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醉酒

    苏泽岁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到办公室的了。

    他只记得,在大胆地说完那句话后,眼前就泛起了阵阵白光。会议室的空气像是被人抽干了似的,让他胸闷气短、难以呼吸。

    但很快,某个黑色的高大身影就迅速挡在了他面前,严严实实地给他遮住了不远处的人群,也遮住了他的应激与恐惧。

    苏泽岁腿很软,一个失力,就要跌跪在地上。好在男人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半拎半抱地把他提回了没有人的独立办公室里。

    ……

    “缓过来了?”顾熠阑站在他面前,垂着眼皮看着他,语气不明。

    在熟悉的、有安全感的办公室里,苏泽岁的眼眸渐渐重新聚焦。

    他从靠椅上站起来,回过神来后,第一反应就是抱住了顾熠阑,轻声道:“哥哥,我、我们……”

    顾熠阑感觉到少年的小手正在他腹肌上乱摸,眸色沉了沉,抓住对方的手腕,道:“苏泽岁,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顾熠阑这回默然得更久了。

    在这么多人面前,人精导师自然也给了他台阶下:“你那小朋友成年了没?他这个年纪,确实肝火旺盛,喜欢在网上看一些不该看的东西,倒也正常。”

    “你怎么称呼我的?”顾熠阑问道。

    “我和苏铭宇一样,都是你哥。你会想和苏铭宇……”顾熠阑顿了一下,“做|爱吗?”

    顾熠阑不动声色地磨了磨后槽牙,抽身就要朝卫生间走去。

    他的情绪逻辑很差,就连“喜欢”这个词,都是十天前才弄懂的,更别提追本溯源,去搞清楚自己为什么喜欢了。

    顾熠阑愣了一下,没有答他这句话,而是把桌旁的两本《物理学难题集萃》拿了过来,放到他面前,道:“这套书挺难,你有不会的随时问我。我答应你,无论如何,都会教你。直到你进CPhO。”

    ……是不是、自己还不够主动?

    他贴着男人站着,能感到顾熠阑身上散发出的、扑面而来的热气,比往日拥抱时的温度要高了许多。

    “你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顾熠阑问道。

    他害怕自己毫无准备疼死在床上,不敢现在就献身,但他可以用手帮顾先生。

    导师看了眼手表,距离顾熠阑把人从会议室拎走,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再看不远处的少年,正低着头盯着脚尖,应该是被整整训了这么长时间。

    眼见着苏泽岁坐着也晃来晃去的,他走到木柜前,从中拿出了一个软绵的备用靠枕。

    顾熠阑见苏泽岁被他吓得抬不起来头,准备见好就收、教育两下冲动行事的小少年就算了。

    他开车回了家,临在别墅大门口时,抬头看了眼——

    苏泽岁点点头,朝男人挥了挥手。

    “窝不。”苏泽岁直接躺床上了,然后打滚来打滚去,无理取闹道,“就要就要,就要做。”

    他退后半步,脱离了少年的拥抱,从一旁的柜子中拿出瓶水,仰头喝了半瓶,才又嗓音喑哑道:“喜欢我什么?”

    苏泽岁不敢问跟顾先生串通一气的管家叔叔要,只能给范姨发了条微信。

    在景观灯照不到的转角暗处,常出没小情侣,紧紧相拥,啃着对方。

    苏泽岁缩回到了主卧的大床上,绷着小脸,认真地思索了起来。

    “为什么要喝酒?”顾熠阑看了眼脚边四散的酒瓶,皱眉道,“还学不乖吗?”

    顾熠阑面无表情地一一拒绝,看着蜿蜒的公园小路,倏地颇感无趣,转身回了停车场。

    喝完醒酒汤,苏泽岁终于消停了些,不再吵着闹着要做什么爱了,而是顶着几根乱糟糟翘起的呆毛,委屈巴巴地道:“窝要看电视。”

    “坐起来,听话。”顾熠阑从未如此有过耐心。

    他的记性一向很好,更别提是这么重要、对他这么有启发意味的话了。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了其中的每一个字,剩下的时间都用来组织语言了。

    顾熠阑罕见地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饭店旁的大公园里走了走。

    几分钟后,苏泽岁偷偷摸摸地小跑到房门前,拿到了他要的几瓶拉菲。

    苏泽岁盯着他,认真道:“爱。”

    “他之前怎么回事?我发誓,这回真不怪我,我可劲儿在他面前诋毁你来着。我到现在都还没想通,他到底为什么能突然这么做。心疼你吗?”巩创看了眼办公室门前的少年,压低声音道。

    他是勾着唇角说话的,无形中将这件事轻松化了。但若仔细观察那微垂的黑眸,就能发现,其中一丝笑意也没有。

    看着他手里的冒着热气的汤水,苏泽岁捂着肚子,呜呜道:“补药、打掉窝的孩子。”

    “你先看会教辅。”顾熠阑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片刻后,顾熠阑打发走了两人,面色无异地走了过来,将他送到了实验楼楼下的车上,然后司机将他带回到了熟悉的家里。

    只是苏泽岁被对方说得更羞涩了,全程垂着脑袋,陷入自己的情绪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

    一众人看到顾熠阑走了过去,瞬间噤若寒蝉,眼神中既有惶恐,又有藏不住的好奇。但很可惜,以他们对顾熠阑的了解,对方百分之九十九不会再提到那件他们抓心挠肺好奇的事。

    “自己收拾。”顾熠阑扬了扬下巴道。

    顾熠阑知道少年现在的状态亢奋得没法睡觉,也没法跟人沟通,干脆就任由他看电视消磨时间。

    顾熠阑没有说话。

    喝多了的苏泽岁,和平日里的性格大相径庭,任性了些,鲜活了些,话多了许多,但却依旧不改小复读机的本色。

    但是,考虑到刚才用冷水都浇不灭的心头火,或许,他和苏泽岁都需要时间独自冷静一下。

    ……比之前的尺寸更恐怖了。

    他在“无论如何”这句话上加了重音,但少年却没听懂他的言外之音。

    于是他只能已读乱回:“你是……大科学家。”

    男人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甚至算得上是阴戾,但耳尖已经染上了一层红色,嗓音也比以往低了许多,说一句顿一下。

    苏泽岁点了点头,然后在手机屏幕上戳了起来,开心地重复道:“窝要看电视了。”

    顾熠阑拿他没辙,随手把主卧的投影打了开,回来又试了下少年额头的温度:“头疼么?”

    顾熠阑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虚无之处,薄唇轻启,麻木道:“不知道。”

    顾熠阑拿出手机,迅速给范姨发了消息,让她做醒酒汤,然后立刻伸手拦了一下,把差点打滚滚掉下床的少年挡了回去。

    电光火石之间,苏泽岁顾不了那么多了,伸手就拉住了对方的胳膊。

    顾熠阑:……

    导师被围着的地方离他们不算很远,一抬眼,就能看到模糊的身影;但也有一定的距离,至少说话声听不太清。

    顾熠阑呼吸乱了下,旋即抬头,看向气鼓鼓站在床上晃动的少年,道:“坐下。”

    计宇星也笑着打趣道:“大人们的名声烂就烂了,小孩子不能被人诟病。”

    闻言,苏泽岁停下了动作,躺在床上,用湿漉漉的眼眸看着他,无辜又可怜,似是在思考他话里的意思,把顾熠阑看得没了脾气。

    好在范姨很快便把醒酒汤送上来了。

    在遇到苏泽岁之前,他从来不会来这些没有意义的地方,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比如逛街、聊天、约人出门;再比如现在的散步。

    这场无关紧要的饭局,对他来说只是浪费时间的应酬,换了以前,定是要直接推了的。

    顾熠阑动作一顿,抬眸看向正前方的投影——

    这下,他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抗的过去了。

    顾熠阑太阳穴跳了跳,轻吐出一口气,不容置喙地道:“放手。我不用帮忙。”

    二楼主卧居然漆黑一片,没有开灯。

    顾熠阑刚把靠枕放在少年身后,准备开口让呆愣的某人靠着看电视,就听到了投影中传来一阵不可描述的声音。

    不等他开口质问,一身酒气的小少年先反客为主,撑着两个胳膊,艰难地在床上站起了身,摇摇晃晃,居高临下地小手一伸,指向了他:“泥、泥……”

    苏泽岁知道,但他不好意思说,只能低下头,红着脸对了对手指。

    商业饭局八点多就早早结束了。

    他身形高挑,面容俊朗,在人群中格外出众,再加上漆黑的夜色又将他身上那股冷峻孤傲的气质融了去。没走多久,就有几个人上前找他要微信。

    听到这个问题,少年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也不乱动了。

    巩创尽量笑着转移话题:“不过你也真是,自己当初因为锁链被人曲解时,一个字也懒得解释。还是我旁敲侧击了小朋友好一段时间,才知道原来是他喜欢这样。现在他一有误会,就这么着急替他背锅了?”

    可由于离得太近,他的手背还是不可避免地擦到了少年的唇瓣,细腻柔软,像是春天浸染了露水的桃花花瓣。

    书中告诉他,酒能安神助眠、接酒消愁,酒壮怂人胆……

    苏泽岁脑中懵了,口中却下意识地回答道:“哥哥。”

    苏泽岁没看时间,不知道顾熠阑究竟在卫生间里待了多久。但他觉得,至少也有四五十分钟。这个时间长度,他会死的。

    苏泽岁踮脚踮不动了,被挡了一下后,就乖乖站好,没有再动作,转而目不转睛地盯着顾熠阑。

    导师带着人群走了,只留下感慨万分的巩创,以及和巩创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的计宇星。

    好在虽然顾先生从不饮酒,但由于商业往来上的习惯,家中还是备上了一些上好的红酒。

    “别担心,回头我来再问问他。”

    顾熠阑看了眼手机时间,才九点多。

    “做什么?”顾熠阑盯着不老实的少年,问道。

    但下一秒,发现自己思考不动的少年,又摆出了“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架势,继续打滚耍无赖:“窝要做窝想做。泥是坏银,转移话题,不跟窝做……”

    顾熠阑:……

    三个人肢体纠缠,一上来就是炸裂的进进出出,嗯嗯啊啊,难以言喻,画面和内容都只能用炸裂来形容。

    主位的大佬滴酒不沾、脸色冻人,没人敢第一个触霉头去留他,简单寒暄之后,就都散了。

    苏泽岁认真道:“喜欢是会心跳加速,会时时刻刻想见到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

    面对两人的调侃,顾熠阑却无动于衷,连眼皮都没掀一下。他难得无力,不愿再开口。

    顾熠阑眉头紧皱,抿起薄唇,“啪”的一下打开了主卧橘黄的暖光,大步走到床上少年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苏泽岁的状态。

    苏泽岁刚才其实是在回忆哥哥曾经跟他说的话。

    等少年自己背好蓝色的小书包后,顾熠阑才抬脚往门外走去。

    “好康的,泥也爱康的。”苏泽岁扯了扯他的衣角,眼眸耷拉了下来,软唇也瘪了瘪,似是一被拒绝,就能立即大哭起来。

    顾熠阑眼底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抬手挡了一下。

    苏泽岁下意识捏紧了背带,突然觉得,疼一点也不是不可以啦……

    他拍了拍顾熠阑的肩膀,道:“小孩子做错事很正常,简单教育两句就行了,别太苛刻。”

    跟小酒鬼讲不通道理。他把碗放在床头柜上,直接把不省人事胡说八道的少年拎了起来,手扶着碗,把醒酒汤给人喂了下去。

    他一会儿盯一盯卫生间紧闭的门,一会儿又用笔在草稿纸上画一画圈圈,脑中全是顾熠阑方才跟他说的话。

    顾熠阑抿了抿薄唇,极为罕见地认错道:“怪我没有教好他。”

    公园里五彩的灯光轻洒落在草地、花坛与小道上,为绿树红花镀上了一层炫丽的薄纱,很有暧昧的氛围。

    他好好地思考了一下,觉得如果能和顾先生永远在一起,自己也不是不可以……牺牲一下。

    顾熠阑手按在大门的指纹锁上,进了玄关,换了鞋,直接朝二楼主卧走去。

    顾熠阑:……

    进入卫生间之前,顾熠阑还不忘继续教育道:“这种事,你以后也不用别人帮忙。”

    “我、我帮你。”苏泽岁道,脸红地用另一只手做了个上上下下的动作,“我学会了。”

    他不敢去什么饭局。

    “泥和窝做。”醉了的少年鼓着脸指他,嗓音依旧乖软清亮,但有些口齿不清,“窝命令泥。”

    站在办公室门口的苏泽岁,双手捏着书包的背带,偷偷打量着不远处的几人——

    投影的开关在另一边床头,顾熠阑干脆直接走上前挡住了少年的视线,皱眉道:“关了。”

    “哥哥,”苏泽岁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他不愿跟自己亲嘴和做|爱,是因为更喜欢他们吗?

    顾熠阑手臂上的肌肉紧绷着,青筋突起。其中蕴含着的强大爆发力,现在全都用在了控制自己上。

    借着走廊上的灯光,顾熠阑第一眼就看到了在大床正中央坐着的少年,紧接着,是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几个酒瓶。

    闻言,苏泽岁惊讶地瞪圆了眼眸,连连摇头。

    顾熠阑回头看了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少年,道:“我有点事,过去一下,在这等我。”

    苏泽岁小脑袋里宛若麻线缠绕,乱糟糟的,理不清剪不断,哪里还看得进去题目。

    顾先生似乎跟另外两个哥哥聊得很开心。

    苏泽岁担忧地看着对方,但还是听话地松了手。

    但等转过来身,看到空无一人的后背,他才倏然意识到,此时此时,苏泽岁正一个人待在家里,并没有跟着他出门。

    倏然一下的,反应迟钝的苏泽岁终于感受到了男人身体的变化。他视线缓缓地往下移,落在了对方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上,然后惊诧地张大了软唇。

    “这意味着,我会把你丢在床上,脱光你的衣服,任你怎么哭怎么求饶,都不会停下来。直到我满意为止。”顾熠阑从牙缝中挤出这几句话。

    苏泽岁点了点头。

    一出门,他们就恰好看到了要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的导师,对方身边还围着一群在交流学术问题的同学。

    睡这么早吗?

    但苏泽岁却突然又朝他走了一步,站在离他极近的地方,撑着他的手臂,踮起脚尖,慢慢凑近。短短几秒,软唇几乎要贴在他的面上了。

    ……

    顾熠阑轻轻呼出一口气,刚想开口,就听到怀中的人小声道:“喜欢是……见到你会脸红。”

    他有点难受,也有点害怕,踌躇不决,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晚晚宴上那一瓶瓶被送上桌的拉菲红酒。

    而少年则端坐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看着投影,鼓着白皙的脸颊,神情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认真学习物竞网课。

    毕竟,以冷暴力对付八卦者,让事情自己沉下去,是成本最低、效果也不错的处理方法。

    面对如此画面,顾熠阑下意识回过头去,想带着总像跟屁虫一般贴在他身后的少年换一条路。

    橙黄的顶光不刺眼,却足以照亮少年眼眸中的薄雾,以及脸上的红润,显然是喝酒了,而且喝得还不少。

    顾熠阑打开卫生间的排气扇,关上门走了出来,神态已经恢复了正常:“今晚我有个饭局,我让司机来接你回去。”

    顾熠阑顿了顿,道:“晚一点。到时间你自己睡觉。”

    但顾熠阑朝导师打了声招呼后,却突然一改往日冷漠的常态,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开门见山道:“今天晚上我弟弟乱说话,我已经教育过了。”

    苏泽岁点点头,翻了一下面前崭新的书籍,乖巧道:“谢谢哥哥。”

    平日里,都是他帮懒洋洋的少年整理桌面、收拾书包,拆外卖拿快递。此时,闹到这种地步,也该让对方逐渐独立起来了。

    到了主卧门口,他顿了下脚步,略微放缓了动作,轻推开了房门。但一股浓稠的酒味瞬间扑鼻而来。

    “睡觉。”顾熠阑不由分说地道。

    顾熠阑额间的青筋跳了跳。

    顾熠阑脚步不停,面色漠然地路过了又摸又亲的小情侣。

    少年有些缺安全感,干什么都喜欢待在柔软的床上,抱着大大的抱枕,被一群小玩偶围着。除非他在书房,不然苏泽岁很少去偌大别墅的其他房间。

    这个问题,对苏泽岁来说就比较困难了。

    所以身处这样清幽的环境里,他本能地以为苏泽岁在他身边。

    这个独立办公室自带小型的卫生间。

    苏泽岁立刻把手机像护宝儿一样捂在了怀里:“窝不。”

    看着他胸前的手机,顾熠阑眸色沉了沉,在投影惹人烦躁的声音中,语气危险道:“你从哪找的这东西?”

    苏泽岁大声地“哼”了一声,仰着下巴,傲娇道:“是巩创哥哥给窝的。”

    第 42 章 承诺

    “巩创……”顾熠阑磨了磨后槽牙,抬脚就要去关投影,却被少年突然拉住了手。

    “哥哥不要关,求泥了。”苏泽岁用蒙着雾气的眼眸盯着眼前的男人,道,“给泥看别的,很好看的泥爱看的。”

    说完,他立刻低头在手机上翻找起来,锁定了某个名为【猫x兔 温柔向·亲吻扩张超长**九进九出横扫战场】的视频。

    苏泽岁给顾熠阑展示了一下这个视频,然后自豪地道:“窝最喜欢这个。”

    其实他压根没看过。

    但只要是“温柔”的,他都喜欢。比刚才那个喜欢许多。

    他得让顾先生知道,自己喜欢的类型,不然到时候受罪的人会是他自己。

    听到“最喜欢”这个词,顾熠阑步伐顿了一下,在心里把巩创捏死了无数遍。

    “最”?到底看了多少?

    顾熠阑手缓缓握拳,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还是没有关投影,而是直接坐在少年身边,看看他平日里都背着自己看了些什么东西。

    顾熠阑垂眸解锁手机,果然看到了微信上的99+条未读消息。

    苏泽岁点了点头,重复道:“心疼。”

    顾熠阑太阳穴跳了跳:……

    到底是谁!是谁,让他的好兄弟居然婚内思想出轨!是谁,把他高岭之花的好兄弟变成了中二少年!

    他猛然一下想起来,其实,他并没有计宇星的微信;其实,他也早把苏铭宇备注成了“哥哥”……

    “啊?”巩创果然破防了,语无伦次道,“你来真的啊?你你你……被人夺舍了?”

    到底、到底哪里有问题呀?

