你拍下来了。
“对了,”孔曲山看了眼龙善文,“你相好也在里面吧。”
那一刻,龙善文内心一惊,就好像天塌下来一般,她记得那件事,那件让她无数次在梦里惊慌的事情。
归向阳的脸全黑了,“孔曲山,你真卑鄙,你就是想厂没了是吧?”
孔曲山冷静地说:“你要不把这四十万分给大家,很快市报就会刊登所有的照片,我不是唬你,照片就在这里。”
孔曲山将一个卷成一团的纸袋子放在桌上,“你想好了,今天我给你机会。”
归向阳咬着牙,脸黑了一阵,没有说话,在孔曲山催促下,他做出了妥协:“行,签字吧。钱我都带来了,签完字这事结了,只有二十五万,你懂吗?”
“二十五万?可以,这个数我认。”
归向阳抽出一张纸,将金额和条款写好,给了孔曲山。孔曲山签下了单子,但在按手印时,停住了,“拿到钱再说吧,手印先不摁了。”
归向阳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伸手去拿胶卷,“先把照片给我。”
孔曲山用手按住胶卷,“现在还不行,等钱下来了,这照片原封不动还给你,这里面可有你们几个领导的风光照片,你知道有多重要。”
“孔曲山,我都答应给你钱了,你除了想着那些工人,你就没有想过这几个女孩的命运,你看看——”他手指向龙善文,“她呢,你就不会为她想想,你把她刊登出来,你知道她以后怎么活?”
孔曲山觑了龙善文一眼,她泪眼婆娑,全身在微微颤抖,但他笑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她选择了做鸡……”
“孔曲山,你是王八蛋……”归向阳猛地扑上来,抓住了他的胶卷袋子。
那一刻,孔曲山也死劲按住。
顿时间,两个人撕扯在一起,龙善文惊恐不已,她眼看着两个人争夺不下,在地上扭打起来,她只能干看着,她希望归向阳抢走那份胶卷,她的心里紧绷得无法呼吸。
扭打了一会,归向阳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根绳子,绕住了孔曲山的脖子,两人依旧相持下去,归向阳突然大喊了一声:“龙善文,给你一万块,快来抱住他!”
龙善文吓得早就魂不守舍,一时之间竟站立不动,不管如何,她必须要拿回那份胶卷,她走上前,去抢他手里的纸袋,然而并没有抢到,归向阳喊:“抱他大腿!”
龙善文手足无措,就像被人控制的木偶,猛地将孔曲山的双腿紧紧抱住。
她死死抱着,就好像很快这一切就会结束,照片会回来,属于她的那八百块也会回来,然而直到她抱着的大腿动弹了一下就再也没有动静。
孔曲山整个人也没有动静,归向阳也松开了手,他满头大汗,满眼恐惧,“好像,他死了。”
龙善文猛地跌坐在地上,整个人就像被抽了魂。
她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只见归向阳突然冲出门去,一会儿,他又回来了,告诉她,门口有只野猫。
龙善文的呼吸失去了控制,她拼命向后爬着,退去,试图离孔曲山远一点。
归向阳吞咽了下,气喘吁吁地说:“你别急啊龙善文,这事情下面得好好处理一下。”
“你让我想一想。”归向阳在孔曲山的尸体前转了半天,他终于站定。
“这样,你大伯死了,死得正好,马上带去火化。”
归向阳下了这个决定,马上到隔壁办公室手写了一份死亡证明,龙善文的大伯刚刚去世,他是纺织厂职工,生活在纺织大院,死后需要在厂里办死亡证明。
归向阳快速写完死亡证明,马上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此时的龙善文好像失去了灵魂,瘫坐在地上,嘴里一直在哆嗦着什么。
归向阳收起绳子,搬了搬尸体,尸体很重,他突然想起什么,拿起尸体的食指在那张签单上摁下了手印。
然后,他冲了出去,将小面包车开到了办公室门口,再次回来,他喊了一声:“你来帮帮忙。”
龙善文一动不动,归向阳只能亲自动手,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孔曲山的尸体搬到了车上,又取来了担架,将尸体翻到担架上。
再回去时,他把龙善文从地上拖了起来,“你要是想死,别拖着我,马上跟我走。”
龙善文被他的怒吼震得清醒了一点,她抬起头,歪歪倒倒被他拉到了车上。
车子一路开向了火葬场,这座火葬场是离纺织厂最近的火葬场,其实主要服务的就是纺织大院。
由于这个年代大多数人崇尚土葬,因此火葬场很冷清,今晚在火葬场值班的是老刘头,他吃着花生米喝了点小酒在办公室坐着。
归向阳和龙善文抬着担架将孔曲山的尸体抬到了火葬场大厅内,此时的龙善文完全像个木偶,步子跌跌撞撞,全身都在发抖。
归向阳敲了老刘头的窗户,“晚上烧个人呗。”
老刘头抬了抬头。
“纺织厂一个老工人得了传染病,晚上就给烧了。”他特意指了指站在边上表情呆滞的龙善文,“是他大伯,刚在医院去世的。”
归向阳把死亡证明交给老刘头,“你看看,晚上能不能行个方便,都是纺织厂的。”他将提前准备好的一条香烟递到了窗内。
老刘头看了看死亡证明,慢吞吞地说:“晚上没开炉子,等明天吧。”
“真是特殊情况,要到了明天,情况可能就不一样,这一家子都想要土葬,可这个唯一的侄女儿啊,不是想着领一份厂里的火葬福利吗?这是连夜拉了过来。”
归向阳又给老刘头点了一支好烟,“行个方便。”
老刘头答应了:“晚上也行,得三个小时吧。”
“三个小时?”
“这炉子烧热也要大半天,你以为是家里烧炉子呢。把该交的费用都交一下。”
“那行吧。”
在安排了一切事情后,归向阳再次回到大厅,此时的龙善文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表情依旧很呆滞,他吩咐了一声:“龙善文,我先回去处理一下。”
他又叮嘱:“你作为家属就呆在这里,等领到骨灰,记得保护好,不要回家,如果我没及时回来,就到老地方,我会去找你。”
见她依旧没反应,归向阳低头在她耳边警告:“你听见没有,搞砸了,你的命也没了,你以为我会心软。”
龙善文顿时清醒,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他。
她似乎明白了这一切,是她协助归向阳杀了孔曲山,现在是处理尸体,如果处理不当,那么她也会死。
两个小时后,龙善文领到了骨灰,还有被退回的死亡证明。
她走在雨后泥泞的路上,一步步走向所谓的老地方,也就是她和归向阳以前去过的小河边。
可是走在半路,她心里越来越发慌,她感觉归向阳随时都可能杀了她,因为现在只有她是归向阳最大的威胁,除非留下骨灰和死亡证明。
她做了一个决定,将骨灰和死亡证明一起埋在了小林子的树下。
在小河边等了半个多小时,归向阳出现了,他问:“骨灰呢?”
“我扔进了小河里。”
“我不是让你等我吗?”
归向阳突然发了怒,抓住她双肩,又掐住她的脖子,“你是不是想死啊,想陪孔曲山一起化为灰烬是吧!”
“我……我……”龙善文脖颈如同刀绞,呼吸顿觉困难,她拼命想扒开他的手,死命喊了出来,“你答应给我的钱呢,一万块钱!”
“你他妈真是个臭婊子,原来你早就留了一手。”归向阳狠狠掐紧她脖子,直到她满脸憋出紫红,眼球泛白,才一把推开她。
龙善文滚到了湿漉的泥地上,她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拼命掉眼泪,最后她趴在地上向他求饶:“归向阳我不想死,只要你把该给我的都给我,我这辈子都变成一个你认为的‘死人’。”
归向阳冷冷笑了笑:“你可真是了不起!”
小河边风起,树木簌簌地响着,就像有鬼魂在吼叫,龙善文浑身发冷打起哆嗦。
归向阳双手叉腰在她面前打转,咬牙道:“我会把一万块给你,但最近我们不要联系。昨天晚上,你没有去纺织厂,你记住了?”
龙善文哭着说:“记住了。”
龙善文回到了家,一下子就高烧了好几天,家里正在办丧事,她被丁倩她们接走了,在她们家住了一段时间。
随着纺织厂倒闭,所有人都被迫下岗,龙善文也开始找工作,在此期间,她也偶然听到火葬场老刘头去世的消息。
直到有一天,归向阳的小弟给她送来了一万块钱,但告诉她:“龙善文,我大哥说了,一万块钱可以给你,但是有个条件。”
“你说。”
“嫁给我,以后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别给我耍花招。”
龙善文知道归向阳是想监控她,她的生活已经没有着落,这一万块钱对她很重要,她答应了下来,成了沈松名义上的妻子。
从此以后,她的生活也变得备受约束,但是总比穷好一些,有一天,她借着过生日,将孔曲山的骨灰带到了一家民宿,她担心哪一天,归向阳果真把她怎么样,她得为自己留条后路。
在第一次与好友在民宿过生日的时候,她趁大家都住进房间,晚上抱着包偷偷溜出来,将骨灰和自己写的信埋进了院子里。
每年她都会回来看看,顺便给孔曲山祭拜下。
这就是全部的故事,归向阳讲了至少一大半,另一小半是孟思期根据调查补充的,所有证据链全部完整。
第84章 [VIP] 密室民宿杀人案(23)
在听完龙善文的故事后, 孟思期感到一阵唏嘘,那是一段支离破碎的时光,那是一段无比荒诞的时光。
在那段时光里, 龙善文青春年少, 充满对未来的向往,对美好的憧憬,来到了纺织厂。可是因为厂子的倒闭, 那些本来不属于她的苦难也纷至沓来。
她的人生本来可以更好,但是大伯大娘并不爱护她, 厂里领导名为救厂却做出滑稽非法的勾当, 归向阳是她生命中极其重要的人, 然而也成了她罪恶的引路人。
她在时光泥石流中拼命挣扎,只想过上她追求的美好生活。她善良怜悯, 受到点滴恩惠总想着报答, 也正是因为她的善良怜悯,她身负枷锁, 寸步难行,永远都逃不脱别人为她画下的地牢。
她深知自己不幸, 所以即便过上了不同于以前的物质生活, 但她仍旧羡慕三个姐妹,她骨子里可能认为, 她将自己的钱财通过礼物的方式送给她们仨, 就是报答她的恩情。
也许她也希望送出的礼物能够为自己带来好运,但龙善文无疑是善良的,因为别人的好运怎么会换给自己。
她可能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将自己得到的脏款全部送出, 也可能是真心想帮助姐妹改变生活。
她是不幸的,不幸的原因不是因为她善良, 也不是因为她懦弱,而是因为那个时期那些恶人的丑恶嘴脸,那些将她的善良踩在脚底的屠夫。
那些“屠夫”现在要么已故,要么成了老年痴呆,都没有受到法律的惩戒。
因此在给这个案子结案时,孟思期在自己的笔记本写上了一句话,灵魂虽美,却充满荆棘。
而这件密室案的凶手,杀害龙善文的许亮,也就是孔阳,他是纺织厂工人后代,他的父亲孔曲山是纺织厂的劳模,从小他被父亲呵护,甚至灌输着成为纺织厂未来生力军的思想,他经常去纺织厂玩耍,他为父亲骄傲,纺织厂是他孩童时的梦。
但是他亲眼见证了纺织厂倒闭坍塌,见证父亲被害死在他眼前,见证厂工对他母亲围追堵截,他从九岁开始世界就发生了变化。
父亲曾经是他的一切,他后悔没有挽救父亲的性命,后悔在最艰难的时候没有站出来保护母亲,澄清事实,他那时害怕恐惧胆小。
那是他一辈子的痛苦,他无法回到从前,他想结束这一切,想结束自己,选择了最愚蠢也是他最认为最对得起父亲的方式。
而八年前身处纺织厂漩涡中心的归向阳,无论是失手杀人,还是有意杀人,他已经认罪,移交给了法院,至于怎么判其实孟思期没有太关心。
在那个浪潮滚滚的时期,归向阳也许身不由己,他有正义的英雄主义,也有龌龊不堪的思想,他有保住厂子的决心,又有作奸犯科的滑头,他是一个矛盾体,不敢说他很坏,也不能说他好,他很复杂,不能单用好坏来定义。
法不容情,他做过的错事,犯下的罪恶,都将受到法律的严惩。
在看守所期间,张荟特意来看望归向阳,两人隔着铁窗遥遥相对。
张荟应该早就哭肿了眼睛,眼袋紫红,她根本不相信自己的丈夫杀人,更不相信自己的丈夫是一个恶人,因为在家里,他懂得呵护人,懂得照顾孩子,他是这个家的心脏,他彻底离开,这个家就彻底倒塌了。
张荟不是女强人,她从遇到归向阳的那天起,就充满依赖,就“坐享其成”,她盼望一辈子都寄托在归向阳身上。
因此这番变故下来,她是最不想走出来的那个,但是不管如何,她需要面对这一切。
她的内心很矛盾,她不知道是面对一个杀人犯,还是面对曾经爱护她的丈夫。
她艰难地张开了口:“你……你还好吗?”
“张荟,”归向阳语气缓慢、无力,早已失去曾经的气魄,“我对不起你。”
张荟最不想听到这句话,她慢慢垂下眼,不知道怎么回应。
“当初认识你的时候,”归向阳顿了一下,“我可能,可能并不是真心喜欢你。”
张荟缓缓抬头,目光像是皱得发霉,她觉得那不可能,明明当初他花了心思追求她。
“一开始,我认识你,是因为你姐姐,准确的说是因为你姐夫。因为这样的关系,我在生意场上更好混得开。说实话,姐夫也是一个奇怪的人,当了我七年姐夫,却没和我单独吃一顿饭,没收下我一个礼物,我却拿着他的身份招摇撞骗,是我对不起他。”
“当然我最对不起的人是你,从一开始我的目的就不纯……”
归向阳说到这儿,张荟还是没有忍住,她低着头低声啜泣,原来她也明白,即便归向阳是罪恶不赦的人,但她依旧还在乎他。
“张荟,你带着天天改嫁吧!”
