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定情

    苏泽岁抱着小氧气瓶,吸了几口氧气,但收效甚微。

    他哭到晕沉沉的脑袋还是不太清醒,只是对黑衣人感到熟悉,但具体是在哪里见到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楼下,黑衣男子抿了口茶后,对顾熠阑笑道:“许久不见,你变了好多。”

    他的声音像砂砾摩挲,沙哑而沉闷,似是饱经了风霜。

    苏泽岁对此毫无印象。

    顾熠阑却并没有任何叙旧的打算,道:“找我有什么事,直说吧。”

    “只是看看你最近过得怎么样。”黑衣男子笑道,“一直冷着脸做什么?你以前不是经常笑吗?怎么,现在难道还会过得比我还糟糕吗?”

    苏泽岁捕捉到了两个关键词——“以前”“笑”。

    结合黑衣男子的笑容,他大脑中的几根神经元迅速建立链接,猛地想起了自己在哪里见过对方。

    可是,管家叔叔和顾爷爷都曾告诉过他,这个人不重要,也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

    我只要钱。

    男人的周身像是笼罩上了一层阴郁的黑雾,将空气压重,令人喘不上来气。

    “不够么?”顾熠阑轻声道,微微俯身,拿起了茶几上的那支两百万的支票。

    姜建柏的出现太超出了他的预料了,以至于他都忘了,对方是顾父顾母找来的人。

    鬼知道他刚才看到顾熠阑怎么叫都没反应,唇边鲜血横流,手指指甲深入肌肤是什么样的心情。

    “那时候我才八岁!”姜建柏看男人这无所谓的态度,忍不住吼道,“你跟我说去你家里玩,你家很大,还有很多好吃的。我就信了,屁颠屁颠跟你坐公交车去了。结果呢!结果呢?!”

    什么意思,不言自明。

    就在姜建柏以为男人会再要一张支票重新写时,顾熠阑抬手,当着他的面,一下一下地将两百万支票撕碎。把支票碎片丢在了桌面上后,又慵懒地靠回到沙发上,冷漠地看着他。

    管家见老板没制止自己赶人的举动,立刻让保镖顺便捂住姜建柏的嘴,然后把人给拖了出去。

    被强迫跟相依为命的爷爷彻底断了联系;亲眼看着跟他关系最好的朋友被家人逼到发疯;就连最重视的物竞,都被父母用见不得光的手段差点夺走参赛名额,最后用了自残威胁才勉强保住……

    很多年前的往事被再度提起,顾熠阑眯了眯眼,微不可察地沉沉吐了一口气,却没有打断对方。

    他记性一直很好,之所以没有一眼就认出对方,是因为照片中的对方还小,只和现在眉眼相似。且气质明媚,和小顾熠阑勾肩搭背、笑得很开心。远没有当下这般充满戾气。

    那张老照片,他在顾先生后书房无意间看到过,也曾在顾爷爷的相册集中见识过更清晰的版本。

    其实他很早以前就知道了顾熠阑有很严重的自残倾向。外人或许会觉得不可思议,但他很理解。

    感受着少年的试探,顾熠阑眼眸中蒙着的黑雾变得深厚。

    男人满不在乎的神情彻底激怒了姜建柏,他站起身,盯着顾熠阑怒道:“当初我对你那么好,就算家里条件一般,什么东西,但凡有我的一份,我都会掰断了分你一半。但你呢,顾熠阑,你是怎么对我的?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姜建柏冷笑着甩开管家的胳膊,道:“不想让我说是吧。给钱!”

    亲得太久了,苏泽岁有些喘不上来气,轻轻推了推顾熠阑的胸口,才勉强从这个深吻中挣脱出来。

    “你、你闭眼。”苏泽岁喘着气,抬手遮住了顾熠阑的黑眸,慌乱地重复着男人曾经跟他说的话,“深呼吸,呼吸的时候要尽量延长哦。”

    见被拆穿,一场闹剧后自己一分钱也拿不到,姜建柏咬牙指着男人,撕破脸皮道:“我恨你,顾熠阑。我恨你!你毁了我的一生,认识你是我遇到的最晦气的事。

    所以直到苏泽岁又紧紧抱住了他,他才反应过来,在楼上偷听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下来了。

    顾熠阑照苏泽岁说的深呼吸了几口,然后捏开少年捂着自己眼眸的手,双眸努力聚焦,目不转睛地看着怀里的人,似是要将他的模样深深地刻进脑子里。

    顾熠阑其实什么也没想,就只是在静静地坐着。

    顾熠阑皱着眉头,没有看向保镖拥挤、一片嘈杂声的大门,而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眼神略显空洞与虚无,不知在想什么。

    姜建柏一看,嗤笑道:“打发叫花子呢?”

    他不太清醒,只遵循着本能行动。

    顾熠阑看起来很平静。但为了把疯子彻底送走,也给顾老板一个独处消化情绪的时间,管家也跟着几个保镖匆匆走了出去。

    姜建柏浑身发抖、愤恨不已道:“是,你是高高在上、风光无限的顾家小少爷,顾家未来的继承人。那我呢?就因为我家境一般,就不是人了吗?就要被指责带坏了你,被那么侮辱,被被迫转学吗?你知道我心理治疗了多久,才走出你带给我的心理阴影吗?你知道吗?!”

    理智告诉他现在不该行动,因此他屏蔽了所有的感知能力,感受着时间飞速流逝,等待着翻涌的心情自己平复下来。

    顾熠阑垂着眼睫,不露声色地轻磨了一下后槽牙,没有接话。

    管家有些悲伤地想——

    眼瞅着自家老板始终垂眸不语,管家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叫了保镖过来,就要将这个疯子送走。

    “不够!我当初被你父母毁掉的家产都有几千万。”姜建柏阴沉沉地笑道,“我就是这么胸无大志,你至少、该给我能确保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钱。不然,怎么对得起曾经对你那么好的我。”

    “我为从前的事对你表示抱歉。我能力有限,没法去保你。后来也找不到你了。”顾熠阑道。

    顾熠阑道:“想要什么,直说吧。”

    “是啊,曾经的那些事,对你来说又算什么呢?你又没什么损失,不过是挖我自己的伤口而已。”姜建柏自嘲地笑道,“我不是什么高门子弟,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有幸能成为‘你’人生的过客,都得烧香拜佛谢天谢地了?”

    但他老板却情绪稳定得可怕,随手划掉方才写的支票,漠然地掀起眼皮,朝他勾了下手指。

    “骗鬼呢你。”姜建柏压根不信他的话,“我要一千万。钱可以抹去一切伤痛,一千万一到账,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我也不会再出现在你眼前了。”

    童年带给他的,不仅仅是一段经历,更是一股永远都挣脱不掉的负面情绪。

    男人这么一说,姜建柏瞬间僵在了原地,管家懵了几秒,也才恍然大悟。

    联想到顾父顾母那天说的“再过二十年三十年,总会懂我们的良苦用心”,思维稍微绕个弯,就能想清楚——他们是在向顾熠阑展示,展示我们曾经不让你交往的朋友,他是多么自甘堕落,他的本性是多么卑劣,我们帮你解决掉他是多么正确的决定。

    顾熠阑瞳孔微微收缩,诧异地看着面前主动闭眼亲他的少年。鬼使神差的,他眼底映着的血色更浓,手不受控制地抬起,轻按住了少年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听到男人这么说,姜建柏低头笑了笑,道:“补偿。对曾经最好的朋友、迟来十几年的补偿。”

    那一时期压抑而绝望的情绪,像一只无形的抓手,时隔多年,依旧能掐住他的咽喉,让他呼吸困难。

    知道顾熠阑必须准时准点回家,姜建柏甚至去逃了活动课,频频带顾熠阑去自己家里新建的小型游乐场玩。

    顾熠阑沉默地注视着他,不知在思索些什么,让姜建柏手臂莫名起了一层冰凉的鸡皮疙瘩。

    他骂得太难听,见惯大风大浪的管家的脸色都有些泛白。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顾熠阑隐隐有了些神志,才反应过来,自己喉间有一股很浓很重的铁锈味,而口腔内软肉已经疼到麻木了。

    过去你给我造成再多伤害,看在钱的份上,我都可以选择忘记。

    姜建柏瞥了眼支票上的数字,双手抱胸,皱起眉头,从喉间挤出一句:“才一百万?够买我被你毁了的人生吗?”

    但姜建柏不想管这些,他没忘记自己来这儿的目标,接着威胁道:“舍不得钱的话,只能鱼死网破了。反正我一无所有,并不介意到处宣扬我们曾经的那些事儿。但你呢,就不怕名声扫地?”

    作为知道基本全部实情的人,他更明白来者不善。听到姜建柏看似寒暄实则暗讽的话,他攥了下拳。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个人吗?”姜建柏张望了一下空旷的客厅,感叹道,“再多钱也买不到感情。”

    所以在短暂地犹豫了一刹后,他的舌尖抵上了少年的唇舌,更加急迫地掠过少年的口中的每一个温热的地带,反反复复,像是要与他彻底交融在一起似的。

    姜建柏怒火中烧道:“怎么跟他没有关系了?要不是他,我会经历那些吗?顾熠阑,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立刻把钱打给我!”

    所以,不要任性,我们见多识广,未来,你也应该听我们的。

    当小姜建柏表示也想去小顾熠阑家玩时,小顾熠阑思考了很久,千挑万选了一个父母都出差不在家的时间,逃课带对方到了自己家。

    楼下的管家脸色也没比苏泽岁好到哪里去。

    管家也早注意到了躲在高处偷听的少年,听到这话,下意识一个激灵,伸手就要去拦口无遮掩的姜建柏。

    顾熠阑笔走龙蛇,在支票的金额栏填下了两百万这个数字,放下了笔,重新靠在沙发上,道:“就只有这么多。”

    “薄情寡义,冷漠自私,唯利是图,和你爸妈一样,就是社会的蛆虫,他妈的完全不把普通人当做人看!”姜建柏把牙齿咬得嘎吱响。

    但觉察到身前男人周身愈发压抑阴郁的气场,他还是按照以前看的小说,尝试性地朝男人的口中,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自己的舌头。

    顾熠阑指尖轻轻敲了敲沙发扶手,视线却始终锁定在姜建柏脸上,等对方骂完后,才像是陈述事实般,嗓音平淡地道:“你收了他们的钱。”

    管家无可奈何,只能又撕了一张支票给顾老板。

    “别、别听他的,有人会爱你的。我、我喜欢你。我答应你追求我的事了。”

    姜建柏说心理治疗了很久很久,才走出了那段阴影。但顾老板好像到现在也没能走出童年的心理创伤。

    但他们似乎忽略掉了一点,或许甘于平凡、追求一生饱腹,并没有他们想得那么不堪、那么让人避之不及。

    顾熠阑用下巴指了指桌上两百万的支票,懒得再开口重复先前的话。

    后来,他被关了禁闭,怎么拍门也出不来;姜建柏则被赶到小房间,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几个小时,然后经历了家里破产、被迫转学,一朝从天堂坠入地狱。

    顾熠阑的抗压能力很强,或者准确来说,在失去了很多后,他开始对除了物理外的所有事都不在乎了。如果现在再经历姜建柏说的那些风言风语,他的心绪甚至不会波动丝毫。

    这么一次次下来,感情逐渐深厚。

    顾熠阑抬起眼眸,略微回神,开口道:“你……”

    但他经历那些事的时候还很小,还不是浑身都有坚硬带刺的保护壳。

    亲情、友情、学业都被毁掉,谁还能心理健全地长大?

    姜建柏笑道:“其实转学后,我也疯了。我逢人就大声说,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顾熠阑的灾星,千万别跟他交朋友,离他越远越好,记住了!他叫顾熠阑。不然,他会毁了你一辈子!”

    “你一个转身不见了。你那令人作呕的父母把我关到一个小房间里,对我进行了长达四个小时的‘教育’,从我的家世、成绩,甚至到我的着装,进行了全方位地鄙视和贬低。我那时才刚上小学!你知道我那几个小时怎么度过的吗?!”

    在亲吻这方面,恋爱白痴苏泽岁的经验显然为零,懵懵懂懂的,连唇瓣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蹭是好。

    他们是同桌,一起写作业、一起参加学校的活动。

    说完,苏泽岁脸颊有些发烫,揉了下红肿的唇瓣,拿着手中的小氧气瓶,就要给男人罩上:“吐气。吸氧啦。”

    在某张拍摄于很多年前的老照片里。

    当时,姜建柏家境一般,算是A市有钱无权的暴发户家庭。但也同样还小的顾熠阑却跟他关系很好。

    他现在突然到来,是为了什么?!

    但顾熠阑却轻推开了他举上来的氧气瓶,转而又再次凑近,吻上了他的嘴唇,甚至咬住了他的下唇瓣。

    顾熠阑道:“我说了,我只有这么多钱。”

    ……

    但他还没说完,就感觉一个温润而柔软的触感突然附上了他的薄唇。不知原因,也没有任何征兆和起势。

    所以他干什么都是一个人,对所有零星的善意,也是主动拒绝。这是排斥,也是保护。

    这满屋没有死角的二十四小时监控、那曾经日日夜夜监视着顾父顾母的私家侦探,都是极端扭曲的自我保护方法。

    顾熠阑眸光微抬,不动声色地扫过旋转楼梯转角那缕乌黑的呆毛,不知想到了什么,勾唇道:“我没有那么多钱。”

    他们炙热的呼吸交织着,心脏共振到同一极高频率,每一次舌尖相抵纠缠,都是血与水的融合。

    顾熠阑抿了抿薄唇,无奈道:“两百万够你花很长时间了。”

    不知这位曾经的朋友在他转学后都经历了些什么,身上的那些关于人性的标签尽数褪去,不会笑,也不会生气,情绪淡漠到了非人的境界。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黑洞,只留下阴沉沉吓人的壳子。

    不仅是班上的同学,就连同学的父母,都再三警告他们,不准跟自己有任何交集。一着不慎,被恶霸一般的顾家盯上,家里积攒几辈子的家业就毁了。

    “你轻飘飘一句没办法,就想揭过那些事?”姜建柏怒道,“要真觉得抱歉、想补偿我,给钱啊!我知道你身上至少有几十亿的活动资金,别想忽悠我。”

    但顾熠阑却神情淡淡,闻言,甚至如姜建柏所愿,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唇角。他眼眸中蒙着冰冷的寒霜,显然是懒得接话。

    我被迫转学后,学校里再没人敢接近你了吧?他们是不是都在背后说你是煞星,跟你说句话,都会惹来不祥?”

