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她想起了很多很久以前的事。
很久很久以前, 久到根本不属于这一世。
譬如在她还小的时候，大概是上小学的时候吧，就如同她所说，她从小就爱坐在电视机前看那些虚构的故事, 一遍又一遍, 沉醉于其中。
但是这一习惯爱好当然会触怒她一心要培养孩子成才的父母。
他们训斥她玩物丧志, 训斥她浪费时间，他们谈自己的经历，告诉她能上学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学习的机会是多么来之不易。
“但是我已经学会了。”
秦尤坐在电视机前困惑地回答,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不好好学习。
那时候她还太小，还不懂有人以吃苦为享受，她只是觉得很困惑, 为什么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的父母会露出一种既像是被冒犯，又很愤怒的神情。
“只是跟着进度学是远远不够的！你要复习, 你要预习, 时间是宝贵的, 你不能把时间浪费在看电视这种一点意义都没有的事情上！”
秦尤歪了歪头, 年幼的她将这句话理解为了她的父母想要她进行复习和预习，虽然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忘记, 而且如果预习了的话，上课时间就太难熬了。
但是她想让愤怒的父母平静下来, 于是她花了点时间复习和预习。
花了这点时间之后，她坐回了电视机前, 接着看刚刚的电视剧。
但是她自以为迎合了父母的需要，迎来的却是又一顿训斥。
于是她明白了, 他们只是单纯不喜欢看见她把任何时间花在“休息”和“娱乐”上而已。
可是她并不觉得他们定义里的“学习”，“休息”和“娱乐”这三件事有很大区别，这都是她想做的事，她做的时候都很开心，只是她会把它们放在不同的时间段去做而已，为什么需要这种区分？
但是她现在明白在她父母那儿，这三者是有区别的了，而且他们只喜欢那个“学习”着的她，只有她坐在书桌前，哪怕是无所事事地翻着那些她早已烂熟于心的书本，他们也会露出一种又温柔又安心的神情。
她花了点时间思考，得出的结论是他们的笑容不值得她忍受这么长时间段的无聊。
这为她迎来了巨大的愤怒。
原本这应当是这个家庭进入鸡飞狗跳的时间段，但非常幸运的是，就在同一时间段，她在竞赛中展露了惊人的天赋，她找到了新的玩具，她父母也不再担忧她未来能不能成才，于是皆大欢喜，一直要到她上大学，隐藏于合家欢下的矛盾才会再次暴露出来。
然后是……是什么呢？
她上初中的时候，有个男生对她说他喜欢她。
秦尤看了他一眼：“是吗？”
对方似乎将这句话理解为了她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将她理解为了外冷内热只是不擅长主动和人交往的人。
秦尤其实只是单纯在询问，因为她并不觉得这个男生是喜欢她，他大概只是喜欢她永远是第一而已，他对她，是一种自我补偿性质的崇拜，他身处一个成绩至上的环境中，却无法取得父母和老师和他自己想要的成绩，于是他将这种渴望投射在了她身上。
不过她那时候已经学会了不要说别人不想听的话，所以她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但是那个男生实在有点烦人，他将秦尤的爱答不理视作了一种隐藏着渴望的抗拒，并从中获得了越挫越勇的勇气，他似乎习惯了在秦尤沉默的时候喋喋不休，习惯了在秦尤被人三三两两地用厌恶的眼神注视的时候站出来为她说话，然后自顾自地安慰她。
他似乎想做她的骑士。
但秦尤嫌他吵到了自己的思考，于是她有一天突然说：“你应该知道你对我的喜欢是来自对我成绩的羡慕，对吗？”
那男生愣了一下，说：“我确实喜欢你这么聪明，不过也不全是因为你很聪明啊，我知道你不是其他人所说的怪物，你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只是其他人不愿意来理解你而已。”
秦尤眯起了眼：“我觉得，与其将希望与期待寄托在别人身上，你不如现在开始努力学习，有这个绕着我转的时间，也许你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成绩了。”
那男生露出了被刺痛的神情，不过暂时只是刺痛而已，还没有升级到愤怒：“秦尤，你不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样的天赋，对很多人来说……学习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于是秦尤又补了一句：“我觉得我们现在学的东西还轮不到要靠天赋才能学会的程度。”
于是刺痛变成了愤怒，她熟悉的愤怒。
她在很多很多人脸上见到过这种愤怒。
她好像很擅长激怒别人，虽然好像只有这次是故意的。
然后呢……这个男生之后，她好像就很少用到这项天赋了，因为没什么人会来烦她了，而且她不是说了吗，她那时候已经学会了不要对别人说他们不想听的话了。
所以，所谓喜欢，所谓爱，本来就该是有条件的不是吗？
她的父母爱她，至少在她小学之后，大学之前的那段时间表现得极其爱她，甚至她不该加这个“表现”，因为他们眼中的骄傲与满意与欢欣与温柔都是情真意切，只除了那些她“玩物丧志”的时候，不过只要她大致走在正确的轨道上，他们可以努力地忽视一下她偶有出格的部分。
这个男生说喜欢她，但是她只是指出了他的喜欢单纯只是来自他对好成绩的求而不得而已，他就气得再也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哦不对，还是说过一句话的。
“他们还真没说错，你就是个怪物。”
然后是谁。
她演戏红了，虽然是个恶毒到死的角色，但也多了不少粉丝，为什么呢……其实本来好像是没有的，本来应该是所有人都在骂她的，但是她的公司爆出了她的学历和成绩单。
然后她突然就多了一堆粉丝，不算很多，但确实应该可以称之为“一堆”。
她们会说：“姐姐好厉害。”
她们会说：“姐姐不要跟那些分不清现实和虚构的人计较，哼，大不了不当这个演员了呗，姐姐做什么都会很成功的。”
她们会说：“不如退圈算了，和这些人计较什么。”
无趣至极的学历崇拜。
然后是在这具美貌的身体上复生，不光是演艺圈的路突然顺了，也不需要爆出学历才有粉丝，倒也不奇怪吧，人本来就是看脸的生物，附加于美色的爱才是占比最高的喜爱。
虽然也有人会说他们“不仅仅是看脸”，他们会说自己是喜欢她的人格魅力，是喜欢她那么尊重粉丝。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秦尤都很清楚，只要她将自己的刻薄调转方向送给她的粉丝们，他们就会立刻露出那种刺痛与冒犯的神情，然后转头就离开。
无条件的爱本来就不存在。
不论是父母，还是粉丝，还是恋爱中的人，都会声称自己的爱是无条件的，秦尤其实有些好奇，他们到底是真的蠢到无法分析自己的情绪与想法，还是知道这是假的，单纯只是喜欢这么声称而已。
还有人声称就是喜欢她的冷漠刻薄与毒舌，好像是有这样的人试图靠近她，男的女的都有，说喜欢她冷漠的样子，说喜欢她总是能犀利地评价别人，说喜欢她的视线像X光一样可以看透别人。
但他们无一例外只是将她当做了动漫人物或者影视中的人物，他们以为自己是特别的，他们以为她对其他人刻薄冷漠，但会对他们敞开心扉——就像动画和电影中演绎的那样。
但一旦发现她对他们一样冷漠一样刻薄，而且不管花上多长时间多少精力，他们也无法走入她的内心，他们就会自顾自露出痛苦和受伤的模样，然后离开——甚至她都主动没做什么，只是不在意而已。
所以为什么一开始要靠近呢？这不是自找苦吃吗？他们不觉得这很幽默吗？
本就没有无条件的爱啊，她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不会对任何人做出这样的承诺，也不会相信任何人说出的这样的话，但是似乎其他人总是很蠢的。
相信别人会给他们无条件爱的已经够愚蠢，相信自己能给出无条件的爱更是蠢到无可救药。
所有人都那么相似，抱着奇怪的期望示好，发现她达不到这个期望的时候就自顾自失望，然后，她只要再随便说上几句话……他们就会消失了。
所以齐敛突然出现在机场的时候，她就直接骂了他。
说到底人不就是这样的吗？再喜欢，一旦被刺痛到，就会趋利避害地离开了。
当然，她示好后，齐敛又当作一切没发生过一样也是应该的。
从前那些人也是这样吧，如果她愿意去挽回的话，应该也是轻轻松松的，谁都知道打一棒子再给一甜枣会产生什么效果，她只是懒得这么做而已，因为那只会让他们那种可以改变她的幻觉变本加厉。
所以为什么呢？
明明没有被她骗到，明明他也一直都知道是假的，说实在话，齐敛几乎要让她另眼相待了，他比从前那些试图靠近她的人都更了解她的本质，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且没有自负到觉得自己可以改变她。
所以为什么呢？
也并不是从来没有人理解她，她的同类很少，但存在，但同类之所以为同类，就是因为太清楚其他人和自己都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他们哪怕知道外界存在着和自己一样的人，但也从来不会想要去交流或是交往，他们在人际的孤岛上各自为政，不主动扩张，也不允许别人入侵。
赵安雅就很了解她的本质，她明明看出了秦尤翻红指日可待，但并没有趁《不眠城》拍摄时向她示好，因为她很清楚，秦尤这种人，不管是出于功利还是真心的示好，都不会在她心中留下一丝痕迹，所以没必要。
而且她就算靠近秦尤，譬如《欲壑难填》时，她就像当初护着杨秋一样护着秦尤——哪怕秦尤并不需要，但是秦尤和赵安雅都很清楚，赵安雅的付出来自于她对自己助人情结的享受，她喜欢照顾人，她喜欢这种付出的感觉，她对那个被照顾的人其实是真心的好意，但永远不会越过自己去。
杨秋受了她整个大学时期如同保姆一般的关照，非要说的话，赵安雅对她认定的朋友，似乎是最符合无条件的爱的一种付出，但是她心中的那杆称上，两端放的分别是付出，和她自己的情绪价值。
她从对别人好中获取了情绪价值，所以她从来不介意对方不回应她同等的好意，杨秋对她远不如她对杨秋，但是她从不会为此伤心或生气，因为她给出的真心分量是由她自己决定的——我给你多少，你就拿多少。
而且她对其他人再真心，也绝不会越过自己去，对她来说，沉没成本并不存在，她已经从这段看似单方面付出的友情中获取了充足的情绪价值，所以一旦要抽身离开时，她也不会有任何不舍。
一旦和杨秋的这段友情影响到了她的前途，那么她的优先选择绝对是自己。
哪怕她曾经对杨秋好得就像当妈一样。
