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归离集遗址群的覆盖范围大到出乎意料,索拉雅带领的团队一直在遗址左下角处行动,占据的地块接近城池总面积的四分之一。
“璃月上层的态度是就地发掘,迁移保护,把有价值的文物清理干净后直接回填,将来要在旧城池的基础上营造新居住地。”
这个决策没有任何问题,璃月港里挤得都快爆炸了,人口分流势在必行。归离集遭遇过袭击与洪水,但土地本身并没有怎么被魔神残渣污染,整个荻花洲平原甚至称得上一句“肥沃”,稍加整理后完全能满足人类的居住需要。
索拉雅指着荒原对苏道:“可是能耐得住寂寞日日耗在考古工地上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我们前面发掘,盗宝团在后面又偷又抢的捡漏,就像蟑螂和蝗虫一样可恶,千岩军都管不了他们。”
“钱和人都不够。”苏伸长脖子看了一圈从倒塌了一半的墙根上跳下来,拍拍手上的尘土,“这事儿得有人敢挑头去找七星要人要钱,要来投资和人手还得负起责任统筹安排……工程量很大啊!”
这是件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做得完的工程,做好了是神迹再现,做烂了千夫所指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我只是个拿赏金打工的,你们才是天幕上的群星。”索拉雅摇头苦笑——她真的只是浅浅抱怨一下,苏却已经想到整体的城市营造上去了。
临渊羡鱼却连往池子里跳的勇气也没有,无论艾尔海森还是苏对此都不做评价。
灰发青年拿着拓下来的文字头也不抬,他指着其中一个古怪的“字”给钟离看:“它缺了笔画,在须弥,这样的文字有特殊含义。”
赤王祭祀会把罪人的名字从方尖碑上划掉,划不掉就在字上少一笔以示此人已被阴阳两界统一除名,不知道璃月是不是也这个规矩。
钟离瞄过那个字先是一愣,下意识抬头去看正在和索拉雅说话的苏。
“这个字……是一位魔神的名字。看来归离集的人非常敬重她,以至于随口提起她的名字都会被认做是一种不敬,因此要么用尊称称呼,要么在字上加一笔或是减一笔,此类习惯璃月称之为‘避讳’。”
文明的差异在简单的称呼上便已体现出千差万别,艾尔海森满意的收起这张向神明告白的“情书”:“多谢。”
璃月文明更重视内在,反映在人的性格上就会显得内敛且擅长自省自控,显然这位钟离先生便是如此。如果放在须弥,被人敬重的神明将出现在日常生活的各个角落,她的名字会变成花纹刻满大街小巷,更狂热些的信徒能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古怪事一天一夜也讲不完。
“魔神的名字?”索拉雅恍然大悟,“那些工艺说明与生产要点的记录里偶尔也会出现呢,从现有的资料看,她好像就葬在归离原遗址群下,璃月特殊的丧葬习俗?”
如果能发现魔神墓葬,此次考古发掘的等级与意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论文权重直接发生质变不说,伸手向人要经费也更容易。
钟离背着手走到苏身边低头去看她在做什么,他不喜欢这个话题,但也不会阻止别人展开讨论。
艾尔海森连赤王陵都敢挖,一个璃月的魔神对他来说并不会带来心理上的压力。不过考古发掘不是他的工作,此番他也只是借着假日寻访些古代璃月文字而已。大书记官没有兴趣替别人干活儿,索拉雅的话他听了就跟没听见一样,径自把头扭到一旁展示出自己的静音耳机。
索拉雅虽然算不上天才,可也不笨,对方表现得如此直白她当然不会自讨没趣再去问。找苏小姐帮忙“考古计划”很容易变成“归离集重建计划”,她看了一圈,最终还是担下所有。
发掘进度还早着呢,慢慢来吧!
“这里也有这个字呢,”苏拿着临时征用的猪鬃刷清理掉泥砖上的浮土,钟离弯腰看了一会儿,告诉她答案:“是‘苏’字,在古璃月文中代表‘春天’和‘复苏’。”
“和我的名字一样哦!”须弥姑娘惊喜的侧头仔细端详它:“法拉纳女士说哥哥就是在一个春天把我捡回了家,于是她给我起了这个名字,希望我能像春天的小草那样复苏。”
“是吗,之前的事一点也不记得了么?”他也不知道她究竟什么时候醒来,偶遇之前一点先兆都没有,要不是他们之间还有契约存在说不定就错过了。
苏老老实实摇头:“不记得,一点也不记得。医生说大概是受过什么刺激为了自我保护才刻意遗忘的吧,流浪儿的生活可不怎么美妙。”
她嘴角上挂着的笑意说明早已释怀,钟离却还是鬼使神差的给小动物顺毛一样摸摸她的发顶:摸摸毛,吓不着。
“嗯?璃月特有的安慰仪式?你人还怪好的。”苏闪了一下没闪开叫他摸了把脑袋,马上支棱着扭过头拿眼睛瞪:“当我是小孩儿?”
“欸~怎么会呢!”
他欲盖弥彰的拿手在面前摆了那么一下,无缝接入装傻状态:“可要去轻策庄坐坐?若是去明日就得早起,轻策庄的水,沉玉谷的茶,绝云间的云,天衡山的灯,都是璃月至美。”
“不了不了,下次再去,出来也有好几天,我还一堆文物放着没修呢,而且啊……胡堂主不会因为客卿先生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而怒扣薪水吗?”
简单计算一下钟离那惨淡的出勤记录,苏不得不感叹胡堂主真是位仁义老板。
“客卿嘛,履顾问之职,顾得上就问,顾不上就不问,只消堂主用得上的时候我在即可。”钟离把摸鱼描述得理直气壮,苏隐隐约约仿佛看到一道绿色的身影。
蒙德的吟游诗人肯定和璃月的往生堂客卿很有共同语言!
“真羡慕你们这些到点就打卡下班的家伙。”
她拎着刷子和铲子站起来伸展四肢,看到不远处有个砸在地面上的拱形梁柱结构,立刻走到近前爬上去往四周眺望。
昔日整齐划一的里坊如今只剩一片断壁残垣,只有时光忘记带走的些许雕花还诉说着过去的辉煌。
“先前有位金发冒险家帮我收集齐了散落在归离原上的石碑与机关文字,说得似乎都是魔神归终与其盟友的旧事,当然也有部分关于归离集为何覆灭的文本以及对世人的劝诫。不过那都是一家之言,需要史料与实物的进一步验证……”
“‘归终’和‘苏’究竟是两个魔神还是一个魔神的两个名字?”索拉雅进一步介绍着归离集内现有的考古发现,话题再次拐回到魔神的墓葬上:“前段日子璃月的岩王帝君去世,葬仪也是相当的隆重,想必归离集的这位不下于他,毕竟办丧事的总是后人嘛,我看‘归终’也好,‘苏’也好,都很受居民爱戴。”
其他人要么发呆要么安静听她描述,钟离的视线落在苏身上。
归终还活着,陷入沉睡不知何日才能醒来,苏……她的葬仪上只有涤尘铃的声响。摩拉克斯有想过或是自己或是若陀亦或是夜叉仙众终有倒下归于尘土的一刻,唯独没料到那个可爱的小姑娘会头一个离开。
不应当,她合该长命百岁事事无忧才是。
“索拉雅小姐或许还需多读些璃月史料,需要借书可去同文书塾,我们这里并不禁绝纸质图书。”
他举起胳膊将手伸向苏,她高高兴兴跳过来借力跳下残垣断壁:“我看到远处起雾了,地面上就像拢了层轻纱,荻草根部黄绿驳杂,夕阳倒映在水面上,金灿灿的仿佛化成丝丝缕缕融进水脉。”
“你确定不随我返回须弥了吗?”灰发青年最后问了一遍,如果不是苏,以他的性格根本不会说这么多。
她拒绝了,一点也不曾犹豫:“不,我现在回去才是给你们添乱,现成的把柄阿扎尔可不会当成没看见。”
“……”艾尔海森看了眼顺势拉着苏就没有松手的钟离,心想这次你不回去,下次就算回去须弥也留不住你了。
他有些微微的怅然,但又不太明白这股没由来的失意究竟是因为什么。
也许那只是对优秀人才外流的不甘心,毕竟书记官是个土生土长的须弥人,他可以自己把须弥批驳得体无完肤却见不得旁人说她不好。
那个总是走在苏左右的男人露出让人很难评的微笑,如果不是经过交流确认此人学识渊博光风霁月,单看他笑成这个样子谁不说一句“城府极深不像好人”?
虽然这是她的私事,但是……但是她究竟是喜欢璃月还是喜欢璃月的某个人?
要知道卡维家里人人感情充沛,他的父母艾尔海森不方便评论,但是卡维本人身上那股子满到快要溢出来的敏感与理想主义很难说会不会传染给他妹妹。前有法拉纳女士远嫁枫丹,后面苏做出什么决定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嗯,真的不奇怪,最多不过一点点毫无缘由的低沉,或许喝一杯隔天就忘记了。
第102章
从归离集遗址群返回望舒客栈时间已经不早,众人随意用过晚餐草草洗漱便歇下,明日就要各奔东西。
苏半夜忽然醒来,许是白日探寻遗迹体力消耗太多,肚子里空荡荡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啧,底层好像是个厨房来着?
掀开被子起身,穿着单衣坐在黑夜中一阵恍惚,轻微的眩晕感提醒她抓紧时间觅食。
“怎么搞的,突然头晕……”她抓起衣裙换上,开门沿着木质台阶一级一级慢慢走到客栈底层。
楼梯墙面上嵌有光源,夜深人静光线也压到最弱,不过这些对苏来说都不重要,她就算看不见也一样能凭借感知抵达目的地。
厨房架子上食材应有尽有,格子里调料种类齐全。苏从篓子里翻出土豆洋葱胡萝卜打算给自己炖个素咖喱,转头又看到架子顶上摆着一排牛奶,踩着凳子摸两瓶下来。
稀里哗啦将蔬菜洗切成块,一瓶牛奶炖进咖喱柔和香辛料的燥辣,另一瓶与适量淀粉混合后加入糖粉上锅蒸熟。
“喝!”
她叼着切得只剩下芯儿的胡萝卜棍啃,眼风不经意间扫过身后,屏风旁不知何时多了个绿色身影。
手一松锅盖落地,这要是摔实了半个客栈里的客人都得被吵醒。苏顾不上不速之客,忍着烫七手八脚去捞,松风拂过数步之外的少年闪现般瞬移到灶台另一头,手里正拿着客栈厨房的锅盖子。
“谢,谢谢啊!呼……”须弥姑娘长长出了口气,从他手里拿回盖子放在灶台上,“你也是晚上被饿醒了么?稍等,马上就好。”
咖喱在锅子里欢快的发出“咕嘟”声,浓郁的香味无声无息氤氲,不知多少人今夜要做个与美食有关的梦。
甜点先出锅,白生生的“奶冻”离开灶火就被送进关了只冰史莱姆的冰桶。苏把炖好的咖喱淋在米饭上,转身取出凉透的甜品撒上糖霜,杯子里是她现捣的日落果汁。
“可以开吃了。”
魈接过递来的勺子和筷子,整个人迷迷糊糊舀起咖喱就往嘴里送,一口下去立刻神清气爽端起杯子吨吨吨。
又烫又辣,她吃的是岩浆吗?!当年好像没有这么刺激,还是做人类与做魔神不一样?
苏把那盘牛奶小方推到他面前:“你不能吃辣?我也没弄得很辣啊,只放了四分之一个绝云椒椒,还把籽都给去掉了。”
说完她尝了一口,纳闷儿得冒泡:“一点也不辣,甜的!”
“……”魈绕过咖喱舀起泛着白烟的甜品塞进嘴,绯红的脸颊迅速褪色恢复正常:“还好,很好吃。”
他只是听到动静下来看看,没想到能有现成饭吃。
帝君说过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虽然有些遗憾,但拐回头想想也是——苏不擅争斗却独自扛下生死间的大恐怖,后遗症只是失忆,算得上侥天之幸。
他安安静静吃掉一半牛奶小方,放下勺子低声轻语:“多谢。”
苏,欢迎你回来。
“不谢啦。”她忙着把咖喱和米粒混在一起,“吃饱了么?”
“嗯,碗筷放着我来洗。”
少年老老实实坐在对面等她吃完,就好像坐在这儿的目的就为了陪着临时厨子。他确实没帮上任何忙还白得了一顿宵夜,不过提供的情绪价值很到位,苏很满意这个临时饭搭子。
那份魈只尝试了一口的咖喱被重新整理过后留在灶台上,苏写了张便条向真正的厨子解释。既然陌生的少年陪着她吃了饭,那么她也就耐心守在水槽旁等他洗干净锅碗瓢盆。
他的手很漂亮,月光下就像玉石雕琢的神像。
“洗好了。”
被人盯着让魈感到很不舒服,但这也不是他头一回被苏盯着看,放好最后一个碗少年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晚安。”
“哦哦,好的,晚安。”
这真是个又漂亮又奇怪的男孩,苏满腹狐疑回到房间倒头就睡。这回她没有再因为饥饿而半途醒来,睁开眼睛时太阳已经挂在树梢上。
早饭后她与艾尔海森约定好中间人的收件地址,想了想到底还是取出一打试管托他带给卡维:“用草元素力引爆,用法你们都知道。”
青年外袍左侧上缀着草绿色的神之眼,他突然眯起眼睛:“苏,你的神之眼呢?”
这真是个好问题,苏抓起滑落到胸前的头发把它甩到背后:“砸在蒙德了,也许碎了也许丢了,神之眼中蕴含的力量与地底那种紫黑色雾气互相排斥。”
“精彩的回答,一万个神之眼持有者里也不一定有一个能像你这样肆无忌惮浪费才华。”艾尔海森意识到苏和卡维能成为兄妹或许并不是个意外,这两人某种程度上还挺像的——比如说在气人这方面。
苏可不是卡维被人冷嘲热讽几句就会破防,她全无所谓的摊开手:“没错,至少我得到了一个珍贵的答案。”
“不在同一个课题组内你的逻辑和语言都变得犀利了很多,我是不是该感谢你过去的宽容?”他没法控制自己不去阴阳怪气,苏则撑起嘴角给了个假到不能更假的假笑:“不谢,毕竟你和卡维不一样,我用不着忍你太久。”
一个是并不能用铁锅炖掉的异父异母亲兄长,一个虽然嘴巴很烦人但终究是个好家伙的兄长的朋友,苏可以对后者礼貌只不过这份礼貌存在时限。
眼看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索拉雅忍不住捂着嘴笑:“没想到书记官先生和苏小姐的关系这样要好,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两人瞪着她异口同声:“不!”
“和他要好的是我哥哥卡维,我只是个顺带的倒霉家属。”苏不认为自己能和艾尔海森搞好关系,比起人类独眼小宝才应该和他合并同类项。
“恕我直言,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卡维先生当年能够忽略掉我的书桌。”卡维的妹妹或许比卡维本人要更可爱些,至少她明白自己能力的边界在哪儿。
索拉雅笑着对喝茶看热闹的客卿先生道:“苏大概不知道,教令院里至少有三分之二男士曾把她视作完美的学术伴侣,持有相同态度的女士们只多不少。”
钟离:“……是吗!真的假的?”
剩下那些人呢?难道没有长眼睛?
“不要开我的玩笑啦索拉雅,”苏扔开艾尔海森加入到这边的谈话:“教令院里的人比圣树的根须还要多,一小部分并不具有参考价值。再说了,学者们建立学术家庭的初衷是为了方便进行研究,这不能说明我本人有多受欢迎,只能说明我的课题泛用度很广。”
不管过去有多少人想上门求合作,现在肯定是一个都没有了,又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一样洒脱,论文完不成就完不成呗!
“你人好,纯善温雅,聪颖明1慧,广受欢迎很正常,不必过于自谦。”
客卿先生夸起人来词汇量异常丰富,苏被他夸的红着脸嘿嘿傻笑。
艾尔海森盖住眼睛不想看她此刻的傻样,笑得再好看也不是笑给他看的,他也没有什么立场在这方面说教。
午后书记官动身返回须弥,沿着荻花洲水系逆流而上,经过沉玉谷的遗珑埠就能直接抵达须弥境内。他此行目的都已达成,还留在璃月做什么,吃狗粮吗?
要是卡维好意思问起为何没把他妹妹带回须弥……就让他自己来璃月看吧,但愿他能赶在当上舅舅前出现。
艾尔海森返程,索拉雅也要回遗址群继续主持发掘工作,茶桌旁最后只留下苏和钟离。
“朋友们聚在一起时总是很开心,一朝散得天南海北又难免觉得寂寞,人这种生物还真是奇怪。”
她惆怅的撑着脸,眸子里倒映着飞入云霄的白鹤,“想要花开不落又想要好景不散,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怎么会,这都是你应得的。”钟离垂下眼睑微笑,她身边的人类来了又去,而她自己最终还是要回到仙人这边。
“今次游览了荻花洲,下次去绝云间可好?”
乘兴而来,兴尽即返,归终也没什么话说。倒是若陀,当年苏崽陨落时他伤心了许久,龙王流下了金色的眼泪。
有见识广博的旅伴同行,苏当然愿意随他一起饱览璃月风光,立刻点头同意。
“那当然好,不过恐怕得安排在冬季了,往生堂年底不结算?”
而且冬季对老年人可一点也不友善,这是自然规律不以人的愿望为转移,往生堂年底一定会很忙。
“无妨,海灯节开幕前夕赶回港内即可。往年那个时候堂主总会打发我出门采买,不耽误出行。”
胡桃根本不管他的行踪,那孩子看上去活泼调皮言行无忌,实际上豁达通透。从她爷爷手里接过往生堂后她一直都做得很好,这第七十七代堂主实至名归。只是她平日里颇为古灵精怪,脑回路也有些叫人捉摸不透,他实在应付不来。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苏也没有推拒的理由,两人隔着茶桌约定好冬季的旅程。雪后的璃月比之平日更多添了股难得的风情,旅行还没开始,钟离就已经在期待了。
第103章
意外因素去打工的去打工回须弥的回须弥,最后半个下午钟离终于能按照计划和苏一起去看了荻花洲的夕阳。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是过去他想展示但她没有机会欣赏的景色。
璃月的绮丽山水与璃月人骨子里的勇敢倔强一样,都是他引以为傲的宝藏。如今契约两清枷锁断除,钟离也得以从人的角度怀着闲适的心态漫步于原野之间。
岩之神摩拉克斯不能做的事往生堂的客卿大可以随心所欲。
雾霭盖在荒原上,不是水却有水流过的痕迹,荻花萧瑟,扬出的白絮在一日枯黄过一日的草木中点亮一抹光晕。
苏拎着裙角踩进浅水处,脚下先是软绵绵的一沉,慢慢才落在光滑卵圆的石块上站稳。水脉自西向东漫灌又沉积了两千年,河底淤泥肥得让人眼红。她光着脚,头上戴了个毛茸茸草比花多的“花环”,一簇簇不起眼也不知名的黄色小花点缀在草叶间,时不时就要腾出手扶一下,免得它掉到水里去。
沿着遍布平原的水脉走出去老远,苏早走出一身汗,碎发沾在颊侧,她整个人都有一种毛茸茸的潦草感。
“上游修建水库控制流量,下游利用地形储蓄水源,修凿水道加固堤坝,将淤积的水引流入海,什么时候排干净了荻花洲自然而然就能重见天日。”
“最好从枫丹引进些大型器械稍加改装再投入使用,水深达到标准的自然湖泊予以保留,甚至还要扩大,好给野生动植物留下足够的栖息地。”
出于学者的习惯,她松开花环,抽出笔记下了几个速记符号。
“地势高的田地种植水稻,靠近地势低的田地栽种蔬菜培育花卉,水脉丰沛处挖掘人工湖养殖水产。池塘边种霓裳花,池塘里养鱼,花田边养殖肉用动物。”
萧瑟空寂的景色好看归好看,她还是更喜欢充满烟火气息的人间。
“璃月有审核论文的学术机构吗?还是说我应该把这玩意儿提交给什么什么项目组?”
白送上门的东西不一定好,但也不一定不好。苏自忖受了太多璃月人的关照,一些合理范围内的报答应当应分。
她身无所长,只能以学识回报善良。
“如果你确定,我的建议是直接递交给月海亭秘书甘雨小姐。”
钟离背手走在岸上:“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向她预约时间。”
“那就拜托你了哦~”苏一点也不客气的将麻烦事丢出去,客卿先生含笑点头:“好。”
“温度有些低了,回客栈吗?”
他把用草绳穿着的鞋子亮出来晃晃,苏抓着裙摆仰头笑:“谢谢你啦,帮我提了一路!”
她涉水回到岸边,接过鞋子单脚站立跳来跳去的往脚上套,白绫衣袖随着动作来回扑闪,看上去就像是鹤的翅膀。
“好了好了,我穿好了!哈!”她穿上鞋子,裙摆也仔细认真整整好,除了四处支棱的“花环”刚才那副不修边幅的样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钟离都不知道这半天来嘴角持续上翘了多久,他伸手从苏头上摘下那个花环,又替她把细碎的草叶捡掉,“当心,站稳。”
苏探到水面上照照,抓起辫子抖掉剩下那些碎叶,边抖边道:“明天一早看完日出就回璃月港,晚间你想吃什么呀?言笑师傅手艺真好,想不到他以前还干过别的副业。”
说着她自己先忍不住咯咯笑:“幸亏遇上掌柜的,要不然一位冉冉升起的厨界新星就要被山贼这种没前途的职业给拖累了!”
言笑师傅当年打劫不成反被扣下打工的笑话整个荻花洲连水里的螺蛳都知晓,他时常拿来调侃自己,食客们也乐得捧场和他开玩笑,能这样轻松的聊起黑历史说明比起贼子果然还是厨子的日子更好过。
“浪子回头金不换。”钟离看着苏站稳了朝前跑,迈开腿放羊一样走在后面跟着,“听老板说昨晚有位客人半夜在厨房里大显身手来着,不知今日是否有幸遇上此等机缘。”
“嘿嘿嘿,除了甜点我只会做咖喱和脆饼珐提,璃月人不一定能吃得惯。你要是不嫌弃晚饭后我做个简易版的帕蒂沙兰布丁好了,就着蜜汁怎么都不会太难吃。”
荻花洲平原上可找不到新鲜绽放的帕蒂沙兰以及须弥蔷薇,只能用其他花果汁平替。
须弥食物大多稀糊糊的样子有点愁人,不过口感和香味都是一等一。毕竟盛产香料嘛,再平淡的食材只要放下去足够多的香料,吃起来都不会太让人失望。
“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从头到尾也没做“客气”的打算。
苏没听完就挥挥手颠颠儿奔去前方的水边,一阵窸窸窣窣后她拨出几根菰笋,举着白胖白胖的野生蔬菜又跑回来:“看,加餐!”
好吧,敢把他扔在后面话都不听完的除了若陀归终就只有她一个。
背对夕阳面朝望舒客栈漫步,走着走着背后太阳越压越低,前方月影逐渐鲜明,耸立在平原上的巨木果然像神话传说中支撑日月星辰的神物一般,满月挂在树梢上撒下一片银灰。
“两位回来了?”掌柜的拎着只草史莱姆远远扔开,看到钟离便冲他握拳行礼:“先生晚上好。”
“你也好,辛苦。”比他高出一头的青年温声应答,紧接着问过晚餐后可否借用厨房。
经常有路过的客人借用厨房做些家乡菜一解思乡之情,只要对方用完后收拾干净掌柜的没理由拒绝。
“行行行,您随意使用,有其他需要随时找言笑。”掌柜的满口答应,眼风扫到不远处一只雷史莱姆鬼鬼祟祟从后方靠近另一只火史莱姆,这要是敢让它们两个贴在一起少说又是一场小型爆炸,他急忙小跑着冲过去:“散开散开!别往一处贴,说你们两个呢!嘿!”