    虽然姜建柏话语之中全是在辱骂顾父顾母,看似与他们两人水火不容。但实际上,他的一言一行却都在给顾熠阑提供一个信息——

    顾熠阑了然地微微颔首,示意管家把支票本拿来,签了张一百万的支票,放在桌面上,推向了对方。

    作为顾家的老人,他当然也是知道这件事的,甚至算是亲眼目睹者。

    管家频频看向顾熠阑,见老板没什么反应,实在听不下去了的他,才又伸手去拦情绪激动的姜建柏,反驳道:“冤有头债有主,谁诋毁你,你找谁就是了。跟、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算是一个死局。因为他们并没有去算计,没有去让姜建柏演戏,而是就将事实摆在了顾熠阑面前。

    “说吧。”顾熠阑喝了口热茶,道,“坐下来,慢慢说。”

    管家在一旁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抓住这个贪得无厌的人的衣领,告诉他冤有头债有主,再把他直接丢出大门,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但他那时候还太小太小了,哪里算计得在商海沉浮几十年的父母,几乎是刚进门,就被当场抓住了。

    “看到你长到这么大,这么有钱有势,却也还和我一样抑郁、一样永远没人爱,我就放心了哈哈哈!恶有恶报,苍天有眼……”

    顾熠阑神情自若地道:“他们给的钱已经够你花一辈子了吧。我不会再多给你了,你走吧。”

    对方说得确实是事实。

    “唔。”苏泽岁僵了一下,随即放软身体,任由彻底失控的男人在自己身上索取。

    同样是没有经验,无师自通的顾熠阑就显得自如多了,他唇上掠夺着,手中也没闲着。尽管双目血红,看起来强硬且不容置喙,但他动作却放得很缓。

    探进少年的上衣里,上下其手,循序渐进,时重时轻。没几下,苏泽岁就感觉自己身体出现了异样。

    第 62 章 浪漫

    苏泽岁感觉到难受后,下意识微微仰头,错开了在他口中无尽索取的唇舌,目光无措地往下落。

    果然,他又有反应了。

    他抬眸刚想问问顾熠阑该怎么办,结果下一秒,就感觉到了一阵失重感。再一晃眼,他就男人打横抱了起来。

    苏泽岁一个紧张,一只手抓住了顾熠阑的手臂,另一只手紧紧攥住了小氧气瓶还不愿松开。

    顾熠阑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眸色深沉,步履轻缓而稳重,抬脚就往二楼走去。

    一楼客厅离二楼主卧的距离并不近,再加上顾熠阑走得速度也不快,这几分钟里,他黑眸中的雾气渐渐褪去,目光也重新有了焦点,似是恢复了些许神志。

    苏泽岁被放在了主卧软绵的大床上,想再接着刚才像那样亲亲抱抱,却被顾熠阑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顾熠阑闭上眼,眉头紧锁,小幅度地甩了甩头,像是在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说话间,他试图聚焦的瞳孔止不住地发散,唇齿之间的一片血红色也格外刺目。

    但效果却出乎意料得还不错,他能透过衣物,感受到自己和对方高速同频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的,拨动着他的心弦。

    他视线往下,落在自己身上的某个点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而且,唔,你上次弄得我很舒服。以后也还想要。”

    顾熠阑道:“你还小。”

    注意到男人不加掩饰落在自己唇上的视线,苏泽岁终于知道哪里不一样了——

    由于处于发病期,身体控制权暂时丧失,顾熠阑的手会有一定程度上的颤抖,但该有的力气却一点儿没少。

    顾熠阑盯着少年红肿到几近要破皮的唇瓣,很久之后,才哑声道:“抱歉。是我失控了。”

    顾熠阑道:“真的想好了?”

    顾熠阑太阳穴跳了跳,按住少年正在撩自己衣服的手指,语气隐忍而虚浮道:“你难受么?先自己解决一下,可以么?”

    他蹭了蹭白细的小腿,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苏泽岁拉了下男人的手腕,把站着的顾熠阑拉坐到自己身边,凑近道:“我真的想好了。我也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了。”

    顾熠阑抽出一沓纸巾擦了擦手,重新坐回到少年身边,握住他伸过来的手,道:“好。”

    顾熠阑停下脚步,眼神空虚地看向少年。应该已经临近在时空的边缘了。

    几分钟后,“哗啦”一下,顾熠阑把好几把折叠刀放在了苏泽岁面前,嗓音比先前还要沙哑,道:“这个房间就这些。”

    顾熠阑给自己擦手道:“哥哥现在腿还疼,没办法剧烈运动。”

    但他却在清楚以自己现在的精神状况,并不合适听姜建柏谈过去的情况下,还是让对方继续说了下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苏泽岁也在听。

    眼前的男人明明模样没变,但苏泽岁却总感觉哪里不一样了。他捂住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脏,和顾熠阑大眼瞪小眼。

    “吸氧。”苏泽岁把手中一直好好抱着的、为顾熠阑准备的氧气瓶递了过去。

    “穿越平行宇宙需要打开异世界的‘门’,这个实验目前只有我们组在做。”顾熠阑道,“换而言之,我打开了‘门’,爆炸给了你‘动力’,你就穿越了。这恰恰说明——我们在另一个宇宙中也有很深很深的羁绊,量子纠缠,记忆或许相通,而且……”

    顾熠阑眉眼立体,眼眸深邃而鼻梁高挺,嘴唇微薄却性感,面部轮廓分明,线条如雕刻般精致。此时正微垂长睫,平静地看着他,不知是不是在回忆睡前混乱的事。

    苏泽岁看着神情略显严肃的男人,紧张道:“是什么?”

    苏泽岁自己的枕头被他用来盖住折叠刀了,现在只能躺在男人的枕头上。

    “想好了。”苏泽岁盯了一会儿自己感受突兀的下半身,在床上跪直身体,就要去脱顾熠阑的衣服。

    顾熠阑无奈地笑了笑,转身从最近处书桌带锁的抽屉中取出一把折叠刀,把Liner Lock锁好,确认刀片不会意外弹出后,才朝着不远处的办公区走去。

    苏泽岁被他说得有些羞涩,但还是惊讶地问道:“你也能想起来?为什么?”

    苏泽岁习惯了循序渐进的学习,先做这一步,再学一下步,但还没学到男人现在的这个动作,自己先被对方吸走了所有的力气。

    苏泽岁试探性地又往前凑了凑,见男人没有拒绝的倾向,才蜻蜓点水般亲了亲顾熠阑的脸颊,一触即收,脸红道:“还难受吗?平行世界的你也是你吗?”

    苏泽岁反驳道:“我成年了。我不小。”

    顾熠阑道:“这些说辞会将你和我捆绑在一起。我本打算等你做完决定,再告诉你的。”

    顾熠阑对此一言揭过,随即转移了话题:“其实有件事,在你说你是穿越者时,我就在想了。不过担心你有压力,所以没说。”

    听到男人起身的声音,苏泽岁用最后的力气抬起了手臂,想到了另一种可以躺着帮忙的方式,道:“别、别走,我、我可以帮你的。轻点……就行。”

    男人的手一直在不受控制地抖动,玻璃杯摇摇欲坠,苏泽岁急忙接过,问他道:“要做什么?”

    顾熠阑道:“要再想想么?”

    顾熠阑弯了下眼眸,从床头柜上拿起盛着水的玻璃杯。

    “我会坚强。所以,你也不准拿刀。”怕男人又要走,苏泽岁立刻朝他伸出手,“把你所有的折叠刀都给我。”

    他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过去,知道自己的不堪。

    他和顾先生的关系不一样了。

    这个梦是难得关于另一平行宇宙的美梦。苏泽岁睡得很香,扬起的嘴角都没放下来过。

    苏泽岁朝他竖了竖大拇指,给自己灌了口水,又举着玻璃杯喂了顾熠阑一口水。

    省事是很省事的,就是时间好长,苏泽岁本就很疲倦,就算手里发烫,眼也皮止不住地要合上:“唔,困。”

    他知道顾熠阑很能忍,如果不是实在受不了,不会在他面前露出一丝异常。对方现在所承受的痛苦,肯定远远超出表现出来的那部分。

    但他哪里熬得过情绪稳定的顾熠阑,没几分钟,就先尴尬得撑不住了,干脆没话找话、把自己的梦跟对方说了,问道:“那个、你以前是我的金主吗?”

    总是被少年颁发好人奖的顾熠阑无奈道:“那你知道我昨日见你逃跑走,心里在想什么吗?”

    三个小时的漫长“午睡”过去,两人几乎是同时醒来的。

    “哥哥跟我说、说几天后有一场竞赛采访,我本来很害怕,我想拒绝。但我现在要答应了。”苏泽岁道,“我还是想不通‘我’是不是‘我’,但你说是,我就相信。

    苏泽岁不解地问道:“想什么?”

    苏泽岁难过地耷拉下了眼眸。

    泪失禁体质的苏泽岁莫名感动得有些想落泪,道:“你、你真是个好人。”

    “还是难受吗?”苏泽岁盯住那双蒙着黑雾的眼眸,努力地读着其中隐含的痛苦。

    一觉醒来,苏泽岁眯开了眼眸,和男人面对面侧身躺着,贴得极近。想到睡前的那些事,他后知后觉地有些羞怯。

    ……

    他那时候深受触动。

    感受到擦到自己手心上的餐巾纸,苏泽岁忍不住把发烫的脸颊埋入枕头里,道:“我、我们,不做视频里的那种事吗?”

    “不难受。嗯,也算是我。”

    我要努力克服社恐,让这里的我也能正常生活。”

    “唔,不管不管。反正我宣布,我们已经在一起了。”苏泽岁朝他努了下嘴,道,“所以,你要是不舒服,不要咬自己,就……亲我吧!”

    就在苏泽岁感觉自己都快累到昏厥时,顾熠阑才终于松开了他酸软的手腕,道:“好了。”

    看来顾父顾母派来的那个不速之客,真的让顾熠阑很难受。

    顾熠阑唇角勾起细微的弧度,显然已经彻底清醒了,还有心情跟少年科普些别的:“如果你彻底恢复了记忆,说不定我也能想起另一个世界中的事。我挺好奇那里的我们是什么关系的,金主与小朋友?”

    苏泽岁怔愣了一下。

    他走得很慢,翻的地方都是苏泽岁从未有过探索欲的隐蔽区域。

    男人按下了他的手,转身就要大步往主卧外走去。要去干什么,显而易见。

    这样的形容怪怪的。但他就是感觉,平时,顾先生都是无所不能的全知全能者,能让所有人倚靠,但现在,却似乎开始需要自己的庇护了!

    苏泽岁摇头,挣脱出了男人的桎梏,秉持着“你捏我脸我也要捏你的”的原则,抬手也要去检查顾熠阑口中的伤口。

    “可能吧。”

    顾熠阑轻吐出一口气,许久后,才闷闷地道:“嗯。”

    不学了,学不了了。没有劲儿了。

    这些刀具他两只手都抱不过来,只能先用枕头把都盖住,道:“那你先待在这里。”

    顾熠阑盯着少年张张合合、又软又肿的唇瓣,声音低哑:“可能是。”

    苏泽岁张圆了软唇,语无伦次道:“我、我……你是说,是为了我吗?”

    经过这么几个小时的自然冷静期,顾熠阑身上的温度也终于降了下去。他的眼眸依旧深沉幽暗,不过已经能重新聚焦,不再像是被薄雾遮住心神了。

    情急之下,苏泽岁第一次直接喊了他的名字:“顾熠阑。”

    顾熠阑有些无力地勾了勾唇角,只是道:“乖。”

    顾熠阑站在原地,抿了抿薄唇。虽没有动作,但好歹没有要离开了。

    苏泽岁又做了一个梦,梦到平行世界中的顾熠阑,每月都会雷打不动地往自己的卡里打钱,还经常用录音笔问他够不够。

    他不想每次只享受对方服务,而自己快活,就学着顾熠阑在楼下对他做的动作,伸出发颤的双手,毫无章法也乱动起来。

    “不在了?你也是穿越者吗?”苏泽岁疑惑道。

    苏泽岁感觉发病时期的顾先生有种平日里没有的……缺乏安全感。

    顾熠阑笑道:“而且,另一个世界的我,应该和你一样,已经不在那里了。不然你能难穿过来。”

    他还记得,当时在摆满高昂实验仪器的实验室里,他很愧疚也很害怕,以为自己会被狠狠指责。但结果,顾先生只是关心了他为什么要跑,还好心地抱他回了家。

    苏泽岁脑袋昏沉,手酸腰疼,往对自己毫无防备的男人怀里蹭了蹭,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也闭上了眼睛。

    顾熠阑淡淡道:“他脸上写着的。”

    “不。”苏泽岁摇头道,“我是自愿的。”

    “之前你问我为什么要坚定不移地学物理,我跟你说,从小时候某天开始,我心里多了样很小但不容忽视的东西,驱使着我必须研究下去。我把它叫作是上帝的指引,现在想来——”

    “好多了。”顾熠阑嗓音喑哑,闭上了黑眸,没多久,就陷入了睡眠之中。

    顾熠阑眸色沉了沉,半天没有下文,急切想知道“而且什么”的苏泽岁,顾不了自己飙升的心率了,抱住男人,在他脸上很大声“啾”地亲了下。

    顾熠阑掀起眼皮,看向了他:“苏铭宇说让你先不要答应。”

    顾熠阑本该是最会趋利避害的那类人。

    这是顾熠阑第一个没有通过放血手段度过的发病期。

    苏泽岁道:“我会天天帮你上药的。”

    他还没想通顾熠阑是什么意思,下一秒,就感觉自己被人从正面抱住了。

    苏泽岁全程被他握着手背,全自动被迫运动,自己不用出一分劲儿。

    顾熠阑和他枕在一个枕头上,慵懒低沉的嗓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一起睡一会?”

