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苏,眼睛恢复了吗?”
目送青蛙慌慌张张扑进灌木丛,钟离回头看向弯腰偷偷用叶片擦手指的须弥姑娘。
悄悄搞小动作还被人发现,她整个人顿住,慢慢缩回爪爪的同时挂上所有人都非常熟悉的乖巧温柔笑容:“是的呀,不过目前还看不太清楚。”
祖母绿一样漂亮的眼睛里神光模糊始终无法聚拢,就像湿润了的毛玻璃。
不远处站着个身穿金棕色长衣的青年,温文尔雅气质沉稳,就像他的声音以及平日的为人那样,让人如沐春风好感倍生。
她从不否认自己是个视觉动物,颜控的毛病虽然没有卡维那个艺术家严重,也不认为相貌就能决定一切,但同时也会像看到漂亮的花和俊美的树那样盯着好看的人多欣赏几眼。
“没关系,不要急,慢慢修养……”
他伸出手,隔着手套在她眉间轻点,比蝴蝶落在叶间还要轻。
多么通透漂亮的眼睛啊,就像一对上好的祖母绿安静酿在水盈盈的清池里。
有点痒。
木绣球缓缓落下的白色花瓣刚刚好被他拂开,苏猛然向后退了半部,侧过身用手指努力揉,白玉样的眉尖被她自己揉得粉红。
“难道是过敏?”明明她不是个容易过敏的体质。
钟离:“……可要就医?”
“我就是个医生,目前还没有别人指着鼻子骂过庸医。”苏“啪”的一下回手拍在脑门上,清脆又响亮,客卿先生彻底无语。
真是,木得可爱。
转眼间送仙典仪过去好几天,璃月港就像个大病数日重获新生的年轻人那样,好好休息过后便精神抖擞的爬起来继续努力追赶明天。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人总是要活在当下的嘛。
这段时间苏打着“修养”的名号一步也没出庭院,她倒不是偷懒躲在屋里发呆。确实需要修养是其中一则,侥天之幸得以复明,不乖乖善待自己的眼睛是要作哪样死来着?再者须弥姑娘结结实实静养了两天后便将那些残破瓷器翻出来一件一件仔细甄别,看哪些是属于具有研究价值的文物,哪些该当成艺术品二次加工。
眼睛不方便的时候只能粗略归于一类凭直觉和心情做,随着时间推移看得越来越清楚,哪怕只是为了那百十来万的摩拉也得稍微尽尽心不是?
话说回来,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璃月有句话叫做“艺多不压身”,修复文物这门手艺哪怕将来苏回了须弥也足够她在教令院安身立命——会写论文的学者千千万,能动手修复文物的嘛……少得可怜。同样都是拥有悠久历史的文明古国,须弥的历史遗迹稀碎得堪比学长学姐们飘散的发丝,其中固然有战乱与气候的因素,无人妥善修复保管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一个国家还要记上一点正经历史的,总是记吃不记打的那是猪。
就这么捣鼓了三、四天上面一整层瓷器她都修完了,再掏就从箱子角落里掏出个怪模怪样的物件。看基底的形状像个棋盘,面上有格子纹路,中间却有活动夹层,可以想象它完好时可以在底板上嵌张能随时抽拉的薄木板。
苏对璃月人多少还有几分滤镜在,下意识屏蔽掉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遇事不决,果然还是去问问客卿先生吧。
时间尚早,近来忽然变得越来越懒散的钟离先生这会儿大约待在充做书房的正堂里看书。
嗯……这个人实在很好打发,扔在一旁不闻不问也能安安静静自得其乐一整天。
她走到书房外敲响木框,岩偶们窸窸窣窣跑来开门,庭院主人正坐在窗下惬意的晒着太阳翻看棋谱。
棋盘上经纬纵横黑白交错,一片乱局。
“怎么了?”他温和的等待苏说话,单侧耳饰随着动作微微摇晃出清浅涟漪。
长大了的苏哪怕失去作为魔神时的记忆也仍旧和从前一样是个很有边界感的人,甜归甜,乖归乖,不熟那就是不熟,饭都吃不饱的时候也不肯吃陌生人给的糖。像现下这样抬脚说敲门就敲门,与他而言也是种难得的信任。
苏:“……”
往生堂见闻最广的客卿先生……比她想象中的样子年轻了太多。此刻在自家书房里休闲他就没有穿那件金棕色的长衣,一身很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裤子显得舒适又慵懒,脑后垂着打理妥当的丹霞色长发,单看模样活脱脱一个才离开学院没多久的斯文人形象。
说他在教令院给人上课她都信的。
可他平日里说话却总是老气横秋,闹得苏一度以为他是个颇有阅历的中年人。
至少接近中年。
仔细瞧就会发现这家伙下眼睑上居然还有抹红色痕迹,不得不说,嗯,比绝大多数姑娘在同样位置画上同样妆容还要好看些。
须弥姑娘:太好了,幸亏我不喜欢在脸上涂涂抹抹,不然化了妆出门还不及同行的男士一半精致,真是不知道该算成多少重暴击。
“嗯?”他好脾气的浅浅疑惑了下,苏迅速回神:“是这样的,我发现了这件瓷器,有点想不明白它究竟是干嘛用的。”
见屋子的主人没有意见她才端着盒子上前打开,三五下拼回粗略的形状。钟离看了一眼就笑,她想不明白这东西的用途实在实在正常不过。
或者说,想不出来才是常理。
“坐,我去取样东西给你看。”
说是他去取,实际上跑腿的都是岩偶。钟离挪开残片,抬手给苏倒了杯热水。
透亮,微黄,飘散着清凉的淡香。
“是晒干的白菊,已经问过白术大夫,这一味药茶可以用用。”
苏抱着杯子尝了一口,喝完后芬芳回甘,除此以外没什么特别的味道,果然是精细人才会有的体贴。
“谢谢哈。”
喝完这杯热茶,岩偶们举着个半大不小的盒子送到桌面。钟离当着苏的面将其打开,里面林林总总一堆签子筹子骰子,其中也有张和残损瓷器差不多的方形硬木盘。
“这是别人用铁线檀做的一套……玩具,我告诉你怎么玩。”
他取出木盘放好,还有几个人物动物图案的走子外加两幅骰子,细长包金的木筹一人一半。
“会投吗?你我交替执骰子,可按棋盘规则和点数走子,中途还可凭借巧劲把别人的字‘踢’出赌局。”
苏瞠目结舌,这喵喵喵(须弥粗口)的是套赌具!她手里那件文物更是做了暗格随时准备出千作弊用的特别定制款。
不是,这谁能无聊成这样,专门为了博戏胜负去单独烧件瓷器搞鬼?这玩意儿的大小尺寸、花纹款式,以及精细程度一看就知是放在家中供年轻女眷或小孩子们玩乐用的,一方筹子赢完让输家做件小事就得了,犯不上如此较真上头。
“哦?看来你明白它的用处了。”他笑着透出乌底银点的骰子,稳稳投出一个六。
苏捏起骰子随便撒了一下,很好,骰子咕噜噜停下来后那个圆而大的“一点”明晃晃的嘲笑着倒霉蛋。
“运气不错,你先行。这一点可是与六点一样极难投出,轻易不露面。”
他诚恳的又给苏续了杯热茶,那辞儿一套一套煞有介事。
苏:“……”我谢谢你啊!
这人是不是看不起她的智商?还是他对她的生平履历没有任何了解仅凭浅显印象就愿意低价把家里一间房租给她住?
你就说他图啥?图那一个月两万摩拉?还是图有个饭搭子?
但凡换一个人苏都得怀疑他是否居心不良,可是钟离先生……讲真的,他们两个之间万一发生点什么吃亏的指不定是谁。
她搬着棋子胡乱随便挪了一步,客卿先生颔首赞许:“不错不错,颇有大将之风。”
先后手既定,这博戏的棋局就算是开了,苏这么大的人也没必要煞有介事一点一点介绍规则,只要她没走到谱外去钟离就尽是褒美之词,如果她走得离谱他更是不说,只叫她自己看出不对。
两个人玩总比一个人自娱自乐有趣,尤其苏又是那种一般情况下脸上藏不住事偏偏能经过观察与思考硬给自己扳回一城的人,对弈起来就更有意思了。
开头三局她笨笨的活像个刚学会走了还摇摇摆摆的小鸭子,时不时犯些小孩才会犯的错误,从第四局起就是成年人之间的斗智斗勇,局中棋子不停被踹出局,哗啦啦的清脆声音很对得起当年下血本制作出这副精致博戏道具的人。
等到了第六局她就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作弊。当然,以苏的性格自是愿赌服输,至少不会对划在安全范围内的人耍赖毁诺。出千这件事也不是她首开端衅,而是钟离故意为之,就为了让她明白那件破损的棋秤正常情况下究竟怎样发挥出作用。
总而言之……学坏容易学好难。现在他非常庆幸岩上茶室被北国银行干脆利索的转手卖掉,不仅断掉邱家的念想还很知情识趣凑了些别的礼物登门道歉——他们当然记录得有客户住址。
据说是有人冒充银行员工企图借身份之便诱1拐绑架年轻姑娘,不当心冒犯到了苏小姐……
道上人士:呵呵,好,我姑且信了。
苏连应声都没应声,彻底抛到脑后不闻不问。前来道歉的主管还是钟离出面打发走的,对方拉拉杂杂啰嗦了一个多时辰,除去一笔丰厚的赔偿金外还留下了条似是而非的房产信息。
一处位于须弥城的二层私人花园住宅不日内即将拍卖。
这件事得分两部分看,其一是愚人众试图将苏从璃月带走,谁下的命令不重要,去哪里也不重要,有一个目标明显的怀疑对象就够了。刚好客卿先生与冰之女皇才做了一笔生意,彼此感观还不错,可以考虑第二笔。
其二么……即将拍卖的房产信息肯定是苏无法拒绝的条件,他不会故意隐瞒给她制造阻碍。但是根据之后苏的反应看来,她似乎是破釜沉舟不惜一切代价也想要把它盘回手中,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知道的故事。
一个能在山洞和草庐里胡乱对付大几百年的魔神根本不会在意什么身外之物,除非那东西对她意义非凡。
第92章
博戏最终以和局告终,说老实话苏也是在收拾完棋子后才弄明白客卿先生其实放了个云来海给自己来着,否则就她那现学现卖的三脚猫技术,大约只能去街头骗骗不大聪明的小朋友。
对,略微聪明一点就骗不住了。
“前几日约了旅行者吃酒酿丸子,一起去还是我给你带一份?”
金发旅行者迫不及待想要前往下一个国家去寻找妹妹的踪迹,那份对血亲的担忧他虽无法感同身受但能理解,也很愿意在规则允许且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帮助。
所以才有了今日这场特别的“酒席”。
当然,出去遛弯也是真的,就算退休了也不能天天窝在家里哇!
苏想了想,她果然还是更愿意赶在家里的房子被拍卖会转手给下一任主人前多攒些资金更稳妥,于是摇头婉拒:“还要修瓷器,就不去了,替我向空带个好咯。”
“嗯……”钟离觉得铺垫的差不多了,话题一转拐到那条“房产拍卖”的消息上,“我见你近来多有劳累,可是遇上麻烦事了?”
