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中,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原本城中的居民悉数逃往乡下避难,北方萍州逃往青州的难民,又大量涌入城中。
颜龙五万大军攻城战已经开始,兵分三路,围三缺一,军纪严明,对于出城逃往的百姓,全不阻拦。
紧接着又放出话来,若是攻城兵马损失过重,城破之时,萍州城中无论男女老幼,悉数屠杀,鸡犬不留。
这样一来,大量居民慌忙出逃,甚至不少官员,携带大量金银,乔装成平民百姓,混在逃亡的队伍当中。
而实在无力逃亡的百姓们,便结成了几支硕大的队伍,每天堵着各大官员府邸,联名请愿,请求投降,其中又以刺史府门前百姓最多。
当然,百姓当中,又流传出了不少风言风语,如萍州各大官员,为向朝廷表忠心,为了升官发财,便要拿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的命去填。
又有不少家境相对贫寒的百姓,围住了守城军队,要求分发军粮开城投降,如若不然,便是拿百姓的人命当儿戏,聚众哄抢军粮的事件,已经发生好几起,死人越多,越是群情激奋,大骂狗官。
另外,参军之人大多是萍州当地人士,家中不少有妻女父老的,便又悉数有亲人四处劝降,军营内外哭声四起。
主战派官员接连暴毙,城中流言四起,给暴毙的官员们一个个安上不忠不义不孝的各种罪名。
刺史府中,年迈官员端坐堂上,脸色凝重。
派出去求援的数十人无一人返回,朝廷那边也毫无消息。
沐浴之后,换上一身崭新官服,于祠堂焚香,拜过了列祖列宗之后,悉数遣散家丁奴婢,分发财产,让夫人和几个幼子逃命。
这位年迈的萍州刺史,带着在军中担任不小军权的长子,站在城墙上,喊住哄乱四起的流民。
一州父母官,为官数十载,年轻时也曾熟读圣贤书籍,意气风发,细细想来,已经想不起上次为民请命是多少年前。
说到激愤处,涕泗横流,下达了开城投降,不许伤害平民的命令,便拔剑自刎,让长子砍下自己的头颅,连同投降书,一起扔向城外。
降书上只有一句话,善待百姓。
不费一兵一卒,唾手可得一座州城,早已混入城中为数不少的刺客谍子,当立首功。
一天后,在两百里外收到消息的一位将军,一怒之下,拔刀斩下马头。任谁也想不到,一州刺史开城投降,城破如此之快,若是指挥得当,以城中兵力,守个个把月完全没问题。无奈之下,只得调转马头,带着救援队伍返回。
萍州出逃百姓分为两拨,一波向淀州城南边三百余里的沧州行进,一波选择向南边的青州聚拢。
还有一波,听说城破之后无一人伤亡,便又返回萍州城。
青州接纳了一批难民,差不多刚好填补了出逃的窟窿,初时乱象横生,难民与当地居民冲突,难民自身之间的冲突,死了不少人,听说萍州城破无一人伤亡之后,便又放下心来,恢复了往日的热闹,该上街上街,该消遣消遣,无论是妓院还是赌场亦或是酒楼,一场虚惊之后,生意反而爆火。
林卿焕依旧坐在药材铺里,慢悠悠编织着竹器。
药材铺里囤积的药材大多数被前一个掌柜带走,剩下一些也都半卖半送销售一空,林卿焕准备过些时日就把铺子关了。
来这边时间也不算少了,大致了解了一下风土人情,青州偏居一偶,绝大多数人祖祖辈辈都在这边生活,谣传战乱爆发,才发生了一些人口流动。
不过也没有什么大的乱子,除了流民死人较多,很快被压下来之后,还没有听说什么主政官员被刺杀的事情。
街市上依旧是一幅繁华景象,青州这边人口不多,物产倒是挺丰富,大多数人家日子过得还算富足。
旁边酒铺的生意还算不错,萍州城那边逃难来的百姓,大多去不起大的酒楼,便只能来这边买些便宜酒水,庆祝一下劫后余生。
沽酒妇人忙不过来,便喊了七八岁的女儿过来帮忙,小妮子可机灵,一口一个叔叔伯伯,喊得客人高兴了,妇人便少了许多需要应对的不规矩爪子。