她突然抬起头,“归向阳,你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我?这七年,你把我当成什么了,现在你一句改嫁,你觉得自己是个圣人,是把我当成随时甩来甩去的工具!”
“我没有,”归向阳情绪激动了几分,“我的确目的不单纯,但在你生下天天后,我们一起照顾他,一起去学校,一起去公园,我喜欢这样的生活……我放不下。如果让我重新选择,当年我绝不会犯下那种错误,我期盼早一点认识你,早一点和你们生活在一起,那样我就是真正的归向阳。”
归向阳眼睛红润,喟然叹息。张荟却再也无法听下去,她双眼模糊走出了看守所,在外面大哭了一场。
她很后悔认识他,否则她的后半生一定是完整的,天天一定有个好父亲。如果重新让她选择,她绝不会因为和张雅攀比,而毫不犹豫地嫁给归向阳。
她一定会认准人品,哪怕他并不富有,只要他勤劳苦干,爱护家庭,爱护天天。
*
这段时间,韩长林也回到了警局,有段时间没见,又加上归向阳的关系,大家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打招呼。
韩长林的脸上也没有往日的那种坦然和笑容,他很谨慎地在办公室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大家都辛苦了。”
还没在办公室坐热,韩长林就去了刘局的办公室,刘局本来也要找他,这下两人正好可以谈一次话。
韩长林说:“刘局,这次的工作我感到很歉意,因为归向阳的事情,我长期停职,耽误了工作,我必须向您道歉。”
刘局平静地微笑:“道歉就不必了,长林,这次你停职也是逼不得已,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也及时回归岗位,认真工作。”
“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韩长林将提前准备好的信纸递到刘局的桌上,很郑重地说,“刘局,这是我内心最切实的想法。我希望您批准。”
“最切实想法?”刘局拿起了他的信纸,“把队长辞掉就是你最切实的想法?”
他的语气却带着几许嗤之以鼻,又不怒而威:“你们二队都是什么传统?当初冯少民搞这一套,你现在又搞这一套,怎么地,把警局的职务当成家常便饭了?”
韩长林吞咽了下,“刘局我绝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刑警队长,但竟然和一个杀人犯共同相处七年,是我没有发现他,是我缺少了觉悟,是我这个队长的失职。”
“怎么,是你韩长林少了火眼金睛,还是他归向阳有隐身术?你这都是什么思想,封建株连思想吗?如果每个人都是你这种想法,那我们警局的工作不要干了。”
“刘局你不要再劝我了,我已经决定了。请您尽早安排二队的工作,我先走了。”韩长林很决绝,转身朝门口走去。
“站住!”刘茂平呵斥,“你要敢走出这个门,你连警察都别当了。”
那一刻,韩长林立定了。
他缓缓地转过身,语气潸然:“刘局,这不是一回事。”
韩长林的梦想就是做一名光荣的警察,这不但是他心中的使命,而且是他妻子张雅的心愿,是女儿朵朵的骄傲,他必须在这条路上奋勇向前,队长他自认为有愧,但要是警察都不给他做,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这就是一回事。”刘茂平斩钉截铁,“我本来还想表扬你这次案子避嫌工作做得很不错,哪知道你竟然无视警局规定,把队长这个职务当儿戏,我现在命令你韩长林,写五千字检讨,否则你收拾包袱离开警局。”
“刘局,我错了。”韩长林慌了神,“我马上去写,写一万字,请你收回成命,我再也不提队长的事儿。”
“怎么地,这张破纸还放我这。”
韩长林小心翼翼走过去,拿起办公桌上的队长辞退申请书,面对刘局的不怒而威,他是一口气儿都不敢喘,走到门口,向刘茂平庄重行了个正礼。
*
案子办完,孟思期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两天,她之前忙得连连转,一直处于紧张状态,根本没时间休息,也休息不住,这下终于可以放宽心了。
就是还有一件事,她得在休假前完成,上次大雨从路鹤家带走了他的衬衫和长裤,她回去都清洗干净晾晒干了,还特意熨帖包好了,一直没时间还给他。
要是再不还,路鹤指不定以为她克扣他的衣物。
早上她将衣服打包好,拧着一个袋子到了一队办公室,决定亲自交到他手上。
然而这个时间点,办公室竟然空无一人,她站在门口望了望,犹豫要不要将袋子放在路鹤桌上。
正踌躇时,门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是……小孟?”
她回过头,这人她记得,一队警员蔡双玺,这次民宿杀人案,就是靠着他对球赛的精彩描述让她掌控了作案时间细节,是本案破获的关键线索。
蔡双玺一脸开心的表情,从那次后,孟思期对他性格就有些了解,开朗大方的一个人。
“哎呦,小孟,真是难得再见到你啊,我还盼着跟你探讨足球呢,你是不是对马尔蒂尼也很喜欢呢?”
孟思期确实一丁点都不了解,而且她甚至对足球也只停留在十一个人对踢一个皮球的印象上。但是她不能打击蔡双玺的积极性,她本来就该感谢他的,她微笑甚浓:“蔡警官,这次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对那场球赛的描述,或许我们不一定破获案子。”
蔡双玺眉开眼笑,加以手势比划,“我听说了,凶手在球赛中场休息时间,利用短短十五分钟时间,完成了杀人,这个密室案,小孟,自从知道你根据球赛的时间表把凶手侦破,我由衷地钦佩你。你是真厉害!”
原来蔡双玺不但性格敞亮,而且能说会道,孟思期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应,只得说:“谢谢蔡警官。”
“叫蔡警官生疏了,我从上一次就特别看好你,叫我小蔡就行。”
一看蔡双玺和她是差着七八岁的样子,这样叫确实不合适,孟思期忙说:“那谢谢蔡哥。”
“叫双玺吧,蔡哥听得别扭。”
孟思期感觉聊下去没完没了了,“双玺哥,路队呢?怎没看见人。”
“开会呢。”蔡双玺一拍大腿,“我回来拿材料的,这聊着竟给忘记了。小孟,那个改天和你好好聊聊马尔蒂尼。”
蔡双玺进门取了材料,见她还在,“对了,你是不是找路队,那跟我去会议室。”
“不了不了。”孟思期不想在那种场合把私人物品归还,忙说,“我下次吧,你先忙去。”
蔡双玺一边走一边扭头叮嘱她:“马尔蒂尼啊,小孟,咱说好了。”
孟思期望着他的背影,咽了咽,心里想着这马尔蒂尼到底是谁啊,怎么还能把一个人“魔怔”了呢,她还是回去查查资料吧。
*
路鹤开完会,一起回办公室时,蔡双玺说:“路队,刚不久小孟来找过你。”
“嗯?”路鹤行走的步伐微顿。
“你咋还把人家忘记了,就二队那个小美女,人特不错又聪明劲的那个。”
罗肖国笑了笑:“蔡双玺,你才认识人家几天,这还把人家夸上天了呢。”
叫严春的说:“据我所知,孟思期和双玺应该都喜欢马尔蒂尼。”
“哈哈哈……”大家笑了起来。
蔡双玺听得出来这笑声挺轻松,是队员里平时在一起的调侃,平时大家都爱拿对方的爱好取取笑,办案过程中太枯燥紧张,没有点乐子谁能撑得住。
一队除了路鹤比较严肃,其实整个一队的气氛是比较平衡的,路鹤虽然冷,但是队员热,这下是对冲掉了。
“双玺,她找我有事吗?”路鹤问。
蔡双玺答道:“不知道,我就看她提了一个袋子。”
这时一个民警走过来,“路队,刘局有事找你。”
“好,你们先回吧。”路鹤把本子递给罗肖国叫捎一下。
他走去局长办公室路上,就在猜测刘局叫他做什么,靠着侦破经验,有时候十有八九猜得中。
不过这一次他失算了。
进门后,刘茂平一脸微笑,并不像平时那么严肃,他招了招手,“路鹤,坐。”
办公桌对面有张椅子,路鹤一般聊公事不会坐下,他明白公私分明,但他看得出来,今天刘局好像不是来谈案子的。
他坐下,坐姿极其标准。
“你看看。”刘茂平将一张肥皂盒大小的纸片交给他。
难道是什么案子的线索,他犹疑地接过,双手拿在眼底一看,顿时微怔。
这是一张电影票,电影票的时间就在今天晚上七点钟,看名字像是爱情电影。
他不知道刘局的用意,抬眼问道:“刘局,哪个案子的线索?”除了这个他实在想不到什么情况。
“看来你是得劳逸结合下,神经太紧张。”刘茂平语气平和,面带微笑,“这是我去工会时,他们给我的,本来说给我女儿看,这不她刚回去单位,电影票也不能浪费,所以你去看吧。”
路鹤一时语塞,从小到大他都没有看过电影,更别说还是局长给他的爱情电影票,在他心中,暂时是不会考虑爱情的。
他说:“刘局,这不合适,您还是给局里面年轻的同事。”
“怎么,你觉得自己不年轻?”
“我应该不年轻。”
“既然不年轻,那个人情况怎么一直搁着?”
路鹤有许多经验,但唯独这方面他说不过刘局,他薄唇微微抿着,他不好在刘局面前争辩个人情况,因为在警局,个人生活也是事业的一部分。
“行了。”刘茂平手一推,像是开导他,“看个电影,放松一下,我作为局长没有这个权利命令你吗?”
“那倒也不是。”
“既然这样,晚上不要迟到了。”
路鹤还想着回头把票塞给同事,结果他刚起身准备离开,刘局面色严肃了几分:“路鹤,你知道我在外面有‘眼线’的,如果私自转交电影票,或者半场走人,我算你违纪。”
路鹤:“……”
“我知道了刘局,你放心吧,我会当作任务完成。”
刘茂平轻松笑了笑:“也不必当作任务,去吧,放松看个电影而已。”
“嗯,那我先走了。”
“写个观后感。”
“?”
十分钟后,陈杰蓉在办公室收到了刘局电话,她回答:“好的,刘局,我马上过来。”
陈杰蓉没有多想,平时没案子时刘局很少叫他,但是也会因为案子后续的事情和她交流,门是敞开的,她直接进门。
“坐吧,小陈。”刘局一脸和气。
陈杰蓉坐下,“刘局,是不是有什么案子。”
“你们老想着案子,不想想自己,”刘茂平把电影票给她,“晚上七点钟的,记得别迟到。”
“嗯?电影票。”陈杰蓉拿在手里确认了半天,“刘局你是不是……”
“你们女孩子不是喜欢看电影吗?这个片子好像还不错。”
“呃,其实刘局……”
“晚上还有别的事?”
陈杰蓉确实有事,但是不方便说,只得说:“也没有别的事。要不我给小佟她们看吧。”
“注意劳逸结合,你们法医的工作很辛苦,我们必须考虑到你们工作的感受,这件事情不要推迟了。”
陈杰蓉不好拒绝刘局,点头说:“那行吧刘局,我晚上去看。”
“好,票价不便宜,不要浪费了,还有,明天你写个观后感。”
“啊?”陈杰蓉明白了,刘局这是非让她看不可呢,她忙说,“你放心,我不会浪费的。”
陈杰蓉下班时揣着电影票走到门口,正不知道晚上的事情怎么分身,她要么拒绝刘局,要么拒绝亲妈,反正哪边都不能得罪,正在犹豫时,她目光一亮,连忙招了招手,“思期。”
孟思期一回头,“蓉姐。”
“来,蓉姐麻烦你件事呗。”
孟思期往回轻快走到她身前,笑着说:“蓉姐直说吧。”
陈杰蓉拿出电影票直接塞到她手掌心,“挺贵的,我晚上还有急事,真的去不了,你代我看下,明天把情节告诉我下。”
孟思期拿着电影票,看了看,“放心吧,蓉姐,我晚上也没别的事。”
“小美女,我下次可请你吃饭啊。我得先打车走了。”
“嗯,蓉姐,你慢走。”孟思期朝着匆匆别过的陈杰蓉挥了挥手。
第85章 [VIP] 花博物馆无头分尸案(1)
陈杰蓉打了一辆车到了市中心购物广场, 广场负一楼有美食店,她从一楼走下楼梯,已经望到了各种牌子的美食, 她走了几步, 闻着浓浓的香味,顺利找到了约好的餐厅。
这是一家西餐厅,这个点正是吃饭时间, 里面已经有不少人,陈杰蓉摆正挎包, 别住鬓庞的乱发, 推开了门。
和一个服务员咨询后, 她被带到了靠里的一个露天小包厢,一位西装革履的三十多岁男子面带微笑, 从位子上起身, 朝她打了个招呼。
陈杰蓉很大方地回应微笑:“您就是秦先生。”
秦先生浓眉大眼,面阔口方, 一身质地极好的高档藏青色西装,深红领带, 一副彬彬有礼的姿态。
他打量了她一下, 陈杰蓉今天下班特意换了白色长裙,外面套着一件白色外套。长头发的她, 脸盘呈鹅蛋形, 五官精致漂亮,淡淡的红唇将她文雅的气质点缀出一丝性感。
她笑而不腻,带着冷静的气质, 这样的气质让秦硕意识到,她的品位和素养是很高的。
他做出低姿态邀请的手势, “陈小姐有请,鄙人秦硕。”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也是很高兴认识你,陈小姐饿了吧,赶快坐下吧。”秦硕特意等她坐下才坐下。
“喝点什么?”他微微倾头询问她。
“嗯,秦先生,我们直接点菜吧。”
“你看,”秦硕微笑道,“是我怠慢了。服务员!”他朝旁边喊了一声。
陈杰蓉对秦硕的第一印象还不错,他看起来挺儒雅的,虽然提前知道他是生意人,但是和一般的生意人还是有些不同,这让她想起一个词,儒商。
在等待上菜期间,秦硕说:“陈小姐看起来很年轻。”
“是吗。”
“顶多二十三四吧,气质很好。”
“谢谢。”陈杰蓉虽然知道他带着一些虚夸,但是面对别人的赞赏她还是很开心。
“你让我想起一种花。”
“什么花?”