要是其他人苏就笑着摇头了,钟离先生嘛,他没钱,每个月手里除了胡堂主给发的薪水外就只有她那两万摩拉房租,反倒少了许多顾虑。
“没有,不算什么麻烦,只是正常的经济行为而已。嗯……真要我说,还有点怪不好意思的。”
她缩起脚趾抓抓地板,“我家还有个为人热忱诚恳但性格天真的兄长。”
“他那个人,唉,叫我怎么形容呢,幸好不是璃月人吧,不然家里住在矿脉上也扛不住他那般造作。”
见她半是无奈半是好笑的叹气,钟离忍不住大奇,“须弥著名的建筑设计师卡维先生,哪怕远在璃月很多人也对他有所耳闻。以该行业在须弥的平均收入看,他不应该有太多经济方面的困扰以至于让妹妹跟着头疼。”
一个身体健康还是行业领袖的年轻人突然陷入债务危机,涉及款项甚至达到能买下主城区内一栋双层小楼那样大,这份花钱的功力客卿先生甘拜下风。
那个孩子并非败家,他只是心软到让人想敲脑袋揪耳朵的地步。
“如果卡维是做坏事把家里的房子给抵出去,我也就认了……”
苏都有点想不通这无端端的霉运究竟从何而来,哭笑不得讲起“卡萨扎莱宫”的来历。
“一开始选址就有问题,至少我认为有问题。但那会儿他正是热血上头的时候,无论怎么说都不听,最后我们大吵了一架,他自己去说服了甲方要把房子建在悬崖上。好吧,事情到这里也只是学术与观点的分歧。可是再往后,死域突然大爆发,即将竣工的建筑彻底毁灭。”
死域出现在建筑工地上,这么寸的事儿就像是一个刚好陷住了沙虫的沙坑那样。
钟离了然,那个时候他们兄妹两个怕是心理状态都不大好。做兄长的排除万难甚至不惜与妹妹争吵才得以践行的设计一下子灰飞烟灭,再次看到他的第一反应会是“痛苦”,可怕的,不敢直视她的痛苦。
因为她有极大可能是对的,从一开始也许就该听她的。
但是他没有听,他会痛苦,然后愤怒,对外或者对内。
如果在这里他选择伤害妹妹,苏估计也就不会总要时不时温情脉脉的把卡维放在嘴边,所以他一定是伤害了他自己。以一种看上去瞬间就能消弭一切实际上并不能解决本质问题的方式,温和的一刀伤到两个人。
讲起这个苏忍不住移开视线看向窗外,她是非常敬重亲近卡维的,但也在那场灾难中最是难过,难过到忍不住单方面迁怒敌视起卡萨扎莱宫的主人。
“他几乎没有和我商量就把法拉娜女士留下的房子卖掉去实现梦想。好吧,那本就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东西,无论如何处置都是他自己的自由,但我以为至少我们该谈谈,也许事情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后来他还向甲方借了一笔钱继续营造卡萨扎莱宫,能够名垂青史的、奇迹般的悬崖建筑群诞生了,卡维彻底破产,我失去了须弥的家。”
时值教令院大规模收紧对知识的禁锢,苏在价值观上与大贤者阿扎尔存在不可弥合的分歧,事业和亲情双重打击下选择远离教令院平缓心情,也好暂时避开元老派的迫害。
对于苏来说那栋开启最初记忆的房子就是她对“家”的所有概念,无论如何她也一定要把它买回来。
“须弥的行政效率很低,愚人众给的消息宣称是近期,不过等到各部门各环节把章敲完多少也得等到明年这个时候。那边的律法与璃月不同,非要解释就是,额……须弥自有国情在此。总之多准备些资金是好的,不然很可能会因为少给了文员小姐五摩拉而导致整件事情朝着正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向发展。”
贤者们垄断知识,鄙视被他们排除在学术圈以外的所有人。他们一边享受着压榨来的价值一遍皱起鼻子嫌弃被压榨的人太蠢太臭。
可知识怎能被禁锢?它该是溪流,是江河,是湖泊,是海洋,是澎湃的动力源泉。它该公平的滋养万物,而不是成为某几个人手中敛财霸权的工具。
“所以我在璃月逗留上个一年半载就得回去,唉,也许卡维终于从那种大脑过载的狂热中冷静下来能安静和我交流了。不管怎么说,我先把房子买回来修好免得它被不懂行的人糟践,至于卡维为了梦想欠下的债,他都是个成年人了,自己想法子还吧。”
钟离抬手压在苏头顶揉揉,成功揉乱她顺滑的家常发型。
“兄妹之间,没有血缘也有亲情在,把话说开总比负气错过强。也许这中间有着你们忽略掉的误会,届时若是实在手头紧张,我这边或者可以支援一二。”
他诚心诚意的想帮上点忙,苏直接摇头拒绝:“别别别,我自己真的可以。”
就是知道他没钱她才敢放心向他倾诉这样那样的烦恼,要不然成什么了?进阶版的乞讨吗?钟离先生又不欠她什么,这是她和卡维之间的家事,不应该把别人牵扯进来。
见她态度如此坚决,钟离也不好再说什么,一时又没有找到话题索性给两人的杯子添上茶水,拿起看到一半的棋谱继续推敲琢磨。
苏低声道谢,带着瓷器回西厢继续修复。
这玩意儿是个赌具,还老千专用,她思考许久后哭笑不得的做了文物修复——大家都来看看,十赌九输!
转眼长夏将近,璃月港内的温度渐渐变冷,苏才把薄被换上的转天上午,岩偶小人“笃笃笃”敲响西厢门递了张纸条——钟离先生传信约她布庄见面。
“今年的……新料子?好的,我知道了,这就去。”她就没把“新布料”这三个字和自己挂上关联,心里想着也许是钟离遇到了很漂亮的纺织物,刚好可以当做教材讲解?
文物修复看上去是件有手就行的工作,实际上对脑子的要求并不比对学者低。继文物修复与美术展览修复之外还有一种将旧瓷器修旧如旧的技艺,修复者要按照图案纹样的走向重新将缺失的花纹在新瓷片上补画好,相当于打个与原画一模一样的补丁,专用于修缮带有花纹的各类瓷器。
学到这里也意味着苏接下来可以经手其他类别的文物修缮,最好是金属器皿,丝织物与古籍对外国人来说属于超纲内容。
须弥姑娘还穿着那套从蒙德带来的家常衣服,幸亏她穿衣不费近来也不曾往野外跑,衣裳只是洗得有些旧,颜色看着不大鲜亮而已,别有一股朴素的实在感。
“钟离先生,老板好!”
她把岩偶放在肩膀上带着迈进布庄,老板正向客卿先生展示一匹墨绿色带暗金暗银小团花的锦缎。
两人听到问候声同时抬头,布庄老板被衬得好不凄惨。
“姑娘来了?”布庄老板跟看见肥羊一样眯起眼睛,“钟离先生好眼光,一眼就相中我这儿最好的料子,您也来品鉴品鉴!”
“啊?啊……啊!好的。”
苏想着我哪会品鉴丝绸锦缎啊,我最多只看个颜色搭配,纹样什么的,那都是艺术家们的领域。
她慢吞吞走到近前接过钟离递来的手套戴上,如水一般垂坠的面料是为秋季供应,因此厚度上很有保证。苏在布匹上轻拂,触手生温润泽丝滑,就像缠绵的春风依依不舍划过指尖。
“好漂亮的绸缎啊!”苏毫不吝啬的赞美让布庄老板大感欣慰,“您也是有眼光的人!”
这料子确实好,原料好,织工好,纹样新颖更是好。
“本来这样的料子咱们都是备着往外卖了赚大钱的,结果从春天开始稻妻那边就一直闹个不停,先是雷云锁国,然后进出口那税盘剥得咱都不敢细算,运货上岸竟是倒贴呢。后来听说他们自己发癫,几个岛之间因为收缴神之眼的事儿打起来了,商船是彻底进不去。这些外销料子可不敢在海上经年累月的等着,只好转内销回回款。既是卖给咱们自己人,价格总得实惠些,您放心!璃月人不骗璃月人,只管挑,挑好了师傅再来和您讨论做成甚样儿的衣裙。”
苏:“……”
所以,钟离先生其实是喊她来做秋天里穿着的衣服?
可问题是这么细致讲究的料子她根本用不上啊!
第93章
布庄老板还是很有诚意想做这笔买卖的。
这样好的料子可遇不可求,年轻姑娘做些出门见人的衣裳该有多体面?要他说啊,苏这样的妙龄女子最该把心思用在琢磨自己身上,漂漂亮亮心里才最舒服不是?
再说了她手头也不紧张,一年到头居然不给自家添些心爱物件,这钱是打算留着将来倒贴给人做软饭么!
“您看看这个纹路,您再看看这个分量。不瞒您说,这料子本是专供稻妻那边大家族太太小姐们做大礼服用的,奈何他们自家突然锁国无福消受。”
他扬开布匹一角要苏揽在身上试试颜色,其他犹豫观望的客人见了纷纷找伙计打听起来。
须弥姑娘白皙的皮肤在这抹绿色映衬下越发多了股内蕴神光般的惊心动魄,真好看呀!
苏自己也很喜欢这匹布舒适稳定的颜色,旁边的钟离先生更是直接拍板:“可以,还有别的吗?”
老板一拍大腿:“这您可是问着了!”
秋香色,古铜色,麻灰色。他动作伶俐迅猛得都不符合体型与年龄了,接连从货架顶上抽出三匹料子,放在阳光下一闪,看似质朴的布料展现出一股洗尽铅华后的隽永之味。
深邃、悠长,让人忍不住随之一同惆怅嗟叹。
“秋香搭墨绿,姑娘可以裁条大裙摆的两件,里面穿件白绫子内衬就绝了。这古铜和麻灰可做两件略显线条些的衣衫,姑娘您苗条,穿了往外头走一圈呀,保准看傻一片小伙子。”
老板很会做生意,不光把布料的好处讲出来,连什么料子做什么衣裳都顺便替客人想好了,难怪他家生意好。
被一堆布料包围,苏看看这匹又看看那匹,很难做出决定:“我还需要做两套方便野外探险的结实衣服,你这里,额……可以做吗?”
人家卖丝绸的,咱张嘴买户外服装,这嘴张得也是艰难。
老板一听就笑:“没问题呀,什么料子都有!”
“嗯,全都要。”钟离先生淡定的说出苏一点也淡定不了的话,“你去裁缝那里量尺寸,其他布料我替你选就好。”
这是我能随便说全都要的料子么?毕业典礼上穿都不觉得失礼好吧!
她第一反应是摸钱包,万一没带够钱可怎么办,她没有申请北国银行的支票本……
“只管去裁衣。”钟离没给她犹豫的机会,他不容拒绝的把她推进后院,回头挑了乳白色和浅咖色的厚实棉料。
裁缝们热情的一拥而上把苏围走,赶在她有可能的害羞前三下五除二量好尺寸。
“您这身材比例是真的好,衣服怎么做都好看!”
等苏重新回到店铺里就见不少客人抱着方才她看过的布料高高兴兴离去,钟离与布庄老板的谈话恰好告一段落,两人似是达成了某种协议,都很满意。
“诶呦!苏姑娘量好了?好好好,三日后这边会将新衣送至府上,您看看可还需要些别的吗?”
苏奋力摇头:“……”
不要了不要了,要不起。
她脸上写满对账单的恐惧,钟离笑笑:“刚好替堂里采购些日后需要的料子,与你做衣衫乃是顺手。不过也确实该准备秋天里的衣裳了,秋风寒凉多添衣。”
也就是说,这家伙借着采购冲账?
这事儿它……合法吗?
“哈哈哈哈,您一定是想差了吧?往生堂的账是往生堂的账,您这几匹布钟离先生已经付过了。硬要说也就是借了我这里的裁缝用用,哪家布庄不给客人裁剪呐,您放心收好票,咱们三天后再见。”
苏很想回到一小时前把加单的自己拍昏过去,钟离先生为了哄她高兴起来,剩下的半个月怕是得吃土。
“额……”
别人单都已经买了,这会儿再推辞也不合适,她只好应下:“多谢,我请你吃饭,琉璃亭……额,不行不行。”
她在琉璃亭吃饭也基本不要钱的,算不得请客。
“要不万民堂?我请你吃万民堂直到胡堂主给你发薪水。”
去新月轩吃海鲜也不是不行,问题是钟离先生不喜欢海鲜的样子,非要请他吃能看得出原型的海物……那不是请客,那是刺杀。
“望舒客栈的厨子也很不错,值此金秋,可否约上姑娘一同出门走走?”