她永远都是明哲保身的人，她曾经对秦尤也是同样百般关照，但秦尤出事的时候，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她不会让其他人影响到她的事业，她也很清楚秦尤不需要这种所谓雪中送炭。
还有谁理解她？对了，王导。王导和她很像，所以王导甚至懒得在平时和她保持任何所谓“人脉联系”，王导对她可以说是另眼相待，他从不第二次启用用过的演员，但秦尤却是个例外，秦尤应该是他最欣赏也最偏爱的演员了，但王导依旧只会在找秦尤演戏的时候和她联系，除此以外，顶多也就是拿下奥斯卡时的一句恭喜而已，他们都太清楚这种所谓的“维持人脉”是一种双方都不需要的行为，这种社交活动他们只会对那些长时间不联系就会觉得“生分”了的人施展。
还有谁？傅非曲大概也算一个，作为天才编剧，他对人物的理解登峰造极，他看见秦尤第一眼，就已经默默地将她的“人设”分析了一遍。
傅非曲大概是秦尤遇见过本质上最无情的人，他将所有事情都视作故事的养分，这大概是创作者的一种病，他的共情完全来自于良好的家庭教养，傅三山将他教得很好，好到他可以给出完美的共情与安慰，但是在他真正的大脑中，永远有一部分在孜孜不倦地将自己与其他人的所有痛苦，所有快乐，所以悲伤，都加工成写作素材。
他永远都在抽离地观察他所能见到的所有人，与他最亲近的人都不会获得他百分之百的注意力，因为他的灵魂永远有一半在为创作而运转。
所以理解她的人从来不少，甚至如果将她上辈子也算上的话，应该更多一些，毕竟那时候她身处的环境中，和她相似的人更多。
但是这些理解她的人不会试图来靠近她，因为他们知道这无用，他们自己也不是那种想要靠近别人的人，冷心冷性的人互相理解，但绝不会互相取暖。
秦尤已经习惯了将人分成三类，一类是不懂她也不会靠近她的人，他们厌恶她的奇怪，恐惧于她与社会常规的格格不入，他们将她视作异类与怪物，好像这样就可以确认自己是属于群体的一份子了一般。
一类是理解她但不会靠近她的人，他们与她极其相似。
最后一类就是想要靠近她的人，他们不懂她，只是抱着一些奇怪的幻觉想要“感化”她。
她曾经将齐敛就丢入了最后一种分类中。
她遇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他们总是抱着虚假的幻觉，以为她只是外冷内热，只要他们努力，就一定可以发现她实际上也只是个普通的有情绪的人，然后经过种种努力，他们可以改变她，让她敞开心扉，让她变得“阳光”起来，他们中的不少人知道其他靠近她的人是什么下场，却总以为自己是不同的。
但明明也是清醒的人，明明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还要喜欢她？
为什么还不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是不可能给他任何回应的啊！
她给不出任何回应啊。
留下来的话，她也只会伤害他，为什么这样也要留下来呢？
如果他是被骗的话，那么她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他想要幻觉，她就给他幻觉。
但是明明是清醒的人，明明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还非要自讨苦吃？真的值得吗？主动将心与自尊送上来给她践踏，只因为所谓“爱”，真的值得吗？
为什么。
正好受了伤，为什么不能就和其他人一样离开呢？
他难道不知道这样会让她很为难吗？因为她真的给不出任何足以称之为真心的东西啊！！
她擅长应对恶意，擅长应对假意，擅长应对自以为的“真心”，但是不要真的爱她。
那是她唯一无法回应的东西。
第132章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秦尤抬起眼, 看见自己的右手正紧紧地抓着手机，她太过用力，所以指节都泛起了白色。
手机上，聊天界面还停留在几分钟前的画面, 她没回, 齐敛也没继续发消息。
为什么现代的夜晚总是如此安静？明明记忆中的夜晚, 总是一个很吵闹的时间段。
秦尤保持着这个姿势坐了一段时间之后，突然拉过键盘，打开微博。
@秦尤：“占用一些大家的时间我很抱歉，我和@齐敛其实很久之前就确定了情侣关系, 只是还没准备好公开，所以找人拍了照，想看看大家的反应会是什么样的, 没想到会惹出这样的误解，现在看起来倒是一个公开的好时机了。”
微博刚发出去，评论和转发就炸了, 到处都是CP粉在尖叫我CP是真的, 秦尤看也没看, 她直接把这条微博分享给了齐敛。
齐敛应该一直守在手机边, 因为她刚发过去，就看见手机上面开始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的状态栏, 但是他好像半天都没想出来该说什么，所以秦尤就看着那“对方正在输入中……”输入了快一分多钟, 他终于发出来了短短一句话：
“哦哦好的，我以为你会再想想别的方案, 那晚安，你放心, 我不会当真的”
“你可以当真”
“什么？”
“我反正不会有男朋友，所以这个身份会是一直空出来的，你可以在任何地方任何人面前以我男朋友的身份自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们实际上没关系”
秦尤回看了一下齐敛刚刚发的消息，他在提那两个建议的时候，其实，应该也是希望她答应的吧，这样至少在别人眼里，他们是情侣了，他应该会觉得开心的吧。
网线那头沉默了。
这一次，好像连“对方正在输入中……”都没有了，秦尤不擅长理解别人的情绪，但这一瞬间，她好像能感觉到齐敛不是很开心。
可是为什么？
明明，她已经给了他想要的了。
她说出口的话绝不会反悔，只要他愿意，他想当多久她的“男朋友”都可以，她是认真的。
于是，她补上了一句。
“我希望这样你会开心。”
过了不知道多久，齐敛那边才跳出来一句：
“谢谢。”
谈话，好像到此就结束了，秦尤抬起头，这个夜晚依旧如此寂静，唯有窗外的月亮冷冷地看着这片大地。
她很罕见地升起了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情绪，但是一件事情结束了，那就不必再去想，该，继续前进了。
秦尤和齐敛突如其来的恋情公开引爆了整个互联网，或者说不仅仅只是互联网，他们成了大家上班时的八卦，唠嗑时的第一话题，当初王鹤行公布女友引发了多大的讨论，那么秦尤和齐敛的这段恋情引发的讨论就数倍于他们，《谶言》这部电影本来显得有些寒酸的宣传现在就显得非常有经济头脑了——有这样的大新闻为它宣传，其他地方确实根本没必要花钱嘛。
于是，在沸沸扬扬的，或关于电影本身，或与电影完全无关的讨论中，《谶言》上映了。
第133章
《谶言》周五上映的时候, 电影院前大排长龙，作为一部小成本，题材剧情也不算很吸引人的电影，能引发这样的动静, 只能是因为一些别的原因, 那大排长龙的队列里, 随处可以听见正在聊最近秦尤公布恋情的八卦的，还有一副“我知道内情”的样子八卦秦尤与顾天白的剧本抢夺战的，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就是很少有期待电影本身的，这是一部典型的，靠与电影无关的宣传引来了远超于它本身应该承受的观众量的电影。
那么就要看, 它能不能留下这些因为别的原因而来的观众了。
如果它是一部烂片，之后的票房曲线大概率会是一个悬崖式下跌的样子，观众虽然爱看热闹, 但是为了看热闹坐两个小时牢还是有些太难为自己了, 如果它是一部好片, 那么这些因为其他原因而来的观众, 就会忘记自己最初只是来看热闹的目的，而沉浸到电影本身中去。
而《谶言》这部电影, 虽然制作算不上精细，但确实拥有让人沉浸的魔力。
嘻嘻哈哈着走进影厅的观众并未停下自己和同行者的聊天, 因为影厅塞的人太多，他们的话也太多, 所以其实现在这个环境有点像吵闹的菜市场，不过当荧幕上的贴片广告结束的时候, 本应再吵闹一会儿的影厅突然安静了下来。
因为，那无端响起的音乐太诡异了。
这些电影受众们已经很久没在电影院看过恐怖片了，换句话说，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在这种音响条件下，如此环绕地听过这样诡异的音乐了。
而“无端响起”的意思是，这段音乐像是没头没尾地切入了进来，所以瞬间就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而随着它一起出现的，是荧幕上的画面——黑蓝的天空，空荡荡没有枝叶的老树，老树上挂着的破布，漫起的白烟，还有那不知道从何吹来的一阵阵妖风，再加上那从上至下倾斜着切入的一股子不稳定感的镜头，一股子上世纪鬼片的味就出来了。
原本有些吵闹的影厅瞬间安静了下来，甚至安静得有些冷了。
然后那镜头摇晃着晃进了那间很像是危房的茅草屋，从上至下拍着那书生模样的人伏在案上奋笔疾书。
镜头一闪，荧幕上的茅草屋突然变得空无一人了，空荡荡的，就连那诡异的音乐都停滞了一瞬，但就像是这只是观众的错觉一般，这真的只是一闪而已，书生很快就又回到了镜头中来，继续写着他的话本。
墨色的毛笔字慢慢浮现在了镜头中，配合着这些墨字出现的，还有一道苍老但抑扬顿挫的旁白声。
坐在这里的观众，有不少看过上一版的《谶言》——倒也不一定是真的在电影院里坐着看过，有不少是在各种社媒平台上看了个大概或者剪辑，毕竟这电影的画面还是很好看，所以他们多多少少知道《谶言》的剧情，而此时此刻，他们听着那道苍老的旁白声音念出话本中书生的结局，然后看着那墨字越来越多，一直从画面边缘蔓延到了画面正中，将书生整个人都覆盖了起来，他们心中毫无来由地升起了一阵胆寒。
他们罕见地感受到了，原来知道剧情走向不一定会使观看过程变得无聊，反而会让他们有种无比胆寒的感受，那些剧透，对他们来说就像是真正的“谶言”一般，他们已经知道了谶，现在就要看着这些一无所觉的人们去应谶。
不是鬼片，胜似鬼片。
接下来的所有剧情也是如此，其实李香没有将镜头玩出特别多的花样，他就是朴素地按自己以前拍鬼片的方式把这个故事讲了一遍，然后间歇性地在几人的故事中最热闹或最得意或最天真的时候，插入一些“空白”的镜头，一遍一遍提醒观众他们的结局，一遍一遍地提醒观众，这里再热闹，最后都将变成一片无人的废墟。
极致的绝望配上极致的惊惧，彻底攫住了观众的心。
荧幕暗下的时候，影厅一片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陆陆续续发出声音，陆陆续续离开，离开的人脸上是一种混杂着难过与兴奋的神情，难过是因为这个故事太让人悲伤，兴奋则是因为……好久没见过这么地道的“恐怖片”了。