苏瞪大眼睛看他拳脚相加暴打两只史莱姆,钟离轻推着把须弥姑娘推进升降机:“望舒客栈算是方圆百里内最安全的地方,史莱姆这种低等元素生命也知道趋利避害,附近躲了许多。”
归终喜欢热闹,苏喜欢看热闹,这姐妹两个还真是一家人。
也许昨晚那位客人留下的咖喱给了言笑师傅新灵感,今天厨房的晚餐多了道咖喱虾。客卿先生不爱吃能看出原型的水生生物,苏只吃完全成熟不会动的水生生物,情况稍微好些。咖喱虾鲜嫩弹牙,她自己边剥边吃,吃完端着碗去厨房洗手,过了半个时辰又端着碗回来。
一碗蟹黄虾碎面,一份花果汁布丁。
“璃月没有帕蒂沙兰,不过回来的路上我摘了些荷花,厨房外面的花池里有霓裳花,嗯……香味还挺浓郁。”
帕蒂沙兰布丁凝固后应该是透明的浅紫色,然而这个么……也不知道是花卉选择的问题还是璃月水土的问题,芬芳馥郁的花香中Q弹滑嫩的樱粉色甜点很能博得大姐姐青睐。
钟离:“……”
要不是送仙典仪全程都是他自己操办的,他都要怀疑苏着是不是在嘲讽。
“多谢。”他拿起筷子安静吃面。
这人仪态非常好,哪怕放松时也跟个架子似的肩是肩,腰是腰,不疾不徐不骄不躁,吃完还能给点评。
很好,情绪价值很到位。
苏撑着下巴看他吃东西,眼睛笑成两条细缝。
隔天最后两位客人也要从望舒客栈返回璃月港了,前一日晚饭后钟离在树下的平台上溜达了一会儿,从熙熙攘攘的商队中挑了个最合眼缘(条件最好)的,苏也不知道他上前都和领队聊了些什么,反正没一会儿两边就称兄道弟亲热得仿佛经年好友。
第二天清早起来在阁楼平台上观赏过日出钟离就喊她出发,下楼一看,商队的驮兽挨挨挤挤已经做好出发准备。
“还是钟离兄知道心疼人,要是我那口子能有兄弟一半知冷知暖,我走哪儿都得把他揣身边带着!”领队敞着嗓门儿调侃,看到苏后挤眉弄眼表情暧昧:“啊呦!啧啧啧!”
“原来是这么娇滴滴的妹妹呀,老八!老八呢?滚去多拿个软垫子来,要厚实的!”
“多谢沈姐关照,她大病初愈实是受不得劳累。”钟离无比坦然拱拱手,轻轻一托带着苏坐进货车车斗。
自觉健康得能锤扁一只骗骗花的苏:“……”
不是,您一点创作瓶颈也没有的吗?
豁牙老八这才拿着垫子从商队尾巴上赶过来,钟离接过垫子道谢,坦坦荡荡把软垫放在苏背后给她靠着:“入秋了,早晚温差大。”
苏用看会飞的岩史莱姆一样的表情看着他,青年竖起一根手指压低声音:“嘘。”
不可说不可说,说破就不灵了。
“出——发——”
号角声前后呼应,驮兽猛然发力拉动货车前行。苏坐在车斗里跟着晃晃悠悠,回首却看金灿灿的巨木树冠间仿佛闪过一抹浓绿。
等等,领队刚才是不是说了句很有歧义的话?
第104章
须弥城
兰巴德酒馆
卡维气息奄奄趴在桌子上,胡乱喊老板上些饮料和食物。他接了个沙漠里的大工程,甲方是个很有童趣也很有创意的人,经费充足项目又很有挑战,他简直恨不得住在里面。
要不是惦记着被迫背井离乡去蒙德投奔素论派前辈的妹妹,他才不会工程做到一半就跑出来看看有没有关于苏的消息。
妹妹向来脾气柔和,她就像绽放在春天里的柔软花朵,见谁都带着温软的笑意……好吧,除了教令院上层那些脑袋僵化的老家伙。
一想起她,卡维摇摇晃晃撑起胳膊往衣袋里摸。
靠近胸口的袋子里有张全家福画片,那是父亲尚在时有一年花神诞祭家人一起去拍的,现在他还可以毫无顾忌去关怀去打扰的人就只剩下苏了。
还好还有妹妹,他的家还在。
“一份兰巴德鱼卷,一份椰炭饼,这可是从蒙德来的冰葡萄酒。上好葡萄酿造,百年老酒庄,我亲爱的大设计师。”
伙计端着盘子把他点的食物摆在桌子上,卡维精准摸到酒杯一口气喝下去大半:“呼……这大半年除了苏我就想着这口酒了。”
“哈哈哈哈,她写信介绍给我的这家酒庄真不错,货船从荆夫港过来也方便。”
兰巴德老板举高酒杯:“赞美咱们温柔的须弥蔷薇,祝她在异国生活愉快!”
客人们嗡嗡嗡的跟着他起哄,卡维的声音最大,艾尔海森走过他身后时眉头皱的比降诸魔山还高。
“已经喝多了吗?”
他拉开椅子坐到卡维对面,金发青年酒喝猛了有点上头:“谁不举杯祝我妹妹健康快乐,我,我就揍他!”
他露出一只眼睛看着出现在对面的房东兼室友:“你也一样!”
不和酒鬼一般见识是聪明人都知道的经典原则,艾尔海森把椰炭饼推到卡维鼻子底下,后者想也不想抓起来卡卡啃。
伴随着仓鼠一样的咔嚓声,卡维含含糊糊念叨:“也不知道她在蒙德有没有被人欺负……要是有人欺负她可怎么办……”
不,苏女士无害的表象下藏着一颗想要移山填海的心,艾尔海森默默吐槽。
“如果你能让自己清醒些,我就告诉你一些苏的现状。”
他就知道卡维一回来肯定会第一时间问起关于苏的所有事,但他没想到这家伙干脆连澡都不洗就这么约他酒馆见面。
虽然但是,你都臭掉了好吗!
“老板!要一壶冰果汁!”卡维一点也不含糊的把酒挪开,灌下去半壶果汁后他揉揉额头和眼睛,“好了,我醒了,你快说。”
书记官从善如流排出几封信。
“前面这些是苏在蒙德时探索各类遗迹的资料和成果,还有些寄给你的特产食物,汇款。中间这些信件来自蒙德教会、蒙德西风骑士团、以及冒险家协会蒙德分会……”
他话还没说完,卡维的脸色就变了。
什么事会让这三家同时往须弥发函?难不成苏受伤、还是发生了无法预料的意外?
金发青年抓起距最近的信拆开阅读,一目十行之下他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怎么会这样……遭遇未知伤害,怎么还有愚人众的事儿?她看不见了!大慈树王在上,我要去接我妹妹回须弥!”
他根本按耐不住,扶着桌子起身就要摇摇晃晃向外走。
艾尔海森不动声色的伸出长腿,“咣当”一声,大设计师毫无悬念的趴窝了。
“你的行动似乎总是先于思考?”
考虑到家人是卡维的底线,他没有在这里太过刺激自己的租客,“也许你需要多一点时间整理本就不大的脑仁,没关系,我可以等。”
“……”卡维揉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对啊,我进沙漠前有委托你临时担任苏的保护人兼监护人,她怎么样了?你怎么没把她带回来?你去蒙德了?”
这些问题问得稀碎,完全看不出逻辑在哪里。
艾尔海森恨不得把耳机打开不要听这种会让人血压上升的的表达方式。
但是卡维根本不给他后悔的机会,为了得到妹妹的最新消息,他招手让兰巴德老板给艾尔海森上了一杯酒。
“放在这儿!”金发青年紧张到呼吸急促,为了不给建康之家的医生们添乱,艾尔海森喝了酒就把苏的近况告诉她那没用的哥哥。
“她是曾经受伤失明过,蒙德上层商量后决定先送她去璃月求医。关于这件事他们给我和你分别都发了说明信。等了两个多星期你也不回话,我只好递交请假申请,好不容易才拿到假期去璃月。”
“苏现在挺好的,伤情痊愈,眼睛也复明了。既然她身体健康精神正常,我也没有理由非得把她带回须弥不可。”
他把苏在望舒客栈临时现写的信交给卡维,将杯子里剩下的酒喝掉,“酒不错,老板,再来一杯!”
“哈!您是今天第不知道多少个赞美酒水的客人!”
兰巴德老板笑得眼睛都看不清在哪里,“感谢大慈树王的恩赐,感谢小吉祥草神的、庇护。”
他可疑的顿了一下,亲自给客人上酒。小吉祥草王的恩赐就像隔壁枫丹水神手里的剑,都只是拿来说说而已的摆设。
“可是……可是……可是她毕竟受伤了,有家人在身边总会好一些。”
卡维看完信抱着头痛苦不已,如果是他在离家万里之遥的陌生国度病痛缠身,苏一定会排除万难赶到他身边。
为了理想他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沉重了,沉重到他都不敢回想那段日子。他失去了母亲留下的房子,失去了存身之处,还差点失去互相扶持着一起长大的妹妹。
“就算苏已经痊愈我也得去看看她!”他鼓足勇气再次站起来,艾尔海森不冷不热道:“你工图画完了?工程做完了?债也还干净了?”
卡维:“……”
头更痛了!
“怎么办……怎么办……”他一脸“我要躺下打滚闹了”的表情,对此艾尔海森视若无睹。
“苏说她明年回须弥,总之你先安静下来把手头的工程做完,我可不想某天被人突然堵在家里出不去。”
接纳卡维并不是说把房间租给他就算完事,至少在债主眼里他们两个是拴在一起的,如果收不到钱款桑歌玛哈巴依绝会把算盘珠子崩到书记官脸上。
从某个险恶的角度上看,艾尔海森也算是卡维的债务担保人了,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苏回到须弥肯定会尽快把她家房子买回去,到时候卡维有他异父异母的亲妹妹作保,名下又有固定住址,以他们两个吵架的频率看他大概会拿出探索赤王陵的效率搬走。嗯……勉强算是种正向激励。
“真的吗?她真有这么说?”
卡维期待的抬起头,漂亮的琥珀红眸子闪闪发亮。
就算有千万个不是,至少他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珍惜家人。见艾尔海森不耐烦的抱胸点头,他坐回原位开始盘算自己手头还能剩多少钱。
等妹妹从璃月回来,哪怕她从此再也不写论文也没关系,他养得起!
这个蠢货!
艾尔海森不想搭理这个时不时发癫的家伙,喝完酒起身就走。
“你自己的妹妹你最了解,好好想想她平的习惯,别被一时的冲动塞住大脑。”
他指的是她为什么不回须弥。
阿扎尔的迫害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么……
“大慈树王在上!感谢小吉祥草王,感谢花神,感谢赤王,感谢……”
换个人多少得谢谢这份忠告,卡维偏不,他开始祈求上天诸神,妥妥的将希望寄托在玄学领域。
“……”
指望这傻子是他的错。
该传的话都已经传到,艾尔海森就不留着看室友冒傻气了,他还有书记官的工作要做,不像自由职业者们那样可以随时随地停下脚步。
“欸?欸!你走什么?不喝了?”卡维眼看艾尔海森跑掉,垂头丧气坐回去叉起鱼卷往嘴里送,“唉……”
偏偏这种时候走不开,他真是个没用的混蛋。
“兰巴德老板,你说我是不是个废物兄长……”
他沮丧的胡乱吃了几口东西,放下叉子一点食欲也没有,“苏居然不想回须弥了,一定是我的错……”
每天这种喝多了害话痨的客人老板不知道能遇上多少,他淡定的告诉卡维他想多了。
“也许苏小姐在璃月遇到了值得她停留的美好,大慈树王在上,她可是个年轻姑娘!听我的卡维,别管太多,不然妹妹可是会跑去其他愿意纵容她的男人身边,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大设计师表示自己一点也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加焦虑了。
“你是说她有可能在璃月谈恋爱了所以才不想回须弥?!”
卡维就像每个听说妹妹被野猪拱了的兄长一样,恨不得拎起“以理服人”亲自找到犯人施以惩处。
他完全枉顾苏已经成年好几年的事实,瞪着眼睛直拍桌子。
“可恶!一定是那些别有居心的坏东西缠着她不放!变态!垃圾!”
兰巴德老板:“……”
大家都说爱情使人盲目,没想到亲情也不遑多让。
您妹妹究竟是个什么脾性,我们不好说,难道您自己心里一点AC数也没有么?
远的就不说了,单看苏小姐敢和大贤者阿扎尔拍案对吵的架势就知道,她是个心里极有主意且意志坚定的女人。
这样的好姑娘一般男人可配不上她,至少须弥境内难寻。
卡维还趴在桌子上嘟嘟囔囔,为了将来不被苏小姐堵上门讨要说法酒馆老板也不敢怠慢了他,一边嗯嗯啊啊应付他酒后的絮语,一边忙活手里的事。
“您真的是想多啦!苏小姐也许只是对璃月美食流连忘返呢?前几年不是有对冒险家兄弟夸下海口要吃遍璃月每一道菜才肯回老家的吗?结果呢,几年了连璃月港都还没踏出去呢!”
“真的吗……”卡维直愣愣的想——艾尔海森为什么跑那么快?
第105章
不管卡维有多想念留在璃月不肯回须弥的妹妹,山一般的债务重压下他不得不恢复理智乖乖回沙漠继续按照甲方要求给人修建游乐园。
艾尔海森盯着卡维滚蛋,放心日子没过几天,他和苏的中间人就搬着两大箱子植物标本、古代文字拓片,以及论文成稿登门拜访。
“苏小姐托人直接从蒙德发来的,老天爷,我头一次晓得书能有这么重!”
中间人并非教令院学者,但却是个很懂生存哲学的聪明人。奥摩斯港像这样的人有很多,社会就是他们最好的大学,人生教会他们太多学校里没有的知识。
“这是给你的,躲出去闭紧嘴巴,懂?”艾尔海森扔给他一只装满摩拉的袋子,中间人点头哈腰千恩万谢的走了。
送完这批货他就要带着家人躲进阿如村,等风纪官的视线挪开再回来。经费书记官已经支付,他要做到的就是管好嘴和尾巴。
“艾尔海森先生,我有个额外的消息免费送您。”中间人咧开嘴笑笑,去沙漠避祸归避祸,显然他并不想失去面前这个金主。将来还得仰赖这位关照“生意”呢,他可不希望等自己回来后发现对方换了个线人。
书记官用眼神催促他有话快说。
“港口有几个伙计接了装卸的活计,箱子很多,分量也不对。有人不小心接触到摔破的损耗件后病得厉害,您可千万要小心呐。”
中间人看着他的表情,猥琐中带着几分诚恳:“我看到至冬的汽船上下来了个戴鸟嘴面具的怪人。”
鸟嘴面具……这个意向指代的究竟是什么?
疾病泛滥时的恶医,还是瘟疫与死亡的使者?
“这个消息很重要,多谢。”艾尔海森拉开抽屉多抓了把摩拉塞给他,“带着你的家人远远避开,等你回来后我还有事情要交代。”
“好好好好好!”中间人要的就是这句承诺。他收下摩拉一边弯腰一边退出去,左右看看无人注意,缩成一小团沿着墙快速溜走。
送走中间人,艾尔海森打开箱子检查——“她这是把蒙德薅秃了吗?”
各种当地的特色动植物标本结构完整,手绘图更是栩栩如生。拓片右下角统一做了号码标记,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什么遗址,不同拓片间的逻辑关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赏心悦目。
如果说卡维就像展开羽翼在理想与幻梦中飞舞的鸟雀,他妹妹就是个脚踏实地的实干家,那家伙这辈子的好运大概都花在捡妹妹和结交朋友上了。
青年抽出信纸给道城林的提纳里写信让他抽空来拿东西,顺便把苏的行踪透露给赛诺。就算他不说蒙德的素论派前辈也一定会告诉他,风纪官不出动的前提是他们的头儿时刻掌握着外出学者的行踪,不然苏哪里能这么逍遥自在的满提瓦特大陆乱跑?
就让她在璃月好好待着吧,眼下形势越来越乱,说不定阿扎尔哪天忍不住了就会派出走狗子对持反对意见的学者下手。别的国家他们大可肆无忌惮,璃月么,谁敢在那儿胡闹?
他在信中向提纳里说明时,巡林官也在写信回绝老师的邀请。
近来教令院上层的贤者们忽然开始大肆召回已经毕业的优秀学子重返须弥城,据说是和至冬联办了个了不得的大工程,尤其需要妙论派和生论派的天才们加入其中。他第一时间想到卡维,希望他好好在沙漠里赚钱还债,千万别淌这摊浑水。
纳菲斯老师甚至在信里提到了苏的名字……这很奇怪,苏和大贤者阿扎尔的分歧完全摆在明面上,从她离开须弥后老师就决口不问关于她的任何消息。不是说老师生她的气,而是种润物无声的保护——不管谁问起,不管何种语言陷阱,只要真正不知道就不会中计,老师在用这种无解的笨办法保护他的学生。
信中纳菲斯老师遗憾的提起苏当年留下的种种设想,还说愿意为她在大贤者面前寰转,希望她能尽快从外面回来加入课题组。
不对劲。
提纳里自己都不想加入那个什么保密项目,更别提把苏再给喊回来了。须弥城要出事,她这种本就危机重重的情况还是能躲多远躲多远吧,她哥哥卡维有他们这些好朋友盯着,用不着担心。
他提笔委婉客气的向“纳菲斯”表示眼下雨林更需要巡林官,至于说教令院的保密工程……不是还有更多天才们加入吗?
不缺那一个两个。
*
“哈湫!”
用毛笔沾金粉的苏扭开脸朝空地上狂打喷嚏,拿着书靠在不远处的钟离回头看了一眼,默默指挥岩偶去烧热水。
再好的茶也不能多饮,夏秋之际可以多用些热热的姜枣汤去去寒气。
“逐月节在即,可要作身应景的新衣?”他放下书走到苏身边弯腰看她手里修复了八成的古瓷,这套瓷器形制优美色泽典雅,但是同类的出土物太多,作为艺术品的价值远高于文物,她选了金缮。
苏的注意力全都在瓷片上,小心翼翼描摹的同时想也不想:“啊?又做衣服?之前做的都还没穿一遍呢!”
她日常穿的都是同一身,轻便保暖,得体大方,自是不觉得有裁剪新衣的必要。
“添件厚实斗篷,总不能入冬落雪了再去想该怎么办。”不把计划做在前面钟离浑身难受,一年四季对他来说从没有温度上的困扰,但是看着苏裙摆飘飘的站在秋风里就替她觉得冷。
“好好好,行行行,明天,明天我一定去宋老板的布庄做衣服。你呢?我给你带些什么?”她头也不抬的再次伸笔去沾金粉,务必要做到颜色饱满还不浪费。
看她做事是一种享受,干练又果决,强迫症都能给治好。
“我就不必了,我常年生活在璃月港,所需物件早已备妥。”
呵呵,除了摩拉。摩拉克斯忘了给自己带上摩拉,这个笑话他准备等若陀醒来后亲自讲给他听。
苏压低眼睛从侧面检查漆面的金粉有没有涂抹均匀,确认没问题了才将茶碗放回架子上罩好等它阴干,着手将金粉和毛笔收起来。
“啊……收工!”她伸了个懒腰拉长筋骨放松,准备好的架子上已经放了七枚茶杯,等再把茶壶修好这套艺术品就算彻底完成。
下午她要去窑厂取烧好的各种瓷片,再去找人买宝石碾碎了做颜料。
璃月人的奢侈是真奢侈,他们能为了美好的景色眼也不眨的用掉最好的宝石与最好的丝绸,在苏看来修复它们花费的精力与金钱已经远超物品本身价值了,但是甲方喜欢。
嗯……好的,金主爸爸喜欢就好。
(乖巧)
桌面被她收拾得一尘不染,润喉热水出现的恰到好处,苏摸摸岩偶小人对钟离说了声谢:“谢啦,上次提过的荻花洲重建方案我抽空写好了,需要多雇几个冒险家再去实地测量确认一下数据好做预算,你有推荐人选么?”
人选当然是现成的,空这段时间都快把璃月港积压的冒险委托给做完了。
“如果把协会发的那些彩色石头给旅行者,他会很愿意帮你做事。”钟离悄悄给了些指点,苏马上就懂:“行,那样的石头协会给了好多,也不知道有什么用。既然空喜欢,那就借着委托的理由送给他。”
旅行者有种对原石的莫名热切,苏虽然看不明白,但也愿意表示理解尊重。也许他就是喜欢那个黄不黄红不红蓝不蓝的配色吧,谁还没有个小收集癖了?
午后她找到冒险家协会把委托需要仔细告知凯瑟琳和岚姐,因为是与璃月息息相关的改造方案,转天消息一经传出本地的冒险家们格外感兴趣,甚至有人不要委托金也愿意去做。
“岚姐,怎么干您直说。要是荻花洲真能重建我头一波就搬过去住,璃月港房价太高了,地方还挤,要是有得选真没必要在这儿硬撑。”
冒险家说着名头好听,千里出力为得不就是一身衣裳三餐粮食吗。港内卷得要死,要是真有新的生存之地,大多数老百姓还是愿意搬走的。
他们只是普通人,不是豪商巨贾也没有偌大家业,在璃月港刨食儿还是在荻花洲刨食儿,有什么区别?
十万摩拉不够琉璃亭一桌席面,但却能够三口之家一个月粗茶淡饭。
“少说废话!都给我把委托金领了!你高风亮节不收钱,等着米下锅的人怎么办?活该饿死吗?拿走拿走!真要想出力就给我上心做事,听见了没!”
负责人怒气冲冲挨个敲过他们,把任务单亮出来给冒险家们自己签。
测量计划是将整个荻花州平原按照经纬度分割成一个一个单元格去做,平坦些的地方普通短工足以胜任,但还有些山峦起伏地表凹陷或是水流湍急之处,这就只能仰赖经验丰富的野外探险专家了。
而在宋氏布庄里,选好衣料的苏被客客气气请进月海亭。热果汁和点心瞬间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玉衡星刻晴坐在对面的书桌上皱眉细读“荻花洲重建方案”。
这是她提出“人口外迁”这个想法后收到的最科学最完备的方案了,甚至已经做到预算报价阶段。苏小姐有一句话说得很能打动她——土地勘探费不比拆迁补偿款便宜?
嘶……你还真别说,是这个道理!
第106章
“苏小姐,关于这份方案,能说说您的具体想法吗?”
刻晴上次见到这姑娘还是在送仙典仪之前,彼时她双目失明又有一身修缮文物的好手艺,孤身一人在璃月港求医,因此被一户流氓给盯上。
啊……那位鹤形仙人真的!她就跟被人薅了崽子的母鸡一样紧盯着邱家人不放,仙人威压哪里是区区几个凡人能够抵抗的?自然没多大功夫就把一切算计吐得清清楚楚干干净净,旁听的玉衡星都得倒抽一口凉气说句“好家伙”。
妄图欺压眼盲孤女骗婚,全家上阵敲骨吸髓,这是比做房地产生意的大商人还手狠心黑啊!算盘珠子能从璃月港崩到稻妻的离岛去。
幸好仙人及时出手,这是当时所有人心里齐齐闪过的一句话。正值送仙典仪之际,岩王帝君刚刚薨逝不久,璃月港前途未卜,一点点火星都有可能瞬间引爆所有矛盾。这位苏小姐简直就像个为璃月量身定做的导1火索加炸1药桶,但凡她碰破了层油皮在仙人眼里都得算人心险恶伤及无辜。
她眼盲,她柔弱,她是个千里迢迢来璃月求助的外国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学术分子……
BUFF叠满了!
璃月港里都是些满脑子吃绝户的无赖子,璃月还能人治吗?人还可信吗?