    醒酒汤解了不了他的酒,他现在还是脑袋沉沉的,想在房间里乱蹦乱跳、抱着顾先生啃啃咬咬。只能将精力都发泄在手机上。

    “窝想和泥一起做。”苏泽岁期待道。

    直到在公园里吹了吹冷风,他才意识到,少年之所以没被吓跑,或许真的是对他有了一点别样的情感。

    这个打着温柔向的视频,确实比先前那个视频舒缓许多,还有很多前戏,小0也没上来就嚎啕大哭、小腿乱蹬。

    “问。”顾熠阑把被少年揉成一坨的被子抖开。

    苏泽岁的大胆举动远远在他意料之外。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这件事上,苏泽岁绷住了。

    你们怎么知道的?

    只留下少年一个人,茫然地坐在床上思考。

    但突然一下的,乱摸乱兴奋的他感受到了男人小臂上的划痕,顿时停下了动作:“哥哥,你胳膊怎么了?”

    顾熠阑:……

    “你的好巩创哥哥,”顾熠阑咬了下后槽牙,冷冷道,“明天他死定了。”

    他发的朋友圈,基本上都是给哥哥们看的。

    顾熠阑:“嗯。”

    这个视频前戏很长,一开始也只有亲亲摸摸,苏泽岁很满意地转过头,对身旁的人又重复道:“窝最喜欢这个。”

    以他的经验,向来藏不住的事的少年可能正在捏手指,尴尬得无地自容,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然后暴露真相。

    确实疯了,确实喝多了,确实顾先生很信任他、把手机给他看了。

    今天是周末。但博士生没有假期,实验室该去还是得去。

    滚累了之后,他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悲痛欲绝地发了条朋友圈——

    和小酒鬼没法沟通。

    顾熠阑继续道:“其次,有外人问起你为什么跟着我、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要说是我弟弟。”

    “嗯嗯。”苏泽岁点头道,“哥哥好。”

    ***

    但这回,他刚点进朋友圈,就看到了几条未读点赞评论消息。

    少年长而浓密的睫毛乖巧地垂落,却难遮眼底的乌青。一早上,也没说几个字,显然是被酒精折磨得不行,可怜兮兮的。

    “来,让我们看看他们现在在干嘛。”顾熠阑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了一下,明明是勾着唇角说话,嗓音中却无半分笑意。

    听着卫生间漫长的水声,本就脑袋糊了浆糊的苏泽岁更想不通了。

    “哥哥泥真好……”眼见着黑锅都被顾熠阑背了,苏泽岁感动得热泪盈眶,“窝能再问最后一句吗?”

    他脸色冻人地拿起一旁的睡衣,一言不发地大步进了卫生间。

    顾熠阑道:“我是有条件的。首先,你保证,以后不再把做|爱挂在嘴边,也不准看相关视频。”

    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苏泽岁把手机给了他,然后就见男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把他网盘里的20G学习资源给粉碎删除了。永久找不回。

    【巩创:熊孩子拿你手机了?】

    管家见自家老板居然被被自己劝动了,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松了一口气地退到了旁边。

    苏泽岁一只手捂住了胸口,靠在了他身上,闭眼激动道:“好喜欢,好幸福。”

    眼见少年还在抱着手机只打雷不下雨地哭,顾熠阑把自己的手机解了锁,打开某个网址,递给了他:“我要洗澡了,你先看会。”

    考虑到苏泽岁昨晚烂醉如泥的样子,顾熠阑犹豫了一下,还是帮少年把小书包打开,又给他整理了需要用的东西。

    顾熠阑还有账没跟巩创算,此时更是懒得理他,直接越过两人,带着不习惯身处修罗场的少年,朝着办公室走去。

    看着A乎回答中的“喜欢一个人那就一个人呗,你还能半个人待着不成”,苏泽岁瞪圆了眼眸,小脑筋转不过来。

    “行。”顾熠阑看向他,面无表情地恐吓道,“把衣服脱了。”

    考虑到这是“最后一句”,顾熠阑没有打断少年,而是任由他借这最后的机会,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闻言,苏泽岁把自己手机丢下,双手接过顾熠阑的手机,怔愣地看着里面的监控画面。

    “好办。”顾熠阑淡淡道,“但不能白白帮你办。”

    苏泽岁还来不及问那什么才是关键,男人就将被子盖到了他身上,不近人情地道:“最后一句说完了,以后不准说了。睡觉。”

    “删了也没用了呜呜。他们都知道是窝了。窝再也不喝酒了好丢人呜呜……”

    顾熠阑把靠枕丢到一旁,将两人的枕头摆好,神情平淡地反问道:“知道了什么?监控吗?这不是问题的关键。”

    顾熠阑身上热气更浓,一双黑眸深不见底:“……为什么是我?”

    【怎么才能和喜欢的人做|爱?】

    【我就非要喜欢一个人。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

    【计宇星:这是怎么了?喝多了?】

    苏泽岁张开手臂倒在了床上,又开始翻来滚去。

    苏泽岁一顿,然后恍然大悟:“那窝让泥做。”

    组会即将开始,计宇星也捧着电脑来了,看到门口几人,忍不住跟顾熠阑说了两句:“哥,昨晚那朋友圈怎么回事?你被盗号了吗?”

    【太喜欢一个人了怎么办?】

    不是他那蠢萌的手铐玩偶,而是一张随手抓拍的初阳。

    顾熠阑皱了皱眉,不禁疑惑起少年看到了什么,能被吓成这样。

    鉴于少年喝多了神志不清好忽悠,顾熠阑非常无耻地逮着这个机会硬薅:“以后也不要说喜欢我了。不准喜欢我。”

    苏泽岁花了点时间理解男人的意思,然后毫不犹豫地攥住上衣衣角,就要把衣服脱掉。

    少年温热又带着酒气的气息扫过肌肤,所过之处,带起一阵炽热的酥麻感。

    毕竟这个号里几乎没什么好友。少数的几位,还是不怎么刷朋友圈的中老年人们,总是给他默默点赞的哥哥,以及顾先生。

    ……

    “喜欢哪里?”顾熠阑盯着那纠缠着的两具身体,眯了眯眼,语气晦暗不明。

    顾熠阑洗完澡出来时,就看见苏泽岁目瞪口呆地瘫坐在床上,像是丢了魂般。黑色的手机恰从他的掌心里滑落,“啪”地掉在了床上。

    昨晚几瓶酒的后劲儿还在,一上车,苏泽岁就一歪头,一闭眼,不省人事,开始补觉。

    苏泽岁干脆自己动手搜索——

    苏泽岁困惑地挠了挠头,点了进去——

    顾熠阑收回了手指,等待着受不了了的少年的逃避话语,却听到身前坐着的人小声道:“还是做吧。”

    “哦,这样。”顾熠阑语调平平,说的话却很吓人,“在办公呢,没在看我们在做什么。”

    苏泽岁呜呜的声音从枕头里闷闷地传来:“窝这辈子再也不出门了呜呜再也不见人了没脸见人了……”

    苏泽岁这时还没反应过来,甚至悠悠地点了点头。

    顾熠阑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把手臂从少年怀里抽出来,道:“别吹了,早就好了。不疼。”

    苏泽岁垂眸看去——

    直到下一条评论——

    他向来一言九鼎、一字千钧,答应了苏泽岁的,就一定会方方面面、滴水不漏地做到。当然,“吃亏”这个词在他的字典里也不存在。别人答应他的,他会不留情面地苛刻督促对方完成。

    顾熠阑有些好笑:“我删了?”

    顾熠阑将热牛奶放在还呆呆懵着的少年面前,平静地打断了他:“知道了。”

    “真的假的?”计宇星倒吸了口凉气,“导师刚才还问我,你怎么不回消息,那朋友圈是不是你发的,还有你非要喜欢谁……我估计,整个实验室的人都知道了。他们可能正在里面聊着呢。”

    苏泽岁见男人拎起了手机,“唔”了一声,转身把脑袋埋入了软绵的枕头里,装起鸵鸟来。

    不就是调侃了两句吗?不至于要把他单独留下灭口吧?难不成……顾熠阑“非要喜欢”的人,特么的不是苏泽岁?这是什么恐怖故事。

    【怎么让一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喜欢自己?】

    【怎么恢复网盘被删除的数据?】

    一上楼,就碰到早早等在会议室门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巩创。

    那么,这个微信……

    顾熠阑的阅读速度是正常人的数倍,视线一扫下来,基本上将朋友圈内容和评论都看完了。

    顾熠阑:……

    【巩创:???这么多年了?终于疯了??】

    自从换了微信号后,他就很喜欢发朋友圈。

    顾熠阑移开了视线:“……你记错了。”

    这个要求说完后,不等少年回话,他就直接在手机键盘上点了几下,发了条评论,然后将手机递给苏泽岁。

    包括导师、同学的亲切八卦,以及苏铭宇的愤怒问候,甚至连顾父顾母都给他发了消息,问他怎么回事。

    “我不需要任何人对我持有这种态度。”顾熠阑皱起眉头,一字一句道:“因为我乐在其中,压根不打算改变。”

    “窝都知道了,但窝还是喜欢泥。泥也喜欢窝对不对?为什么、为什么窝们不能做?”苏泽岁轻声道。

    顾熠阑垂下了黑眸,道:“没被盗号。”

    于是他又换了个搜索方式——

    他本来就是顾先生弟弟。

    顾熠阑无所谓地关掉手机,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苏泽岁。

    “哥哥,要不窝们……”

    手机的界面还停留在那条朋友圈上。

    看见顾熠阑,巩创忍俊不禁地迎了上去:“来啦,烟火哥。”

    顾熠阑先看了眼身旁困得直点头的少年,才冷冷对上巩创的视线,嗓音冰得掉渣:“等会组会结束后,先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苏泽岁:“不!”

    ……顾父和顾母那个了?

    他走上前,拿起自己的手机。

    “这是巩创哥哥发给窝的。”苏泽岁一着急,变成了语句颠三倒四的话痨,“泥把删了泥个坏银以后窝怎么学习呜呜,也要疼到哇哇大哭了……”

    可惜不知怎么了,今天的大数据很不给力,推送给他的东西都很无聊,什么商业新闻政治政策的,看得他很想睡觉。

    在这种苏泽岁最害怕的尴尬时刻,他脑中的理性思维,重新在酒精的麻痹下冒了些头,居然有条有理地分析了起来。

    被连名带姓地点到大名,苏泽岁一个激灵,酒醒了几分,下意识看向这条朋友圈的头像。

    顾熠阑没有删掉那条朋友圈,翌日,就连管家都知道了。

    “唔,怎么澄清?”闻言,苏泽岁终于将通红的小脸从枕头里抬了起来。

    苏泽岁小手一指男人另一只手臂,疑惑道:“不是这里受的伤吗?”

    若不是书架上摆着的书不同,苏泽岁真要怀疑顾父就在他们隔壁的书房看文件了。

    随着他简单的操作,手机网址迅速锁定目标人物,弹出弹框、提醒他们顾母不在家后,随即显示出了一间书房的监控。一个中年男人,正戴着眼镜,坐在宽大办公桌后翻文件。

    他用ID卡打开门后,苏泽岁就小跑着坐到了座椅上,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顾熠阑按住了他的手腕,咬牙切齿道:“别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顾熠阑伸手:“把手机给我。”

    苏泽岁大大地“哼”了一声,退出了A乎,转而重新打开微信,想要再发条朋友圈吐槽一下A乎。

    苏泽岁想了想,为了自己能不社死,还是不情不愿地道:“好吧。窝答应泥,窝保证呜呜呜呜。”

    男人神情自若,不像说谎,也不像是在掩饰些什么,非常的有游刃有余,倒像是在坦然公开。

    由于苏泽岁赖床,再加上顾熠阑难得没有飙车,这次他们到实验室的时间又比往常晚了许多。

    餐厅里,管家一边满脸忧愁地给两位主人布餐,一边用只有顾熠阑和他能听见的声音,提醒道:“顾先生,虽然喜欢一个人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但您看,苏小少爷他其实、也还不错……”

    “扶老奶奶过马路吗?”苏泽岁揉了揉下巴,喃喃自语道。

    他把书包挂在桌旁,刚要开口让苏泽岁复述一遍昨晚保证的东西,就听少年先怯生生地说了话:“哥哥……”

    顾熠阑抬手将车内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度,又松了松油门,放缓了跑车的速度。

    【苏铭宇:苏泽岁,你们在玩什么?把手机还给他】

    苏泽岁酒后乱性,逮着顾熠阑就贴贴蹭蹭。

    就在他迟疑的这段时间里,苏泽岁已经迅速把视频投在了前方的投影上。

    这回,A乎直接给他探出了一个红框,显示“对不起,您当前的问题违反了社区相关规定,暂时不予显示”。

    被自己感动得仰天长叹了一口气后,苏泽岁又揉了揉酸涩的眼眸,百无聊赖地刷起A乎。

    为了承诺的事,顾熠阑干脆直接自损八百,一扫面前的两人:“是我发的。非要喜欢谁……跟你们没关系吧?”

    巩创身体一僵,后背一凉,委婉拒绝道:“不、不要吧。”

    【一十一维:是我发的。怎么了?】

    顾熠阑没什么大反应,只是挑了挑眉梢,道:“怎么?心疼我?想要补偿我了?”

    苏泽岁被他弄懵了,一时之间小脑袋没反应过来,头无力地点了一下。

    顾熠阑把手机丢还给他,嗓音淡漠:“不什么?”

    苏泽岁“哦”了一声,带着满腔的好奇,闭上了眼眸,然后感觉到身旁的床褥也轻轻凹陷了下去。

    可他就算有心,也无力承受。更不懂这份感情因何而来、从何而起。

    顾熠阑的指尖悬在“删除”键上方,然后收了回来,看向床上恨不得钻到枕头里的少年,道:“哥哥帮你澄清?”

    “巩创哥哥已经告诉窝监控的事了……”苏泽岁含糊不清道。

    苏泽岁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又指了下需要打马赛克的投影,邀请道:“和窝一起吧。”

    苏泽岁觉得自己没记错,但他找不到证据。只能低下头,往男人小臂上的划痕上呼呼吹了几口气,然后担忧地抬眸看向对方。

    投影上,前戏亲完,其中一个人已经伸出了邪恶的两根手指,拿起一旁的小瓶子,准备进行下一步了。

    顾熠阑不甚在乎地瞥了眼胳膊上的伤痕,淡淡道:“之前受的伤,跟你说过原因的。”

    顾熠阑挑了挑眉,把平板上的网课调出来,道:“嗯?”

    苏泽岁很纠结,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哥哥你、你朋友圈里,非要喜欢的是谁呀?”

    顾熠阑:?

    第 43 章 训狗

    苏泽岁微微歪着头,眼眸中是清澈而真诚的疑惑,不像是在装傻,像是在真的好奇“我就非要喜欢一个人”中的“人”是谁。

    顾熠阑眸色微凝,几乎气笑了,冷冷地胡说八道道:“喜欢我一个人待着。”

    苏泽岁拍了拍胸口,顺了口气,打开了今天要看的网课。

    原来是这样。

    “不记得昨晚的事了?”顾熠阑挑了挑眉,开口打断了他的动作。

    听到男人的话,苏泽岁一顿,然后头痛地双手抱住了脑袋,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记得自己用红酒把小肚子灌满后,就晕晕乎如坠云间,羽化而登仙。

    “那我帮你回忆一下。”顾熠阑看着他的眼眸,沉着嗓音,一字一顿道,“昨天晚上,你主动把视频粉碎性删除了,并跟我保证,从此以后,绝对不会再看类似的东西。”

    苏泽岁不假思索道:“喜欢你。”

    “没有。”顾熠阑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巩创哥哥:你哥哥不是不准你看了吗?不听哥哥的话?】

    不愧是他看中的天选之子,心理素质可以的!

    闻言,苏泽岁瞬间石化在了原地,手指顿在平板上,表情也凝固住了。

    顾先生……给他介绍对象??他们不是夫妻吗?

    【。:我老板的老婆性|欲过剩,整日缠着他,甚至把做|爱挂在嘴边。没过多久,他们俩身子都垮了,公司也倒闭了。一公司的人都没工作了。】

    苏泽岁刚想解释哥哥只是想一个人待着,但对面却迅速发来了下一条消息——

    【巩创哥哥:你不觉得……一个目标导向性的人,不应该更加“不择手段”一些、将自己的傲骨甚至也压进筹码里吗?

    苏泽岁:???

    大床离房门有些远,顾熠阑想制止也来不及了。没法打断施法,就只能硬生生听到少年道:“哥哥,脱衣服睡觉。”

    苏泽岁摇头,对了对手指,道:“没有。”

    苏泽岁脸红地点了点头。

    【用户1947296:好惨,抱抱,明天会更好[小兔摸摸.jpg]】

    但顾熠阑半个小时后还安排了工作,没法一点点跟少年周旋,只能道:“少看视频,少读小说,少跟巩创说话。”

    看着手机里的好学宝宝,巩创心里的天平不由得向对方倾斜了一分。

    少年处事单纯,对人一点防备也没有。平日里辛辛苦苦掩盖的书籍,现在就这么敞亮地摆在空气中。也不知是无知,还是太过信任旁人。

    可我知道一点。

    某人始终学不乖,屡教不改。

    苏泽岁也耗尽了社交点数,退出A乎,集中注意力,专心看起网课来。

    今天是周末,实验室的事没多少。顾熠阑做完相关工作后,打算早点带少年回家。

    顾熠阑懒得给他掰扯,没有任何前摇地开门见山道:“以后不要给他发那些东西,他信以为真了。”

    【巩创哥哥:我选择咽下这口恶气,但你哥哥没有。

    “什么事?”

    苏泽岁没想到巩创哥哥也来考验他语文阅读理解能力了,绷着小脸又思考起来。

    但冷静下来后,他就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顾熠阑面无表情地道:“可能是想吃饭了。”

    按道理来说,自诩为少年的半个老师的他,自然应该以身作则、言传身教,保持边界感,给少年留下基本的隐私空间。

    “抱歉。”巩创立刻站直准备挨打,在这种情况下,老老实实全招了:“他那时候跟我说你很疼,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们俩已经那啥了。”

    这个世界里的其他先生,也会给自己的妻子介绍男朋友吗?