    饶是像顾熠阑脑子这么好的人,在发病的过程中,也只能勉强控制自己把苏泽岁的话听完,没其他精力去想明白少年话里的意思。

    用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的决心。

    “刚才你太冲动了,再想想要不要答应我吧。”顾熠阑语速时快时慢,像是想尽快说完,但被什么痛苦压抑着,只能又放缓了速度,“最好等到完全恢复记忆后再说,我可能没你想的那么好。我给你反悔的机会。”

    “嗯。”顾熠阑道,“你学过量子力学,应该知道,就算相隔遥远的时空,两个成对的量子也会相互感应,一个运动,另个一个也会瞬间动起来。你在另一个宇宙不停地喊我,我或许也会有感觉。”

    苏泽岁懵了一下:“你、你怎么知道?”

    他指尖轻颤,长长呼出一口气,松了手,仰头整个人瘫软在了床上。

    “想好了。绝对不反悔的那种。你之前说喜欢我的全部,我、我也是。”苏泽岁掷地有声地说道。想要给对方也多一些踏实感。

    折叠刀冷冽的金属感与柔软的床铺对比鲜明,更别提有的刀柄上还染着暗色的干涸血迹了,简直触目惊心。

    这次的肌肤相亲没有血腥味,所以苏泽岁也留有精力去关注些别的事。比如顾熠阑身上过高的体温,灼得他浑身发烫,心跳如鼓噪。

    顾熠阑重新坐回到他身边,道:“漱口。”

    现在还不到午饭时间,男人甚至连开窗透气的剩余精力都没有,就直接躺下了,可见有多疲倦与煎熬。

    “你答应过我的。不能再伤害自己。”苏泽岁抬了抬手心,重复道:“给我。”

    苏泽岁脑袋倏然一片空白,只感觉里面在炸烟花,瞬间什么想法都没了。

    “唔唔。都是你的血。”

    等漱完口后,苏泽岁还来不及问接下来要干什么,就又被男人吻住了。

    苏泽岁还来不及心疼,就感觉一只指腹有着薄茧的大手轻落在了他身上,像之前某次一样,走着熟悉的路线,轻碰了下他觉得突兀的地方。

    但在他指尖触碰到对方之前,男人却先很自觉地自己微微张开薄唇,道:“已经止住了。”

    苏泽岁确认顾先生现在已经恢复神志后,才用目光快速描摹过对方的面容。

    顾熠阑默然了片刻,才妥协道:“那等你被采访完,我考虑一下。算是给你的奖励。”

    男人口中说着,手里也不老实,虎口抵住了少年的下巴,拇指和食指捏住他白软的脸颊,左右检查了一下他的口腔,道:“你嘴里都是血。”

    “没事。”顾熠阑的嗓音很哑,每个字都很沉重。

    苏泽岁感慨道:“浪漫。”

    顾熠阑看着苏泽岁清澈的眼眸,认真道:“或许,你就是我的上帝。”

    苏泽岁捏了捏手指,小声地问道:“在想……什么呀?”

    顾熠阑眯了眯眼,恐吓道:“在想,要不要干脆把你关起来,用锁链锁在小房间的床上,准时准点给你喂饭。让你再也逃不掉,只能被我一人看到。”

    “那我……”苏泽岁在床上一点点挪动,然后一把抱住顾熠阑,轻声道,“更喜欢你啦。”

    第 63 章 上交

    在一起了之后,虽然他们还没干什么真正干柴烈火的事,但苏泽岁感觉连身周空气都有了微妙的不同。无言的暧昧充斥其中,让人心悸。

    这种感觉,在顾熠阑轻揉了下他的肚子,问他饿不饿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饿。”苏泽岁顶着几缕乌黑的呆毛,从床上坐了起来。

    原本他的视线范围中,只有贴得极近的顾熠阑,还能稳住心神,像从前那般聊几句。但随着坐起身,他看到更多熟悉的东西。

    苏泽岁张望了一下主卧,感觉哪里都不同了。

    金丝笼不同了,毕竟笼子刚搬过来时,他和顾先生还是相敬如宾、不远不近的夫夫;而他们现在是更亲密的关系,金丝笼也有了种缱绻的禁忌感。

    桌桌柜柜不同了,顾熠阑刚从中把折叠刀取出上交给了他,让他知道了对方的另一面。

    这张大床更是不同了,他们俩在上面弄了些会让人脸红的事。一回想起来,苏泽岁就很就想捂脸。

    这种“不同”,是一种虚幻的感觉,更多是由于心境变化带来的滤镜。类似于“物是人非”,令人轻飘飘的,却又感到不真实。

    握手这个社交方式,对之前的苏泽岁都是个挑战,更别提他现在心理状况还有所恶化了。

    少年眼神闪躲,脸颊泛起浅浅红润,长睫微微颤抖,随着急促的呼吸声而轻轻起伏,像是脆弱的羽毛随风飘动。

    见男人居然不偏不倚恰好把这个重要的承诺给忘了,苏泽岁急了,气鼓鼓道:“就、就是你说,你说……”

    苏泽岁愣了一下,但还是乖乖照做,亲了亲顾熠阑的侧脸。

    他在这场控制欲的争夺战中彻头彻尾地失败了。

    顾熠阑思索着走到床边,坐在了少年身旁,笑道:“行。那麻烦你了。”

    他跟顾先生不久前才好上,正是热恋期,刚才才亲亲过,他心脏乱跳,想再跟顾先生再多说说话,平复一下情绪,但却不好意思当着管家叔叔的面这么做。

    “喂。”苏泽岁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苏泽岁一边跟在顾熠阑身后收着刀具,一边小嘴不停地嘟嘟囔囔道:“都收起来。你以后难受找我,我肯定让你亲啦。”

    巩创注意到男人阴暗的黑脸,有些不解,刚要开口,就听到对方语气冰凉地道:“我都有点嗑你俩了。钱打你卡上了。滚吧。”

    亲完之后,苏泽岁红着脸,蹦蹦跳跳地跟着顾熠阑下楼去吃午饭了。

    等到第二天早上起床,他盯着自己昨日想好的几个文案,怎么看怎么觉得尴尬,不太好意思拉着顾先生和自己一起发。只能暂且搁置这件事。

    两个人私下里做亲密的事,和有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调情,完全是两种级别的刺激。

    男人炙热的气息扫过耳畔,带起一阵酥麻发痒的触感,让苏泽岁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耳朵。

    “不、不客气啦。”被顾先生麻烦,苏泽岁心里有点小雀跃。

    同样刚坐起身的顾熠阑没有拒绝,任由他抱着亲,还无可奈何地弯了下眼眸:“喜欢亲我?”

    两日后的竞赛采访需要跟陌生人面对面交流,要想进展顺利,这几天的脱敏是必需的。

    顾父头疼欲裂,手机摔在了地上。

    顾熠阑默然了好一会,才长出一口气,转身道:“行。”

    顾熠阑站得并不近,算是远离了两人的社交范围,给了少年适当脱敏空间的同时,也能时时刻刻注意到两人的交流与互动。

    他怎么这么会说话,能和重度社交恐惧症患者自如沟通,简直是社交小王子。顾熠阑欠他的人情又多了一笔。

    顾熠阑站起身,从柜子中拿出了一个箱子,将枕头下压着的折叠刀都装了进去,问少年道:“采访是什么时候?”

    “可、可以的,巩创哥哥。”对方这么热情,苏泽岁不方便直接缩回自己的手,只能低下了头。

    顾熠阑手中熟练地转了下折叠刀,垂眸道:“现在就很难受了。”

    苏泽岁点点头,又道:“好朋友。”

    他更想不明白,防他们宛若防敌人一般的儿子,为什么会轻易把手机交给才结婚没多久的小妻子。

    他敲了敲箱子,转头对顾熠阑道:“不要装失忆,别的房间的刀呢?也要上交哦。”

    顾熠阑倏然停下了脚步,面无表情地看向了他。

    电话另一头的顾父听到他的嗓音,顿时噤了声。

    顾熠阑道:“什么奖励?”

    “这几天还是跟着我一起出门?”顾熠阑道。

    在跟顾熠阑确认了少年目前的心理状况后,他清了清嗓子,朝少年伸出了手,道:“你好,我是巩创。”

    “睡觉?”闻言,另一头的顾父显然懵了,随即又发现了更不可思议的事:“他的手机怎么在你那儿?”

    儿子变了,失控了。

    “苏泽岁?顾熠阑呢?你让他接电话,我有重要的事跟他说。”

    他觉得,是时候该和顾先生公开关系了!

    少年后面几个字声若蚊蝇,离得再近都听不清。巩创立刻圆场,双手握住少年的温软的手,道:“你好你好,久仰大名。那我以后叫你岁岁可以吗?”

    苏泽岁知道如果不接,对方就会一直打,他想了想,提议道:“我帮你接。”

    “我、我自己。”

    虽然他觉得顾父应该听不到自己亲顾先生的声音,但仅仅是顾先生当着顾父的面说的那些赤|裸的话,就足以让他的耳尖鲜红欲滴了。

    至少暂时不能再要了。

    没办法,巩创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发挥了:“那什么……岁岁啊,最近几天没见,我很牵挂你,你过得还好吗?”

    该怎么公开呢?看网上的分享,或许该发一条朋友圈,告诉大家,我们在一起啦。

    苏泽岁有些诧异,因为发病时的顾熠阑浑身憋着股气儿,平日里深不见底的黑眸像被雾给蒙住了。理智被按在水下,身体只是按照残存的心神,在木然行动。

    “你……还记得?”

    苏泽岁不想讨论脱敏这么痛苦的事,转而期待地问道:“那、那采访的奖励是什么?”

    “喂,听说你把姜建柏赶走了?”对方上来就开门见山,“他是什么样的人,你看清了吧?都说了父母不会害你。”

    他接过男人的手机,深吸一口气,点击了“接通”。

    苏泽岁虚浮的心瞬间落了地,也笑了起来。

    苏泽岁道:“……好。”

    通话申请上,赫然显示着顾父的名字。

    他以为对方的那段记忆会非常模糊,只剩下他俩在一起了的事。

    见苏泽岁已经达到了社交极限,再聊下去,该应激性发抖了,顾熠阑手中接过电话,眼眸却看着少年,道:“乖,不说了。亲哥哥一下,一起睡觉了。”

    苏泽岁又轻轻敲了下箱子,像小鸡啄米般点头道:“都要哦,都要哦。”

    顾熠阑的话,以及少年这道很小声的“啾”被收音效果很好的手机录入,传到电话那头,让顾父彻底崩溃了。

    顾父想不通,在经历了这么大的打击之后,自家儿子为什么不发疯发狂、然后认可他们曾经的保护。怎么还会有心情睡觉?

    他和顾先生,是真的、真的在一起了,可以做更多亲昵的事。

    联想到男人睡前的话,苏泽岁脑袋一胀,耳尖倏然红了。他低头捏起手指,再没有找对方算账的想法了。

    巩创哥哥也是他微信好友,要是官宣了,到时候肯定会来找他说很多话的。

    他本来还不理解,为什么顾熠阑要大材小用,拿这个大大的箱子,装这么几样小小的东西。

    苏泽岁这样想着,吃完饭,就要跑上楼去把朋友圈文案想好。

    ……

    苏泽岁:。

    他捏着手指,肩膀微不可察地耸起,每一次刻意放缓的呼吸,都无言地揭示着内心的紧张与局促。

    但不等他走到门口,男人就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头也不回地转身朝实验室走了去。

    苏泽岁低头解锁了手机,看着备忘录上遗留的几个官宣文案,笑容瞬间僵硬。他迟疑了一刹,手忙脚乱地把全部删了个干净。

    “哥、哥哥在睡觉。”苏泽岁有些心虚地瞥向身旁看着他的男人。

    他做到了。他靠着自己,坚强地挺到了聊天的最后一刻了。当然,也要谢谢帮他治疗的巩创哥哥。

    巩创继续尬聊道:“那就好那就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实验组的其他几个小伙伴和我都非常想你。你想我们吗?”

    但此时,男人却面色不虞,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巩创给了他几个求助眼神,他都没看见。

    他的手心逐渐冒出冷汗,巩创悬在空中的手也开始酸到抖动。

    “好了,不逗你了。”顾熠阑勾唇道,“我记得。”

    毕竟管家叔叔还不知道他和顾先生现在的关系,他也不方便当面告诉对方。

    这就导致了,看到同样毫不知情、专心给他们摆饭菜的管家叔叔,苏泽岁也有点心虚。

    他双手抱住装折叠刀的箱子,道:“三天后。星期三。”

    苏泽岁有学有样,也朝他挥手:“拜拜,哥哥,我会想念你的。”

    一次脱敏已经够了。虽然巩创哥哥很好,但还是不行不行,不能再要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话也没必要再说了。再说,也改变不了现状了。

    苏泽岁刚想生气男人逗他玩,就听见对方压着嗓音、悠悠地道:“奖励么,是需要我这几天好好上药的奖励。”

    于是,苏泽岁转身,又抱住男人的脖颈,在他脸上印下轻轻的一个吻。

    “一点多了,还有力气么?是自己下楼,还是我再抱你?”顾熠阑道。

    苏泽岁托着下巴思索着。

    直到看到男人从别墅各个常居的角落中取出折叠刀,他才反应了过来,对方居然能有这么多伤害自己的东西。

    到了A大物理实验楼10层办公室后,这次请来给他脱敏的幸运嘉宾,依旧是他熟悉的巩创哥哥。

    三个小时的睡眠,让苏泽岁的小脑袋瓜子也彻底清醒了。这种光天化日之下,他也不太好意思再做之前那些事了。

    顾熠阑脚步顿了下,微蹙眉头,犹豫道:“这么严格,都要么?”

    巩创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正了正并不存在的领结,抬脚就朝着门外的顾熠阑邀功去了。

    就在苏泽岁攥紧手机、紧张社交的时候,男人凑近了他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气音,道:“就说我在睡觉。”

    苏泽岁刚穿上拖鞋,顾熠阑的手机就响了。

    “拜拜,岁岁,我会想念你的。”巩创挥手道。

    不行,不可以这样!