还好她全须全尾的马上就被往生堂那位客卿先生保护起来。
庆幸之余刻晴隐约察觉到一丝异样——璃月港里的可怜人多了去了,仙人们是怎么精准锁定了浑身上下挂满豁免BUFF的苏呢?
尤其这份方案书……是甘雨看过后命人送来给她的。
月海亭秘书长甘雨小姐是什么人?她是代表祥瑞的麒麟,她是曾经跟随岩王帝君南征北伐的仙,她也是仙人们放在璃月监控七星的一双眼睛。
苏的履历并不难查,幼年时期遭人拐卖流落须弥,在街头流浪了一段时间后被建筑设计师法拉娜收养。然后就是按部就班的求学生涯,简单得一眼就能望到头。她和现任教令院大贤者阿扎尔之间有些龃龉,可那也是须弥内部的事儿,与璃月不搭界。
一个二十来岁、背景干净的须弥学者,能和璃月的仙人存在关联?
想不通,不管怎么想也想不通。
刻晴命人准备了一大堆须弥口味的零食饮品招待这位贵客,假借阅读方案悄悄观察许久,不管怎么看她都只是个普通人:没有神之眼,武艺平平,逼急了动手最多也就和轻策庄的大鹅五五开。
她细细打量苏的模样:此刻她换了璃月装束,衣着颇有古风,胸前还戴着长命锁……在璃月这玩意儿多是长辈给小辈准备的吉祥物件,寓意长命百岁,顺带起个装饰效果。
是往生堂客卿钟离陪她做的衣服,首饰也是对方所赠,据说这两人甚至同进同出。嘶,这个就,不太好说了呀!
“您想从哪方面开始了解?人文?水土?还是民调?”
苏可不是一拍脑袋就做方案的人。璃月港百姓的生存状态她历历在目,又在冒险家协会内做过抽样调查,着手写方案前更是下委托安排了问卷。
大把冒险家撒出去,问卷的覆盖面基本涵盖璃月全境。
刻晴收起脑海里浮想联翩的故事情节,端正态度与表情道:“能从水土和预算方面聊聊吗?”
玉衡执掌建设与安民,重建荻花洲恰好在她的职责范围内,有生之年亲手为璃月缔造一方城池,她这代玉衡星将来就是到了地下也能在众多前辈中傲然独立。
她出身豪商,不求利,但是名……就不一定能拒绝了。振兴荻花洲,这份业绩实在太响亮,就算她不想背后支持她的各大地产商也不可能松手。
“水土方面,荻花洲地形平坦广阔,海拔较低,多湖泊滩涂,两条主要水系将整个平原一分为二……”
苏从荻花洲的地理环境开始讲述她的调查结果,得出“土地肥沃大有可为”的结论。紧接着她取出冒险家协会开具的费用清单,告诉刻晴测量方法以及实际花费。
“机械制造方面璃月目前的水平不及枫丹,河工一事乃是百年大计,烧钱费人,但是如果引进机械,成本大降效率猛增,数据在这里……”
她没有说什么“我觉得”、“我认为”、“我预期”,荻花洲的情况还用谁“觉得”?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它潜力巨大。
实实在在的数据往面前一摆,横向对比分析很快就能得出结果。
刻晴心里已经被她说服了,不过兹事体大,她需要联系七星中的其他人协同合作才行。
“有具体的规划图吗?就比如什么地方修建什么那种。”
只要前期的基础做好,具体地块开发多得是人愿意接手,但是她还需要一份城市规划的具体蓝图,有了图才好四处画大饼拉赞助要投资嘛!
“暂时还没有,城市规划需要考虑到的内容太多,必须由经验丰富的专业设计师操刀才行。我只擅长改良土壤培育新品种农作物,将来工作重点也会放在荻花洲平原的农业恢复上。”
苏坦然将自己的弱点与短板告知刻晴,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掩藏。
她就是不擅长设计嘛,建筑设计和城市规划都是她的知识真空区。不懂行就不指手画脚,让懂行的人上。
“嗯……确实,就算想要规划图也得等测绘信息回来才行。”
刻晴点头认可了苏的进度,只觉得她真真是善解人意,谈起话来令人如沐春风。
“好吧,我们先等具体的土地测绘数据出来再继续向前推进工作进度。麻烦您把冒险家协会的收费单留下,我这边给您办个报销。”
她飒然一笑:“总不能让您一个人花钱办集体的事儿,没这个道理。”
玉衡星做事雷厉风行,苏刚刚告辞走出月海亭大门她就已经把报销手续给办完了。她刚想抓个秘书帮忙送下票子,消息灵通的天权星凝光便登门拜访。
刻晴:“……”
这人是长了专门闻钱味儿的狗鼻子吗!
凝光进门简单寒暄了两句,两边才坐稳就把话题扯到苏身上。
“我的人专门进去教令院打听许久,苏小姐见识不凡颇有惊世骇俗之语,是个知行合一的栋梁之材。”
“所以你的意思是……”
刻晴觉得凝光这是动了惜才之心,不说天权,她自己也认为苏这样的二手学者很适合璃月国情。反正她也是小时候被拐去的须弥,说不定根子上就是咱老璃月人呢,这一波啊,主打一个阴差阳错认祖归宗,好得很!
“咱们弄个‘人才引进计划’怎么样?名正才能言顺,先把人拢住,慢慢的善待,须弥老乡来都来了,还走什么嘛!”
凝光:“……”
不是,合着你是真不知道咱们那位岩王爷现在干嘛呢么?
送仙典仪之后帝君托梦诸仙,璃月港方才平稳过渡到人的手里。经过这个事儿她确信老爷子必然藏在港内万千子民之中,再那么细细摸索几天,这人选不就跟和尚头上的虱子一样显眼吗!
帝君也是狭促,没事儿了自己给自己办葬礼玩儿。好好好,只要他老人家高兴,别把璃月玩散架了怎么着都行。
结果等她再一细研究,好!家!伙!啊!
岩王爷您真是位爷,好悬苏姑娘是成年了的,不然哪天千岩军上门把您锁来总务司大家面面相觑才叫尴尬。
“咳咳咳,我是想着,只提供物质便利不一定能留住人才。你这样看,须弥的顶级学者随手拿出什么研究结果都能转化成巨额财富,他们根本就不缺钱也不缺人供养。”
凝光这么一说,刻晴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这家伙居然也有说出“只花钱还不够”这句话的时候,而且还很有道理!
“那你说咱们还得提供什么?”她很是严肃的提起笔准备记录——留住人才就是留住未来,怎么能不认真。
“提供情感支撑和情绪价值啊!”凝光图穷匕见,“眼看逐月节在即,筹备个外籍人士的联谊会怎么样?万一活动上苏姑娘以及和她一样的外来人才和本地年轻人看对眼了呢!”
帝君,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帝君!
想想咱璃月老父亲,辛辛苦苦干了三千七百年好不容易才退休,六千多岁的年纪还是孑然一身,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老爷子当年打下璃月偌大的家业时倒是杀伐果断,如今面对娇怯怯的年轻姑娘居然变得含蓄又传统,这怎么能行?有道是情场如战场,稍有不慎墙角就被人给挖了。况且苏又是位极其优秀的姑娘,这不赶紧的捞进碗里还等什么,等着过年吗?
唉,总而言之,老爷子不争气,还得看年轻人帮他整点活儿。
刻晴有些迷茫的抓着笔横向画出去一道,歪歪扭扭就像她脑子里不断向外蹦的问号和感叹号。
好你个天权星,这样也行?
等等!这样似乎确实行,美人计也是三十六计中的一条好计。只是筹办个联谊会,又不强迫谁,有人看对眼了固然好,没看对眼也不耽误璃月给人留个好印象。
“行!我去总务司问问看谁能负责此事。”
她收起笔墨,马上起身亲自去办这件事。
第107章
“您好,这是本月完成修缮的文物,还有寄往须弥的信件与物品,谢谢你凯瑟琳小姐。”
等待测绘数据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就到了逐月节。
苏早就收到了新冬衣,璃月这边的习惯是中秋时分要给家人准备御寒的衣服和食物。考虑到兄长对美的需要,她买了对很有璃月特色的青瓷花瓶,外加一块色泽艳丽的丝绸布料。结结实实包装好了才委托冒险家协会邮寄给道成林的提纳里,再经由他转交。
艾尔海森是绝对不会管这种事的,但提纳里不一样,他可比书记官要厚道多了。
“好的,你快进来坐一会儿。”
璃月的凯瑟琳也已经是老交情了,拉开柜台邀请苏坐下边聊天边等仓库核对。
苏笑着弯腰穿过柜台来到协会后厅,仓库的管理人员刚收到消息走进来,与她同行的还有位眼生的姑娘。
“您好,我是月海亭的工作人员。”扎着花苞头的年轻姑娘看到苏就眼前一亮,忙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邀请函双手送到她面前,“时值逐月节,璃月有句古诗叫做‘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为了招待各位年轻有为的外国人才,月海亭在珠钿坊为大家举办了一场联谊会,现场有很多璃月美食,还有传统曲艺表演,期待您赏光参加。”
珠钿坊是什么地方?好像没听钟离先生提起过。不过不管怎么说,月海亭和七星的这个面子是一定要给的。苏收下邀请函低声道谢,工作人员红着脸来回摆手。
“不不不,是我该谢谢您,我还有其他邀请函要送,回见。”
她依依不舍看了苏好几眼才告辞去做自己的事,仓库负责人上前亲亲热热挽住苏的胳膊,“上次你修的一件壶承就是她买了去,凝光大人偶然见过赞了一句,也算是在上司面前露脸,她当然要谢你。”
苏大概回忆了一下:“那件白底烧着粉色桃子和绿色桃叶花纹的小盘子吗?是它原本的匠人工艺精湛审美超群。”
她现在已经可以修缮所有瓷器类别的文物,正在努力学习金属器皿相关的知识。
“你实在是太谦虚了。”
仓库负责人有心想问问她愿不愿意私底下接活,嘴还没张开负责检查和统计数量的工作人员就来报告检查结果。
“共计二十一件,完整修复。”
“啊……好的,我们先办正事,其他的回头再聊。”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私人的事不太方便拿出来讲,仓库负责人只好另行再找时间和机会约人。
午后苏带着支票和邀请函回到庭院,钟离先生不在家。她窝在西厢清点存在账户里的资金,对于重新把家里房子买回来的信心又增加了不少。
两千万摩拉已经是个高到让人头晕眼花的溢价了,只是一栋靠近教令院的带花园两层小楼,卡维卖掉它时去掉各种手续费用真正落袋的不过二百多万,没人会傻到用高于两千万的价格和她较劲。
心底一块大石落了地,她哼着从街头听来的璃月小调取出一枚摩拉磨成金粉,查看过其他修缮需要用到的辅料后列了张采购清单。
想把事做好就得先准备好工具,这个道理放在哪儿都一样。
黄昏前突然从天边泛起一层乌云,天色越来越暗,裹着咸腥味儿的海风一阵猛过一阵。苏才刚把庭院石桌上的茶具陶炉班进屋,疾风骤雨就在响亮的雷鸣声中倾泻而下。
书房里热水汩汩,她抓了把前几日晒好的花果干投入壶中。花香与柔和的酸甜融在一起,满室芬芳。
雨一直下,院子里的青砖上溅起一朵又一朵水晶一样透明的花朵。
苏拨弄着烫好的杯子摞在一起,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讲金石矿物的书,就着水声坐在敞开的窗边翻看。
入夜前钟离冒雨推开院门。书房的窗户开着,一灯如豆,柔和的橘色映出一道身影。她隔着窗户摇摇手,被喜意点亮的绿色眸子灿若星辰。
“你回来啦?晚上好呀。”起身趴在窗台上,苏笑嘻嘻的抬头问候。
伴随着温暖干燥的柑橘香气,这个秋雨萧瑟的夜晚变得格外让人流连忘返。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递过去:“今日看到坊间有人开始卖糖炒板栗了,但烤红薯还得再等几天。”
“哦哦哦!我听小派蒙提起过这种东西,哎呀你快进来,站在雨地里不冷吗?”
她胡乱接过纸包放在桌上,跳下凳子往门边跑,很快从门板后露出半边身子:“让你的岩偶帮你烧热水洗个澡?”
顶着秋雨走一路,想想就觉得冷到骨头缝里。
虽然钟离并没有感觉到“冷”,但还是从善如流指挥岩偶折腾了一圈,再次回到书房他整块石头都冒着热气,迎面被人扑了一张大毛巾。
“你怎么湿着头发吹冷风!坐下我帮你擦。”
看在好吃的栗子份儿上,苏把他推到椅子旁。
桌上的书已经收起来了,才煮好的柑橘甜茶暖洋洋的冒着白烟。桌角躺着掰成两半的栗子壳,栗子肉去了哪里不言而喻。
屋子里花果香味浓郁,茶水长煮不可饮用,壶里自是换过新茶新水,她应该凭栏等了许久。
“可曾用过晚饭?”钟离取过叠在一处的杯子摆好斟茶,金红色的茶汤暖意融融。
苏隔着毛巾在他头上一通乱揉,看不出丝毫对岩之魔神摩拉克斯的尊重,只有针对往生堂客卿的恶作剧。
啊!呆毛被揉得炸起来了!
“晚上岩偶煮了面,很好吃哦!月海亭送了张请柬给我,嗯……珠钿坊是什么地方?”
邀请函就在桌子上扔着,钟离拿起来看看,若有所思。
珠钿坊不是什么地方,它是一艘远离海岸的花船。
“花”既是指这船装饰精美,又说明它的用途——此乃璃月最有名的社交场,既有倾国名姝又有解语公子,只要你能拿得到邀请,就会在船上享受到远超预期的招待。
不少异国豪商一掷千金就为了登船小坐片刻,甚至有人愿意为此不远万里举家迁徙。
其实吧,那地方本质上是璃月对外的情报机构,除了几位唱曲酬客的姑娘们所有工作人员都是某位七星收下专门培养的特种人才。
逐月节时在珠钿坊设宴款待外籍人士,联谊会……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是细细一品怎么想怎么让人觉得奇怪。
怕不是一场设好的美人局。
他能理解七星求贤若渴,恨不得将大陆上一切人才尽皆收入囊中的急迫。换了他在那个位置上……当年摩拉克斯不也是知交遍地吗。
但是吧,但是,这条线牵到苏身上钟离就有点不高兴了。
他找不到自己不高兴的原因,也没法子忽略掉这股突如其来的不高兴。
女大当嫁,苏崽作为人类都已经二十多岁了,哪怕当场换上嫁衣出门都算不上一句“早婚”。一想到她不久之后就会欢欢喜喜裁红绫备嫁妆,再高高兴兴跟着某个面目模糊的男人离开这座遗世独立的庭院,他就有种想把贯虹之槊掏出来出门殴打奥赛尔的冲动。
那头恶螭两千年前就已经被肢解封印了,掉头回去也没法子再寻祂的晦气,只能凑合着拿奥赛尔当当出气筒。
“不要乱动啦!你还没告诉我珠钿坊是什么地方呢,不方便说?”
苏给他把垂下来的发丝捏过一遍,这么晚也没必要再用宝石扣束发,她随随便便从自己手腕上退了根小皮筋来回扎几下,丹霞色长发软软斜搭在主人肩头,看上去特别的贤妻良母。
嗯,这可真是个危险的发型。
“噗!”
近来没少拜读稻妻大作的苏捂着嘴闷闷偷笑,钟离被她笑得又是郁闷又是纳闷。
哪怕他再不高兴,也没有欺瞒糊弄她的想法:“那是艘听曲谈生意的画舫,常年游弋在孤云阁以外的外海上。”
“哦……懂了。”她挑起半边眉梢,好像真的懂了。
“七星的邀请还是得答应,我去吃点东西就回来,给你带点心!”
她自然而然念起独自被留下的客卿先生,很讲义气的不让他白等。
钟离:“……”
普通人的生活原来是这样的吗?学会了!
他想起抽屉深处扔着张珠钿坊邀请函还从来没用过,看来有必要亲赴画舫一探究竟。
绝对不是毫无缘由的担心,毕竟曾有过无赖子把坏主意打到苏身上的前科,很难保证珠钿坊上有没有想从良的俊俏哥儿指望着她。
首先他不歧视璃月境内从事任何工作的子民,卖艺也好卖笑也罢,说白了都是买卖。但是苏不一样,她那样单纯的性子可掌不住滚滚红尘中打熬出来的人精。
别人吃不吃亏他管不着,他的苏不能在这种事上让人占便宜。
“你很喜欢联谊会上的点心?”
就这一会儿功夫钟离甚至想好了顺便给胡桃打包些什么,不曾想苏忽然“吃吃吃”笑起来,“不一定是联谊会上的点心有多好吃,而是没人会和我抢,谁去联谊会是为了吃点心啊!”
她别别扭扭的扭来扭去看了钟离一眼,紧接着又看了他一眼,见这人始终跟块石头似的一点表现也没有,顿时悻悻撇嘴,把一整壶柑橘甜茶放在他面前。
“我要去休息了,你自己喝吧!”
酸死你算了,哼!
第108章
作为璃月最奢华炫目的销金窟,珠钿坊可以说穷极了人类对“富贵”这个词的所有想象。它是某位七星名下的产业,常年在海上“流浪”,偶尔做点不那么合法合规的生意。
从外观看这是艘体积庞大吃水极深的漂亮船只,船身用了什么木什么漆外国人听不懂,只知道换成摩拉光材料它就够买下半个璃月港。甲板上按照梅花之数摆了几张圆桌,伶人站在屏风后浅吟低唱——为就餐的客人佐餐而已。
等进到画舫舱内,用金漆装饰的木雕巨龙盘旋在粗大的朱红色木柱上,这样的装饰柱整个船舱大厅中一共有四根。巨龙圆睛怒睁,昂首扬须,项下的五指龙爪中握着枚宝珠,哪怕舱内灯火辉煌也无法掩盖它的璀璨。
廊柱下设有黑漆长几与蒲团,坐具环绕的正中间有张巨型阵鼓倒放在地,身穿红衣佩戴八宝璎珞的舞者光着脚在鼓面上展示技艺。
另一侧高低排开错落有致的餐桌上摆放着种种美馔珍馐,侍者往返其间为客人们取餐,要是真不怕被笑话就直接躺倒在注满美酒的白玉池畔,只需张开嘴就有人把食物送到嘴边。
与等重黄金同价的昂贵香料被投入炉中焚烧,暖香氤氲,把人的衣衫都给薰透了。
这哪里是简简单单的联谊会啊!苏端着盘子站在餐桌旁边吃边欣赏舞者矫健的身姿,啧啧啧,这腹肌,这力量感,给她安排个这样身材顶级还衣着清凉的小哥天天表演节目,她才不回须弥去看阿扎尔那张老脸呢。
她穿了那身古铜色的传统璃月长衫,天气原因又在外面披了件墨绿色披肩,织在布料内的金线在烛火映照下熠熠生辉,裙摆间两条又长又白的细腿时隐时现,似乎还束着腿环。
鼓面上红衣舞者多了个白衣对手,两人斗舞斗得激烈,苏眼睛都快不够用了,肩上忽然被人轻拍:“好久不见,真高兴能在这里遇到你!”
她恋恋不舍收回视线,惊喜与红意同时浮现在脸颊上:“亚尔伯里奇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还是蒙德城里那副老样子,身后飘荡的半边披肩仿佛孔雀华美的尾羽。
“瞧你说的,我就不能收到七星的邀请?”凯亚笑得不大正经,手里跟变戏法一样凭空“变”出一张邀请函,“可以给你看,不过你可得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被您这样美丽的小姐质疑,我伤心的都快要昏死过去了呢!”他手指一搓,邀请函变成一支殷红的玫瑰被压在胸前。紧接着他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打了个响指,玫瑰不见了,青年夸张地大声道:“我的心和这支玫瑰一样不受控制了呀。”
他这样会撩妹,路过的服务员都忍不住频频回头盯着看。坐在内部包厢里的凝光恨不得一拳砸在桌子上——这什么玩意儿来着?西风骑士团的人也敢撬我岩王帝君的墙角?撬帝君的墙角就是撬璃月的墙角,撬璃月的墙角就是撬她凝光的墙角!
帝君您得支棱起来啊!
“这是谁请来的客人?”刻晴的心思在于“招纳人才”,自然也不愿意碗边上的肉被其他地方飞来的乌鸦叼走。秘书哗啦啦一阵猛翻:“这位先生是西风骑士团的骑兵队长,晨曦酒庄主人的弟弟,苏小姐与他在蒙德是旧识。”
他腿侧悬挂的神之眼再明显不过,年纪轻轻在一国身担要职,正经的身在邀请范围内。
刻晴不说话了,她并不执着于联谊的结果,只要是请来的客人就都得好好招待,客人之间看对眼也是正常情况。
“凯亚·亚尔伯里奇,他来璃月干嘛……”凝光侧头看了眼百闻,小秘书弯腰低头在天权耳侧说了几句话,她捂住额头无话可说。
酒水是蒙德的支柱产业,其中相当一部分都由璃月消耗。逐月节这样重大的节日,那边派个有分量的人过来祝贺也是情理之中。
“所以亚尔伯里奇先生是专门来递交和平协议的,顺便替蒙德酒业联合会拜访璃月的合作伙伴。”
百闻不知道凝光为了什么而焦躁,公事公办读完情报就被打发去甲板。
“去看看璃月的客人都在外面做什么。”
帝君是有珠钿坊邀请函的,如果他明明有请帖却不来那她也没法子,只能眼睁睁看老父亲再单身上个一百年。
百闻很快去而复返:“凝光大人,璃月的客人在甲板上边赏景边讨论‘历史上的岩王帝君’这个话题,往生堂的客卿先生与其他客人发生了点小小的争执,旅行者好像也在。需要派人去调解吗?”
凝光:“……”
调个屁调!
“把舱内的通风窗关上一半!”她咬牙切齿的下令,旁边刻晴有些疑惑:“你怎么了?牙疼?”
“……”凝光磨磨牙:“我上火!”
通风窗关上一半,室内本就浓郁的香气越发逼得人呼吸不畅,客人们纷纷拿着酒杯向外走去,泾渭分明的两个团体这才聚到一处。
“苏!你今天好漂亮呀!”小派蒙眼尖的高高飞起朝苏招手,空跟着她一块向着苏微笑:“好巧,衣服很漂亮。”
“谢谢你们。”苏走在前面,凯亚跟在她身后,看上去青年就好像半揽着娇弱的须弥姑娘,“你们就不问问我?”
“凯亚!”旅行者和他的向导同时张大嘴,“你怎么跑来璃月了?”
“当然是赶在明月圆满的日子从蒙德来见我可爱的苏呀~”这家伙嘴里就没有一句实在话,旅行者和派蒙同步翻白眼,“嗛!”
“咳咳咳咳咳!诸位!咱们的话题可还没讲完呢。旅行者,你是璃月的大英雄,你来评评这个理!世上第一枚摩拉究竟是作为信物传承还是像客卿先生说的一样简单花掉,你有什么看法?”
璃月的历史学者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回到桌面上,空看了眼似乎心不在焉的钟离,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就钟离那可怕的金钱观,别说第一枚摩拉,多少枚摩拉都不够他花的。
“诸位异国来的青年才俊要是有什么思路,也请讲出来大家一同参详。”璃月本土的历史学者不说是个摩拉克斯毒唯吧,至少也是个单推。
“世上第一枚摩拉”,这个话题确实是璃月人会感兴趣的研究内容。但是对于苏来说……第一枚摩拉和此后所有的摩拉都不会有什么不同。摩拉是作为“钱”出现的,它是提瓦特大路上唯一的货币,作为货币流通才是它的属性,被收藏起来的摩拉就和被灌在容器里的知识一样,只剩下艺术价值却丧失了存在意义。
刚刚被好好招待过的外国人都不傻,这会儿张嘴说话的都是一水赞扬。文化人吹起彩虹屁也是不同凡响,从头到尾那么多发言,就没有一句重复。
苏端着她的气泡苹果饮料微笑,不做任何评价。
“你怎么看?”
