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有奏!”
就在大家面面相觑,等着朝中话事人表态时,位于队伍最后面的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说话之人,虽然身着文官的朝服,说话声却底气十足,身材健硕,像是行伍出身。
皇上不得不拢了拢目光,这才勉强看清,来人是新进才升入朝臣的一个巡查。
华思检抬手示意,官职不够级的巡查这才迈步上前,一直走到靠近霍恩和常破虏的中间位置,
“陛下,北边流民,借着常将军的焦土之策,纷纷潜入京城,我盛安本为万国向往的天下雄城,如今流民不断生事,盛安百姓,为其所苦久矣……”
常破虏原本是想让天子认清形势,尽快全境募兵,并做好陷入苦战的准备。不想听着这个有些面生的官员,插嘴却似乎有抱怨焦土之策的意思。心急如焚的常破虏顿时火起,
“你算个什么东西,焦土之策,本就是我大夏开国高祖抵御强敌的上策,你是在质疑高祖?”
“微臣不敢,常大人,我只是有责任告诉皇上外面的民情。皇上,长此以往,只怕我盛安受流民所累,而且形势会越来越难以控制。”
“皇上,莫要听他胡搅蛮缠,生死攸关之际,万万不可因小失大……”
“皇上,盛安不安,流言四起,人心惶惶,这也是危机社稷的大事……”
“好了,好了!”
华思检原本晚上就没有休息好,这会儿被两个大臣吵得脑袋发涨,几乎要炸裂开来,脸色一沉,用提升的音量暗示自己的不满。
“常将军乃是我大夏的肱股之臣,你一个小小的巡查有事说事,莫要顶撞!朕,被你们吵得脑袋疼,能不能安静点!”
这看似在斥责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小巡查,却连常破虏开口的机会也给剥夺了,等着安静下来以后,华思检把眼光投向了离自己最近的霍恩,
“若是流民持续涌入,我们的钱粮可否接纳,丞相既然不能入朝,霍爱卿可有什么建议?”
霍恩掌管着钱粮司,华思检自然想要听听他的意见,另外,先帝三个托孤重臣,除了丞相,此刻只剩下常破虏和霍恩,也只有以他的身份,才可以更好的制衡常破虏。
哪知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霍恩,此刻却颇显犹豫,缓了一阵儿,才回禀道,
“皇上圣明,常将军亲自去北疆督战,自然对战场的情势颇有想法。想必常将军的焦土之策,自有他的道理。”
这不是华思检想要的答案,最近京城里流寇作乱,市民怨声载道。原本夜不闭户的盛安城,此刻陷入一种萧杀之感。本想着颇懂自己心思的霍恩能出面,却不想连这个近臣,都有要屈从常破虏的意思。
大概是看出了华思检的不悦,霍恩接着话锋一转,
“但是巡查使所言,臣认为也有一些道理。皇上爱护天下百姓,百姓也自然也拥戴皇上。可是,流民也是百姓,若是这流民太多,自然亦能覆舟。倘若流民和都城的百姓矛盾激化,自然会把矛头指向我们这朝堂之上……”
一旁的常破虏忍不了霍恩这慢慢吞吞的劲儿,忍不住插嘴,“霍大人,不要两面讨好,你说,妖兽大军即将攻过来了,我们还在这浪费口舌,何用之有?”
常破虏没有留意到,自己这句无心之话,让那个坐在龙椅上的天子老脸一红,脸色更加难看。
霍恩倒不生气,常破虏的失态原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而且,那个巡查跳出来的恰到好处,实则是他早就安排好的。
只是巡查以为霍恩是为人正派,又不想伤了国体,这才让自己出面,下陈民情。
霍恩冲着常破虏抱腕施礼,
“常大人说笑了,常将军说笑了,您是我大夏行伍第一人,我大夏的铁甲雄师皆由将军驱使,听您说就是您都抵挡不住那些妖兽大军,您让我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之人,上阵破敌,这的确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霍恩把话说的滴水不漏,看似恭维常破虏,实则暗中反唇相讥,常破虏自己抵不住妖兽大军的进攻,反而害的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
常破虏力争半天,不惜与一众朝臣闹得面红耳赤,却没有说动龙椅上的天子。或者说,天子原本就不愿回应他的请求,一直捱到了退朝,
华思检才故作愁思,“常将军为国殚精竭虑,只是全国募兵,并非儿戏,你我还是要从长计议才好。”
看常破虏又要开口争取,华思检赶忙提高了音量,“但是流民之难,也并非小事,巡查大人,既然你比较知情,酌京城禁军抽调人马,协助你解决流民之患。如果诸位大臣,都能各守其责,相信我们大夏的气运,不会就这么完了!”