“好看的，这该怎么形容呢……就是故事还是那个故事，好像变动也不算特别多，但是就是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头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导演的作用哈哈，我以前都觉得电影好不好看完全取决于剧本故事讲得好不好的”
“看过的也可以放心大胆去看！亲测！我是看过上一版《谶言》的，而且我应该算是对剧情记得比较清的那批人，完全不影响体验！不如说，就是看过上一版，大致还记得剧情，才让这一版的观影体验拉到了极致”
“狠狠赞同楼上的发言，剧透完全不影响观看，而且就是怎么说呢……这部点头一次让我觉得被剧透也是一件好事，我其实看上一版《谶言》的时候，没觉得《谶言》这个名字取得有多好，但是看完这一版，就觉得，简直没有比这更适合的名字了”
“其实我能说我之前都不知道谶言这俩字是什么意思吗？我是文盲对不起，之前也懒得查，但是看完这一版的电影的时候，我真的就懂了——原来这就是谶言”
“好像都在夸主题，我来夸一下画面吧，虽然看着真的有点寒酸，但是氛围感拉满了，好上世纪老电影那口的一定要去看，好恐怖片的也可以去看，虽然没什么吓人的镜头，但是那种阴气森森的鬼片感简直太对味了”
“真的吗真的吗？这下不得不去看了，谁懂我又爱看恐怖片但又不喜欢日式恐怖和欧美恐怖的痛啊……”
“我懂你！！我就是因为看不来日式恐怖和欧美恐怖，然后看见预告片之后，我就光速买了票！信我！绝对物超所值！虽然都没有任何恐怖片元素，没有鬼怪，没有恐怖习俗，也没有任何残忍镜头，但是我要单方面将它封为十年里最好的恐怖片！”
“郑重宣布：《谶言》是今年最佳影片，信息来源：哥们，信我”
“……”
当然也不会全是好评，还是看不懂的，觉得拍摄风格实在太陈旧的，自己看惯了4k画质的眼睛实在受不了这个分辨度的，受不了这小家子气布景的，还有觉得看完之后气闷所以投诉举报了的。
但是一部电影，不怕有人讨厌，怕就怕没人讨厌，因为那意味着一点特色都没有，《谶言》的风格特色足够明显，明显到可以快速筛选出受众来，在第一天过于亮眼的票房后，后续的票房开始稳步但幅度不大地下跌——下跌是正常的，这部电影第一天实在因为太多外在因素吸引了过于多的看热闹的观众，这部分票房肯定不会持续，但是它下跌的幅度已经小于了大部分人的预估，说明它已经挣脱了外在宣传获得了自己的核心受众。
上映大约二十多天后，《谶言》的票房逼近了两亿，下映时，刚好两亿出头，这票房其实在这一年不算很高，这时候虽然电影市场还没进入因为票补而开始大膨胀的时间段，但比起前几年的电影市场来说，要取得高票房已经相对来说更轻松了，譬如说同样是由秦尤与齐敛出演的《算是个爱情故事》吧，它的票房是三亿，放到今年来的话，可能就没法叫大爆电影了，但是那时候的三亿和现在的三亿不可同日而语，那时候会真金白银走进电影院的人还是太少了，所以当初的三亿票房与今天的三亿票房造成的影响，覆盖的受众，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谶言》这个两亿的票房其实在这个时间段并不算亮眼，但是，考虑到它的成本——那就非常夸张了。
《谶言》的成本甚至不到五百万，其中还包括了从天白电影手中买下剧本的那两百万，是的，三个主演基本就拿了个几万块意思了一下算是没完全打白工，导演的工资也差不多，李香不缺钱，他就是受不了这剧本被那么糟蹋才重新出山的，然后由于李香本来就是上世纪导演中最会省钱的那一批，所以制作成本也被压到了极限，宣传更是一分没花，全靠秦尤和齐敛的恋情公开吸引眼球，这么精打细算之下，这部电影就成了今年成本最低的电影，不是之一，就是最低。
五百万到两亿，堪称教科书般的以小博大，这两亿票房，其实跟上一版《谶言》基本一致。
两版《谶言》，最终票房的差别居然维持在了两千万以内，不得不说非常巧合，但是上一版《谶言》，光是成本，就已经超过了两亿，所以这一巧合，就显得格外嘲讽了。
而如此亮眼的成绩，当然引来了媒体的纷纷吹捧与分析，这些分析其实都充斥着一股强行找理由的马后炮感，除了一句“《谶言》填补的不是历史片的市场，而是恐怖片的市场”，基本没几个能讲出什么让人觉得不是牵强附会的套话理由的，但是这种无度的吹捧，哪怕没提上一版《谶言》，也很难不让人联想起上一版《谶言》的血扑。
而这种实打实的成绩，就太难靠公关扭转局面了。
情感和道德上的事，可以靠公关掰扯甚至颠倒是非，譬如当初秦尤公布自己是弃婴的事情，顾天白可以靠公关把她自己摘出去，那时候全网谁都骂，就是很少有人骂顾天白，因为人云亦云之下大部分就觉得顾天白当初只是真性情想做好事，跟其他跟风黑秦尤的人不一样。
但是，竞技场上，菜是原罪，而成绩就是实打实的数字，怎么公关？
更何况还有秦尤这方推波助澜，所以，哪怕天白电影的公关部已经很努力了，也只能面对网上的好事者的聚众拉踩而无能为力。
“我要笑晕了，两部电影的票房怎么会这么吻合，本来还没觉得多好笑，但是一想到秦尤五百万赚两亿票房，顾天白两亿赚两亿票房，我就笑得停不下来怎么办？”
“我就说二代没一个靠谱的，顾天白也就以前看着挺有样子，没想到也就是花架子，天白电影要是以后不想走下坡路的话最好趁早找一个职业经理人，顾天白和她爸的眼光真是没法比”
“本来秦尤不翻拍其实还好的，那会儿大家都说，《谶言》的剧本和拍摄都很好，就是现在观众口味变了，没人欣赏这种高雅的电影了，那会儿我还真信了，跟风批评了一下当代人的口味，现在好了，秦尤一翻拍，遮羞布都没了，这不能怪观众了吧？谁让天白电影定位不清非要把它搞成大制作的，像秦尤这样拍不就是一段影史佳话了吗？”
“对啊，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如果没有这后续的五百万变两亿，其实还真凸显不出上一版《谶言》的扑，和顾天白的决策有多烂”
“笑死了，总不能怪秦尤看不得好剧本被埋没，非要拍出来让大家看看这剧本应有的模样吧？”
“……”
还真就是那句话，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人有拉踩的天性，而《谶言》这个例子实在太适合拉踩了，互联网网民最众所周知的弱点就是不善克制，所以，随着这版《谶言》下映，票房盖棺定论，上一版《谶言》被好好拉出来鞭尸了一番，至于看着这些言论的顾天白本人是什么心情，就无人能知了。
第134章
“问题来了。”
“是的, 问题来了。”
Peter和Paul面面相觑，他们两人正中间的位置摆放着一台电脑，电脑的界面则停留在文档上。
一年多的努力，最终汇聚成了这一百一十页的文档。
写得最痛苦的时候他俩恨不得拿杯子往对方脑门上砸, 或是往自己脑门上砸, 感谢上帝他们所有的杯子都是塑料的, 杀伤力十分有限。
当然也有写得快乐的时候，灵感爆发的时候，他们俩一人一把键盘，一边吃冰淇淋一边疯狂将自己脑海中闪过的字词记录下来, 甚至有来不及打字的时候——他们就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然后想到什么说什么，一人分饰好几角, 和对方对戏，和自己对戏，然后等热情过去, 再从那杂乱而漫长的录音中寻找能用的部分。
表演的工作也在继续找, 曾经有那么一次, Peter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要演上正经电影了——不开玩笑, 真正的电影！非常正经的那种，虽然倒也看不出什么红的潜质。
那天晚上, 他俩还来了一场非常严肃认真的谈话，谈话内容是关于如果Peter真的拿到了这个角色, 而这个电影也真的上映了的话，这剧本还要继续写吗？或者说, 还能继续写吗？
拍电影可不像什么别的工作，朝九晚五, 下班后还能抽出时间来做别的，一旦开拍，演员的24小时就全都是属于剧组的，一旦上映一旦进入宣传期，演员的24小时就都是属于观众的，他真的还能抽出时间来写剧本吗？这个剧本本来就是Peter的点子，虽然是合写，但主导者一直是Peter，他要是不见人影了，Paul还真不确定自己一个人能不能把这剧本写完，甚至现在他们俩一块写，每天除了吃饭睡觉打零工付房租以外什么都不做，甚至有时候吃饭也会忘记，全部时间与精力都投入在这个剧本上，他都间歇性会有一种“完了，这剧本永远都写不出来了”的感觉。
如果Peter要演的这个电影，是什么很好的电影就好了，他俩可能还能少点纠结，毕竟这座“小镇”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当成名的机会来到你面前时，绝对，绝对不要放它走。
但关键就是这电影剧本他俩一致觉得一般，如果更直言不讳一点就是很垃圾，看起来完全没有红的可能啊！感觉远不如他们自己在写的这个剧本，虽然他们写得很痛苦很挣扎，感觉根本看不到写完的希望，但一旦完成肯定比这玩意儿强吧……
当然就算他们一致觉得这剧本写的真是垃圾，这作为演员生涯的开端已经很不错了，好莱坞每年要生产那么多电影，其中只有寥寥几部幸运儿从剧本到筹备到拍摄到上映都很靠谱，然后幸运地给观众留下了印象，剩下的大部分都是纯粹的垃圾而已——虽然红的电影里也不乏垃圾——总之，除了那些要么幸运非常要么很会投胎的人，大部分演员的第一部作品都是这种垃圾电影，而且这已经是个很好很好的开端了，如果是比较重要的角色的话，没准会有经纪人注意到你，再幸运一点，没准会有选角导演注意到你，更幸运的话，没准会有导演注意到你，当然就算谁都没注意到你，这起码也是能往履历上写的内容，然后你就比好莱坞这人山人海的俊男靓女们多出了一个名为“眼熟”的优势，然后没准你下一次就能在更加靠谱一点的电影里争取到更加靠谱一点的角色了。
所以虽然这剧本很垃圾，但至少也是一份希望，一份成为正式演员的希望
——所以要放弃吗？专心做演员，就当这过去两三个月只是一段弯路？只是绝望时期的一次无助挣扎？就当这只是一场梦？毕竟写出能大爆的剧本确实比出演能大爆的剧本难度更大更梦幻一点。
但他们这个剧本又确实强多了吧，只要能写出来，只要能卖出去，没准会比演上十部垃圾电影都更有用。
究竟是稳扎稳打，还是孤注一掷？
他们谈了整整十个小时，期间差点吵起来三次，甚至不是Peter想接电影Paul想写剧本这样简单的各执一词的吵起来，这十个小时里，两个人不知道换了几次立场，他们不光是和对方在吵，也是和十分钟之前的自己在吵，和十分钟之后的自己在吵。
真是筋疲力竭的十小时。
结果就在他们吵完这十个小时，又昏昏沉沉地睡了十小时后，这项目解散了——发行方和制片方没谈拢，组建到一半的剧组直接原地解散。
Peter距离电影演员最近的一次机会再次泡汤。
不过说实话，大概是因为失望了太多次，得知电影项目取消了这一消息的那一瞬间，Peter和Paul甚至没有愤怒或难过，而是忍不住笑出了声，一种“果然如此啊”的心情不禁浮上心头——他们就说嘛，这种好事怎么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于是架白吵了，剧本接着写，零工接着打，眨眼间一年过去，电脑上的剧本经过一次又一次的修改，终于长成了两个人都能满意的状态。