    【用户1947296:在学习。叔叔,你不是移民出国了吗?】

    【。:…………】

    【。:从这个故事中,你读出了什么?】

    “等等。”看着苏泽岁这羞涩难语的表情,顾熠阑就知道他又要语出惊人,说些什么限制级的话。

    至少感动了他。

    顾熠阑:……

    最后,你哥哥彻底毁了它,自己也亏了一大大大笔钱。那些天,他爸妈的脸都是黑的。

    全程见证了他为折磨狗企业而无所不用其极的同学们,就挺怕他的。不过这种怕只是一种敬畏。你哥哥要出事了,他们也肯定愿意出手帮助的】

    苏泽岁揉了揉眼眸,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但点开A乎,看着他和对方的过往聊天记录,才反应过来,真的是那位玄学叔叔。

    也算是给了某个不知天高地厚总爱勾人的小家伙一个教训。

    【。:……】

    就算是少年把书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没有少年的允许,再好奇,也不该乱看。

    【巩创哥哥:你是不知道狗企业当时的脸色啊哈哈哈,再狗,遇到没有底线的疯子也没辙啊。

    巩创反水了,口中自言自语着“或许只有你可以了”,手里迅速打字。

    苏泽岁乖巧地朝他挥了挥手:“哥哥拜拜。”

    苏泽岁恍然大悟了。

    苏泽岁很听话,问了为什么。

    【巩创哥哥:他在乎的东西很少。但我感觉,你只要再稍微努努力,就能跻身其列】

    顾熠阑摩挲了一下指腹的茧子,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朝那本棕色的书伸出了罪恶的手。

    【(o^^o):嗯嗯,然后呢?】

    要想不伤及无辜、被千夫所指,那就只能做接盘侠。

    “哥哥,你不能看。”苏泽岁义正言辞,但还是很心虚。说完,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好不好?”

    【巩创哥哥:你哥哥那个朋友圈你不要放在心上,他是故意吓你的,不是真的。他就是这样的人,喜欢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o^^o):嗯嗯,什么原因?】

    等着等着,苏泽岁又突然灵机一动,找到了一点机会,继续叽里咕噜道:“哥哥,其实视频……”

    顾熠阑收回手,退后半步,眯眼看向手忙脚乱的少年:“藏了什么东西?邪|教传教书?”

    苏泽岁正好看不进网课,闲得无聊,礼貌地回了消息。

    小少年面容像天使一样单纯,说的话却欲得跌破正常成年人下线。纯与欲在他身上交织,再配合上一些“冒犯”的动作,顾熠阑不知道自己还能绷多久。

    正是苏泽岁百般隐藏的不明书籍。

    “哥哥、”苏泽岁见他不说话,又红着脸小声道:“很害羞。”

    晚上,他在书房处理完事务,刚推开主卧的房门,就看到少年没穿睡裤地跪坐在床上,眼眸亮晶晶的,正期待地看着他。

    苏泽岁愣了一下,随即紧急检查起自己的物竞网课来。

    【巩创哥哥:有个企业,就叫它狗企业好了。狗企业投资了我们组的项目,又违约临时反悔撤资,导致我们的科研因缺钱而不得不中断。

    顾熠阑中午准时带着两份餐食,到了办公室。

    【。:我回国了,通知你一下。】

    【用户1947296:公司倒闭后,公司的人就会没有工作】

    【(o^^o):巩创哥哥,上次的视频可以再发我一次吗?】

    顾熠阑:……

    被他这么一说,巩创立刻心猛然一惊地反应了过来——

    少年的模样不像是在说谎,顾熠阑看了眼他紧张的手指,“嗯”了一声,转身朝门外走去。

    那薄薄的一本棕色书籍,从厚度上来看,定然不是什么物竞教材。

    苏泽岁佩服得五体投地。

    【巩创哥哥:你知道实验室其他同学为什么那么害怕他吗?】

    昨晚,醉酒的少年用行动告诉他,远离、逃避、隔离这些招式已经远远不够了。少年已然走上了歪路,必须要教育、规训,将他一点点拧正才行。

    巩创哥哥发他的视频,那个……顾先生知道了?昨晚……

    【用户1947296:才一周,又移民移回来了吗?】

    “行,我给你介绍类似我这样的。”顾熠阑挑了挑眉梢,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细数道:“能教你写作业,喜欢扶老奶奶过马路,大科学家?”

    他毫不犹豫,不仅接盘了已被狗企业投资的项目,还把边边角角那些被狗企业看中的项目都投了一遍,把我惊呆了。他那么聪明,我不相信他看不出来这场投资血亏。

    【巩创哥哥:那套东西先放放。我教你更高级的学习内容】

    “好吧。”苏泽岁小诡计被识破,只能暂且作罢,乖乖等着顾熠阑给他拆饭盒。

    苏泽岁对顾熠阑的事情都很感兴趣,很快便将解释的事抛在了脑后。

    将书收好之后,苏泽岁朝他嘟了嘟嘴,道:“哥哥,你看我嘴唇上有没有东西。”

    懵懂无知的少年,在听了狗男人不堪回首的往事后,还甘愿为了狗男人,勇闯恐怖的会议室,大胆表白。事后,又克服恐惧,主动找他,学习某些见不得人的事。

    【巩创哥哥:扯远了。说这么多,巩创哥哥就是想告诉你,他发朋友圈很有可能就是故意吓唬你的,因为他不在乎自己名声。坏了名声,对他来说也是亏损为0。

    顾熠阑只当少年是在学习之余偷看小说,装作没看到,没有管他。

    顾熠阑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也是一个很无所谓的人。能用所有不在乎的东西换自己想要的。】

    “怎么了?”巩创满头问号,疑惑道,“你的团队缺一些善良正直的人帮你管理了?”

    巩创左右为难,还是点开了这条信息——

    顾熠阑:……

    另一边,组会结束,整个会议室就只剩下了顾熠阑和巩创两人。

    在遇到很想听的事情时,小小社恐苏泽岁也能变成很好的听众。

    是最要命的那件事被顾熠阑知道了。

    难怪当初在婚宴上,顾父让顾先生处理公司的事情,顾先生很不愿意。

    投资完啊,他就开始收拾狗企业了。不仅仅是告对方违规,还利用自己在公司的职务之便,处处将对方往死出逼。一步不让,宁可自己耗损巨大,也要逼对方破产。】

    顾熠阑看着巩创,唇角勾起细微的弧度,眼眸中却戾气浮现,道:“既然抱歉,就帮我件事。”

    一进门,顾熠阑就看到少年正捧着一本棕色书皮的书,托着白皙的下巴,读得津津有味。

    句号叔叔……在考验他的语文阅读理解能力?

    【巩创哥哥:原因就是那狗企业眼光不行,投了太多没前景的项目了,但那些项目又养活了不少人。把它搞破防了,它闹个鱼死网破,别的无辜的人怎么办?

    苏泽岁瞪着眼眸,努力地思考着这个故事背后的深意,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道——

    苏泽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回了个小白兔竖大拇指的表情包。

    他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还讲究什么诚实守信、礼仪尊重。自然想看就看。

    他搞了狗企业,最后得到了什么?无数的负债,以及一点尊严吗?这还称得上他口中甘愿牺牲一切维护核心目标的疯子吗?】

    恐怖的控制欲和极端的不在乎,同时存在于一个人身上。

    他有些烦,无所谓地说:“有资源为什么不用?真当我是一根筋的君子?不好意思,为达目的,我是不择手段的疯子。”】

    “你经常看?还给它们挨个评了喜好程度?”顾熠阑眯了眯眼,观察着他的神色道。

    【(o^^o):巩创哥哥教我】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放心得太早了。

    顾熠阑倒也不强求,自然地接过少年收拾好的书包,淡然嘱咐道:“不要看黄色的东西。”

    那架势,活像在跟老师打游击战。

    苏泽岁从床上弹起来,扯着一旁的睡裤,跑去卫生间了。

    你哥哥当时的话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哈哈哈哈,太拽了逼王。

    【巩创哥哥:然后你哥哥就挺身而出了。你知道的,他家很有钱,他又在他家里集团有很大话语权,要搞一个狗企业很容易】

    苏泽岁怔愣地呆在了床上,视线茫然地往自己身下看。

    他描述的东西太具画面感了。

    “什么?!!”巩创惊了,手抖了抖,忍不住往顾熠阑头上瞥,看看是不是多了一抹绿色。

    【巩创哥哥:好了,不绕圈子了,直接告诉你。他确实是能为了目的,把自己的尊严、傲骨也压上赌注中的人,但他把自己的真实目的藏得很深,没什么人知道。

    【巩创哥哥:先别着急夸他。我家也很有钱好吗?我为什么不出手?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巩创一笑,打字道——

    他抬起眼眸,视线一扫,就见苏泽岁原本跪坐的床铺处,除了留下了一块温热的褶皱,还躺着一本棕色书皮的书。

    等他再度回到办公室时,少年却恰巧不在桌边。长长的锁链拖在地上,一路延伸,消失在了卫生间门缝里。

    不知为什么,他很在乎他的物理科研。与此同时,他压根不关心他家那企业。

    【(o^^o):不知道。想知道】

    这叫作人与人之间的尊重。

    顾熠阑眸光沉了沉,盯住了这本书。

    一听到“学习资料”这个词,顾熠阑就蹙起了眉头:“这么神秘?”

    【巩创哥哥:当时狗企业直接就杀到我们实验室了,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你哥哥的鼻子,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睚眦必报、步步相逼。胜之不武,简直是科研界的资源咖。

    顾熠阑难得没有沉默,而是反问道:“我这样的?”

    苏泽岁想不通。从逻辑上来看,他觉得巩创哥哥说得很有道理。

    【巩创哥哥:其实除了他总是阴沉沉的不喜说话外,之前还发生过一件特别的事】

    苏泽岁状态有些不对劲,像被什么组织洗脑了。

    【来自陌生人。的消息:在干嘛?】

    奇怪哦。

    少年唇色浅淡,撅起的唇瓣还沾了点口水,像是花朵刚刚绽放的花蕾,轻软而诱人。

    【(o^^o):哥哥好厉害!】

    顾熠阑皱了皱眉,他一向不喜跟人解释,但看着巩创那一言难尽的神情,还是道:“他那天咬了我,或许把我当成Omega了。他缺了些生活常识,不要逗他玩。”

    宿醉的后遗症让他很是头痛。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网课后,手机上居然收到了一条陌生人的消息——

    苏泽岁急忙摇头如拨浪鼓,微张软唇道:“我和哥哥……”

    【巩创哥哥:哈哈是我说错了。话说回来,你觉不觉得,这个故事逻辑上有一点说不通?】

    相安无事地吃完了这顿饭,顾熠阑简单表扬了一下没再胡言乱语的少年:“听话。”

    不知道顾先生用了什么粉碎文件的办法,不仅网盘里的视频被删了,微信里的源文件也打不开了。

    顾熠阑呼出一口气,缓了缓呼吸。

    巩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看向自己方才震动了一下的手机。

    公司亏再多,对他而言,亏损都是0,因为他不在乎。而科研进度被拖了,亏损就是无限大。零换无限大,多划算。】

    顾熠阑手指一顿。

    顾熠阑瘫着脸走到床边,垂眸看着床上的少年,咬牙切齿道:“我不脱,你脱。脱完,我还要把你手脚都锁在床头。时间久了,你手足功能退化,吃饭抬不起手,走路迈不动腿。要想上厕所,只能求我解开锁铐、抱你过去。”

    “那为什么有些痒呀?”苏泽岁保持着嘟嘴的动作,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o^^o):你记性太好了,连哥哥说什么都记得】

    巩创有些心虚地挠了挠头,不管怎样,先垂死挣扎道:“哥们,我啥也不知道……”

    顾熠阑淡淡道:“介绍给他。”

    “你喜欢什么样的人?”顾熠阑转移话题道。

    苏泽岁想不通为什么对方突然回国了,更想不通为什么回国还要通知自己。但还是要保持礼貌。

    我当时算了一下,这是必亏的买卖。亏的钱还不少,大概就是我会被我爸妈暴揍一顿的地步吧】

    见少年在厕所,顾熠阑干脆熟练地帮他收拾起杂乱的桌面来。

    顾熠阑这是又打算故技重施、把人往外推了。从那个含糊中二的朋友圈,到现在的介绍对象。

    顾熠阑耳尖红了起来,气息也有些不稳,声音压得很低:“既然不喜欢穿睡裤,以后干脆什么裤子都别穿了。家里也没有别人,到时候打扫卫生的佣人问起来,你就实话实说,不是不想穿,是不被哥哥允许穿……”

    苏泽岁急忙摇头,却不敢看他,低头小声道:“学习资料。”

    等目送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苏泽岁才对了对手指,小声喃喃道:“但他们都不是你。”

    多么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啊!

    巩创心里有些矛盾,但顾熠阑却不给他沟通的机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只丢下一句:“别忘了。”

    “抱歉抱歉。”巩创双手合十,一边在心里感慨小少年强大的行动力,一边道歉,“我的错,再也不敢了。”

    【巩创哥哥:别着急。就在刚刚,我决定了,我站在你这边了!】

    见他进门,少年急忙轻轻合上书,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将其放进了背包里,然后,掩耳盗铃地将书包拉链也“哗啦”一声拉上了。

    眼看着少年的小手已经熟练地半搭在了他的胳膊上,顾熠阑直接把盛满饭的勺子塞进了对方口中,道:“吃饭了。”

    看到少年这个反应,巩创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巩创发你的视频。”顾熠阑提醒道。

    “你先看网课,我调查一下,回头把他们的介绍文件发你。”顾熠阑要去会议室了。

    就在此时,苏泽岁已经冲到了桌边,将那本书紧紧抱在了怀里,然后背对着他,将书偷偷放进了包里,故作镇定道:“哥哥,我来收拾。”

    苏泽岁对他的肯定很开心,兴奋道:“哥哥,我们是兄弟。但我、我给你追我的机会。”

    ……全在呀。

    既然乖,那就好办。循序渐进即可。

    【。: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工作又有变动了吗?】

    巩创“噗”了一声,被少年的脑回路笑到。

    望上去就一肚子坏水。

    苏泽岁一懵。

    失去控制的感受,他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说完,对方没再回他消息。

    【(o^^o):哥哥才不会出事】

    “帮我在物院找一些人。”顾熠阑道,“25岁以下,善良有爱心,未来打算从事科研行业的。”

    只是这本书的封面此时被盖在了下面,书皮背面又一个字没有,看不出来具体是哪个邪|教的书。

    “唔。”苏泽岁被他一打岔,嚼了嚼嘴里的饭粒,就忘了想说的事,开开心心地吃饭起来。

    苏泽岁居然破天荒地主动给他发了条微信。

    这也很好理解,毕竟一个人能同时掌控的东西很有限。当想尽办法、耗尽精力控制某几样东西时,自然会对其他事物不甚在乎,毁了就毁了。

    “去。”顾熠阑额间的青筋跳了跳,下巴指了指卫生间,“自己去解决。”

    目前看来,苏泽岁还算乖巧,让干嘛干嘛,没再胡言乱语过。算是个听话的乖弟弟。

    他知道自己在少年又动口又动手的情况下会失控,所以尽量避免这种前提情况的发生。

    ***

    但这个狗企业还大额投资了我们学校的其他科研项目,追责他、告他违约就相当于撕破脸皮,搞不好其他项目也会遭受无妄之灾。我们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

    【(o^^o):我害怕。我想学习】

    【。:工作又有变动,就没移民。】

    【(o^^o):哥哥好厉害[兔兔点赞.jpg]】

    当他手指刚触碰到桌面上那本棕色的书时,苏泽岁立刻慌慌忙忙、跌跌撞撞从卫生间里冲了出来:“哥、哥哥!”

    他食指轻轻一拨,将书翻了过来,那明晃晃的书名就落入了他眼中——

    《训狗指南》。

    顾熠阑:……

    第 44 章 吃饭

    “哥哥,我……我不行。”苏泽岁在卫生间门口露出小半个脑袋,求助般看向顾熠阑。

    顾熠阑无动于衷,道:“多练几次,自然就会了。”

    闻言,少年头上的呆毛晃了晃,不知道在低头看什么地方。然后点了点小脑袋,“咔”地将门轻轻关上了,去努力练习了。

    半个小时后,苏泽岁终于出了卫生间。

    这回,他穿好了一整套睡衣,只是衣服又乱又皱。上衣半截塞在了裤子里,睡裤歪扭着束在纤细的腰间。像被人类狠狠蹂躏了一顿的小白兔,还不如不穿。

    苏泽岁浑身无力,同手同脚地走出卫生间,然后张开双臂,脸朝下“啪”地倒在了软绵的床上,像个发条用尽的木偶,一动不动了。

    一旁的顾熠阑道:“自己动手的感觉如何?”

    “唔。”苏泽岁的声音闷闷的,“要哥哥抱。”

    这几天顾先生很忙,苏泽岁把积攒的许多道难题都拍照发了过去。

    顾熠阑给少年找好了座位,让他先坐下吃饭,然后才走向两人,对巩创道:“让你找的人找了么?”

    今天早上,顾熠阑就把手铐锁链什么的重新收回了柜子里。

    她有些尴尬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苏泽岁一喜,如饥似渴地翻开小棕书,终于在某一页找到了刚才对话的标准答案。

    他双手并拢,真诚地祈祷巩创哥哥能自己说下去,最好在他们的聊天界面写小作文,把知道的、关于顾先生的东西都吐出来。

    他只有三次说话的机会,他希望巩创哥哥能多说点跟顾先生有关的东西。

    一出门,他就看到了也站在一旁等他的巩创和计宇星哥哥。

    【巩创哥哥:我对他好,一方面是我心善,一方面是他小时候帮我打过欺负我的人的,我知恩图报。但我对他没有别的心思,他也压根不鸟我你没发现吗?】

    他视线频频往身旁的棕色书本上瞥,想开卷作答,但又怕顾先生发现自己看的东西是什么,所以非常纠结,小手欲伸不伸的。

    好在暑假食堂的人不是很多。只要点菜的时候用手指一指,然后再刷卡,应该就结束了吧!

    对方给他免费当了这么久的一对一家教,而且顾先生还让他多跟对方聊天……

    顾熠阑眉梢微微挑起,道:“我们这样合适吗?”

    “没事。”顾熠阑打断了她的道歉。

    但他没戴口罩遮掩,过于漂亮的容貌仍旧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

    顾熠阑将手中的餐食交给少年,带着他重新走了回去。

    顾熠阑关掉平板,侧首朝他看来,眯眼读着他面前书的书名:“训、狗、指、南?”