好家伙这一套接一套一环接一环的,套路深得堪比须弥地下那些洞。
苏只得答应他:“行吧,何时动身你说一声就是。”
她现在眼睛已经恢复了,回去重新看看从蒙德到璃月的路也挺好。
钟离把布庄老板开的票塞给苏,背着手慢悠悠往外走,走出店铺才解释:“不必担心价格,只是堂中采购的量老板就已赚得盆满钵满,何况你方才试料子时又给他当了一个时辰招牌。这批转销料本来无人敢问,一下午就能卖出口碑,送你几身衣裳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他是真心觉得自己出门带不带钱都无所谓,摩拉克斯不需要用摩拉,自然也就没有摩拉。
苏:“……”
我这辈子大约是见不到钟离先生从自己口袋里掏钱结账的吧!
数日后布庄的裁缝果然带了新衣上门请苏试穿,那匹绿色料子裁开分了两部分。一部分是条宽百褶的大裙摆裙子,秋香色半臂上衫里已经给搭配好了白绫内衬,换上后腰间用丝绦扎紧,时新中暗藏着旧日光影。
料子的另一半裁成璃月常见的女士连衣直身长裙,这样的裁剪贴合曲线,将女性天生的温婉柔美体现得淋漓尽致。另外古铜色与麻灰色的布料也做了此款式,剩余那些布头碎料零零碎碎给做了几件搭配家居的内衬。
苏提过的野外探险用衣装也送来了,几件乳白色宽松套头衫,浅咖色的裤装有长款有短款,适合各种季节。
她抽着嘴角头晕眼花:“从哪里开始试起?”
“这一套,最初的式样还是钟离先生给画的呢。可惜这料子本就织了纹样在上面,再绣花草就俗了。”
裁缝热情到有些癫狂,苏依她的意思换好衣裳出来,端着茶杯“偶然”路过的钟离上下打量一番点头,“巧笑倩兮,如桃李之灼灼,甚好。”
“啊?”他在这句话里用了太多古璃月文,苏终于遇到语言障碍。
“好好好好好!”裁缝红着脸就像只冒气的水壶,“这个款式将来可以打成衣板往枫丹那边销售,不用做这般细致,颜色也可多换几种。”
“腰间丝绦多一股会好些,还需配些金玉之物装点。”
客卿先生从岩偶手中拿起一方扁盒打开,裁缝伸长了脖子才看到里面是个金灿灿的项圈,底端挂着同样金灿灿的长命锁。
长命锁、长命锁,愿君长命百岁,平安康泰。
其他国家的奢侈品叫奢侈品,璃月的奢侈品叫博物馆同款。
他拿着这只金项圈就跟套伊丽莎白圈似的给苏戴上,左右看看,勉强满意——丝绦尾巴上多了块专门压裙的暖白玉,如果她有神之眼就该挂在这儿。
回头动手给她做一个好了。
裁缝双手合什心满意足,脸上挂着升天一样的表情:“这样好这样好,这样一收拾打扮不管怎么看苏姑娘都是个璃月人了呢。”
苏:“……”
咱就是说,钟离先生自己过得精致,放在院子里的观赏物(人)也得精致才行,谁也跑不掉。这家伙绝对是那种会给猫咪买金坠子织小毛衣的人。
“衣服就算了,首饰我不能收,谢谢你的好意。”她反手往脖子后面摸,想要解开金项圈的卡扣好把它取下来。
钟离不甚在意的翘起嘴角:“只是件黄铜制作的仿品,装饰而已,还是苏你不爱它材质廉价更喜欢黄金质地?”
他居然露出“还好你识货”的庆幸神色,苏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比较好。
“黄铜?分量不太对吧!”她满脸狐疑,客卿先生用力点头:“嗯嗯,确实是黄铜,本就是件仿冒品,我见它仿得极像才特意留下,刚好你用得上呢!”
紧接着他语气夸张到虚假的棒读:“实在是太巧了啊。”
“你这话假得都掉渣了啊!”她终于忍不住大声吐槽,很快就被急于欣赏自己杰作的裁缝给制裁了:“赶紧试试其他的嘛!”
裁缝师傅推着苏回西厢房一口气把其他衣物换了一个遍。墨绿色,古铜色,麻灰色,三件不同的长衣分别对应着不同的场合,由于裁剪贴身还可自行在外面搭配外套更换风格。
“先就这样吧,这些衣物我全都要了,多谢您跑来这一趟。”
钟离先生基本不做选择,一句“我全都要”就是他的标准答案。
裁缝拿到签单兴高采烈鞠躬走人,苏都没赶上向她道谢。
庭院内恢复平静,苏换回了她之前的旧衣,钟离愣了一下:“那些衣服里,没有一套喜欢的吗?”
他以为她是不喜欢才不穿,苏意识到这里有个小误会,立刻摇头:“不,我很喜欢,都很喜欢,就是……嗯,这些衣服实际上花了多少?我把钱给你。”
布庄老板可没说白送,再打折也得有个价吧!
“一共五十多万?没太注意具体数字。我把账单塞给北国银行了,他们很高兴的冲掉了这笔账。”
钟离先生笑得宽厚且温和:“所以你尽管放心穿,不喜欢还可换个风格再做几件。”
区区一个愚人众也敢试图绑架璃月的仙人,小小惩戒应当应分。
“不,不用了,我这就穿……”
苏慢慢转过去,目光里透出对北国银行的深切同情——千万不能得罪往生堂的客卿先生呀,有账单他是真敢送!
第94章
“达达利亚,关于这两个月的账单……请问你有什么头绪?”
【富人】潘塔罗涅拍在会议桌上的账单长度能饶会议室一周。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此时此刻,无人敢捋银行家的虎须。他就是凯撒,他就是亚历山大,他就是战无不胜的武神。
诸武精通的橘发青年低下他那颗漂亮的头颅,借以躲避同事几乎能杀人的目光……哪怕此刻他还眯着眼。
“另外,我的一个银行员工突然因故离职,她给的理由有些奇怪,在坐谁能给我些解释么?”
眼见达达利亚不敢抬头,潘塔罗涅看了一圈。
【女士】和【散兵】去了稻妻,【队长】也不在。【博士】抱着试管就像抱着他的头生儿子,别说注意力了,连个对视也没。
“咳咳,我这里有道女王的口谕,是传达给二席的。多托雷,等下来我办公室一趟。”
【丑角】打散了潘塔罗涅带来的恐惧,他用眼神示意这帮不省心的部下兼同僚有事说事没事散会。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达达利亚迅速起身,潘塔罗涅上前扣住他的肩膀:“我还在等你关于账单的说明,来来来,慢慢说。”
组织活动需要花钱这事儿很正常,他懂,他理解,北国银行建立的初衷之一就是为愚人众的行动筹集经费。然而最近一年内零零碎碎各种账单近千万摩拉,这就有些无法接受了——这些钱融了能打出个实心儿的摩拉克斯雕像,无论想要“普普通通站着”还是“手持长枪仰望远方”,都可以随便选!
“什么账单?我不是在工作报告里进行过详细说明么?”达达利亚开始装傻,“应该没有疏漏,我都交给副官去做的,他很负责。”
他当然清楚八席什么意思,但是他不想说。既然自己在璃月被人蒙在鼓里狠狠涮了一回,期待欣赏其他人被涮应该很正常吧!如果要解释这些账单,难免提及某位往生堂的客卿,频繁聊起客卿先生,他真正的身份就很难保密。
为什么要用自己的黑历史去给别人当探路棍?
绝不!
潘塔罗涅意味深长的从弹簧一样四处支棱的账单中抽出一张:“墨绿蜀锦一匹,古铜色云锦一匹,烟色宋锦一匹,白绫一匹,白棉布两匹,浅棕棉布两匹……缝纫……”
他清晰流畅的从前到后读了一遍,末了着重读出总计金额:“一共花费五十六万八千七百四十三摩拉。”
眼镜腿上的金属防滑链反射出冷酷的光,【富人】挑高的眉尖昭示着他愤怒的心情:“不要告诉我这些布料是献给女王的礼物,如果你敢点头,那就烦请说明布料现在在哪儿。”
“……”达达利亚·唯有沉默。
他怎么知道这张账单是怎么回事儿啊!可以肯定是钟离先生花的,问题在于他什么时候花的,为了什么花的——这才几匹布就敢花掉小六十万,要么料子实在好,要么故意为之,或者二者皆有。
可恶!不愧是摩拉克斯,退休了也能有此手段,这份远隔千山万水的狠狠背刺着实刺到了【公子】的两肋。
“这是给女人买的衣料。”潘塔罗涅气势十足的向前迈了一步,“你还是老实交代比较好,同僚遇到心仪之人想要成家是件好事,何必藏着掖着?若是真能成就一双壁人,届时我还要登门讨杯薄酒喝喝呢。”
别看他嘴巴上说的亲近,实则险恶的想要套话获取把柄,愚人众执行官们今日份的勾心斗角GET。
达达利亚这个【末席】好歹也干了段时日,早已没了那副傻乎乎上套儿的可爱。他推开潘塔罗涅,借着距离表达疏远:“真是不好意思,我听不懂你什么意思。这张单子发生在我返回至冬之后,我什么都不知道哦!”
【富人】要是能找到他渎职的决定性证据就不会再浪费时间了,能让这资本家愿意浪费掉赚钱的大好时光说明奇怪账单背后蕴藏的秘密价值远超那小六十万。
“哦?是吗?我真遗憾。”
潘塔罗涅确认达达利亚知道点什么,但不多,垮下脸收起账单就走,没走几步【丑角】的副官赶上来传话:“潘塔罗涅大人,皮耶罗大人请您谈话。”
“谈话谈话谈话,呵,我真希望自己也能一天到晚待在办公室里喝着热茶尽量给人找麻烦。”他意有所指的抱怨了一句,带上账单扬长而去。
*
荻花洲
初秋的季节出行,不管去哪里都是段赏心悦目的旅程。苏换了那套大裙摆的新衣,挨不过钟离的眼神到底还是戴上金项圈暖白玉,长命锁垂在胸前随着动作摇摇晃晃。
两人借了一支商队的光,跟着车马穿出天衡山隘口,地势自西向东越来越低,隔着老远也能看到湛蓝的海面波光粼粼。
走过云来海便是荻花洲,望舒客栈正坐落在荻花洲正中央的路口上。此时荻花洲上丛丛簇簇的荻草还都是绿色,只有根部微微泛黄。荻花早已扬开,层层叠叠的白色随着秋风如同波涛般起伏。
“哇!蜻蜓!蜻蜓跑了!”苏跃过草丛随着水流追逐一只红到令人嫉妒的小蜻蜓,蜻蜓忽快忽慢逗了她一会儿,陡然拔高摇摇翅膀消失于晴空。她喘着气停下,抬手在眼睛前搭起一个小凉棚向四周眺望。
萧瑟的荒原上,断壁残垣比比皆是。
“归离集遗址群,璃月先民们曾经的家园。”钟离不紧不慢走到她身边耐心讲解,“归离集初创于三千多年以前,被广泛认为是璃月文明的发源地之一。”
他带领着苏走过一片倾颓的砖石,只听须弥姑娘好奇道:“这座城池的面积不逊于现下的璃月港呀,它为什么没落了?”
唯独她笑着问起这段往事会让岩石也跟着惆怅起来。
“因为竭尽全力庇护它的神明之一陨落了。”钟离安静的看着苏,她没有任何触动与回忆,纯粹客观公正的给予评价,“神明陨落城市就崩毁?唉……如果我是陨落的神明,大约会希望住在这里的人能更坚强些吧。不过魔神战争时期确实没有好的生存环境,抛却故地频繁迁徙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耸耸肩,看到远处有颗挂着果实的萃华木,活泼的提起裙摆跑去树下摘果子。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青年垂下眼睑抿平嘴角,心底难得有些忐忑——她是不是不喜欢现在的璃月?