不过——问题来了。
“这剧本……要给谁看？”
两人这一年里光顾着想怎么把剧本写出来了，由于过程过于痛苦艰难，所以写出来了之后该怎么办这件事完全没有进入过他们的脑海，现在剧本真的成了型，他们反而有些迷茫了。
幸好他们就在好莱坞，虽然没成功演出过什么值得一提的角色，但至少比起好莱坞外两眼一抹黑的人找起路来还是方便一点。
两个人热火朝天地到处翻着各种有可能派得上用场的邮箱，然后寄出了他们的剧本。
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寄出了几百份剧本之后，两个人彻底从忙碌中清闲了下来。
“咳……”
公寓太过安静，导致Paul随便的一声咳嗽都显得如此清晰而响亮。
“呼——”
Peter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干笑了一声：“其实没什么对吗？就算没人看上我们的剧本，也没什么对吧。”
“哈哈……对啊，又不是说我们为此放弃了什么，就算不写这个剧本，这一年我们也不会去做什么别的事啊……”
“没错，至少写出一个完整的剧本还是很有成就感的对吧？”
“至少我们很喜欢这个故事？”
“对……对，但是我们喜欢这个故事不代表其他人也会喜欢这个故事，对吧？”
“对，所以就算没人回复，其实也是正常的，我们不该抱太高的期望对吗？”
“对，说到底我们只是新手中的新手，菜鸟中的菜鸟而已，天哪，每个菜鸟都会幻想自己一飞冲天不是吗？也许我们需要被打击一下？没准被打击过后，下个剧本就会写得更好了……吗？”
“下个剧本？”
“呃……我不知道，也许会有下个剧本？”
“也许吧……嘿，没关系的，就算他们欣赏不来，那也……那也……那就是他们的品味有问题！”
“没错！没错！如果没人给我们回复，那就说明现在的好莱坞已经失去了对剧本的判断力！没错！就是这样！”
“……”
“……”
“没关系的，又不是头一次期望落空，对吗？”
“哈哈……是啊，好莱坞不就是这样的地方吗？”
Peter和Paul其实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安慰对方还是想降低对方的期待，他们只知道自己的大脑很混乱，期待的心情与不要太期待的心情不停在胸腔和脑海中打架。
不过最后，他们还是决定理智一点，反反复复地重复着强调着“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剧本，就算失败了也是很正常的”睡去了。
然后第二天太阳升起。
雪花般的邮件涌入了他们的邮箱中，从早上八点开始，他们俩的手机铃声就没停过。
“你好？想买剧本？啊……稍等一下又有电话进来了！”
“你好？”
“你好？”
“你好？”
“等一下！”
“等一下！”
“不好意思等一下我有个电话进来！”
“……”
手忙脚乱地接了不知道多少个电话之后，Paul把手机直接一关，然后抢过了Peter手里的手机，也一把关了机，两部手机被他直接扔在了床上，然后一把握住了Peter的肩膀，将他的脑袋掰过来看着自己。
然后他们互相注视着对方，大概沉默着就这么看了对方几秒后，一阵足以将屋顶掀翻的笑声从两人胸腔中爆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Paul跳上了他们那张既是沙发又是床的东西，狠狠蹦跶了好几下。
“Fuck！Fuck！Fuck！”
然后眼泪就从他们眼中流下来了。
第135章
前一天的自我安慰被证明是毫无必要的, 他们的剧本刚出世就成了最引人注目的宝贝。
他们发了一大堆邮件，曾经想的是不管谁要这个剧本都行，但现在的心态却完全不同了。
“不行，这公司太小了。”
“不行, 这公司之前买过那个什么来着, 然后放了好几年都没拍。”
“天哪, 这个报价也太抠门了。”
“……”
形势调转，现在不再是他们祈求有人能看上他们的剧本了，而是轮到他们挑拣别人了。
“这话听起来可能有些欠揍，但原来坐在桌子那头是这样的感受, 怪不得那些选角导演一个个都眼高于顶的呢。”
然后是普鲁托公司。
“草！草！草！？”
“冷静！冷静！不要被普鲁托的名字迷花了眼！还是要看条件！条件！”
“嗯嗯嗯嗯我要冷静……怎么冷静啊？！”
Paul最终还是冷静了下来，和Peter一起换上了他们最体面的衣服，打上车来到了普鲁托公司。
两人强装镇定地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 以半分钟一次的频率不停变换着二郎腿，终于在十几分钟后等到了门开的声音。
他们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看向了那扇被推开的门。
门后出现的, 是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
“卡隆先生！”——从走进普鲁托公司后就一直很想表现得自己见过很多世面的Paul忍不住喊出了声, 用“喊”这个词可能还不太准确, 因为从他嗓子中发出来的, 只能说是一声像是鸭子或者公鸡被掐住了嗓子之后发出来的短促尖叫。
他彻底忘记了他今天出门前下定的要表现得非常难搞的决心，整个人就跟见到了明星的粉丝一样呆若木鸡而满脸通红。
“！！！”——这是Peter, 他干脆失声了，他的嘴张得比他弟弟还大, 但愣是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先生们。”
被称作卡隆先生的绅士露出了一个微笑，显然他已经见惯了别人面对他时不知所措的样子。
“卡隆先生！我……我是你的超级粉丝！”
Paul直接一个大跨步上前, 下意识地伸出了手，但又很快地收回, 狠狠在衣摆上擦了两下后才再次伸出手，卡隆带着温和的微笑握上了那只手，他见过太多激动的粉丝，所以并未对Paul激动的反应有任何表示。
而这位令Peter和Paul反应如此之大的卡隆先生，在业内算是一个传奇了。
当然这点也很好猜，如果不是足够传奇，大多数幕后人物都是难以被影迷们认出来的，不管他们在业内怎么呼风唤雨，对于只看电影的观众们来说，真正的权势依旧是镜头前的一张脸，一个眼神，一道笑容。
只有那些顶尖且个人风格明显或是经历传奇的幕后工作者，才能有这样明星般的待遇。
卡隆就是这样一个传奇，他是普鲁托公司的创始人，经由他发掘的电影无一不是叫好又叫座，他漫长的三十年职业生涯内几乎没有失手过，他被称为好莱坞的“金手指。”
Peter和Paul下意识地相视了一眼，此时此刻在他们胸中浮起的激动，不仅仅只是见到了这位他们景仰已久也好奇已久的传说人物的激动，更是……头一次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他们这个剧本究竟有多抢手的激动。
他们来到普鲁托公司前，可绝没想到接待他们的会是这位创始人。
或许……或者这个剧本会取得比他们最好的幻想最狂野的梦中都要更好的成绩。
他们此时此刻还未意识到，但一种混杂着可以称之为野心的欲望与很接近自负的自信的东西即将在他们胸腔中破土而出。
谈判很顺利，Peter和Paul兴奋异常地听着卡隆侃侃而谈，谈他对这个剧本的看法，谈他对这部电影的期待。
“我真的真的很久没见过如此打动人心的剧本了，看到结局的时候，我都忍不住掉了两滴眼泪，而我可是被我的朋友们称作石头做的——不开玩笑，我连看《ET》的时候都没哭过。”
“哈哈哈哈！”
“我已经想好了，这电影得交给费舍尔导演来拍，他最擅长拍这种风格。”
“嘶——费舍尔导演吗？天哪，我是他的粉丝啊！”
“哈哈，你当然是，然后，配乐得交给特兰特来，我已经想好了，女主角最后用枪进行属于她的处决的时候，要配天鹅湖，当然是由特兰特改编过的天鹅湖，你们或许能大致想象出来。”
“天哪——特兰特先生吗？我是他的粉丝啊！”
“请问你有不是谁的粉丝吗？哈哈哈！”
“哈哈哈真是抱歉，我弟弟只是太激动了。”
“年轻人就是好啊，我像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也觉得电影这行处处都是惊喜，真是令人怀念的时光啊……”
“真想见见卡隆先生所处的时代，电影的黄金时代……不能亲眼见到真是太可惜了。”
“哈哈哈！我那会儿可没想过自己身处的是电影的黄金时代，我当时满脑子都是，好莱坞完蛋了，这都是什么剧本，都是谁在拍这些垃圾？简而言之，就和你们现在的想法差不多，所以也许许多年之后，也会有人对你们说，真羡慕你们的时代啊……哦对，女主角，我已经想好了，卡洛琳·克莱默，这个角色简直是为她而生的不是吗？”
卡隆这一次却没有等来Paul的“天哪，我是她的粉丝啊！”，虽然Paul确实是卡洛琳·克莱默的粉丝，他和Peter都是看着这位传奇女星的电影长大的。
但是……不对。
卡洛琳·克莱默的演技无可挑剔——那么多的奥斯卡提名可以为此作证，还有那么多经典角色。
但是不对就是不对。
其实Peter和Paul在写下这个剧本时，虽然是照着秦尤的模样写的，但他们并没有想过最后一定会要秦尤来饰演。
直到刚刚那一刻为止，他们一直都以为自己并不介意他们的剧本会由谁来出演，毕竟就在几天之前，他们唯一的期望都只是能把这个剧本卖出去而已，至于演员？谁在乎？就算买下这个剧本的投资商想要塞进一大堆演技稀烂的关系户他们也不会在乎的，只要这个剧本能卖出去，然后还能让他们演上电影，那就已经是完美的结局了！
但是，就在卡隆说出卡洛琳·克莱默的名字时，Peter和Paul的脑海里同一时间闪过了同样的念头——不，不对，那不是他们的女主角。
他们脑海中同时闪过了一个镜头。
那是他们的女主角在杀死了她曾经最好的朋友的那个人家里慢条斯理地倒好了酒，架起了枪，正对着房门口等待那扇门被推开的镜头。
她是那么笃定，那么冷静，那么优雅，但谁都不会错认她的怒火。
严酷的寒冰下包裹着最热烈的火。
不，那不是卡洛琳·克莱默。
那是秦尤。
只能是秦尤。
于是Peter说道：“呃……我们对克莱默女士没有任何不满，事实上她如果能出演我们的剧本的话我们简直受宠若惊，但是……其实这个剧本在写的时候，我们心目中女主角的最佳人选是秦尤，也许你可以试着联系一下秦尤看看她有没有意向出演吗？”
Paul：“对，这个角色是为秦尤量身定制的，如果她能出演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卡隆挑了挑眉，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以一种故作慎重的姿态开口：“我就和你们直说吧，我想要买下你们这个剧本的理由就是这个剧本很适合让卡洛琳冲击她的第三座小金人，也是第一座女主角小金人，换句话说，这个剧本就是为了卡洛琳买的。”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Peter和Paul陷入了纠结的沉默中，他们两人虽然都是演员——虽然没演过多少戏，但业余演员也是演员——但他们并不擅长遮掩自己的情绪，是个人都能从他们脸上看出他们的挣扎。