“隆冬百卉若为留,独对冰姿不解愁。水仙花,又名洛神香妃,凌波仙子。”
“谢谢秦先生,真的长见识了。”
陈杰蓉难得被人家这般赏识,露出粲然的微笑,她平时工作忙起来根本没这种轻松,她对秦硕的印象变得更好了些。
她妈妈李静芬安排这次相亲忙前忙后了一个多月,说是看看人就知道了,书香门第,金融才子。
她不喜欢相亲,算起来这是第三次,如果不是妈妈一直催促,她也不会坐到这儿。
她对婚姻没有太大的冲动,其实有时候想起来,如果不结婚这样过一辈子也行,但是家庭不允许,她知道她需要做什么。
因此如果遇到合适的人,她也会考虑把自己嫁了,这人是不是金融才子都不重要,能过过日子,彼此支持事业就行。
这些想法,也是这两年慢慢滋生的,前些年她非常反感相亲,拒绝谈恋爱,但是那次看着母亲生出的白发,她一瞬间泪目了,母亲渐渐年迈,而父亲身体越来越不好,她不得不做出考虑。
菜很快上齐,秦硕非常有礼节,用公筷给她夹了红烧排骨,“你多吃点,看起来挺瘦的,多补补营养。”
“谢谢秦先生,不用这么客气。”
“叫我秦硕吧,这样谈起话来方便。”
“嗯。”陈杰蓉点了点头,她不善社交,但口齿尚算伶俐,不过秦硕看起来更善于社交。
“杰蓉,你们的工作是不是充满消毒水味?”
“嗯,是吧。”陈杰蓉承认,消毒水是她生活中的必备。
“这种味道其实我也很喜欢。”
“嗯?”陈杰蓉很少听到有人喜欢消毒水味。
“我妈以前病重,我在医院陪了一个多月,我妈的病好了,我对这种味道慢慢地也适应了,还有一种留恋。”
陈杰蓉微笑着,感受到他的孝心,又觉得有一点点不对劲,不过她没有往深处想。
“不过这种味道闻多了也会腻人。下周六市里的花卉博物馆开张,我提前拿到了两张门票。”
秦硕从口袋取出一张门票,递到陈杰蓉面前的空桌上,“请杰蓉和我一起去看看花展,闻闻花香,那里有水仙花,和你一样美丽动人。”
陈杰蓉拾起门票看了看,时间是三月二十六号上午九点,这个花卉博物馆她有听说过,是市重点工程,应该属于今阳市最隆重的花展,想必全市或周边市的人都知道,只是因为一直沉浸工作,她没有过多了解。
她始终保持微笑,答应了他的邀请。
“杰蓉你平时不用经常值夜班吧?”
“也不一定,有时候有案子就会熬夜解剖。”
“也是,像你们遇到急诊那确实得扶死救伤。”
陈杰蓉顿了顿,她总觉得秦硕没有了解到她的真实信息,她不知道妈妈是怎么介绍她的,她是一个直爽的人,不希望彼此有什么误会,于是问了句:“秦先生知道我的职业吗?”
“市重点医院的外科医生。”
果然,李静芬还是说的不清不楚,前两次也是。陈杰蓉很正式地说:“可能我妈妈没有说清楚,其实我是一名法医。”
“法医?”秦硕随和的面容微微一愣。
他好像在理解这个词背后的含义,他重新控制着面部表情,露出一丝笑容:“我没有理解错的话,是和……”
“你没有理解错,我的工作就是和尸体打交道。”
秦硕的喉结滚动了下,他慢慢放下筷子,刚才前倾的姿态也微微后仰,离她的距离远了一些。
气氛一下子寂静起来,甚至有些凝重。
“是这样的。”秦硕挤出一丝微笑,“我对这个行业确实不了解,所以你不要介意,你这样的美女应该不接触……”他似乎不太想说出那个词语。
陈杰蓉从来不对自己的工作藏着掖着,“其实我是主解剖的法医,在我们警局,我必须对尸体做全面的检查和解剖。”
秦硕的坐姿已经出现了一些局促,也许这和他的生活有很大程度上的认知偏差,可能在他的生活中,法医是一个很遥远的职业。
陈杰蓉理解他,所以她没有任何情绪上的反感。
“秦先生,你还有想对我们法医有想了解的吗?”其实她会试着去让对方不要那么被动、局促。
“我……我其实没那么在意,在电视里我见过……”
“可能你见的都是一些打了马赛克的道具,我们需要接触的是真实的尸体,包括高度腐烂的巨人观,被大卸八块的尸块……”
秦硕突然伸出一只手,面色不适,“不用说了……”
陈杰蓉连忙停止描述,可能她平时接触的太多,以至于她以为自己在描述一件习以为常的小事。
“陈小姐,我……”他拍了拍自己胸口,“有点不舒服。我先……”
“没事。”
秦硕又吞咽了下,拿起桌上的湿巾反复擦了擦手掌,似乎今天的见面让他感觉特别糟糕。
“抱歉。”秦硕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从她身边快速走了过去。
陈杰蓉还没吃饱,夹起红烧排骨又吃了几口,轻轻擦拭了下油旺旺的红唇,“服务员,结账。”
又是一场不欢而散,陈杰蓉打了辆车回到了家,妈妈李静芬见到她,顿时喜笑颜开,上前拉着她的手腕,“怎么样了,快说说。”
陈杰蓉又好气又好笑,“妈,你是不是告诉人家我是市医院外科医生。”
李静芬听着就知道今天的事大概率没成,她收敛起笑容,“我不这么说,人家也不答应见你啊。”
“那迟早不是知道。”陈杰蓉记得上一次相亲,她就没提,本来聊得很好的,结果人家知道了她的职业,再也没联系过。
“那总比第一面就散了强,你想想,感情总是需要培养的,你这么漂亮,性格又好,他们能不喜欢你?谈一段时间,牵牵手亲亲嘴……”
陈杰蓉换掉小皮鞋,听到母亲的描述,无奈撇了撇嘴。
“我说的没错啊,”李静芬理直气壮地说,“手牵过了,嘴亲过了,人家还能赖账不成,你一个黄花大闺女,他敢吗?”
“所以,”陈杰蓉握住李静芬的手,“你用这种方式逼迫人家就范,以后婚姻不幸福,那怪谁呢。”
“那总比不结婚强吧,你都知道,你今年都二十八了。”李静芬满脸愁容,“你去问问,这个年纪还有单身的吗,你大学同学乔娟,去了医院工作,这今年孩子都上小学了,她上次见到我,还问你现在情况,我都没好意思说。”
她继续说:“单位里的,你说每天在一起,见面了尴尬,外面的,又在意你的工作,你总得想想法子……”
陈杰蓉非常理解李静芬,但是也不想听她继续唠叨,只能说:“我知道了,那下次你先告诉人家我是法医,如果他答应见面,我指定爬也爬过去,只要有人看得上我,我贴着嫁。”
李静芬知道女儿说的是气话,没再催促,安慰说:“行,你也别埋怨妈,妈还是为了你好。”
陈杰蓉笑了笑,给李静芬一个定心丸,表明她想嫁的心情和她一样。
回到房间,她将门关上,坐在桌位前,她轻轻叹了口气,桌位正上方是窗户,对着的是外面的夜色,月色朦胧,空气中有蓝色的烟雾,非常美,但是这一切似乎和她关系不大。
坐了半天,她的心情有些重,也不知道被什么扰乱,她慢慢地拉开了最下面的一层抽屉,从最里面找出一个布袋子。
每次心情沉重时,她就会把布袋子翻出来,她小心翼翼把里面的信封抽出,一共四封信,但是每一封信的重量,里面的文字她都印象深刻。
她一直想忘记这一切,但她还是想看一眼。
打开第一封信的时候,她的手指有些微微颤动。
信被翻折了无数遍,但却好像第一次打开那般。
“杰蓉,很高兴给你写这封信,今天是我成为刑警的第二年,我和师父又破了一起案子,你不要太夸我啊。上次在现场,我又看到了你,你比刚来警局时又好看了……”
“杰蓉,很高兴给你写第二封信……”
“杰蓉,很高兴给你写第三封信……”
“杰蓉,很高兴给你写第四封信,今天是我成为刑警的第三年,真的有很多话想和你说,我手上的这件案子有点棘手,所以我没有时间给你写信。希望你能理解……每次想起你的样子,我就很满足,我想娶你,做我的妻子。你说想把工作先稳定下来,我等你,会一直等你……”
陈杰蓉慢慢将信合上,却没来得及合拢,她的泪水就滴落在信纸上。
信纸早已发黄,泪水正好打在信纸的底部,洇在信纸的署名上。
她快速用手指抹掉了名字上的泪水,生怕被浸花了。
“项杰”的名字再次清晰起来。
她记得,项杰的遗体是她亲手检验的。
第86章 [VIP] 花博物馆无头分尸案(2)
晚上六点多, 孟思期乘坐公交车到电影院附近下车,市区的电影院她还是第一次来。
电影院坐落在繁华街道,门口有招牌, 张贴着大型海报, 一张是爱情片海报,就是她手里的电影票,还有一张武打片海报。门口有大音响联动院内的声音, 听上去正在播放武打片,打斗激烈, 刺激着路人的耳膜。
她进门时发现不少人在排队等进, 不一会, 闸门开了,电影票被工作人员剪口后, 她顺利进去了, 走进包厢。
这包厢并不大,前后大概八排座椅, 她这个位置选的还挺好的,就在第五排正中, 她跟着人流坐进了位子里。
电影正式开场, 胶片效果一般,但是显示清晰, 幕布上还偶尔闪过白点。
她发现电影开场五分钟了, 隔壁的位置一直都是空的。估计买票的人有别的事耽误了,可惜浪费了一个好位置。
她随意地将手臂搭在隔壁扶手上,享受着两个空间带来的舒适感。
这时隔壁有了动静, 像是有人来找位子。
她抽回手臂,扭头, 发现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扎着马尾辫,她顺利坐下。
孟思期的视线再次回到电影幕布上,不一会,那个女孩小声问了一声:“这不是第六排?”
电影是爱情片,声音偶尔静默,孟思期朝她点了点头,女孩似乎发现走错了,缓缓站起身,弓着身子走了出去。
孟思期没在意,再次将手臂搭在隔壁扶手上,她之所以这样,无非就是觉得这里的座椅很窄,整个人都比较局促,想舒展开一些身体。
她正沉浸在剧情里,一个高大的影子压下来,然而那影子压到一半似乎停住了。
孟思期别了别头,顿时就怔住了,电影的光影正在男人的五官上慢慢移动,因为光线,他的五官一半明一半暗,变得极其立体。
他的目光深邃,藏着闪动的微光,犹如光影在他眼球上漫步,忽明忽暗,忽冷忽炽。
他俯着身子,大概是正想坐下,也发现了她,更发现了她侵入隔坐空间的手臂。
手掌向上,袖子里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因为光线亮,这截手腕雪白又优美。
路鹤的眼神在她手腕上停留了两秒,眼底就像有种灼烧感让孟思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连忙收回了手臂,藏在自己椅子里。
她的动作很快,以至于路鹤像是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朝她微微点头,打了一个招呼,缓缓坐下。
这时的孟思期明显觉得局促起来,本来这椅子就窄,然而旁边突然坐了一个人,一个她认识的人,又谈不上亲近的人,然而靠在一起看电影,而且是看爱情电影,这种感觉让人觉得很别扭。
她真感谢陈杰蓉为她选了这个黄金座位,这下可把她看电影的兴致一下子减淡了几分,后面的剧情她似乎总也看不进去。
电影男女主人公拥抱的场景,她甚至希望跳过去,这让她不自然就想到路鹤曾经抱着她的场景,还有两次。
本来包厢里就热,然而她此时明显觉得脸上燥燥的,就像一团小火苗在烤着。
她坐得笔直,一点都不放松。
待电影里出现几个轻松的戏份后,她才慢慢放松了几分,甚至微微侧头打探了下路鹤。
路鹤和她想象的一样,坐姿笔直,让人觉得他不是来看电影,而是来听报告。
在光影中,她能看清他的侧脸,还有微微如山岚起伏的喉结,喉结微微滚动的动静也慢慢地在她视野里舒展。
电影尾部,男女主人公拥吻在一起,整个包厢传来骚动的声音,孟思期咽了下,微微垂了垂眼睫。
十分钟后,电影散场了,大家意犹未尽地走出大门。
唯独他们两个还坐在位子上,她想离开,但是离开前总要说上几句话,她不知道说什么。
想了想,她开了口:“你……”
没想到路鹤也转过头来,“你……”
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孟思期一时闭了口,路鹤的嘴角微弯:“你,一个人来的?”
“嗯。”
“那一起走吧。”
“好。”
两人一起站了起来,路鹤做出先请的手势,让她走在前面,两人一起走出包厢大门,走出电影院。
站在马路边上,一片霓虹从眼前穿过,路鹤问:“怎么回去?”