    “你不是喜欢吃这个么?去吧,哥哥们在这等你。”顾熠阑把自己校园卡给了苏泽岁,用下巴指了指窗口。

    苏泽岁急忙躲到了顾熠阑身后。

    顾熠阑不动声色地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平静地道:“搭讪来的感情,太过随便。”

    “你说得对。”巩创鼓掌道,“搭讪来的感情,比草芥还轻贱,比云朵还虚浮,比地沟油还肮脏。”

    这句话课本里没教,苏泽岁手指捏紧衣角,接不下去了。

    今天中午,他们一行四人去的是离物理实验楼最近的学校餐厅。

    就在此时,办公室的门“滴”的一声,被人用ID卡从外面打开了。

    果然,苏泽岁颤了颤,眼神飘忽不定地乱飞,双手一边发抖,一边摆动着拒绝。整个人都是大写的慌乱。

    苏泽岁不想出卖巩创哥哥,犹豫了一下,装傻道:“汪。”

    巩创又看向了不远处的两人,无聊地开始实时播报:“姐姐很关心弟弟。虽然弟弟不怎么说话,但姐姐还是很开心,开心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看起来还想捏捏弟弟的小脸蛋……”

    苏泽岁鼓了鼓脸颊,手脚并用地抱住了大抱枕,一个翻身,就闭眼准备睡觉了。

    当初就该用修正带把书名粘起来了的。呜呜。

    “抱。”委屈的苏泽岁张开了胳膊,想要一个安抚的抱抱。

    巩创和计宇星正神情复杂地看着苏泽岁,心中啧啧称奇。

    少年肌肤细腻,鸦羽般浓密的睫毛又长又卷,像洋娃娃一般。再加上他气场怯懦懦的,不傲也不冷,一看就很好说话,所以几乎每次出门,都会被人搭讪。

    【巩创哥哥:不是???这都什么问题?你看他搭理我吗?别把你巩创哥哥当情敌,巩创哥哥是站在你这边的】

    【(o^^o):你会跟哥哥联姻吗?】

    但他又等了半个小时,对方再没给他发过消息。

    【。:有不会的题目吗?发我看看】

    苏泽岁没有立刻回消息。

    苏泽岁默读了几遍,将这两段话记在了心里,他刚要再往后翻,余光就瞥见身旁的人目不斜视道:“发现把反问句说成陈述句了?”

    他不想跟句号叔叔聊天。有代沟的。

    “其实,我也有在找人上花精力,只不过时间有限,目前只找到了一个人……”巩创擦了擦额间的冷汗,急忙转移话题,一把拉过身旁的计宇星,“那个人就是计宇星。”

    苏泽岁在顾熠阑探出小半个脑袋,含糊不清地迅速说了句“哥哥们好”后,就又立刻缩了回去。

    这次也不意外。

    苏泽岁脑袋埋得更低了。

    “哥哥。”终于见到救星,苏泽岁立刻拉着他的手臂,躲在他身后,看向那位热情的姐姐。

    他将平板上的网课关掉后,就朝门口的男人小跑了过去。

    “倒也不是限制你社交。”顾熠阑“好心”地道,“还记得之前我替你删掉的那个人吗?你现在可以把他加回来,跟他聊。”

    苏泽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上一世哥哥还没检查出癌症的时候,确实经常陪着他、等着他;顾先生也总会等他。这是一句实话。

    只有在聊题目和聊顾先生八卦这些事上,苏泽岁才能不那么社恐。

    “不叫哥哥们?”顾熠阑嗓音平淡,像是只是在教小朋友懂礼貌。

    顾熠阑:……

    苏泽岁慌手慌脚地捂住了书名,有种干坏事被当场揭发的尴尬。

    苏泽岁不知道,但他也不敢让哥哥们当狗,只能对了对手指,小声道:“汪汪。”

    “这、这……”巩创很是汗颜,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苏泽岁皱了皱小脸,无可奈何地在手机键盘上啪啪啪打字。

    巩创脚步一顿,后背瞬间爬上一层凉意。没想到顾熠阑这么快就又把他逮着了。

    ***

    虽然想不通这句实话为什么会有用,但他很相信顾先生,打算下次就用上。

    【巩创哥哥:顾熠阑说你中午跟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我昨天送你的东西奏效了?】

    小姐姐走后,苏泽岁看着转身帮他买糖醋排骨拌饭的顾熠阑,有些抱歉地小声道:“对不起,哥哥。”

    听到他这句话,苏泽岁一愣,像是重新被注入了活力,整个人松垮垮地坐了起来,道:“哥哥,不要拒绝我。”

    刚退出黑名单界面,他就发现,巩创哥哥在半个小时前给他发了微信——

    “就说‘对不起,我的好哥哥还在等我’。”顾熠阑喉结滚动了下,一本正经道,“就算我不在,苏铭宇也经常等你吧?”

    时隔十日,句号叔叔说话的语气还是那么又拽又自信。

    计宇星道:“不知道,过会儿还剩点什么就吃点什么吧。”

    苏泽岁手里的书滑掉在了床上,怔愣地看着顾熠阑。

    【用户1947296:叔叔,你好】

    但顾熠阑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继续追问道:“谁是狗?”

    句号叔叔挨个给他解答,中间没有一丝的不耐烦,让苏泽岁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顾熠阑将超大抱枕塞进了他怀里,道:“距离上次拥抱不满三天,不能抱。”

    一开始看到这本书书名时,他读不懂,也很抗拒,但奈何书中教的东西都又好又有操作性。瑕不掩瑜,所以他还是偷偷摸摸看起来了。

    “乖。”顾熠阑看着少年气鼓鼓的背影,道,“明天带你出门吃饭。”

    此时,他恰巧卡在一道电磁学难题上,秉持着反正不要钱的心理,干脆将其拍照发给了句号叔叔。

    “想看书?”顾熠阑非常通情达理,将视线重新落在了平板的文件上,“你看吧。”

    计宇星在这种情况下也被逼成了人机:“你好。”

    “有道理。”计宇星逐渐习惯了自己的角色。

    顾熠阑深沉的黑眸像是凝了一层冰,但语气却很冷静:“他已经这么大了,也该自己学会拒绝了。我也没办法一辈子帮着他。”

    苏泽岁珍惜每一次回话的机会,没有打字。

    苏泽岁失望地叹了口气,收起了手机。

    【(o^^o):你们俩为什么没感情?】

    见少年很是彷徨不决,顾熠阑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的人。

    【巩创哥哥:就famliy friends啊。你小时候,家里人没带你到有商业交情的朋友家走走吗?培养感情,方便以后相互帮衬,或者联姻之类的】

    计宇星也摆手,好说话道:“没关系。”

    一进门,就是糖醋排骨拌饭的窗口。

    “看来他们还要聊一会儿。”巩创揉了揉咕噜叫的肚子,道,“要不我们先去点餐?等会回来再……你、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所以,你忙了一天,就只找了一本《训狗指南》给他?”顾熠阑挑眉,冷冷地质问道。

    【巩创哥哥:什么鬼?!!先不提我们俩之间压根没这种感情。你不是已经跟他结婚了吗?A市禁止重婚】

    苏泽岁踌躇着,发出了今天的最后一句话——

    顾熠阑颀长的身形出现在了门口,对他道:“走吧,去吃午饭。”

    顾熠阑突然迈开腿,面无表情地朝着播报现场大步走去。

    计宇星:?

    小姐姐本就是社牛,见少年气场这么乖软,不禁关心起他来,问他是不是A大的学生,知不知道A大明晚有场音乐剧表演,想不想拿内场票去看看。

    线上说再多话,线下该社恐都会社恐。

    苏泽岁想知道“他小时候帮我打过欺负我的人”的细节,但无奈今天的聊天点数已经耗尽,只能眼巴巴地盯着手机,寄希望于对面能感受到他的心声,自己说出来。

    物院高学历人才,未来打算从事科研行业,心地善良,为人亲和,家境肯定也不能差,还要特么25岁以下。这种人哪里那么好找?

    【巩创哥哥:你哥哥今天又制定新的规则、不准你用标点了?什么毛病】

    顾熠阑给他买完午饭,回过头看他,道:“不要道歉。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就说……”

    只能等明天了。

    苏泽岁却被勾起了好奇心,眼眸亮晶晶地看着他,想知道哥哥会给他出什么一击必杀的好主意。

    巩创被男人毫无征兆的动作吓的顿了一下。

    哥哥们都发话了,苏泽岁也不好意思说不要,只能一点点朝糖醋排骨拌饭的窗口挪去。

    考虑了很长时间,苏泽岁还是答应了,按照A乎的教程,在黑名单中找到对方,将对方拉了出来。

    他知道苏泽岁不会拒绝人,这种事屡屡发生,其实怪不得任何人。

    【用户1947296:我要写作业了。叔叔,再见】

    没过多久,对方的消息就又发了来——

    “呜。”苏泽岁低下了头,如果他有狗耳朵的话,那现在耳朵已经耷拉下来了。

    巩创只能装不熟,嘴角抽搐道:“你好。”

    巩创哪里敢催顾熠阑,只能也杵在原地,跟一旁的计宇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你今天中午吃什么?”

    “也对,等就完事了。”

    男人口上这么说着,却没有任何要抬脚离开的打算。

    翌日,虽然非常不情愿,但苏泽岁还是听话地跟句号叔叔聊了句。

    但苏泽岁不知道这些,他只怀疑自己命里犯烂桃花。命中注定,他就是那个不该出门的人。

    【(o^^o):没有奏效哥哥知道了很尴尬我再也不敢看了巩创哥哥你和哥哥为什么关系这么好呀?】

    巩创却被顾熠阑一句“哥哥”激得一阵恶寒,手臂上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浑身上下,是说不出的不舒服。

    可惜没收到回复,对方也再没发别的信息过来。

    顾熠阑展现着自己的控制欲,道:“以后一天只准跟他三句话。”

    没有标点符号,应该算是一句话吧!

    巩创就知道顾熠阑主动叫他吃饭准没好事,已经彻底麻木了,没有一丝感情地机械重复道:“去吧,哥哥们在这等你。”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远去的背影,随即反应了过来,对计宇星道:“我~没~办~法~一~辈~子~帮~着~他。”

    巩创原本嘀嘀咕咕的,转头一看顾熠阑阴沉的面色,瞬间怔愣住了。

    “呀,隔壁组的姐姐去找我们的小朋友了。”巩创知道苏泽岁肯定不敢搭话,此时看热闹不嫌事大道。

    “这时间太短了。再给我一些时间。”巩创道,“我一定给小朋友找一个合适的接盘对象。”

    顾熠阑顿了一下,道:“又是巩创给你的?”

    -我们这样合适吗?

    顾熠阑垂着眼皮,上下打量他一番,薄唇轻启道:“这是在朝我撒娇?”

    另一边,顾熠阑走过去拿起少年手中的校园卡。那双凌厉的黑眸中,只映着苏泽岁一人。对他道:“还没买完吗?”

    -怎么?你打算拒绝我?

    “不至于吧。我认识苏泽岁没多久,你还不了解他吗?他怎么可能加别人微信。”巩创道,“你要是实在不好意思,我帮你上去说清楚?”

    但在办公室待了这么久,苏泽岁早已把这里也划分到了自己的安全区域里,接受程度相对较高。没有很抗拒。

    这种亲密的肢体接触,这样发自本能的维护和依赖……小姐姐一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计宇星没有类似的经验,愣了一下,顶着顾熠阑和巩创的视线,试探性地道:“去……吧?哥哥们在这儿等你?”

    顾熠阑话语难得地停顿了一下,似是欲言又止。

    【。:A乎聊天不方便,把我微信从黑名单中拉出来】

    计宇星“噗”地被他逗笑了。

    对方可能也是物竞出身,解题迅速,逻辑缜密,略一点拨,就能让人茅塞顿开。是除了顾先生外,苏泽岁见过的最好的物竞教练。

    “计宇星,年龄25岁,温柔善良,救助过流浪猫无数,还是A大物理系的博士高材生。”巩创臭不要脸地介绍道,“很适合在你和小朋友分手后,做小朋友的新对象。”

    计宇星惶恐:???

    顾熠阑:…………

    第 45 章 鼓掌

    苏泽岁坐在角落中无人问津的餐桌上,开心地吃着午饭。

    一抬头,三个一起去买饭的哥哥,最后只回来了两个。

    “额。你计宇星哥哥有急事,接了个电话就走了。”巩创摸了摸鼻尖,解释道,“咱仨先吃。”

    苏泽岁点点头,往旁边挪了挪,给顾先生在身边腾了个空位置出来。

    但顾熠阑却直接坐在了他对面。

    苏泽岁打开微信,想用微信跟顾先生说句话。但他还没构思完,就另有其他人给他发了消息。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有人找他。

    明明他的微信上就那么寥寥几个人。

    【。:在干嘛?】

    “晚一点。”顾熠阑道,“有事找我?”

    【巩创哥哥:不对,他跟你说他来实验室了?】

    【巩创哥哥:你是不知道,下午你抱你哥哥的时候,他嘴角都压不住了。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哥哥?】

    “喝不喝茶,我顺便帮你接一杯?嘶,你这什么表情?”巩创站起身,诧异地看向身旁的要高兴不高兴男人。

    顾熠阑却不为所动,淡淡道:“哥哥是受害者。”

    其实,他今晚并没有安排。

    顾熠阑心中那抹烦躁瞬间烟消云散,彻底溜走,连尾巴也抓不住了。

    苏泽岁怔愣了一下,这个词他在上一世也听过的。

    【(o^^o):[小兔鼓掌.jpg]】

    【。:我觉得你应该学着更加独立一些。他听上去不像是什么好人,也不像是真的对你好。别离他太近。】

    【巩创哥哥:你哥哥应该去公司的酒局了吧?他是不是没跟你说他的行程】

    大爷打量着他的脸色,迟疑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道:“你看起来……像是失恋了。”

    计宇星吃了一肚子狗粮,实在受不了他了,就走了。】

    顾熠阑的视线在这条微信上停留很久,手指指尖无声地在桌面上轻敲着。

    不光光是不吓人了,苏泽岁被他说得从脖颈红到了耳尖。

    ……

    “哦。”苏泽岁失望道,“那算啦。”

    即使是炎夏,这样一口气灌冰水的举动也非常伤喉咙,冰冷一层层叠加,突破了麻木之后,会让人感到喉间刺痛得说不出来话。

    【巩创哥哥:而且!你好好学习,下学期物竞直接保送。等到了大学,就能心安理得地跟他滚床单了。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他的心,他的身都是你的】

    ……为什么?

    但天不尽人意,顾先生平静地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道:“既然是朋友,及时回消息也是一种礼貌。”

    顾熠阑找了个有冰柜的摊位,买了瓶冰水。

    【(o^^o):在吃饭】

    【。:跟他离婚吧。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实际上他也没给你什么。】

    顾熠阑单手捏着空了的矿泉水瓶,被冰水浸透了的嗓子冷得掉渣,反问道:“我看起来很不开心?”

    最近一段时间,他需要独处冷静的次数越来越多。

    吃完晚饭后,顾熠阑拿着车钥匙出了门。他开车去了A大,却没有开到实验楼去。

    见男人面色不虞地收起了手机,大爷这才把已经擦好的冰水递给了他:“哎呀,小年轻,什么坎儿都能迈的过去,看开点。”

    但不等他想清楚,彻底绷不住了的少年就突然回头,脱离了导师充满爱的抚摸,一下子抱入了他的怀里,声音闷闷的:“哥哥,怕。”

    在他看过来的一瞬间,顾熠阑立刻收敛了所有复杂的情绪,一边单手在手机上打字,一边瘫着脸冷然道:“不喝。”

    ***

    顾熠阑拧开瓶盖,垂着眼眸道:“弟弟不听话。”

    根据心理学中的心理辅导理论,通过暴露疗法,让心理缺陷者暴露在恐惧事件中,体验高水平的焦虑,再配合上肌肉放松,能够实现迅速脱敏。

    【巩创哥哥:他没告诉你,是因为他还有点心结过不去。我知道他的一些事情,但那毕竟是他的隐私,我没法说】

    【(o^^o):你们的实验做完了吗哥哥什么时候能回家呀?】

    【。:嗯,然后呢?你当时怎么想的,又打算怎么自己解决?】

    暑假期间,学校周围的人流量明显减少,破旧小巷子子里的人流稀疏,偶尔有几个摆摊卖煎饼果子的,都坐下休息了。

    对面看上去很生气,居然一连用了三个感叹号。顾熠阑都能想象到,少年站在床上、气鼓鼓叉腰的模样。

    句号叔叔每句话后面都有一板一眼的标点符号,和大家的说话习惯都不一样,是语音转文字的特殊标志。苏泽岁猜测他应该是五十多岁的老年人。

    顾熠阑把车停在A大门口,借着傍晚的霞光,在学校旁边的小巷子里走着。

    “没有。”

    【。:我猜他没我这么好心。】

    等他们吃完饭回实验楼10层时,导师恰好不在办公室,而是在实验室指导学生。

    【巩创哥哥:你怎么也不说话了?还在线吗?】

    ***

    他只是想跟顾先生在一起啦。

    这不符合心理发展的一般规律。

    句号叔叔玄学实力很强,又算准了。

    但他的潜意识告诉他,不能再这么深陷下去了。不然,等待着苏泽岁的,或许就只有被他的黑暗吞噬。

    而且别说苏泽岁了,他自己都常感觉胸闷气短,好似有浓稠汹涌的情绪在胸口打转,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实验室,见两人招呼也不打就跑了,导师挠头哈哈一笑,道:“好,我们继续。”

    顾熠阑眯了眯眼,视线一扫少年轻软的唇瓣,道:“最近新闻,有非法分子在微信上口嗨耍流氓,已经被警方逮捕归案。”

    “怎么可能?你没看到被抱住的时候,顾熠阑眼睛里那么明显的高兴吗?”巩创道,“就是小情侣的情趣罢了,我们俩就是工具人。”

    计宇星思索片刻,道:“有道理。”

    【(o^^o):哥哥说会教我的,不麻烦叔叔啦】

    【(o^^o):我不用解决啦。哥哥很快就来帮了我的!哥哥一出场,众人退让。哥哥好帅,我好喜欢】

    顾熠阑掏出手机,垂眸打字,用那个头像漆黑的微信小号,让苏泽岁把不会的题目发给他。

    顾熠阑一直把苏泽岁当弟弟,纯粹的弟弟。不夹杂任何意图,不求任何回报,也没有非分的情感。

    【(o^^o):你不能!!!】

    【巩创哥哥:再说,他还因为自己父母婚姻不幸而曾誓死不结婚呢。最后不还是败在你手上了吗?这回肯定也不例外,我绝对相信你】

    苏泽岁:?