    事情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事态已经失控。

    巩创有些摸不准接下来该怎么办是好,只能望向了靠在办公室门上的顾熠阑,企图从男人那儿得到些指示。

    苏泽岁不愿让人久等自己,咬住下唇,很慢很慢地挪动着自己的手,像是奔赴刑场般,和对方轻握了一下,道:“你、你好。我、 我叫……”

    苏泽岁双手抱住箱子,啪嗒啪嗒跟了上去。

    看来都是真实的。

    复读机苏泽岁回到了舒适区,重复道:“想你们。”

    人生的至暗低谷,或许离耀眼的光明很近很近。只要再多坚持一会儿,就能迎来很大转机。

    而且,刚才顾熠阑一直在顺着他的梦说平行宇宙的事,没有提到一点儿之前发病时的事。

    但为了采访后的“奖励”,他还是努力地集中注意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观察到少年状态还不错,巩创自作主张地加了几个并不越界的肢体动作,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又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手里舒服了,却没注意到门口的男人愈发阴沉的脸色。

    等到巩创哥哥走后,苏泽岁松了口气,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顾熠阑把箱子放在他手边,打开了主卧的窗户,转头看向他:“记得大部分。”

    巩创道:“希望你能早日治疗成功,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和大家成为好朋友。”

    被顾熠阑这么一打岔,苏泽岁彻底忘了发朋友圈官宣的事。

    昨天这个时候的他,还在噩梦之中挣扎,觉得自己不是自己,而是占个别人身体的坏人。没想到短短一天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但跑进主卧,看着床上那个装折叠刀的箱子,他又觉得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哥哥给我的。我的手机坏了,我玩他的。”苏泽岁自由发挥道。

    巩创小跑着跟了上去:“我表现得不错吧?跟岁岁聊了这么长时间,没有冷场过,他也没有拒绝我的肢体交流。你别说,岁岁他还真挺……”

    苏泽岁想不到的是,他这番胡说八道,恰恰撞到了顾父的痛点上。

    夏日的清风吹到苏泽岁的脸上,卷走卧房里的异味,却让他的脸更烫了。

    一番社交下来,巩创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箱子不大,装不下。

    苏泽岁瞥了眼正襟危坐、端庄进餐的顾熠阑,总有种在和对方偷|情的感觉。

    见少年频频往自己这边瞥,顾熠阑干脆把手机屏幕亮给他看了眼,淡淡地陈述道:“不想接。”

    这么些时日下来,巩创早对这种事驾轻就熟了,此次也是自告奋勇、毛遂自荐来的。

    顾熠阑现在掌控着公司实权,他们没法用强硬的手段,只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结果儿子既不在乎姜建柏,又这么喜欢苏泽岁。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听从他们领养孩子的建议了。

    巩创:哈???

    我是为了钱吗?不对,占有欲过分了啊,这……你也要吃醋??!

    该治病的不是苏泽岁,而是另有其人吧……

    第 64 章 情侣

    校赛临近,苏泽岁没空再去查更合适的官宣方法。

    他把写过的竞赛书堆在桌上,堆成一座小山,然后一本一本地翻过,把其中做了标记的难题怪题挑出来,重新做一遍,以加深印象。

    到了下午放学的点,他一边百无聊赖地打量办公室,一边和被塞成鼓鼓圆球的超重书包一起,乖乖地等顾熠阑来接。

    这几日,他出入办公室的路上都没碰到什么人,感觉自从从医院出来,10层的人都消失了一样。苏泽岁把这归结于自己的超级幸运。

    只是这一次,他就没那么走运了。

    他刚在顾熠阑身前蹦蹦跳跳地走出门,走廊另一侧就迎来一群刚做完实验的同学们,有说有笑,视线似乎还在往他这边落来。

    苏泽岁一个激灵,下意识就转过身去,想要和比砖还重的书包一样,挂在顾熠阑身上。

    但刚准备张开胳膊,他就意识到了不可以。

    苏泽岁听不懂顾熠阑的哑谜,只能盯着他的眼眸,企图从他的脸上,读出他还有没有自残倾向。读了整整十层楼,才小步走下了电梯。

    看着面前头也不回的男人,苏泽岁若有所思地皱了皱脸,给严肃的顾先生又加了个形容词——传统的。

    顾熠阑默然移开视线,抿了抿唇,道:“看上去合身不一定真合适。如果喜欢,可以明天挑一件穿着试试。”

    【AAA管家:那要不还是办个婚礼?不需要花多少时间的。也算是给苏小少爷他一个真正的名分了,不然他看到别家的豪门婚礼……多想了一些怎么办?您觉得呢?】

    【AAA管家:是还没有完全确定关系吗?还是,苏小少爷他其实还有别的喜欢的人?】

    那样在光明正大下接吻的。

    不想和他接吻。

    实验楼气派的大门外零零散散有几对情侣,借着最后的相处时间,在一起搂搂抱抱,还时不时打个啵、亲个嘴。

    苏泽岁完整的话不好意思说出口,但他知道顾先生肯定懂他的意思,也肯定会欣慰于他的懂事。

    苏泽岁歪头看着他,道:“你怎么样?”

    往日里,苏泽岁都是死死低头,别人不尴尬,他自己莫名其妙地羞愤欲死,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苏泽岁站在主卧的落地镜前,一边等着洗漱间的顾先生,一边前前后后欣赏了好多遍。

    苏泽岁把在走廊里又有了些苗头的官宣想法按死在了心底。

    顾熠阑无奈道:“我让你打我泄愤,好不好?”

    “嗯。”顾熠阑把进门时随手放在桌上的购物袋拿到了少年面前,道,“看看喜不喜欢。”

    直到实验楼的电梯终于慢悠悠地“滴”地抵达,苏泽岁才反应了过来,气愤道:“那你、那你岂不是会爽到?”

    一个是抱着学习的心态,细致入微地去观察;一个是……唔,身在其中,有点上头和享受,会让他一想起来就红到冒烟的。

    苏泽岁拿起其中一件衣服,在身上比对了一下,诧异道:“好合身。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

    见男人脸色没有好转,苏泽岁一咬牙、一跺脚,豁出去般地在两人中间空手划了一下,道:“那、保持距离。”

    顾熠阑淡淡道:“我不会喜欢别人。”

    “那你要好好回忆了。”顾熠阑勾了勾唇角,“等你全部想起来,确认另一个我真的敢欺负你后,我……”

    因为回到家吃完晚饭后,顾先生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问他有没有不会的题目,而是拿汽车钥匙,说了声“有事”后,就冷冷出了门。

    他走到黑色越野车前,没着急开车,而是倚靠在车门上,垂着眼皮看着少年,面无表情地道:“哥哥和他们,哪个亲得比较好?”

    所以苏泽岁动了动自己闷出薄汗的手指,很自觉和懂事地把自己的手从男人宽大的手掌里抽了出来。

    【一十一维:他现在心理情况恶化,不适合那么热闹的场景,会应激。要循序渐进来。】

    【一十一维:嗯。】

    【AAA管家:顾先生,容我多问一句,您……是已经和苏小少爷在一起了吗?】

    苏泽岁的眼眸倏地亮了起来,抬起头惊喜道:“哇。新衣服。”

    那对情侣并没有发现少年不加掩饰的直勾勾目光。因为他们正紧紧相拥,在激情热吻。

    如此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接吻。顾先生肯定坚决抵制这种行为。

    顾熠阑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低哑的嗓音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不行。以后我还有别的机会爽到。”

    顾熠阑开心得差点将牙齿咬碎,转过身去,一把打开主驾驶的车门,面若寒霜地坐了进去。

    他也算是有亲嘴儿经历的人了,还亲了不止一次!但从来没有一本教科书,告诉他亲嘴儿的正确方式,以及其他的、可以同步去做的选择性动作。

    【一十一维:他性格羞怯,你最好也不要在他面前提起些关系上私密的事,最好装不知情,免得对他造成刺激,得不偿失。】

    被反客为主的苏泽岁懵了:“为、为什么?”

    苏泽岁做贼心虚,耳尖泛红的同时,本能地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人后,才松了口气,小声道:“没法比较啦。”

    “你怎么这么肯定?”苏泽岁小跑两步,看着顾熠阑,双手背在身后,倒着走路,“平行世界会有不一样的,万一那里的你是渣男呢?”

    顾熠阑无意识磨了磨后槽牙,道:“行。”

    这件衣服很配他和顾先生的海洋主题卧室,苏泽岁把衣服放在了枕边。

    利的是他多了一次自己送上门来的脱敏机会,可以更加“社牛”。而弊端就是,一旦他校赛的压力更大了,一旦翻车,就是公开处刑。

    苏泽岁感同身受,迫切地想知道下面该发生的事,“唔”地敷衍了一下顾熠阑,视线没偏转一丝一毫。

    苏泽岁摸不准男人的心思,但他感觉自己应该把事情弄砸了。

    “喜欢。”少年还没拆开包装看到衣服,口中就开始“哇”来“哇”去地说着“喜欢”。

    眼见着少年还想回头去看,顾熠阑捏住他的手腕,带他往停车场大步走去,道:“什么好看的?看得这么专注?”

    想不通想不通。

    顾熠阑眸色凝固,压了压眉梢:“苏泽岁。”

    苏泽岁上前戳了戳他的良心,道:“大坏蛋。罚你以后都不准爽到。”

    等到走廊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苏泽岁突然道:“我今天中午又做梦了。”

    顾熠阑低头看着管家的消息。

    懂了懂了,地下恋!

    顾熠阑挑了挑眉,屈指将书包背带往上提了提,道:“梦到什么了?”

    苏泽岁当然喜欢,他左挑右选,纠结了好长时间,最后还是选了一件浅蓝色有小丑鱼图案的可爱衬衫。

    是因为自己“不知廉耻”地盯着公然亲吻的小情侣看,就算是和他们一样放浪的人,所以保守的顾先生愤怒了吗?

    “后天。好紧张。”苏泽岁捏着手指道。

    每次谈到苏泽岁的事,管家的话就会多起来。他怎么也想不通哪里不合适,只能试探性地问道——

    少年的回答不是斩钉截铁、干脆利落的也就算了,居然还那么含糊,支吾许久,连个确切的答案都没有。

    “顾家”,自然指的是那两个人。

    在外面也保持距离,总可以了吧。你这回该开心了吧呜呜呜。

    角落情侣正亲到关键之处,一直被动接受的那个男孩子终于勇敢地伸出了一点点舌尖……

    亲亲研究学者苏泽岁很疑惑,眯起眼,就偷偷望了过去。

    苏泽岁道:“梦到在之前那个世界里,哥哥都不理我,传话用的录音笔好久才更新一次。”

    顾熠阑抬脚道:“又想听新的录音了?”

    顾熠阑瞥了眼身旁的少年,视线微顿,确认对方无碍后,又迅速收回,重新落在了“嗡嗡”直响的手机上。

    作为高一暑假才文转理参加物竞的奇葩竞赛选手,苏泽岁自然被纳入了采访的对象群中。

    顾熠阑挑起眉梢:“跟你说了,昨天的事我大多都记得。”

    顾熠阑高兴得将牙磨得嘎吱响。

    【AAA管家:好的好的[拍胸脯.jpg]】

    少年沉默不言的态度让顾熠阑眉头皱得更紧了。

    放在感情上也一样。他刚学了别的人接吻方式,就忍不住想在顾先生身上练练。但却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苏泽岁看着面容冷峻的顾熠阑,不解道:“怎么啦?”

    走过了空地转角,顾熠阑回头看向还在走神的少年,皱眉道:“还在回味?”

    当然没办法比较啦。

    苏泽岁盯着顾熠阑一张一合的薄唇,多年的理科学习,让他习惯了在掌握理论后,立刻趁热打铁地进行练习。

    ……

    他知道了一点分寸,比如,他还没跟顾先生公开关系呢,现在不可以亲密接触。不然会被人悄悄议论的。不可以哦。

    他已经不再是很多日前那个不谙世事、会在公共场合大喊“我想和你做|爱”害顾先生特意替他澄清的社交白痴了。

    【一十一维:先搁置。】

    苏泽岁稍微回想了一下,就脸上浮现出一层发烫的浅红色。

    顾先生为什么生气?

    苏泽岁等着男人问“为什么”,然后再暗示那里的自己还没有名分,最后顺水推舟地提出“我们官宣吧”。一套流程,绝对的行云流水,绝对得合情合理。

    顾熠阑看了眼故作生气的少年,掌心被挠之处仿佛有电流在流转,带着无法抗拒的亲昵,让心脏痒痒而悸动不已。

    男人身高腿长,苏泽岁被他拉得只能小跑着跟上,再没剩余精力去观看“该如何正确地接吻”这一活色生香的社会大课堂。

    还是因为顾先生占有欲大爆发,不想自己看别的人?

    这种好奇,并不是对别人私生活的窥探,而是一种求知欲、探索欲。

    顾熠阑唇角勾起细微的弧度,静静地看着把每件衣服都摊在床上仔细欣赏的少年。

    但现在,他却有点好奇了。

    顾熠阑迟疑了一下,还是道:“要上电视了,我给你买了些新衣服。”

    “不。”苏泽岁低下头,拉了拉书包飘逸的带子。

    顾先生是他好不容易追来的人,可不能太过冒进,把人吓跑了。官宣什么的,等以后再说吧。

    苏泽岁也不甘示弱,被捏住了手指,无法缩回,也要用指尖去挠男人的掌心。

    苏泽岁由衷道:“你真好。”

    因为很快,有事出门的顾熠阑就回了家,并且直接上了二楼,毫无芥蒂地关心了他两句采访的事。

    物理实验楼一楼是公开领域,有公共阅览区和咖啡店之类的区域,不是相关专业的同学也可以进入。人流量一下子大了起来。

    但顾熠阑却不按套路出牌,不假思索地道:“不可能。”

    A大物理学全球排名顶尖,实验楼建得高大又气派,楼前更是有一块极为宽敞的弧形空区,从大门走到停车场需要一定时间。

    情绪感知迟钝的苏泽岁终于发现了男人的不悦,看着严肃、传统、保守的顾先生,他保证道:“放心,我……不会和你那样、那样的……”

    苏泽岁按下电梯的按钮,皱了皱小脸,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顾熠阑皱了皱眉。

    【AAA管家:哦哦哦原来如此。那确实是没办法的事情。还是您有先见之明[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

    顾先生说出门有事,其实是……去给他买衣服去了?

