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鸡一唱天下白。
邢健缓缓睁开眼睛，使劲揉了揉眼角，窗外已有亮光。
再转头，汪大五个人挤在大炕的一角，裹着黑色粗布被子，抱膝坐着死死盯着自己。
昨晚早早上炕睡下，大炕三分之二都让自己占据，他们是挤得无法入睡吗。
略带歉意地开口，“炕好像有点小啊。”
几人同时摇头。
王四有些钦佩地说，“昨晚你骂了一夜紫帝。我们背五经的时候，也想这么痛快地骂他一顿。”
汪大瞪了他一眼，“紫帝乃是人文始祖！”
杨三一脸凝重，“你还说了好多我们听不懂的话。”
几人同时点头。
“都说了什么？”邢健忙问，那也许都是自己前世的记忆碎片。
“太拗口了，听不清。”杨三摇头。
邢健无奈地哦了一声。
沉默片刻，汪大终于鼓起勇气，“昨天对你并不友好，那个…”
邢健也同他们一样，裹着被子抱膝坐好。“今天起要对我友好了？”
刘二立刻说，“大人不记小人过。还不是因为你来得太突兀。”
邢健哦了一声。
“那个，”汪大又开口，“我们五个是欧阳先生在寨子里选的弟子，跟他背了三年五经。也算知书达礼秀外慧中的优秀少年。”
“哦，有些不太明显。”
汪大尴尬一笑，“我们同窗三年亲如兄弟，互相之间都不喊名字，以年龄排行。昨天你伤了刘二，所以所以才…”
“理解。”邢健点头。“你想让我做什么？”先倨后恭，一定有事相求。
庞五忍不住急切地说道，“昨天猎祖显圣，他的话我们都听到了。他说我们都有灵根，你跟解修士交情匪浅，能不能跟他说说啊。”
“他好像还说，你们以后都只是垫脚石。”
“临近顶峰也有垫脚石，若有时机，未必不能把登顶之人砸下山去啊。”庞五一脸向往，“总比一辈子在猎人寨强的多啊。”
邢健完全认可，使劲点头。
刘二一直盯着邢健，“你肯帮忙了？不会唯独把我漏了吧。”
邢健噗嗤一笑，“我有那么记仇吗。”
刘二立刻站起身，赤条条地抱拳，“昨天就跟你嘴上认输，今天又彻底被你人格魅力折服，以后你就是邢大。”又转头对众人说，“咱们排行都下移一位。”
汪大咳嗽一声，心想，过了过了，巴结的太明显了。“他虽然人高马大，可看起来并没有我们年长。”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断喝，“鸡鸣三遍了，还不出晨课！”是欧阳寻的声音。
…………
第一进院子的教室差不多有篮球场那么大，是因为进度不同，可以单独辅导吧。
欧阳倩今天是一身红衣，似乎来了一会了，坐在最前排的木制课桌旁，口中诵着，“苕之华，其叶青青。知我如此，不如无生！…”
汪大几人慌忙找到自己座位坐下，翻出《紫帝诗经》，也大声诵读起来。
邢健原本是要去跑步的，解子尘说，多运动身体就能恢复如常。却被欧阳寻伸手拦住，“去聆听圣人之言，不无好处。”于是，老大不情愿地踱进教室。
并没有课桌了，逡巡一番。几个人的读书声带着怪怪的味道，并听不真切，没办法按欧阳先生的意思，去聆听圣人之言。欧阳小姐一身红衣，俏丽惹眼，专注读书的样子更是为她笼上圣洁的光辉。但已经盯了好多眼了，汪大几个人都向他投来不满的眼神。
无聊之下，走上讲台坐下。桌上有五本书，《紫帝诗经》，《紫帝礼记》，《紫帝尚书》，《紫帝易经》，《紫帝春秋》。这恐怕就是他们口中的五经。
每个字竟然都认识。
他肯定不知道，紫帝平定天下后，从师傅元始天尊的藏经阁中，偷出一批他在各个时空搜罗来的图书。然后都冠上自己的名字，发行天下，以教化万民。
只是内容实在驳杂，后人只取五本作为学子必学书目。
既然能看懂，邢健就随手翻阅。尚书中分虞，夏，商，周四书。解子尘不是说，这里是春夏秋冬周五朝吗？忍不住一拍书案，“抄袭！无脑抄袭！”
欧阳倩余光早注意到这个傻大个偷看自己。自从邢健坐上讲台，就合上《紫帝诗经》，俏眼中都是不满。又看他假模假式地翻来书本，心中更是忍不住嗤笑，“沐猴而冠！不懂礼仪，还假装识字。”听到他拍桌终于忍耐不住，“无礼！看你相貌堂堂，还以为是贵胄子弟。原来却是市井之徒。”