于是卡隆决定再给他们加把火：“当然秦尤女士也很好，不过不论是演技还是气质上，她和卡洛琳都不相上下，我能看出你们为什么想要秦尤来演这个剧本，这个角色和特蕾莎·杨确实有几分相似，我也完全想象得到你们是怎么以秦尤为模板塑造这个角色的，但是……相信我，那只是你们的先入为主而已，你们以秦尤为模板创造了这个人物，自然会觉得其他人都不对劲，但相信我，这个人物的气质和卡洛琳是完美契合的，她的演出绝对能够消弭你们的任何怀疑。”
“而且，秦尤小姐已经回国了，她的事业重心不在好莱坞，等电影上映，这位昙花一现的中国女演员还能在观众心中唤起多少回忆呢？卡洛琳就不一样了，她在同类电影观众中有天然的号召力。”
“更何况，这个剧本没有任何地方与女主角的族裔有关，那就更没有理由找一位华裔女演员来出演了，我想你们作为电影这行的从业者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不管所有人口上怎么说着大家都是人类，他们依旧会对与自己相似的人……更加共情。”
理智上，Peter和Paul知道卡隆说的都是对的，卡洛琳出演他们的剧本有百利而无一害，而且怎么想都是他们占了大便宜。
但是……但是就是不对，他们也知道卡洛琳和秦尤其实在观众心目中是同一型的演员，她们两人的荧幕形象都是精明强势的角色，如果把她们从前演过的角色拎出来对比一下，就会发现重叠度极大。
但就是不对。
他们很努力地在脑海中将那一幕幕场景中的秦尤替换成卡洛琳。
不对，不对，不对。
但到底是哪里不对？
然后就在那么一瞬间，一个答案击中了他们。
第136章
不对, 不对，不对。
但到底是哪里不对？
然后就在那么一瞬间，一个答案击中了他们。
卡洛琳太……太端着了。
卡洛琳的演技无疑是很好的，但是她本身并不是特蕾莎·杨那样的人, 所以她演这样的角色的时候, 就得用劲去演, 其实这也没什么，她出演她的成名角色，那个杀伐果决的女总裁时，其实就有点这样“端着”, 但并没有什么观众介意这一点，因为那个总裁角色本身就是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她本身就很端着, 不像个真实的人，她唯一一次表露出自己的情绪，是一个带着“不要得寸进尺”意味的道歉。
但是他们的女主角和这个角色有很大的不同, 他们的女主角, 卢西恩——她的好朋友会喊她卢, 虽然人设上与卡洛琳这个成名角色并无太大不同, 但她杀伐果决的那一面只占了电影的前半部分，电影的后半部分, 是她脱去精英外皮，化作复仇修罗的一面。
卡洛琳能演吗？也许吧？她也很擅长情绪的爆发, 但她能在情绪爆发的同时让人依旧觉得这个角色本质依旧是那个冷酷而不近人情的卢西恩吗？
这个角色同时是最严酷的冰与最热烈的火，大多数演员能演好其中一面, 少数演员能演好这两者，他们相信卡洛琳是能将这两面都表现出来的好演员, 但是她能将这两者彻底结合起来吗？
他们觉得不是很行。
唯有秦尤，她本身就是这样的人，她身上本就具有这两面，她的热烈从来不会影响她的严酷，她的出演将是完美的。
Peter与Paul相视一眼，确认了对方的想法和自己一样——他们只想要秦尤来演。
于是他们两个人站了起来，Peter的双手依旧局促地拽着他的背包带子，看上去和刚走进普鲁托公司时那个紧张地期待着这次会面的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并没有任何差别，但是他局促的同时又是那么坚定——
“抱歉，如果卡隆先生一定这么坚持的话，或许我们也需要重新考虑一下是否要与普鲁托公司合作。”
“这个角色，我们还是觉得只能由秦尤来演。”
卡隆脸上明显地闪过了一丝不悦。
也很正常，这么多年来，他，也即普鲁托公司，拥有近乎百战百胜的战绩，作为业内当之无愧的传奇，他已经习惯了其他人对他无限的崇拜与神话，像Peter与Paul这样的新人，更是应该在看见他亲自出面接待的时候，就受宠若惊到五体投地，然后无限迷信他的决策与判断，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才对。
所以他不习惯别人的反对，更不习惯来自新人编剧这样无足轻重的角色的反对。
他看着Peter和Paul走出接待室的门的时候，其实心中依旧没有觉得他们这是认真的，或许是长年累月的说一不二给了他错觉，他其实依旧确信这两兄弟只是在拿乔而已——他们会自己回来服软的。
而被认为在“拿乔”的两兄弟走出招待室后又一路走出了普鲁托公司，一直到过了一个街区后才忍不住停下来，然后看着对方，从对方脸上看见了和自己此刻同样的表情——一点点惊恐，很多很多的震惊，还有一点点压抑不住的笑容。
“天哪！！我们刚刚是对卡隆说了不吗？”
“卡隆？！那个卡隆？！我们真的拒绝了他？！”
“救命，就算就这样回家，这也是一段直接吹嘘的故事了不是吗？——是的爸爸，是的妈妈，是的我亲爱的堂表兄弟姐妹们，我们写出了一个绝妙的剧本，卡隆和普鲁托公司想拍，但我们拒绝了他。”
Paul一脸严肃地说完这段话后，两个人都忍不住爆发出了一阵大笑，笑声大到早就对各种奇怪人士都见怪不怪的LA路人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们几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个人捂着肚子在LA街头放声大笑，过了不知道多久才靠着路灯停了下来。
他们安静地喘着气，然后——
“这是正确的选择对吗？”
Paul安静地问，他的声音比他平时听上去要低不少。
面对Paul的提问，Peter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开口：
“我想……我想这是正确的，也许我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喜欢这个剧本，我是说，这毕竟是我们花了一年时间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的对吗？甚至！不只是一个字一个字，我们到底写了几遍，这里有任何一句台词是水到渠成地冒出来的吗？我们俩多少年没用过笔了，见鬼，好像从高中毕业之后就再也没用过墨水笔了，过去一年里却用掉了十几支，而理由仅仅是键盘打字写不出想要的台词的感觉！这是……这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剧本对吗？这是我们的孩子，而希望孩子能有最好的前程，是所有父母的人之常情，对吗？”
是的，就在拒绝了卡隆的那一刻，对剧本本身的爱甚至压过了他们对成名的欲望。
拒绝这样好的买家会害怕吗？当然是害怕的，说出“不”的那一瞬间，Peter其实在颤抖，他害怕自己拒绝的是大红的机会，害怕之后不会再有更好的机会，但是他必须这么做，原来他和Paul都错了，他们并不是为了成名什么都可以放弃，原来有些东西，比成名更重要，原来当机会来敲门的时候，他们真的会想要拒绝，只因为有更重要的东西。
很多很多年以后，已经成了好莱坞名编剧组合的P&P兄弟在脱口秀上回忆起过去，他们将这一刻称之为他们决定成为编剧的一刻，哪怕真正开始写作是在一年前，哪怕真正放弃演员事业开始专心写作是在一年后，但就是在这一刻，他们明白了自己对自己剧本的保护欲，他们明白了自己真正在乎的东西是什么，他们明白了他们舍不得用自己写出来的剧本给他们的演员路铺路，他们只想要这个剧本以最完美的形式被演绎出来。
“哈哈！别这么皱着一张脸啦！你现在已经不是青春无敌的年轻人了好吗？你已经失去了随便皱眉的权利了！”
Paul用玩笑话打破了有些沉重的气氛，然后说起了真正可以打破他们顾虑的话：“既然卡隆先生都亲自出面想要买下这个剧本，这一定证明这个剧本比我们想象的都要更好，拒绝了普鲁托也没什么，没准明天就有德斯特的人打电话来了呢？天哪，没准我们还能见到阿尔文？”
“而且就算那些大发行公司里只有普鲁托看上了我们也没关系啊，现在都几几年了，又不是只有这几家公司垄断发行权的年代了，我记得亚马逊想要进军电影界不是吗？甚至财大气粗地直接买下了一个公关公司，见鬼的，没准卖给他们比卖给普鲁托能给这个剧本更好的待遇呢？”
“而且……而且！也许我们可以直接将剧本寄给秦尤？！这值得一试不是吗？秦尤自己本来就是投资人，《复仇》不就是她买下来然后让李平导演按照他想要的方式拍摄的吗？所有好莱坞的人都背得出这段故事，或许……或许我们也可以成为这样的一段故事……吗？”
Peter和Paul眼中的光越来越明亮，虽然刚刚才拒绝了一个他们曾经想都不敢想的offer，但此时此刻，他们却觉得自己的选择再对没有了。
于是，自信认为两兄弟只是在拿乔的卡隆先生只是去了一天纽约而已，回来就发现这个自己志在必得的剧本真的要飞了。
那两兄弟是认真的，根据他助理的汇报，他们两个人已经跑去亚马逊上门主动推销了。
“草！”
一向以优雅面貌示人的卡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发出了一声巨大的骂声。
他一瞬间有些无奈，说是为卡洛琳买的剧本虽然不能完全说胡说，但肯定也是夸大其词了，这剧本他之所以想让卡洛琳来出演是其实还是考虑到整部电影的冲奥，卡洛琳能不能拿到最佳女主是次要的，电影能不能拿下最佳影片才是他真正在乎的，他没想到这两兄弟真那么有决心……
他无奈地招了招手，示意助理为他拿起电话筒：
“去联系秦尤，看看她有没有意愿出演这个剧本。”
“再联系一下那两兄弟，说我们已经和秦尤在谈了，让他们别急着去和其他公司交涉。”
于是，远在太平洋另一端的秦尤突然收到了一份英文剧本，这事儿对于她来说其实并不少见，虽然她人回了国，但偶尔确实还有一些好莱坞的本子发来问她有没有意向。
但少见的是，发件的邮箱，是属于普鲁托公司的。
秦尤挑起了眉，认认真真看了剧本梗概，然后拿起了电话。
第137章
秦尤并没有怎么犹豫, 就接下了《背叛者，复仇者》这个剧本，好莱坞她能够得到的好本子不多，这个剧本她其实都不知道为什么普鲁托公司会找到她来演, 但是既然找上了她, 那就没有放走的道理。
不过接是接了, 也不可能她今天同意，明天就能飞去美国开拍，普鲁托公司好像挺重视这个剧本的，所以不会是当初《复仇》那样潦草开拍的模样, 光前期筹备和选角估计就要花上不少时间。
《谶言》下映了，《赌徒》倒是还是还在播出，现阶段的女主已经进入到恶意收购阶段了, 交易顺序之所以这么安排，王导除了考虑到恶意收购所需的资金教多以外，其实更多的是从剧情丰富度的角度去考虑的。