应该没有他所希望的那样喜欢,所以才随时想着回须弥。
山的外面就有那么好?当年就想跑去,如今还是这样。
“这株萃华木很会选地方,它的果子很好吃哦!”转眼功夫她抱着四五个日落果回到他身边,最红最大那个被人塞进手里:“野外水不干净,我用手帕擦的,你要是无法接受就等着往前再走走。”
其实他也可以不怎么讲究的,更没啥娇气毛病。钟离看了这枚日落果一眼,掰开送到嘴边咬了口——如她所说的那样甜,不愧是苏崽,总能找到最甜的果子。
“甜吗?甜吗?”偏偏忘记了一切的姑娘抱着其他日落果笑得就像太阳一样灿烂,青年也只好放柔了眉眼遂她的愿露出微笑:“很甜。”
得到肯定苏心满意足的拿起另一只日落果狠狠咬下,眯起眼睛陶醉不已:“好甜呐!”
和春天采摘的果子不一样,一整个夏天的积累让它们攒足了糖分,这个程度不用加糖就能熬出好果酱。
“烤个果酱馅饼怎么样?我记得新月轩还有种用冬瓜蓉调味的酥皮点心,明明是冬瓜馅偏要叫别的名字,有趣!”双手勾着背在身后,苏一边倒着走一边与钟离聊起这些水果的用途:“土地肥沃得令人震惊,光照条件也好,长出来的果子品质自然卓越。如果能大规模种植的话,果酱、果脯、鲜果,都是可以盈利的项目。”
随随便便长出来的水果都能甜到栽培后的程度,稍微认真管理一下整个荻花洲平原就是璃月港的粮仓。
“土地肥沃没有污染的平原天然适合发展农业,多石的丘陵最合适开发成工业区,前面就是璃月港……”
她自认这是从沙漠带出来的后遗症,不管看到什么想到的第一件事都是如何让当地人富起来。
钟离安静听她规划,他们有很多想法不谋而合,这一点又让他有些高兴。
边走边聊,日落时分便往商道旁的客舍投宿。
“两间房,有劳。”苏付了摩拉,转身把房牌分一块给钟离,兴冲冲坐在大堂喝热水听南来北往的人聊路途见闻。
消息还是有的,商人们最近都在担心前往稻妻的商路是不是就此颓靡荒废,那边岛不大人不少,物产拮据严重依赖进口,对于邻居们来说是个好的交易伙伴。结果这位伙伴突然有一天说神经就神经了,放谁身上不得扼腕叹息?
“要我说啊,稻妻的将军就是瞎胡闹!有神之眼的人本就不多,平日里看着不显,遇上麻烦他们还是出力的。结果她把自己人全都给祸害祸害,等要用时看怎么办!”
大嗓门的汉子一口干尽碗里的粗茶,一肚子郁气:“那边简直和须弥凑成一对儿卧龙凤雏了。人家须弥是情况特殊,一窝子聪明人心眼儿都快叫溢出来,只得斗一斗消耗些。稻妻呢?嘿!全国上下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雷神倒欠一百个。”
“也不能那么说,神明行事总有其深意,走着看着吧,不行就只能咬咬牙往枫丹和纳塔去看看了。至冬……这几天正烦他们,不想和北方佬做生意。”
他的搭档嘴里唉声叹气,行动上很是照顾旅伴,又是帮忙倒茶又是顺手也给他分一两扇子凉风,瞧过去也是多年的老交情。
苏托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亚麻色的头发扎成长辫子甩在脑后,随着呼吸左右微摆,活像条猫尾巴。祖母绿一样的猫儿眼时不时看向钟离,视线相对时她就会眯起眼睛,笑意荡漾如同水波。
第95章
苏是个很有经验的冒险家。
在观察了相当一段时间后,钟离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什么突然插话啊、贸然争论啊、打抱不平啊……不存在的,这些桥段在她这儿根本不可能发生。说书先生与小说家们最爱用的笔墨注定落不到她身上,传奇与绘卷也只能在她离开后拉开公演的序幕。
现在,她正坐在桌边撑着下巴倾听四周,除了端起茶杯一点动静也没有。
苏抬起眼睛,微微侧着身子,灵动的眸光在灯火下闪烁。她注意到同行男士的视线,“哗”一下笑得犹如繁花盛放:“嗯?”
“无事。”钟离举杯喝茶,笑而不语。
本来嘛,人人都长了嘴,那就是说话用的。纵使观点有对有错却也是旁人的自由,犯不着一句话听着不顺耳就不管不顾的闹。再说回来,真想收拾一个人法子多了去了,干嘛非要仰着脸送上去把自讨没趣当做个性呢?
客舍里的商人们吐槽了一会儿稻妻抽风似的“眼狩令”,又纷纷互相打听有没有新的商路,中间夹杂了不少人情世故异域新闻。其中有人提起须弥的“死域”越发泛滥,又说到“魔鳞病”发病率变得越来越高,钟离看了苏一眼。
“怎么啦?”她用气音小小声和他咬耳朵,“替我担心?”
钟离:“……算是吧。”
主要是说话带起的气流吹过耳边有点痒。
“不必替我担心,须弥的事自然归须弥人自己折腾。雨林在退化,沙漠在哭泣,疾病在肆虐,这是整个生态系统的病变。”
她放下手里的杯子,用手指戳着茶盏,戳得它随着她的指尖不停旋转:“非教令院人士可能不知道,一部分学者喜欢以冥想作为修习方式,希望通过玄学的方式呼唤神明垂眸。虽说总有人不小心搭错线,到底也只是个小概率事件,可是近来进入‘林居狂语期’以至于被放逐的人数却在不断大幅增加。”
她绿色的眸子暗了一瞬,戳弄茶盏的手停了下来。
好好的人说疯就疯,没有点诱因绝对不可能。人类的精神极其脆弱,却也拥有堪比钢铁一般的自我保护机制,除非神明已堕入无序的深渊,否则无论如何也不至于一下子就将学者的大脑搅成泥浆。
“冥想?通神?”
大慈树王已经死亡这件事钟离是知道的,七神变更只有七神内部最为清楚。当年的尘世七执政到现在,也只剩蒙德和璃月还是旧人罢了。
苏单手撑着下巴,松开茶盏的指尖蘸着水在桌面上划出一道又一道横线。
“以阿扎尔为代表的守旧派始终认为小吉祥草王无法胜任大慈树王的神冠,甚至不断有献祭新王换回旧王的假说死灰复燃。”
她懒洋洋的画着,嘴角挂着冷笑:“呵,蠢货。”
能在她脸上看到讥诮的表情,也算是从另一个侧面重新认识她了。
“看来你有不同的观点?”钟离有些好奇苏对须弥神明的看法。
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她看上去有一肚子的尖锐牢骚。
“眼看一群人放着崭新出厂的脑子不用,非要商量着把一个持续工作了几千年的报废脑子找回来。而他们自己呢?长个脑袋似乎只是为了让人弄明白正反面,这还不够热闹么。”
好吧,这观点确实有些激进。
“你……不信神。”他得出一个令自己很是高兴的结论,苏倒也坦率,翻了下眼睛就笑:“我为什么要尊奉神明?对于学者来说‘怀疑’才是最大的美德,有怀疑才有探寻,只有不停探寻求索,真理的面纱才会被人一代又一代接力掀开。”
打从骨子里她就没有把希望寄托在神明身上过,神明保佑下的单次试验成功不如自我掌控下的次次印证,再说了神明也不能让生论派学子们的“毕业论文”好好活到答辩时啊!
“而且……”苏放下胳膊撑在桌子上,微微向前探身靠近钟离,“我怀疑问题就出在神明身上。”
这话要是放在外面说,提瓦特七国都不能有她的容身之地,所以只能小小声私下分析。
“换个地方讨论。”钟离叫了一壶热茶又要了一匣子点心带回客舍房间,一副秉烛夜谈的架势。苏看看柜台里,没什么别的东西可吃,只好把白天摘到的日落果交给伙计洗干净切块端走。
重新落座,她捏起水果咬了一口边嚼边组织语言,钟离干脆把果盘放到她面前,自己喝热水。
吃掉半只日落果后,苏想好了。
“教令院禁绝学者展开针对神明的研究。”她先把大前提放出来,“所以我只能在正常的逻辑下进行一些联想和推测。”
“首先我们知道,赤王文明晚期出现了大量精神失常的祭祀,这一点在沙漠遗迹中很好找到佐证。其次,树王与赤王是往来频繁的友人,尤其花神自绝之后,须弥土地上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互通有无是可能存在的。然后,五百年前坎瑞亚兽灾树王失踪,在她的失踪地贤者们发现了小吉祥草神。”
苏又开始在桌面无意识的写写画画。
“五百年后的现在,死域爆发,魔鳞病爆发,发狂的学者人数爆发……局势一下子变得非常贴近赤王晚期。”
她擦掉刚才留下的各种符号,换了一排继续书写:“如果导致赤王陨落的根源从来都没有消失过,事情就能解释得通了。”
“树王是给赤王做过善后的,那个根源传染并附着在了树王身上,所以她即便修养了几百年仍旧无法恢复健康,兽潮来袭时不得不饮恨离世。她是‘树王’,就像‘花神’的尊号本身蕴含着凋零的结局一样,‘树王’是不是拥有‘树’的特性呢?”
从来常见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诨号,这是只有天才的生论派学者才敢做出的大胆假设。
“须弥的哲学讲究轮回,生死始终如一。树王不是失踪,她在五百年前就已经死了,但是基于植物可以自我复制的特性,草王就是树王,但也不是树王。就好比我从土豆上取下芽尖脱毒,避免了毒素积存导致的减产衰退,保证了产量与植株的性状稳定。”
钟离欣慰的给她添茶——这是璃月本土的草木之主,智慧并不下于智慧之神。
“既然如此,那些突发的病症理应痊愈,为何情况变得越来越棘手?”他很想知道她的猜测究竟能接近真实到何种地步。
苏盯着果盘里的日落果摇头:“问题出在草神被监1禁于净善宫这件事上。”
“她被监1禁了五百年之久,这五百年内须弥一直在教令院的掌控下,教令院又禁止学者接触神的领域……相当于树王千辛万苦准备好了新生枝芽,人类却把那根希望之枝扔在一旁,潜心研究怎么继续种植未曾进行过脱毒处理的旧土豆,还一研究就是五百年。”
“我要是大慈树王,真得被他们给活活蠢哭了。”她的笑意逐渐变得讽刺。
这个假说阿扎尔连想都不敢想,更别说求证。什么逻辑什么理性,早就远远扔开,除了呼叫卫兵他发挥的作用简直还不如须弥城郊菜地里的稻草人。
多可笑啊,学者的首领居然拒绝想象?
