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密室的木门,正有万丈霞光洒满天地。山脚下百十间石屋和那颗大榕树,都笼罩在深红色的夕阳之中。而脚下学堂的三进院落,也如披上了绚丽的红纱。
远远看到院门口,一个壮汉正在挥舞长戟,宛如天神一般。于是从木梯走下这间建在院墙之上的密室。
平钩,钉壁,翻刺,通击,挑击,直劈…名叫王辉的军佐,一招一式都虎虎生风,霸道无比。
“好!”邢健忍不住喝彩。
王辉缓缓收势,将长戟在地上一顿,不无得意地嘿嘿笑着,“这是我师傅斗廉压箱底的招式,已经全都传了我。”忽然想到师傅在解修士手下没几招就败下阵来,又顿了下长戟。“那小子说你没有任何问题,现在自由了。”
邢健知道他说的是谁,点了一下头,“多谢你刚才回护于我。”
“不用谢,我只是看他不顺。你这身衣服太奇怪了,等我给你拿身新衣。”说完,径直走回二进院中的客房。手中依然握着长戟,不知是不是在追求人戟合一的境界。
他真是一副热心肠。体量也是非常高大,和邢健基本能平头。
不一会,一手握戟一手拿着小包裹就走回来了。将包裹丢在邢健手中,开口喊道“欧阳先生!”
又不一会,欧阳寻就从三进院走出。“在呢,王军佐。”
“解修士既然说他没有问题,那也算你家客人,给他安排间客房。”王辉大咧咧地说。
欧阳寻点头,望向躲在院子里茶花树后的汪大几人,“解修士说出去办事,我要晚走几天。你们带这位少年跟你们住在一起吧。”
几人都闪了出来,“诺!先生。”
果然人靠衣装。邢健换上王辉给他的锦缎长袍,立刻英气勃勃,贵不可言的样子。与一身睡衣时浑然像换了一个人。转头看向一直站在一旁围观的少年们,“换身衣服,你们至于这样全程寸步不离吗。”
王四看着他的腿部,喃喃说道,“果然人高马大啊。”
汪大咳嗽一声,按几人事先商量好的说辞,开口道“我们可以陪你去寨子里转转,你想去不?”
对于他们再次表现出善意,邢健没有多想欣然接受。
从只有一张大炕的房间走出,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小兰站在一个少女身旁,远远跟邢健招手。“邢公子,来一下!”
小兰本就十分美貌,但是在这个少女旁立刻就黯然失色。原来她还不是小姐,而是这个少女的侍女。
这时才理解为什么会为了这个如花少女,解子尘专门来青丘一趟。果然是冰肌玉骨,五官精致气质如兰,站在那里宛如画中之人,几无凡尘之气。好在她微厚的嘴唇,略添娇憨,让人确定她就是邻家小妹,而不是高高在上的仙女。
正在愣神,欧阳倩已经开口,声音婉转如莺,“邢公子,解修士是不是收你为徒了?”
“我没有修仙的资质。”邢健回过神来,如实说道。
“哦?他临走时,一再交待父亲,要好好待你。”
“是他古道热肠吧。”
“怎么会。修士都是凉薄无情的。不管怎么样,你帮我个忙。”
“请讲!”邢健点头。
“我并不想去解家修炼,你帮我跟解修士传个话,莫要让我父亲知晓。”
邢健还未搭话,围在一旁含情脉脉盯着欧阳倩的汪大几人,立刻七嘴八舌,“小师妹,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这是天大的机缘啊。”
“日后入门了,还等你提携我们这几个同窗师兄呢。”
欧阳倩一摆手,“你们休得聒噪。让我父亲听了去,我跟你们翻脸。”然后向邢健微微施礼,“拜托你了。”
说完扬长而去。缥缥缈缈,如清风拂过。
这女人似乎天生魔力,将几人的心都给带走了。邢健咳嗽一声,“你们要带我去哪里转转?”
汪大哦了一声,“后寨墙那边,有上好的潇湘竹,最适合做竹弓。咱们去采下一根,为你也做上一把。你在寨子这几天,我们可以教你射术。”
邢健很是狐疑,他们难道都转了性子。又或者是想通过自己,跟解子尘搭上关系。但不管怎样,现在连欧阳先生都客客气气,他们翻不出什么浪吧。
山寨的西北角,果然有好大一片竹林。
汪大几人带着邢健直接钻进了竹林,沿着其中一条小道,向里面走去。
“这里这么多竹子,随便采一棵不就好了吗?”邢健有些疑问。
五个少年都从腰间抽出了钢刀,汪大呵呵笑道“里面有处水泉,它旁边的竹子才好用。”
邢健虽然失忆,智力跟着下降了很多,但这时依然看出他们不怀好意了。看着他们手里的钢刀,“有什么事这里说就好。”
王四挥着刀子做出恶狠狠的模样,“到了泉边你再喊,别人也听不到了。”他真是个老实孩子。
“我为什么要喊,难道你们真敢对我动刀子?”邢健淡然。
杨三把刀一扔,“只是吓唬你,都是刘二的主意。”
刘二恶狠狠踢了杨三一脚,“他没傻,你倒先傻了,若不这样,怎能问出解修士到底是为了什么宝藏离开的。”
庞五也把刀一扔,“其实都是没影的事,我刚才怎么就信了你的话。”
汪大咳嗽一声,“杨三庞五,咱们刚才是表决过的,你们这时反悔合适吗?忘了以前定的规矩了?”