“我打车吧。”
“行,我打车和你顺路。”
“你顺路吗?”孟思期记得他住在离警局几公里外,并不顺路。
“送送你,毕竟这个点外面人少。”
孟思期明白他的意思,快九点了,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打车不是很安全,她不知道怎么回应,沉默了一秒后,就当同意了。
路鹤招了一辆出租车,他打开后面车门,让她先上。他后上。
可能因为同事的关系,他没有坐进前排副驾。
两人再次坐在同一空间,这让孟思期又产生看电影时的同样感觉,路鹤没什么话,她不知道说什么,这样会显得很尴尬,不过她想起了一件事,“路队,衣服一直忘记给你,明天你有空的话,我送给你。”
“没事,我不急着穿。”
“谢谢你上次的帮忙。”
“客气了,以后下雨记得带把伞。”
“我知道,那次……你一直穿着湿衣服吗?”她记得路鹤那天也淋湿了,没换衣服就跑了。
“我到现场呆了两小时,身上也干了,不像你,身子骨小,不能淋雨。”
“我记住了。你以后也注意身体。”
一路无话,感觉快要到家的时候,孟思期还是问了他一个问题:“路队,你也喜欢看电影。”
“……偶尔,放松下心情。”
空气再次沉默,路鹤却主动问她:“你呢?”
“其实是蓉姐送我的电影票,我感觉电影还不错,就代她看了。”
路鹤的眸子微微一顿,孟思期没有察觉,突然发现车子到了,“对了,路队,我下车了。”
孟思期推开车门,刚走进夜色,就看见另一边路鹤也走下了车门,他叮嘱说:“好好休息。”
“你也是,谢谢你送我,再见,路队。”
夜色中的路鹤,身材高长,影子在院外路灯的拉长下,像一株直穿云霄的松杉。他穿着一身棕色皮质夹克,双手插入夹克衣兜,望着她走进院门,走进灯火通明的住宅。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片灯火中,不知道是因为灯火的温暖氛围,还是因为孟思期,他总觉得他曾经目送过她许多回,一次次背影的远离,那背影就像烙印,让他有一种错愕的感觉。
“叭叭……”出租车在催促,路鹤回过神来,缓缓转身,骨节分明的手指拉开了车门。
回到车内,他酝酿起一件事,因为孟思期的那番话,他意识到这次电影是刘局有意安排他和陈杰蓉坐在一起。
他对陈杰蓉比较熟悉,工作上算得上亲密战友,没有陈杰蓉的支持他很多案子无法侦破。
在他眼里,她是非常出色的同事,也正是因为他资格老身处队长一职,他对陈杰蓉的了解可能要比别人多一些。
五年前,二队警员项杰在执行任务时牺牲,那是整个警局最灰色的时期,到今天凶手仍然没有归案,至今项杰的名字仍然是谈之色变的。
可是他知道,项杰一直在追求陈杰蓉,两人的关系走得很近,如果项杰没有牺牲,那么他们俩一定会走入婚姻的殿堂。
他尊重陈杰蓉,虽然刘局很早以前就在他面前提过她的名字,但是他一直没有往那方面想。他也不会往那方面想。
路鹤望着车窗外的夜色,望着转瞬即逝的霓虹,他的目光慢慢沉重,他坚信一定能找到凶手,在今阳市的蓝天白云之下一定能将凶手正法。
前两年,省厅想调派他过去,他拒绝了,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项杰。
他希望留在今阳,因为这里还有很多没有侦破的悬案,他想凭借自己的微薄之力尽力去完成。
*
孟思期回去之后还想着电影院的事情,她一直不相信路鹤有时间去看电影,平时他一直忙于工作,而且是那种废寝忘食的地步,这部爱情片虽然还不错,但是路鹤专门买票去看,她却不相信,估摸整个警局的人都不会相信。
路鹤孑身一人她是知道的,这么多年他没有成婚可能有他的想法,孟思期不方便过问,只是突然去看爱情片让她有些好奇。
但是因为刑侦工作的原因,她什么事情都会多想一点,路鹤可能不会主动买票,但是别人可以啊,譬如陈杰蓉。
陈杰蓉对她和路鹤都很熟悉,关系都比较近,很有可能是陈杰蓉替路鹤买了票,用某个理由让他去了电影院,而陈杰蓉又将另一张同座票给了她,她的目的可能就是想撮合她和路鹤。
这样一想,似乎也说得通,但是孟思期也就想到这儿,她不会在意这些事情,她现在就想在工作上努力一把,不想去谈情说爱,当然她也不会抵触去交男女朋友,她相信那种慢慢的感觉,有一天不管是路鹤还是别人,她都希望那是彼此爱慕、水到渠成的。
孟思期回想着爱情电影里的情景,慢慢地入眠了,她其实一直忙于工作,经常紧张,很少这样放松一回,所以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她去还衣服时,其实心里还有一种微微的忐忑,结果发现路鹤不在,正好她昨晚和路鹤说过了,就顺其自然将衣服放到了路鹤桌上,正好梁云峰在办公室,问她:“思期,给路队送东西。”
“哦,”孟思期微微一笑,“是有人托我送给路队,路队应该知道的。”
梁云峰望着孟思期离开的背影,又望着路鹤桌上的手提袋,左右思虑了下,总觉得不是她说的那样,但是也没有多想。
孟思期休了两天假,把自己捯饬了下,买了一件新衣服,平时出去办案着便衣时也不能老穿那些旧的风衣。
再次回到局里,韩长林把大家召到了一块,总结了民宿杀人案和蒲公英纺织厂案两件案子,他虽然没有参加后半段工作,但是仔细阅读了卷宗和结案报告,对大家在整个案件里的工作表达了高度认可。
他先后表扬了冯少民、赵雷霆和唐小川的工作,最后特意将目光放到孟思期身上,“小孟,这次我表扬你可不是单单看结案报告总结出来的,你师父老冯,这次私下就和我说,你不但成为了一名合格刑警,而且在本次刑侦工作中起到了关键的作用,不管是孔阳,还是归向阳,两次侦破,你都表现得很优秀,无愧是我们市局二队的好刑警!”
所有人都鼓起了掌,笑容满面地看向她,赵雷霆一边鼓掌一边夸她说:“思期,你是最好的。”
“最好的,那必须的。”唐小川附和。
冯少民也颔首认可。
赵雷霆却来了劲儿,“思期你让我想起中国历史长河里闪耀的女性光辉形象!”
“啧啧!”韩长林摇头发笑。
冯少民也不免弯起嘴角,调侃道:“毕竟小赵将来要当局长的嘛。”
“哈哈……”欢声笑语中,赵雷霆难得脸红了一回。
孟思期本来面对大家的赞扬特别不好意思,但是在这种轻松的氛围里,笑容渐渐绽放得很美,这次韩队表扬了所有人,但是她记得在表扬她的时候说到了“二队的好刑警”。
以前她刚来的时候,生怕融入不了这个队伍,而且因为很多原因,二队这个家庭曾经并不十分欢迎她,但他们都是善良可爱的,在相处过程中,她得到了帮助,得到了支持,得到了肯定,她才一步步走到今天,渐渐变成她想要的样子,她的眼眶微微湿润。
韩长林接着说:“虽然我没‘赵局’这么优美的词藻,但必须说一句,小孟就是我们二队的骄傲。”
孟思期越发感动,诚挚地说了一声:“谢谢韩队,谢谢师父,谢谢你们,我一定会更加努力!”
“好了,都一家子,还说这么多客气话。”赵雷霆打趣起来。
“你这一家子说到我心坎上去了。”韩长林感慨说,“我停职那会,每天想回来,才发现这里就是第二个家……”
大家聆听着韩长林的话,门口,刘茂平局长走了进来。
所有人表情严肃了几分,刘茂平在众人面前站定,微笑说:“大家都在呢。”
所有人都礼貌回应“刘局好”。
刘茂平气力十足:“首先我必须要表扬下你们在2·24民宿杀人案中的表现,这次案件联动了蒲公英纺织厂的旧案,你们层层剥开真相,为我们市局做出了贡献。你们的表现也让我想起刑侦履历簿里,那些优秀的警察形象!”
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看了眼赵雷霆,赵雷霆却紧抿着唇,眼里透着一股子机灵。韩长林又朝冯少民使了个眼色,估摸意思也很明显,因为他在这次案件里没有全程参与,所以让冯少民说两句。
冯少民很快会意,回应道:“刘局,这是您和韩队带领下我们取得的成绩!”
韩长林的喉结微微滚动。
刘茂平说:“好,成绩我必须要表扬,你们每个人的表现我心里都记着。”
刘茂平说这句话时,孟思期发现他特意看了看她,她有些受宠若惊,但也认识到刘局应该不是特意对她说的。
“另外,表扬是一方面,接下来我们仍旧有重要的工作。”
刘茂平面庞上的轻松表情忽然收住,变得严肃起来,“在2·24案件发生以后,我们发现八年前,蒲公英纺织厂几名女工的失踪,可能和纺织厂陪酒事件有关。长林,少民,你们应该还有印象,当年,纺织厂因为倒闭,少数女工外出打工,但是有几名女工再无音讯,曾经我们以为她们可能是在外改名换姓,但是今天来看,可能和纺织厂陪酒事件有很大关系,我想这件事,我们市局必须要好好再侦查一番。”
大家的表情也跟着刘茂平的描述严肃了起来,孟思期明白,那个荒诞的时光,厂里主要领导做出了不法勾当,可能有少数女工变成了牺牲品,由于当时条件局限没有找到真相。
如今时过境迁,厂里主要领导应该都死的死,呆的呆,如今只剩下归向阳,虽然不是主谋,或者不一定知道这件事,但是如果有了线索,这件案子二队就必须跟进,做尽可能的调查。
刘茂平继续说:“最近一段时间,港商金伟荣、申九祥因走私被广东公安逮捕,他们可能知道一些内幕,你们尽快确认下。”
“刘局,你放心,这件事我们一定跟紧了。”韩长林当下表态。
“好,不耽误你们工作,你们忙吧。”
刘局走后,孟思期也在思虑这件事,这个金伟荣应该就是当时龙善文陪酒的客人金牙、金总,可能因为这次案子,刘局发现了端倪,于是让二队继续查明。
韩长林说:“这样,我去一趟广东,亲自和那边确认情况。”
冯少民忙说:“韩队,你还得在家主持工作,还是我去吧。”
“老冯不用劝我,就我去。”
孟思期瞬间意识到韩长林的心思,也许因为停职,他觉得自己在这段时间没有出力,所以想弥补一下。
冯少民没再阻拦,唐小川说:“韩队,还是我跟你一起吧,两个人有个照应。”
“也行,就我和小川一起过去,主要是录口供也方便一点。”
韩长林又吩咐道:“这次我和小川出远门,家里还是老冯你照顾下,另外归向阳那边,你有空带小孟小赵提审下,或许他也知道些什么。”
归向阳到现在都没有透露关于工厂陪酒事件的始末,在他杀害孔曲山的描述中,对于陪酒一事描述得很模糊。
他供述过一次,当时那件事他只是旁观者,主谋是副厂长等主要领导,结合他“拯救”龙善文的那次行为,他的话可能是真的,如果他是谋划者,应该不会和他们唱反调。
在归向阳的口供中,他还透露了孔曲山当时手握的那份照片证据,他说,在杀害孔曲山后,才发现孔曲山手里的照片是假的,后来他又派人到孔曲山家里翻找,但一直没有翻到。
因为这件事后来没有曝光,所以归向阳将之认定为孔曲山的谎言,就是为了逼迫他签下合同。
而之后归向阳派人到孔曲山家翻找的行为,也促使孔阳以为是归向阳在寻找他的鞋子,所以九岁的孔阳当时的恐惧可能无人能知。
韩长林和唐小川二日一早就坐火车去了广东,因为办公事有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冯少民暂时代理二队工作。
他带着孟思期和赵雷霆对归向阳进行了一次提审,然而并没有得到特别有用的信息。
不过归向阳提供过一条重要的线索,那就是孔曲山的报社好友,如果那位报社的朋友果真拿到了孔曲山拍到的照片,也许会解开那段往事的一幕。
在冯少民的提议下,三人再次去报社了解情况,然而孔曲山的朋友早在几年前在车祸里身亡了,也就是说这条线索也全部断了。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韩长林那边能从港商口里撬出一些有利的线索。
这天上午三人正在办公室讨论时,门口跑进来一个民警,气喘吁吁地说:“冯哥,一件重要命案,刘局让我来叫你们,和一队联合办案,他们出发了,你们赶快行动。”
冯少民立即放下手上的粉笔,“好,小孟小赵,马上准备出警。”
孟思期立刻紧张了起来,回到桌位将警官证、对讲机、手枪带好,戴上警帽。
准备时,民警正和冯少民介绍起案情:“花卉博物馆今天人山人海,挺热闹,却发现女性尸块,没有头!”