    因此他很好奇,别的小情侣,他们是怎么亲亲的。

    【AAA管家:顾先生,顾家那边联系不到您,所以托我转达一下,他们希望给您和苏小少爷补办一个婚礼,作为补偿。您的意思呢?】

    苏泽岁知道顾先生是个疯狂但又固执的人,在对待感情问题时很严肃。之前没有确定关系的时候,他甚至一直在外面说自己只是弟弟,连个塑料夫夫的名头都没有。

    【一十一维:不适合。】

    顾熠阑懂了。

    顺着少年的力度,顾熠阑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鼓起脸颊的少年,听他小声咕哝道:“那里的哥哥可能在喜欢别人。”

    今天的顾先生在洗漱间待的时间稍微长了点。就在苏泽岁准备去敲敲门的时候,对方终于推开门走了出来。

    昨日,他主动亲了顾先生,然后顾先生就抱着他,伸出手,一点点丈量着他的身体,因而,知道了他上半身每一个地方的尺寸。

    他很好哄,不久前还在因为内耗而闷闷不乐。第二天,穿上了顾先生亲自为他挑选的新衣服,就又开心了起来。

    他刚捏紧手指、瞪圆眼眸,紧张地观看,下一秒,脑袋就被一只滚烫的大手扭了一下,被迫转回了头。

    苏泽岁没有内耗多久。

    于是,苏泽岁还是像以前一样,躲在了顾熠阑身后,装空气,熬到了同学们跟顾熠阑打完招呼后走远。

    “你、你不高兴吗?”

    顾熠阑抓住了他的手,拉他往电梯里走去。

    随着两人身体的扭转,少年甚至还跟着他们一同歪了歪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唇舌交接处。

    苏泽岁盘腿坐在床上,在脑中过了几道竞赛题的解题思路后,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走神。

    他和顾先生那样又亲又咬又摸的,是全国统一的吗?亲亲这个行为,是感情发展到一定阶段,人类就会不受控制地去做的吗?

    虽然现在确定了关系,但也不能这么草率地在认识的同学面前倏然暴露关系。这样太突然,不正式,没有仪式感,也不符合顾先生严肃的调性。

    顾熠阑偏开了头,哑然失笑。

    回完消息后,顾熠阑再一掀起眼皮,就看到方才主动挣脱了他的手掌桎梏的少年,此时正落后于他两步,伸着雪白而修长的脖颈,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角落中的一对情侣。

    这有利有弊。

    这次的采访是A市一中为了打出知名度而安排的。到时候,会跟校赛当天拍摄的素材放在一起,剪成一个简单的纪录片,展现大一中学子昂扬向上的精神面貌,以及奋勇拼搏的竞赛意志。

    昨天的事……

    “没事,我整理了些或许会问的问题,晚点发你。”顾熠阑走近,看着少年耷拉的脑袋,道,“我会在旁边陪你。”

    看到男人的一瞬间,苏泽岁停下脚步,瞪圆了漂亮的眼眸——

    顾熠阑穿了一件和他同色系的浅蓝衬衣,只不过衬衣上的图案不是蠢萌的小丑鱼,而是一只卡通鲨鱼。

    明显和他身上这件衣服是……情侣装!

    第 65 章 头像

    “我们、我们的衣服好像。”苏泽岁反复低头、抬头,来来回回地打量自己和顾熠阑的上衣。

    他身上的这件,其实跟他平日的穿衣风格差不多。

    但男人就显然不是了。苏泽岁只看到过顾熠阑穿性冷淡风的黑色、灰色之类,现在穿上浅蓝休闲风,冲淡了身上阴冷的气质,让他眼前一亮。

    “嗯。同款。”顾熠阑道。

    苏泽岁无声地“哇”了下,又欲言又止地暗示道:“那你……同学,不就知道我们俩那个了吗?”

    顾熠阑走近,挑眉道:“你不想让他们知道?”

    “我不是。”苏泽岁学着男人的话,不解地反问道:“那你,是不是不想让他们知道?”

    “想。”顾熠阑俯身看着少年的眼眸,坦白道,“你第一次吻我的时候,我就想让所有人知道了。那时不太清醒,想抱着你直接出门。但好在还有些许理智,挣扎了一下,最后上了楼。”

    原来顾先生居然是这么想的……

    发生了这种事,他下意识就想到了那个单纯无辜的小朋友。

    这个世界里的他是个小纨绔,相册里都是些花天酒地的东西。他看了半天,除了想起了当时酒醉金迷的感受外,没有一点儿收获。

    顾熠阑眸色微动,压着嗓音,道:“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

    苏泽岁刷了几个表情包,把这些不愉快的聊天记录顶到了看不见的地方去,才正式发了消息——

    苏泽岁失望地瘪了瘪嘴,在手机键盘上打出“好吧”两个字。但还没来得及发出去,手机里就弹出了另一条消息——

    顾熠阑似乎在忙,几分钟后才回了消息。

    血浓于水,他们本该是有血缘关系的、最亲密的家人,最后却闹得如此老死不相往来的结果,令人唏嘘。不知道看到这样的顾熠阑,顾父顾母会不会为曾经无止尽的控制而感到后悔。

    【(o^^o):没事没事。就是问问你啦】

    “哥哥,你去吧。”苏泽岁这回能看出男人眼底的犹豫了,轻推了下对方,道,“我在家等你。”

    苏泽岁看了眼身旁一脸懵圈的管家,有些不好意思再追问——到底是家里早有备用的东西,还是奖励本身其实并不需要任何装备。

    “他们三不会说话?要我主持?”顾熠阑不近人情地道,“转达他们,今天导师回校,我不得不过去。”

    【(o^^o):嗯嗯。可以吗?】

    他还有正事没有办呢。

    顾熠阑冷淡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管家却莫名从中读出了一丝“怎么又是他们”的不耐烦。

    他觉得,对方看在这个小号曾经让他哭得很伤心、且没有很多好友的份上,就算不怎么喜欢,也或许会答应他换情侣头像的请求吧。

    苏泽岁拉起男人的手,雄赳赳气扬扬,现在就要去A大物理实验楼,把他们的关系昭告天下。

    几分钟后,顾熠阑一言不发地挂了电话。

    苏泽岁忍俊不禁,道:“那辛苦你了。”

    苏泽岁点开对方发过来的图片。

    他之前看过巩创哥哥发来的视频,知道做那种事前是需要买一些装备的。

    苏泽岁站在镜子面前,瞪着眼眸,看着自己和顾先生的同款衬衫,冷冷地道:“这些是我的个人隐私。不方便透露。”

    【冯成文:今年8.28就要报到,都还活着不?趁还有几天,出来玩玩呗@童景@袁明诚@苏泽岁】

    顾熠阑原本因电话而冰冻的神情逐渐融化,勾唇道:“不需要买东西。”

    【。:用这个号换吗?】

    苏泽岁看着那熟悉的微信昵称,以及与对方气质格格不入的Q版头像,呆愣了几秒,手机一丢,就埋头进枕头里,笑出了声。

    苏泽岁看不懂当前的形势,但见顾熠阑动作,也绷着小脸、捧哏似的“啪啪啪”地鼓起掌来。

    十几分钟后,群彻底沉寂了下来。

    【。:怎么了?】

    【(o^^o):可不可爱?】

    苏泽岁看着这条信息,自动带入了顾熠阑那张厌世脸,想到对面那俩精明的中年人热脸贴冷屁股、怎么说都得不到回应的模样,莫名有些想笑。

    而且男人平时微信上还会有很多学业和商业上的应酬。

    “可能会又吓一跳,然后给我发信息轰炸。”顾熠阑勾了勾唇角,镇静自若地道,“你不用担心,他们觉得奇怪,也都是冲我来的。毕竟话都是我说的。”

    这、这是在干什么?这对吗??啊?

    苏泽岁盘腿坐在床上,一板一眼地背着这份资料。

    苏泽岁觉得惊喜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后怕,如果真那样出了门,他现在可能已经换个星球生活了。

    ***

    【童景:像这种呆傻的孩子,治好了也是流口水】

    ……他和顾先生,也会是这样的情况吗?

    冯成文的头像是个痴呆派大星,歪着脑袋,翻白眼吐舌头,看起来就智商不高的样子。

    【。:不可以。】

    男人的手机收音效果极好,苏泽岁听不清电话那头在说什么,只知道一直在说话。

    导师也在?那岂不是,要在顾先生的老师面前穿情侣装秀恩爱了?有点点刺激,唔。

    那场面,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管家不敢问,也不敢露出异样的表情,跟小少爷打过招呼后,就对顾老板直奔主题道:“顾先生,顾老爷和夫人想再跟你谈谈……”

    苏泽岁看着小群里的吵吵闹闹,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看向自己浅蓝衬衫前的小丑鱼图案,瞬间有了灵感,转而放下旧手机,拿顾先生送他的手机打开了A乎。

    【。:为什么找我小号?】

    管家擦了擦冷汗:“他们说理解并且尊重你的全部选择,希望能达成和解。”

    那只蠢萌呆傻的小白兔,和顾熠阑那蠢狗头像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显然出自同一个画师,是情侣头像。

    男人在“不得不”三个字上咬了重音,回握住少年的手,就要往门外走。

    但现在,经过男人的疏导和几天的冷静后,苏泽岁的心魔散去,又有点好奇自己在原本的世界里和顾先生是什么关系了。

    ……

    【袁明诚:你能先把你这头像换了吗?让人毫无沟通的欲|望】

    他发过去的图片是一张网图,画着Q版的大灰狼,笔触呆萌。野狼两只幽黑的豆豆眼盯着屏幕,大尾巴竖在身后,浑身毛茸茸的。不仅不凶,甚至看上去有点像小狗。

    一时之间,群里全是“收到[玫瑰花]”的人机回复。

    管家跟顾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就认识了,不得不为了这个旧老板卖个人情、多说两句。

    他知道顾先生应该并不喜欢这种画风的头像。

    “不呀。明天可以再换一套穿。”苏泽岁舔了舔软唇,丝毫不觉得委屈,道,“你把采访后的奖励准备好就可以啦,我也期待那个。”

    就比如这份采访问题汇总,分了个人经历、团队合作、竞赛心得、展望未来几个板块,尽显用心。

    顾熠阑默然几秒,道:“哥哥总是委屈你。”

    从通讯录中找到苏泽岁微信,果然……

    组里的同学看着这条消息,第一反应是,这位同学似乎有点死板,不怎么懂得变通和人情世故。

    在人类充满人情世故的社会中浸润了许久后,苏泽岁已经学会了求人前先寒暄——

    【冯成文:。】

    因为贴得极近,苏泽岁看到了来电人的备注——正是顾老爷子。

    今天他们组的大导师确实才飞回来,并在下午临时安排了一场重要的组会。

    苏泽岁有些紧张地在床单上擦了擦手心的汗。

    天塌了有顾熠阑的冷脸扛着,社死危机暂时解除。

    但现实却不尽人意。

    苏泽岁读着读着,就开始幻视顾熠阑说出这些话的模样,也不受控制地模仿起了对方的语气来。

    顾熠阑也很捧场——

    【(o^^o):什么时候回家呀?】

    他记忆错乱了吗?顾老板他、不是才说,最好连他和苏小少爷的关系都别在小少爷面前提吗?不然小少爷会羞怯、会应激、会适得其反……

    苏泽岁又发了一个同款的小白兔头像过去。

    “可、可他们现在都在顾老爷子家里,请老爷子坐镇。好像是真心想好好谈谈了。”见男人要走,管家急忙道。

    苏泽岁记性很好,很快就把七八页的采访总结背完了。百无聊赖之际,他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将先前的手机拿了出来。

    苏泽岁在相册里翻了起来。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两人应该已经在一起了。顾熠阑没把他灭口,真算脾气好的。

    生气。

    【。:很烦。】

    苏泽岁揉了揉白皙的下巴,又担忧地问道:“可你之前不是澄清过我们只是兄弟吗?他们会不会觉得奇怪?”

    半个小时后,他打开微信,拍了拍顾先生的小号。

    相较于文字,图片会给人留下更深刻的视觉印象,所以大部分的人会选择靠头像识人。而他们物理博士生,更是佛系中的佛系,一个头像,能几个月几年都不换。

    当然,更崩溃的,还当属巩创了。

    “这、这么快?”

    但他一打开门,就撞上了门口刚举起手要敲门的管家。

    【(o^^o):在吗?】

    图片不写实,但苏泽岁很吃这种简笔画画风。

    自从和顾先生好上了之后,他连A乎都很少打开了。他想知道什么,顾先生都会帮他整理好,效率高,条理又清晰。有不会的,还能随时去问。

    第二反应是,这个灰色小狗、是他妈的谁?

    可是就在此时,顾熠阑的手机好巧不巧地响了起来。

    说完,他先自己趴回到床上,打滚着笑了几分钟。

    他看过一些金主的小说的,里面的主角,往往在开头几章就滚到了床上。

    【冯成文:你懂什么?你知道继承家业有多麻烦吗?大智若愚,我这是禅让,主动把家里的皇位交给我哥。多么感人的舍己为人精神!听懂掌声】

    照片中,檀木桌面上摆放着几杯精致的茶具,顾老爷子无言地喝茶,似乎有些无奈。而顾父顾母正看向镜头这边,满脸关切与担忧,像是在打感情牌。

    【。:有事吗?有事我现在回去。】

    身旁的实验设备“滴滴”响了两声,提醒他尽快设置参数。巩创嘴角抽出,抬手就给实验仪器点了“关机”。

    苏泽岁的眼眸倏然变得亮晶晶的,心跳如鼓噪。

    别人都在揣测顾熠阑是不是被盗号了,只有他,还有苏泽岁的微信。

    至于暴躁……

    给顾熠阑备注了的,现在已经开始怀疑对方被盗号了。

    他和“句号叔叔”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十几日前、他和顾先生差点闹掰的那天。那时,他问对方自己和顾先生有没有缘分,对方说没有。

    【(o^^o):[图片]】

    【@王 不好意思,下午有事,线上也抽不出来时间,请个假。】

    苏泽岁猜测男人可能是买衣服的时候顺便采购的,有些扭捏地小声关心道:“那、那东西都买全了吗?”