    想了想,苏泽岁又问道:“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顾熠阑犹豫道:“其实,网上有很多搜题软件,也有很多愿意无偿帮忙的人。不用刻意等着我。”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苏泽岁的症状反反复复,看上去在逐渐战胜社恐。但一离了他,就立刻恢复原状,甚至比原来还要更糟糕。

    顾熠阑的手机开了免打扰,还有防窥屏功能,所以从苏泽岁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对方不知为何突然抬手,迅速把手机息了屏。那双黑眸也更加晦暗不明了。

    顾熠阑捏着这种情绪的尾巴,追根溯源往上摸索,企图抓住始作俑者。

    对方却很叛逆——

    顾熠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转移话题道:“刚才抱过了,未来的三天,都没有相关服务提供了。”

    苏泽岁习惯了顾先生的“科普教育”,口上说着知道了,行动上却仍不打算改。

    但少年却在其中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道完歉了?行,走吧。”顾熠阑揽着少年转身。

    “小伙子,怎么了?不高兴吗?”摆摊大爷一边用毛巾把冰水上的雾气擦去,一边热情地关心道。

    他用手指了指男人放在一旁的手机,示意他看消息。

    “哥哥,怎么啦?”甩掉了句号叔叔这个累赘,他可以跟顾先生聊天啦。

    【巩创哥哥:你想想,到时候在床上,你们俩寸缕不着、坦诚相待,热汗顺着他的清晰的肌肉,滴落在你显形的小腹上。他按着你的胳膊,一边俯身亲你,一边问你感觉怎么样!怎么样?这样想想是不是就不吓人了】

    【。:刚才你磁场不稳,发生了什么?】

    苏泽岁一顿,嚼了嚼口中的饭,小声地“嗯”了一声,想把这件不重要的事揭过。

    顾熠阑紧接着不依不饶道:“你上次也在会议室乱说话了吧?等会跟我去道歉。”

    【(o^^o):哥哥,今晚A大有一场音乐剧表演。听说二楼有只有两个人的包厢,我们要不要去看?】

    他在脑中默默把巩创哥哥的这段话背了下来,然后使用了他今天的最后一次回复点数——

    句号叔叔又来了。苏泽岁心道。

    巩创一溜烟跑进去,混入了“被指导学生”一列中。

    自从昨晚他给了少年一个小教训后,苏泽岁再没把那些不合年纪的话放在嘴边过。此次道歉,是趁热打铁,能彻底矫正苏泽岁被巩创带歪的邪恶思想。

    【(o^^o):不会疼吗?】

    巩创灰溜溜走了。

    顾熠阑抬眸看向少年,喉结滚动了下,道:“今晚实验室临时有事,我去不了。你要想去,让管家陪你去。”

    顾熠阑握着矿泉水瓶的手一顿。

    大爷刚想再劝两句,就见面前的男人喉结滚动,仰头将一整瓶冰水全都灌了下去。

    这条消息石沉大海,对方再没理过他了。

    顾熠阑半靠在实验室的门上,看着不远处的人群都驻足朝他们这边呆望着,而少年正硬着头皮,捏着衣角,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挪。

    苏泽岁午饭时想说的话,直到在别墅客厅吃晚饭时,才找到机会说出去。

    顾熠阑简短地解释道:“暴露疗法。”

    “哥哥,为什么要来?”

    句号叔叔好像查岗机,苏泽岁不想回。他重新返回和顾先生的聊天界面,继续皱着小脸,思考,思考。

    就好比现在,看到少年被摸脑袋,被一群人围在中央,他就感到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烦躁。

    苏泽岁不想去,瘪了瘪嘴,耍无赖道:“我怕,哥哥帮我道歉。”

    “哥哥?”苏泽岁以为他没看到,又提醒道。

    而且,暂且不提冰不冰,这一瓶水这么大,一下子喝这么多,不撑吗?

    【(o^^o):老公喊我去亲嘴儿了,叔叔拜拜】

    苏泽岁点点头,道:“有题目,找哥哥。”

    【巩创哥哥:疼什么?那叫爽!越大越持久就越爽,你懂吗?】

    尽管对方诋毁了顾先生好多次,但苏泽岁每次都还是会很生气。他放下了戳米饭的勺子,捧着手机双手打字,故意气对方道——

    【巩创哥哥:弟弟?他怎么说的?】

    【(o^^o):就是跟我领结婚证的那个人啦,就是……老公】

    “对不起,我、我上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苏泽岁受不太了。每一个字,都像是被人掐住了嗓子挤出来的。

    他佩服又感动地道:“哥哥,为什么懂这么多……心理治疗?”

    【(o^^o):刚才有人找我说话,我很害怕】

    苏泽岁心道不是朋友,但还是乖巧地“好”了一声。

    【巩创哥哥:还有中午,你在食堂被要微信,我和计宇星都劝他说,给小弟弟一点自己发挥的空间。但他压根不听,二话不说,立刻上前把你护在身后。

    但顾先生似乎听见他了的手机震动声,开口问道:“有人找你?”

    苏泽岁趴在床上,前后晃悠着小腿,开心地看着巩创哥哥发来的微信。

    【。:先把题目发给我吧,晚上回去我给你写。】

    对方发了个“大胆”的龙图过来,顾熠阑从未在大号上见少年给他发过。应该又是被巩创带坏了。

    顾熠阑舌尖抵了抵上颚。

    这股烦躁很熟悉,但和从前相比,又夹杂着一丝特别的情绪。

    计宇星很懵,压低声音地问巩创道:“顾熠阑真打算给小朋友介绍新对象?”

    “哎你,听我这个老头子一句劝,人活一辈,开心最重要。”大爷道,“我听我孙女说,A大今晚有场什么音乐剧,好像对外开放,要不你去放松一下?A大你知道吗?就旁边那学校,顶尖的大学……”

    【巩创哥哥:啊?他?我正好在实验室,实验室就我一个人在熬夜补救离谱的实验数据啊,别的房间灯全是暗的】

    苏泽岁已经知道“滚床单”之类的系列词是什么意思了,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地打字。

    但好在导师很是通情达理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慈祥地笑道:“没事,我们都没放在心上,你也别紧张。谁年轻的时候没或多或少做过几件傻事?”

    苏泽岁呆愣地看着微信上弹出的一条条消息。

    哥哥、压根不在实验室……有事,不在家……不陪他看音乐剧……不陪他……

    失去了回复次数的苏泽岁,感觉原本已经热得乱跳的心脏,瞬间如坠冰窟。

    第 46 章 时空

    看着床上因为微信信息而震动不停的手机,苏泽岁身体微微发颤,眼眸失焦地坐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捧起手机,抖着手点了“语音通话”。

    他不能发消息了。但他还想知道更多。

    随着一阵欢快的铃声,对面接了电话:“喂?刚才你聊睡着了?都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喂?接通了吗……怎么还不说话?”

    苏泽岁很社恐,软唇张张合合半天,也只憋出了两个字:“哥哥……”

    少年的声音细弱蚊蝇,却难掩颤意,巩创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别哭别哭,你哥哥虽然不在实验室,但我觉得,他肯定有别的应酬!”

    见少年情绪稳定了些,巩创继续安慰道:“他啊,大忙人,平时晚上人影儿都见不着。你搬过去了之后,他才把七七八八的酒会推了,只为了在家陪你。这回肯定是推不掉,又怕你担心,才跟你说在实验室的。”

    苏泽岁眼眸耷拉着,白细的手指在床单上画着圈圈,闷闷“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但他始终把手机贴在耳边,没有要挂电话的打算。

    曾经的他还觉得物理实验很有意思,现在却觉得害怕。甚至有种错觉,那些尖端的物理器材,都是在研究他。

    与此同时,希尔伯特空间还指出了平行宇宙存在的可能性。

    男人身旁没有跟着那个形影不离的小尾巴,手中也没有拎着给小朋友打包的饭菜。

    他像行尸走肉一样起床、吃饭、休息,每天睡觉的时间超过了十五个小时,把小脑袋睡得昏昏沉沉的。

    苏泽岁有些受不了,闷在被子里,开口道:“我、我不想去学校。”

    鬼使神差的,最上面那条、最近编写的网址像是有神奇的魔力,很快便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习惯已经因为某个人而彻底被改变了。

    明明在从前,他都会第一时间先去实验室,把门打开,把需要预热的实验仪器准备好,和同组的人交流两句,然后才会去办公室拿实验报告。

    “我还没回。大发慈悲把这个宝贵的机会让给你,怎么样?”巩创道。

    同样,一个从小父母双亡、亲人接连去世的人,也有可能在另一个宇宙中家庭美满。就比如……苏泽岁他自己。

    ***

    早晨七点半,他把一份草莓小蛋糕放进冰箱,跟一旁的管家道:“等他吃完饭你拿给他。”

    苏泽岁来不及反应,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眸,无措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下意识想把被子拉上来。

    巩创一愣,小声感叹道:“你这样的人居然也能结婚,真是稀奇。”

    持续走低。

    顾熠阑将房间的灯调暗,坐在自己的床位上,翻看着平板上的文件。

    见少年不说话,巩创又跟他互动道:“高不高兴?”

    温和的灯光不刺眼,却也照不清眼前人俊朗的面容,以及复杂的神情。

    顾熠阑眸光闪了闪,盯着这条极低水平的心率曲线,下意识轻磨了一下后槽牙。

    主卧的灯光开着,一推门进去,就看到苏泽岁没骨头似的软软趴在床上,薄被从脚一路盖到了头顶。

    而掌握了最前沿科技的顾熠阑,就像戴上了能洞察一切的全息眼镜,能敏锐审判着每一个宏观物体。

    苏泽岁没有动,等到男人去了浴室,才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出被子外,摸到了自己的手机,抖着打字。

    到了实验楼10层,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洗澡了吗?”顾熠阑问道。

    苏泽岁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实验室爆炸的过程中,意外穿越到了平行宇宙中了。

    巩创不知道顾熠阑和苏泽岁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嗅到了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这些新录音,刚开始很短,只有几秒。随着录音条数的增多,时间才慢慢变长。

    随着网页跳转,屏幕上闪出转着圈圈的加载进度条。紧接着,一条条刷出了同步到云端的录音笔记录。

    “不闷么?”顾熠阑走上前,将少年的被子掀开了一角,却也只看见了一个埋进了枕头里的毛茸茸脑袋。

    顾熠阑垂着眼眸,遮住了其中翻涌的情绪。

    他很心虚,不太敢跟顾先生说话,甚至躲着对方,每晚都在对方回到主卧前,就假装自己已经睡觉觉啦。

    并在近几天中,始终保持在“极端低落”这个情绪心率上。

    他偶尔在手机上给对方发发消息,自欺欺人地维持什么也没发生的假象。

    他这么以为着,直到中午,在学校食堂门口遇到了顾熠阑。

    苏泽岁:!

    巩创:?

    苏泽岁往下缩了缩,难得没有回他的话。

    去A大的一路上,顾熠阑都眉头紧蹙,车速飙升,引来导航语音反复警告“您已超速”。

    管家欲言又止道:“要不您拿给小少爷吧,这样他心情也许会好一点。唉,小少爷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连吃饭都不香了,每次吃两口,就不吃了。”

    顾熠阑“啪”地关上冰箱门,道:“让他好好吃饭。他想要什么,都尽量满足他。”

    巩创能感觉到异常,和苏泽岁住在一起的顾熠阑自然早就察觉到了。

    少年只有一缕乌发还暴露在空气中,轻薄的被子随着他均匀的呼吸轻微起伏。

    看着顾熠阑神情自然地记录实验数据,巩创忍不住又对他道:“昨晚他给我打语音电话了,他好像很难过,你回去后安慰过了没?”

    加载进度一直在转。

    【(o^^o):巩创哥哥你和哥哥在干什么呀?】

    下一秒,他脸上的被子就突然被人轻轻掀了开。

    苏泽岁在被子下竖着耳朵听着男人的动静,听着他把手中的平板轻在了床头柜,又听着他在主卧中走了起来。

    巩创猜测顾熠阑应该是去办公室当场与苏泽岁对峙去了。因为他回了苏泽岁消息,但小少年却再没发其他的话给他。

    顾熠阑指尖顿在手机屏幕上,犹豫了几秒,才戳进了这个网址。

    但这个念头往往只是一闪而过,紧接着,他又会陷入无尽的虚无与内耗之中。

    苏泽岁这几天也都过得浑浑噩噩的。

    顾熠阑盯着冰箱里那可爱的小蛋糕,沉默片刻,才道:“让佣人做点他爱吃的。糖醋排骨之类。”

    从前少年放给他的录音他都有备注名字,最新刷出来的、名称为乱码的录音都是少年几天前才录的东西。

    因为宏观物体由好多好多微观粒子组成,在希尔伯特空间中的自由度太高了,很稳定。

    【(o^^o):哥哥,我可以以后都不去了吗?】

    第二天早上,他没有叫醒熟睡的少年,而是自己起床去了A大。

    幸好幸好,这个世界不是高科技水平的世界。

    苏泽岁当然记得,他回去还查了资料了的。

    “跟你说个好消息。”巩创道,“你上次对这个话题这么感兴趣,是不是想要穿越时空?”

    由于长时间未关门,冰箱发出了“滴滴”的报警声,打断了默然的气氛。

    但就连最新的一条,都还只是半成品。

    出乎他意料的是,一向说一不二的顾熠阑,这回却没有强求他,只是轻声道:“明天你在家里休息一天。”

    这个世界的所有人、所有事都是原装的,都遵循着一定的物理规律。除了他,是从异世界穿越来的变数,和这个真实的世界格格不入。

    “你……”巩创嘴角抽搐,不知道该怎么骂了,干脆掏出手机,调出微信给顾熠阑看了一眼。

    “他不吃饭?”巩创惊讶地问道。

    苏泽岁很难受,哽咽着不敢说话。

    一到实验室,巩创就上前跟他搭话,提醒他道:“昨晚你去哪了啊?你不在实验室的事被他知道了。”

    顾熠阑踩着实验室关门的点回到了车上,一路飙车,回了别墅里。

    顾熠阑停下脚步,掏出了手机,打开了某个网址。

    他的手机屏幕上是来自十分钟前的消息——

    苏泽岁能感觉到对方存在感极强的视线正落在他身上,在静静打量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熠阑脚步不停,与他擦肩而过:“他没来。”

    推广到宏观,就意味着一个在某宇宙中富可敌国的人,有可能在平行宇宙中家徒四壁。

    他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这个心率记录的网站了,但少年还是一直乖乖地把心率手环戴在了手腕上。

    “嗯。”顾熠阑猜到了。

    苏泽岁躲在被子底下,摇了摇头。

    ……他舍不得爸爸妈妈和哥哥,不想被送回原来的世界。

    其实啊,他们那个实验有很大突破了,甚至已经感知到了平行宇宙的存在了,目前正在尝试操控某些量子场论的边界条件。

    “事实就是你看到的那样。”顾熠阑道,“没什么好解释的。”

    后来的两天里,苏泽岁都没来学校。每天都是早上一条消息,问他和顾熠阑在干什么,然后就又消失了。

    “嗯是什么反应?你不解释一下?”巩创满脸难以置信道。

    他猜像顾熠阑占有欲这么强的人,肯定受不了自家小朋友又是深夜给自己打电话,又是大早上给自己发微信的。

    他退出了这个网址,视线扫过他收藏的一系列网站上。

    等出了食堂,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上拎着的外卖,已经没有人会吃了。

    等到顾熠阑洗完澡出来,就看到微信上的这两条消息,以及缩在被子里的少年。

    巩创:“啊?”

    顾熠阑的状态很不对劲,苏泽岁更奇怪。

    苏泽岁摇了摇头,但对面看不见他的动作,兴奋地说了下去:“上次,怕你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顾熠阑才没跟你说。

    苟到什么时候呢?他也不知道。

    希尔伯特空间,描述量子系统状态的数学工具。

    其实,这几天顾先生也很少找他说话。

    一条两条三条……十条二十条三十条,最后停在了五十七条这个数字上。

    他攥着手机的手指骨节泛了白。

    巩创思考了一会儿,又道:“还记得之前你哥哥跟你说的希尔伯特空间吗?”

    在某些紧张焦虑的间隙中,他又会倏然放松下来——或许,顾先生永远不会发现他穿越者的身份呢?

    它可以用来解释为什么微观粒子观测前后状态会变化,但月亮之类的宏观物体却不会因为人类的观测而消失——

    ……

    ***

    它认为,每次量子事件的观测,都会导致宇宙分裂出两个平行宇宙。一个平行宇宙中,粒子通过双缝中的左缝;另一个平行宇宙中,粒子通过右缝。

    他浑身冰凉,冷汗浸湿了衣衫,却也不敢蜷缩起来抱着自己,生怕一个乱动,这个世界就消失了。

    自己在他面前,宛若裸奔,一不小心,就会暴露怪物的身份,被驱逐出这个世界的。

    他害怕这个世界会突然把他这个外来者清理出去,所以很关心顾先生的实验进度。

    苏泽岁对此感到恐惧,却又无力改变。

    所以顾熠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条一分多钟的录音,要练习这么多次,要录这么多遍,才会拿给他听。

    “怎么了?”顾熠阑皱眉看着床上把自己裹成蚕蛹的少年。

    苏泽岁喜欢在成功完成一条完美录音后,再将前面的半成品都删除。

    顾熠阑走上前,放轻动作,把薄被往下拉了拉。

    没过多久,对方推开了房门,回到房间的第一件事,依旧是先把刺眼的白炽灯换成柔和的橘光。

    果然,顾熠阑面无表情地把写完了的实验报告丢在了桌上,面色冷若冰霜,看起来很烦,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实验室,丢下一句:“你回。”

    苏泽岁“高兴”得手指一僵,手机从耳边滑落,翻滚着掉在了床上。

    这件事很离奇,但也胜在离奇,没有人会怀疑他、把他当成怪物抓起来研究。他可以在这个幸福的宇宙中做个普通人,平淡地生活下去。

    这让苏泽岁有种错觉,好像顾先生离他越来越远了,在逐步走向他的对立阵营。在未来的某天,会代表正义,抓捕他这个扰乱时空者。

    通过网址的持续监控数据,他看到了少年的心率变化曲线——

    顾熠阑手中的笔顿了一下,但随即遍又继续在报告上笔走龙蛇起来,道:“没有。”

    【(o^^o):我洗完澡了。我睡觉了】

    这天晚上,他在主卧的窗户处远远看到顾先生的车开了回来,急忙又缩回到被子里,企图用逃避的心态,就这么苟下去。

    昨天中午,他神情有些恍惚的时候,甚至又在食堂里打包了一份餐食。

    “做过了,也没用。”管家捶胸顿足道,“小少爷本就瘦,我真担心再这样下去,他身体会出问题。”

    或许在未来某天,你真的能通过‘门’或‘隧道’穿越到另一个宇宙中。”

    少年已经睡着了,漂亮的小脸被闷得红润得像苹果。但眼眶没有泛红发肿,应该没有哭过。

    ……时空警察发现他了吗?要抓捕他了吗?