第87章 [VIP] 花博物馆无头分尸案(3)
孟思期一怔, 花卉博物馆不是今天上午开展吗,这会今阳市估计一半的民众都去那儿玩了吧,这事件看来很大, 所以是一队二队联合办案。
她的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 紧紧跟着冯少民走出了办公室。
到了停车场时,孟思期发现两辆警车刚刚出发,那应该是一队。三人上车, 赵雷霆开车,拉响了警笛。
这一路, 她隐隐约约看到前面的警车。对于第一次和一队联合办案, 她心中充满着期待, 一队二队向来有着“虎狮之争”,不过在办案面前大家却格外融洽, 这也是孟思期期待的原因。
而且她早就听说路鹤破案能力很强, 她也期盼在这次办案过程中能向他学习。
通往花卉博物馆的大道上,几辆警车疾驰而去, 警笛长鸣。
最前方的一辆警车内,罗肖国和严春、蔡双玺坐在同一辆车。
坐在副驾的罗肖国说:“二队和我们这次一起破案, 老刘是怎么想的。”
严春开车时回答:“可能刘局觉得这个案子比较大。”
“很大吗, 这种案子一听就属于对博物馆项目不满,要么是内部员工, 要么是反社会人格, 找到线索,顺藤摸瓜,三天破案。”
“那倒也是, ”严春说,“不过他们韩队好像出远门了, 一时半会回不来,可能刘局觉得他们二队清闲。”
“所以把破案的功劳给他们分一分?”罗肖国无趣地笑了笑。
严春说:“老冯还行吧,也许能帮上忙。”
罗肖国白了他一眼,“他行?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坐在后排的蔡双玺朝前排探了探脑袋,“我jio得孟思期是不是行呢,她刚来局里就受到表彰,看着就冰雪聪明。”
罗肖国拉下冷脸朝后偏了偏,“蔡双玺你先把舌头捋直了!”
蔡双玺缩了下脖子没再说话,严春笑着说:“罗副你别怪他,他和孟思期都喜欢马尔蒂尼!”
罗肖国也不知道被什么事触了霉头,语气不屑:“真以为拿了奖就会破案了,人谁不得碰回运气,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送送文件还差不多,不知道咱警局的神,路队在这!你等着看她全程能说句有用的话来不。”
“那肯定是啊,”蔡双玺性格和气,“路队在,这个案子指定也就三天。”
蔡双玺料想罗肖国肯定是因为去年颁奖的事心里还有疙瘩,往年怎么的,一队都有一项个人奖项,结果去年,一个没拿,二队拿了两个,这一队的风头全抢光了,罗肖国是副队长,团队精神强,个人自尊心也强,他肯定是不服气的。
特别是新来的小女警孟思期,想破天也不会想到人家会破案,所以罗肖国定是觉得她纯粹是走了好运。
花卉博物馆不在正市区,在市区边上,但是也算是比较繁华的地区。
车子开了半个多小时,直接到了博物馆正门前,孟思期从车窗就望见人山人海,有很多今天来参展的游客还逗留在附近,没有离去,可能是买了票没有得到实惠要找个说法,也有可能是关注这件案子,出于好奇心,当然一定有不少来看热闹的。
总之无论是哪一种情况,这件案子现在一定在今阳市沸沸扬扬,这给警局的压力也是巨大的。
整个博物馆大门前都拉起了警戒线,不少民警都守在那,维持秩序。
孟思期下车,远远看见路鹤的一队几人从人群里走了进去,钻进了警戒线。
人群围着的,是一座高大的圆形建筑,差不多两三层楼高,在这个年代属于时尚建筑,外表镶着大块玻璃,反射着阳光,金光闪耀。
大门顶上挂着一条长长的横幅,大致写着今阳市花卉博物馆展览会字样。
冯少民步伐很快,孟思期紧跟其后,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游客们讨论声不绝入耳。
“箱子里没脑袋,可把人吓坏了。”
“你还有胆子去看?”
“我也是听他们说的,我去看的时候,好多记者在拍照,警察马上就过来赶人了。”
“听说被切成了好几块,可惨了。”
“票花了钱,我这还没参观呢。”
“这种事票肯定退的吧。”
在讨论声中,赵雷霆帮孟思期抬起了警戒带,她马上钻了进去。门口的民警表情威严,尽管门外拥挤嘈杂,但是没人敢靠近警戒线一步。
人群里偶尔闪着闪光灯,大概是后来的记者来这里抢拍照片,被民警阻止不许拍照。
博物馆大门是玻璃对开门,地上有红地毯,三人陆续进去,映入眼帘的是花海的世界。
花海五颜六色,各种各样的花朵将整个博物馆妆点得多姿多彩,这个博物馆更像一座小广场,除了四周镶满了花,广场内,更是布置了许多各种形状的花架、花圃,游客穿梭其中,就可以领略花的美丽。
花架或花圃之间还夹杂着零食饮料摊,满足游客赏花时的需求。
据说这个花卉博物馆将会长期开放,首日肯定很隆重,今后会布置各种季节的花朵,供游客参观。
94年,今阳市正处在经济高速发展的轨道上,吸引投资是今阳市势在必行的策略,海江省是靠海的城市,今阳市离海最远,但是山林自然环境优越,因此市内将花卉作为宣传标签。
在博物馆广场的中心,有一片广阔的地域,一群人正围在那。
孟思期的目光从花海里很快聚焦到他们的身上。
大多数人身着警服,有白衣制服的法医团队在工作,也有手执痕检器材、相机等的痕检员在忙碌。还有不少民警,以及一队刑警,罗肖国、蔡双玺、梁云峰、严春等。
三人步伐轻快,很快就到达了广场中心,随着一个民警叫了声“冯哥”,大家让开了一条视野,孟思期一眼看到了正双手插进棕色皮质夹克口袋的路鹤。
他的动作看似优雅,然而面颊深沉,一双眼睛如摄入光芒,正聚焦前方的场景。
孟思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辆四轮手推车上,摆放着几盆花。
就在推车旁边有一个箱子,箱子是打开的,孟思期一眼看到里面的白色皮肤和血色模糊的东西,视线远,没有看清具体信息。
由于博物馆内花香太浓,几乎闻不到明显的血腥味。
里面一圈,法医团队正在紧张检查,挡住了大部分视野,痕检员忙碌检测的身影围在法医周围,一队成员和民警都在外圈,应该是路鹤下了指令,让法医和痕检先检查。
他则是站在外圈最前面正在观察现场的情况。
在法医中,孟思期看到了陈杰蓉的身影,她身着雪白制服,正蹲在地上认真工作。
这会冯少民走进外圈,路鹤似有觉察,微微侧头,冯少民唤了声“路队”。
路鹤微微点头,“老冯”。
两人没有做过多交流,整个过程里,都很沉默。
过了一二十分钟,现场情况越发安静,也很庄严,似乎这件命案注定了是一起不简单的案件。
博物馆外面人山人海的嘈杂,还有即将可能登录大报小报的新闻,这会让这座城市变得不再宁静。
“路队。”陈杰蓉缓缓站起身来,可能蹲着检查的时间太长,她的身子出现了轻轻的晃动。
路鹤走向前,伸手去扶她,却被陈杰蓉一个“不用”的手势阻止了。
陈杰蓉又平静地看向死者,准备介绍现场情况。路鹤站定,做出聆听的姿态。
陈杰蓉介绍说:“你也看到情况了,尸体被切割成五个部分,四肢从身体上切除,从骨头的切口来看,大概是使用了比较锋利的刀刃,譬如切骨刀。在分尸之前,凶手可能对死者进行过简单的放血处理,我们看到的皮肤很苍白。箱子里的血不是特别多,又加上用泡沫袋包裹,所以我们在箱子外围看到的血迹不多。”
“还有,死者的头颅被切除,并不在箱子里,从箱子的空间来看,如果存放头颅可能完全没有地方。但是这种手提箱的面料弹性很好,假如放入头颅也可以挤下,或许凶手不想破坏拥挤的空间。也有可能凶手是担心别人认出死者身份所以特意留下了头颅,进行另外处理。”
“从尸体情况来看,应该是二十到三十岁的女性,具体年龄和死因目前难以确认,需要回去做进一步尸检。”
“死亡时间现在能够确认吗?”路鹤低沉的声音问。
“血液流失,尸体被破坏,被长距离移动,尸斑会发生移位,也可能有新的尸斑出现。现在还不能完全确认死亡时间,等我们尸检结果吧。”
路鹤说:“你有没有感觉,从尸块摆放的情况看,凶手或许有严重的强迫症。”
陈杰蓉点头,“有可能是。”
“汪维,手提箱和手推车上有什么检查结果?”路鹤问。
蹲在箱子旁的痕检科汪维紧了紧手套,抬头回答:“目前检查来看,箱子上有很多枚指纹,但不一定是凶手的,因为当时发现现场的人,打开了箱子,手推车也是同样的情况,指纹太多,没有太多检测价值,这里人太多,地上的脚印就更没有价值了。”
看来痕检的情况不容乐观,只能寄希望于尸检和走访。
路鹤神情冷静,又问向一个民警:“小郑,有目击证人吗?”
叫小郑的民警说:“路队,封锁现场时,听人说有一个小丑打扮的人推过手推车。今天管理出入的保安和检票员现在都等着问询,他们在门口的帐篷里。”
看来这个小丑有可能是重要嫌疑人,但在没有确认前不能下此断定。
“可能会有嫌疑人的录像或照片吗?”路鹤问。
孟思期能看出路鹤的思路非常冷静,刚才过来时,她就发现路鹤在抬头张望什么,也许他在观察室内是否有录像设备。
花卉博物馆是市重点工程,虽然摄像头在这个年代的使用率很低,但不排除在这个重要的场合使用。
有人因为路鹤的话也朝头顶望了望,整个博物馆是单层结构,屋顶很高,屋顶上有巨大的灯,应该是方便夜晚照明参观,但是确实没有摄像头。
“梁云峰,室内有没有录像设备,你和博物馆负责人确认下。”
梁云峰马上回答:“好的路队。”
“那有没有可能尽快确认嫌疑人的特征?”路鹤再次抛出新的问题。
嫌疑人是小丑打扮,可能就是故意隐藏特征,但是即便是小丑,他的高矮胖瘦,行走姿态,还有某些形象特征可能就是破案的关键。
大家一时陷入沉默,罗肖国咂了一下嘴巴,似乎有意引起别人的注意,他声音响亮:“路队,我马上联系下画像师,找几个目击证人快速把小丑的样子画一下。当时小丑的出现,可能引起了一些关注,还有保安和检票员应该都看到了小丑的脸,画出来十有八九没问题。”
按照这种思路确实能将嫌疑人的外形画出来,这属于破案的常规正常程序。
就在大家准备行动时,有一个白皙好看的手腕微微举起。
众人不免朝那个方向望去,只见一个清爽漂亮的女警举了举手,她表情很平静,然而眸子里晶亮,看着就聪明伶俐。
路鹤也一眼瞧见了他,她的眼神就是看向他的,两人的目光顿时相遇,路鹤能看出她眼中的执着和聪慧,从警多年来,他很少能从别人眼中看到这么纯粹明亮的光辉。
她的心中应该时时刻刻在观察现场的情形,时时刻刻在分析现场的细节。
他认识她有一段时间,对她印象极好,他很想听听她的意见,马上问:“孟思期,你有话要说?”