前期女主有家庭有生活有各种可以交互的人, 所以交易可以枯燥一点, 因为观众的大部分注意力都会集中在她和其他人的交互上, 但是后期, 女主真正进入了“众叛亲离”阶段，会和她产生非商业关系的人纷纷从她的生命中退场, 这时候，为了让那些不那么硬核的观众依旧能看下去, 就需要在交易上做文章，起码不能是纯数据, 往科普书里塞公式都会导致读者的流失，更何况是电视剧呢, 所以王导引入了公司们这样的角色，反正他对女主的定位就是哪里有赚到钱的机会她就出现在哪里。
现在正好播到主角想要趁机吞下一个现金流出问题的公司，然后拆分后卖给其他人赚取差价，名副其实的秃鹫。
剧情里的人将女主的这一动作归因于她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因为她正在蚕食的这家公司，正是她上次破产的元凶，做空头的，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早晚都要碰上轧空，女主也遇上了，她在那一次轧空中损失了上亿美元，直接导致了她的第三次破产，所以剧情中的记者们在报道时称她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次卷土重来就是为了报复这个当初让她栽了一个大跟头的公司。
不过观众比这些剧情中的记者离女主更近，他们可以看见，和“睚眦必报”并没有任何关系，主角之所以瞄上这个公司，真的纯粹只是利益考量，回报率太高，所以她内心的捕猎欲望就被激活了，仅此而已。
但这听上去像是为她“洗白”的一句话其实并不意味着以更近的视角看着她的观众会觉得对她更有好感一点，事实上，他们觉得还不如“睚眦必报”这个理由呢，那起码会显得女主像个人，这样的纯粹利益考量只会让他们更加无法共情女主，头一次见到比心怀恶意的角色更让人无法共情的角色。
就连当初的女帝在没揭露她的前情时都要更好点，毕竟女帝确实是为了大义，《赌徒》这位主角纯粹就是利益驱动啊！
而这时，终于有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怎么回事？为什么剧都快播出了十多集了，他们还是只能管女主叫女主，她的名字呢？如果说这时候只是一两集没名字的话，他们可能还会觉得哦可能编剧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介绍主角的名字吧，但是这都十多集了！这怎么想也不是不小心遗漏或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吧！
于是，观众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女主没有名字，好像是王导故意的。
那么为什么要抹去她的名字呢？
总不能就是为了折腾观众让他们提及女主的时候更费劲吧，这一定有什么意义，于是，《资本代言人》这个曾用名的用意呼之欲出。
女主的所有非人之处都瞬间找到了解释，因为她在剧集中，本来就不是作为一个真实的人类被塑造出来的，她是资本的化身。
于是广大观众纷纷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瞬间就又多了一大批吹王导的创作思路的人。
《赌徒》按部就班地播出的时候，天白电影虽然饱受《谶言》血扑的言论缠身，但也不能因为这事儿就停止运作，所以他们的新电影又要上映了。
电影一般就那么些档期，而这个档期里，午夜传媒也有新作品要上映了，不过这一次倒不是秦尤的，而是其他人的。
当初王鹤行挖来的好苗子共五人，其中好苗子一号，长得和他几乎有五六分相似，气质更是七八分像，都是一样的天真的长相无邪的气质，完全可以理解为什么王鹤行此前要压着他死活不让他出头，而他在被王鹤行带到了午夜传媒后，喻翡直接让他打着“小王鹤行”的名头出道，宣传稿更是招摇地用着收留心碎妈粉这样直白的句子，甚至毫不介意地用上了“代餐”这样的字眼，总而言之，大吃特吃这位前辈的人血馒头，还真无缝接收了不少心碎的王鹤行粉丝。
有了这样的粉丝基础，喻翡立刻趁热打铁先给他安排了一档综艺，让他好好表现了一番什么叫“天真无邪”的小奶狗，人设立稳了的同时吸了一大波粉，光速成为了流量小生这个赛道上的后起之秀。
有了这样的热度，再去接电影就比较容易了，喻翡和胡文博介绍来的同事，为他挑选外加争取到了一部制作班底很不错的电影的配角，这电影的投资方很懂当下的套路——一群老戏骨带一个能带互联网热度的流量，流量的角色戏份不要太多，反正不能多到破坏电影整体质感的程度。
王鹤行的长相是很适合电影的大荧幕的，他原生脸，虽然圆脸但五官立体，放在大荧幕上非常经得起审视，所以这位长得和他有五六分相似的“小王鹤行”也很让导演满意——他们拍电影的，对帅气和漂亮有另一套评判标准，很多观众或粉丝喜欢的“好看”在他们眼里都是上不了大荧幕的，之前这位导演的另一部戏就也是同样老戏骨加年轻流量的配置，那流量平时被吹神颜，但该导演眼里他就是个填充感拉满的发面馒头，拍得特别痛苦，所以这次见到这位“小王鹤行”，多少松了口气，起码在荧幕上不要显得太让人出戏就行。
但要上映的，还不仅仅是这位“小王鹤行”的电影首秀，还有王鹤行本行的新电影。
喻翡一边给“小王鹤行”宣传收留心碎妈粉，另一边肯定也不会就这么浪费王鹤行的流量，他是去当演员了，不是死了，所以和拉踩王鹤行的言论同时出现的，还有反向拉踩这位小王鹤行的言论——
“什么玩意儿就敢叫小王鹤行，长得还没王鹤行一半好看，王鹤行是塌了，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以碰瓷的”
“无语了，想红想疯了吧，和王鹤行有半点像吗？白月光黑了那也是黑月光，白米饭勿要碰瓷”
“要脸没脸要演技没演技，娱乐圈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王鹤行倒了我还以为能看见什么新帅哥，怎么尽是还不如他的人”
“虽然这年头copy人设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但是也没必要这么贴着炒吧，low不low啊，生怕别人看不出有多想蹭王鹤行的热度是吧”
“我本来没觉得王鹤行多好看，他倒了之后才觉得天哪，帅哥果然是稀缺资源，这后上来的都是什么歪瓜裂枣，这人和他是有几分像，但是真的实在差太远了”
“能不能捧点好看的能不能捧点好看的能不能捧点好看的？？？”
“……”
是的，凭借着这一波反向拉踩，王鹤行重回观众视野。
而这位“小王鹤行”一开始只有一点从王鹤行那薅来的粉丝的时候，这种反向拉踩言论是没人反驳的，但他上完综艺后，有了真正的属于自己的粉丝后，他的粉丝就不乐意了，于是很快就形成了一种双向撕逼的局面。
而这正是喻翡想要的局面。
热度终于铺垫好了，他们两人的电影同期上映，早有积怨的粉丝必然会撕出一阵腥风血雨，多么白捡的热度，而这无疑会冲击到同期上映的其他电影。
果然，在午夜传媒毫不留情的宣传攻势下，那些靠随便看看网上讯息哪部电影比较红就去看哪部电影的观众，就这么被分散走了很大一部分，对天白电影正在上映的那部电影票房造成了极大的冲击，看原本的预估票房曲线和实际票房曲线对比，几乎可以特别明显地看见中间的差值。
午夜传媒对天白电影的第一次狙击效果显著，拿下首胜。
不过这个时间段，更引人关注的，还是另一件事，那就是，今年的颁奖季要开始了。
“获得最佳影片提名的是——《大时代》，《火线》，《荆轲刺秦王》，《欲壑难填2》，以及——《谶言》！”
“……”
“获得最佳女主角提名的是——《大时代》，林萍，《胭脂》，周清恍，《永不停歇的幻觉》，杨飞，《欲壑难填2》——秦尤！《谶言》——秦尤！”
第138章
“……我怎么觉得这场面这么眼熟呢？”
“有点像昨日重现是可以说的吗？”
“我穿越了？今夕是何年？”
“一觉睡醒打开电视忍不住揉了揉眼, 总感觉这画面似曾相识”
“秦尤又双提？？？她总共就赶上两届金象奖吧，两次都是双提，我晕，这该说史无前例的震撼还是史无前例的可惜, 换别人够水四年啊”
“呵呵, 金象奖, 谁稀罕啊？当初把影后给了陈春意然后秦尤转眼出国拿了奥斯卡之后它不就是已经成了笑话了吗？”
“就是，现在又想给秦尤颁奖了，呵呵，说一句它是在拿秦尤给自己贴金没问题吧？”
“还真是, 其他人是靠金象奖给自己刷资历，但秦尤还真不需要，她拿的那一圈奖哪个不比这玩意儿有含金量？”
“要我说, 秦尤最好别去，真是给它脸了”
“那毕竟提名了”
“提名了怎么了？谁规定的提名了就一定要去？”
“……”
今年金象奖的提名公布，因为秦尤的原因, 不再是往年那种各家都在紧张激动地盼着拿奖的氛围了, 秦尤的粉丝本就对金象奖有积怨, 秦尤拿了奥斯卡之后她们更是“扬眉吐气”, 谁提金象奖她们都要上去踩两脚，以示自己对这玩意儿的不屑, 当然顺便还要秀一下秦尤的奥斯卡。
不过粉丝的想法归粉丝的想法，秦尤并没有打算这么不给金象奖脸面, 她照常在采访中做出了感谢提名的发言，然后便进入了繁忙的颁奖季。
颁奖季别的不多, 最多的就是红毯，秦尤回国后因为很少出来活动, 所以她的造型团队也是很是清闲了一阵子，之前《谶言》宣传期她倒是出镜很多，但多数是采访和综艺，所以不适合做特别大张旗鼓的造型，她的造型团队真的感觉自己手痒得要发霉了，现在终于有发挥机会了，恨不得把他们这几年的灵感全用上，愣是没有让秦尤以任何一张安全牌走上过任何一条红毯，每一个造型都值得全网刷屏。
秦尤的粉丝也时隔近两年，终于见到了盛装出席的秦尤，每天都是不一样的礼服与发型与妆造，各种惊艳的照片跟狂轰滥炸一般炸到了他们脸上，他们瞬间深感颁奖季就是好啊，当即就觉得金象奖去去也无妨，虽然不缺这么个奖，但是多套造型能看也不错。
如果说他们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今年秦尤没有复刻当初魏婧一身白t牛仔裤从豪车上下来的画面。
不过也可以理解吧，第二部的魏婧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魏婧了，再怎么复刻也不会再有那种意气风发的感觉了，只能让人感到悲哀，秦尤如果这样出现在红毯上，估计引发的不会是尖叫而是沉默与叹息，所以可惜归可惜，倒也没人吵着闹着想要看秦尤再以魏婧的出现一次——时机过了就是过了，实在想念的话，还是看看以前的视频吧……
秦尤零零碎碎地把其他奖项拿完之后，金象奖的颁奖典礼也终于要开始了。
她的造型团队也记得上次金象奖对秦尤做的事，心里还憋着口气，势要把今天秦尤的造型做出一股子王者归来的气势才行。
他们精挑细选，反复争吵之后，终于定下了一条由钻石点缀的墨绿色鱼尾裙，既冷艳又闪得不行，再为她戴上一条金边修饰的祖母绿项链，项链面积很大，很好地填补了礼服给人的视觉上的空缺，除了这条项链和她双耳上同样的祖母绿耳钉以外，她身上就没有多余的饰品了——没必要喧宾夺主，她的头发被“潦草”地盘了起来，一种法式的“杂乱”吧，看上去很松弛，但又很有造型感，主要是因为造型团队想要淡化她这一身的“盛装感”，他们的心态和广大秦尤粉差不多，还是希望秦尤看上去没那么在意这破奖项。