    顾熠阑握着手机的手无意识收紧,顿了几秒,才抿紧薄唇,按下了接听键。连一声“喂”都没说,就这么干听着对方说话。

    【。:快的话一个小时,慢的话回去吃晚饭。[图片]】

    现在冷不丁冒出一个新面孔,不禁让人在心里打了个疑惑的问号。

    他有点后怕,又有点暴躁。

    而没给顾熠阑备注的,正在用排除法困惑地去想这是哪位。直到把身边熟悉的人全想了一遍,又数了好几次群里人数,确认没多家人,才倏然想起来,没排除过的,好像就只有那位大佬了……

    【一十一维:我想这个号换。】

    被对方这么一提醒,苏泽岁立刻收敛了笑意,回过神来了。

    【。:可爱。】

    所以,他没有很过分地要求对方大号换上。

    顾熠阑之前把旧手机给了他,让他借以前熟悉的照片唤醒记忆。但他一直逃避这件事,对方也从没催过。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发了条请假信息——

    因为他们都有导师微信,这种小请假,一般都是私底下戳导师的。基本没人会发群里。

    “哥哥拜拜。我自己研究采访。”苏泽岁朝男人挥了挥手,直到对方颀长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转角处,才转身回了主卧。

    【(o^^o):那你换那个,我换这个。怎么样?】

    “行。那我单方面宣布,我这和解了。”顾熠阑面无表情地说着话,甚至还讽刺性地轻拍了下手。

    后怕的是,昨天在顾熠阑办公室,他对苏泽岁又握手又摸头的。当时顾熠阑冷笑得他后背发凉,他还觉得对方占有欲太强。

    这样一套推理下来,再冷静的人也被彻底干沉默了。

    社恐苏泽岁不敢回消息,只敢像一只阴沟里的小老鼠,趴在下水道的出口,偷偷窥屏——

    管家一晃眼,看到他们俩的着装,整个人宛若被雷劈中,僵在原地,举起的手在空中顿了好几秒,才缓缓地放了下来。

    顾熠阑并未没有胡诌借口去敷衍管家。

    就像群里袁明诚说的那样,头像决定对一个人的第一印象。这样卡哇伊的头像,一看就不怎么有实力,不像主心骨,完全镇不住场子。

    由于问题和回答都是顾熠阑根据自己的经验,一个字一个字写的。所以,语言上就带了些他个人格外鲜明的说话风格。

    临近开学,班级群又重新热闹起来,他翻相册时手机响个不停。有从前的同学给他发微信,还有人在群里直接艾特他。

    巩创现在真想抓住苏泽岁的肩膀,前后用力晃一晃——

    给你发《训狗指南》,不是让你把他真的变成狗的!

    还我妈生高冷顾熠阑!

    第 66 章 奖励

    巩创无力地抹了抹脸。

    他和顾熠阑幼时就认识了,但真正有交集还是在小学。在他转学到顾熠阑班级时,对方就已经习惯了像孤狼一样独来独往,跟谁都不说话。

    他进入新班级,难免遇到一些不友好的同学。而小顾熠阑“见义勇为”,用自己的冷脸,一言不发地帮他赶走了耍他玩的同学。

    小小的巩创很感激,甘愿做对方的狗腿子,鞍前马后,什么都要跟对方说两句。

    但顾熠阑却始终对他不咸不淡。

    后来,巩创了解了顾熠阑的过去,也明白了他其实乐于本性凉薄,情绪冷淡。在顾熠阑的世界里,没有朋友和亲人的概念,所有人,都是无关紧要的人。

    甚至直到刚刚,巩创都还是这么想的。

    现在,他世界观崩塌了,开始怀疑自我了。

    ……原来不是生性冷漠,而是没有遇到对的人。对吗?

    他心不在焉地做着实验,憋了一天,还是在下午收工时憋不住了,给顾熠阑发了个微信。

    “没关系,上衣没湿,换条裤子就行了。”顾熠阑情绪很稳定,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诧异或者烦躁的情绪。将少年扶好后,就转身去了衣柜。

    “对不起。”顾熠阑真诚地道,“那我以后一定满足你。”

    【一十一维:生气的话,现在就把我挂表白墙吧。挂朋友圈也没关系。】

    苏泽岁鼓了鼓白皙的脸颊,道:“我在安慰你,你好煞风景哦。”

    语言积极暗示是一个很常见的舒缓人心情的技巧。

    “又做噩梦了?”男人低沉的嗓音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人,套路是真他妈的多……

    十分钟过去了,对方没回。

    苏泽岁回忆道:“那次,在楼梯上,我摔跤了。你说不喜欢我那件衣服。”

    顾熠阑眸色暗淡,道:“今天上午把和他们的恩怨彻底了断了。但有时候,我在想,我讨厌他们,可是又在不受控制地变成他们。”

    面对他礼貌的提问,被提问者苏泽岁一言不发,而旁边监工的顾熠阑面无表情、状态平静到了反常的地步,比黑脸还更吓人。

    下一秒——

    其实,不用以后,明天就好啦。

    【一十一维:都是“嗯”。】

    梦醒之后,苏泽岁眼眸无神地盯着天花板,久久不能从失落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被安抚了一路,苏泽岁原本愧疚的情绪逐渐消散,转而抱住了男人的脖颈,小心问道:“我没完成采访,奖、奖励是不是没有了?”

    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去接纳那样尺寸的物什,怎么办、怎么办?

    好在站在一旁的顾熠阑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了他,没让他膝盖着地。

    ……

    苏泽岁把红润的小脸从枕头里抬起,不解道:“为什么、这么说?”

    这回苏泽岁听懂了,脸上的温度又高了几度,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该回什么,只能也很有礼貌地道:“唔,那谢、谢谢你。”

    “我、我热爱竞赛,喜欢解出物理题的感觉,有种破开云雾见月明的体验……”

    这哪里是挂人???这不是帮着这个对硬塞狗粮给他的狗情侣宣传吗??

    苏泽岁手中也抓得很稳,没有把玻璃杯摔在地上。

    苏泽岁没有把这个记忆碎片告诉顾熠阑。

    巩创:。

    少年没发现偷拍,正枕着顾熠阑的腿瞪着竞赛书。而因为刻意俯身,顾熠阑的上身也入镜了些。

    “但是、我做得不好。”见不会影响到别人,苏泽岁松了口气,可还是自责,“我没有完成、答应了的。”

    多次的练习让他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能够迎接任何突然情况,并及时做出调整。

    聊天界面上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但好不容易找到发泄口的巩创等不及了,噼里啪啦地在手机上打着字。

    但是,他寄过去后,对方却再没有回过他消息,就像消失了一样。

    男人嗓音放缓,带着一丝循循善诱的意味。许久之后,苏泽岁眼眸重新聚焦,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了下来,也能开口说几个字了。

    【巩创:??什么意思?】

    【巩创:而且,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他们不敢骚扰你,就只会用消息疯狂的轰炸我。谁来关心我?】

    【巩创:在吗?】

    苏泽岁没空再去反反复复想采访中自己没做好的地方,转而担心起眼下最紧急的事情来——

    “有。马上。”顾熠阑抱着他上楼,道,“是奖励你勇敢做出决定,所以在你说要接受采访那一刻,奖励就已经有了。只是现在才兑现。”

    一次两次,一个星期一个月……每次都是这个敷衍的回答,将人的炙热的心脏浇得凉凉的。

    这次甚至管家叔叔都入梦了。

    还有这种操作?

    房里,管家早安排人布置好了场景,苏泽岁背好了台词。

    苏泽岁攥紧男人的衣服,声若蚊蝇道:“其实……暂时不兑现也行啦。以后、以后……”

    顾熠阑看着身旁把头埋入枕头里的少年,顿了一下,犹豫了很久,才又道:“哥哥的控制,会让你觉得不舒服么?”

    就在他心跳急速飙升、即将呼吸困难时,就又听到男人悠悠地道:“因为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里搞砸了?”顾熠阑眼神示意了一下管家关摄像机,抱着少年,站起身朝门外走去,“后期会让这变成一个完美的采访。”

    于是,他和顾熠阑的两条消息同一时刻发了出来。

    这次采访哪哪都是雷,走一步踩一个,步步惊心。

    ……

    记者懵了一下,僵着脖子看向这位A市闻名的大佬,脸上印着大写的“不解”。

    巩创忍不了了,不想再跟对方打太极一般虚与委蛇了,干脆直言地发条消息。准备收拾收拾去看自己的文献。

    面对顾熠阑的奇怪要求,记者想问问“是不是觉得我们问题准备得不到位”。但看着对方那张禁欲冷漠的脸,他又觉得每耽误对方一秒钟,都是莫大的罪过。

    而且是上次回忆的延续——

    苏泽岁靠在自己的枕头上,闻言怔愣了一下。

    半个小时过去了,巩创晚饭吃完了,微信上却连个小红点都没冒出来。

    那时候,他刚和苏泽岁认识不久,甚至连少年患有重度社交恐惧症都没发现,还在企图用疯狂的控制欲把对方吓跑。

    【巩创:[怒][怒]要不我拿个大喇叭给你上街上喊?哦不,我联系一下学校广播站,明天就播放你的爱情故事,铁树开花,感人肺腑,牛啊牛】

    原来方才的两条消息不是有事没看到,而是都被“已读不回”了。

    “那时常乱说话,我都收回。现在,你穿什么衣服我都喜欢。”

    一番结结巴巴的背诵式回答下来,等最后一个问题问完,苏泽岁实在绷不住了,拥进顾熠阑的怀抱,哽咽道:“我搞砸了呜呜。”

    【巩创:怎么就一个“嗯”啊哥们,哪个问题答案是“嗯”?再多说点啊哥】

    但刚敲开门,看到顾熠阑和苏泽岁毫不掩饰的情侣装时,他就目瞪口呆,差点被门槛绊了个狗吃屎。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记者:?

    而事实也证明,顾熠阑是真的有太多被采访经验了,记者问的问题,基本逃不出他的归纳文档。

    “好耶……唔。”苏泽岁弯着眉眼咬了咬指尖,像是想到了什么,从床上坐了起来。“哥哥之前说不喜欢我穿灰色衣服,但新衣服里好像有一套。”

    于是他急忙照做了——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不可能这么真。

    被少年这么一提醒,顾熠阑想起来了。

    【巩创:到时候他们怀疑的就不是你的号被盗了,而是你的人被夺舍了】

    现在,由于冷水的作用,顾熠阑裤子湿了一大块,紧紧贴在肌肤上,在那个本就鼓起的地方,勾勒出了一个恐怖的弧度。

    越焦急,就越社恐。他手指捏紧了衣服,渐渐的,甚至连眼眸都开始应激性地失焦。

    顾熠阑道:“嗯。天天穿。”

    下一刻,他反应过来了不对劲。

    巩创:…………

    ——是他妈的情侣装。

    所以这次采访无需出门,在家里的大型会议室就能进行。

    怎么对方语气中有种奇怪的庆幸的感觉?

    等人全部离开,只剩下管家在操纵摄像机后,顾熠阑半蹲下来,看着发抖不止的少年,道:“来,放松,听哥哥的问题。深呼吸几口再回答。你为什么选择物竞?”

    巩创:……

    不用做噩梦,现实就已经给了他迎面一击,让他头晕眼花。

    因为,在另一个时空,他们本该也是认识的。

    【巩创:你跟苏泽岁换情侣头像了?进展这么快?你跟他在一起了?哥们,这么大的事你瞒着我?顺便问一句,亲了没?】

    “对不起。要不、要不……”苏泽岁莫名觉得更渴了,吞了吞口水,还是不好意思说“要不轻一点,晚上不要强制了”呜呜。

    苏泽岁比顾熠阑矮一个头,因此,这杯水,几乎都浇在了男人的衬衫往下的位置。

    巩创的第一反应是,这段时间,顾熠阑都经历了些什么?居然变得这么淡泊世俗、连被挂都完全不在乎了。甚至为了安慰自己,还主动提议让自己挂他,令人怪心疼的……

    顾熠阑转身,扬了扬下巴,示意灯光和摄影师先出门,不甚在意地回答道:“不用,我记得。”

    ……

    现、现在?

    苏泽岁本就气虚又腿软,没注意到房间有旁人,又这么毫无防备地被戳穿了想要瞒住的事情,一个晃神,就表演了一出“平地摔”。

    顾熠阑道:“你已经做了你能做到的最好了。”

    “请问你现在准备的如何了?对校赛的把握有多少?”

    他觉得,他今晚可能会死在床上。

    介于最近几天他一直心心念念明晚采访结束后的“奖励”,苏泽岁很自然地借题发挥道:“就比如……你在床上,很强硬,我也会喜欢。都是控制,但不一样的。”

    记者准备了二十来个问题,稳了稳发颤的声线,尽量字正腔圆地一个个读完。

    苏泽岁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没表现出来,试探性地问道:“那……后天去实验室,也穿吗?”

    他曾长时间地处于黑暗之中,更能明白那种感觉的痛苦。

    一个跟顾熠阑有关的凄凉噩梦,让他仿佛深陷无人的黑洞,更觉绝望与无助。

    能挺到现在,他都有点佩服自己的心理素质。

    这个小插曲,对没怎么见过世面的苏泽岁而言,真的是太过有震慑力了。以至于他甚至忘了噩梦带给他的负面情绪,满脑子都是……那个极具视觉冲击力画面。

    其实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社恐到了病理性程度的他,却独独那么快地接受了顾先生和管家叔叔。

    见记者不再往下问,男人微微颔首,道:“我来问他,回头你们剪辑一下。”

    卡了许久,他才勉为其难地续上前言道:“要不、换身衣服?”

    “穿。”顾熠阑没有再回巩创的愤怒控诉,而是放下手机,回望向了少年。

    苏泽岁没想到会这么快,他以为是晚上。毫无征兆即将被奖励,打得他措手不及。

    又四十分钟过去,巩创都到家了,对方像却不知道在忙什么,人间蒸发了一样,了无音讯。

    【巩创:幸好就我和计宇星加了苏泽岁的微信。不然依你之前介绍他是你亲弟弟的说辞,同学们大跌眼镜,你现在已经被挂到学校表白墙了】

    顾熠阑发了张照片过来,巩创点开,就看到少年单薄的身体占据了大半个屏幕。

    突然,镜头外的顾熠阑打断了记者的提问,对记者淡淡道:“有什么问题,先问我一遍。”

    看着满屋的人,他的社恐前所未有的严重。再加上原本就有些心不在焉,面对记者的提问,他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软唇颤抖地张张合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请问支持你文转理、选择物竞的理由是什么?是热爱,还是突然开窍了?”

    明明自己刚才还在期望暂时不要,但当真正得了这样的结果,苏泽岁还是有些说不上来为什么的小失望。

    【巩创:过分了嗷^_^】

    “不、不一样。”苏泽岁不想把顾先生和顾父顾母那样的坏人放在一类,不太熟练地宽慰道,“你不一样。”

    他们居住的别墅很大,各种多功能房间应有尽有。

    顾熠阑没听清少年的咕哝,道:“什么?”