“证据就是那些突然陷入狂语状态的倒霉蛋,他们并不是搭错线,而是搭到了真正的、大慈树王仅存的意识上。就像赤王发狂的祭祀一样,他们都被前后杀死两位神明的‘根源’给感染了。”
“要解决眼下的问题,其实很容易。”苏又抬起胳膊撑着下巴,语气相当之无辜,“找到大慈树王游荡在地脉深处的最后一抹意识,彻底把她‘净化’掉就是了。难点有二,怎么找,谁能净化。”
大慈树王的子民,好吧,至少表面上的子民张嘴就是针对自家神明的杀招,这让钟离很是欣慰——她就不会对璃月自己神下手这么狠。
“总有人能解决。”他想起的自然是“蒙德的荣誉骑士”,“璃月的大英雄”,眼下正等着乘船往稻妻去的,金发旅行者。
那孩子既热心又有能力,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是呀,总有人能解决,前提是先把以阿扎尔为首的保守派贤者们解决一下。”
苏金项圈上的长命锁在烛光下闪烁着耀眼的金色,她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解决”方式哪里有毛病。
钟离忽然觉得她确实该挂个锁,也许挂一个都还不大够。就这幅闷声闯大祸的老璃月性格,真让人纳闷儿她是怎么溜达到须弥被人给收养的。
她作为人类的推测与他作为神明所记录下的真实相差无几,这绝不是个例,肯定还有其他须弥人也做出类似假象。只不过碍于眼下的大环境,他们没有发出声音的渠道,这就又要拐回来再看看教令院的结构——
——教令院每年通过考试招收大量帝利耶悉,上学是要掏钱的,而且费用相当不菲,能够正常毕业的帝利耶悉就可以凭借学识与能力去自谋生路了。
愿意留下来继续深造的全都是志存高远想要探求真理的学子,他们成为教令院科研进展的坚实基础。大量的实验、海量的数据、不断重复的枯燥工作,这些累活都归陀裟多,只有课题得到通过他们才能获得维持生计的经费,而无数看得人眼花缭乱的论文也出自陀裟多之手。
只有完成课题数量的陀裟多熬到一定年限后才能成为诃般荼,也就是可以为帝利耶悉和陀裟多授课的讲师。到了这个阶段学者们才勉强不必担心自己会被饿死,有名望有成果的诃般荼经过选举最终成为各学院相关专业的贤者,甚至大贤者。
从这一长串冗长的描述中可以看出,最有活力的陀裟多是最没有发言权的人,只有他的导师诃般荼肯给背书,他的理论才拥有纳入讨论体系内的资格。机械而教条的学院派是不喜欢看到年轻人自由自在天马行空的,不听话的新人们要么乖乖听话摇尾乞饭,要么直接转行专心赚钱,一心一意较真的犟种早八百辈子全都饿死了。
所以整整五百年过去,须弥没有再诞生出任何能够震惊世人的研究成果。
第96章
苏作为冒险家的成熟,在后半夜的客舍中体现得更加淋漓尽致。
这年头南来北往带队做生意可不是简单的事儿,荒原上游荡的野兽,失控的大型机关,无处不在的盗宝团……等等等等,全都是生意人不愿意遇上的霉头。
盗宝团是个神秘的组织,谁也不知道他们的总部究竟在哪里。反而无论蒙德还是稻妻,只要人类鞋底能够接触的地方就一定有盗宝团的踪迹,坚韧程度与分布的广泛堪比薄荷和甜甜花。
他们的“业务范围”当然也并不仅限于各大遗迹深处,无论是稻妻的海乱鬼还是须弥的镀金旅团,只要是非法组织里就一定能看到盗宝团们的踪影。在璃月,尤其是这种深夜中的路边独栋客舍,在这些家伙眼里简直就像是长了两条腿儿还会自主发光的大号摩拉!
苏聊天聊得很开心,钟离先生见识广博言之有物,最重要的是他会认真倾听,无关性别无关身份的专注与尊重让她心情愉悦。
然后她就带着这份愉悦轻轻松松进入梦乡,又在月影西斜时被窗外窸窸窣窣的动静给吵醒了。
喀拉、喀拉、喀拉……
窗外有人。
她睁开眼睛,借助躺在客房床帐内侧的便利藏在帷幔的遮挡中安安静静向外观察。窗户上至少有两道影子,也就是说来“进货”的人并不仅限于两个。
喀拉、喀拉、喀拉……
对方慢慢拨弄被锁紧的窗闫,稳如老狗耐心十足,一看便知是个江湖老手。
不过苏并不担心这边,就寝前她就把窗户用铁丝给缠死了,放着慢慢拨弄少说也得大半个时辰才能拨开。别人是求财又不是找死,试一会儿弄不开自然而然换下一家。
反手从袖袋里抽出一管粉红色清澈液体,苏矮下身悄声下床落地,蹑手蹑脚贴在门边竖起耳朵。
“这一层住的可都是有钱人,仔细点,别把镖师吵醒。”
“我知道的,哥!”
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摩擦后靠近走廊一头的窗纸被人轻轻开了个小口,冒着白烟的竹管落地声小到几乎听不见。
向外的窗户有人拨弄窗闫,靠里的窗下被人扔了迷烟,不用多想苏就知道这伙人盯着这家客舍不止一天两天。
应该不是黑店。
如果老板想做□□生意,药就该下在茶水和点心里,老板也没必要挂在三楼的窗外琢磨窗户为何打不开。
她用顺手摸来的枕巾盖灭竹管,等到走廊这边的声音消失在另一头才偷偷拉开门栓借由最小的缝隙溜出去。
住在隔壁的钟离先生同样拉开房门走出来,两人在月光下面面相觑:“……”
“噗,”苏小小声笑起来:“看来明天的朝阳一定很漂亮。”
她倒是心大,脸上一点害怕的影子也没有。
“或者可以去望舒客栈看日出。”钟离同样一身轻松。
整个荻花周平原上海拔最高的地方就是望舒客栈了,苏眨眨眼:“‘望舒’不是月亮的璃月古称吗?”
钟离低下头露出浅浅笑意,清冷月光下别有一番脉脉温情。他很少做出这般表情,就好像玉石雕琢贵金装饰的神像突然活过来,神明也终于成了个拥有喜怒哀乐的凡人。
“晴夜遥相似,秋堂对望舒。”*青年放慢语速缓缓读出诗人留下的佳句,“赏花赏月赏朝霞,此行不负韶华矣。”
苏:“……”
这人又在仗着文化壁垒说些她听不懂的璃月话了!
她鼓起腮帮子自认为“凶狠”的瞪了眼钟离,后者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嘶……确实“凶狠”,吓得他心跳都变快了,其他人不得直接吓死过去?
大眼瞪小眼之中楼下传来一阵大过一阵的动静,“内讧”立刻结束。好吧,先把溜门撬锁的小贼解决掉再说别的那些有的没的。
钟离挥手比划了一下,苏迅速跟在他身后。两人轻声靠到楼梯视线死角内侧,静待放迷烟的盗宝团们拐回来。他们肯定会再走一趟,出门在外的行商警惕性都很高,下了迷1药也得好一会儿才能慢慢生效,盗贼得等屋子里的人都被迷昏了才好下手。
“还有两个撬窗户的,外面必然留有接应和望风……”
如果都是两两一组这就至少六个人了。
她藏在阴影中偷偷瞄了眼客卿先生的细腰,顿了顿又从袖袋里抽出第二管液体炸1药。
钟离先生待人真诚,温文尔雅,一看就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他平日里的工作也都是些鉴定与民俗顾问之类的精细活计,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这样的人要怎么和盗宝团动手。
放迷烟的两个贼很快从楼下重新摸上来。这家客舍门脸不大,上下一共就三层,苏和钟离的房间并排位于第三层最里面。
这两人已经在一层二层搜刮过一遍,此刻更是确信客舍里的人都已经被迷昏过去,说话做事变得越加放肆。
“我记得踩点的时候看到个戴金项圈的女人,白嫩秀气,那身衣裳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娇养的千金,真是馋死我了!”
其中一个人并不满意于金钱上的收获,在数罪并罚的重刑线上蠢蠢欲动:“哥,你看我把她扛回去做媳妇儿行不?”
另一个人显然更加务实,想也不想就驳回了他的妄念与请求。
“少他妈发梦,谁好人家女儿愿意跟个做贼的汉子。人家一脸聪明像,你把握不住,回头把你卖了你得还帮着数钱。赶紧干完这一票回据点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他一边说着一边推搡搭档,眼前一花似乎看到摩拉长了脚满地乱跑。
“这是撞了什么邪?”他挠挠头发,前面的搭档咧开嘴傻笑,牙缝里不停往外落摩拉:“媳妇儿~”
眼看这家伙伸着手就往自己身边凑,他都不知道是该把他拎起来抖干净摩拉还是抡圆了哪儿远往哪儿扔。
二人组一个人“摩拉!摩拉长脚在跑!”,另一个“媳妇儿,嘿嘿!”,造成这番局面的苏小心翼翼把第三支试管回收袖袋。
“一点点甜水蕈提取物而已。入药有助眠的效果,就是过量了会引发幻觉。不过成瘾性很低的!”
她生怕钟离误会,赶紧解释:“过上一两个时辰他们眼前的幻像就会自动消失,至于眼下发癫的内容么,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像做了个白日梦。”
甚至没来得及动手的某“武神”:“……”
他这是派不上用场了?
先把这两人关到空余客房里,他们从楼梯下到一楼绕到外墙窗户处。那两个撬窗户的盗宝团也完事儿了,正沿着排水管慢慢从三楼往下爬。落地转身迎面便看到两个几乎贴到面前的一男一女,其中一个盗宝团声儿都没出白眼一翻就无声无息躺倒在地。
深更半夜,衣饰华丽的陌生人连个脚步声都没有就来到背后……换谁谁不怕!
苏:“……”
就这点胆子还好意思学别人打家劫舍?赶紧滚回去从良种地才是要紧!
剩下那个盗宝团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只是没昏过去而已,浑身上下抖得跟筛糠一样。
“我问,你答,敢说谎就活埋了你!”苏甩甩手里的粉色试管,做好起爆准备。这个盗宝团根本不敢往她脸上看,边抖边用力点头:“是是是!”
“除了那两个放迷烟的,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扒窗户的吸引注意力,放迷烟的专摸金银细软,必然还有偷货的呗!拉去半价,不,底价出手也是赚!
这伙盗宝团人数不下二十!
“就,就我们兄弟四人……”
这谎扯得都没谱了。
“你在撒谎!”
苏站起身四下观察,“钟离先生,这家伙交给你问,我去畜栏看看。”
她不擅长问询这种细致活儿,还是先按照推理直接杀去驮兽那边守株待兔更便利。
“你且去,注意安全。”钟离也不想她看到自己怎么与这个盗宝团“和谐相处”,甚至还给指指方向,“正对大门左手边的路直通畜栏。”
“多加小心。”
被她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了呢,他拎着盗宝团成员的领子目送她往楼下摸去的背影,回头看看被自己轻描淡写捏碎腕骨的人,“你只有三次机会,第三次就拧断你的脖子。”
倒霉蛋:“……”
这点子硬得都不能用“扎手”去形容,手断了!
“你们的据点在哪里,据点中一共有多少人在?”
倒霉蛋:“……”
看来我还不是最倒霉的!
“都,都在这儿呢,一共二十八个弟兄,客栈里有十个,剩下全在外面接应。”
秉持着死兄弟不死自己的原则,他没用完五秒就全招了。
这个年轻人捏碎骨头轻松得堪比夹核桃,不,夹核桃都没他轻松!
对方果然放开他,抱着手的盗宝团成员还没来得及结束内心的窃喜,眼前一黑就步上搭档后尘倒在地上躺着去了。
看看楼下畜栏方向,贯虹之槊在夜色中划过一点金芒。
还是赶紧先把外面那些接应的贼人处理掉吧,时间不早,再不睡明日怕苏在路上没精神。
第97章
事实证明,敢在路边开客栈的人也不一定胆子就很大。也许只是因为这里竞争对手少,赚得是独一份儿的钱,老板才铤而走险压上身家性命。
天色蒙蒙发亮时客舍老板被伙计杀猪一样的惨叫吓醒,他哆哆嗦嗦翻身栽到床底下,顾不得疼忙撑着爬起来光着脚往外跑:“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别看声音响亮,睁眼看见天色大亮他心下就已经知道不好了。往日里天不亮客舍上下伙计厨子就都已经前前后后忙活上,今日忽然齐齐睡到大天光,如此蹊跷能有什么好事儿!