凯亚才不会放过逗她的机会,他故意压低声音贴在她耳边说话,须弥姑娘笑着向后白了他一眼:“我是生论派学者,主要研究生物与医学,在历史文化方面没有任何建树,哪敢在这样群贤毕至的地方随意置喙。”
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这样的发言同样让人心头熨帖。翰学远远朝她拱拱手:“这位须弥姑娘说得极是,治学之道最忌不懂装懂!”
他身子正对着苏,说话时却斜眼看向不远处的钟离,分明指桑骂槐说他信口雌黄。
旅行者脸上的表情都裂了:“他、他其实……”
“得了吧,是你懂岩王爷还是我懂岩王爷?”翰学就差没把白眼翻到客卿先生脸上,旅行者再次吐槽:“也许还真没人比他更懂?”
苏捂着脸侧身过去笑得直抖。
钟离先生最不喜欢听人无脑吹捧岩之神,他并不是对岩神有意见,只是看不得璃月人过于神话摩拉克斯罢了。可是这样的行为在当下着实显得与众不同,好像璃月全境就他一个人讨厌岩神似的。
关于摩拉克斯,只有璃月人才会特别较真,外国人听上几句满足满足好奇心也就差不多了。围在圆桌旁的人越来越少,凯亚碰碰苏的披肩:“海上风大,你要不要回去再吃点东西?我看到他们上热菜了。”
苏在认真听璃月人争论,反应慢了一拍:“啊?我吃饱了,你自己去吃吧。你冷吗?冷就多喝点热水。”
凯亚:“……”
难不成她真是块木头?
他正打算再接再厉,正对面那个一身金棕长袍的青年迈步走进,目不斜视看着他身前的姑娘:“吃饱了?可有吃到特别喜欢的食物?”
凯亚:“……”
苏扭了一下,微微抬头只亮出半张脸侧着看他,奶凶奶凶的没好气道:“没吃饱,气饱了!”
凯亚:“……”
哦!原来如此!
他垂下眼睛苦笑:“看来我出现的不是时候?”
幡然醒悟得太晚了呀。
青年冰蓝色眼睛里星星变得暗淡:“亲爱的,也许咱们可以回头再约。”
“啊?啊……好,”苏看了眼忽然变得很是严肃的钟离,转身背对着他同意了骑兵队长的邀请,“等你的事情办完了我请你吃饭,感谢你过去对我的关照。”
如果没有他时不时出没,她在蒙德开的面包店也不一定能日日平安。
第109章
打从苏来到蒙德城时起,故意吐在她那面包店的外墙上,故意暗示部下拜托她代为准备早餐,故意时不时登门搅扰,故意在骑士团驻地的门后等她拉开那扇沉重的木门。
凯亚·亚尔伯里奇承认自己一步步从怀疑到欣赏,再到总也管不住注视着须弥姑娘的视线,他在心内深处希望能与这位动不动就脸红的小姐建立些私人方面更深层的交情。
但是出于某些不方便说出来的理由,他的行动始终停留在时不时和她说几句俏皮话的层面上,很难更进一步。不是说苏不愿意听他开开玩笑说些轻松话题,而是每当她流露出想要继续交流的意愿时他都会犹豫,然后消失上几天,等整理好心情后再次出现,重复上述行动无限循环。
直到兄长护送她离开蒙德前往璃月那天,他在苹果树下等了很久,满树乱糟糟的酸苹果就像堵在嘴边说不出来的话。
一肚子心腹话无处可诉,只能像平日里那样嘴上轻浮的沾些似是而非的便宜。他看懂了兄长不满的眼神,心里不由笑话他五十步看一百步。
都是一样张不开嘴,尽管理由不同,谁又比谁强到哪里去?
此次出使璃月,他本是终于鼓足了勇气来见她的,虽然偶遇的场景和想象中不一样,但是看到双目明亮身体健康的苏他还是由衷为她感到高兴。
然后,她轻轻侧过身子冲一个同样出色地青年怒嗔,凯亚就知道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蒙德这边输得一塌糊涂。
苏小姐的温柔就像春天山林原野上蒙着的那层绿色,离得越远才看得越分明。只有真正与她亲近的人看到的才不是那片绵绵春山,而是春天特有的各种小脾气——比如说变就变的天,说落就落的雨。碰触到蔷薇的人才会被蔷薇的刺儿扎到手,只是站在旁边看,蔷薇永远温柔又安静。
当然了,输归输,这口气是不服的。他眯起眼睛低头温和的看着须弥姑娘,弯腰向她行了个骑士礼:“如您所愿,我的女士。”
方才他藏在手里变来变去的玫瑰此刻正簪在她好好扎起的发间,苏显然早已识破了他的伎俩,但还是体贴的陪着他把这场戏演完。
很好,璃月人的表情都不能简单用“严肃”去形容了,他看上去就像在思考该怎么突袭蒙德。
突然意识到这又是一位疑似没长嘴的大兄弟,凯亚笑得越发欢快:“我愿意等您等到黄沙都被风吹尽的时候。”
钟离:“……”要不还是把归终喊醒吧,以尘之魔神哈艮图斯的实力,扬掉须弥的沙漠并不困难。
苏像是察觉不到背后那股如有实质的视线一样,高高兴兴点头:“没问题,你先去忙你的,等闲下来让冒险家协会传话给我。”
钟离:“……”
这气氛实在是太古怪了,小派蒙左看看右看看,打了个嗝。
“他们这是怎么了?钟离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她趴在空肩膀上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捂着嘴和他咬耳朵,金发少年满头黑线:“你还小,不用懂这个。”
声音太大啦!
“好吧!”自觉被敷衍了的小精灵不高兴的扭扭身子飞离旅行者身边:“我去吃东西了,哼!”
越是关系亲近的人彼此间往来时越是自在随性,派蒙给空留了道背影,急匆匆扑向她想了好久的美食。
“欸!”空伸出一只手,独自萧瑟的留在甲板上,旁边按捺许久的人却是再也等不了:“这位先生!那个…我有些考古学方面的问题,想换一个安静的地方,向你请教。不知会不会打扰先生?”
年轻姑娘咬着下唇上前拦下钟离,她望着他的目光中充满了遇到同类的极度喜悦。
苏侧过身眯起眼睛不动声色的打量这位“历史学家”,她身上的气味与细节可一点也不像个学者。
“哦,这倒无妨。不过,不知我这两位朋友方便一起来吗?说不定他们能提供更多帮助。”钟离看了看宛烟,当机立断把苏从凯亚身前带开。
我们学问人的事,骑兵队长就别掺和了。
“欸?我吗?”空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怎么也想不明白这里头怎么还能有自己的事儿。
你们要搞修罗场就搞修罗场,我只是个弱小无助且无辜的旅行者啊!
“先生都这么说了,那当然欢迎!我们走吧。”宛烟的目光在钟离、苏和凯亚之间扫过,恍然大悟。
这是桃花开在别人家,自家的糟老头子顿时就不香了对吧!怪不得整个璃月港只有往生堂的客卿敢说摩拉克斯坏话,他心仪的姑娘可不是岩神信徒,人家是信智慧之神的!
于是她选了距离船舱门最远的角落站定,连同苏在内大家都被屏风遮住身形。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给我未来的盟友打个助攻怎么了?
被留在船舱门旁和小派蒙在一起的凯亚:“……”
难道这就是璃月人所说的“不能喝就坐小孩那桌”?
“接下来说的话,对岩神有些不敬,会招来很多白眼,所以…还是安静的地方比较好……”
宛烟踌躇片刻,抛出了她藏在内心深处许久的痛苦——关于盐之魔神赫乌莉亚与岩之魔神摩拉克斯的过去。
“摩拉克斯用不光彩的手段暗杀了赫乌莉亚!”
钟离:“……”
空:“……”
苏:“……”
“咳咳,嗯。证据,我虽然不懂考古,但也知道不管什么假想都不能无凭无据。文本、刻印、传说,都可以,甚至是……现场。孤证不立,只要你能提得出三条以上有效证据,我就认可您的猜想。”
怀疑是学者的美德,但怀疑总得有根据,苏差点憋不住笑出来。
不不不,我们不能歧视任何思考,也许它离谱得连证伪的价值都没,提出来的人好歹动了脑子。
宛烟当然没有证据,或者说她唯一的证据便是流传在银原厅内部的各种小故事,甚至连传说都算不上。
这须弥人怎么是个讲死理的?
“我……”
“钟离先生是这位吗!”一个至冬人冒冒失失的闯入屏风后这方小空间,他看了一圈,目光锁定在客卿先生身上:“我有个考古勘探项目,已经向总务司报备过。听说往生堂的客卿博古通今、知识渊博,所以我向往生堂支付了重金聘请他当我的顾问。”
“你们堂主告诉我你今天在这儿,费了我好大功夫才找到人!”
这人说话一点也不客气,他身上的愚人众制服也明摆昭示着他的身份。
自从达达利亚借着送仙典仪差点掀了璃月港之后,两国从官方到民间的关系都变得紧张起来,至冬人在璃月街头收敛了不少,还能一如既往仰着头用鼻孔看人的愚人众已经很少见了,这可真是个奇葩。
“是不是该谨慎些?”在愚人众身上吃过亏的空忍不住小声咕哝。
“考古勘探……嗯,也就是说这是往生堂的工作?”钟离垂下眼睛,“既然是工作,那就没办法了。身为往生堂的客卿,就要尊重这个身份。”
“那感情好,我叫克列门特,咱们这就出发如何?”他扫过另外三人,猛然转头紧盯着苏:“你……啊不是,您?您是冒险家协会特聘的那位文物修复专家对吧!须弥教令院的学者!”
克列门特完全不给旁人说话的机会,激动的跳到苏面前握住她的手上下摇晃:“本来我最想请的就是您来着,可惜冒险家协会不接指名委托。”
经常被人指名委托的旅行者脑袋上冒起一个大大的金色问号——不是,兄弟你是不是被忽悠了?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冒险家协会不想淌你这滩浑水?
意识到这愚人众有点傻,除宛烟外所有人都放松了几分。
“考古勘探的委托?璃月官方占几成?你经费有多少?勘探范围?具体土方面积?期待的目标是什么?怎么支付佣金?”
行家一张嘴就让人觉得这事儿稳了,克列门特大喜过望,恨不得拉着她就跑:“我可以支付您和往生堂一样的费用,请您务必帮帮我!”
璃月人太抠了,略有价值些的古董文物就不允许带出境。但是须弥人就完全不一样,教令院那些学者恨不得满世界宣扬须弥拥有不逊璃月的优秀文化遗产,谁挖到就算谁的,买卖还是带回家收藏把玩都没问题。
他原本就只想找苏帮忙的,她懂不懂璃月历史不重要,重要的是懂文物价值,外加那双巧夺天工能把破损文物修得真假难辨的手。
苏:“……”
这年头还有傻子主动上门送摩拉的好事儿?
“行,行吧。刚好我与钟离先生是好友,既然他同意随你走一趟,我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不过我话先说到前面,也算是个简单的契约。”
她撇了眼钟离,笑着看向旅行者:“勘探过程中发现的一切文物都要如实与璃月官方报备,而且我个人是不接受私底下的文物修复工作的。探险过程中遇到的宝箱我不要,有经济价值的物品我也不要,我要古代生物,如果遇上古文字我要拓印,佣金也不必高出市场行价,你按照冒险家协会的标准付费就行……”
除了第一点,后面那些克列门特完全没有异议,就连苏要求带上旅行者作为安保他也没有意见。
往生堂的客卿看上去斯文俊俏,教令院的学者更是肉眼可见的毫无战斗能力,只怕野外遇上个盗宝团这两人都得麻爪。刚好苏主动提出降薪,节省下来的那部分摩拉里拨出几百个打发金毛小子刚刚好。
“那,那个……请问能带上我吗?我是璃月本地的历史学家,主攻盐之魔神留下的历史谜题。”宛烟鼓起勇气努力往队伍里挤。“我可以不要佣金,我只想知道历史的真相!”
不要钱的铲土工克列门特当然不会拒绝,他才不在乎历史有什么真相,他只想接着撤离前的机会赚笔大的。
“也不是不行,”他挑剔的上下看看宛烟,觉得这家伙拿来当做顶缸的替罪羊正正好,“你也一起来吧,别给我添乱。”
多稀奇啊,干活不要钱?那必然有其他目的咯!
第110章
“你怎么接了愚人众的委托?他们都不是好人!”派蒙抱着肚子回到空身边第一时间就听到这个“噩耗”。
金发少年耐心地解释:“苏给了我原石,雇佣我作为护卫保护她在勘探过程中的人身安全。所以我不是接了愚人众的委托,是接了苏的委托。”
整整一百个原石呢,别说保护人身安全,苏你觉得谁有可能对你造成威胁都可以提前说的!
“好吧!”派蒙非常了解空对原石的喜爱,他记得跟自己解释已经很难得了,说不定路上还能跟着苏要求这家伙多做些好吃的。
一行人等商量好勘探事宜,钟离多一分钟也不想在珠钿坊待着,马上就找了个侍者传话告辞。凝光和刻晴巴不得他赶紧拐了苏就跑,立刻安排驳船送他们直接往孤云阁去。
苏都没来得及和凯亚道别,稀里糊涂就跟着大家一块出现在孤云阁洁白细软的沙滩上。
该说不说,这儿还真是个度假的好地方。海水透蓝细沙白皙,海鸥一点也不怕人的飞来飞去。
“唉!这地方看上去也太普通了,能找到有价值的东西吗?”克列门特一下船就开始抱怨,如今的孤云阁看上去实在是过分的清净悠闲,一点也没有古战场的模样。
他倒是想从须弥人手里抢走勘探归离集遗址群的项目,那才是个油水活儿。但那个名叫索拉雅的须弥女人不知道从哪儿找了帮手,一下子提交了好几份成果,本来都已经打通的关系在实力面前不值一提说废就废了,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小派蒙用手手搭在眼前来来回回的看,语气里充满惊喜:“可是这里好壮观呀!”
克列门特:“……”壮观的风景可不值几个摩拉,他只想要能卖钱的东西。
“这儿不是璃月的古战场遗迹之一吗?既然发生过大战,总得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吧。你们看看它现在的样子,从哪儿开始找起啊!”
真正有能力主持勘探工作的资助人哪能这么说话,苏挑眉看了他一眼,笑得特别温和。
没有业务能力但有钞能力也不是不行嘛!
“此处名为孤云阁,如果想要研究魔神,或是魔神战争时期的历史,这里都是绝佳的场所。”整个队伍工作态度最端正的人非钟离莫属,比起明显开始走神摸鱼的苏,他勤恳到令人汗颜,“相传岩王帝君以岩为枪投入此片海域,将魔神奥赛尔刺穿并镇压。那些岩枪经历了长年的风化,最终形成了此番别致的景象。”*
克列门特和小派蒙露出差不多的震惊表情,只不过前者震惊之余神色中又多了抹庆幸——还好摩拉克斯死了!否则谁能轻易撼动璃月这座高山?
死得好啊!
众人在沙滩上听钟离讲过孤云阁的背景,当他提起不久之前漩涡魔神掀起巨浪或许会将沉寂在海底的文物冲上来时,苏点头给出学术理论支撑:“没错,动荡的海水自海底升腾,这种可能性相当大。”
克列门特眼前一亮:“那还等什么?赶紧开始工作吧!只要仔细找找,肯定能赚……啊不是,肯定收获颇丰。”
他不放心的看看宛烟:“咱们这么多人,不如分头找,苏小姐您说呢?”
“我和旅行者一起,看到什么就让他帮忙打捞,您大可以选个价值更高的地方看看?放心,如果有损坏件回头报备之后咱们就按照璃月官方要求选择修复种类,这些都好调整。”
她适时展现了一把须弥大多数公务员们特有的“商量”技巧,克列门特一下子就放心了。
“好调整”意味着个人影响更大,只要是人去评判的事儿……钱到位了那就不是事。
苏一个须弥人,她做得又是文物修复,手里自然不能再收藏璃月文物,所以报损后的东西去了哪里她是不会去管的。那不就全便宜了处理“损毁物品”的经手人么?回头再找冒险家协会下委托,拐个弯这些说不清道不明来历的文物一下子就被洗得清清白白。
高!实在是高!往外面捣鼓文物这方面还是得看须弥人的手段!
早知道他该直接去找她的,如此的“懂事”的学者值得重金酬谢!
旅行者:“……”
我真傻,真的。我单以为苏是个好心的聪明人,我是真没想到好心的聪明人涮起人来下手更狠,她这是干脆反过来把克列门特当成免费的劳1工使唤了呢,还是倒找钱的那种。
“价值更高的地方”换个表达方式就是“危险系数更高的地方”,苏小姐杀人不见血。
钟离反应神速:“嗯,那么,我就和苏同行好了。虽然我略懂一些杂学,但在专业的考古学家面前,还是不班门弄斧了。”
他诚恳的看向宛烟,后者一愣:“哈?我?”
不是吧不是吧,这人看上去挺正经的,应该不会打着“工作”的旗号出门谈恋爱吧?
克列门特正想着将来要怎么把私吞文物的锅甩到宛烟头上,现成的机会送到面前他怎么会放弃,当场恶声恶气:“这不是你的本职工作?有什么可惊讶的,还不赶紧带路!”
“哦……”
目送两位和“考古”、“专家”这两个词既不沾亲也不带故的路人离去,苏转身比着巨大的岩枪遗迹伸出手呈八字状:“知识即尺度,它可以测量出哪怕发生在两千年前的一切。”
她放下手:“复原后的岩枪长度大约……参考这个角度,奥赛尔的封印地点就在前方二十五点八海里处,水深……”
一个接一个数据被快速报出,空抄得头大:“慢!慢点!”
苏等了他一会儿,重新报了一遍:“这些都可以写在考察报告里提交上去,水下考古困难重重,以璃月如今对机械的掌握情况看,暂时不建议发掘孤云阁水下遗迹。”
很好,学者的工作基本上这就算是完成了。不听话非要下去找死的人谁也拦不住,苏也不负这份责任。
钟离背着手回忆了一下,朝金发少年点点头:“苏说得没错,数据非常精确。”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算的,总之照着她给的参数来,一铲子下去就能直接敲到奥赛尔的头。
“好的!”空满眼期待转头看向天真又无邪的小精灵:“派蒙,我送你去教令院上学吧!花点钱就花点钱,投资教育是真的值!”
派蒙:“啊?”
麻烦你看看我是不是那块料好吗!
考虑到多少还要糊弄一下克列门特,苏报了几个坐标给他:“如果有小型文物被冲上岸,基本就在这几个点上了,你去捡吧,我坐着歇会儿。”
带着旅行者来就是为了省力气,不然她穿着这样一身华美的衣裳上山下海掏文物?布庄的宋老板一定会嚎啕大哭!
“前面有处树荫,不妨小坐片刻。”
岩偶小人抱着钟离的小腿伸头出来和苏打招呼,“哒哒哒”跑去树下一通忙碌,朴拙有趣的石桌石凳瞬间安排妥当。
空:“……那我去忙了,你们……好好休息,再见!”
老爷子过分了嗷!
这殷勤献的,双重标准不要太明显!
看在那一百个原石的份儿上,这袋狗粮他吃了……
石桌边只剩下两个人,海鸥的啼叫声中客卿先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实在憋不住了才在苏闪烁着星光的眼睛前吐出一串根本就不是他正在想的话:“摩拉克斯无需暗杀赫乌莉亚,此乃无稽之谈。”
“……”憋了半天给我说的就是这个?这家伙是不是怀疑我的智商?
苏看了眼伫立在海中的残存岩枪,表情和动作异常传神——这事儿还用得着你专门说明?
“哦?你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苏都快让他给气笑了,“难道是内情复杂不好告诉那位赫乌莉亚的忠实信徒?怕伤了人家小姑娘的心?”
钟离:“……”
赫乌莉亚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谁会吃饱了没事去揍那种被瞪一眼就会哭着缩回地底下的家伙啊!
“不……只是,该从哪里说起呢……”他为难的张张嘴,实在是不擅长背后说人不是。
赫乌莉亚活着的时候都没让他这么为难过!
“算了,不想说就别说。”
苏转过身去只给他留道背影,石桌上明明没有茶壶柑橘茶酸溜溜的味道却还是漾开一片,“我去看看空,顺便捡几个完整的星螺壳做礼物送人。”
合理怀疑接收礼物的人很可能就是那位来自蒙德的黑皮小伙子,客卿先生抬起的手顿住,然后慢慢放回桌面。
“?”他还在怔愣惊讶,她起身抬脚就走,活像只气鼓鼓的风史莱姆。
看上去面相很是年轻的客卿先生落下视线,嘴角不觉浮起一丝苦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要叫若陀和归终知道他真是跳进云来海也洗不清了……虽然那份心思本来就算不得清白,但他真不是变态,至少苏崽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绝对是用看待孩子的目光看待她。
“清理干净。”他站起身向岩偶下达命令,走了没几步身后石桌石凳尽皆化作臼粉。
旅行者这会儿正在海湾边边上和一群岩史莱姆较劲,苏告诉他的位置上果然有所收获,刚好全都是总务司看不上眼能允许民间私下流通的小物件。她这是让他提前挑好的拿发笔小财,剩下那些才随意拿去搪塞克列门特,免得上钩的鱼跑了。
苏提前一步看到金发少年拎着无锋剑把岩史莱姆们一个个戳得滴溜溜直转,顺手就从腿环上抽出试管。
“让让!”
粉红色的漂亮液体泼洒在海边沙滩上,只消元素力引爆,整片沙滩在震耳欲聋的声响中白日飞升。
慢了一步赶到的客卿先生及时给三位沙滩终结者套上玉璋护盾,目送岩史莱姆飞上本不属于它们的高度。
“……”
苏崽高兴就好,她只炸了片沙滩找史莱姆的麻烦,并没有炸沉孤云阁把奥赛尔放出来,真的很温柔也很讲道理了好吗!
第111章
海湾内的爆炸声引起了克列门特的注意,宛烟这个“历史学家”对孤云阁几乎没有任何了解,他们走了老大一段弯路,中途还不小心差点激活几台年久失修的古代机械。好不容易捞了点东西就听另一个方向火光冲天,想必也是遇上了硬茬子。
“就不知道能有多少值钱货了……”他看着尘沙扬起的方向自言自语,宛烟喘着粗气席地而坐:“你在说什么?”
“呵,说什么都没你的事儿!你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解释自己这也不懂那也不会,你真的是个学者吗?该不会是个混饭的骗子吧!”
他狐疑的扫过她,语气粗鲁:“算了,你最好搞清楚,愚人众可不是能随便欺骗的,别等到被人堵在家里讨债时才知道后悔。”
“都说了我的主攻方向是盐之魔神赫乌莉亚,奥赛尔的资料我没看过!”宛烟几乎尖叫,这个至冬人有病吧!他自己明明招了个跟考古没有任何关系的生论派学者,凭什么对自己就冷言冷语尖酸刻薄?
克列门特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翻着眼皮上下打量她一会儿,冷着脸讽刺:“你该不会以为苏小姐跟你一样废物吧!她可是须弥教令院也只敢驱逐不敢处死的天才,你算什么东西!”
宛烟:“……这里是考古勘探!”
“可你不也一样派不上用场?好歹苏小姐还能帮帮忙修复找到的破损文物,你倒是别把路领错啊!”愚人众粗暴打断她的解释:“不和你说这些车轱辘话了,我要赶紧过去看看那边都有什么收获。”
他抬脚就走,问也不问宛烟有没有休息好,更不关系她独自留下会不会遇到危险。
“……”眼看那个至冬人越走越远,她不敢停留在这片危险区域,只得咬牙挣扎着起身跟上。
两人风尘仆仆赶到发生爆炸的海湾就看见旅行者把最后一只水生幻形兽砍回一滩咸水,亲眼所见别人也遇上麻烦,克列门特的心情好了许多。
“苏小姐,钟离先生,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旅行者掏出挑剩下的“成果”递过去:“这里有块石板,就是因为它引来了这么多元素生物,累死我了!”