罗肖国和严春四目相对,彼此露出只有他俩明白的笑意,这么重要的场合,这么庄重的场合,罗肖国根本不相信一个刚出茅庐的小女警能够说出什么有价值的话。
何况该考虑的他都考虑的,他免不得好奇地望向孟思期小巧的脸蛋,这个小女孩长得很白,也很漂亮,但作为刑警,就显得有些嫩。
第88章 [VIP] 花博物馆无头分尸案(4)
路鹤的眼神对她是一种肯定, 孟思期刚才一直在观察现场的情况,当路鹤提出一系列问题后,她就在高速运转自己的大脑。
几乎每个问题, 她都在思考, 她也在适应路鹤刑侦的思路,她发现路鹤和韩长林有区别,韩长林不会在现场提出细节性问题, 他更多是提出大方向,他更像一个站在大局观上思考的刑警队长。
而路鹤心思敏捷缜密, 他往往会在第一时间提出很多细节性的思考, 带领大家去探索, 这说明他更擅长于技术性突破,虽然他和韩长林思路不同, 但是他们的方向都是为了寻求真相, 对于孟思期来说,没有长短之分。
对路鹤提出的尽快确认嫌疑人体貌特征这个问题, 孟思期和罗肖国想到了一块,不过她想得不那么周全, 但是她突然之间想起进大门时, 耳边听到的那句话。
她进入工作会高度入神,因此现场的任何事情她会很在意, 有一句游客的话, 她印象很深刻,他说,当时有很多记者赶到手提箱那给尸体拍照。
也就是说现场的异样之处, 记者都会关注,那么一个和花卉博物馆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小丑大概也会被他们拍下来, 如果那样的话,根本无须画像,直接找记者要照片,这样更能看清嫌疑人的细节。
在路鹤肯定的眼神中,她鼓起勇气说道:“路队,当时现场有不少记者,小丑的出现或许引起游客关注,记者应该会拍下他的照片。”
这句话虽然看起来人人都能想到,甚至第二天的新闻头条可能有人会登出小丑的头像,但是在刚刚的短暂现场分析中,却没有一个人想到。
路鹤顿时感觉有些小小的惊喜,他微微弯起嘴角,“不错,非常好。既然二队一起参与破案,孟思期,你和赵雷霆马上联系记者,务必尽快将嫌疑人照片要到。”
“好的路队。”孟思期和赵雷霆一起回答。
然而此时在人群中,罗肖国却咽了咽口水,他面色不悦,就好像有人指着他说他分析不够全面,他嘴里低声啰嗦了一句:“这谁不能想到啊,还用得着表扬。”
站在他身旁的严春听到他的嘀咕,小声回:“路队鼓励新人而已。”
“罗肖国、严春。”路鹤突然看向他俩,两人顿时收拾了小表情,大概以为被听到,面色变得凝重,路鹤说,“记者可能拍到了不少死者照片,你们尽快做下工作,防止现场照片公开泄露。”
“知道了路队。”罗肖国和严春吁了口气,赶忙应答。
路鹤继续吩咐:“蔡双玺,林滔,小丑当时离开博物馆,你们排查走访下,博物馆附近有没有可能有目击证人,或许能画出小丑的逃跑路线。”
“好,路队。”
法医和痕检忙完了工作,准备收场带回尸体和物证,路鹤最后看向冯少民,“老冯,有什么想法吗。”
“有想法我会主动提给你,路队。”冯少民回答。
冯少民是二队成员,也是这件案子的参与者,更是一队二队刑警中最年长的一位。考虑联合办案需要及时沟通,彼此交流心得,这也许是路鹤的考量。
“还有件事麻烦你,死者身份是本案关键,你带人到周边排查下,凶手是不是把头颅丢弃在了附近,垃圾桶是第一重点排查点。”
“没问题,路队放心。”
正在他俩谈话时,孟思期往前走了几步,看清了尸体那边的情况。从那起灭门案开始,孟思期就会要求自己去全面“认识”尸体,尸体是最关键的证据,事实也证明,很多证据都是从尸体身上找到的。
这是一个普通手提箱,就是平时旅行用的,不算太大,女生或矮个男生使用的概率大一些。
她初步推断凶手身高较矮,如果凶手身高较高,很可能这个箱子就是临时买来装尸的,但是箱子外表并不新,这就说明临时买的可能性不大。这个细节让孟思期留意住了,或许是以后破案的关键。
而手提箱内平平整整地摆着几块人体,之所以是平平整整,是因为手提箱空间有限,而摆放的尸块,却严严实实地安放在一起。
由于没有头部,苍白的尸身由颈部到胯部占据整个手提箱的长度,而分割下的两条腿是上下交叠放在尸身的侧方,正好占据有限的空间,两只脚掌完美地交叉在一起,脚背对着脚背。
分割下的两条手臂同样是上下交叠,手掌做出几乎近乎握手的动作。正好放在大腿和尸身的中间罅隙。
这样的摆设几乎把这个并不大的手提箱装得满满。竟有些提前计算好尺寸的那种满满,如果死者身体高一些,如果手提箱空间小一些,也许死者就放不进去。
然而就是这么完美,犹如凶手用尺子精准测量,精心设计。
难怪陈杰蓉刚才说,从箱子的空间来看,如果存放头颅可能完全没有地方。
孟思期以为自己看了不少尸体不会产生异样反应,但是看到这具尸体时,她却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这不是因为尸体的血腥,反而这具尸体会让人感觉很干净,一种不同寻常的干净。
虽然切口很血腥,但是每一块尸块皮肤都苍白而洁净,连上面的毛孔都是洁净的,这不但证明死者本身皮肤光洁,而且证明尸块有可能被凶手细心擦拭过。
如果仅仅是普通的分尸碎尸案也许她免疫了,但明显的这具尸体被凶手像做艺术品一样切割得极其整齐完美,孟思期没有完全看清断口,不能确认是什么凶器切割的,切割得是否整齐。
从法医的角度,有时候,切割尸体的手法是能推断凶手职业的。所以需要等待进一步尸检。
但从外表看,大腿几乎对称的长度,手臂同样几乎对称的长度,皮肤处理得干净极致,不得不承认凶手做过精心处理。
她也明白了路鹤的那句话,凶手是不是严重强迫症,如果不是严重强迫症的人,为什么分尸会这么整齐,摆放尸块也是这么整齐,这明明就是一种强迫症的症状。
这种强迫症还不是最主要的,尸块的摆放更像一个艺术品,凶手对尸体似乎有种特殊的情节。
孟思期的侧写到这里也差不多了,更多的信息只能等待调查和尸检。
法医将手提箱合上了,拉上了手提箱拉链,准备带回去尸检。
现场这边的工作基本上结束了。
路鹤突然问:“老冯,你看,你们谁和我去问询下保安和检票员的证词?”
目前情况,保安和检票员是一定接触过嫌疑人的,嫌疑人扮作小丑,推着装载鲜花和手提箱的小推车大摇大摆进了大门,这么重要的场合,那么顺利,一定会有什么大家还不知道的重要信息。
冯少民回答:“小孟吧,她之前问询工作做得不错,而且一直做笔录。”
没想到冯少民直接推荐了她,在路鹤深邃平静的目光转向她时,孟思期抿唇浅浅微笑回馈了下。
“行。梁云峰,你也一起来做下笔录吧。”
“好,路队。”
孟思期跟着路鹤梁云峰到了博物馆大门外,此时正是晌午过后,外面仍然有不少人,甚至有记者冲到警戒线外喊:“警官,发现尸体是谁了吗?”
“死者身份有没有找到?和博物馆有没有关系?”
“是不是有人恶意制造社会新闻?破坏本市形象!”
然而路鹤始终保持冷静,并没有理睬询问的记者,在民警阻止声中,孟思期跟着路鹤来到了大厅外面的一个帐篷内。
这个帐篷应该是博物馆外围做支持工作的小据点。里面正坐着一男一女,男人身着保安服,大约四十多岁,女人穿着一身职业长袖衬衫,戴着蓝色带子的胸牌,大约二十六七岁。
两人见警察进屋,都站了起来。
路鹤做出请坐的手势,“两位久等了,请坐。”
屋内有一张桌子,多张凳子,桌上面不少一次性杯子,还有开水瓶,说明这里之前有不少工作人员聚集,而保安和检票员应该就是他们的代表接受问询。
路鹤伸手取了一个凳子,他没有第一时间坐,而是挪到了桌旁,又看了眼孟思期,孟思期顿时会意,说了声“谢谢”。
他自己再次取了凳子坐在她旁边。梁云峰坐在了她的另一边,他提前接到了指示,拿出本子准备做笔录。
孟思期也有随身带本子的习惯,马上拿出纸笔来。她准备记录路鹤的提问。
“思期,”路鹤微微偏头,“问询你来,我会进行补充。”
孟思期一愣,她没想到路鹤会把这个任务交给她,她刚才根本没有做准备,有可能他是听了冯少民的话,说她问询思路不错,也有可能他是想提高二队在本案的存在感。
每一件案子最后的总结都会记录各队员的主要工作,毕竟二队目前参与进来的只有三个人,如果整个案子过程中没有表现,那么他作为队长也许会有失公允,因此他可能考虑将这个机会交给她。
孟思期确实在之前进行过不少审讯和问询,但是路鹤突然给她指派任务,让她一时之间有些微微的忐忑。
因为以前都是熟悉的同事,而且师父会给她鼓励,然而她对路鹤的审讯思路并不了解,如果和他的思路完全南辕北辙,可能路鹤会进行大量的“补充”,这会让她觉得问询挺失败的。
但是她绝不能推脱,本身她性格里就有这种做事倔强的因子,非想把事情做成功。还有就是她也想积极地参与到本案中,能为本案出一份力。
她打开本子,取出钢笔,动作显得比平时略慢,也是试图在准备的过程中快速拧出一条思路。
“思期,按照你思路问。”路鹤又提醒了她一句。
也许路鹤看出来她的紧张,孟思期微笑点头,“我知道了,路队。”
她将笔放好在空白的纸张上,以镇定自若的目光看向保安和检票员,“请问两位姓名,在本次展览担任什么样的职务?”
两人依次回答。
“警察同志,我是今天展览的保安,也是维持本次展览秩序和安全的主负责人,我名叫魏力强。”
“我叫王爱琴,是这次展览的检票员,也是小组长,我主要负责游客的检票工作。”
孟思期点头,继续问:“魏力强,你是今天的大门保安,你有见过推着手推车的小丑进入大门吗,具体时间还记得吗?”
魏力强回答:“有,时间不确认,大概就是开展后一个多小时吧,当时人已经很多了,我看到有人推着花,以为是公司安排送花的人,就没有在意。”
“你们不会检查进入大门的物品吗?”
“通常是会检查的,但主要是针对游客进行检查,当时小丑检票通过了,还戴着蓝带子工作牌,我就以为是公司的员工,所以直接放行了,我主要还是维护游客秩序和安全。”
“当时是谁第一个发现的尸体?”
“有人说博物馆里被扔了一个箱子,没人管,是我同事报给我的,我就过去查看,当时我们至少有三个保安在,同事打开的箱子,当时……”魏力强的喉结滚动了下,他似乎并不愿回忆起那副场景,他略过了细节,“当时博物馆就炸了起来,游客尖叫,跑地跑,蹿地蹿,是我反应过来,报的警。”
“好,谢谢。”孟思期将目光又投向王爱琴,“你好,王爱琴,你是今天的检票员,也就是说,任何人进博物馆都需要经过你这边是吗?”
“对,除了博物馆领导,都需要从我这边经过。”
“所以普通工作人员进入需要你们确认?”
“是,工作人员有工作牌的就直接放行。”
“当时小丑进门你是怎么处理的?”
王爱琴应该是提前在这里就进行了回忆,因此没做停留就回答:“那个小丑脖子上挂了我这一样的胸牌。”她特意拿起了胸牌,带子较长,胸牌直接展示在孟思期眼前。
胸牌上有张照片,还有姓名,工作人员代号,也就是说每一张工牌都是唯一的。
孟思期对这个信息很感兴趣,如果王爱琴看到了工牌信息,或者嫌疑人真人照片,那么这无疑给破案增加了巨大信心。
显然路鹤也意识到这点,他朝孟思期看过来的时候,两人几乎是同时看向对方。
即便在问询的紧张过程中,孟思期仍然能看到路鹤眼底的光芒带着镇定、敏锐。
孟思期再次追问:“你看到小丑胸牌上的信息了吗?”
“没有,”王爱琴几乎是直接摇头,她应该意识到警察提前有这个问题,又补充说,“当时小丑推着车,我以为是今天在展览会上表演的工作人员,因为今天的工作人员很多,包括在里面售卖饮用水和零食的。或者是领导的安排,送花卉进去的。那时候,进门的人特别多,小丑停了下,把工作牌拿出来亮了下,我直接让行了。”
“所以你根本没留意到工作牌上的信息?”
王爱琴顿了下才说:“不,虽然没有看清上面的姓名头像,但是我们公司的工作牌有防伪光,我知道怎么辨别真假。”
孟思期明白,王爱琴就是做这个工作的,她应该不会犯低级失误,这个年代伪造工作牌的技术还没有那么强,现在王爱琴脖子上就挂着工作牌,牌外壳是透明塑胶,光照时有防伪光,工作牌封塑在里面,伪造不容易,但也不排除伪装的可能。
她继续确认:“小丑的工作牌没有挂在胸前对吗?”
“他是那种宽松的小丑装,上身有个大荷包,工作牌就放在里面,但是蓝色带子是露在外面的,我当时以为他可能是为了表演,所以就把牌子藏了起来。”
小丑既然刻意隐瞒,也就是说,工作牌的信息可能断了,本来她还寄希望于记者可能拍到工作牌。
没有准备,孟思期想不出还有更多的提问方向,她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你们这种工作牌,”路鹤似乎觉察到她的状态,有意接过她的沉默,问,“都是有记录对吗?”
当路鹤问出这个问题,孟思期一下子领略到他的思路。
王爱琴回答:“是的。”
“那行,”路鹤简明扼要地说,“从你们公司,给我们准备一份工作人员名单。”
“可以,我会马上和领导申请。”
“我希望没有人员遗漏。”
“这个不会,我们都有登记档案。”
虽然是博物馆,但是仍然是公司运营,所以工作人员应该都属于该公司。孟思期觉得这事有了眉目,路鹤直接找到了线索的源头,如果小丑有工作牌,是公司员工的话,这个事情就可以先从内部彻查。
虽然不排除还有其他可能,譬如伪造工作牌或者借出工作牌,但是一切都有源头,无疑这是现在调查的重要方向。
孟思期问询时一直绷着神经根本没想到这一点,也在心里对路鹤的思路产生了认同和钦佩。
不过在这时,她也忽然想到一个重要思路,也许会让侦破方向变得更容易。
孟思期直接问:“王爱琴,能不能在你们提供名单的同时,再提供一份考勤表,我们想知道他们近一周内的请假和旷工情况。”
从今天尸体皮肤表面呈现的色泽来看,孟思期推测死亡时间在四十八小时内,如果凶手完成杀人放血抛尸,那么一定需要大量的时间,也就是说凶手可能提前就进行了准备,包括那个推车上的鲜花盆栽,应该也是花时间精心准备的,所以凶手绝不会这几天都把时间放在工作上。
博物馆筹备开展前的工作应该都是负荷状态,因此有休假或旷工的工作人员将会是重点排查对象。
当她问出这个问题,路鹤的眼神再次偏向了她,眼底亦有几分欣赏的波光。
第89章 [VIP] 花博物馆无头分尸案(5)
下午孟思期和赵雷霆从记者那找到了相关照片, 一起送回了技术科。
晚上,局里召开了紧急会议,会议室很大, 平时刘局召开会议或是重要案件会在这间会议室讨论, 会议室有投影机、罪案板,一张大桌子,围着不少椅子。
此时会议室已经坐满了人, 有刑警一队二队,还有法医科、痕检科等。
而局长刘茂平正严肃坐在桌位最前方侧座, 他的方向斜对四十五度摆放的投影布。
孟思期和赵雷霆坐在靠后位置, 然而她的视野对会议室的场景几乎一览无余。
路鹤就坐在刘局对面, 冯少民坐在路鹤附近,陈杰蓉也在其中。
刘茂平语气威严:“从今天开始, 成立3·26重案组, 由我任组长,路鹤、韩长林任副组长, 一定要以最快时间破获3·26分尸案,这起案件影响恶劣, 犯罪分子气焰嚣张, 对本市的形象破坏严重,让本市民众遭受惶恐。省市、省厅高度重视本案, 责令我们在十天以内抓捕凶手, 否则,我们就是失职!”