    由于离得很近,苏泽岁清晰地感受到男人的胸腔微颤了一下,一声低沉的轻笑随之传入了他的耳中,让他脸倏然烫了起来。

    顾熠阑想了想,分析道:“这其实是人类的本性,在狩猎时代,只有强壮的男人才能打到猎物、才能活下去。物竞天择,因此,人们更倾向于与有力量的异性交配。在床上强制,本质也是强大的体现。”

    “不用轻。”顾熠阑走进主卧,把他放到了软绵的床上,“也不用任何装备。”

    得不到回音的他,焦急地找到管家叔叔,询问怎么回事、但管家叔叔每次都告诉他,顾先生在忙,顾先生在有事,顾先生抽不开身,再等等再等等吧。

    记者汗颜道:“要不我把采访稿发给您?”

    几秒后,他才反应过来,顾先生说的,难道是传说中的……“野战”?

    ……

    有惊无险,无人员和玻璃杯伤亡,唯一的问题就是……杯子中的冷水都泼在了顾熠阑身上。

    顾熠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

    【巩创:做了没?】

    【一十一维:嗯。】

    但这回,他刚发出去,对方就秒回了。

    曾经看巩创给他发的小视频时,他就偷偷观察过顾熠阑的某个部位,尺寸可观,有点吓人,可也能接受。但那都是隔着衣服观察的。

    他开开心心地拿到了对方的信和录音,满心欢喜,精心准备,录了好多遍,才敲定最后的一段完美录音。

    “哥哥,明天采访,也穿一套衣服吗?”苏泽岁胳膊酸了,放下了竞赛书,仰起小脸,用晶亮清澈的眼眸看向顾熠阑。

    “啊……哦。这样呀。”苏泽岁倏然放松下身体,低下头,对了对手指,道,“我也没有想什么啦。”

    巩创想找人说说这件事,但唯一也有苏泽岁微信的,就只有跟顾熠阑不太熟的计宇星了。

    懂了。

    就像是拿到了通关攻略一般,本该全程顺顺利利的。但很可惜,苏泽岁高估了自己现如今的心理承受能力。

    只一眼,苏泽岁就瞪圆了眼眸,再也挪不开视线了。

    苏泽岁脸红地把脸埋入男人的脖颈,闷声道:“我说,轻一点。”

    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采访,还是因为在手机相册里看了些从前的东西,苏泽岁晚上又难得地做了噩梦。

    顾先生昨天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讨厌他的控制欲,他不想因为一个没头没尾、只剩割裂情绪的梦,就让对方再次陷入自我怀疑中的漩涡中。

    【一十一维:没关系,后天他们就知道了。】

    巩创抓了抓头发,又发了一条——

    在梦里,苏泽岁凭借一丝残存的理智,难过地猜测,顾先生肯定是腻了他了,包养别的长得更漂亮的人去了。呜呜。

    苏泽岁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紧绷着身体的每一块肉,下意识攥住了身下的床单,心跳如鼓噪。

    他在得知了采访地点居然是顾熠阑的家时,就担心得不行,战战兢兢把采访稿背得滚瓜烂熟、确认万无一失后,才敢跟苏泽岁约采访时间。

    这个梦很割裂,但又很真实,清晰到苏泽岁甚至能回想起其中的每个细节,以及自己当时抽痛到无法呼吸的心脏。

    在床上缓够了后,苏泽岁垂着脑袋,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想要去接杯温水,暖暖已经有些丧失知觉了的心脏。

    而顾熠阑全程只是默然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说一个字,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然后接下来,到了他最擅长的专业领域——采访。

    【巩创:111】

    他有些不知所措,捏着手指,余光瞥到男人正拿起他的水杯,将他杯中剩余的凉水一饮而尽,喉结上下滚动,男性荷尔蒙味扑面而来,帅得人腿软。

    苏泽岁急忙收回视线,刚想开口询问奖励到底是什么,就见到对方放下了水杯,转过身来,零帧起手,直接伸手拉下了他的裤子,然后低下了头去,薄唇触碰到了他的某个部位。

    一股酥麻的感受直击天灵盖,苏泽岁手指一僵,瞬间瞪大了眼眸,瞳孔骤缩。

    第 67 章 游戏

    苏泽岁丧失了时间感知能力、情绪体会能力、语言能力……浑身上下,只有某处的触感被无限放大,占满了他整个脑子。

    不知多久以后,苏泽岁脑中的弦终于倏然松了下来,四肢卸力,慢慢恢复了一些神志。

    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从半靠在枕头上,变成了整个人瘫软在了床了正中央。而床单被他扭得、揉得到处是褶皱,一看就是经历过了一场混乱的活动。

    苏泽岁捏起一旁的枕头,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由于方才顾熠阑一直低着头,全程没机会开口跟他交流,因此,他们现在再开口对话的刺激程度直接成指数级上升。

    幸好顾熠阑暂时去洗手间漱口去了,苏泽岁还有时间再缓缓自己的情绪。

    但很可惜,光是想想方才的那些动作细节,就足以让他心跳的频率不仅缓不下来,反而越来越快了。

    无论是从小说里,还是从巩创哥哥发他的视频里,他都没有看到相关的东西。这回这是长了见识了。

    苏泽岁眼眸一亮,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被自己聪明到了,叉腰炫耀道:“那、那就不用脱敏那么麻烦啦。要奖励,我、我跑就行啦。”

    “以前有很多好同学。”苏泽岁道,“他们想开学前聚一聚。”

    顾熠阑笑了笑,按下游戏手柄上的“start”键。

    顾熠阑无声地笑了笑,淡然道:“如果不喜欢,就当我白忙活一场;如果喜欢,那下次还把它当作奖励。”

    苏泽岁摇头道:“没有。想起了一点点。”

    无论顾熠阑怎么说,他都气鼓鼓地不愿再开口了。

    管家见此情形,不解的同时,又十分忧虑,频频看向顾老板 ,希望对方能做出点实际行动来改变现状。

    十几分钟还处于针锋相对的冷战期,现在突然就黏腻暧昧会显得他很没有脾气、很好哄。

    苏泽岁回忆道:“他们说、一起打游戏。”

    顾熠阑抿了抿刚刚才给苏泽岁极大冲击的薄唇,道:“我就给你像奖励一样、但更刺激的惩罚。”

    苏泽岁道:“校赛结束的那天下午。”

    顾熠阑却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往少年碗里夹了一块他爱吃的糖醋排骨。

    苏泽岁很生气,但又说不过顾熠阑,只能很大声地“哼”了一下,一个扭身,重新将脑袋精准地埋到了枕头里。

    苏泽岁羞愤欲死,翻了个身,将自己埋入了软绵的床里。

    能把人当场气死!

    甚至到了晚饭的时候,他都把饭碗往远离男人的方向挪了挪,斜着身子坐在自己的座椅上,将男人从自己的视线范围内移了出去。

    “嗯。”顾熠阑面色平静,像是在说什么无私奉献的公事般,道,“为了今天这个奖励,我每日都好好上药。”

    仅仅是听到“医院”这个词,苏泽岁就吓得哆嗦了一下,恐惧道:“很、很可怕。”

    苏泽岁有些说不上来话来。

    所以在男人贴着他、坐在他身边之后,苏泽岁小幅度挪了又挪,挪到了离男人最远的床沿上。只要再多移一寸,就会从床边滑掉地上的那种。

    生气的苏泽岁依旧不说话,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顾熠阑道:“为什么这么问?”

    但“喜欢”这两个字却同“舒服”一样,像是烫嘴一般,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只能又把脑袋往下用力埋了埋,继续装死。

    别把乖巧的小朋友从社恐脱敏成社会危害分子了。

    “有。勇敢融入这个社会的奖励。”顾熠阑看着一脸羞怯与期待的少年,神情淡然,十分慷慨地道,“以后还有很多机会,比如自己去医院复查,而不是让私人医生来家里之类的。”

    苏泽岁已读乱回道:“你好厉害。”

    苏铭宇到时候可能会暴跳如雷到打飞的过来把他们家拆了。

    顾熠阑道:“网吧人多,劣质网吧还充斥着烟味,不适合你现在去。”

    这种感觉就像,跟一个人满心欢喜地聊了很长时间的旅行计划,一同将计划中的每一环都打磨得完美无瑕,让他期待不已、恨不得现在出发。

    他怎么下意识就认为上药是治疗大腿根了……

    生气的苏泽岁扭了扭头,没有理他。

    苏泽岁被男人按着唇瓣,黑宝石般闪烁的眼眸盯着对方,缓了许久,才含糊不清地说着正经话道:“哥哥,快开学了。”

    “你、你就……”见男人话说一半没了音,苏泽岁急切地问道。

    顾熠阑说完这句话后,少年又陷入了“三缄其口”的状态中,许久后,才凑近了他耳边,像是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般,小声支吾道:“那……这样的社交、也有奖励吗?像刚才那样的。”

    顾熠阑干脆坐在了床沿上,伸出拇指,检查了一下少年隐忍时被咬出浅淡齿痕的唇瓣。

    其实原本苏泽岁也很纠结,他想要奖励,但却又很害怕和曾经的好朋友见面。而且他也不会打游戏。

    “我怎么?”顾熠阑却丝毫不觉羞耻,挑起眉梢,偏生要不依不饶地接着问下去。

    顾熠阑往苏泽岁手里递了一把游戏手柄,然后把游戏主界面投到了面前的白墙上。

    在不涉及到方才那件混乱的事时,他终于能正常说话了。

    顾熠阑勾了勾唇角:“晚上一起玩会Echoes of the Abyss么?提前练习,到时候你好在朋友面前大展身手。”

    快速把碗里的饭都扒完后,苏泽岁站起身,就要一言不发地往楼上跑。

    “那么渣么?”顾熠阑挑眉道,“关于那里的事,你全想起来了?”

    可是刚才,他们不是聊得很开心吗?循序渐进、层层铺垫说了好长一会儿的话,甚至最后连奖励前要给哥哥打电话的小细节都敲定了。

    过去的事,无论具体经过如何变化,能确定的始终都有一点,就是它一直带给苏泽岁的,都是很不好的、甚至算得上绝望的负面情绪。

    顾熠阑无意勾起他悲伤的情绪,转移话题道:“所以那里的我,就有了可乘之机,顺势成了你的金主?”

    顾熠阑默然了片刻,才提议道:“哥哥觉得,这个社交脱敏,其实不去也行。”

    苏泽岁趴在大床上,闻言身体僵了僵,情绪再一次大幅度波动,直直地到了顶点。

    顾熠阑道:“可以。”

    苏泽岁瞬间动都不敢动一下了,被枕头压在下面,手指无力垂落,像沉睡了一样。

    那一瞬间,苏泽岁心里真的萌生了一丝跑掉试一试的心思,但很快便被他给掐灭了。

    顾熠阑观察着少年的神色,放缓语调道:“为什么怕医院?”

    害羞得耳尖都红透了的少年,还不忘再次小声提醒他时间:“记住哦。是20号校考后勇敢社交的、的那个什么哦。”

    见男人终于被他磨得松了口,生气的苏泽岁犹豫了几秒,然后很没有骨气地点了点头。

    苏泽岁在枕头下晃了晃脑袋,想将那些让人脸红的画面甩出脑袋。

    想着刚才已经被刺激得整个人趴在床上装死、一句话都不敢跟他说的少年,顾熠阑嘴角勾起细微的弧度,装不懂地反问:“还能怎么刺激?”

    “那还有更省事的。”顾熠阑危险地眯了眯眼,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道,“连跑都不用跑,你只用说一句不爱我了,我就……”

    顾熠阑有些好笑地看着问一句挤一句的少年,顺着少年的话意又问道:“看到了什么?”

    最后,对方说:“嘿,我压根没打算和你出去玩呢”。

    少年耷拉着漂亮的眼眸,声线微微发颤,由于还不太会表达,就只会直接说出自己的心情,更是无端惹人心怜了。

    毕竟在他还没跟顾先生在一起的时候,哥哥就告诉他可以亲亲咬咬、干柴烈火了。

    苏泽岁小脾气上来了,跟他对着来道:“有包厢的。干净,无异味。”

    以此来表示自己的愤怒。

    但可惜,顾熠阑上来就直接拎起了他脸上的枕头,开口就是王炸:“躲着做什么。很舒服么?”

    顾熠阑问道:“什么时候?”

    结果下一秒,没有任何征兆的,一张张牙舞爪、肤色惨败又染血的鬼脸直直地扑到了屏幕上。对聚精会神、毫无防备的他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了锯齿般的牙齿间的肢体血渣。

    “网吧”两个字一出,对方的恶友属性就暴露了。

    唯一的遮羞布被掀开,苏泽岁的脸一下子涨红了,觉得那个词有些难以启齿,含糊道:“你、你……”

    他摇摆不定,既要又要,选了其中一个,又舍不得另一个。

    “小说里,病娇的占有欲很强,如果他的小妻子敢逃跑,他就会把人抓回来,锁在地下室,然后、然后……”说着说着,好不容易回到了先前的那个有意思的话题,苏泽岁自己先不好意思了,“就这样那样、吃掉。”

    顾熠阑:“……记住了。你们打算怎么聚?”

    “喜欢追求刺激?”顾熠阑道,“那可以,奖励之前,你先问问苏铭宇,听听他是怎么想的。他点头了,我们就接着奖励。”

    苏泽岁道:“网吧的‘深渊回声’。”

    原来从开学开始说起,就是为了铺垫这个。

    顾熠阑淡淡道:“那加油想。看来等你完全想起来的时候,哥哥就要跪键盘了。”

    听到“游戏”两个字,顾熠阑皱了皱眉头:“在哪里?玩什么游戏?”

    顾熠阑有些想笑。

    怎么突然变卦了?

    苏泽岁鼓起了白皙的脸颊,义正言辞地讨价还价道:“平时正常的奖励,就、就不可以刺激了吗?”