邢健愕然，怎么就得罪了这个漂亮少女了。还是解释道，“大荒之上并无虞夏商周啊。”
欧阳倩一愣，难道他还真的看懂了书上内容。“虞夏商周是紫帝圣人虚构出来的时代，后来果不是依他所言朝代更替了吗。要读懂他的微言大义。”
邢健脑子反应慢，只得哦了一声。
欧阳倩更是轻视，如今百家争鸣，自周而至所有属国，选人最重辩才。他一句话就被噎住，实在不堪。“哪里是你坐得的地方吗？是贯读五经还是精通六艺？”
她最敬重父亲，邢健坐在他的位置，让她心里非常不舒服。
“六艺是什么？”邢健第一次听说。
欧阳倩愈发不屑。对停下来目不转睛盯着他的汪大说道，“你告诉他六艺是什么。”
汪大忙点头，小师妹很少发怒，可是生气的样子依然那么迷人。我情愿她每天对我发怒，可惜她难得看自己一眼。无精打采地说道，“是礼，乐，射，御，书，数。”
“射也是六艺之一啊，精通六艺打猎无敌吧。”邢健非常赞赏的样子。这个时代的学问，很讲究实用啊。
欧阳倩气急而笑。“六艺不是教人营生，而是提高修养，是从形而下而至形而上。何况，难道天下之人都以狩猎为生吗。”
“不打猎吃什么？”邢健很好奇。昨晚好像吃的都是兽肉。
“你！”欧阳倩小脸通红，这人四六不分啊，“国家又称社稷，敬的是土神谷神。食五谷才五行具足，才有文明可言。”
汪大几人颇为尴尬，小师妹一向不假辞色，原来嫌弃我们是野蛮之人啊。
庞博立刻起身，“走，我给你表演射艺，让你知道什么是形而上。”
邢健叫了一声好。“昨天你射杀獒狼和鳄鱼端得神乎其技，那个，射来射去，最终还不是要去狩猎吗。我知道了，形而上就是射鸟也不在话下。”
教室里好一阵沉默。
欧阳倩有些无力，忽然想起了这次王军佐是架着车與而来，这可是自己最拿手的技艺，当年在楚都，只要自己一出场，无数贵族子弟名门晚生都会如痴如狂。“六艺中，因为山中没有车與，你们都未修习御术。今天我给你们示范一番。”
王军佐又在学堂外的山坡平地上苦练戟术，听说他们要借车與，立刻答应，还亲自将两匹骏马给他们套好。嘴里犹自说着，“我从军前，还在响水河边看过你的御术，不愧你“车與女神”的名头。”
他一向大方豪气，更何况是小仙女一样的欧阳小姐亲自开口。
欧阳倩坐进车與，立刻兴奋的浑身发抖。这才是楚都的情调啊，很快就要回去，也不知那些闺中密友，三年不见都出落成什么样子了，现在来信越来越少，怕是快忘了自己吧。
从山坡上的学堂向寨门一路逶迤而下，两匹良马已和她心意相通，奔跑之时，“鸣和鸾”之境得心应手。轼木上的和铃与横木上的鸾铃，叮叮咚咚，犹如奏乐。
得意地回头看那几个跟在车與后，跑得气喘吁吁的少年。“都合着乐点，静心体会精神上的美妙感受。”
可惜寨子里忽然钟声大作，打乱了鸣和鸾的意境。一个粗豪的声音传来“猎祖又显灵了，为庞五做好了狼牙之饰。都来参加庞五的成人礼喽！”
庞五一愣，忽然惊喜地大吼，“猎祖是见到我射杀獒狼的。他，他，竟从河中找出獒狼的獠牙，亲手为自己做了饰品！”转头看着邢健，一脸感谢。昨天是他提醒猎祖的。
汪大几人都停下脚步，“庞五，你成人了，可以娶媳妇了。以后我们去修仙，你就在家抱孩子吧。”虽然口气酸酸的，但嫉妒之情是非常之真挚。
“寨子里那有漂亮女子，听说修仙女子都像小师妹一样飘飘若仙。娶媳妇不急不急！”
欧阳倩停下车與，轻喝道，“你们还要不要看我的御术！”
汪大立刻喊“要要要！”
庞五一跺脚，“我的成人礼你们要不要参加！”
杨三立刻喊，“要要要！”
最终王四的提议获得全票通过。“先去参加成人礼，然后再好好观赏御术的最高境界。就一会功夫，小师妹可以先熟悉一下车與。”
欧阳倩看他们跑向榕树广场，气得小脸通红。对跟在后面的邢健喝到，“四六不分的小子，你随我出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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