会议室内气氛严肃,所有人坐姿笔直端正, 无人敢大声喘息。
刘茂平继续说:“由于韩长林暂时在外办公,接下来的工作, 在没有我的命令下,所有行动由路鹤统一指挥。”
路鹤形象肃穆,特意向在座的做了颔首的动作。
刘茂平挥了下手,“你们汇报吧。”
这时陈杰蓉站了起来,和平时的平淡不一样,脸上的表情同样肃穆,她快步走到投影机前,身体站得笔直。此时有人关掉了前方白炽灯,一位女警正在投放照片。
投影机上出现了第一张照片,是现场尸体的照片,基本上在座的都见过,刘局应该也提前看过照片。
孟思期侧过头,正襟危坐目视陈杰蓉的方位,投影机很老式,符合这个年代,照片需要人工投放。
投影机的光是发散的,光芒沿着路鹤山岚起伏的侧颜,打向前方,也照亮了陈杰蓉月盘似的面颊。
陈杰蓉指着照片说:“刘局,各位同事,下面由我来介绍一下尸检的情况。死者女性,年龄大约在二十二到二十四岁之间,虽然我们看到了尸体被切割成五部分,但是在身体其他部位没有找到明显创口。”
“经过胃容物提取,我们发现了少量米粥、牛奶成分,还有大量安眠药成分……”
不但孟思期,所有人的思绪都沉浸在陈杰蓉流畅的描述中,但听到这里时,大家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会不会死者是安眠药致死?
但还有一种可能,超剂量安眠药不一定致死,但很可能导致昏迷。那么是否有可能死者是在昏迷时被分尸,这无疑是大家最不想看到的,那么凶手的残忍程度将无以复加。
陈杰蓉仅仅停顿了一秒,继续说:“我们初步推断,死者通过牛奶喝下了安眠药,从安眠药的留存情况来看,应该没有致死的可能性。”
没有致死,那就是在昏迷时被分尸了?大家的神情一时之间颇为凝重,孟思期的内心更是揪得难受。
是那种被挤压的压抑感,一个年轻女孩,若在神志不清时感受到了疼痛……她不敢继续往下想,还是要等到陈杰蓉的阐述。
陈杰蓉继续说:“死者胃内残留物呈糜米状,十二指肠充盈,我们初步推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大约是昨天晚上九点到十一点之间。”
“分尸的时间呢?”刘茂平问道。
刘局的这个问题其实也是大家最关心的,因为安眠药喝下以后,死者如果出现了昏迷,这时候分尸的话,就是活着被分尸。
陈杰蓉回应道:“从生活反应来看,死者应该是死后被分尸,分尸的时间大约是今天早上五点到八点之间。”
这时大家的情绪微微松了几分,虽然残忍至极,但是至少可以证明死者不是活着被分尸的。
陈杰蓉总结:“凶手是在死者死后几个小时后进行了分尸。”
照片滑到了一张尸块切口位置,她继续说:“从尸体切口上看,分尸的工具很有可能是我们生活厨房中常见的分骨刀,刀口锋利,能切断股骨。不过从切口看,凶手不一定是医生或者屠夫,凶手的手法并不娴熟,但是他非常执着,因此切口比较单一,没有形成多处切口。”
“还有一个发现,”陈杰蓉看向刘茂平,“我们发现死者胃内管壁僵硬,有肿状物,不过需要进一步检测。”
“好。”刘茂平点头。
陈杰蓉又讲了一些细节,正当大家以为陈杰蓉结束了讲解时,她突然说:“大家是否发现我一直没有讲到死者的死因。”
孟思期微微一愣,好像真是这样,陈杰蓉至始至终都没有说到死因,而是阐述了死亡时间和分尸时间,结合陈杰蓉的有关描述,死者不是安眠药致死,不是分尸致死,但是五个尸块特别是身体主干部分却并没有明显创口,那么死者真正死因是什么呢?
陈杰蓉面对大家疑惑的眼神,说道:“我们没有找到最重要的头颅,因此作为法医,我推断死者的致命伤在头部。”
她的推断说出口,大家不约而同都点了点头,凶手留下头颅的理由似乎有了说法,因为致命伤往往是刑事案件的关键线索,通常很多案子从伤口位置就能判断凶器。
正当大家默默认同时,陈杰蓉又给出了一个震惊的推断:“我推断,凶手可能是被人割喉而死。死者生前喝了大量安眠药,不确定是主动还是被迫,然后在床上遭到割喉。死者被割喉后,身体的摆放可能是头坠向床外,仰面而死,所以头部的重心较低,血液向喉咙破裂创口溢出,这就是我们为什么看到死者有被放血的表象。”
“死者死后,凶手担心致命伤被发现,所以进行了分尸,分尸的一个重要位置就是割喉位置,凶手有意隐蔽了割喉致命伤,所以我们看到尸体主干脖颈部位,有生活反应的痕迹,说明死者生前脖颈部位遭受过创伤。至于凶手为何要分割四肢,有多种可能性,也许确实是便于抛尸,也许有可能是混淆警方视线,这些需要各位去分析。我今天的汇报到此为止。”
如果在平时,大家一定为陈杰蓉的汇报鼓掌,但今天的气氛十分沉重,便显得不合时宜。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她的分析和推断都是站得住脚的,而且这些关键性推断往往能给案情带重要的侦破方向。
陈杰蓉落座,一队警员罗肖国起身,走到投影机前,介绍今天所有的刑侦调查结果。
罗肖国看似微胖,在一队是个子最矮的,实际上身材很壮实,警服穿在身上稍显紧绷,刑警队整体身高都高,罗肖国起码也在一米七五。他眼睛不大,却显得很有精气神,也透着不少精明,嘴皮子动起来快且流利。
“刘局,路队,各位同事,我来说下案发到现在所有的调查情况。我们一队今天经过了深入调查……”
在说到“一队”时,赵雷霆脸色有些变化,他微微扭头看了一眼孟思期,因为今天的调查是两队同时去做的,虽然二队人少,但不至于提都不提一下。
孟思期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但是她朝冯少民那边看了一眼,冯少民很冷静,似乎并没有在意。
她给赵雷霆轻微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先不要多想。
投影机上出现了小丑的照片,虽然不是正面,但是这张照片是孟思期和赵雷霆一起找记者好不容易要到的,当时还软磨硬泡了一阵。
小丑的脸上化了小丑式油彩妆,头上应该戴了假发,天蓝色头发,身上穿着的其实是大号的西服,但是西服颜色呈现五颜六色,犹如许多颜料泼洒在衣服上,其中蓝色占大多数,隐隐约约像是有只海豚,海豚的尾巴那有口大荷包,而工作牌正好塞进荷包里。
裤子是黑色的,宽松,上面有许多不规则白点,犹如白漆甩上去般。整体衣着看上去很脏,但却很喜庆。
孟思期今天第一次看到照片,就觉得这个小丑特意打扮了自己,正如他精心摆放和擦净了尸块那般,他的出场也像是经过了设计。
罗肖国说:“我们初步调查到,嫌疑人是一名小丑,现场有记者拍到了他的照片,经过我们努力,顺利从记者手里取到了照片,大家看……”
赵雷霆摇了摇头,似乎表现出一种无语,什么叫顺利,明明他花了不少精力,孟思期用肘部轻轻顶了顶他的胳膊,意思是先等等看。
罗肖国说:“嫌疑人身高大约一米七五到一米七八,偏瘦,因为化了很浓的小丑妆,目前并不能还原他的长相,这种妆容是一种彩绘,我们戏剧脸谱上多数就是这种颜料,我们查了一下,这种颜料叫做丙烯,水溶性强,容易涂抹,但干燥后又具有稳定的抗水性,不易脱落,正是因为戏剧脸谱中大量采用,所以市场上比较多见,很难找到具体来源。但我们一队目前正在配合画像师,试着还原小丑脸谱背后的真相,请各位静等佳音!”
“小丑的衣服以蓝红黄为主,蓝色调占主体,这套衣服也是比较劣质的地摊货,批发市场就能买到这种衣服,不过这种衣服穿的人并不多,因此我们正在安排警员走访博物馆附近居民,了解近期有没有类似穿着的人,请各位静等佳音!”
“从嫌疑人的神态和身形看,他应该是一名男子,年龄在二十到三十五岁之间,更多信息需要继续排查。嫌疑人的手推车目前找到很多类似的,很可能是比较常见的超市手推车,具体来源还在调查。装尸体的手提箱,也是比较普通的手提箱……”
投影机上出现手提箱外形照片,罗肖国说:“手提箱棕黑色,有金色花纹,花纹是一种花,具体不知道什么花……手提箱的牌子也是比较常见的,我们正在调查手提箱的购买地点,不过从手提箱外观看,使用时间可能不止一年以上,所以排查起来需要时间。请各位静等佳音!”
“大家都看到了,现场缺少头颅,我们无法判定死者的真实身份,到现在为止,市局和各地派出所都没有接到二十多岁的女性失踪报案,也就是说死者的身份一直存疑,这对本案来说是不利消息,人头现在是至关重要的线索。”
“但至今人头都没有找到,这一块,冯少民同志下午在博物馆周边找了大半天,毫无收获……”罗肖国说到这儿时情绪微微低迷。
“不是,他什么意思啊?”赵雷霆扭过头,小声嘀咕了一句。
明明前面都在邀功,怎么提到“冯少民”这里情绪就变了呢。
孟思期咬了咬唇,没有回应他,她一直仔细听着罗肖国的讲解,毕竟有不少线索她到现在才知道,她必须尽快了解,现在还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
她知道一队和二队素来都有争功的习惯,彼此还瞧不上对方的本事,但是大家破案时其实都是争先的,至少不是互相推诿,争功还算不上什么坏毛病。
罗肖国又讲了不少他们调查的工作,特别强调他和严春在今天下午和各大报社谈判的工作。
目前今阳市已经有不少报纸报道了今天的博物馆新闻。
孟思期下午就看到了几则报纸,标题显眼,如“花卉博物馆惊现无头女尸”、“美丽少女魂断博物馆”、“被小丑推到花海的尸块”,等等博人眼球,刺人神经。
虽然题目骇人,但是现场的照片无论是死者,还是小丑,却几乎没有放出来,她还记得是路鹤吩咐罗肖国和严春去做的社交谈判工作,看来是取得了成效。
这时,刘茂平满意地颔首道:“对你们这次在媒体交涉上的工作我必须给予肯定,报纸泄露现场照片、泄露死者信息对我们侦破案情来说,是一个大忌,在这一块,路鹤,罗肖国,你们的工作做得不错。”
罗肖国笑着说:“刘局,职责所在,这都是我们必须、应该做好的。”
其实到了这儿,孟思期的情绪也有些不太好,因为二队曾经就犯了一个错误,一名女记者大摇大摆进入警戒线冒充法医拍下死者照片并刊登在报,那次局里都知道,刘局应该也批评了韩长林。
这件事是二队的疏忽,二队也不会再犯,然而这当儿,罗肖国的话却刺激到了二队,孟思期发现冯少民的脸色也有了变化,一种微微的尴尬,在灰暗的空间里并不明显。
而赵雷霆,年轻气盛,此时正紧紧捏住拳头,一种想要揍人的冲动。
孟思期知道赵雷霆在这种场合能够控制自己,也没去照顾他的情绪,毕竟她自己的情绪也比较低落。
罗肖国结束了讲解,昂首挺胸回到自己的座位。
这时,路鹤说:“有件事,我要补充一下,今天我和孟思期问询了目击证人,嫌疑人小丑是通过工作证进入了博物馆,也就是说嫌疑人有可能是博物馆运营公司的内部人员。孟思期正在和他们公司接洽,她提到的内部人员考勤表,可能是这次破案的关键。”
孟思期刚刚低落的情绪顿时被一扫而光,一种过山车的情绪变化从心底涌起,她顿觉脸上燥热燥热的,那种感觉就像小学读书时,被老师当着全班表扬的那种感觉,想钻进地里,又想多听一会儿。
赵雷霆也没有想到路鹤会提起她,扭头对她笑了笑,像是出了一口气那般。
刘局点头说:“嗯,不错,我们局里的年轻同志表现得都很不错,再接再励。”
那一刻,孟思期受宠若惊,说起来这是刘局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扬她,虽然她的工作并不起眼,虽然刘局的眼神并没有看向她,甚至没有指名道姓,但是他的表扬里一定有她。
她也明显感觉,罗肖国刚刚兴奋的面色消淡了几分。
严春凑过脑袋在罗肖国耳边小声低估:“鼓励新人,鼓励新人。”
路鹤又说:“下面由我来介绍下这家公司的情况。花卉博物馆是市里工程,由今阳市可可西里旅游公司运营,该公司规模大,也是本市知名公司,花卉博物馆是该公司和市里的联合项目,旅游公司承担全部运营工作,该项目目的是提高本市形象,吸引投资,促进本地经济繁荣。”
“可可西里旅游公司承担了项目的全部费用,同时得到了许多资本投资,一共有十多家,这其中比较有名的有高速资本、龙城企业,万峰企业、河合企业……”
路鹤正色说:“本案并不排除有人肆意破坏博物馆形象来打击这些企业的行为,也有可能他有极端反社会人格,意在制造恐慌,破坏城市形象,这是一起重大影响力案件!”
“刘局,我在这里向您保证,一定不辜负省市、省厅以及市局期望,在规定的十天内完成破案!”
他站起身,身姿巍峨,给刘局和在座的行了正礼。
“好。”刘局起身,也回了正礼,铿锵有力道,“我相信你们十天能够破案,本次行动就名为雷霆行动!”
赵雷霆咽了咽,和所有人一起齐刷地站起身,行了正礼,齐声呐喊:“不辱使命!”