克列门特不信任宛烟,他把刚才勉强鉴定过的东西也拿出来,钟离遗憾的告诉他那些东西与魔神没有任何关系,其中一件茶杯甚至还是天权星凝光的私藏,随着群玉阁一块坠落在海里。
“倒是我们找到的这块石板,上面还残存着些许魔神之力。”奥赛尔遗留的力量就和他自己一样黏黏滑滑凉凉的,要不是为了打发至冬人客卿先生恨不得有多远扔多远。
克列门特马上就把那块石板拿走了,嘴里念念有词计算每件东西能值多少摩拉。他这幅财迷样子引得宛烟大加鄙夷,两人很快当众吵得不可开交。
“看他们两个这幅样子,这个队伍还能坚持下去吗?”派蒙摊开手摇头,苏笑着反问:“为什么不能呢?他们都有各自的诉求没错,但是某种角度上看他们的诉求却是一致的,所以不管吵成什么样都没关系。”
“啊?”派蒙浮在头顶的花冠都歪了,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就像苏说的那样,克列门特和宛烟大吵一架后居然神奇的一致决定去地中之盐探索盐之魔神留下的痕迹。
派蒙看不懂,派蒙大受震撼:“旅行者,我是不是真的该去上学了?你上过吗?”
“当然上过啊,人怎么能不上学?”空挤出一抹坏笑,“上学要早起,要写作业,还要考试!”
小精灵被他吓得跺着脚哇哇大哭,苏赶紧把她抱在怀里拍着哄:“好啦好啦,派蒙还小嘛!而且小派蒙懂的东西已经很多啦,你吃不吃蜜饯啊?”
蜜饯还是要吃的,派蒙打着嗝表示要和旅行者绝交一分钟。
金主说他要去地中之盐,打工领工资的人自然没有疑议。苏本想着先乘船回璃月港换身衣服再准备好物资才好出发,没成想克列门特调了艘飞艇过来。这玩意儿据说是枫丹科学院的最新力作,苏表示枫丹科学院已经把自己炸上天了,这个“新”能有多新有待商榷。
反正最后大家搭乘飞艇从空中欣赏了一路璃月风景,直接从孤云阁飞往地中之盐。掠过荻花洲上空时苏看得尤其专注,任谁和她说话她都不理,客卿先生也是同样待遇。
站在平地上看不出的细节从空中看得清清楚楚,哪怕只为了这个苏也决定至少要把克列门特活着交还给北国银行——只是擦着荻花洲的边边飞过去看得不够全面,回头要找个理由把这飞艇从愚人众手里抠出来。
风向很给面子,这艘飞艇也出乎意料的很稳定,路上花的时间大大缩短。飞艇的落点四周肉眼可见有大量盐碱白花贴在地面,土地几乎寸草不生。
“这就是盐之魔神的权能!”宛烟激动得浑身颤抖,苏不理解的看了她一眼——盐碱地不产粮食啊亲!你激动什么?
你管她什么魔神,先吃饱肚子才是要紧事好么?
“摩拉克斯和众仙家实在是把璃月人都喂得太饱了。”她翻着白眼小声吐槽,已经和好的旅行者扛着他的小向导吃吃偷笑,钟离脸色无奈:“这又是怎么说来着?”
“噗,吃得太饱闲得慌呗。”金发少年狠狠补了一刀,钟离无语。
好吧,无病呻吟着凭吊赫乌莉亚,确实是有点太闲了。
“这里的收获肯定要比孤云阁大吧,你赶紧带路,这会不能再说这个不认识那个没见过了。”克列门特催促下宛烟领着大家来到一处地下遗迹入口处。
“这里就是【地中之盐】这个名称的由来,只是这个遗迹的入口被神秘力量封印,一直都没人能解开……”
她深情的看着那被元素力隔离开的入口:“赫乌莉亚仁慈又善良,被众人爱戴,她的权能那样强,不会留下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所以!想要隐匿真相的,一定就是凶手!是摩拉克斯!”
空:“……”
派蒙:“……”
钟离:“……”
“哦,那摩拉克斯本人也挺闲的。”苏实在是见不得这么蠢的结论,这脑子长了和没长究竟有什么区别?
她扫开连片盐碱的白花,蹲下身用手在残存以及表面的花纹上大致测量了几下:“此处遗迹在归离集遗址打到顶峰前就已经覆灭。遗民被归离集接收,后来又跟着迁入璃月港。”
“为什么?”克列门特推开空挤到苏身边,双眼放光——顶级学者的判断他这还是头一次亲耳听见,听不听得懂另算,也许离近些能多占点聪明人身上溢出来的智商也不一定呢?
苏把测量的尺码报给空记录:“因为我在归离集遗址以及璃月港内都见过这种花纹,花纹也是种文字,不同的文明总有自己独特的审美倾向,这不是说改就能改的事儿。比如至冬人喜欢圆锥形穹顶,还喜欢在建筑物表面涂刷艳丽的色彩,这是能轻易改变的喜好吗?”
“那当然不能!这怎么能改!改了就不好看了!”克列门特张嘴就来,他愣了一下:“是啊!我不愿意改,盐之魔神的子民也一样,不是说她广受爱戴吗?那就更不会改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人也并非一成不变。
“随着年代推移,工匠的技巧不断成熟,他们手下创作的花纹也变得越发精致。又因为是遗民,住在别人地盘上,春去秋来文化不断融合,新的素材不断加入旧的花纹中,这就是凝固在石刻上的传承……所以我才判断地中之盐覆灭后它的余韵最终融入归离集。”
苏沿着环形步道走了一圈,露出诧异的表情:“这个规格……赫乌莉亚的居所地?她怎么住地下?”
“看看!这才是专家,你别傻站着啊!”克列门特催促宛烟把没说完的话赶紧都说出来,她憋红了脸:“封印解不开,没人能解开。”
“你到底是来干嘛的?”他气急败坏的差点动拳头,转身扫了一圈瞄准钟离:“您看看这个怎么办?解不开咱们这就回去,我得去找往生堂退钱……”
“哦,略懂门道。”客卿先生稳当得一点也不像差点被退货的样子,派蒙倒在空怀里要他给自己揉肚子,因为她笑得太厉害,肠子疼。
好在宛烟也不是一问摇头三不知纯粹混经验的混子,她先领着旅行者解开第一层封印,接着钟离带领大家找到遗迹中残存的一句谶语:“南出天衡,东入瑶光,西登绝云,北访轻策,诸地萧条,生灵涂炭。璃月广袤,竟难容一处安宁。”
“这都是啥意思啊?璃月人怎么总是说话云山雾罩的,就不能简单点?”至冬人把希望放在须弥学者身上,苏没有让他失望:“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向南直到天衡山,向东直到瑶光滩,哪怕绝云间山顶那么高,或者最北边的轻策庄,没有一个地方是和平的,处处都是战火,死了很多人,草木和动物都少了。这么大的璃月,竟然容不得写下这句话的人过安宁日子。”
“这句话的语境从盐之魔神的角度出发,可以看出她说这些时的伤心。”
“这说的正是赫乌莉亚大人!”宛烟双手合什,钟离点头:“没错,这位善良仁慈的神,为了给饱受战乱之苦的人类,提供一个安全的去处,冒着危险走遍了璃月各地。”*
然后就带着子民们地鼠一样躲到地下去苟延残喘了,上门换盐的魔神幼崽都能把她呛得找不着北。
当年他和若陀试过拜访赫乌莉亚,明言如果她愿意结盟他们并不吝啬提供一定庇护。但是谁也没想到赫乌莉亚居然是个活生生的包子,还不如敢带着几个普通人类出门拼一条活路的苏崽。
她不该是盐之魔神,她应该是包子魔神,棉花馅儿的。
第112章
旅行者拖着他的无锋剑,按照谶语指示的方位“突突突突”来来回回辛苦好几趟,终于找齐散落在地中之盐残垣断壁犄角旮旯里的几个元素方碑。
好不容易依顺序点亮,封锁在遗迹入口的磅礴元素力瞬间消失无踪。
“成了!果然还是钟离先生啊!”
宛烟和克列门特激动不已,苏摸了把最后一个方碑,笑而不语。
“我先下去看看情况,没有危险你们再下来。”
这个队伍明面上最能打的人就是空了,他二话不说展开风之翼飞下去,看得金主连呼这笔委托金花得值。
过了好一会儿派蒙飞上来告诉大家下面空空荡荡安全得很,剩下的人才慢慢顺着岩壁走下去。
甫一着陆,阴寒的湿冷感就缠着脚踝向全身蔓延,苏忍不住把披肩裹紧。
这身衣服不适合野外工作,但至冬人又死活不肯花时间重新集结队伍,大家几乎什么准备都没做的下到一处陌生遗迹……
作死都不是这么作的。
“可是觉得冷?”钟离就走在不远处,她一动他就注意到了,心里想着苏崽还是有点虚,得好生养一个冬天才行。
“还好。这里太久没有人烟,前面别走太急,万一空气不流通大家都得折在这儿。”
这绝对是苏经历过的、安全意识最差的一个队伍,没有之一。
暗淡的地底全靠外面开口处撒下的些微自然光照明,幽深的石路两侧是冰冷刺骨的地下湖泊,石壁犹如狼牙般交错。
苏叫停了队伍前进的步伐。
“再往前就是封闭了相当一段时间的古代遗迹。里面有什么机关,有没有发生塌方,有没有孳生魔物,具体情况谁都不知道。克列门特,别跟我说你打算让我们就这么蒙着眼睛进去给你卖命。”
空横起单手剑挡在苏与克列门特之间,至冬人知晓他武艺超群,自然不敢强行逼迫队伍前行。
“哎呀呀,瞧您说的,我怎么会不准备物资呢?肯定有,肯定有。那什么,几位奔波大半天也累了,咱们不如歇一会儿,我这就联系人把物资送下来!”
所谓的歇一会儿就是找片空地坐下,众人寻了处凹陷进去的U形石壁落脚,万一发生什么不至于腹背受敌。
岩偶立刻冒出来铲干净贴在地面上的地衣与苔藓,旅行者不想忍耐尴尬得空气,拖着他的武器带着派蒙去前面清理障碍。克莱门特坐在苏对面,从衣服里掏出金属酒壶问她:“来点儿?这玩意儿来劲,喝下去火烧似的,管用!”
虽然刚才发生了点小小的分歧,这会儿他仍旧对须弥姑娘礼貌有加,苏笑着婉拒之后也没说不中听的话,自己收回酒壶拧开盖子狠狠喝了一口。
“嘶——哈!”一口水火下肚,克莱门特举着酒壶眯起眼睛哼唱起家乡的小调。
“#¥%¥%&……%……*@#¥#@%#%¥……@!#¥”
粗犷的歌声在苍凉孤寂的地下遗迹中反复回荡,岩窟近在眼前雪原却已遥不可及。
他自得其乐的抱着酒壶靠在岩壁上,宛烟忍不住朝钟离所在的方向挪了挪。就现在这个情况,队伍里唯二的璃月人就是她和往生堂客卿了,比起须弥人和至冬人,她只能选择钟离。
“这家伙在哼哼什么啊?”女子从腰间包裹里掏出块干粮掰开,分了一半递出来示好,客卿先生微笑着摇头示意她收回去:“此地险恶,姑娘还是自己留着备急。”
说完他侧身靠近苏和她低语:“还冷吗?”
须弥姑娘二话不说站起来抬脚往外走:“我去看看空都收集了什么好东西,也许能制作些简易工具。”
最好别把希望全都寄托在克列门特身上,如果他真做好了团队准备也不至于这会儿让大家坐在地上干等。
“欸……?”
宛烟眼睁睁看着钟离跟在苏身后一起向外走,靠在墙壁上的至冬人恰到好处发出一声冷笑:“呵。”
“不要就不要!”她把掰下来的半块干粮愤愤装回去,想想自己还带着火石,等会儿这些人还不是得开口求用。
这会儿功夫空已经和派蒙把岩窟中所有的史莱姆尽数扫荡干净,冰史莱姆消失后环境温度迅速恢复,基本上不必再担心失温带来的危险。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冰史莱姆!”金发少年拎起史莱姆留下的凝液装进背包,看到从后方赶来的支援高高兴兴招手:“这里~这里~钟离先生,我发现了一处丛生的夜泊石,还有石珀!”
地下洞穴中的物资还真是不少,看来天然环境相当不错。趁着大家忙碌苏弯腰用试管取了些湖中的盐水,派蒙见到忍不住就问:“苏苏,这里的水有用处吗?”
“有啊!当然有,这么大一片湖空着,你不觉得很浪费吗?”
湖水里有鱼,水面上荷花盛开,就像是漂浮在幽蓝色的梦境里。
苏对小孩子总是很有耐心,“许多珍贵又好吃的咸水鱼种就喜欢这种无光环境,放在外面养殖还得专门搭建人工遮阳棚,这里条件刚刚好,两个湖的盐度似乎还不一样,简直绝了!”
“人犯傻,除了闲得慌以外还有种原因,那就是危机感。资源单一,能力薄弱,手里的底牌太少,没法子理直气壮挺直腰杆。有畅通的上升通道,有足以满足温饱的经济基础,在这种情况下还贪取的人,即便被惩戒也不能算是诛杀了。”
派蒙听不懂她意味深长的后半句话,只要知道这里能养好吃又珍贵的鱼小精灵的眼睛里就直往外放金光。
“旅行者!我们留下养鱼吧!”
“我看你是想吃鱼。”空提起手里才摸出来的黑背鲈,“咱不旅行啦?还养鱼?养你我都费劲!”
这可是每个月能吃掉二十万摩拉的家伙,二十万摩拉甚至还不是她的上限。
“诶嘿!我这不是说说嘛!”
派蒙背着手,心虚的移开眼睛。
几人带着找到的物资回临时营地,用收集到的枯枝干藤勉强围了个柴堆。宛烟攥着火石等着机会,没想到苏直接撒了些黑色粉末在上面,随手捡起块石头砸了一下。石块敲击黑色粉末,飞溅出的火星点着了碎叶,很快火堆就烧起来。
空从背包里掏出堆食材,叮叮当当忙活一阵,辛辣鲜香的水煮黑背鲈就炖出一大锅。
“好吃好吃好吃!好好吃!”派蒙举起勺子趴在便携式炉灶旁,克列门特的酒都被香醒了,宛烟吃配菜吃得头也不抬。
鱼肉处理得很好,完全看不出原型是什么,钟离先生都能赏光点头。
也许不是所有人都会社交,但所有人都会吃是肯定的。这个四分五裂岌岌可危的团队再一次被旅行者挽救回来,大家围在炉边吃饱喝足,心情变得轻松愉悦。
“这个岩洞面积相对较大,安全系数目前还不能下定论,但是温度比较低又拥有天然咸水湖,很适合做特种水产养殖。”苏可以用自己的专业素养保证:“冷水鱼种肉质细腻,海水鱼又刺少肉多营养丰富,综合起来是个能让不少人发家致富的生财路子。”
这话是对宛烟说的,然而她满脸迷茫:“啊?”
“没关系,你先记下来,也许将来用的上。”
如果用不上,或者是不想用,到时候大家很可能就要总务司再见面了。
嗯,探监。
狠狠吃了顿热食,外面送下来的物资也到了,苏翻出不少用得上的东西。火把和绳索、铲子都是必须品,她解开自己的披肩挑了件厚实罩衣套上,物资打包背好,边扣扣子边交代克莱门特留人警戒。
“教令院那边关于盐之魔神的记载并不多,根据文献记录她的居所地似乎就是最后的陨落地。魔神死亡时外溢的力量非常可怕,你必须在这里留下警戒岗,如果我们进去后再也出不来,这些人一定要第一时间报告璃月总务司,彻底封锁地中之盐遗迹,在问题解决之前不能让任何冒险家或冒险团体下去送死。”
“啊?”克列门特傻眼:“勘探遗址这么危险的吗?我看归离集遗址那边就安全得很。”
“归离集遗址群是开放的,在地面上风吹雨打了两千年,再有什么危险也已经被璃月仙家们过筛一样清理过,你觉得‘从来没人进入’的上古遗迹能有这条件?”
苏差点翻白眼。
这都不是专不专业的问题了,金主一点点野外勘探的常识也没有,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捞金客,投机商!
“镇守归离集遗址的魔神很弱,即便如此她死的时候归离集上的草木也凋零了几百年,所以人们才不得不南下迁徙。但我相信以赫乌莉亚大人的仁慈,她绝不会让子民陷入危险之中……”
宛烟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钟离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有些人总要撞上南墙才知道要回头的,那就让他们撞,试试看究竟是头硬还是墙硬。
重新整装后队伍终于得以出发,湿滑的黑色岩路尽头悬浮着星海般的雾气,直通秘境。
穿过秘境之门苏的第一反应是这地形有点眼熟——不对啊,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参与过璃月的地下勘探工程,须弥的地底完全是另一种风格,自己不应该觉得这地方眼熟。
“当心,”钟离单手提着贯虹之槊守在她身侧,空无奈的走到最前面去探路。
“可有觉得不适?”
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当年苏崽以魔神之身进出地中之盐自是无碍,现在她还是个人类,总要多关照些。
“不,我没事,只是觉得地上这些葡萄状盐花很有趣。”她蹲下去铲了一坨极具代表性的盐花作为标本入盒封存,起身眺望前路时疑惑不已:“前面……是不是有人?”
石阶转折的顶端隐约站着几道白色人影,在只能靠火把采光的地下空间内显得格外诡异。
第113章
闪烁着幽光的昏暗石阶上,几道动作狰狞的白色人影凝固着。
“哇啊!”派蒙捂着眼睛钻到空身后躲起来,克列门特和宛烟也吓出了一身白毛汗,“鬼!鬼啊!”
钟离:“……”
苏:“……”
“仔细想想,鬼有什么可怕的?”苏无奈的拍拍宛烟要她好好自己站着,“它能害你吗?这里可是盐之魔神赫乌莉亚所在之处,什么妖魔鬼怪敢在这儿伤害她的子民?”
空:“……”
正常流程难道不应该是大力驳斥“有鬼”的说法吗?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这种看似胡诌的安慰还真的对宛烟有用。她夹着腿站稳,语气里还有几丝颤抖:“对,有赫乌莉亚大人在,没什么可怕的。”
那你倒是先别抖啊!
“女、女皇在上!英勇的至冬战士……无所畏惧!”克列门特不停在胸前比比划划,企图从信仰中汲取力量。
旅行者彻底无语。
行吧,你们高兴就好。
金发少年跳到石阶上查看,很快摇着头走回来:“不是真的人,虽然很像真的人,但真的不是,只是些盐的雕塑。”
他没有说真话,就算这些雕塑现在不是人,至少它们曾经是。眼下队伍里有三个人吓得一步也走(飞)不动,这真话能说吗?
“吓死我了!赫乌莉亚这是什么恶趣味……”派蒙拍拍胸口,宛烟凶巴巴的瞪她:“不许你这么说赫乌莉亚大人!”
空立刻回敬她:“哈?”
宛烟:“……对不起。”
风格很是眼熟的怂了。
登上台阶,苏绕着那几尊盐雕来回观察——这些人保持着生前最后的姿态,由于长期与外界隔绝,他们脸上的表情也栩栩如生。
“惊恐,绝望,疑惑,还有茫然。”她并没有随意触摸这些酥脆的雕塑,但是经过测量与估算心里多少有点猜测,“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
她看向钟离:“大概率是政变,内乱。”
“前途未卜之下的乱象。”
这幅地狱绘卷般的惨状他也是头一次亲眼见到,当一个领袖过于软弱时,她的子民就会用这种近乎于自毁的方式断臂求生。
一路前行,定格在人生最后一刻的盐雕最来越多,有的人还在寄希望于神明,有的人手脚并用向外逃窜。
遗迹内部经过两前多年的变迁,部分石阶下沉,巨大的拉力使得原本浑然一体的通道撕裂后分为上下两层。每到这种地方都需要小队成员自行想法子爬上去,等来到第一处空旷的石室内时大家的衣服上多少都沾了些盐粉与碎石。
派蒙眼神好,隔着老远指向前方:“那儿有东西欸!”
石室深处的石雕墙下摆着张石桌,石桌正中心摆放着一只很有特色的……盏?
它通体呈月白色,底座发青,由三瓣组成,上方是个正圆形敞口扁碗,碗口两侧有耳,上下两部分连在一处形成一个花苞状的容器。
“这里面……装了一半食盐。”宛烟探头看看,克列门特撇嘴——什么盐之魔神,自家的盐罐子都装不满,穷酸!
“这里只有一半的盐,永远都有一半,也就是说无穷无尽。”客卿先生的解释让那两人瞬间激动起来。
“赫乌莉亚大人的权能竟然如此强大!”宛烟几乎快要哭出来。
“永远倒不尽的盐?那不是靠着它卖盐就能发财了?”克列门特瞪大眼睛。
很快这两人就为了盐盏的归属争吵起来,苏不耐烦听他们来来回回算那几句旧账,叫上旅行者动身去石室内外搜寻其它细节。
考古是一门综合性的科学研究,它的目的绝不是为了从遗迹里挖出珍贵文物贩卖,也不是简简单单印证几个传说满足好奇。它是人类立足于“当下”这个时间节点上对整条时间长河的回望,是对某个历史时期本物种共同体的凝视与观察。
哪怕遗迹中一件文物也没有,遗迹本身就是值得研究的存在。
“地中之盐文明存续期这里的人不从事农业劳动,也没有手工作坊的痕迹。”地面上一片白花花的盐碱地,地下倒是有不少粮仓,里面的粮食还没有吃完。
光主食的种类就有七1八样,看来这儿的人日子过得不错。
“哇哈哈哈哈,好可爱,苏苏你快来看!”
派蒙在一处耳室内发现了整套陶制“玩具”——那是个等比缩小的、带有琉璃痕迹的宅院模型,就像是专门做给小孩子过家家玩的玩具。
院内房高三层,院子里有张磨盘,磨盘上趴着一只陶猫,地上站着只陶狗似乎在冲猫咪吠叫。
“你要是喜欢就让空去璃月港找人开模烧几套,感觉像是能卖出去的样子。把部件拆零碎了塞进玩偶肚子里。买玩偶送部件,凭运气凑齐一整套,凑齐后可以领奖品。”
苏戴着手套拿起陶狗摸摸头,摸完又把它放回去:“釉质厚薄不均,还在摸索阶段,是由陶到瓷的过渡期。”
“他们学者都这样吗?总感觉凝光会和苏苏很有共同语言。”派蒙摊手吐槽,空笑着揉揉她的头发,“没关系,你不用操那么多心。”
反正你也没有那个心。
这样庞大的地下城池自然少不了文字,苏蹲着趴着站着,甚至挂在墙上将它们拓印下来。排序,写上编号,最后小心翼翼卷起来收进背包。
“盐本位的货币制度,当人类学会制盐后就会迅速崩溃。”这遗址包含的内容太多了,她一个人根本做不完,必须回头向七星建议让真正的考古发掘队伍下来。
粗略的随便转了一圈,收获就已经多到可以单独写上好几篇“本文即索引文献”的重要论文,克列门特和宛烟才在钟离调停下停止争吵达成一致——遗迹内的宝物他们两个一人一件交替拿取,不得抢夺。
“我们回来了,盐之魔神的子民用盐作为一般等价物与附近其他文明的人类进行物物交换,生活富足,因此在文化艺术领域有较高造诣。”
苏把背包打开拿给克列门特查看,后者扭捏了一下,到底还是伸手进去翻动了一遍。
除了文字拓片和必要的探险道具什么都没有,她正如自己许诺过的那样,遗迹之内分毫不取。
“走走走,咱们继续往前看看。”虽然自己很贪婪,但他还是希望别人能拥有他缺乏的美德,至冬人抱着盐盏咧开嘴笑得陶醉,“苏小姐,我诚恳的邀请您将来一定要去至冬做客,冬天里的雪原别有一丝风情,我们哪儿流行猎熊!最凶猛的猎物要献给最漂亮的姑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实在是太高兴了,说话也不比此前那样谨慎。
“往前走吧,”苏朝钟离笑笑,“早点结束早点回港内休息。”
第二处石室内同样的雕花石墙同样的石桌,几乎一模一样的位置上树立着一把石质长形物体。
“这就是!这就是传说中赫乌莉亚的盐尺!只要将它插入地下,就会有源源不绝的盐冒出来!”宛烟激动到语无伦次,听到解释的克列门特尖声大叫:“这不是比盐盏还要厉害!”