坐在店里的汉子,看着生意如此火爆,即便还有一些少许的不规矩,汉子也就笑呵呵装作没看到,全没了当日拎着凳子追上老儒生三条街的威风,会影响生意。
于是汉子便让出了店里的座位,端上两碗酒跑到出手阔绰的林卿焕门前坐着。
汉子年前收留了身段不错的沽酒妇人,在酒铺子里帮自己看着门店,生意反而好了不少,即便带着个七八岁的拖油瓶,也还能忍。
酒铺不忙的时候,妇人便让七八岁的女儿端上一碗酒,一则来经常照顾生意的林卿焕这边混个熟脸,二来让小孩子求着教一些字画学问。
汉子见妇人对林卿焕如此殷勤,便会怀疑妇人有二心,端着酒碗来林卿焕这边拐弯抹角说了不少难听话,恰好碰上不知是仗义执言还是拉偏架的老儒生,一来二去,林卿焕只得破财消灾,只得又花钱买了不少酒水。
于是汉子和老儒生脸上都有了些许竭力掩饰的笑意。
一身破旧青衫的老儒生,依旧摆摊下棋养活自己,坑骗完一条街,再转去另一条街,不过走得再远,依旧会来林卿焕这边混吃混喝,几次嚷嚷着青州真是个好地方,都快有在这边扎根的想法了。
老儒生喝酒之余,也会给林卿焕讲一些趣事,如那青楼之中,又收了多少逃难而来无力生活的良家女子,又有谁被官老爷赎身之后,娶回家做小妾,却又被原配夫人扫地出门,或是在官场聚会当中又被哪家公子看上,收回家里金屋藏娇,随后又被送给了哪个官帽子更大的老头子。
讲到兴起之时,也会学那些还未步入官场的年轻人,肆意指点一下江山,说那朱显大军与朝廷数十万军队在淀州城以西三四百里的黄枫城和五道城对峙,却并无大的战事,只是想牵制朝廷主力部队,其真实意图,不是进逼青州蚕食东南,实则是直指在淀州城南边几百里里的沧州。
一旦沧州失守,淀州便是瓮中之鳖,进退失据,即便受得住都城,大半江山也已经落入朱显手中。
林卿焕有些嗤之以鼻,觉得骗酒喝的老儒生是在胡说八道。
沧州不是萍州这种鸡肋之地,沧州是淀州城的南方门户,沧州不失,整个淀州城南方便毫无忧患,沧州城中兵强马壮不说,其南面全是山地,沟壑纵横,距离西面最近的萍州,也有五百余里的距离,朱显大军被朝廷挡在五道城,挪不开身,哪来的大军攻打沧州,就凭颜龙那五万兵马?
萍州失据,朝廷已经在五道城战线上主动出击,朱显连连失据,颜龙五万兵马不回防的话,朱显大本营能不能保住还是个问题。
更何况五万兵马孤军深入,长途奔袭五六百里,除非短时间内拿下沧州城,不然朝廷派一支骑兵,切断颜龙五万兵马后勤补给,与朱显首尾不相顾,岂不是白白给朝廷送上五万颗头颅的战功?
萍州逃难前往沧州的队伍中,夜里的山间,四处可见篝火,站在高处举目望去,便是长长的一条线。
珊瑚和大虾合力宰掉一个人,将尸体扔进草堆里,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家丁衣服,返回一个大家族的队伍中。
原本萍州城没有那么容易破,月前收到消息,萍州城里的人手悉数撤退,半年的潜伏功亏一篑,他们这几支队伍,开始尽数转向沧州。
当然,在路上解决掉对方的潜伏谍子,算是顺手为之。
绿桐郡,郡守府中,郡守萧渠手下心腹官员,点齐兵马,上鸡冠岭剿匪,依旧一身红衣的莫不惜,骑马与萧渠并肩而行。
鸡冠岭当中,除了数伙盘踞其中的土匪之外,还藏着一支不小的兵马,算是萧渠给莫不惜的一个惊喜。
萧渠带着莫不惜,联系了自己先生的其余门生弟子,大多数皆是群情激奋,有兵献兵,有粮捐粮,以莫不惜为首,加上各处收编的土匪,共两万余人,聚于鸡冠岭,磨砺训练,准备起事。
各个门阀世族的势力,纷纷异动,莫不惜这几日马不停蹄,跟着萧渠跑了不少郡县,游说其他各大门阀旧有势力,以求共同举世,推翻朝廷,报血海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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