    苏泽岁这样想着,却见顾熠阑在他面前晃了晃两张票。

    “明天隔壁学校有音乐剧,要跟哥哥一起去看吗?”顾熠阑问他道。

    第 47 章 音乐

    苏泽岁扯了扯被子,只露出一双透亮的漂亮眼眸,看了眼面前的两张SVIP门票,又小心翼翼地去瞅顾熠阑。

    男人脸色平常,黑眸像一汪无波无澜的湖水,但嘴角微微勾起,冲淡了那股冷漠的气质,让他多了一丝说不清的情绪。

    苏泽岁努力去感受这缕情绪,确认了不是发现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后,才把被子又拉了下来。

    他双手接过门票,垂眸打量起来——

    B大音乐剧表演,二楼SVIP室中心区。

    趁小朋友难掩喜悦地左看右看门票的时候,顾熠阑避重就轻地问道:“最近心情不是很好吗?”

    不知为何,听到他这句话,苏泽岁心中一直悬着的大山终于落了地。

    好像这几天的惶恐、不安、惊颤,都只是一场虚妄的噩梦。现在梦醒了,幻觉散了,脚落实地,他又抓到了这个世界的真实。

    他逃避般强迫自己顺着这股真实感往这个世界里融去,才重新感到了心安。

    经过前几天的“冷战”,他变得更粘顾熠阑了。此时拉着男人的手臂,几乎是贴着对方在往前走。

    在二楼走廊尽头,顾熠阑收敛了方才的所有笑意,面若寒霜地接了电话。

    “也会一直站在我这边吗?”苏泽岁又问道。

    这次音乐剧的主题是纯爱。

    翌日,苏泽岁终于又跟着顾熠阑去了A大物理实验楼。

    顾母却不以为意:“上高中怎么了?你没读过A市领养法?成年了就行了。再说,家里没有保姆吗?需要他一把屎一把尿养大?”

    苏泽岁昨晚被逃避和羞涩掩饰住了的虚无感,此时又涌上了心头。

    顾熠阑也注意到了少年毫不掩饰的视线。

    ***

    “哥哥。”

    说完,就连迟钝如苏泽岁,都感觉到顾熠阑的身体僵了一下。

    顾熠阑唇角勾起细微的弧度:“包了二楼。”

    顾熠阑:……

    “不热么?”顾熠阑反问道。

    “我会站在你这边。”顾熠阑勾起薄唇道,“只要我还活着。”

    顾熠阑有些好笑道:“我骗了你。为了赎罪,以后随你抱。”

    果不其然,听到他的话,苏泽岁非常兴奋,一蹦一跳地往楼梯上跑,然后站在楼梯口看他:“哥哥,快呀。”

    苏泽岁眼眸中升起一层薄薄的水雾,他从床上坐了起来,视线落在床单上,说了些心里话:“我不想穿越时空。”

    “人活着,总有些枷锁。”顾熠阑平静地把话题抹淡,道,“为什么又问这个?”

    是男人轻笑了一声。

    苏泽岁不懂,但立刻摇头如拨浪鼓:“我不喜欢别人。”

    他的余光瞥到了少年的神情从恍然大悟,到懊恼,再到下定了决心,最后甚至还攥了攥雪白的拳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地点了点头。

    苏泽岁弯着眼眸看音乐剧,过了一会儿,视线又控制不住地飘向身旁的男人,兴奋地跟他说话,一个没注意,又回到了那个究极话题上:“哥哥有什么顾忌呀?我们可以一起面对吗?”

    他们是通过SVIP通道进入B大音乐剧剧场的。

    苏泽岁一愣,然后松开了手,胳膊张开比了个大大的圆,好奇又惊喜道:“全包了?”

    顾熠阑懒得跟她虚与委蛇,干脆道:“没空。挂了。”

    随着他亲昵的动作,这几天因为无言与分离而产生的隔阂瞬间消失。他们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很好的时候。

    片刻后,他又焦急地补充道:“就是会信我……”

    熄灯后,顾熠阑的手臂取代了大型抱枕的地位,成为了苏泽岁新的安全感来源。

    因为SVIP通道中空荡荡的,除了戴着牌子的工作人员,就只有他和顾先生两个人。

    “不是。”顾熠阑没有看苏泽岁的眼睛,而是盯着在舞台上拉扯的两个主角,“你有需要,就来找我。如果喜欢了别人,就去找别人。”

    看到来电姓名,顾熠阑皱了皱眉,恢复了严肃的面容,对他道:“你先看,我等会回来。”

    而只有工作人员的二楼,则能给社恐少年带去最基本的安全感。至少能让其安心地看音乐剧。

    看到舞台上硬拉着另一个主角上床的某人,苏泽岁忍不住想到自己,然后又本能地看向身旁面无表情的男人。

    苏泽岁朝男人的背影挥了挥手,然后若有所思地托起下巴来。

    顾熠阑转移话题道:“明天周五,下午早点结束实验,我开车带你去隔壁B市。”

    这几天,虚无的梦境与残酷现实交织,苏泽岁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但他分不清是原来世界自己的经历,还是这个世界中的他损失的记忆。

    他说话说不清楚,但总有人懂他,并且给他比他想要的还要好的承诺。

    “不太近,但也不太远。”在音乐剧的背景音乐中,男人的嗓音显得悠悠的,“相敬如宾,患难与共。”

    “他们骗我说没有危险,就在学校体育馆。”

    不等男人开口,他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小得像是在跟自己对话:“我以前过得不好……”

    “哎你这孩子,怎么一点儿都不懂得为家里着想?岁岁他跟你关系那么好……”

    早在多日前,苏铭宇发给他的小朋友饲养指南中,就明确地提到,不要提苏泽岁胳膊上的伤痕。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苏泽岁很担心。

    闻言,苏泽岁开心地轻拍了拍男人坚实的后背,反过来去安慰对方道:“我讨厌骗子。但哥哥不是骗子,哥哥肯定有自己的苦衷。”

    有真心相爱却最终难逃阴阳两隔结局的BE美学;也有因为观念不合,一个满脑子生理满足、一个柏拉图而导致的狗血悲剧。

    日日盼望小朋友大驾光临的巩创这才松了一口气。

    苏泽岁仰起脸来,但视线始终低垂着。

    顾熠阑视线微微凝固。

    听到对方称呼少年为“岁岁”,顾熠阑眉头皱得更紧了,道:“有事。”

    一楼鼓掌的观众能吸引表演者的注意,还能给现场提供一种热闹的氛围。

    顾母置若罔闻道:“你腾出一个下午给我和你爸爸,我们整理了一下全国福利院的较为优质的孩子。你和岁岁挑一挑。早点把这事定下来。”

    “但是很危险。”苏泽岁轻轻地说道。

    剧场二楼是SVIP观众席,还有特殊的高昂包厢,一楼则是普通的观众席。两者入场的通道不同,并不相通。

    两个小时的车程后,两人刷身份证进了B大。

    “就是……”苏泽岁道,“想帮哥哥做事。”

    苏泽岁点了点头,心里琢磨的却是另一件事:“可以无限次抱哥哥……我能抱着睡觉吗?”

    苏泽岁被他说懵了,困惑地问道:“现在……是什么关系?”

    但其实苏泽岁也记不太清了,就在他揉着床单、努力回想的时候,却突然被身前高大的男人抱住了。

    ……他也经常说要跟顾先生上床。顾先生一直不高兴,原来是柏拉图。

    苏泽岁刚想反驳自己永远不会喜欢其他人,顾熠阑的手机就响了,打断了他的思路。

    “我的错,答应你了。”顾熠阑抬手轻揉了下少年毛茸茸的脑袋。

    苏泽岁身体僵了僵,反应过来后,才缓缓地回抱住了那具炙热的身体。

    苏泽岁双手扒拉着男人肌肉线条清晰的手臂,忍不住捏了捏之后,又有点想咬一咬,试试是什么感觉。

    顾熠阑静静地听着,听到“冒险”这种与科技高速发展的现代格格不入的词,也没有打断,只是摩挲了一下指腹。

    “你还小。以后呢?”顾熠阑不紧不慢地道。

    苏泽岁一连串的小动作把他的想法暴露得一干二净,顾熠阑挑了挑眉。

    刚迈入长长的通道,苏泽岁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楼下剧院中咿咿呀呀的传来凄惨的乐声,但苏泽岁却感觉心脏里流过了一股暖流,让他整个人都暖洋洋、轻飘飘的。

    顾熠阑加快了脚步,道:“还要半个小时才开始。”

    苏泽岁很好脾气地点了点头,没有追问男人骗他的原因,只是道:“我很不喜欢骗子。以后能……再也不骗我了吗?”

    他疑惑地问道:“哥哥主动抱我……也算拥抱的次数吗?”

    “他还在上高中,没法照顾另一个小孩。”顾熠阑道。

    顾熠阑这才转头看向少年,不假思索道:“会。”

    虽然少年轻描淡写,逻辑也很乱,但可见一斑的是,那绝对是一段让他非常痛苦的经历。以至于时隔多年,仍想遮挡;一旦外人提起,仍能勾起他难受的情绪。

    苏泽岁低头对了对手指:“不热。不抱不开心。”

    他想知道,如果以后顾先生发现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还会不会对他这么好,会不会帮他隐瞒,让他一直在这个世界幸福地过下去。

    他停顿了很长时间,才掀开了睡衣的衣袖,露出了白皙胳膊上那经过祛疤治疗、却依旧有些坑洼的伤痕。

    一楼乌泱泱一片人群,或认真观看,或嬉笑讨论,离他们很远很远,也眼里压根没有他们。在社恐得到安抚的同时,也让人有种不属于正常人类的错觉。

    顾熠阑一愣,明白过来少年的意思,思索片刻,道:“我骗了你,我向你道歉。能原谅哥哥么?”

    顾熠阑感受到了少年的紧张,放慢了脚步,侧首解释道:“包场了。”

    苏泽岁顶着手中的门票,轻声道:“哥哥没有去实验室。”

    他在顾熠阑面前不敢表现出来,但一转头,就兴奋地给少年发了一串敲锣打鼓放鞭炮的表情包,庆祝两人和好如初。

    这是什么哲学思想?

    苏泽岁懂了:“柏拉图。”

    顾熠阑将实验室的工作压缩到了极短时间完成,在下午两点钟,就开车带苏泽岁去了B大。

    对于那个明显存在但却又不能触及的禁区,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往下说。

    看来这场音乐剧安排得挺值。

    但他刚张开软唇,面前就传来一道压得极低的嗓音:“嗯?”

    “喂?小顾?明天周末,你和岁岁有什么安排?”顾母的声音在电话中传来。

    苏泽岁立刻闭上嘴又闭上眼眸,装睡起来,却感觉一阵热气从对面传来,扑在他的脸上。

    原来顾先生是顾虑他会喜欢上别人。他要好好地琢磨琢磨措辞,让顾先生放心,自己永远只喜欢他一个啦。

    “又想帮我了?”顾熠阑见少年满脸喜悦地重重点头,思考了一会,道:“那答应我,和我就保持现在的关系。”

    顾熠阑也早注意到了,在炎热的夏日,苏泽岁也始终穿着衣袖略长的衬衫。

    苏泽岁语言贫瘠,不知道怎么表述自己的想法,说了几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之前上学,我在楼梯角落发现了两个接吻的男同学。”苏泽岁用手指戳着被单,“他们觉得我和他们是一类人,让我加入他们去冒险。但我害怕,不想出门。”

    那低沉磁性的音色宛若大提琴在耳边轻拉,苏泽岁把发烫的小脸埋入了对方的手臂里。

    “关系不好。”顾熠阑打断了对方。

    “关系不好?”听到他的话,顾母冷笑了一声,道:“关系不好昨晚还抱着你睡觉?”

    顾熠阑眸色一凝,原本颇为不耐烦的黑眸中罩上了一层寒意,手指无意识用力,攥紧了手机。

    第 48 章 许诺

    顾熠阑走后,苏泽岁就感觉面前的音乐剧似乎缺了点意思,至少没有刚才那么吸引人了。

    他无聊地晃动着纤细的小腿,看着舞台上跑来跑去的人类,在楼下大家都呐喊赞许的时候,也很捧场地抬起小手,“啪啪啪”鼓掌。

    好在顾熠阑很快就回来了。

    男人惯常冷漠帅气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苏泽岁总感觉他周身有种很压抑的气场,好像情绪正处于爆发的边缘,岌岌可危。

    苏泽岁走上去抱了抱对方,然后拉他坐下,跟他讲起刚才错过的剧情来。

    这场的音乐剧大多是悲剧,他谈起时也合时宜地没有笑嘻嘻,但顾熠阑却没头没尾地跟他说了句很奇怪的话:“以后都开心一点,好么?”

    苏泽岁不太懂,但还是点头:“哥哥也要开心。”

    等到看完音乐剧回家的路上,顾熠阑一边开车,一边对他道:“苏铭宇休年假了,未来半个月都能待家里。他发消息给你你没回,让我问问,你想回去吗?”

    在患有重度社交恐惧症的同时,他也有一定的分离焦虑症。一旦真的和某人有了牵绊,就很难抽离出自身,甚至连想想“分开”这种可能性,都会觉得胸闷气短,心脏抽痛。

    但很遗憾,顾熠阑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甚至因此而对顾父顾母丧失了所有的耐心,直接将事定在了三日后再议,就将自己连口水都没喝上的父母“请”出了别墅。

    在他的印象中,顾先生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有着几乎与自身融为一体的掌控欲和压迫感,这是久居高位、久掌实权的人才有的气场。

    她混迹商界多年,一句轻飘飘的话,四两拨千斤,就将顾熠阑放到了“无理取闹的年轻人”的行列中。

    “我很早就想问你了。到底是跟谁许诺了什么东西?他叫什么?跟你什么关系?是不是他把你带坏了?才让你变成现在这般疯狂的样子的?”

    但顾熠阑接下来的话,却又更让他摸不着头脑了——

    “你把这件事答应下来,我和你爸也能在别的事上退几步。你不是喜欢赛车吗?你把领养文件签了,我帮你把会员ID重新注册回来。”

    承诺……

    苏泽岁转头看向主驾驶位上的人,就见顾熠阑单手打着方向盘,气定神闲,另一只手还有空翻他的朋友圈,有种微风拂过的松弛感。

    顾先生好像把他的闹钟给关了。

    这让苏泽岁感觉有些不理解。

    顾熠阑道:“他不在家。”

    顾熠阑挑眉道:“你房间里的床,和我们晚上睡的一样大?”

    楼下沉默了一阵。苏泽岁思考着顾熠阑的话,想不通,只能先把背下来。

    “怎么?电话里都那么跟你说了,还不愿意呢?”顾母道。

    顾熠阑薄唇紧抿,刺眼的鲜血从唇角露出,顺着下巴缓缓滑落。他本就阴鸷到了癫狂的气质,此时更加张扬肆意,像是能将人意志吞噬的黑洞。

    一拳打到棉花上,顾父感到一阵无力与愠怒,直接道:“苏泽岁呢?你把他叫下来,我们几个先把这件事定下来。让他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小孩子。”

    男人侧脸似雕塑般完美,线条流畅,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分明而凌厉,如刀刃划过的冷峻轮廓,流露出一股让人心悸的英气。

    顾熠阑笑着纠正道:“不是在死亡线上试探的刺激,是濒死的感觉。”

    刚发出去没一分钟,就收到了一个点赞——“来自好友一十一维的赞”,以及苏铭宇的质问。

    苏泽岁匆忙去拿茶几上的餐巾纸,顾熠阑无所谓地抬手抹去了血痕,但血液却从他的口中不断往外涌,滴在地毯上,浸染出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顾熠阑顿了顿,道:“没人问过我想不想享受。”

    重归于好的轻松一天飞速过去。第二日下午,别墅的大门还是被不速之客敲响了。

    顾熠阑道:“不想你亲哥哥么?”

    苏泽岁轻咬住下唇,想了半天,才道:“我想和你在一起。”

    顾熠阑不置可否地“嗯”了声,没再就着这个话题聊下去,只是让他及时回苏铭宇的消息。

    苏泽岁犹豫道:“你……可以和我一起回去吗?”

    顾父顾母懵了,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儿子,道:“你又发病了?”

    即使他冷冷挂断电话表示没空,但顾父顾母总能不容置喙地忽略他的话,只按照他们自己的意愿做事。

    顾父一愣,觉得儿子这话简直离谱到家了,不满道:“福利院的哪个孩子不想被领养?更何况,我们顾家在A市声名赫赫,谁不想攀附?能投胎到大富大贵之家,你也是积了几辈子的福了。”

    顾先生退出喜欢的赛车俱乐部,居然也是因为父母不同意吗?

    顾父叹了一口气,道:“行了,你们俩就去走个程序,孩子我们以后交给我们养。这样满意了吗?”

    面对父亲的诘责,顾熠阑不怒反笑,戏谑道:“那我还在马斯洛需求最底层。”

    沙发上,男人挺拔的背影像是一座沉稳的山峰,静默地散发出无形的力量与压迫,却又给人一种能遮风挡雨的安全感。

    刚睡眼朦胧地走到旋转扶梯处,他就听到了楼下传来充满火药味的对话声。

    苏泽岁被他问得有些脸发烫了,一时之间没想起客房的存在,道:“可以挤一挤。”

    顾熠阑早早就堵在了客厅里,却连大门都是让管家去开的,不像是给予对方尊重,倒像是把来者视作需要花点心思对付的瘟疫怪人。

    “哥哥,你怎么了?”苏泽岁慌乱地把餐巾纸塞到男人手中。

    “你小的时候,我就抽时间手把手教你,教你一步步设置目标,完成目标。你呢?反倒活成了现实虚无主义了是吧?你不会以为自己出尘避世很牛吧?而我们都是追求钱权的俗民?我告诉你,自我实现需求在马斯洛需求中最高层,而你的追求只在中二病中备受追捧。”

    【(o^^o):和哥哥一起看音乐剧,好开心[兔兔转圈.jpg]】

    苏泽岁午睡又睡过头了。

    苏泽岁咬着指尖,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眼睫在他脸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到底为什么要把事情闹成这样?”中年女声传来。应该是顾熠阑的妈妈。

    顾熠阑恶劣地勾起唇角,打断了她的话:“我可以离婚。”

    ……

    苏泽岁也想知道是什么承诺,此时竖着耳朵听。

    “你不会以为用这种自折羽翼的方式,就能让我们跟苏泽岁断联吧?我有他家所有人的联系方式。家族联姻,养育后代,本就是你们这些富二代该履行的义务。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他同意,甚至反过来劝说你……”

    顾父被他气笑了:“你不会真的相信没钱的家庭会有很多爱吧?我告诉你,大多数平凡人家,既没钱,也没爱,一辈子为了生计操劳,碌碌无为。真成了那样的人,你就后悔去吧。”

    尤其是他才刚刚和顾熠阑和好,小别胜新婚,此时的他,比先前任何的时候都要更粘对方。

    顾熠阑笑了:“是么?”

