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破虏继续争取无望,但总算是把前线的真实情况以及自己的想法面陈天子。想要举国之力来对抗妖兽大军,的确不是单独一个皇帝就可以决定的。
在华思检的再三劝说下,常破虏只得怏怏而退。临走前忍不住又狠狠的瞪了霍平一眼。
曾经的监军大人,听到前线将士的牺牲,心中很是愧疚,始终不敢与常破虏对视。
从皇上的禁城出来,常破虏终于体会到了疲惫,就连一身的甲胄此刻也像是被灌注了铅水一般,压得他的身体直往下弯。
想想这已经是远离前线的大夏心脏了,常破虏这才在手下的帮助下,艰难的把残破的甲胄,脱了下来。
冬夜的寒气瞬间从四面八方刺入老人的身体,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可就是这样萧杀的冬夜,禁城的街道上,竟然还有三三两两的身影。
他们聚拢在一起,围着零星的火堆旁边,还有人不时把从各处角落里偷来的木制器物,砸碎了扔到火堆里,确保那微弱的火苗不至于熄灭。
这是从前线一路逃难到京城的流离失所的百姓,为了活命,不得不靠着脚板一直走到了九州之内,最繁华的城市。
在他们心中,帝国的心脏,是唯一能够给他们一条活路的地方。就是乞讨,也应变更容易遇到能够提供一口吃食的善良人家。但是京城不似那些荒野边城,为了度过寒夜,这些流民白天不得不四处顺手牵羊些木料,以备熬过寒夜。
为了活命,这些流民几乎是抛弃了一切身外之物。
在常破虏的铁血军令下,大夏北域,从边境到皇城,一路执行了大夏开国以来最严苛的焦土军筹——为了切断妖兽大军的补给,所有城防不利的城池,一概放弃,所有活物,尤其是百姓自身,必须就近退入城防严密的要塞。
凡是违抗焦土军令的百姓,不惜杀一儆百,以儆效尤。如此以来,那些故土难离的百姓,也不得不听从军队的安排,一把火烧光了自己的家园,四处投靠,或者一路流浪南迁。
如此焦土之策,不仅仅是百姓,甚至有不少官兵执行时,都心存疑虑,常破虏不得不亲自在归途中,敦促执行,因此他返回盛安的时间,反而落在了那些流民的后面。
即便如此,常破虏也几乎是单骑入京。耿忠和沈墨言这些比较可靠的手下,被他指派往各处,监督焦土军筹之策的执行。
心中不安的霍平,在值夜结束后。第一时间返回霍府,去找霍恩汇报。常破虏的归来和责备,让这位禁军都统领一时有些招架不住。
但是老奸巨猾的霍恩,只听霍平说了一半,就抬手示意他不必说下去了。
“你好歹也是天子身边的红人,为何还惧怕那个老东西。就算他是五军都督府执事又如何,你肩负天子安危,他司职疆土太平,你们没有高下之分。”
看霍恩对常破虏并不在意,霍平有些心虚。他也知道这位长辈暗地里与常破虏很不对付,好心提醒到,
“前线战势大概已经失控,常老将军这次回来若是追责,我们该如何应对……”
霍恩司职大夏的国库军需,曾经是在常破虏上次募兵时极力反对。如今被妖兽大军长驱直入,自然难辞其咎。
哪知经霍平的提醒,霍恩捋着自己的胡子,更加淡定,“小子,看来你在官场这些年,还是没有什么长进啊。常破虏昨夜入城,只怕朝堂之上,能在面陈天子的大部分官员都已经知道了。”
看霍平不解,霍恩继续点拨,“伴君如伴虎,可你不要以为这虎只是朝堂上面南而坐之人。你身边的每个相遇之人,你都要留一眼、一耳在他身上。”
常破虏曾在皇上面前参过军需掺水,军饷贪腐之事,虽然并未指名道姓针对霍恩,但霍恩作为那些被参劾的官员的后台,自然是恨得牙根儿痒痒。
霍恩也曾屈就主动向常破虏示好拉拢过,但除了公干往来,所有宴请,常破虏一概推辞,所有花红,常老爷子也悉数退回。
因此霍恩的眼线,时刻都在盯着常破虏的一举一动。昨夜常破虏竟然触动了宣君鼎一事,霍恩在霍平前来通报前就已经得到消息了。
“行了,行了!”看霍平还不放心,霍恩不耐烦的挥手赶他离开,“我马上就要上朝了。”
可就在霍平告退,将要退出时,霍恩想了想,多叮嘱了几句,
“别忘了,先皇指定的三位宣君之臣,除了常破虏,还有我和宰相大人。老家伙未请示天子,就敢擅启焦土军筹,已经闹得天怒人怨,此刻若他再想找人背锅,你可别自己犯傻,中了他的圈套!”