整家客舍几乎同时“清醒”,客人们听着外面的声音,面面相觑进而慌忙低头四处摸索身上的值钱之物。
结果显而易见。
“完了!全完了!全都不见了!”有人面如死灰有人嚎啕大哭,还有人不死心的继续翻找,“说不定贼子漏下了什么……”
怎么可能嘛,所有人同时醒来只能说明对方用了迷烟,可谓准备充分。面对被迷昏过去的受害者,他们有大把时间仔仔细细搜刮,别说枕头底下褥子下面这等惯常藏物的地方,有人连耳朵眼儿都被掏了。
“哇啊!”伙计的叫嚷声再次传来,惊喜冲淡了疑惑与恐惧,“老板快来!这里捆着好多盗宝团啊!”
“什么?!盗宝团?”
门板被甩开的动静此起彼伏,抽气与欢喜的声音不绝于耳。
众人抢出来扶着栏杆伸长脖子向下看,只见客舍前院围栏上整整齐齐栓了两排大活人,因为位置不够还专门一前一后等距交错拴着,非常严谨,一目了然。这些人要么脸上挂着痴呆一样的傻笑要么浑浑噩噩双目茫然,面前都摆着一堆贵重物品。
“那是我的东西!”
接到报案的千岩军已经赶到,客人们再着急也只能安静等待叫房号,喊到谁谁才上前认领自己的财物,那么些人围观监督,没人敢冒领。
一直忙到午前失主这边的口供才录完,围栏上的二十八个盗宝团这才被放下来,一个个乖乖巧巧问什么答什么,听说自己要被押送回璃月港甚至感激得直道谢。
“真是邪了门儿了,这二十八个人里就没一个记得是怎么被人制服了栓围栏上的,更别提是谁做了这件事,压根儿没看见!”
清早起来就被业绩砸在脸上,这种好事也太诡异了点吧,这可是二十八个穷凶极恶的盗宝团,不是八个!
“大概是仙人所为,也许昨晚降魔大圣打这儿经过了?”
千岩军也有想不明白的事儿,不过眼下还是抓紧时间处理事件后续更重要。
这家客舍规模不大,却因为坐落在商道旁而生意兴隆。生意人最怕什么?最怕的不就是安全没有保障么!若是昨夜让这些盗宝团得手又逃之夭夭,消息传开后这条路上往来的行商队伍能直接少一半。所以不管见义勇为的究竟是哪路好汉,至少这人对璃月肯定没有恶念。
既然如此也就没那个必要非把人挖出来了,山不转水转,总有一天遇上。
午后客舍老板领着厨子一间间房挨个送去吃食向客人们道恼,不管怎么说他这里出了事儿,必须做出表示。追回损失的商旅们变得一个比一个慷慨,本着“破财免灾”的心思,光是收小费这顿赔罪白请的午餐就赚回来了。
三楼靠里间的两处客房安静了一上午,据说住在这儿的姑娘昨夜有些着凉,因着身体不大舒服就一直在房里休息,中间连口供都是与她同行的青年代为转述。这会儿老板亲自送餐,还是那位先生开门接了食盒,当着老板与伙计的面敲邻居的门。
“苏?”
他在门上轻扣两下,窸窸窣窣的换衣声懒洋洋的,过了片刻门开了,须弥姑娘揉着眼睛打哈欠:“好困,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今日尤其嗜睡。”
“怪我们了,夜间不查叫一群盗宝团摸上来。好在仙人庇佑,那些坏蛋一个没跑都被拴在外面,上午千岩军还登记来着,您没听见?”
老板有些狐疑,可是看到她身上佩戴的金玉之物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女子向上伸长胳膊做了个猫猫懒腰,懒倦得打了个哈欠又是摇头又是点头。
“是听到了点动静,但我出门啥都没带,自然也不怎么担心。现下就是困,好奇怪啊……”
总有些人对药物的反应特别明显,老板连忙朝食盒频频示意:“您先用点饭菜,等会儿要是还觉得不爽利咱们赶紧雇车马送您去瞧瞧,您看这样行不?”
说不准那些无法无天的恶徒就看上这姑娘白净秀气,故意下了重药呢?人命关天的事,谁也不敢等闲视之。
苏看着差不多了,收下食盒打发老板和厨子让他们忙自己的去,她从钟离手上接了食盒进屋打开看看,捡出一碟松仁玉米和一碟炸牛奶,就着热茶胡乱凑合。
“咱们等会儿怎么走?”出这么大事,着急跑路的人会显得特别心虚,要不是碍着这个他们昨晚熬着夜就离开了,哪里还要多等半天。
钟离挑了盘胡瓜虾仁摆在桌上提醒她多少沾点蔬菜,苏握着筷子有一颗没一颗的捡胡瓜丁往嘴里送。
见她乖乖吃了十几颗下去,他这才点头表示满意:“无妨,我去说。”
反正不知道他怎么说的,客舍的马车没往璃月港去而是快马加鞭把他们送到了望舒客栈。
那是一株耸立在平原上的巨木,苏站在桥头用力仰头才勉强看到树梢上飞起的点点鸦影,打发走马车的钟离来到她身后也停下脚步站定。
“提瓦特诸国好像都存在类似的大树,”她用手挡在眼睛前面向上看,“四个方向都能监控得到,这里又不像是有大量驻军的样子……住着很特别的人吗?”
“确实有位非常特殊的住客,不过我们此行只为赏景,倒也不必非得打搅他。”
望舒客栈虽说位于荻花洲平原中心位置,脚下的土地还是认真整理过的。青砖石板抬高了地面的高度,地下渗出的水自是随波逐流跟着水脉一并东去,微微有些潮湿却不会弄脏鞋子耽误出行。
拾阶而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正在吐蕊的霓裳花。已经入秋,路两侧的花树绿荫满枝,隐约或可看到几枚圆圆的果实掩映其中。朗阔的晴空下白鹤排云而上,好像风里也染上了一层金色。
“哇——这儿的景色可真美!”苏三两步跑过木桥,路边装饰用的伞堆里冒出一只透水蓝的水史莱姆挡在她脚边,挨挨蹭蹭大有几分拦路“打劫”的意思。
客卿先生走在后面扫了眼那软软糯糯的小东西,迅速移开视线就当没看见。
这只史莱姆冒冒失失的,有没有攻击性不好说,抱在怀里当个清凉解暑的抱枕倒挺合适。小家伙“姆纽、姆纽”变了好几个形状,被苏抱起来后就待在她怀里不动了。
搬运工们在客栈一层平台上来来回回找活干,硕大的告示牌上贴满留言,上次来这里她还看不见,这回已经可以抱着史莱姆一页一页边看边吃吃笑。
告示牌上的留言因为不必署名而显得更加大胆犀利,金句频出,很有观赏价值。水史莱姆被她rua得凹凸不平,即使这样也不跑,遇到旁边有人经过还会再往苏怀里多拱两下。
翻了一遍后苏松开这些有趣的文字争论,抱着史莱姆和钟离一起走进升降机——原来望舒客栈的升降机使用了水流作为动力。这样做的好处是节省能源,坏处是升降机一刻不停,上上下下极为刻板,也不能人为操控。
菲尔戈黛特老板还没忘记春天时来过的客人,再次见到苏她由衷恭喜这位熟人沉疴痊愈,听说她专程来荻花洲游历更是加快语速仔仔细细介绍周边景点——明蕴镇、远眺雪山、地中之盐、荻花滩涂、轻策庄……
“姑娘从蒙德来,若是时间有限逛逛滩涂与轻策庄最好。渌华池离得也不是很远,远望过去梯田就像龙鳞,啊对了,归离集遗址群也值得一游,您这样的学者肯定喜欢。”
她狠狠描绘了一遍璃月山水之美,视线却不停往客卿先生身上看。
这是……有什么情况么?
苏半趴在柜台上翻看留言簿,浑然不觉客栈老板大量的眼神,自然也没注意楼梯下慢慢走上来一个灰毛。
来者原本低垂眼睑阅读手里的书籍,听到柜台处有人在说话才抬头朝四周看了一圈。
然后,他合上书本,大步走向含笑翻弄留言的须弥姑娘。
“看来您一点也不担心论文课题,所以才能以这番姿态逍遥自在的四处旅行?真希望这份自信能分给那傻子一半。”
他说话的语气可算不上好,站在苏身侧的钟离抬起眼睛。
须弥人,男性,二十多岁,因为足够熟悉说话才会这样随意。是苏在教令院的同学?还是她兄长的朋友?
第98章
“看来您一点也不担心论文课题,所以才能以这番姿态逍遥自在的四处旅行?真希望您这份自信能分给那个傻子一半。”
乍闻这熟悉的冷淡声线,苏先是愣了一下,她放下手里的留言簿,眨眨眼:“艾尔海森?”
“太棒了,须弥公务员的工作效率再创新高!”论阴阳怪气,苏小姐不输任何人。
她回头看向钟离:“这家伙是教令院的书记官,我那个傻瓜哥哥的怨种朋友。”
“幸会。”客卿先生眉眼平和的朝那青年点点头:“在下是往生堂的客卿钟离。”
四目对视,谁也没有先将视线挪开。
菲尔戈黛特左看看右看看,拿起登记簿遮着脸靠近苏:“您是打算在这里过夜吗?”
“是。”苏朝她比了个“二”,意思是订两间房。老板手下顿了顿,忍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用力写下去:“上房,好的。您是我们这里的熟客,钟离先生也不是头一回来,规矩二位都是懂的,我就不多说了。有什么需要千万别客气,您随意吩咐。”
史莱姆“波妞波妞”的扭来扭去,奶牛猫翘着屁屁站起来,双眼放光:“喵哈!”
苏一时不察让猫咪扑到面前,史莱姆跳到半空中骨碌碌滚去瞭望台,奶牛猫扬着尾巴追上去,客栈那只黑白花的狗子也汪汪叫着凑热闹,给自己的猫加油助威。
“呵呵,”艾尔海森不再看钟离,拿好他的书转身回房,“总有人喜欢做些不符合年龄的事,也许生论派的学者能告诉我答案,等会见。”
他说“等会见”,似乎笃定了苏一定会单独和他谈话。
苏确实有些话不好在客栈大堂这样的地方说,但也不至于暗搓搓一对一交流。
所以半小时后艾尔海森黑着脸看到她带着那个璃月男人敲开自己的房门:“……”
“看来下面的话无需保密?”他眯起眼睛,客卿先生露出温文尔雅的笑意:“叨扰了。”
苏走到他对面拉了张椅子,刚好钟离也拉了张椅子,两人再自然不过的对视,须弥姑娘坐在了别人替她拉开的椅子上。
“千风神殿下层未知遗迹中收集到的文字拓片收到了?”苏翻开茶杯给钟离倒了茶又给自己倒了茶,唯独没有给艾尔海森倒茶。
给他倒干嘛?这人软硬都不吃,主意正得很,给他倒他也不喝何必白费力气。
艾尔海森扫过她佩戴的金色长命锁,脸色一会儿比一会儿臭:“也许你更愿意解释一下蒙德官方的那封来信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的小吉祥草王!大慈树王在上!天上落摩拉了吗我亲爱的艾尔海森同学?你居然愿意拨冗倾听一个流放学者微不足道的小故事?真是吓死我了。”
不能说怨气满满吧,至少也怨气十足,苏翻着白眼端起茶杯摆出喝酒的架势:“真不好意思,我现在都已经痊愈了呢。”
“更正一下,关于你的判决至今尚无定论。”他大概能明白苏为什么气成这样,她独自一人流落异乡,受伤失明前后全都仰赖外人关照,反倒是自家人一个个跟死了一样声息全无,换谁都要恼火。
那不仅是生理上的痛苦,更是心理上的煎熬,里子面子都很受伤。
正因为理解他才收敛了许多,至少说起话攻击性并没有在教令院那样强。
然而苏一点也不领情,她冷笑了一声:“哈!阿扎尔老糊涂了吗?我以为他终于能鼓起勇气给我判个死刑来着,结果这老东西连判流放的远见也没有。所以你跑来璃月干嘛,看看我能不能瞎得更结实些么?”