分歧可以预见,苏往后退了几步抱着胳膊,想想又从口袋掏出不知何时藏在里面的蜜饯分给空一半:“赌五十摩拉,至冬人要反悔了。”
“跟五十摩拉,等会儿出去买瓜子磕。”金发少年先分了一半蜜饯给派蒙,再往自己嘴里填了一块嚼嚼,顿住:“哪儿买的?我也买些放身上,万一好运什么时候遇到妹妹给她尝尝。”
“绯云坡一家果子店有卖。钟离带我去过,你报他的名,进门儿后记得朝那张藤仙像拜拜,老板能给你打五折!”
她挑了块纯甜的桃干塞给派蒙,小精灵吃过后眼睛都要变成桃子的形状了:“好吃!”
这边其乐融融,另一边克列门特果然当着钟离的面反悔,盐盏和盐尺他都想要……然后就被贯虹之槊戳了一顿,灰溜溜跑出去摇人——如果他聪明些就不会这样做,不过苏觉得可能性不太大。
“这个临时拼凑的考古小队,其实没有人是来‘考古’的。”钟离收起武器看向宛烟,派蒙抱着苏的肩膀和她讲悄悄话:“到底是没有‘人’来考古,还是没有人来‘考古’?”
“派蒙……谐音梗和歧义梗已经过时了。”空头上的黑线密密麻麻,苏咬着蜜饯吃吃笑:“都有可能啊,也许二者皆是,既没有‘人’,也没有‘考古’。”
她眯着眼睛笑得空直发冷:“你,你知道了?”
钟离就是摩拉克斯这件事,整个璃月除了仙人以外无人知晓(?),还是说苏这个须弥学者也有别的身份?
“啊?知道什么?有什么是我应该知道但是不知道的吗?”
仔细看过去,她分明还是那副温厚纯良的模样,空不敢胡乱猜测更不敢多说,生怕说错话回头被不明坠落物砸进不卜庐。
那厢宛烟已经在客卿先生的追问下自报了家门,原来她来自璃月七星八门中的“银原厅”,这个部门主管的就是盐业,正是地中之盐的遗民。但是伴随着整个大陆上制盐工业工艺的不断迭代,他们这些吃老本的人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不能说岌岌可危吧,至少也苟延残喘。
她坚信正是因为赫乌莉亚的陨落她的子民才会过得越来越窘迫,而这一切的根源都要怪摩拉克斯。
“……不是,她怎么还记着这一茬啊?到底是脑子被塞住了还是眼睛被蒙住了?摩拉克斯要杀赫乌莉亚还用得着暗杀?一枪戳死她比吃酒酿小丸子还容易好吗!”
旅行者挠头抓狂,深感自己因为太过正常而无法理解这种人的脑回路。苏抱着派蒙,两人闷笑得浑身无力,不得不靠在柱子上努力平复呼吸。
确实有在认真工作,但也分了一半注意力在这边的钟离:“……”
过分了啊,摩拉克斯能站着让你们看热闹,我往生堂客卿可不能。
第114章
“咳咳,咳咳。”
客卿先生发出不悦的咳嗽声,旅行者和他的向导迅速收敛笑意低头站好,乖得不得了。只有苏还靠在墙上软绵绵的,捂着胸口低低换气。
“嗯?你们怎么了?”祖母绿一样的眸子里闪烁着狡黠的碎光,像极了恶作剧成功后仗势欺人的猫科动物。
没怎么没怎么,我们只是突然生性不爱笑了而已。
空用力摇头,摇得辫子都甩起来,派蒙躲在他肩膀后面露出一只眼睛小心翼翼看着钟离。
“我们的祖辈,就是在魔神战争席卷大陆的苦难时期里,曾受「盐之魔神」庇护的子民……”*
宛烟怀着沉重的悲切回忆过去,虽然知道打断别人的话很不应该,但派蒙还是忍不住她的疑惑:“对啊!你都是直接喊‘摩拉克斯’的,和其他璃月人不一样。话说回来,苏好像也?”
“我至少会在岩之神的子民面前尊重他人信仰哦。”苏举起一只手,“而且我是须弥人来着,理论上应该信仰大慈树王或小吉祥草神。”
“实际上呢?”派蒙歪头,背着手美滋滋上下漂浮。
苏神神秘秘的小小声逗她玩:“你猜?”
“我猜你不信,与其说你信仰代表智慧的神明,不如说你相信智慧本身。”派蒙扁扁嘴,对她的故弄玄虚很是不满。苏马上给了她答案:“不,我相信人,人的智慧终将战胜一切。”
她们说话的声音很小,更像是头对着头在咬耳朵。
“万一战胜不了呢?”宛烟对于某些人频频打岔非常不满,抓住机会尖刻讽刺,“真不敢相信这样的话居然出自学者之口!”
“额……”苏差点被她给整不会了,“所以,你是个人对吧?很抱歉,如果搞错了你的物种分类我愿意为此道歉,这是在不是个生论派学者应该犯的错误。”
“噗嘶……嗯!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吃多了有点漏气……”派蒙鼓起腮帮子,转着眼睛左看右看以免自己真的控制不住笑出声。
“你!你一定是个摩拉克斯的信徒!所以一路上都在打乱我的思路。”宛烟气得口不择言,在苏看来这就破防属实没有必要。
“没关系,你慢慢想,智慧的迸发总是伴随争执与冲突。比如说眼下,你究竟想表达什么论点?想好了再说。”
教令院最热闹时一天发起过上百场辩论,学者们为了捍卫自己认定的真理别说动嘴了,动手也不稀奇。
钟离抱着胳膊旁观两位女士交锋,实在是……实力悬殊,胜负已分。
比起两千多年以前,如今的苏成熟太多,如果现在赫乌莉亚活过来站在这里,她大概会捂着脸哭出声。
宛烟恍恍惚惚觉得自己仿佛身在幼时学塾堂间,像个不懂事的顽童肆意冲先生发脾气,结果被不冷不热不紧不慢顶回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果然冷静许多。为什么要和那个须弥学者争论呢?她进入地中之盐遗迹的目的并不是要和人挣个高下呀!
“在战争中,摩拉克斯暗杀了我们的神!他嫉妒「盐之魔神」的权能,让我们流离失所!我、我们恨他!但璃月是摩拉克斯的璃月,历史一定是任由他粉饰的……所以,我想要证明!摩拉克斯也有罪恶!他手上沾着血,他有残忍无情的一面!”*
大颗眼泪汩汩滴落,能看出她对自己坚持的“真相”深信不疑,为赫乌莉亚感到伤心的同时也深切憎恶着摩拉克斯。
这两位魔神,无论哪个都不是苏信仰的对象,她并没有像旅行者和派蒙那样张大嘴做出惊讶的表情,反而认真点点头:“我明白了,与其说你想要证明岩之神残忍无情,其实还是在抱怨如今的璃月不能让你满意。”
“银原厅……主管盐业的部门,这理应是个肥差,但你的装束非常简朴,虽说是个学者指尖却没有书写留下的薄茧。你对考古学几乎一无所知,却对【盐之魔神】了解甚广,你是银原厅的文员,职责是负责整理资料!”
“你!”宛烟表情大变,苏知道自己的判断没有出错。
“但是银原厅是操控盐业的呀,账本不会交给你这样年轻的新手去做,旧资料又有什么可整理?这个岗位纯粹就是为了安排个人领工资而已,无法满足人们创造价值的需要。这就导致你精神空虚,无法排解之下只能把注意力放在流传久远的‘故事’上。”
苏围着宛烟绕了一圈后站定。
“你说‘我们’,我是否可以理解为银原厅内有一部分人和你抱持相同看法,认为璃月在压制在嫉妒你们。那么……另一部分人呢?你们的政敌,同样在银原厅内工作的,‘非赫乌莉亚信徒’。他们生活优渥,身居要职,而且更受重用更容易被提拔,我没说错吧。”
“我……我……你……”她断断续续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旅行者和派蒙的嘴张得更大了。
“苏怎么看出来的,你明白吗?”派蒙用眼神询问,空用眼神回答:“大概……猜到一点点?”
这难道不是出喜剧吗!怎么画风突然拐到政斗上去了?
“眼看银原厅的控制权即将完全易主,你们终于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从所谓的‘法理’上推倒岩之神。证明岩之神残忍无情,间接即可指责他的信徒同样卑劣,卑劣的人怎能执掌要务?”
苏笑着摇摇头:“虽然以上都是我一家之言的猜想,但是看你的反应这个猜想与事实真相差得应该不远。如果你想要证据也完全没问题,我甚至不需要看最后的现场就可以告诉你。”
“地中之盐文明至少覆灭于两千五百年前,早于归离集诞生,两个文明之间呈现出此消彼长的关系。归离集城市群乃是魔神之间联盟的产物,也就是说在赫乌莉亚死亡时岩之神甚至还不能在璃月中部地区来去自如,请理性分析他要怎么骗过归离原的执掌者去暗杀一个躲在地底下求生的柔弱魔神事后又哄得人同意和这样一个‘手段恶劣嫉妒成性’的家伙结盟?”
她几乎笑出声:“如果是我我就不会做‘暗杀’这么傻的事,地中之盐连粮食都不产,直接把归离原封锁了一支商队也不许通过,不出一个月,人类全都要饿得嗷嗷叫着跑出来找东西吃。按照你所说盐之魔神权能如此强大,摩拉克斯都不得不暗杀她,为什么不更省些力气智取呢?”
还用得着暗杀?憋都能憋死她!
“摩拉克斯暗杀赫乌莉亚这个课题,连证伪的价值都没有。”
钟离:“……”
对,赫乌莉亚就是这么被憋死的。
虽然归终和苏崽都没有故意为难她,实在架不住盐之魔神自身意志薄弱,山中魔神稍稍施加些许压力地中之盐就绷不住了。
“我不信!”宛烟捂着耳朵大哭:“你是被须弥赶出来的丧家之犬!存身璃月摇尾乞怜,自然要向着摩拉克斯说话!”
“喂喂……这样说话就有点过分了吧!”派蒙摇头,“不带人身攻击的呀!”
“汪,”苏轻松的耸肩笑笑:“这样能让你心情愉快些吗?既然你不认同我的观点,那就拿出你的思想与智慧,上前来,驳倒我,让我甘拜下风自愧不如。”
“呼……”宛烟一把擦掉眼泪和鼻涕,看向面色沉沉的钟离:“我要看到最后的现场,如果要证据,那就是最有力的证据了!”
苏比了个“请”的姿势。
“我可以带领你走到遗迹最深处,不过我希望在此之后你能向苏女士道歉。”钟离深深看了她一眼,他并不介意后人如何评价自己的功过,但是这个女孩子当着他的面一而再再而三对苏多有冒犯,这就多少有些过分了。
赫乌莉亚的遗民最该感谢的就是苏,地中之盐崩溃后是归离集无私的接纳了他们——她完全可以不要他们的,归离集自己就产盐。
至于赫乌莉亚的盐盏与盐尺,当年苏还是个魔神幼崽时就拒绝了不止一次。
“钟离,不能打女孩子的哈!”派蒙小小声提醒了一句,后者无奈的看了他一眼。
他是那种会去为难弱者的无聊的家伙吗?
残缺的队伍终于继续前进,兜兜转转又解开几处机关后隐藏的石门终于被打开,进入众人视线的是一把断裂的金属短剑。
“啊!是断裂的剑!这就是证据!证明‘盐之魔神’曾经是反抗过的!只是没能抵挡摩拉克斯下的毒手!”宛烟惊喜的叫嚷起来:“相比‘盐盏’和‘盐尺’,这‘剑’的力量,一定远远超越它们!如果能修好这把剑,就能向其他人展示盐之魔神曾经的权能了……”*
苏开心的拍拍外套口袋:“太好了,我现在就把它修好,还能借着机会研究一下陨落魔神的权能。究竟是先有魔神还是先有权能,这事儿我纳闷儿了很久呢!”
宛烟:“……”
这人怎么都不着急的啊!她为什么不着急?!
众人眼看着苏从木质底座上取下那两截断剑,她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好,飞快观察过断茬滴上清洗剂清洗打磨。
“首先,这把剑是被外力拗断的。”她抬头看看宛烟:“我假设你能明白发力方向与断口之间的关联,能看懂我的示意吗?看不懂就说,我可以反复演示。”
她将两节断剑拼在一处,断口处有明显的方向痕迹。
“两千五百年前人类的冶炼技术有限,合金中铜与锡之类低燃点的金属含量更高,所以成品质地较为柔软,掰断它们时留下的痕迹也比如今的铁剑更加显眼。”
“就不能是剧烈挣扎导致的?”宛烟还是不死心,苏问了她一个实际问题:“你觉得这把剑究竟是攻击谁用的?赫乌莉亚反击摩拉克斯吗?我们暂且用钟离先生重现一下现场。”
她提了根差不多长的木棍起身走到钟离身边:“作为女性,我的身高不算低……”
但是在客卿先生面前仍旧显得小鸟依人。
苏扬起木棍提醒钟离注意,走到他身边后突然加速横握“武器”攻击,钟离只用了一只手就拦下她的动作,木棍在接触中断裂,派蒙飞过去把它捡起来。
“欸?这把剑是从正中间断开的,但是木棍断开的长短就不一样!”
旅行者鼓掌,欣慰不已:“因为发力的缘故,一定会是在靠近持握一端断裂。”
“……”宛烟无话可说,沉默的看着苏用一块胶泥做底将断剑嵌进去又重新放回底座上:“这样就更清晰了,它被外力拗断,做这件事的人力气并不大,是个普通人类。”
“岩之神作为理论上的凶案嫌疑人,他无疑是胜利者,对于失败者的武器他根本没有必要欲盖弥彰的再去做什么。所以它是杀死赫乌莉亚的武器,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后来人要将它毁弃,有人要销毁证据。”
她刚想继续向下说明,宛烟忽然通电一样机灵起来:“所以就是摩拉克斯暗杀了赫乌莉亚!然后让他的子民偷偷溜进来毁掉凶器!”
“那为什么不直接找个冶炼炉扔进去一了百了?还弄个精致的架子供起来?你确定这样办事儿的人是岩之神的子民而不是岩之神仇敌的子民?”
苏实在是服了她了,如果课题组里真有这么一位,她宁可放任课题失败。
带不动,尽力了,实在是带不动,怎么这么费劲呢!
“地中之盐文明晚期,由于某种原因遗迹中发生了内乱,某个人类激愤之下用这把断剑杀死了盐之魔神,这是我的结论。”
她看向最后的石门:“真相和现场就在门后。”
随着机关开启,沉重的石门缓缓上升,门内的空气带着一股咸腥味,赫乌莉亚最后的结局出现在小队面前。
溅开的盐花旁站着一个做出“刺击”动作的人,他脸上的表情充满扭曲的痛苦与绝望,就像个穷途末路不得不带着全家共赴黄泉的赌徒。
真相大白,是人,杀死了自己信仰的神明。
第115章
事实胜于雄辩,宛烟哑口无言。
普通人类一剑下去就杀死的魔神,能强到哪里去?
盐之魔神死于信徒之手,两千多年以后她的信徒还要利用她的死亡再做文章,这实在是一件讽刺的事。
“死亡对于赫乌莉亚来说是种解脱。她善良,但实在柔弱,不忍心拒绝前来投奔的流民,为了他们也无法放弃一切去寻求想要的安宁,可以说她最终是被自己那过于温柔的性格给活活拖累死的。”
钟离走到溅开的盐花旁,低头凭吊这位连对手都够不上,只能充当一份引以为戒的教训的昔日熟人。
她也只能算是个熟人了。
“呜呜呜哇哇哇哇哇啊!”宛烟大哭着向遗迹深处冲去,再向前是危险的混沌。
金棕色岩脊拔地而起,她来不及闪避,一头撞上去当场倒地不起。
“……下手会不会有点重啊?”派蒙蚊子哼哼一样挤出道声音,空飞速伸手把她的嘴巴捏住,“啊哈哈哈哈,那什么,我去找离开的通道!”
在四周翻了一个遍,他终于解开通向地表的风场。
“放心,我带她上去,钟离先生你照顾好苏!”
金发少年扛起把自己撞昏的宛烟顺风飞走,地下空间内只剩苏和钟离两个人。
空旷的宫殿里盐雕比比皆是,正中央的盐花昭示着一位魔神的终焉。
“这是个教训。”苏看着满地苍白,“哪怕我只是个人类,这教训也足够深刻了。她真是位温柔到了骨子里的魔神啊,除了生不逢时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评价。”
赫乌莉亚直至死亡也不曾怨恨任何人,她也尽量控制着不让散逸的力量波及太广。就这样默默地躺在地层深处过了两千多年,连个像样的葬礼也没有。
“完成勘探与考察后,我建议璃月将此遗址公开。每一个人都能从中学到很多东西,大概这才是赫乌莉亚留给子民们的、真正的遗产吧,比外面那些盐盏盐尺要有用多了。”
她抬头看向钟离,眼神深处浸染着自己也不曾知晓的惋惜。
“前事可鉴,后事之师,我想七星会采纳这个建议。”
对钟离而言赫乌莉亚也是份时时存在的警告,告诫他作为摩拉克斯时万万不可对任何人心慈手软,否则随之而来的高昂代价璃月支付不起。
“嗯。”
解开历史谜团也没有让苏开心起来,她闷闷应了一声,看上去无精打采——心头有股说不出的怅然,散不开,化不掉。
“累了?我带你上去,先回家好生休息,其他的事交给我办,不必忧虑。”
钟离察觉到她的消沉,想了想低声道一句“失礼”,揽住苏带她回到地面。
克列门特果然摇了一支愚人众先遣小队守在外面伺机报复,可惜错估了旅行者的战斗力,这会儿几人都躺在地上求饶呢,空快乐的和他们达成了一笔买卖契约——花钱买命!
“通知千岩军来拉人,”客卿先生先把苏放在平坦的地方,然后慢吞吞走去看苏念了一阵子的飞艇。他客气又礼貌的拍拍它,淡然道:“嗯,这个机械出故障了,至冬方面出钱赎买前就放在总务司仓库里暂时保管。得让他们记着算修理费和保管费啊……”
正从愚人众口袋里掏摩拉的空:“……”
论打劫,您才是专业的!
距离地中之盐最近的千岩军驻地就在望舒客栈附近。听说有愚人众袭击考古队工作人员,甚至还试图抢夺璃月的文物古迹,军士们战力翻番,连夜赶来架起满地“尸体”就往该去的地方去。至于那艘“坏掉”的飞艇,也被旅行者给开走了。
不不不,它并没有被修好,旅行者正是要送它去璃月港总务司船坞,只不过顺道多带了两个人而已。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回到璃月港苏发现港内已经一连下了数日的雨,换回轻便保暖的衣物,她坐在窗下指挥岩偶们清理院子——墙壁和石块缝隙里长出了许多意外之喜,如果不及时清除它们有可能会对砖石造成一定损伤。
多稀奇呀,坚硬的岩石也有可能倒在看上去娇弱怯懦的小小植物脚下。
岩偶们从各种缝隙里揪出好些“小可爱”,挖出的苔藓扔掉有些可惜,苏把它们捡起来团成球装在瓦盆里,浇点水点缀上小瓷片,绿得毛茸茸让人心口直颤的微观森林就此诞生。
桌面上散落着从地中之盐遗迹带出来的文字拓片、建筑物图案、写到一半的论文,写到一半溜号的须弥姑娘端着瓦盆打算出门。
苔藓盆景做太多了,不如拿出去送人。
“……”
一只岩偶踩着另一只,摞起来趴在她膝盖上,苏从它的豆豆眼里看出“带我一起去”的意思。
钟离先生出门处理地中之盐的后续也有好几天了,据说往生堂给盐之魔神攒了个葬礼,银原厅那边为此一直在闹……赫乌莉亚残存的信徒们觉得摩拉克斯的信徒欺人太甚,这仪式也太简单了,和此前玉京台上的送仙典仪简直没法比。
闹得最凶的时候胡堂主亮出了账单,一切质疑迅速销声匿迹。笑死,白嫖还嫌别人打发的太少,亮相不成反把屁股给亮出来了。
——这也是岩偶们寸步不离守着苏的主要原因。她才是厘清地中之盐遗迹历史时间线的学者,她的论文相当于“证据报告”,银原厅那些人捏不动往生堂这硬柿子,当然会把矛头指向看上去软和一些的须弥姑娘。
“好啦好啦,带你一起去。”
她把岩偶拎起来放在肩膀上,让它抓着自己的头发坐好,打开门走出庭院。
斜对门的宅院大门敞开,肌肉结实的短工进进出出,扛着家具往拖车上摆。
“您好,抱歉,过一下,谢谢。”苏打从搬来就没怎么与邻居们来往过,钟离先生似乎也不是个非常热络的性子,正在搬家的户主微笑着点点头,笑容中带着几丝讶异。
等她走远了他才与带着细软出来的妻子议论:“对门什么时候娶亲了?平日里不都是往生堂的客卿独居,方才却看到个漂亮姑娘走出来。”
他妻子的注意力在“漂亮姑娘”四个字上:“你管人家那么多闲事,没发糖没声张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呗,装作不知道就是了,将来还好再见面。”
“不是,我想着可别闹出什么事儿来,那姑娘看着眼生,不是叫人给骗了吧?”他以己度人思考了一下,换做自己家里突然藏个这样斯文安静的姑娘……
嘶——
越想越觉得这背后藏着至少一部热销话本子。
“少想些有的没的,看见个女孩儿就恨不得人家往下九流里走,信不信我揍你?”一家之主扬起白皙小巧的手掌,“户主”把头一缩:“职业病职业病,我只是担心,担心而已嘛!你平日里不也会分些炸面果给街坊们?钟离先生那份儿总是最大的,别当我不知道!嗷!别打了!再打打残了下本书写不出来……”
他被妻子揍得汪汪叫,路过的搬运短工们纷纷直翻白眼。
活该!
苏并不知道邻居夫妻间因为自己发生一场小小的“战争”,她拎着几只瓦盆先去了往生堂,钟离和胡桃都不在。于是她挑了最大的两只让仪倌小妹转交给胡堂主,然后顺路去了果子店和绸缎庄,最后来到冒险家协会把小盆景送给凯瑟琳小姐。
“一下雨就长出来好多……放在室内哪怕入冬也能绿绿的,偶尔喷点水就行,其他什么都不用管,也不需要专门晒太阳。”
这玩意儿其实很好养,放着不管过不了几天就欣欣向荣。当然了,想要养死也不难,越是精心照顾越死的快。
“真可爱,就像春天毛茸茸的小兔子。”凯瑟琳还是头一次收到这样可爱的礼物。冒险家们多半把她看成个无情的任务发放机,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仿生人偶也会有喜怒哀乐。
她欢欢喜喜收下礼物,这么小的盆景刚好合适摆在年轻女孩的闺房里,有了它哪怕到了冬天室内也显得生机盎然。
苏靠在柜台上笑嘻嘻看她摆弄瓦盆角度,两人讨论起要怎么摆放它才最好看,说着说着又聊到地中之盐的勘探,她忽然双手一拍桌面:“我差点忘记了,下次协会再发奖励时麻烦帮我换二百个彩色石头给旅行者,之前一路上辛苦他了,还没来得及结账呢。”
“你是说原石对吧?那孩子真的非常喜欢,我记下这件事了。”凯瑟琳翻开记事本写了几笔,台阶下面一个冒险家指着苏对跟在他身后的人道:“那不就是你要找的苏姑娘?”