    顾熠阑道:“不是所有人,都稀罕你的金钱和权力。你的衡量标准,是世俗赋予的。”

    她把手机调到监控网页见面,却之间漆黑界面上一排红字的大字——

    顾熠阑手指一下下地轻敲着着扶手,丝毫没有因为两人居高临下的态度而情绪波动。反而平静地反问,将主动权迅速拿回自己手中:“你们怎么知道他想被你们养?”

    副驾驶的苏泽岁看了一下微信,果然有几条哥哥的未读消息,他扫了一遍,然后转头看向顾熠阑。

    顾母按住了愤懑的顾父,打圆场对儿子道:“你想要什么?”

    许久后,顾母才道:“你到底怎么了?我和你爸都这么处处包容你了,你就不能体谅我们一回吗?就为了那个不知所云的承诺,你死磕物理这么久。不务正业,整日往实验室跑,我们都默许了。你还想怎么样?”

    注意到他的打量,顾熠阑放下手机,目不斜视道:“我也开心。”

    见人走了,苏泽岁站起身,缓了缓有些发麻的腿,然后才顺着旋转楼梯,往一楼的客厅跑去。

    他放轻动作,小跑两步,整个人躲在了楼梯转角,偷听起楼下人的对话。

    “你!”面对这个回答,顾父比刚才还愤怒,气得几乎要站起身。

    连一个眼神都没给那份耗尽多人心血的文件。

    一进门,两人就将一沓厚厚的文件放在了客厅茶几上,推向了顾熠阑。

    苏泽岁默默记下。

    他揉了揉还迷糊的眼眸,穿上小白兔拖鞋,就要推开房门,去找顾熠阑。

    “你到底要干什么?顾熠阑。”顾母也倏然严肃地坐直了身体。

    “没关系。我不喜欢赛车,只是迷恋赛车的感觉。但我现在找到了更好的替代活动。”

    苏泽岁对哥哥表示再考虑考虑后,又编辑了一个朋友圈,把音乐剧照片和偷拍的顾熠阑照片放了进去,组成了一个九宫格——

    这样的顾先生,不该被父母或任何俗人禁锢。

    “追寻刺激,奶|头乐。”顾父不屑评价。

    对不起,您暂时无权查看该网站。

    她把手机丢在茶几上,屏幕上的界面落入三人的视线中。

    ***

    顾熠阑笑了笑:“不打算再交换了。随便你们在家怎么审判和规划我的人生,我也无所谓知不知道了。”

    苏泽岁迈着小腿,一溜烟跑到男人眼前,然后瞬间呆愣在了原地:“哥哥、你……你吐血了?”

    说完,他又灵光一现,机智地补充道:“可以抱着,节省空间。”

    顾母掏出手机,道:“除了跟你去学校,他连房门都基本不出,现在连家都不在了?”

    顾熠阑抿了抿唇,道:“我什么也不要。我要过正常的生活,能活多久就活多久。”

    顾熠阑慵懒地靠在沙发上,长腿随意地交叠着,一条手臂散漫地搭在附上上,手指轻轻摩挲着扶手的边缘,目光闲散地落在某处。

    顾父被他笑得莫名头皮发麻了一下,皱眉道:“我们给你提供远超正常家庭的钱权,你享受了福利,就想着脱身,一点责任都不担?白眼狼?”

    苏泽岁身体一僵,却又在听到顾熠阑懒懒话音的时候重新放松了下来。

    顾先生刚才在和他爸爸妈妈聊什么?顾先生得绝症了吗?他不想治疗所以他父母来劝说他了?不要不要不要啊……

    苏泽岁脑中一团浆糊,有些手足无措。

    顾熠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轻声道:“岁岁,答应我,回家吧。”

    第 49 章 失联

    顾熠阑不说话还好,一开口,苏泽岁就看到了他满口的鲜血,越涌越多,怎么也止不住,滴滴坠在毛绒的地毯上。

    让他想起了男人茶杯中曾经蔓延开的缕缕血丝。

    苏泽岁睁大了眼睛,心悸了一瞬,转而抱住茶几上的餐巾,抽了杂乱一大团给对方。

    顾熠阑接过,随意擦了两下,道:“没事。上火了。”

    被血液浸染的纸巾格外刺目。苏泽岁忍不住上前,手忙脚乱地帮男人擦了起来。

    顾熠阑将手中的纸巾丢进垃圾桶,给一旁的管家一个眼神,管家立刻跑去把医疗箱拿了过来。

    顾熠阑打开医疗箱,从中拿出一个医用棉球,熟练地塞入了口中,对少年道:“真没事。别哭。”

    闻言,苏泽岁怔愣地伸手抚脸,果然摸到了冰凉的泪珠,他无措地把泪痕擦在衣服上,看向茶几上的医疗箱。

    顾熠阑把手机往茶几上一丢,清脆的碰击声吓得管家瞬间噤声,小心翼翼地观察起老板的神情来。

    又是两日,随着计划的进一步进展,顾父顾母开始在董事会失去威望。而今天,顾熠阑将带着早就针对性准备好的方案,将某人踢出权力中心的位置。

    但直到苏泽岁坐到了车上,关上副驾驶的车门,顾熠阑都始终没有露面。

    顾熠阑犹豫了一下,还是在董事会开会前,给对方发了条微信——

    通过先前暗中达成协议的竞争对手,顾熠阑迅速拿下与对方的谈判,终止价格战,恢复市场稳定。不仅如此,他还拿出了备用供应商、隐秘资金池,帮助公司重新建立供应链、注入资本。

    在所有人灼灼目光的注视下,顾熠阑漠然而谈:“目前,我已安排好了相关媒体,告知他们发布利好消息,包括公司即将推出的产品、与知名企业合作……”

    一场会议下来,顾父顾母在高层威信尽失。而他们的儿子顾熠阑,则以一整套完成解决方案,力挽狂澜,牢牢掌控住了股东倾向,以及公司的实际控制权。

    管家:!!

    “如果可以选,我宁愿我不要出生。”顾熠阑眯了眯眼,哼笑道,“现在,我也经常在思考这个问题……”

    但正是他这份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更能迷惑人,让顾父以为这只是自家儿子表达不满的小打小闹。

    早在多年前,他就像毒蛇环绕地盘一样,开始对不甚在意的顾氏集团进行部署了。

    【(o^^o):[图片]哥哥,我到家啦,不用担心。我陪爸爸妈妈哥哥几天,就再回去找你】

    管家哪里敢接这话,只能奉承道:“您已经是A市很厉害的人了。”

    “不离婚。”顾熠阑道。

    他收回视线,手指停留在对话框键盘上,抬起又落下,最终却还是没有打出任何字。

    顾熠阑个高腿长,走路很快,甚至还有时间拿起手机看了眼——

    顾熠阑从少年刚离开时发的那条消息开始,一条一条往后翻。

    顾熠阑缓声道:“我也不知道。我要想想……”

    没有任何消息提醒。

    “顾先生,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觉得其实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很美好的事物的……”

    苏泽岁不想在男人面前落泪,揉了一把泛红的眼眶,就抬脚“哒哒哒”往楼上跑去了。

    紧接着,他以顾父最倚重、但早已暗藏危机的业务为突破口,多方下手,操纵供应链,中断公司的供货,使生产链爆出大问题。并且非常无耻地跟竞争对手暗中合作,用恶性价格战直击公司产品的盈利空间。

    苏泽岁想了想,又道:“那我乖乖待在房间里,不给你添麻烦。”

    顾熠阑顿了一下,道:“你觉得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顾熠阑盯着手机片刻,干脆调入拨号界面,直接拨通了对方的手机号。

    顾熠阑含糊道:“应该吧。”

    明明昨天看音乐剧时还那么好,为什么只是短短一个下午,就又变了?

    顾熠阑又发了条消息过去。

    顾老板居然允许别人碰他手机,还让自己帮忙回复消息……这、这这怎么可能呢?

    他如此妥协,可顾熠阑却仍旧不松口,语气冷硬地重复:“你回家休息一段时间。”

    苏泽岁有些低落地拍了张大门的照片,发了过去——

    随后,他给手机静了音,推开了会议间的大门,迈着沉稳的步子,去见那些老狐狸,以及他的父母。

    顾熠阑道:“但我也要回主卧睡觉。”

    顾熠阑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一个字都没回。

    翌日,就算万般不愿,苏泽岁还是要被赶到别墅门口的苏铭宇接走了。

    见状,管家很兴奋,觉得计划有了突破性进展了,问顾老板道:“要不现在把苏小少爷接回来吧。他最近总是问我,您什么时候会去接他回来,应该很期待。”

    注意到少年的视线频频往楼梯口飘,管家知道他在等顾老板送他上车,好再多说两句话。

    “让他们养?你觉得他们把我养得好吗?”顾熠阑目光落在少年消失的转角处,无意识磨了一下染血的利齿。

    【(o^^o):[图片]哥哥,我走啦~过两天我就回来~】

    顾熠阑站起身,淡淡道:“你们不会想把公司传给我的。因为,我想毁了它。”

    ……

    ***

    苏泽岁低头看着怀中的抽纸,像是想证明自己也有点用般,拿起纸巾,就要为对方擦去那缕血迹。

    ……

    【(o^^o):句号叔叔,您能帮我算算我和先生的夫妻运吗?】

    【(o^^o):现在可以听了吗?】

    【(o^^o):具体是什么样的呀?】

    到底怎么了?是什么事情,让顾老板变得不像控制狂顾熠阑,小少爷也不像那位小社恐苏泽岁了?

    顾老板他有一定情感障碍。更有太多太多顾忌。

    苏泽岁鼻尖发酸,又有点想哭了:“为、为什么?”

    顾父冷笑一声:“就算你不耍阴招,我们顾家的东西也早晚都会是你的。何必呢?”

    顾母一愣,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哪里不一样?”

    管家轻吸了口凉气,只能顺着顾熠阑原本的话意,颤抖着老手回复了下去。

    【(o^^o):哥哥还会来接我吗?】

    【(o^^o):离23:30很久,我在看网课。谢谢你[图片]】

    管家刚松了一口,就听到被无数人夸情绪稳定的老板淡淡道:“失败了,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我了。”

    【。:不好。】

    【顾熠阑:之前说想听什么故事?】

    【(o^^o):为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伤了心了,这两天,苏泽岁都再没有给他发过消息。他们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那句“哥哥还会来接我吗”上。

    “苏铭宇挺想你的,你回去住几天吧。”顾熠阑原先声音中的柔意消失殆尽,嗓音甚至有些强硬。

    【(o^^o):你是不是骗我的?】

    管家知道对付那两位的风险有多高,汗颜道:“失、失败了就要离婚吗?”

    【。:没有骗你】

    顾熠阑默然了一会,像是提醒他般,又道:“保持不太近,也不太远的距离,相敬如宾。有需要就来找我,觉得我没用了,就离婚。”

    只要是稍微懂点商业的人,都能看出来,他早有准备。

    他皱了皱眉头,解锁屏幕,打开微信。

    【(o^^o):怎么算的呀?】

    这回,他利用第三方资本,收购股份。通过资本运作,打时间差,将早就设计好的、看似人畜无害的交易递到了顾父手中,损失一名拉拢的、深受顾父信任的高管,让对方签字,成功稀释了对方的持股比例。

    眼见着顾父主负责的业务库存积压、市场份额下降、客户流失,顾熠阑也没有很高兴。

    【(o^^o):我还没告诉你我们的八字】

    管家浑身一抖,换了个话题:“那、那小少爷他……他好像挺想跟着您的,要不让他留下吧。”

    顾熠阑眼底划过一丝情绪,薄唇轻张,喉结微微动了一下,却迟迟没有发出声音。这抹犹豫之中,藏着太多复杂的情绪,直到最后,也没有表达出来。

    董事会开了整整三个小时,且不在睡午觉的点。不至于看不到消息。

    【。:紫微占卜】

    顾熠阑靠在沙发上,闭上了黑眸,嗓音略显喑哑:“你跟他接着聊下去。”

    如果按照顾熠阑一贯待人的态度,管家能断言,小少爷绝对是顾先生最善待、最偏爱的人。

    从顾熠阑幼时起,管家就跟在他身后,也知道,顾父顾母婚姻形同摆设,只是利益结合,没有感情可言,从没有教过顾熠阑什么是“爱”。

    【(o^^o):怎么样才能有转机?】

    他像是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惊慌失措,对方没有拉他,也没有推他,但他脚下的石块在逐渐裂开破碎。

    因为顾熠阑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也从不打算告诉他,他甚至连努力的方向都没有。

    长夜漫漫,顾熠阑越看越觉没有困意,目光落在月光洒下处,像是透过一层薄雾,看到了不存在的东西,精神模糊而清明。

    【(o^^o):顾先生,是我[兔兔探头.jpg]】

    至于针对的人是谁,不言自明。

    【一十一维:看出来了。】

    【。:起卦。】

    管家喋喋不休地在耳边劝说着,顾熠阑却置若罔闻,掏出手机,看向小号上来自一分钟前的微信消息——

    与此同时,他一边与公司长期伙伴达成暗中交易,一边又散布假意失守的市场传闻,让公司财务、名誉都陷入危机。

    被儿子狠狠坑了,顾父却哈哈大笑,满不在乎道:“这个公司迟早是你的,这部分股份就当是做爹的送你的小礼物了。”

    顾熠阑要的就是如此效果。

    顾熠阑用的招式又阴又毒,往往被正经的商业人士所不耻,更别提他对付的还是顾家经营多代的集团了。刀刀都像是在往自己身上割,终将落得玉石俱焚,两败俱伤的下场。

    顾熠阑转移话题道:“只是回去住一段时间罢了。想回来的话,或许很快。”

    顾熠阑翻了翻苏泽岁这几天给他发的微信。

    情绪的失控,导致了理智的丧失。

    顾熠阑纠正他道:“这样的举动太亲密了。”

    苏泽岁什么都听不清,满脑子就只有“离婚”那两个字,他的心抽痛了一下,将手中的大包餐巾纸捏得嘎吱嘎吱响。

    说完,他就大步离开了会议室,不管身后的父母是如何大惊失色、想要抓他回来说清楚的。

    【(o^^o):要听扶老奶奶过马路的故事】

    但管家还是极力挽救道:“那也不用赶小少爷回家吧。他好像很难过。”

    他站在原地,视线在手机和顾熠阑脸上来来回回,企图等老板收回命令。但顾熠阑似乎真的把手机的控制权完全给了他,压根没有睁眼的打算。

    是为了虚无缥缈、不知是否存在的爱,勇敢一点;还是像往日一样,掌控大局,在顾虑未显之时照顾少年,在顾虑化为忧患之时推人出局。这是个问题。

    他骨子里是疯子,但却不是莽夫,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也绝不让自己吃亏。这一次,是临时起意,也是筹备良久。

    虽然他从来没有回过,但对方却总是在发,从早安午安晚安,到每天都吃了什么,再到表示很想他、很想回去。

    管家擦了擦额间的冷汗,又瞥了眼身旁闭眼小憩的甩手掌柜,紧急用自己手机搜索起来,慌乱回复。

    管家要帮苏泽岁收拾行李,但小少爷却表示家里都有,搬来搬去很麻烦,他很快就回来啦~

    管家挠了挠头,道:“也是,不急一时。”

    “因为我受够了。打算收拾他们了。”顾熠阑口中说着受够了,面上却没有什么情绪,甚至微微勾起了唇角,“不成功,便成仁。”

    管家“啊?”了一声,目瞪口呆地看着桌上手机的聊天界面,比刚才听到顾熠阑说“不成功便成仁”还震惊。

    顾熠阑没有再解释,而是道:“听话。”

    男人唇角仍有些血迹没有擦干净,衬得周身一股地狱修罗的压抑气息。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条消息也石沉大海了。对方像是彻底断了网,人间蒸发了。

    苏泽岁是个很少主动跟人交流的人,但此时慌了心神,又不受控制地问道:“你爸爸妈妈……不喜欢我吗?”

    【一十一维:在忙什么?】

    医疗箱中只有治疗外伤的药品、绷带、棉球。顾先生……真的只是上火了?

    顾熠阑的视线在这条消息上停顿良久。等再放下手机时,钟表时间已经远超规定的工作时间点了。

    战战兢兢地拿起老板丢在桌上的手机,定睛一看,管家眼前一黑。

    但正是这份沉默的不表态,狠狠地加深了苏泽岁的惶恐。

    顾熠阑眸色微凝,收紧手指,给手机息了屏。

    身边的床铺空空的,那个睡觉总是不老实的少年不在了。月光洒在灰色的床单上,镀上了一层凄寒的银光,像是将降落人间的天使收走了。

    “我不用别人照顾。”苏泽岁道,“我要照顾你。”

    会议结束后,顾熠阑看了眼面如土色的父母,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等其他人都走完了后,平静陈述道:“公司现在归我了。”

    【一十一维:嗯。】

    他习惯了按时间表过一成不变的生活,但这几天,却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感觉压着股冷气。

    眼见着破绽越来越多,人设也愈发不像顾老板,对面的小少爷却还在不断地发问。

    顾熠阑薄唇生硬地往下抿了抿,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打,但跟先前与顾父顾母对峙不同,这回的敲击的节奏乱而烦。

    但若是按照平常夫夫的相处模式,顾先生和小少爷好像又不那么恩爱。像是处于兄弟与爱人之间的模糊地带。

    “不一样。”顾熠阑眯了眯眼,舌尖舔过腔内的利齿。

    苏泽岁分离焦虑症有些犯了。

    每从自己的世界中探出头,结交一个新朋友,都要用尽他的勇气。而当与朋友分离时,曾经所付出的所有努力、勇敢,都会反过来化作利剑,把他反噬。

    只是,等待着加载圈转完后,上面依旧显示着,苏泽岁没有回他任何消息。

    他像抓住最后救命稻草般,急切地问道:“哥哥……要跟我离婚吗?”