这番提醒吓得霍平一身冷汗。自己只想着因为搬兵不利自责,忘了这段时间,皇上正被妖兽大军长驱直入的事情搞得焦躁不安,倘若真的怪罪到自己头上,他这个肩膀上扛着的脑袋,怕是要换一个地方了。
一切正如霍恩所料,第二天的早朝,常破虏一早就又入朝觐见,急着要让天子和众位大臣商议扭转战局的谋划。
可华思检又是姗姗来迟,让朝堂上各怀心思的诸位大臣,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却鲜有向常破虏请安的。
站在文臣最首的霍恩,却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完全不顾身后的那些窃窃私语,或者说,他对那些窃窃私语的内容,已经了然于胸。早在常破虏尚未回朝前,霍恩就早早的把一切安排停当。
华思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用手捂着大张的嘴巴,却依旧挡不住一个接着一个的哈欠。这次倒真不怪他,常破虏夜闯宣君殿,敲击宣君鼎,把这个夜夜笙歌的中年男人差点吓得失去了男人的快乐。
此刻,他正强压着心头的不满,眼角的余光斜扫着下面两拨朝臣们的动静,文班翘楚霍恩,正一声不响的垂手而立。而站在武将最前面的常破虏,虽然已经换了行头,可身上的风尘却无法洗净。
“诸位大人,有事请奏,无事退朝……”颇懂皇上心意的申公公,用尖细的嗓子大声招呼一声,平时有过孝敬的官员,细听之下,知道今天皇上无心理朝,各个垂头不语,只等皇上宣布退朝。
申公公八面玲珑,自然是不会得罪人,但是,若是有心结交,孝敬了花红的官员,自然能从他那里得到不少好处。
申公公手上,最有价值的东西,自然是有关天子的讯息,最普通哪怕是天子今天的喜怒哀乐,就是下面有心机的官员们苦苦追寻的讯息。
同样一句话,“有事请奏,无事退朝。”申公公可以把八个字各个赋予深意,当他按照特定的语气强调某个字的时候,就是在暗示下面某些官员,今天天子的心情如何。
华思检今天很疲倦,而且很不开心。不想触了霉头的官员们,自然应该默默回避。但常破虏却不管这套,或者若是让他知道这些猫腻,更会以托孤重臣的身份,教训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物,不该拿祖宗的江山当儿戏。
“臣有奏!”常破虏上前一步,洪亮的声音在金銮大殿里来回数次回荡,让瘫坐在龙椅上的华思检不由得挺直了后背。
“啊?!是常老将军啊,寡人不是说您刚从前线回来,可以静养两日再来上朝么?”华思检装傻,还不忘了安抚一下常破虏。
哪知常破虏耿直的脾气丝毫未变,“皇上圣明,社稷存亡之际,臣不敢倦怠误国!”
这句话把华思检噎得够呛,心中郁闷,“老子给你面子,还好心体恤,你这老东西倒可好,在众人面前完全不给我这个面子。谁倦怠了,谁误国了,你就差当面喊我昏君了!”
其实常破虏原本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心直口快的老帅也没有那么多心思,但是也旁善于察言观色的霍恩看出了皇帝脸上的难堪,赶忙出面解围。
“常老将军此言差异,我大夏开国数百年,代代圣君,殚精竭虑,承天意,顺民生。文臣武将,也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君臣勠力同心,大夏子民才尽享太平盛世。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除了宰相大人,身体抱恙,圣恩允许他在府上安心养病外。大家日日都在圣上的指引下,为天下黎民百姓谋福,为大夏江山永固辛劳。”
霍恩看似解围话语,实则更是拱火,大殿上原本没有多想的官员,也开始怀疑常破虏是不是在暗指自己尸餐素位,各个面露尴尬之色。
“我不是那个意思,”常破虏并不知道霍恩这是有意在给自己下套,但是也懒得浪费更多口舌解释,“皇上圣明,昨晚向您汇报的用兵之事,已经刻不容缓。”
“哦!是是。”华思检无法继续装傻,只得把常破虏的奏折交给一旁的申公公,眼神又示意申公公把折子递到了霍恩手中,
“霍太师,常老将军带来消息,北疆已经失守,那个叫魔军的妖王,正率领一群妖兽大军,直奔我们大夏的都城而来。这是他的折子,你看看该如何是好。”
霍恩先是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然后小心翼翼的接过申公公递过来的那个折子,和华思检眼神交流过后,冲着满朝的文武大员,念起了五军都督的折子。
常破虏在折子里提了三件事
北疆我已下令执行了最严苛的焦土军筹,但北疆无法抵挡妖兽大军。
我们应该在盛安城组织最后的阻击,生死存亡,在此一战。
此战,必倾举国之力,做最后的抗争,因此,需要把大夏五军精锐,尽数集结到盛安城内。
折子念完后,整个朝堂变得鸦雀无声,如此危局,谁也不敢在这个问题上出风头了,只待国舅爷霍恩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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