第90章 [VIP] 花博物馆无头分尸案(6)
孟思期三人回到办公室, 赵雷霆不免抱怨起来:“冯哥,今天这个罗肖国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是不是因为韩队不在, 不把我们放眼里。”
冯少民表情冷淡, 规劝道:“赵雷霆,先好好破案,破不了案, 说得再好也没有用。”
赵雷霆眼神默默朝孟思期寻求认同。
孟思期舔了舔唇,站在一旁没有言语, 她和师父的想法差不多, 虽然也对罗肖国的做法不赞同, 但是现在只有十天破案期限,恐怕谁也没时间去想别的, 如果没破案, 别说一队,二队不一样是有失职责。
看着孟思期没为他说话, 赵雷霆撇了撇嘴:“行吧,先破案。”
“明天一早的晨会大家别忘了, ”冯少民叮嘱, “这几天大家都辛苦点,我们二队绝不能落后。”
赵雷霆保证:“冯哥你放心吧, 我不会给咱队拖后腿。”
第二天早上, 孟思期起了一个大冒早,因为今天是和一队参加的第一次晨会,也是“雷霆行动”的第一天, 路鹤一定会在早会上吩咐当天的任务,她必须早早赶到, 不是为了给路鹤和一队留下好印象,而是这件案子她希望以最积极的态度参与进去,贡献自己一份力量。
早上在公交车上,她习惯地拉着铁环,她身形高挑,拉上铁环并不费力。这个点这辆车基本上都是上班或者上学的,因此都是赶时间,就算半途有下车的,很快也会有接替者,因此每一次孟思期到了最后一段路才能坐上位子。
半途时,她在摇晃的车厢里突然发现一件事,就在拥挤的人群里,她清楚地看见一个个子精瘦的男人正贴在一个女孩子身后做着什么事儿。
那个女孩子大概是一个高中生,扎着两只小马尾,她这个角度还能瞧见她雪白的脸颊,然而她的表情却像是隐忍和难受。
也许是因为恐惧和羞耻,女孩没有发声,没有反抗,只有无声沉默,那个男人的动作反而越来越大,他的工具甚至顶住她穿着裙子的臀部,随着车厢摇晃,他用力朝女孩一顶一顶,使劲地摩擦她。
在拥挤的车厢,或许也有眼睛注意到这一幕,那个男人头发较长,黄发挑染,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货,即便有人看到了估计并不愿意多管闲事。
孟思期心里愤怒不已,她拨开人群,“麻烦让让。”
“还没到站呢。”有人在抱怨。
孟思期拼命挤了过去,就在黄发男子用手肆无忌惮摸着女孩屁股时,她猛地拽住了他的手腕,呵斥道:“你在做什么!”
那个黄发男子第一反应有点慌张,然而转过脸见是一个年轻女孩,露出了不屑的笑意:“别多管闲事!”
此时,拥挤车厢的乘客不知道发生什么,都警惕地朝后退让,孟思期的身前立刻宽出一条略微通畅的空间,那个女高中生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和委屈,扶着旁边的座位椅背颤抖地小声抽泣起来。
“犯了法你知道吗!”孟思期严厉呵斥他。
那黄毛男子笑道:“犯你妈的法!”他猛地一抽手将她推开。
孟思期向后趔趄了一下,幸好有两个女乘客扶了她一下,她发现他力气巨大,武斗可能并不能取胜。
黄发男子见她顷刻间被推倒,笑道:“我警告你,不要胡乱诬陷人家,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一伙的,想钓鱼是吧。别说我没碰人家,就算我碰了你能把我怎的。”
“请注意,下一站是松针站,请下车的乘客到车后方准备。”汽车前方的喇叭里响起了报站台词。
黄毛大摇大摆从她身旁往后走去。孟思期早上没带警官证,她没办法以刑警身份来制止他。
但她绝不能让他逍遥法外,一把拽住了他衣服。那黄毛男子被拉住,扭头恶狠狠瞪着她。
周围的乘客对突发情况一时还没有适应,但是面对黄毛男子的恶狠没人敢发一言。
孟思期必须要寻求到最多的帮助,她大声警告:“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七条。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方法强制猥亵他人或者侮辱妇女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这句话说出口,黄发男子恶狠的眼第一次出现了慌乱。周围的乘客也露出震惊的表情。
“我是市公安局刑警,现在依法将你逮捕!”孟思期死死的拽着他,让黄发男子的慌乱更甚。
正好此时,车子靠边停住,车厢晃动人失去重心那刹那,黄发男子猛地将她手掌甩开,冲到车门处,然而车门并没有打开,黄发男子大叫:“他妈给我开门!开门!”
门始终没开,看来是司机有意的。黄发男子连踹几脚车门,车厢发生摇晃。
他身后,年轻女孩的矫健身影再次冲了上来,将他领子死死地抓住。
黄发男子拼命挣脱,两人在车门那扭打在一起。孟思期发现他力气大,为了挣脱她,用膝盖死劲捶她肚子,有几下疼得她差点松脱手。
车厢前司机大喊一声:“都是男人吗?不会搭把手!”
这一呼顿时将车厢里的人惊醒过来,有两个男人冲到了车厢门口,将黄发男子从孟思期的身上拖住,随着他们的行动,车厢里起了连锁反应,沸腾了起来,一群人包住了小小的车厢中央,每一个人似乎都想把那个黄发男子踩上一脚。
车厢里闹得不可开交,孟思期终于脱身了,她喊了一声:“差不多了,谁有绳子给绑绑手。”孟思期身上没带手铐,非工作时间,国家警察法规定不允许将手铐等警用器械私自携带。
车厢里团结无比,有人把绑货物的尼龙绳解下,又有人用尼龙绳把黄发男子双手反绑,大家“热情”过头又把黄发男子上身团团捆了起来,差点捆成个粽子,黄发男子咬牙:“我又没杀人,不就男人的一点爱好……”
“闭嘴吧。”一个公务员穿着的男人说,“你也配做男人。”
孟思期朝车前方喊了一声:“师傅,把他直接送警局门口吧麻烦了。”
这会又有人给孟思期让位,孟思期直接将黄发男子提到了靠里的位子,她坐在外面位子,看住他。他想挣脱,但尼龙绳绑得太结实一时间根本挣不脱。
此时车厢里,孟思期的耳边,响起了一片赞扬声,其中还有大妈大爷,刚才捆人时大妈大爷也是最积极的。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警察执法,太过瘾了!”“这么年轻的女警,还那么漂亮,真以为拍电视剧!”“真是好样的,好漂亮的妞妞啊,还是我们的人民警察吶!”
当那位大妈说到“漂亮的妞妞”时,黄发男子还气不过似地朝孟思期瞟了一眼。
受到这么多夸赞,孟思期特别不好意思,毕竟这也是她作为警察的分内之事,即便她肚子还有些隐隐作痛,但她的心情却特别愉悦。
车门终于打开了,有人甚至依依不舍下了站,孟思期关注到那个被欺负的女高中生,她此时正蜷在一个靠窗座位里一动不动,头低得只能看见乌黑的秀发。她是受害者,即便车厢里充满暖意,然而心情最复杂的人应该是她。
孟思期马上走了过去,俯身在她身前小声说:“你好,等会下车能不能帮我去做下笔录,将嫌疑人绳之以法。”
女孩低着头抱着自己脸蛋在哽咽,听到她的话,微微点了点头。
很快,车子到达了市公安局门口,孟思期拽着黄毛男子下车,小女孩也垂着头跟着她走出了车门。
走进警局大门后,正好碰上民警大程,大程上前问:“小孟,这是什么情况?”
孟思期急着说:“我差点忘记了,早上的晨会迟到了,你把我带去审下吧,公交车上,强制猥亵罪。”
大程瞬间会意,一手拽住了一脸不服气黄毛,“你放心吧,你先去忙。”
孟思期刚要走,那个女高中生突然喊住了她,她一路表情凝重,甚至因情绪紧张身体微微发抖,这时她眼里是模糊的湿润,还有敬仰的光芒,“谢谢警察姐姐。”
“没事。”孟思期握起她小小的手掌,“以后遇到这种事,要懂得保护自己。今天和我们的程警官记得实话实说,一定要维护自己的权益。”
“我记住了警察姐姐。”小女孩眼睛已经哭肿了,“我以后也要像你一样勇敢。”
“嗯。你一定行。”孟思期给了她一个真诚的微笑。
办完这件事,孟思期冲向了办公楼,冲向了一队旁边的会议室,她看了看手表,已经迟到了二十多分钟。
此时在一队旁边的会议室里,路鹤正站在罪案板前补充目前了解到的全部线索,他今天突然意识到孟思期迟到了。
冯少民和赵雷霆多次看向门口,赵雷霆面色焦虑,这说明孟思期可能并没有请假。
路鹤背着身又在罪案板上写了些信息。
身后,罗肖国笑着说:“老冯,你们那个女警是不是经常迟到啊。”
见冯少民和赵雷霆没回答,严春说:“罗副,咱不能要求一个女孩子每天跟我们大男人一样废寝忘食吧,她们也有自己的私生活。”
冯少民面色不悦,但始终保持冷静,赵雷霆性子急,立即反驳:“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谁敢保证每一天都能准时,万一遇到什么急事,生个什么病的。”
“那肯定,”罗肖国笑着说,“雷霆行动嘛,女孩子身体虚弱,需要特殊照顾。”
“你这话什么意思?”赵雷霆急了,“是说女孩子不适合干刑警?”
现在整个警局,刑警一队和二队就孟思期一个女孩子当刑警,罗肖国的话指向性太明显。
罗肖国是聪明人,他决不会被人家抓住什么把柄,笑着道:“我可没这么说,女孩子怎么地,这在哪个工作岗位上不都是顶半边天,我们刑警也需要女孩子,女刑警是我们公安战线最美的一道彩虹。”
这句话将赵雷霆一下子整得话哽在喉咙里。
严春搭腔:“罗副你这番话说到咱心坎了,人家得了三等功,肯定是不一样的。”
赵雷霆反驳:“三等功也是孟思期的本事。不是每个人都能得三等功……”
“赵雷霆,瞧你什么德行,还跟我上纲上线呢。”罗肖国怒目圆睁。
“啪!”
路鹤一直在认真书写,手指极稳,这时将粉笔头甩到了罪案板上,打出一个花点。
他转过身,厉声道:“说完了?是嫌时间多?还是嫌案子简单?”
会议室一时之间噤若寒蝉,没人再发言。
这时,门口传来了小皮鞋的踢踏声,不一会出现了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气喘吁吁的她满头大汗,郑重地道了一声歉:“对不起,有点事情耽误了。”
孟思期微微垂目走进会议室,但是会议室的氛围明显有些不对劲,赵雷霆的面色竟然有些愤愤不平。
她早上迟到了,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找出什么借口。
她默默走到赵雷霆身边,赵雷霆没说什么,她只能等会后再问问他。
“关于本案,目前嫌疑人线索并不清晰,”路鹤一边对着罪案板一边说,“现在我们调查的主要方向是可可西里旅游公司的内部员工,孟思期,你和赵雷霆今天上午务必拿到公司员工名单还有考勤表,适当情况下可以深入调查。”
“知道了路队。”孟思期和赵雷霆忙答道。
“现在死者的身份一直没有线索,人头是至关重要的点,这件事老冯还有罗肖国、严春,你们今天一起去排查下,把范围再扩大,不排除人头被垃圾运输车运到了垃圾站,也不排除丢弃进了下水道,适当可以带上警犬搜查。”
罗肖国欲言又止,路鹤问:“老罗,你有想说的?”
“没没。”罗肖国笑着说,“我和老冯挺搭的。”
孟思期却看到了这其中的隐意,昨天罗肖国说冯少民对人头的搜索毫无线索,那么今天就安排他和冯少民一起参与,或许是路鹤的有意安排。
“梁云峰,到现在都没有人报失踪案?”路鹤又问向梁云峰。
“路队,我一直在和信息科对接,一直没有人报案。”
“既然没有人报案,也可能是别的原因。”路鹤分析,“譬如死者是独居,或者死者的工作比较特殊。所以今天在离博物馆的方圆五公里内,我和大家再走访下。务必尽快确认死者身份,否则这件案子将寸步难行。”
“蔡双玺、林滔,”路鹤又吩咐,“嫌疑人的手推车和手提箱你们今天再跟进下,无论如何也要找到源头。”
“路队,明白。”
“还有,手推车上的鲜花,应该不是自种的,我怀疑可能是嫌疑人从花店购买的,从鲜花的新鲜程度来看,应该是这周购买,这件事很重要,我交给一位女同志,孟思期,你今天跑跑博物馆附近的花店。”
孟思期见路鹤特意提到“女同志”,应该他是觉得女孩子的心思更细腻,更善于观察,手推车上的鲜花可能是一条关键线索,路鹤把这件事交给她,说明他的信任。
她马上应答:“好的,路队。”
路鹤又做了几番分析和布置,最后语气中带着几许磁性和嘶哑:“好了,大家都去忙吧,有消息及时传达给我,有必要随时召开紧急会议。切忌孤军深入,安全第一。明天的晨会我希望大家都准时参与。”
孟思期顿时脸一红,眼睛微微下垂了几分,她知道路鹤这是整顿纪律。
路鹤问:“大家还有补充的吗?”
他看了眼大家,在扫视一周时,他特意看向了孟思期,因为今天她迟到,两个队还闹出不愉快,她对孟思期的印象很好,但并不了解她的个人生活。
关于纪律问题他一直是很强调的,警队的规则是凌驾在每个人之上,但是他也想听听她的解释。
此时的孟思期正微微低头,目光像是看着前面的空气,两只手轻轻拽着衣襟的角儿。她好像受到了委屈,又像是不愿面对他。
路鹤决定留下她来问问情况。
然而这时,门口响起了脚步声,很快,大程的脸盘出现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