杨三庞五哦了一声,不情愿地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钢刀。不过,几个人这么一闹,先前的气势已是荡然无存。
刘二把刀一伸顶在邢健胸前,“你知道我一直想杀掉你的,你还是说了吧,免得我趁机杀了你。”
邢健哦了一声,“你最好把刀收走,我记得你对我喊过认输的,难道还想再喊一次。”
刘二回想起河里的情景,手不禁开始颤抖。
“唉!”,这时,一声苍老的叹息声传来。声音过后,汪大五个人直直地定在哪里,眼睛都不带眨的,仿佛时间定格了。
然后一个须眉虬然几乎遮住了整张脸的老人已突兀地站在邢健面前。
之所以认为是老人,只因为须眉都是枯草般的颜色,还有声音异常沧桑。“少年人,可以跟你聊几句吗?”
邢健稳了稳神,平静说道,“您这样的高人,也觉得我有什么宝藏?”
老人摇摇头,“你连记忆都丢了,还能有什么宝藏。我更不缺宝藏,况且,解家那个小子,也是往朝歌去的,跟宝藏有什么关系。”
“哦?”邢健更加摸不透老人的动机了。单纯地聊天?
“你别担心,我没有恶意。你跟解家小子的对话,我全都听在耳朵里了,他搜魂后忽然变了一个人,对你全心维护,这让我想起了一个老朋友的手法。”
邢健静静听着。
“在魂魄上烙上痕迹,呵呵,当年追随他的那些拥趸,不都是被施以同样的手法吗?好像叫摘心印。”
邢健还是迷茫地听着。
“他已经升仙,我很好奇他跟你的魂魄有什么关系。”
邢健咽了一口口水,“我来到这里变成这样,也许跟他有关。”
老者缓缓点头。
“那你帮我赶走他!”邢健态度很坚决。虽然潜意识里发生的事,就像每个人做的梦一样,很快就难以记起。但他还是知道自己情况不对。对了怎么会发生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老人似是有些意动,沉吟一阵,最终还是摇摇头,“我发过誓,绝不与他为敌。但是,你与他势不两立,我可以助你。”
“我又修炼不成。”邢健黯然摇头。
“呵呵,不过是时空穿梭过程中,你的身体回到了少年,而灵魂却没有同步。神和气之间有了时空落差。”
“不是有人改造过我的身体?”
“有过改造,但那不是根本原因。”
“那么,定神灵丹还管用吗?”
“并不治本,可以缓解一二。”老人摇头,“解家小子怕是要白忙活了”。
邢健颓然。“我没救了?”
“对我来说小事一桩。”老人看着邢健,“你别求我,我不会出手的,也不会传你调神的功法,那样也违了当初的誓言。”
邢健叹了一口气,“那你出现在这里,是闲得无聊?”
老人并不气恼,“是很无聊,身体只能离开我的囚室百多里远,也只能装成土地公公一样,受猎人们几根香火。这样的日子过上几千年,谁能不无聊呢。”
邢健哦了一声。他最近特别爱哦,实在是因为脑筋转的不够快。
“也想看看他们几个的心性,没想到都是成不了事的。真对不起他们身上的灵根。”
邢健只能再哦一声,老人的话都像自言自语,他智力本来就有所下降,想不到该怎么接话。忽然想起还欠人人情,“那个姓杨的心性颇善,那个性庞的箭术高妙,今天射杀了獒狼。”
“都是有可取之处的。汪大沉着冷静,刘二嫉恶如仇,王四心思细腻。可惜都不是上上之选,灵根虽好,也成不了天骄,以后即便修炼,也是他人的踏脚石磨刀石。”老人有些落寞。他很想有个传人,可惜遍寻不到。
“我呢?”邢健没有哦。
老人笑而不语。片刻后说道,“好了,虽然不能教你什么,但我可以给你看看相,送你句良言。”
“愿闻其详。”
“你不是夭折之相,越是险处越有天大的机缘。”
“还有吗?”这个太笼统了,照他说的,跳进火坑算谁的。
“还有很多,说出来泄了天机,对你我都不好。好了小伙子,那天到了筑基之境,你可以再回来找我,我还有良言相送。”
邢健只好点头。但愿有筑基那一天吧。
老人正要走,又抬头对远处轻轻说道,“你魔气越来越重了。当初所受冤屈,你都从他们身上索够了债。走吧走吧,不想再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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