花了几个小时做完这个造型后，秦尤终于坐上了前往红毯的车。
红毯上，照旧是那漫天的让人恍惚以为现在是白天的灯海，秦尤保持着微笑让摄影师将自己摄入镜头中，接受了几个记者的采访，回答了一些套话后，终于进入了会场。
很巧的是，今年的开场表演嘉宾依旧是张梁，和当初秦尤凭借《算是个爱情故事》和《欲壑难填》双提时完全一致。
这熟悉的场景，让网友不禁再次发出了“好强的既视感”的感慨。
“我又要问了，今夕是何年？我怎么真感觉穿越了呢？”
“好感慨啊，上次秦尤坐在观众席看张梁表演的时候，还是个年轻的新秀，咖位远不如张梁，现在却已经是剁一剁脚娱乐圈都要抖三抖的人物了，这中间居然只隔了短短三年，真是叫人感慨……”
“我说金象奖是不是故意的啊？它是不是自己也想找骂，觉得这样有热度啊？”
“别说，你真别说，还真有可能，今年的嘉宾和布景真的既视感太强了，它是不是就想要讨论度啊？我靠真是太贱了”
“晕死，那我现在到底是该看还是不该看，来个脑子好点的帮我顺一下”
“……”
网友看见这熟悉的开场后讨论得热火朝天，不过他们倒影响不到屏幕内的人，颁奖典礼依旧慢条斯理地有序进行中。
今年的最佳男配和最佳女配分别由齐敛和唐秀拿下，他们都是吃重的剧情量卡线报的男配女配，对比其他没有过多空间来塑造的男配女配有天然优势，这个结果没有出乎任何人意料。
除此以外，《谶言》还拿下了最佳配乐，算是收获颇丰。
然后——
“那么今年的最佳女主角是——”
台上，顾四峰拆开信封，然后抬起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招牌笑容，宣布道：
“《欲壑难填2》，秦尤！”
主镜头瞬间转向了秦尤，秦尤微笑着起身，依次和自己周围的两个剧组的人拥抱，然后走上了那道台阶。
她垂着眼看台阶，镜头如实地捕捉到了她低下头时侧脸的发丝，和最后抬起头时那笃定而沉稳的笑容。
她张开双臂，和顾四峰轻轻地拥抱了一下，顾四峰熟稔地和她说了几句话后，才伸手接过一旁的金色奖杯递给秦尤，整个画面非常云淡风轻，让秦尤的粉丝狠狠满意了。
更让他们满意的，是秦尤接过奖杯后，并未故作激动，而是平静地发表了一番简短的获奖感言，其中一大半时间还用来感谢剧组成员了。
她的姿态与语气，只让人觉得这奖项不过是她早已预定的囊中之物，哪怕口中说着“荣幸”，但也实在算不得什么荣幸。
这种姿态，也就只能她来摆了。
换作其他人，估计明天就得被刷屏“耍大牌”。
秦尤说完自己短短的获奖感言，拿着奖杯走下台的时候，互联网上再次掀起了一波讨论狂潮。
“哼哼，算金象奖识相吧，知道这种时候不能搞幺蛾子了”
“呵呵，它要是再敢来一次‘爆冷’，明年它就真成野鸡奖信不信？”
“今年的奖项给的都挺保守的，估计它也知道这一届因为秦尤关注度特别高，它要是敢瞎折腾，下一届真的就可以变不入流奖项了”
“什么东西也配我姐亲自来领奖，呵呵呵”
“别以为这次给秦尤补了个最佳女主角我们就能忘记上次的事！在我眼里，金象奖永远都是那个瞎子水奖”
“水奖永远是水奖，给我姐颁奖是他们给自己刷信任度好吗？”
“什么叫补了个最佳女主，本来这届就该是她的，金象还是欠她一个奖杯好吗？！”
“……对！是我说错了！不是补了个奖！是还欠着一座！”
“都在鄙视金象奖，我来夸一下秦尤吧，两次双提都实至名归，上次魏婧没拿到最佳女主真的太可惜了，还好《欲壑难填》有2，也算弥补了一些遗憾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魏婧，我的魏婧啊啊啊啊啊啊”
“……嗯，直抒胸臆挺好的”
“我又要开始《欲壑难填》连播了，天哪，其实我总觉得魏婧其实最后是盼着她能被抓的，好绝望，能把逍遥法外的结局拍得这么让人难过的也就小傅导了”
“唉，当年还作为颜青粉跟魏婧粉撕过，现在心情复杂，既想恭喜对家得偿所愿，又想哀叹颜青怎么就没这个机会再来一次，我又要骂了，要是当初金象奖别那么SB，现在正好颜青一个奖杯魏婧一个奖杯，多皆大欢喜的结局啊！”
“喂喂喂，你几个意思？你就那么笃定上次颜青能赢？”
“停，我说停，这已经是三年前的架了，能不能别再吵一次了？我真的没法再看一遍同样的车轱辘话了”
“要我说，奖项有屁用，凌驭啥奖项都没有，不还是人人念念不忘的白月光？你们秦尤粉能不能别一边说着看不起奖项一边念着不放啊？”
“停！我说真的快停啊！不要变成秦尤和她的各个角色的粉丝大混战啊！”
第139章
过年了。
这个时候, 大部分人都开启了休假，不过对于娱乐行业来说，这是正要工作的时候，明星们上跨年晚会的上跨年晚会, 跑路演的跑路演, 走穴的走穴。
秦尤今年过年这段时间倒是没工作, 但她也有别的事要做。
《背叛者，复仇者》这个剧本需要她做一些前期准备，卢这个角色首先是个律师，秦尤没做过律师, 她需要深入观察一下他们，一门学科，一份工作, 其实可以很深入地改变一个人，改变他的思考习惯，改变他遇事的第一反应, 秦尤完全没接触过法律, 所以哪怕据说这个角色就是照着她本人写出来的, 她也不觉得自己就本色发挥就能演好这个角色。
再加上她还得练枪, 特蕾莎·杨虽然也动过枪，但是她在设定上就只是家中备有一把枪的中产女人, 并不多擅长，只是带着怒火在使用而已, 卢这个角色不太一样，她要复仇的对象太明确, 也太难扳倒，她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准备, 这些准备的时间里，她一遍又一遍地练着枪，因为她需要在最后那个时刻做到一击毙命。
所以秦尤在金象奖颁奖典礼结束之后就去美国了，一边托人找了个律所的实习工作，开始实地体验律师的思考回路，一边实习结束后就去练枪。
反正她回不回原主家过年也没什么差别，原主的父亲和妹妹理解她的工作性质，虽然不清楚她在做什么，但是对她过年不回家这件事接受良好，原主的母亲，看见她只会想起自己真正养过的那个秦尤，秦尤觉得她少出现在她面前会更好。
忙着工作的当然不止秦尤一个人，春节档是兵家必争之地，天白电影这种老牌电影公司自然有为这个档期准备的重头戏。
今年天白电影在春节档推出的电影是一部典型的合家欢电影，情节概括一下的话，有点像本土版《回到未来》。
讲得更难听一点，有点像一比一复刻的《回到未来》。
《回到未来》作为上世纪经典的商业片，完美得让人挑不出任何问题，纯粹从商业角度来看的话，除了涉嫌剽窃以外，这电影确实是很不错的春节档选项。
非要挑问题的话，那就是《回到未来》毕竟是上世纪的电影了，哪怕它的剧情节奏几乎可以拿出来做现代商业片的剧情节奏模板，但在被现代工业电影惯坏了的观众眼里，它的信息密度依旧有些低了，而且，它上映这么多年后，观众看过了大量模仿之作，于是最初那惊艳的点子已经变得见怪不怪了。
不过这些其实对一部春节档电影来说，都不是问题，因为春节档针对的是大量的非电影爱好者，编剧和制作者本就需要将电影简化，所以这部上世纪的电影的剧情节奏复刻过来几乎完美。
保守安全的已经经过市场验证的故事线，适度的明星点缀，很多笑与一点泪，基本就能让观众高高兴兴地进电影院，也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是肉眼可见就能横扫票房的一部电影。
牢记着午夜传媒的捕猎使命的喻翡肯定不能让这部电影就这么在春节档独大，不过他们这个公司毕竟资历尚浅，她已经尽力把几个艺人拉扯起来了，但是拉扯需要时间，电影圈没那么好混，春节档的电影基本都是大制作，他们还没到可以混上春节档电影重要角色的地步。
所以，就轮到扈茹雪出场了。
扈如雪加入午夜传媒后，秦尤如约给她挑了一部适合她的电影剧本。
这个剧本是男主视角的电影，秦尤给扈茹雪挑的那个角色其实戏份并不算特别重，但是扈茹雪并不在意戏份这种东西，她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别的不一定学会了，但有一点她很清楚，那就是角色能不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和戏份多少关系真的不大，与其花大量时间与精力去演一个戏份多但没有丝毫记忆点的角色，不如去演一个戏份不多但全是有效戏份的角色。
秦尤给她挑的角色就是这样的，这个剧本讲了一个……这么形容吧，一个本土版的《远大前程》的故事，而扈如雪要饰演的就是那个高傲冷酷的钓系千金，和她的实际身份重叠度超高，百分百能让人有代入感。
而且这种追逐不到的幻梦般的角色，距离感拉满，正适合扈茹雪来出演，其他人还真不一定演得出那个天然的高高在上劲。
扈茹雪也记得她最初的承诺，要当个随叫随到的打手，而且这部电影本身也适合在春节档上映，故事线是本土化加改编了一部分的《远大前程》，主线倒是基本没变，穷苦的孤儿因缘际会进入上流社会，因为对“远大前程”的预期而变得高傲自大，眼中的世界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得知自己步入上流社会的契机是当初救助的囚犯后，对远大前程的幻想破灭，又很难安心回去做个普通人，最后大梦清醒，重新看见了他身边的人，也重新感受到了亲情与质朴的生活的美好。
这立意正适合春节档的受众，情绪刻画得比较深但是是每个人都能切身体会的感情，那么就也还好，而且电影兼顾了两种场景，既可以给观众看一场上流社会的浮华热闹，也有采菊东篱下的质朴意趣。
整体来说，是一部很不错的改编。
扈茹雪对自己的第不知道几部“复出”之作非常重视，对她与秦尤的协议也非常重视，于是从春节假期远未开始前，这部《远大前程》就开始狂轰滥炸式的宣传轰炸。
天白电影的宣传团队已经够大手笔，却也经不起扈茹雪这样的分割，本该一家独大的春节档，瞬间成了两方交锋。
两军交战，肯定免不了往对方身上泼脏水，你说我借鉴过度，我说你照搬，正好这两部电影确实都有“原型”，但是论道德高地，那还是扈茹雪参演的这部《远大前程》更高地一点，毕竟名字就直接用了狄更斯的原著名，而且说是本土化改编，那就是真改编，预告片里就能看出来制作组确实很努力在将这个经典的故事用一种现代的方式在讲出来，相较之下，虽然打出了“致敬”《回到未来》名号，但近乎是一比一复刻剧情甚至照抄分镜的这部天白电影新作就显得有些过分了，不得不让人问一句——这年头是只要说一句致敬，就能正大光明地抄袭了吗？
其实这个时期，大部分观众的版权意识并不浓厚，只要电影好看，他们是不在乎这电影到底“致敬”了谁，又“借鉴”了谁的，但是扈茹雪既然要当雇佣兵，那就要做最好的雇佣兵，她为了狙下天白电影这部新作，直接自掏腰包在寒假这段时间开始在全国各地举办了经典电影展，只要几十块的门票钱就能在大荧幕上欣赏各大经典电影，比正经进一次电影院成本都要低，还能凑热闹加装逼，瞬间吸引了一大群寒假这个时间段闲得没事做的年轻人，而《回到未来》正是她要举办的这个影展中最重要的电影，不管观众什么时候进入影展，都能看见这部电影。