这是什么?年轻的政敌?为什么不弄死?
“我希望这不是迁怒。”艾尔海森给自己倒了杯茶,对面抱着胳膊的女士用力点头:“没错这就是迁怒,你真倒霉。”
钟离低低清了下嗓子,这般尖刻的苏他也是头一次见。青年提起茶壶给她蓄热水,还从手心里“变”出一只岩晶蝶递过去:“往事不可谏,来日犹可追,莫气。”
艾尔海森用一种全新的眼光重新打量他,换了个话题重启交谈。
“拓片我收到了,多谢。”
“上一个买下你家房子的投机客破产了,房子抵充债务进了交易所,最快明年夏季上拍卖会,你做好准备了吗?”
聊起这个苏的态度正常了许多,她捏着钟离给的岩晶蝶翻来覆去研究翅膀上的花纹,头也不抬道:“我现在手里有一千万,到明年应该能再攒下一千万,交易所那边拜托你盯一盯,有消息的话请‘及时’‘尽快’通知我。另外,如果你想买罐装知识,桑歌玛哈巴依的线我帮不上忙,你明白的,我没法子对她心平气和。”
她抽出许久没用过的虚空终端戴上,艾尔海森隔着桌子扔给她一只空罐。须弥姑娘点开自己的绿色叶片反向操作,软管连接在灰扑扑的空罐上,没过多时它闪烁起亮眼的草绿色。
“关于蒙德古代文字的文本原件都在这里。”苏睁开眼睛,把录好的罐装知识扔回给艾尔海森,侧身向钟离解释:“这是个偷懒的办法,不好多用的。即便我再客观记录的资料也带有浓重的个人风格,如果就这么拿去做一手资料研究省事是省事,使用者实际上并没有动脑子,那是我的脑子。”
“在璃月,这叫做‘拾人牙慧’。”钟离给了个很中肯的评价,两位学者都听懂了,并表示赞同。
“交易完成,我可以替你稍些东西给卡维,他快从沙漠里出来了。”卖家这么爽快,资料给的又新又全面,他心情好了许多。
面对一点也不愚蠢的谈话对象,聊天就不再是种酷刑。
苏耸了下肩膀:“阿扎尔在位期间就让他老老实实蹲在沙漠里吧,我没什么东西可给他的。倒是有不少蒙德植物标本,还有几分论文的初稿,你替我带给提纳里。”
“你的论文发不了,没人敢给你过。”他诚恳告知她现状,“生论派学生现在都不敢提你的名字,阿扎尔似乎想在你的学位问题上小小报复一下。”
学阀头子也就只能在这方面动点手脚,苏对此嗤之以鼻:“无所谓,我在蒙德与炼金术师阿贝多的弟子有个合作课题,除非教令院的审核团连白垩之子也能毙掉,哈!要是那样就好了,我敬他们是条好汉!”
那必然不可能,白垩之子师承【黄金】莱茵多特,如今提瓦特大陆上只要搞炼金术走得就全都是她的路子,她的继承人分量堪比整个教令院。
钟离坐在旁边安静倾听,时不时给苏添些热水,动作自然又默契。他虽然不怎么说话,存在感却强得离谱。
“……”艾尔海森在对方温和的表情中收回打量的目光,“那么苏,虽然有些晚,我确实是来接你回须弥的,要和我一起回去吗?”
教令院效率低下是不争的事实,他一份请假报告过了十三个部门的手,至少上百人参与,能在三个月内办下来已经是神速。要么就只能像那些无所事事的蠢货一样无故离岗,寄希望于风纪官们忙不过来不会注意到小小的书记官……
但那是不可能的,艾尔海森同样是被大贤者阿扎尔提防的年轻学者,甚至因为他书记官的职务,遇到的烦心事也许还更多——近几年崭露头角的年轻天才们就没有不被阿扎尔暗搓搓盯梢过,如果不归顺于他少不了要挨上顿打压。苏是直接掀桌子摆明车马和他势不两立了,提纳里更是烦得搬去道城林一去几年,平时能不回教令院尽量不回教令院。
两位男士此刻都将视线落在她身上,苏松开手放飞那只挣扎了许久的岩晶蝶,看着它扑扇翅膀落回钟离肩头:“什么时候我家的房子上拍卖什么时候再回去,我现在回须弥干嘛?百害而无一利。”
她纯粹从实际出发,璃月的社会风气比须弥要宽松多了,她一个见习陀裟多并不是非要有导师带领不可的。无论是做研究还是挣摩拉,留在璃月都比回须弥更划算。
如果不是卡维和他家的房子还留在须弥,她都不想回去了!
苏摘下挂在耳朵上的虚空终端,突然看着天花板感叹:“要是能把房子整个搬到璃月就好了呢。”
“请不要做这种不切实际的白日梦。”
他不太想说话了,嘴角向下拉直,苏自然也明白告辞的时候到了:“我和钟离先生出门踏青,这几日都会在荻花洲平原行动,如果你有兴趣,也许我们还能约上索拉雅去归离集遗址群。”
带上索拉雅纯粹是为了不让气氛变得太尴尬,顺便还能捞个靠谱的向导。至于说她为什么还要邀请艾尔海森么……昨天晚上才遇上一股盗宝团,可以想见遗址群里只怕早就另一种意义上的“人满为患”。带上个能打的人安全系数更高,她真的很担心钟离先生被盗宝团当成凑数的宝物给抓走卖掉。
第99章
目送换了新装的老熟人离去,艾尔海森翻开手里的书继续读,读着读着叹了口气。
须弥人才外流关他什么事,聪明人才知道要跑,留下的要么是庸才要么已经深陷蛛网。卡维的妹妹又不一定是须弥人,她只是被须弥人收养的流浪儿,没有必须忠诚于须弥的理由。再说了,苏能年纪轻轻就成为见习陀裟多靠得全是她自己勤奋,教令院只不过提供了一个收费高昂的教室座位,其他的帮助基本相当于没有。
她为须弥做的已经足够多了,无论是沙漠物种培育,还是雨林土壤结构改良,这些课题看上去充满泥土的芬芳实际上却足以扛起一国兴衰。是须弥先对不起她,须弥的领袖与人民之间离得太远,顶级学者里很多人已经不知道普通须弥公民碗里的饭是什么样子了。
他将那枚罐装知识录入虚空终端,有些期待苏在蒙德期间撰写的论文。
有的人写出来的东西看了就让人想从净善宫顶上跳下去,有的人写出来的东西让人看了总觉得还能再多熬一天,学者与学者之间的差别就是这么大。
离开艾尔海森的房间,苏登上客栈阁楼瞭望台看着远处的归离集遗址群忍不住叹息:“明年春天我无论如何得回须弥一趟,恐怕要出事了。”
连那种只想过平静生活的自闭儿都快受不了了,可见阿扎尔作死作得有多激烈。
“故国遭逢灾祸,作为学子理应挺身报效,你想去便去。若是遇上无法应对的危机就呼我名……”
岩王帝君薨逝,往生堂的客卿可还活得好好的,难道他就不能出国瞧瞧热闹了么?
钟离把肩头那只岩晶蝶摘下来放在苏的头发上,蝴蝶翕动的金黄色翅膀缀在发间,越发显得她明眸善睐。
树梢漕淬作响,他咳了一声,一只绿团雀“啪叽”落在望舒客栈伞盖般的屋檐上,骨碌碌滚了好几圈才勉强伸出小短腿撑住自己。
“叽啾!”它张开小翅膀拍拍,摇摇摆摆艰难飞回树枝落稳,似是生气一样朝某个方向伸长脖子:“叽叽叽!啾!”
也许是在骂人吧,听语气骂得很有攻击性。
“昨夜不曾好生歇息,不如回房小憩?”钟离看了眼团雀针对的方向,话音刚落苏就打着哈欠揉眼睛:“是呢,我下去睡一会儿,有事喊我。”
客栈阁楼上很快就只剩下他独自负手而立,鸟羽腾飞的细微声响之后少年出现在不远处低头行礼:“帝君,看到您平安无恙我等方才安心。”
“如今我在往生堂当个客卿而已,名字叫做钟离。”青年转身走到他面前,抬手在肩甲上轻拍:“辛苦你们了。”
日夜镇守璃月四方,夜叉一族同样践行诺言了数千年。
“应该的,不辛苦。”少年不善言辞,视线不停扫向苏离开的方向,“帝……额,钟离、大人,那可是妙法化生真君?”
透彻的金绿色眸子里闪过一丝喜意,故友重逢,哪怕清冷如他也会感到高兴。
钟离点头:“仰赖万民感念,她与马科修斯的情况类似却又不同。”
他想了一下,选择据实以告:“香火与信仰不息,魔神就会一直存在。但是苏她已经不记得过去种种,譬如新生一般。如今只做好友真诚相待便可,希望弥怒他们也能如此。”
“嗯。”魈脸上的表情逐渐明亮。苏是第一个陨落的,也是第一个恢复神志的,就算旧日记忆不复存在也不打紧,人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她就像是个预兆,藤花凋零预示着春芳已尽好景终散,可是第二年吐蕊绽放时春回大地万物再次复苏……璃月也会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少年充满期待的盘算了一番,等到兄弟姐妹们都回来,也许大家会一股脑混进璃月港住下。虽然他不喜吵闹,可是弥怒他们极爱人间烟火,就,不是不能忍一忍。最好住在帝君家附近,没事儿还可拱卫一二,以免宵小作祟扰了帝君清净。
上次偶遇留云借风真君时她提起此事激动的不得了,说是璃月港内居然有不长眼的贼子想拐带苏。还好及时发现并阻止,不然仙人们晚上非得去拆了那户人家的屋子不可。
彼时她双目失明视物不便,今日再见已然痊愈,简直和当年做俘虏时假装乖巧的样子分毫不差。
“轻策庄以西的山腹内一切正常,您要带苏去探望归终大人吗?”魈是个老实孩子,想到什么就问什么,钟离咳了一声视线可疑的往别处飘:“看情况。”
可不是看情况么,走到哪儿算哪儿,要是苏走到一半自己不想继续再往前走……归终回头也不能怪他不是?!
“是,那么我先退下,随时听召。”他毕恭毕敬行礼,绿光一闪人就不见了。钟离背着手叹气——这孩子怎么几千年如一日的耿直实在呢?这做仙嘛,和做人差不多的,得学会圆融些。就好比家里养了崽,做家长的总要学会放过自己,不然迟早气也气死了。
他收回远眺的视线,刚转身又遇上从下面走上来的艾尔海森。
四目再次相对,钟离表现得很客气实际上也真的很客气:“这里风景不错,请。”
后者拿着片刻不离身的书本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先来的先生甚至往旁边让了一下,将最佳观景点让给异国的客人。
脚下是水脉崩溃后沦为泽国的荻花洲“平原”,艾尔海森突然没头没脑的感叹:“如果是苏的话,她有能力再造地形。”
赤王文明遗迹的探寻工作中她不止一次在穷绝之处想出改造环境的法子让所有人的工作得以继续,虽说那个课题最终失败,《赤王文明古遗迹中的符文古文字与建筑设计方向解读》仍旧取得了学术上的巨大进展也是不争的事实。
这样的人才心和脚尖都已经向着璃月了,可以预见会有一大批教令院学子毕业后将会踏上与她相同的道路。
——也好,花木总要朝着有阳光的方向伸展枝叶,水也总要顺着地势奔向胡泊与海洋。
等苏“午”睡醒来,之前还颇有点望不见王味道的两位男士已经相谈甚欢了。桌上清茶改成酒壶,草稿纸上写满璃月古文字的各种意向。
“……嗯?”她端着盘干果绕到圆桌空档出伸头看了一眼,发出声音加入讨论:“这不是简易的冷轧制糖法吗?”