    二楼书房的窗前,顾熠阑盯着那辆逐渐驶远的黑色越野车,眼神平静得近乎冷漠,但垂在身侧的手却轻微发颤,锋利的指尖刺入肌肤,留下殷红的月牙印。

    【一十一维:最近过得怎么样?】

    【(o^^o):哥哥,你为什么不理我[兔兔哭泣.jpg]】

    倏然一瞬,管家有些怔愣。

    顾熠阑将口中止血的棉球丢进垃圾桶,黑眸漠然地看向少年,道:“我同样不需要照顾与陪伴。”

    少年做什么想什么,都要告诉他。

    晚上七点钟,顾熠阑的手机被董事会和家里亲戚轮番轰炸,说情者、指责者此起彼伏,但却始终收不到一条苏泽岁的消息。

    顾熠阑此时正好在看苏泽岁刚刚才给他发的微信——

    管家被问得后背冷汗起了一次又一次,硬着头皮道:“我、我不知道。”

    顾熠阑道:“正常相处。但我未来几天有些事要办,照顾不了你。”

    完全不懂玄学的管家一头雾水,只能照着搜索软件乱编一通。

    看着一边哽咽、一边跑走的小少年,管家不解地对自家老板道:“顾先生,为什么要让小少爷回家?实在不行,领养一个孩子给他们送过去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次日,顾父深陷危机,为了暂保业务,只能做出了不太理智的决策,将他自己进一步推入了泥潭中。

    苏泽岁听不懂男人的话,只能“嗯”了一声,然后把尴尬悬在空中的手慢慢收回。

    他阅读速度极快,记忆力又远超常人,看了几遍、几乎会背了后,干脆又从很久以前的第一条消息翻起——

    他垂眸看了眼微信上的消息,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手指微动,却没有回复。

    但现在这种情况,苏泽岁哪里还有心情回家,摇头道:“你跟爸爸妈妈吵架了吗?”

    但却被顾熠阑仰头避开了。

    但少年却格外锲而不舍,在到家之后又给他了发了别的消息——

    他感觉很无力。

    苏泽岁问道:“肯定能回来吗?”

    “嘟嘟”两声拨号声像棒槌,敲在了心底最深处,勾出一丝从幼时起就很少再有的紧迫情绪。

    从拉拢高管、培养关系网,到积累资本,再到搜集情报。这些能够一步步掌控公司的手段,他都无一落下地在进行着。

    不会是……不喜欢他了,打算把他支开,然后离婚吧?

    顾熠阑沉默了很长时间,才道:“还没定下,再等等。”

    良久,他才抬手捏了捏眉心,单手打字回复。

    管家接着建议道:“或者打电话跟他说两句?接到您的电话,小少爷肯定会很高兴的。”

    以顾父顾母对他的了解程度,是知道他绝不可能甘愿被控制的。这个不痛不痒的反击,就当是烟雾弹吧。

    苏泽岁对了对手指,声音轻如梦呓:“那我睡侧卧。”

    难道在看网课吗?

    接着,手机响起了冷漠的电子女音,将人的心狠狠抓紧——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顾熠阑眸色倏然凝固住,握着手机的手指僵了下。

    第 50 章 不好

    苏泽岁每天都盼望着顾熠阑能来接他。

    吃饭的时候想,睡觉前想,写作业也时不时走神。他给对方发的消息都得不到回应,他满腔情感无处宣泄,只能都转移到自家哥哥身上。

    苏铭宇很稀奇:“这才几天,都等不了了?哥哥为了你才休假,能不能尊重一下哥哥?”

    苏泽岁失望地道:“好。”

    其实他跟苏铭宇相处的时间也没有很多。

    苏铭宇虽然在休年假,睡眠时间大幅度增加。但作为公司核心管理人员,该处理的紧急事务,就算不在公司,也得线上立刻处理掉。

    苏铭宇这次接苏泽岁回来,除了要带他去医院进行复查外,也有心要跟弟弟培养一下感情。

    只可惜,公司的事情太多了。他答应了亲手下厨给弟弟做一顿饭,但由于各种各样的事情,最终还是都让阿姨做了。

    【怎么让一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喜欢自己?】

    顾熠阑轻呼了一口气,动作利索地站起身,拿了跑车的钥匙,就朝着别墅大门走去。

    赤|裸直白,能让任何冷漠无情的人感觉出其中毫不保留的爱意。而且还是单箭头、无回应的爱。

    “看到了吗?”苏铭宇恨铁不成钢地咬牙道,“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没打算跟你谈情说爱。就你,还在自作多情,追求些空中阁楼般不切实际的东西。”

    苏泽岁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点开右上角的“查看聊天记录”,翻找起曾经的图片。由于手一直在颤,中间意外点错了好几次。

    像上次一样,他停好车,大步迈去,抬手敲响了大门。

    听到自家弟弟炸裂的发言,苏铭宇像是被一道雷直直劈中,瞠目结舌,在原地当场裂开。

    一样的电子女声,一样的无法接通。

    ***

    最后,他还是没有拨通苏铭宇的电话。

    他阅读速度很快,短短几天,这本用来消遣的书已经看了一大半了。翻开书页,其中夹着一张与繁杂公式格格不入的卡哇伊书签——

    他凑上前来,盯着那聊天框,自言自语道:“昵称和头像都一样的啊。之前大学本科的时候,他就用的这个微信号加的我们班同学。后来我才加上他大号。”

    【苏铭宇:你居然从来没有跟岁岁说过只是协议联姻??你还用小号耍他玩??你完了。你别给他打电话了,他手机摔坏了,接不了电话。现在正在哭,太伤心了】

    “他不是教练。”苏泽岁用笔尖戳了戳草稿纸,“他是喜欢的人。”

    “他怎么样了?”顾熠阑单刀直入问道。

    苏泽岁踉跄着往前走了一步,苏铭宇将手机的音量调到最大,男人的嗓音倏然从扩音器中传来——

    苏铭宇看着自家弟弟比二十天前还要痴狂的爱,有些踌躇与心烦,不知道顾熠阑这段时间到底是怎么跟苏泽岁相处的。

    对于很是不爱社交的人来说,失联几个小时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或许是在睡觉给手机调了飞行模式,或许是认真写作业没有听见……

    “别。”苏铭宇急忙抬手拦道,“现在都已经这样了。看到了你,还不得发疯。到时候一哭二闹三上吊,我找谁说理去。而且他以前脾气也不好,搞不好还会打你。”

    “你不知道?”苏铭宇错愕道,“那你是怎么加上的?”

    其实,仔细回想,顾先生发的每一条微信,也有一板一眼的标点符号。就连说话语气,都和玄学叔叔如出一辙。

    顾熠阑默然地皱了皱眉头,视线落在苏铭宇身后的大片光亮之中。

    思索片刻,他试着打了一下苏泽岁被他强制换手机之前的手机号。

    高档小区的门卫管得很严。

    早在上次苏泽岁背着他偷偷来找苏铭宇挨打的时候,顾熠阑就让助理调出了少年的家庭住址。

    不好不好不好不好不好……

    “行了,你先走吧。我再去看看岁岁。”见对方默许,苏铭宇抬手就要将大门关上。

    与喜欢的人分离后,苏泽岁神经很脆弱,压根听不得“离婚”这两个字,他站起身,认真地对哥哥道:“他才不会跟我离婚!我会跟他做|爱,我们永远在一起。”

    很显然,这不可能是顾熠阑自己搜的东西。而能拿到他手机的,除了前两天的管家,就只有先前喝多了用他手机乱发朋友圈的苏泽岁。

    苏泽岁胸闷气短,喘不上气,分离焦虑症狠狠地堵住了他的胸口。

    【太喜欢一个人了怎么办?】

    “进。”顾熠阑眼眸深邃,口中轻轻磨了磨后槽牙,猛地踩了油门。

    “没关系,我可以教他。”

    “我不懂?”被弟弟一怼,苏铭宇脾气也起来了,“他当初亲口跟我说的不喜欢你,结婚只是个形式,以后不需要了就离婚。就你还把这段婚姻当回事。”

    面对如此过分的发言,顾熠阑却没有什么反应,应该是默许了,甚至还有心情去捡地上散落一地的陶瓷碎片。

    苏铭宇道:“暂时没想好?我的建议是,你别再跟他见面了。长痛不如短痛,不如趁着这次机会,直接离婚,再也别有瓜葛了。免得哄回去之后,后面又要给他来一刀。况且,我觉得你应该更哄不好。你觉得呢?”

    苏泽岁僵着脑袋,缓缓低头,看向对方那漆黑如墨的头像,宛若对上了一双阴沉的眼眸。

    但苏泽岁比他还生气,大声地“哼”了一下,道:“你不懂。”

    句号叔叔也是物竞出身,会辅导他竞赛难题,但每次都是用电脑软件输入,看不出来笔迹如何。

    录音中略显失真的对话,交织着哥哥愤懑的话,像一击大锤,狠狠地砸在了苏泽岁的大脑里,把他灵魂砸得七零八落。

    他想起了很多和顾先生相处的细节。比如自己是如何主动破冰,对方是如何做出像打太极一般软绵绵把他推回来的。反反复复,没有理由……

    “等等。”

    顾熠阑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道:“暂时没想好。”

    苏泽岁手指颤抖如梭,掏出手机,几次差点将其掉在了地毯上,才勉强调出自己和玄学叔叔的聊天界面。

    他接受不了分离,更接受不了对方表面对他好,但实际上早就规划好了在某天离开。并且还没有告诉他。

    桌边的咖啡已经冷了。顾熠阑抿着薄唇,眉头紧蹙,目光在冗长的通讯录名单中扫了过去。

    “来,过来。”苏铭宇道,“自己看。”

    半个多小时的车程,他只花了十来分钟,就抵达了目的地。

    不好。

    苏泽岁被教题目的体验感大大下降,他感觉哥哥甚至还不如冷漠的句号叔叔,更别提顾先生了,那是一个享受,一个折磨。

    苏泽岁放大照片——

    目前,收拾某些人的事虽然临近尾声,但终归是还未结束。他拿到了主动权,仍需保持警惕,扩大这份优势,让他们再起不能。

    但他还是道:“目前,摆在我们面前最大的问题是,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是打算把人哄好之后顺水推舟离婚,还是带回去像从前那样接着相处着。亦或者……你想跟他真的谈恋爱?”

    苏泽岁图像记忆很好,如果没记错,这张图片中,对方好像意外入镜了几张写了字的白纸。但当时的他,对句号叔叔没有任何探究欲,只把对方当作会答题的机器人,所以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图片。

    上次被他连番追问之后,玄学叔叔很是语塞,甚至丧失了曾经的冷静与沉着,语句颠三倒四,显然之前的话有忽悠他的嫌疑。

    苏铭宇看到弟弟的这个反应,也是怔愣了一下,犹豫道:“……这是顾熠阑小号,你是知道的吧?”

    少年哭泣的时候,再凶都没有什么声音。此时的苏家别墅,鸦雀无声,有种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死寂感。

    【苏铭宇:你也别太担心,他要实在不愿见你,我找关系帮你们离婚,你以后还是自由身】

    苏泽岁茫然地抬头,感觉自己听不懂哥哥的话了。

    神明耀耀,洞察人心。无所不能,无所不晓。

    苏泽岁终于手抖到握不住手机了。和手机一同掉在地板上的,是他再也无法控制的颗颗眼泪。

    这对他这种建立一段关系需要好久好久的人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顾熠阑调出了苏泽岁家的住址。

    除了顾熠阑的话,还有哥哥的声音:“结婚可以,先写个保证书,你保证从此以后,安安心心做我弟弟的竞赛教练、保镖、保姆,恪尽职守,绝不逾矩半步……”

    苏铭宇也已经冷静下来了,道:“你有自己的计划,也不跟我串通一下。现在露馅了,怎么办?”

    “行,又成我骗你了。”苏铭宇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家里客厅有监控,你不信我调出来给你看。你亲眼看看。”

    他的情绪倏然一瞬空白,但脑中关于过去的回忆却愈发清晰。

    【苏铭宇:你也千万别来找他。岁岁现在情绪很不稳定,看到了你恐怕又要爆发。我哄哄他,过两天你跟他把话说清楚就好了。你们能继续相敬如宾就继续,不行就及时止损吧】

    ……不是说,再也不骗我了吗?

    终于,他找到了目标照片,木然地点了进去。

    “他早晚会跟你离婚的,只是时间问题。你懂吗?”

    “喜欢的人?”苏铭宇只觉得弟弟气鼓鼓的样子挺幼稚挺可爱,调侃道,“那他怎么不回你消息?”

    “不太好。跟你说句老实话,我都没怎么看他哭过,压根不会哄,越哄哭得越凶。”苏铭宇头疼地抓了抓头发,道。

    有些时候,苏泽岁也觉得很奇怪,明明顾先生更忙,又要操心公司又要跑实验室,但却总让他有种一直被陪伴着的感觉,令他很有安全感。

    看到他,苏铭宇愣了一下,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着没有开口。

    而苏铭宇忙起来,就感觉连人都消失了。

    当然,百忙之中,苏铭宇还是抽出了些时间,自告奋勇地给他讲了些物竞题目的。

    “以后不满意可以离婚,我不会把他怎么样。”

    实验报告上,那笔走龙蛇的字迹,无比的熟悉,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的草稿纸上。他的眼前,甚至下意识地跳出了对方那握着笔的、骨节分明的手。

    作为时刻目标清晰的j人,顾熠阑知道苏铭宇说的或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沉默着没有开口,但也没有转身离开。

    他想搜索下,一个小社恐,在什么情况中可能会失联。但却倏然被眼前的搜索记录晃了眼——

    一分钟后,苏铭宇开了门。

    他明白了一直搞不懂的问题——为什么他已经都按照A乎上说的做了,但顾先生却没有要跟他更进一步的打算呢?

    顾熠阑道:“让我进去。”

    苏泽岁抖着手打字,想问问对方,他和顾先生是不是其实有很深的缘分,有很好的结局,现在经历的痛苦,只是过程中的挫折。但他们最后会很相爱,是不是。

    苏泽岁道:“你骗我。”

    看到自家弟弟眼泪像不要钱一样往下掉,苏铭宇也有些不忍心了:“算了,你自己认清了就好。他专业挺好的,把他只当物竞教练,不是挺好的吗?谈感情没意思。”

    在门口给保安报苏铭宇名字的时候,顾熠阑看了眼对方发给他的微信——

    苏铭宇并非物竞出身,只是在大学里双修了物理学学位,但毕业多年,学业知识基本上忘光了。

    当时,抵达该住宅区后,顾熠阑将目标锁定在了五栋亮着光的别墅上,一家一家敲门,才在最后一家找到了苏泽岁,拦下了一场家庭教育。

    ……他是怎么加上的?

    弟弟的反应搞得苏铭宇也有些不自信了。

    “先生,您还要进吗?”保安开了门闸,看着男人迟迟没有动车,疑惑地问道。

    人在低谷期,总会想求助玄学。

    “嘟——嘟——”

    “他只是在忙。”苏泽岁振振有词,“等他忙完了,会看的。”

    像是纠缠缠绵、相互渗透之后,又用利剑将交织的骨血斩断。倒还不如当初就不要跟他结婚,免得缱绻亲昵之后,又遭这番折磨。

    【怎么才能和喜欢的人做|爱?】

    他也知道顾家那边的变故,打算过了这段时间再跟顾熠阑好好聊聊。此时,只能迟疑地打预防针道:“别吧,万一以后他要跟你离婚呢?”

    AMG One 超级跑车宛若脱缰野马,瞬间窜升到极高的车速。窗外的景物模糊不清,空气在开了缝的车窗上炸响,像闪电掠驰,呼啸而过。

    苏泽岁心中某个紧绷的弦倏然断了,泪水模糊了视线。他脑中反复地播放着,当初绝望之际,他问对方自己与顾先生夫妻运时,对方说的那两个字。

    顾熠阑坐在床上,又试着拨通了几遍号码,但手机却始终冷冷地播报着“暂时无法接通”,一次又一次。

    他觉得,这就是漏洞所在,也是事件唯一可能转折的点。

    “他压根不喜欢你,不要一厢情愿了。”苏铭宇皱眉,竭力保持冷静,但声音依旧格外严厉。

    只是那时时间太过匆促,再加上苏家也是A市豪门世家,注重隐私保护,助理只能定位苏家大概的位置。

    苏泽岁像个被抽了魂的木偶,麻木地摇了摇头。

    顾熠阑道:“该解释解释,该认错认错。”

    他收回刚才的想法,现在就想立刻跑到顾熠阑面前,问问他当初是怎么承诺的,这些天又是怎么做的。把他单纯洁白的弟弟养成什么样了?!

    苏铭宇自知远远不及顾熠阑,只能对弟弟道:“再等等,过两天带你看过了医生,就送你回竞赛教练家。”

    苏铭宇观察着自家弟弟的神情,看他好像是认真的,有些不解与后悔,道:“就非要喜欢他?他这段时间没让你别喜欢他了?”

    可是、可是可是,之前在看音乐剧时,不是还说会永远跟他在一起吗?

    他们家很注重个人隐私尊重和保护,房间里压根不存在监控这种东西。只是为了安全,客厅、厨房、玄关这类半公共场所,会安装监控。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顾熠阑抬手揉了揉眉心,合上了书,重新拿起了手机,给苏铭宇发了条微信,询问了苏泽岁情况。然后打开了A乎。

    但就在此时,他听身旁的苏铭宇道:“别再给他发消息了,怎么问都是这样的结果。再说了,他大号都不回消息,小号就会回了?”

    苏泽岁鼓了鼓脸颊,笔尖在稿纸上戳出一个小洞,鼓气地重复道:“就喜欢、就喜欢。”

    顾先生让自己多跟句号叔叔聊聊,他就加上了。

    顾熠阑抿了口冰凉的咖啡,将咖啡杯放在了一边,拿起了床头那本厚重的物理学著作。

    原来,早晚都会离婚,只是时间问题呀。

    书签原本只是一张普通的小卡片。但却被某位少年涂鸦了一只蠢萌的傻乐小白兔。旁边,还一笔一划认真地写着中英双文的“在神凡事都能”,出自《圣经》。

    现在,他知道了对方的准确住址,却比那晚更加犹豫,更加没有目标感,黑眸中蒙着一层雾。

    从顾熠阑这种人口中听到“认错”两个字,苏铭宇明显错愕了一下。

    听到哥哥的话,苏泽岁一愣,不愿意相信,但脚却像在原地扎了根一样,挪不开一步。他浑身应激性地发颤,如临大敌地盯着苏铭宇快速翻找着的手机。

    “哥哥。”

    两道声音颇有默契地同时打断了苏铭宇的动作。

    一道低沉喑哑,带着浓稠压抑的情绪;一道轻软无力,还染着清晰可闻的鼻音与哭腔,无端惹人心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