这样操作的成本不可谓不高，但是效果也极其拔群，仅仅从寒假开始到春节假期到来的这十几天，《回到未来》这部虽然在国外情怀拉满但在国内知道的人并不很多的电影就莫名成了“知名经典电影”，网上更是多出来了许多不知道哪来的怀旧人士，虽然也不知道他们怀的是哪门子旧，但是聚众怀旧一直是一种让人不愿错过的风潮，于是，在春节档开始前，扈茹雪成功将天白电影这一最新力作的原作宣传到了无人不知的地步。
现在，这一部原本还算拍得不错的“翻拍之作”要承受的审视力度就比原本要大的多了，而且原本在这年头就已经不算新颖的剧情，在经过这一番大力剧透后，更是失去了大部分吸引力。
于是，午夜传媒由扈茹雪作雇佣兵对天白电影发起的第二次狙击，堪称大获全胜。
她参演的《远大前程》也如她所愿拿下了春节档的票房冠军，而她饰演的这位缥缈而遥远的富家千金角色，也成功成为了观众心目中的新一代白月光。
对此，扈茹雪表示她这个年过得很开心。
“砰——”
“砰——”
“砰——”
连续几发正中靶心后，秦尤放下了手中的枪，然后拿出了口袋中震个不停的手机。
“怎么了？”
电话那头是小张，隔着听筒，小张的声音中的兴奋依旧掩盖不住：
“尤姐！金玉奖！提名！你！你要回来参加颁奖典礼吗？！”
她因为激动所以说话有点断断续续的，不过让人听懂还是没什么问题，但秦尤还是陷入了一丝疑问中，金玉奖是国内电视剧领域的大奖，但是她从《平生意》之后就没拍过电视剧了，这奖是哪来的？
她迷茫了一会儿才突然想起来——哦，《赌徒》卖给电视台了，所以它现在不是一部单纯的网剧了，估计就有了提名资格，然后连带着她也有了提名资格。
那确实得回国一趟，金玉奖首次提名她，她不可能不给人面子，尤其是她现在又没在拍戏，只是在前期准备阶段，这要是不出席，别人心里多少得犯嘀咕。
于是秦尤让小张替她定了回国的机票，准备去争夺一下今年的“视后”。
第140章
“……以及《赌徒》, 秦尤！”
金玉奖作为电视剧领域的大奖，得主可以被喊作视帝视后的那种，每年关注的人肯定不少，其中有不少人是蹲着看他们宣布每年的提名的, 而这些会蹲点的人大部分是当年播出的热剧的演员的粉丝。
相较往年, 今年蹲点的人格外多, 因为今年的有提名可能的剧集里有好几部有流量小生小花们参演，这些流量小生小花的粉丝们最渴望的就是自家哥哥姐姐能受到专业奖项的认可，从此摆脱单纯的流量身份，更进一步。
而且这样和对家撕逼拉表的时候就可以压人一头了。
今年称得上是爆剧的有三部, 第一部是一部仙侠剧，算是《妖圣》的续作，虽然声势热度不如《妖圣》, 但也算爆了，这部的女主角当初撕得腥风血雨，毕竟是《妖圣》续作, 谁都知道会火, 想上位的小演员拼死拼活也要掺一脚的, 女主角当时是在两位新晋流量小花——宋凝和章兴幸之间撕, 两个人热度差不多，公司力捧的程度差不多, 演技长相上也不相上下，反正演个仙侠剧的女主还是绰绰有余的, 撕得围观群众吃瓜都吃累了，才终于有了个结局, 最后是宋凝险胜一筹，她的公司拼了老命也要为她抢下这个角色, 也获得了充足的回报，这部名为《剑圣》的《妖圣》续作果不其然大爆，宋凝也凭借着剧中的角色彻底站稳了脚跟，和其他同期的演员拉开了身位。
不过在《剑圣》的女主角争夺战输了一筹的章兴幸也没闲着，她接了当时一部并不算被看好的民国剧，结果这部剧虽然哪方面都没有什么大牌，但制作精良，被观众称作良心剧不停自来水，最后爆的声势居然和《剑圣》相差无几，而且由于相对小众的质感和逼格，在鄙视链中还要力压《剑圣》一头，在剧中总以旗袍和风衣造型示人的章兴幸也成了新一代文艺女神，走起了冷淡知性的风格，逼格上成功力压宋凝一头。
这可气坏了本来就因为《剑圣》女主角之争而对章兴幸又讨厌又轻视的宋凝粉丝——可恶啊！你是个什么东西？？明明已经是输了的人！
于是两家粉丝就这么杠上了，轰轰烈烈地撕了快半年了，也因此，她们格外关心金玉奖的提名，毕竟这俩流量小花人气上所差无几，又都是刚红出来的，没啥奖项，谁能率先取得一个有分量的奖项——比如金玉奖，那么谁家粉丝就至少可以在之后一年里耀武扬威了，怎么能不密切关注？
无独有偶，男主提名这边也有一家流量粉丝正憋着一股劲，那就是王鹤行曾经的死对头——谢嘉。
王鹤行还在做流量的时候，谢嘉处处矮他一头，明明论不要脸程度，他和王鹤行相差无几，他的公司没少贴着踩着王鹤行炒作，炒CP也没手软过——王鹤行可算给别人指明了一条速红的好道路，但他炒来炒去还是只能做个万年老二，所以谢嘉的粉丝对王鹤行的态度可想而知。
王鹤行“塌房”的时候，全世界最开心的人大概就是谢嘉粉丝了，那之后王鹤行人气一落千丈，谢嘉一跃成为新晋顶流，还拿下了当时的大IP《谶言》，他的粉丝岂止是走路带风，恨不得昭告天下——从此娱乐圈就是她们哥哥的天下了。
只是好景不长，《谶言》大扑，光是《谶言》扑也就算了，谢嘉就是个去蹭镜头的，谁都不会觉得这票房要他担，而且粉丝嘛，一向灵活，这种自家做配的电影，票房爆了那就是自家哥哥有号召力，粉丝太能消费了，票房扑了那就是我们只是个配角关我们什么事，这么点镜头也指望粉丝刷票房吗？所以《谶言》的扑街对谢嘉的影响倒还没那么大，问题在于谢嘉的表演有些太糟糕了。
其实他在流量里也算凑合能看的演技了，起码演个偶像剧问题不大，算不得纯粹的面瘫，不至于让人出戏，粉丝愿意闭着眼吹也没人会去特意反驳她们，确实是偶像剧里够用的演技。
但是《谶言》是什么班底？顾天白当时铁了心要把这电影做成大制作，男主顾四峰，两位女主刘飞宁和李媛媛，都是拿奖拿到手软的主，其他配角也都是老戏骨中的老戏骨，少数年轻角色，那也是从电影学院里海选出来的，毕竟这电影不缺乏宣传也不缺明星，所以最后整部电影里唯一光有人气没有演技的人就只剩下谢嘉了。
这一对比真是完了个蛋。
太显眼了，显眼得宛如一锅粥里的老鼠屎。
偏偏《谶言》是个很严肃的故事，制作又太精良，观众虽然忍不住骂无聊但是也骂得比较收敛，毕竟感觉制作方还是很良心的，多少有点骂不出口，于是，他们的怒火就倾泻到了这粥里的老鼠屎，谢嘉身上。
不是在痛批世风日下这年头演员是只要有人气就可以不要演技吗？就是在怒骂时代真是变了，他们那个年代的奶油小生偶像派拉出来个个能吊打现在年轻一代的演技，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为数不多没在骂谢嘉的人，则发出了真挚的疑问——他到底哪来的胆子混进这部人均戏骨的电影里的？这是怎样的勇气？怎样的盲目自信？
谢嘉的粉丝虽然有不少坚信这是其他家的粉丝在黑她们哥哥，但是能拥有如此和谢嘉一个级别的盲目自信的人毕竟是少数，总的来说，她们先前的气势一落千丈，只能安静夹着尾巴做人。
更雪上加霜的是，没过几个月，王鹤行的新电影上映了。
王鹤行虽然为了速红选择了流量道路，但他本身其实是科班出身，而且是他那一届学生里成绩最优异的，当时他跑去把自己搞成偶像，让他的老师很是叹息了一阵，现在看他终于醒悟，他的老师又起了惜才之心，直接将他推给了一个他看好的剧组。
再加上喻翡的公关运作，王鹤行这一场回归之战打得不要太漂亮，一通拉踩谢嘉和“小王鹤行”之后，人气也回来了大半，他本来还留着的粉丝纷纷昂首挺胸——爱谈恋爱无所谓，事业压同期一头对她们这种top癌来说才是正经事。
两相对比之下，谢嘉这位新晋顶流因为老对头的再次崛起，一时间有成为群嘲的迹象。
这可让谢嘉的粉丝破防坏了，好在着急的不光是她们这些粉丝，谢嘉的经纪人在《谶言》上映之后直接给他下了最后通牒——你再给我在表演课上划水摸鱼，我就换个人捧！
谢嘉为了红肯处处copy王鹤行，宁可背负一个克隆羊称号，那肯定也不是什么真咸鱼，只是以前老演偶像剧用不上什么正经演技，红了之后又有粉丝和其他人夸，就误以为自己是块良才美玉了，现在被《谶言》铺天盖地的差评骂醒，立刻鲤鱼打挺痛定思痛，把什么活动都推了，真用心地磨炼了起来演技，虽然由于天赋所限，匠气较重，但也确实进步巨大，于是他的经纪人勉强消了气，把他送进了一个正剧剧组。
经历了魔鬼训练的谢嘉拿出了自己的最好表现，虽然也就是正经进入了演员行列，但也足以他的粉丝大吹特吹且足以他的经纪人帮他公关一个金玉奖提名出来了。
不过他的粉丝不知道他入围金玉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正在焦急地等待，这对于她们来说，是打脸的机会，而且她们是真心觉得谢嘉这次的表演不仅值一个提名，甚至可以争一争那座奖杯，如果真拿到了的话，那对于她们来说，就是真正的年度爽剧了。
“——《剑圣》，宋凝！”
“啊啊啊啊凝凝好棒！哼，再说我们家凝凝演技不好呢？是你们有眼光还是金玉奖的评委有眼光？”
“一直说《剑圣》是古偶不值得提名的人简直其心可居，打脸了吧？”
“——《风吹》，章兴幸！”
“啊啊啊啊兴幸好棒！”
“这么激动干嘛？宋凝都入围了，兴幸要是没入围那肯定是评委有黑幕好不好？”
“——《赌徒》，秦尤！”
“……”
如果互联网有声音，那么那一瞬间，各大高强度实时关注着金玉奖宣布提名情况的娱乐板块，一定有一瞬间的集体死寂。
“草！！！秦尤？？？”
“我一瞬间有点凌乱，不是说秦尤不值得金玉奖提名的意思，但是看见她的名字出现在这里我真的有点混乱，总感觉有种走错片场的感觉……”
“嗯，我帮你找词，这种违和感叫做看见天神下凡来和普通人打擂台了”
“我晕，我靠，我都忘了《赌徒》上星了，已经默认了王导的剧全都只流媒体播出怎么办……我靠，这还比个屁啊？秦尤都来了”
“不好意思我能笑吗？看了半年宋凝粉和章兴幸粉打生打死，各自贷款今年的视后，结果空降一个秦尤，这个画面真的很幽默有谁懂……”
“我懂，笑死我了，我看这两家也别争了，每天变着法地撕逼真的伤害我这种围观群众的眼睛了”
“笑晕，活该吧，瞎贷款的后果，现在估计两边都在破防呢”
“等等，这是不是意味着《赌徒》的其他人也能报金玉奖啊？哈哈哈哈那谢嘉完了”
“不知道谁报男主，女主爸还是女主丈夫，不过谁来都吊打谢嘉八百个来回吧”
“笑死我了，本来就看谢嘉粉丝仗着今年小年一脸奖项已经在手的嘚瑟样子很不爽了，现在真是……哈哈哈哈哈哈”
“擅自期待擅自破防是这样的喽”
“啊？刚来，秦尤真的提名金玉奖啊？虽然也没啥不好的，多少也是个奖，但是她这个路线是不是太神奇了，正常的升级路线不该是视后——影后——三大——奥斯卡（拿不拿得到另说）吗？她倒好，直接反过来了，这算反向晋级第一人吗？”
“我现在该说什么？恭喜秦尤获得金玉奖提名？我怎么感觉说出来这么埋汰她呢……完全感受不到任何需要恭喜的点（。”
“不管！不管！就当集邮了！我姐书房里值得再多一座长得不一样的奖杯！”
“等一下，这是不是意味着秦尤要回国了？好耶！那这奖也算没白提名，至少我又能去见真人了，耶耶耶！”
还不曾露面就击碎了一大片期待之心的秦尤接完电话，安排一下行程，比如去律所请个小长假，便搭上了回国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