“嘿!苏——有人从须弥来找你!”他放大声音又喊了一遍,苏毫无防备的转身应答:“我在,谁来找……”
棕红色身影突然启动,那人猛地跳上石台笔直朝苏冲过去,刀刃被太阳照射出雪白的反光。坐在苏肩头像个小装饰品一样的岩偶一跃而下,琥珀色的护盾展开时另一道影子从旁边的寒风铁匠铺撞过来:“住手!”
他一掌将苏推进冒险家协会的柜台,凯瑟琳马上把苏藏起来,回头大喊:“千岩军!这里有人行凶!”
铁匠铺老板抄着锤子这才赶来,刺杀不成的壮汉被数位好心人合力摁在地上,千岩军及时赶到,大家一起将他制服捆起来。
“带走!多少年就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混蛋,当街就敢杀人,反了天了!”
千岩军小队长擦了下被踢到的鼻子,旁边马上有街坊递上热毛巾:“赶紧擦擦,伤着了没?”
凯瑟琳小姐确认没有危险了才把苏放出来,作为事件另一方,她上前向好心人和千岩军兵士们道了谢。看看捆猪一样被捆起来的凶手又看看他使用的武器,一点也不意外:“沙漠佣兵,你是阿赫玛尔之眼的人。”
事情变得复杂了。沙漠佣兵是须弥的人下人,苏却是教令院的学者,理论上的人上人,两个须弥人在璃月街头发生情节恶劣的治安事件,千岩军也很难做。
“不如这样,麻烦您和我们一块去趟总务司说明情况,我们也好重新安排巡逻情况。这样一来更方便我们对您居所地附近进行重点排查,尽最大能力保证您的安全。”
小队长客气的将擦过的毛巾还给街坊,斟酌了一下决定将此事上报。
苏完全同意他的处理意见,转身写了张便签托付给凯瑟琳要她派人帮忙贴在庭院门板上。
“我也一起过去,其他街坊们都请回吧。”
第一个跳出来阻拦佣兵刺杀的青年扶着眼镜踉踉跄跄的,他跑得太急脚踝有点扭伤,总之看上去不像是个武艺高强的样子:“大家放心,我一定会把看到的事原原本本告知总务司。”
“哦哦,那就拜托你了昆钧。我们璃月港很安全的,这家伙绝对是个意外!”邻里们纷纷拍着胸脯向他保证璃月的安全系数,生怕吓到这个才来到港内谋生的年轻人。
第116章
去往总务司的路上,苏与自称“昆钧”的青年互通了姓名,她再三向对方表示感谢。
“如果不是你见义勇为,我大概就要又一次被送进不卜庐了,等从总务司出来我请你吃饭呀!”
不是不感谢千岩军,而是他们有纪律,不可以接受被卷进案件中的普通民众的客请。虽然苏是个须弥的学者,但是在他们眼里她就是个需要帮助的普通人。
不过没关系,可以回头烤些饼干偷偷送到驻地。
“当不得谢,应该的,不管是谁看到这样的事都不会袖手旁观。说老实话,那会儿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等反应过来就已经站在冒险家协会的台子上。那么高!老天爷我怎么上去的啊?!”
昆钧是个健谈的年轻人,风趣又幽默,很快就和所有人打成一片。千岩军的小队长可喜欢他了,等大家走到总务司门口时这两人已经到了恨不得烧黄纸拜把子的地步。
“你们先坐着吃点东西等会儿,做完笔录就可以走了,回头我让人把具体结果送去。”他还要赶着去“料理”那个胆敢从须弥溜进璃月港作乱的坏蛋。
他不知道“须弥人和须弥人在璃月街头搞事”该怎么处理没关系,总务司有别人知道也行,本来就不可能一个人把所有事都做尽。
“行啊,您慢慢忙。”昆钧很是自来熟的和人道别,起身转了一圈也不知道从哪儿旋摸出一壶热茶外加半盘子油酥小麻花。
他把盘子放在苏面前,美滋滋的给自己倒上茶水:“吃嘛吃嘛,工作人员说这个味道咸鲜正宗。”
苏拿起一只掰开尝了一口,花椒盐的油酥里添加了大颗粒白砂糖,经过烘烤产生了焦糖的味道,吃起来却还是有沙沙的口感,整体上相当惊艳。
“好吃!”她接过对方送来的茶杯,慢慢品尝着试图复刻,“能吃到甜味,但是糖量又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她自己就是生论派学者,又做过医生,怎么会不知道糖吃多了对身体并不好?那不是控制不住嘛!
“还是现在的璃月好哇!”昆钧突然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苏抬头看向他时这人又换了眼神,那副屁颠屁颠的模样变得腼腆羞涩:“怎么了?”
“没,没事,我这儿还有些蜜饯,给。”她从衣袋里抓出果脯放在盘子里和他分吃,顺便还招待了一番来问话做笔录的总务司文员。
“……当时我看到那个人冲上台子,手里拿着刀,意识到他要对人做什么,想也没想就扑过去了……”
工作人员出现后昆钧表现得特别稳重,就是那种莫名其妙与钟离非常相似的稳重感,做完笔录他本来还想留下来继续陪着苏,但是雇佣他来璃月的雇主找到总务司,青年只能先行离去。
“有人来接你没?没有你就雇个冒险家跟着,不行在这儿等我忙完了回来送你,别自己一个人走,万一那家伙在外面还有同伙呢!”
这人都走到门口了还不忘转身交代,他的雇主哭笑不得:“放心吧,还有这么多人在呢,怠慢不了苏姑娘。”
“就是就是!”后面泛起一片应答声,昆钧这才去忙自己的事儿。
工作人员混在应答的人里面笑了一会儿,见苏没有什么不适的表情便翻开一页新纸:“劳烦你把今日遇到的案情从头到尾说一下,若是与谁有冤仇也千万别瞒着。”
事情的经过并没有太多可赘述,前后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苏就算有心掰着细节讲也讲不出多少。倒是她曾结下的旧债,那还真是不少。
“须弥教令院保守派的贤者大约都恨不得能敲死我吧,主要是宗教信仰方面的问题,我就不举例了,免得让您听了不舒服。”
她总不好举个“假如岩之神五百年前就嘎了”的例子,以老璃月人对岩王帝君的爱戴程度,大约会被打出璃月港。
“须弥还挺危险的……”工作人员长这么大也没听过学术分歧引来杀身之祸的例子,不过苏姑娘在璃月这边与邱家人以及愚人众之间的冲突她还是找到了备案的,画了几个代表“重点”的红圈后就让事主在笔录最底端签字画押。
苏按照她说的格式配合工作,一连摁了好几页手指印,旁边马上递来软纸给她擦手,这件事就算是办完了。
外面守门的雇员三儿侧着身子敲门往里喊:“苏姑娘的笔录做好了吗?往生堂的客卿钟离先生过来接她呢。”
“这几天您进出多加小心,不要落单,遇到任何麻烦都可以就近向千岩军求助。”工作人员收起笔记在桌面磕了一下,抬眼就见人已经从外面走进来。
“再见!”她笑眯眯的朝苏点点头,离开前忽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螭虎岩那边有几条临海的栈道,上头就是千岩军守卫,下面却很清静,喂喂海鸥喂喂鱼都很有趣。”
说完又意有所指的挑眉扫过疾步走过来的钟离,笑着几乎蹦跳着离开——做了件大好事呢,下班后要去买条烤吃虎鱼犒劳一下自己!
“吓到了吗?”钟离走进总务司公廨一眼就找到苏所在的位置,他完全没有注意离开的工作人员说了什么,上前仔细上下打量一番确认苏连根头发也没掉才放心,“我听说刺客是从须弥来的,可有眉目?”
“啊,是啊,沙漠佣兵收钱办事,不管杀谁他们都不在乎的。可他连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看来主家行事相当谨慎,我估计他甚至没见到真正的委托人。”苏在沙漠里待过几年,对佣兵的行事风格有一定了解:“沙漠日子太苦了,苦到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舍弃作为人的道德与良知,和他们比起来总务司大牢里蹲着的都算是良民。”
“……”
她似乎对自己被刺杀这件事一点也不担心。
钟离知道有岩偶跟着璃月港内自是无人能伤到她,可是这事儿苏自己并不晓得,也不知道她是有恃无恐还是心大,反正他感应到岩偶化作玉璋护盾时是吓了一跳的。
“不管怎么说,自今日起都不要落单了。”他思考片刻拿了个主意,“回去且将你每日做的事收拢一只箱子,早晚我与你提着,辛苦你跟着我去往生堂待几天。”
就不能放她一个人跑来跑去!
当年人手不足不得已之下才让她自己回归离集筹集物资主持运输事宜,结果事儿是办好了,人却一去再也没回来。眼下明知有歹徒要对她不利,无论如何他也没法撒手。
换了别的姑娘多少要嫌他管得多不自由,苏却是个曾经自由到没边的流浪儿,自从被收养后就巴不得让人管着才踏实。听客卿先生这么一说,既不用自己操心往哪儿去,又不用费力提箱子,往生堂还是个同样清净的地方,当场就点头同意。
“可以呀,刚巧我今天出门时提了两件盆景送去感谢胡堂主,虽然没怎么打过交道,其实还是得了她不少关照。”
其实她是因为感激钟离才感激胡桃,相对而言胡桃更疏远些,所以她表现得也更加客气礼貌。
“盆景吗?堂主为人活泼疏朗,倒不一定能有那个闲暇打理。”
胡桃是能坐得住收拾盆景的人?只是想想钟离都觉得离谱。
有那功夫她肯定跑去不卜庐附近埋伏七七,要么领着仪倌们满大街小巷发广告散传单,总之安静不下来。
“就是院子里长出来的那些苔藓和蕈类呐,找个背阴的角落扔进去,想起来浇一回水就是一景,想不起来也没事儿。我给你留了盆最好看的,一看你就明白了。”
她说这话时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钟离却弯起嘴角眯了下眼睛,人又背起手慢悠悠的:“想必很是雅致,需得好生养着。”
苏:“……”
苔藓和蘑菇这些玩意儿吧,就怕“好生养”这三个字,越是精心越是动不动就死一片。
算了,他高兴就好,大不了重新再团一个。
从总务司公廨出来就是螭虎岩,这个点也没必要回去自己开伙,两人索性走去万民堂外面看看,见是香菱在明档里忙活立刻掀帘子进门找位置坐下。
“好几天没见钟离先生,欸?”
今日卯师傅帮女儿打下手,老熟客忽然带着位浑身书卷气的姑娘进来,他也有些意外。
万民堂这边主打一个“万民”,便宜实惠量大味道好就是卖点,但是要论档次,比起新月轩和琉璃亭就有点说不来了。正经招待年轻姑娘是不合适来这里的,应该往绯云坡那些精细私家小馆子去,香茗嘉果少少的摆一桌子,隔着纱窗还能听大家们浅吟低唱,而不是迎面叫扑一脸急火快炒的烟火气。
“这是苏。”钟离没有介绍太多,转而问起香菱可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新搭配,“确有几日没来,俗务繁杂不得脱身。”
地中之盐留下的后续不是一句话就能解决完的,他向来是个要做便做到最好的性子,自然桩桩件件都得安排妥当才肯撂开手。
“哦哦哦哦!您辛苦了。”卯师傅心想也没听说这几天走的人多啊,往生堂有那么忙?不过客人的私事他也不好多问,笑两声这事儿就算翻过去:“小女琢磨了一道‘史莱姆滑蘑菇’,还有从蒙德进的清泉林猪肉,绝云间那边的……”
他报了四个菜,钟离听完只有一句:“全都要。”
苏:“……”
没事,我带钱了。
第117章
清泉镇的野猪肉质细嫩,这件事苏还留在蒙德时就知道。不过彼时特瓦林“身体不适”,闹得大家都不好打猎不得不转而种起地。如今将近一年时间过去,风龙不再肆虐的高原上也终于恢复了生机。
至于说绝云间的莲蓬嘛……炸出来的糖莲子口感清甜,但也属于正常范围。
唯有香菱大厨新钻研出来的“史莱姆滑蘑菇”,让苏有种自己果然孤陋寡闻的感觉。
史莱姆,见过。
炒蘑菇,见过。
用史莱姆的黏液炒蘑菇……
“emmmmmm,有意思。”她用筷子戳着自己碗里的平菇,努力思考该找个什么样的形容词——不难吃,甚至可以说还挺好吃的,就是有点考验勇气和接受程度。
钟离和她的反应差不多,好奇大过拒绝。
饭后也没有谁想继续在街头散步,从万民堂出来路过三碗不过岗,田铁嘴挥舞着他精心绘制的扇子又在讲“彼时的璃月,海中有大魔侵扰,山间有恶螭盘踞……”。
这都是他讲了许久早就讲熟讲透的段子,苏站着听了一段儿,观众鼓掌喝彩起哄叫说书先生再来一个。铁嘴一个上头,来回比划着扎好架势果然又把扇子一甩:“仰仗诸位父老乡亲赏口饭吃,咱们这就再来一段儿《创龙点睛》,哈哈哈哈哈,走着!”
惊木一拍,掌声如雷。
后面就是烤鱼摊子,耳边传来热闹人声,身边熙熙攘攘尽是行人,恍恍惚惚千百年过去,比起当年那萧条贫苦的一连串小渔村,钟离自己也时常感叹沧海桑田。
“有道是:金石迸碎荡尘埃,磐山纡水尽为开。创龙点睛得助力,盘恒遂引雨露来……”
临时加的说书花不上太长时间,三五分钟而已,哄得客人们满意好换壶新茶,多收几个茶水钱。
苏听得津津有味,她璃月古文字学得已经很好了,不太生僻的字词都能听懂。
“讲得是岩之神和朋友的故事对吧!”她仰头笑着和钟离说话,冷不防身前的青年忽然抬手揽住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掉了个个儿被人放在背后护着。
胡子拉渣一身咖喱味儿的赤膊大汉被他一脚踩在地上,王八一样伸着头手舞足蹈,叽里呱啦也不知道他嘴里都骂些什么。
“#¥……¥%……&¥@¥!¥!@##!@”那人哇啦哇啦嚷嚷了一通,这会儿正是港内最繁华的时候,来来往往的行人都不走了,立时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穆法赫?你跑璃月来干嘛?”苏奋力从钟离背后挣扎出个脑袋,从一片丛生的毛发中认出来者的身份。
魁梧的沙漠汉子“汪”的哭出声来:“苏大人,您没事实在是太好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合着这是来投亲的?”围观路人恍然大悟,旁边的瓜友摇头:“不确定,再看看,这长得一点也不像啊!”
废话!猩猩和人那能一样么?这家伙身上这股味儿啊……幸亏不是夏天!
原来是没有危险的人。钟离挪开脚,穆法赫横宽竖阔的块头贴地飞行,“啪”一下抱住苏的小腿,通用语和沙漠话混在一起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们从阿赫玛尔之须那儿得知有不长眼的贱人接了刺杀您的委托,半个沙漠都在围追堵截那些穷疯了的混蛋,最后还是没能完全拦住。大家生怕您受到惊吓,赶紧派人四处找您传话……”
穆法赫回手头发眉毛胡子一把抹过去:“幸好您没事儿,阿赫玛尔在上!如果您这样的大好人还不能被神明庇佑……”
他顿了一下,选了个不那么极端的描述方式:“那一定是因为神明闭上眼睛在打盹!”
苏:“……”
虽然但是,大可不必啊!
“感谢你们对我的保护,你先起来吧。从沙漠深处到璃月港这一路上辛苦了,我带你找个落脚的地方洗漱一下吃点东西。啊,这里有很多水,可以喝个痛快。”
穆法赫这会儿情绪稳定了许多,松开手跪坐在地上摇头:“不不不,我不能给您添麻烦。璃月好人多,我懂规矩。我在城外有休息的地方,吃的喝的也都有。您别担心,我们这样罪大恶极的人轻易死不了,阿赫玛尔不收的。”
说完他撑着身子轻松一跳就从跪着变成站着,仍旧恭恭敬敬朝着苏的方向低下头:“阿赫玛尔作为见证,但凡与您为敌的就是与半个大赤沙海为敌,我们会用血肉为您铲除一切威胁。”
凶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看热闹的璃月老百姓纷纷抽着凉气向后退,钟离皱了下眉——他不喜欢如此极端的爱憎,这人言谈举止间泄露的情绪实在是太狂热了,和银原厅那位宛烟姑娘有得一拼。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宛烟造不成太大威胁,而这个须弥人真能说到做到。
“那你回去休息吧,我很好,很安全,非常感激你们万里迢迢赶来传话提醒。”苏抬起手摊开手掌摁在穆法赫额头,很快挪开:“穆法赫,我要你们活着,活到咸水变作清泉。死很容易,死人和死狗的区别也不大,都是回归生态系统的能量流。但你和你的族人是人,我在沙漠待了那么多年,不是去驯狗的。”
这份碰触让须弥汉子的眼神儿都变纯良了,他频频鞠躬应声,褪去那份不顾死活的彪悍,这人就跟傻憨憨的农夫一样。
“是是,我明白,您的话我一定带到。但是阿赫玛尔之眼的事儿您就别管了,须弥的乱子不能让璃月头疼,我们会处理干净。”
要是不听他说的狠话,这幅抓挠后脑勺的样子看上去质朴极了。
确认苏果真平安无事连渣都没掉一丝,穆法赫这才咧嘴憨笑着朝钟离以及一圈围观的璃月人道谢,顺便道歉:“璃月人,厉害!好人!”
吃瓜群众们纷纷慷他人之慨,大手一挥:“应该的应该的,客卿先生身手好呢。”
客卿先生:“……”
更有些心肠特别软的大嫂,见这个须弥人大庭广众之下光着膀子忍不住就问:“你看你衣服都不全乎,家里日子还好过吗?家里有不少旧年换下来穿不下的衣服,你要不要?要了就等等,我们挑好的给你打个包。好不容易大老远来一趟,看看有什么想给家人带的么?”
因为这个好几道声音响应,居然当街就攒起一个小小的捐赠会场,为了关照远方来客的面子也不说“捐赠”了,换了个表达方式就说想托人帮忙解决一下家里储藏空间有限的困境。
穆法赫弄不明白为什么璃月人都这么好心——部落才不在乎衣服布料是怎么来的,防沙壁几乎隔绝了沙漠和雨林之间的一切来往,新衣新布和他们这些普普通通的沙漠人没有一摩拉关系。
最窘迫的时候死人的衣服大家也抢着穿。
“多谢大家关心,先让穆法赫回住处。”苏及时解救了被好意包围不知所措的汉子,穆法赫憨笑两声,一溜烟就跑没影,其他人自然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咱不能让客人趟空着手走?”
“一家一件,全凭自愿,委托给冒险家协会转交吧。千万别多给,给了穆法赫一个人也带不走,这份好意传达不到不是委屈大家么。”
她没说沙漠军团出动绝对不会独行,当你看到一个须弥佣兵,就说明暗地里已经散落了一堆。
好心的街坊们恍然大悟。
“是是是,人家又不是捡破烂的……”
不,他们真要是老老实实捡破烂就好了。
人群散去,苏摇着头对钟离道:“穆法赫的部落位于大赤沙海中心地带,他祖上是赤王的守墓人。阿赫玛尔就是信徒们对赤王的尊称,就像璃月人称呼岩之神为岩王帝君一样。”
“这一趟他确实跑了很远,称得上义士。”钟离估算了一下,穆法赫这是几乎横跨了整个提瓦特大陆。
“呵呵,”苏笑了两声:“那家伙曾经率领部落截杀过十九支商队,其中一支本就是运输人道主义物资的。”
钟离:“……”
怪不得他自称罪大恶极,这不是自称啊,这是有很明确的自我认知。
“他这么干是因为部落上下二百多口里有近百人罹患重病。”苏垂下眼睛,声音变得哽咽,“不是传染病,不是遗传病,不是环境因素造成的疾病。”
“只是很简单的营养不良,一勺糖,一口干净的水,就能救活一条人命。”
她自认并没有为沙漠里的部落做太多事,只是来者不拒的教会所有人如何获得干净的饮用水,带着一部分人在地下洞穴中开辟“农田”种植蕈类自给自足。虽然不一定能有多好吃,但不会再有孕妇与儿童被活活饿死。
只是这样简简单单的改变,就让半个沙漠的人愿意为了她不远万里赴死,苏感到的不是自豪与骄傲,而是一种沉痛的悲切。
——我们传承知识,我们掌握智慧,目的难道就是自我感动吗?
阿如村的土地改良尚未完成,沙子储不住水,正常的植物养不活,可那已经是条件最好最靠近雨林的人类聚居点了……直到现在她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大贤者看不得沙漠人活得更像个人,就像卡维无法理解大贤者听不得“艺术”和“美”这两个词。
第118章
隔天总务司派人传信提醒苏进出务必注意安全,此前刺杀未遂的那个须弥佣兵关在牢里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剁去了条胳膊,耳朵也只剩下一只。这两天千岩军加强巡逻,紧张程度堪比帝君遇刺前后。
传话的小哥找到苏时她正在往生堂写论文,身后一水儿的寿材,须弥姑娘就趴在寿材盖上,资料散了一大片。
听到这个“坏消息”她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甚至好心建议巡逻的兵士随身携带能够过滤气体的面罩,巡逻期间千万不要吃用外面任何东西。
沙漠人身体素质强悍,除此以外行事全凭本能,但又不是脑子里没弦——你猜他们为什么能截杀高价雇佣武装护卫的商队?
这幅既信任又防备的姿态是璃月人所不太能理解的,就好像苏小姐手里握着把没有刀柄的利刃,她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角度,既是保护自己也是在保护手里的刀。
总务司的工作人员传递过信息就撤了,正常人都不喜欢在往生堂久待,就算知晓那只不过是心理因素作祟后脖颈还是时不时一阵接一阵发凉。
胡堂主在院子里翻看客户们留在展板上的要求,客卿先生站在旁边记下需要去筹备的物件。别看堂里做的是殡葬生意,细细讲究起来门道可比一般买卖多得多。普通生意出点小差错没什么,这送人最后一程的事儿出了差错,别说客户的家人,操持仪式的仪倌半夜想起来都得甩自己两巴掌。
不时有人登门来给自家老人订装裹和寿材,被苏充作书桌使用的这具寿材卖得最不好,所以才有幸被选中接受知识的熏陶。
“人走了吗?”一个鬼鬼祟祟的声音小小的冒出来。
“走了,堂主。”另一个同样压低到极致的声音回答。
“你确定客卿被喊去仓库了?”少女古灵精怪的语气忽高忽低,回应的人大概大从心底感到无奈:“是的,堂主,半个时辰内回不来。”
“很好!”
“我~好~冤~啊~”身后传来凄冷幽怨的沙哑泣鸣,紧接着一只冷冰冰的小手慢慢摸到肩膀上。
伏案奋笔疾书的女子头也不抬,语气平直冷淡:“出门右转向前,三百米处有千岩守卫,带上你的证词和证据,欢迎报案。”
考虑到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该如何通过正常途径维护自己的权利,她顿了一下:“需要我帮你写证词顺便整理证据吗?”
“哇!哈哈哈哈!”活泼少女从后面蹦出来,瞄了两眼苏写在纸上的内容立刻连连道歉后退:“对不住对不住,我来喊你吃饭,工作重要身体更重要,还是你想让钟离过来陪着你吃午饭?”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冒犯这页纸!
