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为辅国公而来。”孟离枯回答，“据查证，国公实为刺客组织天诛四长老之一，国子监奉帝君之命前来捉拿，无关人等请勿干扰。”
天诛？
沈默皱眉，他听说过这个组织，大陆上最庞大的杀手集团，专挑大秦的高官贵族下手，出手几乎不会落空，恶名昭彰。但这群人又极为神秘，无人知道他们从何而来，居于何处，甚至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首领是谁，他们来去不留痕迹，唯一能向世人昭示其存在的只有每次得手后留在现场的夺命帖。
赵彦易是天诛四长老之一？
沈默甚至不知道天诛有四位长老。
巡防营的军士们正在撤离在场的宾客，客人们被甲士簇拥着送上府外的马车，宁不凡站在大门口指挥行动，他正在清空宴会厅，来参加辅国公寿辰的人都是王公贵族，他们的生命安全不能受到任何伤害，出了一丁点意外这个责任都不是宁不凡能担得起的。
宁不凡探头往大厅里望了一眼，他有些担忧……尽管沈默是个天才，但对方毕竟是声震大陆的国子监。
孟离枯觉得自己解释得足够清楚了，他本来是不屑解释的，但沈默以苏州城巡防卫所千户的身份询问他，在他看来这是公事，既然是公事就要公办，所以孟离枯以大秦国子监司仪的身份向苏州城卫所千户解释了缘由。
年轻的司仪向前迈了一步，但沈默没有动，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孟离枯皱眉。
这年头，胆敢站在国子监的面前不让路的人太少了。
“我不能放你过去。”沈默语气平淡。
“为什么？”孟离枯问。
“因为你是国子监，不是三法司，也不是锦衣卫，国子监没有稽查抓捕的权力。”沈默回答，“这里是南明，不是大秦，即使我身后此人真是天诛逆党，那么也应该由我交与南明法司刑狱查办，而不是给你。”
“一无驾帖，二无文书，三无印鉴，四无谕令，先生就敢夜闯国公府邸拿人。”沈默冷冷地说，“先生一共违背南明律法十四条，我要以苏州城巡防卫所之名缉拿先生！”
话音刚落，大厅四面墙壁上的窗户一齐破开，浑身漆黑的重甲士兵跃进来，起身举起强弩，霎时间就把宴会厅围得水泄不通。
赵彦易吃了一惊，这些士兵手持强弩杀气逼人，装备精良，他一眼就认出是王都禁卫虎贲营，沈默竟然把这支部队调了过来！
一个呼吸之间形势逆转，刚刚还咄咄逼人的孟离枯瞬间陷入重围，沈默调来了上百虎贲营强弩手，他们每人都配备一支六十石的强弩，劲力可透钢板，孟离枯此时被四面八方上百支弩箭指着，就算他是天青级的炼气士，也难以招架这样的攻击。
自古双拳难敌四手，炼气士战力远超常人，境界高深者可开山裂石，但在千军万马面前仍然无力。
孟离枯眯起双眼，打量沈默。
他是来抓人的，现在反倒被人抓了。
这个年轻人真有意思。
“你叫沈默？”孟离枯第一次对这个年轻人起了兴趣。
沈默点了点头。
“我看得出来，你也是炼气士，境界还不低。”孟离枯说，“六个月后，国子监会开始招生，你也来吧。”
沈默和赵彦易都一怔。
“这是一个邀请？”沈默问。
“国子监从不邀请任何人，我只是给了你一个选择，你可以选择来，也可以选择不来。”孟离枯摇头，“还有，你刚刚犯了一个错误。”
“错误？”
“你说我触犯了律法十四条，这是错的。”孟离枯说，“有一句话你听过没有？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法不入国子监。”
他的食指上重新燃起深青色的火焰。
气氛骤然紧绷。
面对一个天青级的炼气士无疑是巨大的压力，沈默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赵彦易伸手拍了拍沈默的肩膀，“够了。”
“你没必要顶着一个国子监司仪和一个南明国君的压力来帮我，你只是个千户，这么大的压力，你顶不住的。”老人说，“他们都是庞然大物，用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你，我只是个将死的弃子，无论是南明，还是天诛……这不是哪一个人靠一时的意气就能改变的局面。”
“如果我没猜错。”赵彦易环视一圈，“这些虎贲营弩手的目标原本应该是我？”
“我不是在帮你。”沈默没有回头，他直视着孟离枯的眼睛，“我只是不爽而已。”
赵彦易猜的其实没错，这些虎贲营的弩箭本应指向赵彦易，南明国君一封加急的绝密手谕层层下达，就是让沈默带兵迅速解决掉辅国公赵彦易，后者确实是一个弃子，南明已经抛弃他了，国君甚至想先国子监一步杀他灭口。
那个软弱的君王不敢触怒国子监，更不敢触怒大秦，既然赵彦易与天诛有染，那么只能除掉赵彦易。
但沈默把这些弩箭指向了孟离枯，他违抗了王命，按照律法这是死罪。
辅国公赵彦易与沈默之间没有任何交情，在此之前两人甚至都没有见过面。
沈默这么干的理由仅仅只是因为他不爽。
无论是这个来自国子监的司仪，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南明国王，抑或是一统天下的大秦帝君，他都很不爽。
赵彦易一愣，他显然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答案。
老人哈哈大笑起来，“好，好个不爽，年轻人有脾气很正常，不过现在也该消气了，走吧沈千户，你该离开这里了。接下来是我和孟先生之间的恩怨……我虽然是个将死之人，但我现在还没死，既然还有一口气，那么我就会往前走一步。”
沈默站在原地驻足片刻，抬起头来，他看到宁不凡已经站在大门前招呼自己了。
他的视线扫过孟离枯的双眼，然后收刀，迈开步子，与孟离枯擦肩而过。
虎贲营的弩手们齐刷刷地起身，收起弓弩，跟随在沈默身后列队离开。
阻碍不在了，赵彦易再次与孟离枯相对，老人挥动手中的长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问:“先生说跟不上时代的人会被时代抛弃，那么我会是那个被时代抛弃的人么？”
“不。”孟离枯摇头，手指上的深青色火焰愈来愈浓郁，“国公是被时代埋葬的人。”
沈默踏出宴会厅的大门，门外下着大雨，宁不凡贴上来，好奇地轻声问:“不言兄，你在里面跟他们说了些什么？”
沈默没有说话，他向前走进漫天的大雨里，抬起头来，望着漆黑的夜幕。
背后传来老人如洪钟般的长笑和咆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