“唔……想到这法子的人好聪明啊,所有器械就地取材,步骤也经过调整。看上去是为了贴合产地自然环境与气候?操作简单,材料易得,有很大推广价值。”
这个思路与她往日的习惯不谋而合,真是应了璃月那句“倾盖如故”的形容。要不是文本用得上古文字,苏都以为能结识个新朋友了。
与农业有关的产品深加工归属于生论派的衍生专业,艾尔海森把翻译出来的文稿从头到尾通读过后赞同苏的观点:“理论上,它应该是璃月本地制糖业的开端。”
这份文稿来自于索拉雅的支持,是她从归离集遗址群的一处作坊断壁上拓印出来的,原以为是什么晦涩难懂的东西,搞了半天居然是份“生产说明”。
钟离用茶杯挡了会儿脸,此刻茶水早就不烫了,他掀起杯盖慢慢刮掉浮沫:“璃月古籍中有记载,归离集的由来本质上是一场政治与军事的联盟,璃月境内最强大的两个魔神率领麾下势力合二为一,从此奠定璃月最初的雏形。‘璃月’之名也在归离集时期诞生,其中居民日后迁徙至天衡山另一侧,建造出了如今的璃月港。”
“也就是说,两千多年以前生活在归离集的人就拥有了完善的制糖工艺,而他们生产出的白糖则主要供给居民日常食用。”苏若有所思,艾尔海森忽然道:“财富蕴藏在民间而非某几个特定团体的手中。”
“所以璃月的政治结构数千年来都非常稳定,精英们从民间来,而不是财阀用资源堆出来的‘天才’。”
索拉雅感慨着将拓印件收好准备作为论文引用的证明,她和苏一样也是半途加入,听的时间更长,“遗址群中存在古代文字的地方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璃月人做事这么讲究调理,额……从几千年前起就是这样。要知道须弥就算现在也……嗯嗯嗯嗯。”
她总算是给自己的国家留了点脸面,苏和艾尔海森几乎同时露出差不多的冷笑。
“刚好我在勘探遗址时发现了个奇怪的地方,明天带大家一起去看看。参与讨论的人越多,谜题解开的就越快。虽然署名上嗯……我会在经费方面给予补偿的,这样可以吗?”索拉雅看着苏,她摊开手:“不用属我的名字,我也没帮上你什么忙。”
说完她笑了:“望舒客栈的厨子手艺很好,你请我吃顿饭,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论文这种东西,只要想写,不管何时都写不完,她又不是个丧心病狂的署名狂魔,并不追求那些虚无的荣誉。
第100章
晚间索拉雅果然点了一大桌子菜招待苏,顺便还有艾尔海森与往生堂的客卿先生。
书记官此行本就是来探望朋友的妹妹,万一她情况不好他还得替卡维负起监护人的重担把她带回须弥救治。万幸璃月的大夫同样医术精湛,苏小姐看上去非常健康,甚至比她在教令院时还要健康得多。
他也是运气好,还没进璃月港就遇上了眼睛痊愈后出门游玩的苏,直接给自己省下三五天路程,换算过来相当于白得了几个假日。
难得的闲暇时光,当然要用来钻研喜欢的课题。璃月古文字很有趣,临时团队里没有蠢货,只这一点就足够让人心情愉悦。
所以他欣然应下苏的邀请,索拉雅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他也准时出现。
“杏仁豆腐里没有杏仁,老婆饼里也没有老婆,不过蟹黄汤包里是有蟹黄的。虽然咖喱永远是我的最爱,但璃月菜也真的很好吃。”
索拉雅是个典型的须弥学者,同样是见习陀裟多,她已经和一个明论派的学者商讨要不要组建个学术家庭,等手头这篇论文完成后她就会返回须弥完成这件人生大事。
苏不太熟悉她的论文搭子,教令院都有些什么人这得问书记官:“索拉雅的学术伴侣是谁来着?明论派的学者我不熟。”
“……”艾尔海森想好了才告诉她,“理论上,你应该熟,不过不熟也没什么。”
她大概是不知道自己有多特立独行吧,真正意义上把魔神当成生物物种看待的苏哪怕在怪人频出的生论派苏也是个特别显眼的坐标。
早年听人说起她还是“妙论派之光的妹妹”,后来慢慢的就成了“那个生论派”,“那个女人”,“那位前辈”,别人提起卡维除了卡萨扎莱宫就是他的妹妹。在这一点上,那家伙的妹妹甚至盖过了他的债务。
“好吧,让我们提前举杯祝贺新人!”
苏举起杯子,索拉雅笑得脸颊泛红,“多谢,他要是知道我得到了你的祝福一定会嫉妒到哭出来。”
“哪有这么夸张,过头了过头了。”两位女士客气的分别喝了半杯柔和的酒水下去,苏除了眼睛变得更加水润油亮以外并没有出现其他异常。
她还有空扫过钟离面前的食物,确定不包含任何水生生物才放心。
饭桌上讨论的都是些轻松愉快的话题,谁又炸了实验室,谁的培养皿又一次变得比脸还干净,谁的“论文”吃掉了别人的论文,以及谁又被自己的学生气进了健康之家。
客卿先生完美融入学者群,话不多但总是言之有物。索拉雅忍不住遗憾教令院里没有这么一号人物了,少了不少热闹可瞧啊!
——学者们也是会为了争夺伴侣而互扯头花的,比普通人扯起来好看多啦!
轻松愉快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临时小队进入归离集遗址。艾尔海森看到圆丘状古代装置上漂浮的金色字体就走不动道了,索拉雅要去拓印新发现的方碑,苏则在归离集遗址最南端的秘境入口处犹豫不决。
秘境内部由于长久的能量紊乱总会孕育出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魔物,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呢?
“可是想要进去探索一二?”
这秘境里面也就几只岩盔丘丘王,危险系数不大,甚至达不到劳动他舒展筋骨的程度。
钟离是愿意陪着苏进去玩的,也好免得她总误以为他手无缚鸡之力。
讲个笑话,摩拉克斯是个斯文人,不太能打。
“或许会遇上危险……”苏对这个秘境非常好奇,如果只有她自己那肯定是要进去试试的。大不了炸一条路出来嘛,反正她不在怕。但是钟离先生同行,她总要为别人的安全多想想。
“要不还是算……”了吧。
“那就进去看看。”他反手握住苏的手腕向前一拉,两人几乎同时破开秘境入口弥漫着的白雾。
秘境内部的环境与外面完全不同。
金色的太阳永远悬挂在半空中,絮状云层围绕着圆心层层铺开,同样染上一层炫目的金黄。脚下地面被云雾遮盖住,分不清哪里是路。宽阔平坦的环形步道皴裂破碎翘起一角,只有那一点点暗色透出来,勉强能让人当做路标一用。古树已经枯死,不知名的力量让它保持着死亡时的模样,歪歪斜斜倒在路边,虬结的枝条挡住前进的脚步。
“战争遗迹?”苏摇摇头,否认了第一个猜测,“损毁的痕迹一面倒,几乎看不到另一方反抗的证明。”
两边对等打得不可开交才叫做战争,一边强摁着另一边那叫屠杀。
“前方有机关,当心。”
钟离单手略撑轻轻松松踩在倒塌的巨木枝干上向远处看,看清楚机关所在他弯下腰将手递给苏:“从这里直接过去比较近。”
伸出的手掌,拇指上戴着枚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扳指,苏记得这东西其实是与武器配套使用的,想来以钟离先生的博学多识……他应该有所准备。
苏把手伸给他,钟离结结实实握住,没费多大劲就把她拉上树干站稳。云海深处一片平坦之地上果然树立着小小的机关,看来想要探索秘境里的结构就必须先把这东西解开。
“这种古老的机关一旦开启很可能会带来一波又一波魔物,一定要小心哦!”
和对待其他冒险新手不同,苏对钟离可谓是耐心至极。如果换了班尼特他们,她只会给一句:“站远点等着。”
用元素力去戳机关节点这种事就不必解释了,但凡有点野外经验的人都知道。
她一手握紧试管,另一只手摸出一枚……石珀。高品质石珀,品质高到岩元素力充盈。她当然无法自如使用岩元素力,但人类能够使用工具。
钟离:“……”
默默收回打到一半的响指,他开始由衷希望自己此行最后呈现的结果不是个累赘。
玉璋护盾出现的很及时,苏躲得也很及时,她精准扔出手里那只灌有粉色透明液体的试管,草绿色一闪而逝,紧接着便是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岩盔丘丘王的嚎叫声尚未抵达顶峰,捶打胸口的双臂无力的散落在地。
没错,散着落下来的。还好这玩意儿体表的凸起全都是岩块,要是换成正常人的身体就要过不了审了。
爆炸接二连三,四只岩盔丘丘王消失得没有半分尊严。钟离面无表情给苏把盾续上,闲来无事甚至还能把那个小号天星召唤出来拧着玩。
归终照着这个形状做过一个类似的玩具,当时她是想塞给苏崽玩的,现在看来么……苏崽不需要,她更喜欢玩炸1药。
“低头!”客卿先生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苏毫不犹豫立刻原地抱头蹲下,有什么东西从背后撞在盾上,造型严谨色泽古朴华丽的长柄兵器“飞”过耳畔,企图偷袭的丘丘暴徒被活活钉在地面化作一团黑雾。
马槊砸碎了泛着青金色的石板,尖端牢牢扎在地缝里,槊尾在余力作用下微微颤动。
这样长的武器一般人不会使用,主要还是因为它的长度与正常人类的身高不匹配,不过如果站在高处向下砸的话问题就不大了。本质上槊是一种马上兵器,抡起来挥击以制造杀伤,所以它多面带刃,不管哪一面擦到都是杀招。
秘境里残存的魔物都已经清理干净,苏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好奇的伸出手碰触贯虹之槊宽阔的金色锋刃。
它是王者一般的杀器,却也是集冷兵器锻造之大成的艺术品。
冷冰冰的棕色金属面上附着有淡金宽纹,明明是用来搏斗的工具,因为这些纹路而多了抹礼器的色彩。它就像它的使用者,既残暴又慈悲。
“可是吓到你了?”钟离上前将贯虹之槊从砖石缝隙中拔出来,方才那处元素机关已经变成与外界一样的圆丘,金色的璃月古文字忽隐忽现氤氲其间。
苏看着他收起武器,视线收回来落在不远处的文字上:“没有,它可真漂亮啊!”
她说得明明是贯虹之槊,客卿先生不自在的别开眼睛:“哦,那你记录吧。”
就像那块从若陀手里要来的糖,存在衣袋里放了许久,每次见到她都找不到好理由投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最后它终于坏掉了。
两人谁也没有再发出声音,苏记录下此处节点上的文字,钟离便带着她去找下一处,重复数次震耳欲聋地动山摇之后,秘境隐藏的最后一重机关被解开,通道开启,毫无悬念的冒险活动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告一段落。
索拉雅毫不意外的又抄了一大堆“制造说明”,倒是艾尔海森,他在一处疑似民居的残垣断壁上发现了八行文字,初步解读后似乎是作者写给心上人的诗句。
“不,那并不是。璃月的诗人喜欢将自己比喻成等待爱人垂怜的女子,或是希望神明注视,或是希望才能被上位者发现,唯独恋慕之情,是断然不会如此平铺直述敞开来讲的。”
苏好歹也恶补了这么久文物修复的知识,对璃月古代文化的理解也比一般须弥人更加深刻。
艾尔海森先是露出费解的表情,紧接着他就想明白了:“因为理想高洁犹如明月,所以诗人将自己摆在尘埃之中苦苦追寻。”
索拉雅能做的只有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