早间客卿提着只箱子拖家带口的出现在门外,吓得她还以为那家伙一时糊涂拐了谁家姑娘私奔来着,摇人打架的准备她都做好了,结果他说什么?
因为苏姑娘昨日在街头遇到刺杀,所以从今日起他要带着她上下班?
胡堂主沉默了好一会儿,直觉告诉她最好别在这个时候向钟离身后的苏推荐第二碑半价业务。
你还不如拐了人家的姑娘私奔呢!
“好,知道了,马上。”苏还在写写画画,听了就跟没听见一样。
这个“马上”至少马上了两小时,被堂主“调虎离山”打发清点仓库的客卿先生又来喊了一遍,直到他忍无可忍偷偷堵了她的水笔,苏才被迫从知识的海洋中冒出头:“嗯?质量这么糟糕的吗!”
她奋力甩动胳膊,完全无法拯救被岩石化了笔芯。
本想着取出备用的水笔继续写,背后一阵恶寒让苏猛地支棱起来左右看:“嗯嗯?”
“午饭。”钟离板着脸,看上去不大高兴的样子,“现在已经是申时。”
放在其他国家都该是喝下午茶加餐的时候了,没人看着她这日子就是这么过的吗!
“哦!我说呢!”苏放下不出水的水笔,一拍脑门:“不好意思,这部分数据核对完就可以套入模型了,得用虚空终端多跑几次,确认没有问题才能提交给玉衡星。”
纸张订单大写标粗的斜体字简洁明了——《荻花洲水利工程一期初探》
一口气是吃不成胖子的,想把荻花洲从水脉里拎起来晒干当然也不可能挥挥手就办到。但苏就是要让它成为现实,神明做不到的事,三年五年,八年十年,人类凭借自身的智慧一定能做到。
整个荻花洲开发方案分为三期,第一期自然是兴建水利。上堵水脉源头,下通入海水道,既要做到疏浚又要保证灌溉,还要给各种各样的动植物留下栖息地。
没错,她就是这样贪心,什么都要。
如果不是卡维手里的工程还没做完,她都想把兄长从须弥薅过来给自己打工了……
钟离拿起概述细看,这份计划就和当初她与归终合作的归终机一样,完全适用于人类,甚至还考虑到了璃月人的审美倾向。工程完成后过不上几年就会慢慢被周围环境同化,调配水力资源的同时无缝融入自然景观。
这可不像新手能做的出的东西。
“很精彩,我很期待归离原重现天日的那天。”他把手里的纸张放回去,苏笑着用水笔尾巴把它推到“桌面”顶头上,“我和卡维从小就趴在桌边看法拉娜女士一笔一笔画出无数让人眼前一亮的建筑,后来叔叔遭遇意外去世,再后来她远嫁枫丹,家里就剩下我和卡维。哥哥是个天才设计师,也是个善良的好人……我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
“须弥在水利上比较有经验,教令院存储的相关文本足足占了一个数据库。我也有专门查阅璃月境内类似工程的资料借鉴啦,仙人做的工程也是工程,只不过在手段上略有不同。”
她拉长胳膊伸了个大懒腰:“这份报告交上去后玉衡星就能召集真正的专家进行讨论了,先期计划越完备工程进度越快。”
她可没指望自己做个设想的框架又添了些测绘数据就能生成最终方案,凝聚众人智慧才能创造奇迹。
“需要帮助吗?”钟离瞬间在心里列出一长串名单,看来是时候该去和老朋友们谈谈心了。
苏只当他想推荐自己的“人”脉,这种大项目当然参与讨论的人越多越好,没必要拘泥于推荐人是谁。
“你认识这方面的专家吗?那太好了,机械类、设计类、定向爆破……”她掰着手指数了一长串,“最好是带着学生来,顺手就把储备人才给安排上。”
提瓦特大陆上的七个国家中也就稻妻没有专门的教育机构,璃月这边多少还有个同文书塾呢,经过荻花洲的重建,璃月教育系统缺的那条腿也能借着势头补齐。
不是教令院不够好,而是太多璃月学子在须弥水土不服,其中一部分不乏天纵奇才,哪怕贤者们也要摇头感叹可惜。事实上本来也不需要所有学生都出国,留学只是一种获取知识的途径,独立自主进行研究未必不行不是?璃月人又不笨。
“嗯,我会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出山。”被她绕来绕去又耽误了一会儿,钟离从苏手里抽走已经坏掉的水笔:“但是,你一个半时辰前就该去用午餐了,下不为例。”
苏:“……”这人记性怎么这么好?你就不能假装被糊弄过去了吗!
被捉去花厅午晚饭的须弥姑娘蔫哒哒的,看看时钟,客卿先生决定提前半个时辰结束今日的工作。
“你已经劳心费力写了一天,晚间不可再坐着不动,不如沿街随处走走。”他用已经作出决定的语气“商量”,苏比划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她没空想那些,有人帮忙想还不好?
客卿要早退,胡堂主大手一挥就准了,钟离把苏的论文装进箱子交给岩偶带走,等她吃完东西就下班——多一分钟都不留。
“啧啧啧!”胡桃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托腮叹气:“哎呀呀,客卿这是石头开花老树发芽了?”
“已经按照您说的将那两件盆景放在架子最显眼的地方了,苏姑娘和钟离先生一样,都是妙人呢。”仪倌小妹微笑着端出账本。
近来客卿先生闲着也不随便往街上逛了,需要报账的账单长度直线下降,往生堂的账房就像重新活过来那样焕发生机。
“什么?快给我看看!”听到这个好消息胡桃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接过仪倌小妹递来的账本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她双手叉腰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实在有趣!”
她这客卿实在是个很能花钱的人,但他又不重物欲,东西买下来放在堂中就不管了,还得她这个堂主打起精神想法子出手。虽说一进一出又赚了不少,可他们往生堂真不是专门做这个的,比起赚大钱胡桃更高兴多送走几个客户。
现在客卿的注意力终于转移到旁人身上,胡堂主摩拳擦掌打算整个大的。
听说沉玉谷那边卖茶叶十盒半价生意特别好,也许往生堂也可以?
第119章
客卿先生的“沿街随意逛逛”,逛着逛着就逛进文玩店。
苏发现这家伙实在是很喜欢亮闪闪的东西。珠宝玉石、贵重金属、高价值的文玩古董……遛鸟要架最好的画眉,听曲要点最红的名伶,随便哪个爱好都很烧钱。
他本人看上去也像是个富贵人家出身的炊金馔玉贵公子,可举止上又有些奇怪。
就……怎么说呢?模样二十多岁不到小三十,言行举止却一股子智慧宫看门大爷的气质。
早先她对璃月以及钟离这个人接触得都不深,就算有异常也忽略不计。随着了解越多,被她察觉到得不符合常理的地方就更多。
瞄了一眼不管站在哪儿都能营造出“此即世界之中心”效果的客卿先生,苏低头研究博古架上的“艺术品”。
啧,居然有一套正是她上个月才修好的。
半个时辰后这场“品鉴会”以钟离先生代表性的“这些全都要”作为结束,账单和被买下的物件也毫无疑问的一起被送去往生堂。
雇这么一位客卿就跟养个爹似的,胡堂主雅量!
“那方铜鼎确为古物,鼎乃镇国之器,不可坐视其流离失所……”出了门钟离还在和苏解释青铜器在古代璃月的特殊地位,虽然它是个锅,但你还真不能把它当成锅去看待。
两人站在廊下一个慢慢讲一个耐心听,隔着老远一道银色的小身影跌跌撞撞飞过来:“钟离!诶呀,苏也在!”
“飞慢点呀,怎么了?”
苏现在一看到派蒙就习惯性摸口袋掏蜜饯喂她,小精灵飘在半空中把腰一叉:“哼哼哼!我们是来找钟离的,你现在有空吗?”
“时间倒是有。”
青年微微低下头温和的看着她,旅行者跟上来先向苏打了个招呼感谢她给的二百个原石,然后才说出来意:“是这样,我们刚刚接到一份非常特别的工作,需要些帮助。”
“没错,这份工作需要了解地质与矿石的人哦。”派蒙的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那个委托人自称找到了天下最懂石头的行家。我想向他证明,你才是提瓦特大陆上最了解这些的人!”
“放眼睁整片提瓦特大陆,不可能有人比你更懂这些啦!”
“哇哦!”苏发出惊讶的感叹,不过等她看向派蒙时语气却是一转:“小派蒙很有气势哦,嗯嗯嗯,就要这样自信满满!”
“嘿嘿嘿嘿嘿~”小精灵的胸脯挺得更高了,空抿着嘴眯起眼睛笑,只有钟离无可奈何:“这无缘无故的攀比之心,究竟是从何而来啊?”
派蒙对着手指坚持这并不是她的攀比之心,她就是想要让陌生的雇主见识见识她厉害的朋友究竟有多厉害。
完全是小孩子的心态!幸亏他们没有比什么其他有的没的。
“哈哈,既然如此,我便随你们走一趟,苏也一起。”谁能和这样一个可爱的小朋友较真呢,横竖没有要紧事等着,钟离自然满足了她的希望,“不过我得把话说在前面,地质与岩石这方面的见识我虽然有一些,却不一定是天下最精于此道的人。”
说完他又看看苏,似是在为直接做出决定的行为找补:“学海无涯,长些见识总是好事。一来,我在你们也可以放心,二来,若真有专家,也好让我切磋学习一番。”
“啊,刚好我也有些问题想要请教地质方向的专家,不如一块去。”
她还真是想找些懂行的老师傅讨论讨论,也好给论文填充些实操内容。
这等买一送一的好事放在平时想都别想,派蒙快乐的飞得像只小蜜蜂:“钟离你其实可以不用这么谦虚的,我们走吧,回去找老戴!”
“老戴”这两个字被她念得格外加重,看来他就是激起小精灵叛逆心的雇主。
几人回头往码头上走,很快就寻到了翘首以盼的中年汉子。
派蒙飞过去指着钟离就是一通夸夸,客卿先生推说自己“略懂一二”,等他们说完了老戴再往后看,惊讶不已:“这不是苏姑娘嘛!”
“是呀是呀,劳您惦念,这是遇上麻烦了?”她上下打量着这位朴实的雇主,“比起昨日见到,您今天眼睛下面的乌青又重了些。”
“唉,瞒不住您这样的聪明人呐!”他抹了把脸,跳开自己的事儿不说,转而问起别的:“今儿早上我们听说之前抓到的那个刺客被人卸了条胳膊,您可得千万当心。”
哪有被人盯着刺杀的人这样毫无顾忌四处走动啊,她不害怕的吗?
“哦,没事儿。”苏还真不害怕:“我知道是什么情况,这事已经翻篇了,不用担心。过几日说不定总务司就会把那个佣兵驱逐出境。须弥自有国情在此嘛,大家都不想麻烦邻居替自己处理害虫,人之常情。”
阿赫玛尔之眼派来的刺客被穆法赫和他的同伴报复了,但他没死,只是缺了条胳膊不能再做佣兵。这就说明他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情报吐得干干净净相当配合,而且表现出了忏悔与愧疚,否则黑旗下的复仇行动可不是一个人流出的血能够阻止。
穆法赫多少听了些劝,没有在璃月的地盘上把事情扩大化。至于说须弥境内或者沙漠境内如何……还是那句话,“须弥自有国情在此”,苏也没办法拦。
须弥人看着一个个斯斯文文的,原来这么凶悍!
老戴有点后悔开启这个话题了,他缩缩脑袋,视线不自觉向码头上瞥,苏顺着他的动作也侧过身去看,正巧看到昆钧摇摇晃晃走过来。
“啊,是那个好心人!”她回头笑着对钟离道:“遇到麻烦那天正是这位昆钧先生奋不顾身第一个上前,原来老戴说得专家是他啊!”
“唔……”钟离盯着来者看了一会儿,整个人就像是从花岗岩变成了大理石那样,“如果是这位的话,或许还真当得上‘算天下最懂地质与矿石’这个头衔。”
苏笑着朝昆钧招招手,派蒙和空来回看:“原来大家都认识?”
“刚刚认识也是认识,这位昆钧先生不久之前救了我呢。”
“苏z……姑娘?”昆钧眼底的雾气散去,他变得热络而健谈,旅行者和派蒙介绍了一圈,小精灵当然还没忘掉她的“计划”,飞来飞去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想让客卿先生和来者比个高下。
苏一把薅住她翅膀一样的小披肩,拎起小家伙走到旁边。
“小派蒙呀,你这几天都在忙什么呢?要不要跟我学点东西?我肯定没有钟离先生那般学富五车啦,不过给小朋友启蒙还是可以的,收费很低哦~”
派蒙瑟瑟发抖,光速认怂:“我只是好奇啦……”
“呵呵,该!”旅行者站在旁边不但袖手旁观,甚至鼓掌叫好。
叫你嘚瑟!
另一边两位男士已经就珍惜矿石展开深入讨论,颇有些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意思。他们鉴赏的矿石来自海外,钟离轻轻唤了一声,喊苏去瞧些新鲜东西。
“嗯?”苏松开派蒙放她去找空嘤嘤嘤,走回钟离身边从他手里接过一块偏向圆形的乌黑石头仔细摸了一遍:“水胆水晶?还真是少见,一万块水晶矿石里也难得遇到一块。”
“欸!苏你不是研究生物的吗!”
派蒙大奇,完全忘记刚刚才挨的一顿狠RUA飞到她身边绕来绕去:“为什么你什么都知道呀!还是说现在石头也能算是生物了?”
“在教令院,每个年轻人在毕业时都应该掌握至少二十种语言。亲爱的,我如果只专注于活着会动的东西,那么你现在大概会看到一个还在为论文课题头疼的普通学生。”
苏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但也有效的堵住了小派蒙接下来的疑惑。
毕竟“至少掌握二十种语言”的毕业先决条件实在是太可怕了,残忍得不像是有机生命应该有的经历。
一见如故的钟离和昆钧站在人来人往的路边聊了一会儿,转眼间就熟稔得仿佛认识了几百年。老戴这份委托本就另有所图,有本事的人越多他越高兴。
好不容易才等到两位专家的商业互吹告一段落,他忙趁机讲出委托的真实目的:“我有四个矿工兄弟在层岩巨渊矿区失踪了,因为这其中奇诡的事儿太多,不得不求助于冒险家。再加上出事地点又在那个地方,自然得麻烦懂地质的人。还有啊,苏姑娘也一起去就再好不过了,我知道您在不卜庐挂过单,想必也是有一手好医术。”
看来老戴此人能量不小,打听到的消息虽然不那么精准,但也多少能沾点边。
“搜寻失踪矿工啊……那确实有必要带上医疗。”苏想了一下,“人命关天,我随时可以出发,劳烦老戴你准备搜救物资可以吗?”
回去收拾好东西再出发就是明天早上的事了,以苏对璃月层岩巨渊的粗浅了解,近几年来那片区域地震频发,地质情况异常复杂,别说四个人,四十个人迷失在其中也不奇怪。救命的事当然早去早好,万一矿工们运气好,没有进入矿区呢?
第120章
救人要紧,老戴自是同意苏的安排。他找了留在港内的伙计筹备物资稍后往层岩巨渊送,自己领着众人先行绕过绝云间,从珉林向璃月的西南腹地进发。
“绝云间是仙人所在之处,出于尊重一般大家没事儿都不会往里面跑,要有也是采药人进进出出,仙家慈悲为怀,不和急等着救命的小民见识。”
越是艰险的活计讲究和规矩就越多,尤其以出海和下矿为甚。这两个行当里出了港就和下了矿一样,生死都不大由着自己了,人们对那些冥冥之中的存在格外恭敬谨慎。
紧赶慢赶走了几日才从港内横跨半个璃月赶到层岩巨渊外侧,面前一层层大块岩石堆叠着拔地而起,越过这些在阳光下隐隐散发出赤红色的山峰,另一侧便是璃月人世世代代赖以为生的古代矿坑。失踪矿工的工棚位于岩层以外的向阳面,背靠山岩面朝绝云间西向隘口处的南天门,不远处便是千岩军镇守的层岩巨渊入口。
来时的路上老戴就已经将事情前前后后讲得清楚仔细,因此大家到达目的地后没有多话时间,抓紧搜寻线索。
一路行来大家沿途瞪着眼睛看,除了无处不在且不长眼的盗宝团并未看到行人痕迹,因此失踪的四个矿工肯定没有往珉林去。从此地再向北去就贴着沉玉谷了,中间隔着几道刀切般的山脉,过去后水脉环绕也不像是能轻易渡河的样子。再说那四人好好儿的无病无灾又没有欠债,跑什么呢?
“不管怎么说,四个大活人不可能说不见就不见了,肯定会留下些痕迹。”派蒙替空说了一长串:“层岩巨渊里面你们找了吗?”
“找过了的,要不是七星将矿坑口用法阵封死,我们都要带上东西下去找了,实在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老戴急得眼里冒火,这些矿工都是他从老家领出来的同乡,下矿后就跟兄弟般互相扶持着挣命,眼下他丝毫不求大富大贵,只盼着还能把这几人好生囫囵着带回去。
“先别急,看看现场再说。”苏看他头上冒烟,出声和缓的劝:“四个青壮年在一起,就算碰到猛兽也敢斗一场。大家又都是熟手,矿上的规矩禁忌都晓得,因此您也别急得太猛,往后寻找还需要您带路。”
四个兄弟失踪,不急是不可能的。她也不狠劝,看着老戴冷静下来便与其他人分头在工棚四处寻找。
层岩巨渊最近一年时常发生地震,璃月的老人家们都说这是地龙翻身,苏却抱着另一种更加客观的态度看待此事。
“地下挖空了。巷道一层堆一层追着矿脉挖,提瓦特的矿脉大多与地脉走向一致,这里又是非常典型的岩元素富集地,人们不知不觉间伤到地脉的可能性非常大。来时我看到地表有很多幼岩龙蜥漫无目的的游荡,问题恐怕很严重。”
岩龙蜥是一种害羞腼腆的生物,正常情况下对人类没有恶意。但是珉林好几处地方都有岩龙蜥留下的活动痕迹,藏在底层更深处的幼岩龙蜥也满地乱爬,这还能嘴硬说没事儿的话那只能等天塌下来让这张嘴顶着。
“地面以下早就千疮百孔,岩石自重较大,在重力作用下任何细微错位都可能引发塌方。地下塌了,地面上自然会跟着震动。下面越砸断裂处越多,地面上的震动反过来也会影响到下面,就像一斗绿豆,随便摇摇就会撒得满桌都是。”
她这是还不知道层岩巨渊已经被璃月人勤勤恳恳挖了三千多年,要是知道估计只有一句话——没救了,不回填就等死吧。
“层岩巨渊除了出产各种名贵矿石外还出产一种重要的烧瓷原料,璃月的海外贸易很大程度都仰仗琉璃晶砂烧造出的瓷器。”钟离站在工棚前看着散落一地的私人物品,“你可知层岩巨渊最繁盛时养活了多少人口?即便此刻,七星也只是部分封锁,矿坑里还是有矿工继续挖掘。”
“所以璃月人该好好想想了,是继续躺在现任留下的资源上坐吃山空,还是拼一把搏出条新活路。”
“继续祖辈留下的饭碗百年内应该还饿不死,至于说将来嘛,还可以信任将来人的智慧。我不能保证探索新出路一定能成功,它甚至很有可能失败。我的意思是……至少现在璃月还有承受失败的本钱,真等到不得不断尾才能求生的时候,恐怕不成功就得大家一起成仁了。”
她把璃月成语俗语套在一块用的乱七八糟,但是钟离听懂了。
他正是因此才急流勇退假死脱身,只要岩王帝君在一日“祖宗之法”就不可变动,哪怕他下令七星调整璃月这艘大船的方向,百姓们也会在惰性之下无意识的阳奉阴违。
是啊,地脉……快要坚持不住了。
“若是荻花洲得以重见天日,这边情况或许能好些。”不能再往地下挖掘做减法,那就只能寻求地面以上做加法。
钟离没有叹气,声音低了些许:“需得安排人仔细与七星讲明利害。”
苏:“……”
喂喂喂,人脉原来是可以这样用的吗!这家伙到底还想不想要身上的马甲了?
“我们回来了!找到了不少线索,你们这边也有发现是吗!”派蒙神色鬼祟的飞过来和苏说悄悄话:“我刚才看到昆钧蹲在一块石珀面前,神神秘秘的!”
“也许矿石上有什么线索吧,你们发现什么了?”直觉告诉她昆钧此人完全可信,苏也不想把时间花费在分辨队友是人还是友这件事上。派蒙很容易就被她给带跑了,完全把昆钧的奇怪举止扔到脑后,讲起各处细节:“没有看到打斗的痕迹,运送矿石的车也都很正常,财物……财物?”
“那边的工具棚里只剩下六套工具,有四套都不见了。”钟离提点了一句,空迅速反应过来:“可是棚子里的私人物品还是十份!”
“他们带着工具却没有带随身之物?”
“这是怎么回事啊……”派蒙陷入痛苦的思索之中,苏看向金发少年:“没有打斗的痕迹,至少说明他们是自己用脚走的,但是连细软都没带却拿着矿镐?”
空得出结论:“他们是被人带走的,拿着工具是因为失踪案发生在白天,矿工手里本就提着用。也正是因为被人带走,走得太急,换洗衣物什么的都来不及收拾。”
“可是老戴说事发时棚子里有个人偷懒在睡觉,他什么都没听到,什么人神不知鬼不觉带走了四个大活人啊!”
山风来得不早不晚,小精灵几乎缩成一个团躲进旅行者怀里,吓得瑟瑟发抖:“呜哇!好可怕!”
“大家,我这里有些发现。”昆钧从石珀面前撑着膝盖站起来,听到他的呼唤众人走到那块石头旁,老戴头一个忍不住:“你都发现了什么?”
“我看到了矿石留下的影像。”青年的表情有一阵空白,整个人看上去也迷迷糊糊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能够看到,而且也不是所有矿石都能记录下过去发生的事……”
“这个人看起来记性不太好呢。”派蒙还惦记着先前那份输赢,摊开手摇头叹气:“你没事吧昆钧?要不要先让苏帮你看看?”
“医生都是现成的,千万不要因为忌讳生病而拒绝看诊呀!”
“那叫讳疾忌医。”空有气无力的提醒她,“昆钧先生看上去不像是有健康方面的麻烦,是不是晚上没睡好?”
除了脸上有些奇怪的表情,昆钧的气色可以说相当健康。他自己纳闷的挠挠后脑勺:“先不说那些,我看到一个小孩子领着四个矿工往那边走了,好奇怪啊!”
这种普通人根本不会靠近的矿场附近怎么会有小孩子出没?更可怕了好吗!
“更奇怪的是你能‘看’到石头留下的影响吧……”派蒙小小声吐槽,苏笑着把她“摘”下来抱着RUA头毛:“特殊矿石在雷雨天是会记录下很久以前的某个片段哦,条件合适的情况下还会原景重放,类似情况在稻妻有很多记录,不过昆钧应该不太一样。”
“是……我,我看到了石头的‘记忆’,就好像我是那块石头……啊,该怎么说才清楚呢?”
他脸上露出苦恼的表情,倒比之前一片空白正常了许多。
钟离若有所思:“不是猜测,不是估算,而是‘看见’?以石为目…有趣。这种能力实在罕见,老戴请昆兄出马,实在是明智之举。”
苏也露出讶异然后了然的表情:“哦……”
“不用替昆钧担心呦,他‘身体’很健康呢。”她回头看了眼钟离,再转回来笑意变得深了不少。
“昆钧兄弟多谢你了啊!要不咱们现在就赶紧追过去?”
老戴激动的搓搓手,“几位先往前走,我在这儿等着接收物资,前面就是青墟浦和灵矩关,晚间咱们在青墟浦的冒险家营地聚首,中间几位也好再探一探阿龙他们的去向。”
阿龙就是失踪的矿工之一,眼看有了追踪的方向,老戴的气色都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