说着,华思检又意味深长的瞪了常破虏一眼。这言外之意把耿直的常破虏气的脸涨得青紫,恨不得当场和这无知的皇帝理论。
终于,朝堂上又是吵吵闹闹的一天,不管是皇帝还是一众大臣,都被折腾的疲惫不堪,尤其是那些谨小慎微,一路爬到朝堂之内的大臣们,无不只想混个高位,生怕一着不慎就前功尽弃。
他们既怕被常破虏当成靶子,又担心无意中冲撞了高深莫测的霍恩大人。坚持一言不发,似乎又会让龙椅上的那位不满,真的是步步惊心,比吵架的常破虏和巡查大人还要心累。
“散了,散了吧!”最后华思检的这句抱怨似的退朝指令,让众人终于都长出一口气,除了纷争中的常破虏和巡查大人,当然,还有油滑的仿佛置身事外的霍恩。
显然,皇上一直到最后都压着对常破虏的怒气,似乎并没有达成他的目标,但显然,皇上对常破虏的耐心也被消磨的差不多了,朝臣们等着华思检的贴身侍卫护着他退出了朝堂,这才三三两两的各自回家。
只有常破虏呆呆地立在原地,仿佛是一尊石像。
“常将军,皇上自有他的主意,有时也急不来的。”霍恩转身的时候,刚好面对着常破虏,不想没躲开老将军一直盯着自己的目光,慌忙脸上堆笑的似乎在为老帅考虑。
但常破虏也算是久经朝堂考验,冷静下来以后,大概也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虽然心中愤愤难平,但霍恩既然主动打了个招呼,他就想做最后的争取。
“常某一向口无遮拦,如有得罪之处,还望霍大人多多海涵。”
“哎~”霍恩赶忙再次深施一礼,“常老将军此言差矣,你我同朝为官将近半生,我知常将军为了平卫大夏的安宁,戎马一生。心中佩服的紧,哪敢有不敬之意。”
霍恩话说得如此诚恳,倘若是旁观之人,定会为止动容,可常破虏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虽然我老常从未把敌人放在眼里,但是为官之道,却实在难和霍大人相提并论,我只求霍大人此番与我勠力同心,共御妖兽,否则,以妖兽魔军的凶蛮,九州之内只怕再无生机。”
霍恩连连称是,“我自是明白常将军的苦心,只是这事儿啊,有时真的不能心急,咱们的皇上也不是小孩子了,有时他的心思,咱们做臣子的也不敢乱猜。”
心情苦闷的老帅,坚持到最后才形单影只的离开,日头都已经落到高大的朱墙外面,老人的身影渐渐被高墙明瓦的影子吞没。
没人知道,这老人日渐消瘦佝偻的背影,能否替帝国挡住那支越来越迫近的妖兽洪流的冲击。
看似一副超然物外的霍恩,在退朝后做了两件事。
先是接见了在朝堂上正面对抗常破虏的巡查大人。
此人原本正是大夏五军之人,因为揭发了军中的贪腐之事,一直闹到了五军都督府。案子到了常破虏那里的时候,他原本想着盛名之下的五军都督话事人能为他撑腰,哪知常破虏连见都不见,只是把他的军职一撸到底。还打算给他五百两白银了事。
巡查大人感觉这是常破虏有意侮辱自己,索性离开了军营,把那五百两白花花的银子扔了一地。
不知这事怎么就传到了霍恩那里,这位国舅爷私下里找到了他,说国家需要他这样的正直之人,还把他一直升到了巡查之位,但是却反复叮嘱他,这是公事公办,让巡查大人绝对不要误解自己的好意。
巡查早就想向天子参奏常破虏私定焦土之策,搞得整个帝国北方流民四起,关乎帝国的根本。但霍恩却一直让他等待最好的时机,直到今天才让他上报天子。
“放心,我知道你的良苦用心。”
霍恩给巡查大人打过气后,就赶着去做第二件事。
他带着一个从西番国那里找来的精巧的小盘。盘子下面有一个可以旋转的开关,只要拧上几下,盘上面的模型里,水里的小鱼就会游动,树上的小鸟也开始振翅鸣叫。
“皇上,霍恩霍大人在外面求见。”申公公拿过霍恩的不少花红,又和金銮禁军都指挥史霍平相熟,霍恩自然无需动用宣君鼎就可以后宫觐见。
更何况,这次霍恩还有足够的理由——“皇上这段时间烦事缠身,刚好使者在西番国带回来一个奇 淫技巧的魔盒,会自动流转,特地献给皇帝解闷。”
华思检正在烦心,就连怀里的陆离贵妃似乎都无法让他振作起来。霍恩的魔盒让他顿时来了兴致。
一见之下,果然是巧夺天空的设计。
华思检一边低头摆弄,一边小声嘀咕,
“嗯,还是霍爱卿体谅朕的不易。”
“圣上的龙体,更关乎帝国的安危。臣自是担忧。”
“嗯,常破虏真让人头疼,可是你也真是,在朝堂之上没必要那么迁就他欺负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