    直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除了大腿上有伤,上次顾父顾母派坏人来他们家时,顾先生的口腔内部也被他自己咬得鲜血淋漓。

    少年别扭地转着脸,口中说着凶巴巴的话,但身体却很诚实地没有动,乖巧地等待着他说下文。

    刚听到那个鼓点声很强、声音频率很高的游戏背景音乐,苏泽岁就已经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了。

    顾熠阑耐心听完,然后道:“那我可能是。”

    顾熠阑放下了手,重新恢复成了那副谈正事的模样,看着他道:“嗯。还有十多天。”

    顾熠阑学过心理学,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正是少年心理和身体最脆弱与孤单的时候,肯定想有个人陪在身边,能给他依靠。

    “唔。”想到这里,苏泽岁就有些生气了,将早上不忍心说出口的噩梦一股脑说了出来:“你、你不好。后来都不理我了,肯定是玩腻了呜呜。”

    苏泽岁又道:“你给我的旧手机、我看了。”

    男人的话勾起了他回忆中的更多细节,尤其是关于“触感”方面的。那种被包裹的温热感觉,简直舒服到犯规,让人热到爆炸。

    哥哥应该会同意吧。

    这下,苏泽岁听出来了,对方就是想方设法、找尽理由地不想让他前去赴约。

    顾熠阑提议道:“坐得近一些会比较好。”

    顾熠阑又道:“其实那个游戏我听过的,国外游戏,Echoes of the Abyss。也不太适合你玩。”

    而且,似是听进去了他想要强硬的请求,顾熠阑忙正事的同时,还有精力伸出手轻按住他,让浑身酸软的他压根挣脱不了,只能一边胡乱地抓着被单,一边硬生生地受着。

    “怎么了,不想我走么?”

    游戏正式开始前有一段渲染氛围的动画,能让玩家迅速带入到游戏环境中。

    但就在他走过床边的时候,少年却突然诈尸,抬手拉住了他的衣角,抿着软唇看着他,一脸欲言又止。

    说实话,顾熠阑不是不懂,只是暂时不想跟苏泽岁做那些事。

    他现在看不得一本正经的顾熠阑,更看不得对方微微张开、还能吐出磁性嗓音的薄唇。

    就在此时,沉默了一餐的男人终于开口了:“你会打游戏吗?”

    顾熠阑又道:“真不坐过来?那我开始游戏了?”

    苏泽岁不想聊这个。

    男人的本意是制造困难,从而让少年放弃原先的想法。但单纯的的苏泽岁却没听出他的言外之音,仔细思考了许久之后,像是豁出去了般,道:“好、好的。我打电话跟他说。”

    于是,晚饭后,主卧的投影时隔多日再次被打了开。

    苏泽岁从床上坐起身,鼓起脸颊,点了点头。

    他想了想,思维跳跃性极大地问道:“哥哥,你是病娇吗?”

    考虑到男人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穿越者身份,苏泽岁干脆都跟他说了:“我那个世界里,哥哥得癌症了。我每天放学了就去医院看他。所以,一看到医院,我就很难受、很想哭。”

    “咔”的一声,洗手间的门被人打开了。

    顾熠阑:。

    少年说的那些“好同学”他还没调查过,或许是年纪轻轻抽烟喝酒上网吧打群架的二世祖。

    顾熠阑倒也没硬求从一向羞涩的少年口中问出什么话来,他抬手揉了揉有些干涩的嗓子,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准备去外面接一杯温水,给他和少年都润润嗓子。

    他没怎么玩过游戏,不想在男人面前丢脸,于是死死盯着光影阴暗而不断变化的投影,摆出了做竞赛题一般严谨认真的态度。

    虽然男人声线平稳、语气平淡,但正在气头上的苏泽岁自然地把这个话当成了挑衅一般的质疑,“哼”了声,没有什么杀伤力地道:“不要你管。”

    但被男人这么直接pass掉其中一项,他有种莫名其妙的感受,好像自己原本已经到手了的奖励,好像被人给夺走了一般。

    在知道少年是穿越者后,他就明白了,苏泽岁先前极差的纨绔子弟名声,并不是有人恶意诋毁他,而是那时的少年真的被一群狐朋狗友带坏了。

    顾熠阑想收回之前的话,但已经来不及了。

    被他这么一激,苏泽岁也顾不得先前对尺寸的顾虑了,像科普一般,跟不上道的男人认真地道:“就、就视频里那样呀。”

    因为苏泽岁还小,才刚成年没多久,甚至下学期才要上高二。至少得经历过一段成年的深思熟虑期,才适合去做那样的事。

    “啊!”

    苏泽岁丢了手柄,也顾不了冷战期该有的傲娇形象了,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拥入了男人炙热的怀里,双手紧紧揽住对方,被吓得惊魂未定。

    顾熠阑回抱住少年,安抚性地一下下轻拍着他的后背,低沉的嗓音中含着笑意:“不怕。我说玩这个不太适合你的游戏,需要坐近一点吧。”

    第 68 章 顿悟

    Echoes of the Abyss,深渊回响。一款多人探索性恐怖游戏,画质逼真,可玩性极高,传到国内之后,很快便在年轻群体中风靡起来。

    游戏中,玩家要扮演一名记者,拿着摄像头和少量补给,登上阿特尔岛,调查岛上实验失败的真相。

    由于生化实验失败,阿特尔岛上有各种变异体,包括人类和各种生物的,恐怖系数拉满,对心脏承受能力要求很高。

    下意识抱紧了顾熠阑之后,苏泽岁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丝尴尬。

    明明一分钟前还在冷战,自己还摆出了一副“再也不要理你了”的架势,然后下一刻,就主动投怀送抱。真的好丢脸呜呜。

    苏泽岁这样想着,抽了抽鼻尖,正准备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地离开男人的怀抱。

    但随着顾熠阑的操作,身后的投影里又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苏泽岁顿时顾不上什么丢人不丢人的了,抱住对方,就发出了害怕的呜咽声。

    恐怖游戏里的尖叫声突如其来,令人毛骨悚然,但苏泽岁能感觉到,顾熠阑的身体连应激性的紧绷都没有,全程放松,显然没有被吓到一点儿。

    这样的运筹帷幄、波澜不惊,就让人……非常想依靠。

    反正顾熠阑也没有介意他态度的突然转变,就、就先这样吧。苏泽岁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但一看到总是和他成双成对出场的少年,以及他们俩身上那套明显的情侣装,他们的眼睛,连同大脑,都顿时更不好了。

    “我下午玩通关了。”顾熠阑操作着游戏人物,目不斜视,语气自然地道,“带你再过一遍。”

    顾熠阑说到做到,让管家给他布置了一间专门的游戏房,设备用的是德国进口的、目前最顶尖的产品。

    就比如现在,打游戏的问题解决了,苏泽岁忍不住忧虑起该怎么和那些“朋友”相处。

    苏泽岁有些听懂了,抬手轻轻戳了戳对方横在自己身前的手臂,道:“哥哥点拨我。”

    苏泽岁快速回神,不知所措地抬起手,想要检查男人大腿处被他撞到的伤口,却又无从下手:“对、对不起。”

    童景感慨道:“要是我爸也舍得给我买这些设备就好了。苏泽岁,你父母对你可真好,你肯定是亲生的宝贝。”

    “岁岁真厉害,完美结束考试。”

    尽管顾熠阑及时捂住了又走神了的少年的眼眸,但仅仅是那生物嘶哑的吼叫声,就足以把深陷自己思绪中的苏泽岁吓到惊慌失措,身体本能地大幅度挣扎了一下。

    “行、行呀。”苏泽岁没想到是这个要求,松了一口气,连自己也分不清语气到底是失望还是庆幸。

    “对不起。”苏泽岁低下了脑袋,能负能量地道,“我怕我又闯祸。我、我是不是永远都治不好了。”

    他盯着面前的投影。

    “嗯。”顾熠阑熟练地操纵游戏主界面,将苏泽岁不动了人物退出游戏,进入单人探索模式。

    认真思考了几分钟后,他小声嘟囔道:“我想要玩。可不可以嘛。”

    苏泽岁一边被顾熠阑一番操作帅得腰软,一边在心里默默记下对方的所有话,包括过渡语,甚至于语气。

    由于Echoes of the Abyss研发于国外,所取的场景也自然在那里。整条街道,随处可见英语,目光再往上,甚至能看到某国的标志性建筑。

    苏泽岁不理解这个倒计时的意义,现实也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就听对方又道:“一。闭眼。”

    顾熠阑挑眉道:“你这是在撒娇?”

    顾熠阑靠在床头,揽住少年的身体,让其背对着坐在自己腿间。甚至还贴心地拿了一床薄被过来,盖在了少年的身上。

    几秒后,箱子里的鬼脸惨叫完,顾熠阑才放下了手,淡淡道:“好了,它走了。可以放心再看一会。”

    副本动画画质极高,世界观也架得很大,剧情跌宕起伏,但苏泽岁却一点儿也看不进去。

    而顾熠阑的逻辑清晰到了可怕的地步,在恐怖游戏的高压中,仍能过目不忘。于错综复杂的无效要素里,准确地抓住了关键信息,一路过五关斩六鬼,所向披靡。

    但这件事的正主却有着铜墙铁壁般的脸皮,岿然不动,甚至仍旧顶着那个小狗头像,在群里分享科研文献,还要艾特所有人阅读,说是方便他们写实验报告。

    苏泽岁立刻不动了,垂眸看着揽在自己纤细腰间的大手,吞了吞口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什、什么要求呀?”

    “储藏室有个箱子,密码是实验室门牌号,要提前打开……”

    这些文献确实对实验很有帮助,能让他们省不少时间。但问题是,以前从未见过顾熠阑如此好心过……

    一群人,摇着头啧啧称奇,甚至不用说话,眼神交流就够了。因为料太多太炸裂了,懂的都懂,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顾熠阑松开了手,做完耍流氓的事,一秒就能恢复正经,道:“后面要注意的地方,以及其推理逻辑,我都会告诉你。记下来,到时候再跟别人去玩。”

    顾熠阑挑了挑眉梢:“我有读心术。”

    从更高尺度去看自己的生命,认识到自己只是沧海一粟,或许就不会那么痛苦。”

    苏泽岁仰起小脸,补偿性地亲了亲顾熠阑的侧脸,不太熟练地夸道:“你、真好。”

    这次校赛效仿正式的CPhO,考试时长为三个小时,可以提前交卷。

    爸爸妈妈手中抱着苹果三件套,而哥哥一看到他出来,就立刻拿出手机开始拍摄,隔着一段距离就喊着让他笑一笑。架势大得好像他已经高考结束了。

    他想要奖励,想要和男人达成所有小情侣的终极成就。而相较于去可怕的医院,他甚至更能接受和不太熟悉的朋友一起打恐怖游戏一些。

    男人应对自如的态度,以及轻松而详细的讲解,让恐怖游戏这个危机暂时解除。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动画所呈现的场景之中——

    那么这个记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没关系,就疼了一下。上点药应该就没事了。”顾熠阑垂眸观察着少年的脸色,安慰道。

    怀中的少年抽搐了一下,很快便挣脱了情绪的桎梏,重新恢复了身体的掌控权,正要急切地爬去给他拿床头的药膏。显然已经从被不知名物品勾起的记忆旋涡中抽离了出来。

    他刚要低下头,就被顾熠阑捏住了脸颊。微张的唇瓣被迫接受了对方蜻蜓点水般的轻吻,一触即分,却让他的脸瞬间升温。

    “谁喊你出去玩?”苏泽岁听到自己这么问。

    苏泽岁这样想着,却突然被一只手蒙住了眼眸,男人低沉有质感的嗓音,伴随着恐怖游戏高潮的背景音乐而响起:“想什么呢?这都能走神?”

    苏泽岁对男人的话有着无条件的信任,听他这么说,放下了手,整个人软软地靠在对方身上。

    这个记忆碎片没有因果,只有一个虚无缥缈的画面,让人摸不着头脑。

    游戏角色收集到副本中的最后一个信息碎片,组合成了一张完成报告,跳出了该副本的最终动画——

    苏泽岁本能地紧紧闭上眼眸,与此同时,男人滚烫的手掌抵上了他的耳朵。

    “不、不用。”苏泽岁努力稳住自己,“我自学。不用转班。”

    “好、好呀。”苏泽岁喜欢用这个姿势缩在对方怀里。

    但胆小如苏泽岁,就算不用自己全神贯注地操作,也怕得不行,抬手捂住了双眸,在狭窄的指缝中小心地观察着男人的操作。

    顾熠阑勾起唇角,道:“这个副本很快就要结束了,剩下的这几天慢慢玩。”

    但苏泽岁从小到大都是乖学生,就算做完了题目,又检查了几遍,也要硬生生地在座位上坐到考试结束铃声打响,等监考老师来收卷子。

    是他不顾对方反对,叫嚷着非要接下这个“社交挑战”,还让对方为他打了几遍恐怖游戏。现在说“我其实有点害怕社交有点不敢见人啦”。实在是太太太造作了吧!

    苏泽岁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有些崇拜地看了眼男人,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踏实:“你、你怎么知道?”

    “周启召啊,你不是也烦他嘛。他这人……”

    顾熠阑垂下眼眸,看着又菜又爱玩的少年,勾唇道:“这里不吓人,可以放心看。”

    只有在晚上睡前的一小会儿,他才会缩顾熠阑怀里,看顾先生打恐怖游戏,来放松一下转不动了的大脑。

    次日,请假了两日的顾熠阑终于出现在了A大物理实验楼。

    苏泽岁盖着薄被,靠在顾熠阑坚实的身体上。男人有力的心跳抵着他的后背,拿着游戏手柄的手环在他胸前。

    “这款游戏高能点很多。”顾熠阑将人物运动到存档位,便不再操作游戏手柄,转而看向跪坐在他腿上的少年,道,“你确定要跟他们玩这个?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不可以不可以。

    苏泽岁愣了:“你、你怎么知道?”

    “在害怕跟以前的同学见面?”顾熠阑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轻松看穿了他遮遮掩掩话语中的真实想法。

    苏泽岁思考着他的话:“谢、谢谢你。”

    林立的高楼矗立在他身边,霓虹灯照耀着他脚下的路。漫天飞雪,卷起路边的垃圾袋,人流与车流交织,熙熙攘攘。萧条与奢靡的烟火气并存。

    苏泽岁不好意思把这个顾虑跟顾熠阑说,因为太矫情了。

    顾熠阑轻轻呼出了一口气,等苏泽岁回来,揉了下他的脑袋,不知所云地道:“慢慢来。不要着急。”

    其实他是重度社交恐惧症患者,其实他还失忆了,压根不记得那些人的模样,其实他今天才刚刚搞砸了采访……

    但他还没放松多久,就听到身后的人突然压低嗓音道:“三——”

    他英语很差,跟周围人语言不通,又在那个陌生的地方举目无亲,不知该往哪去,下一步又该干些什么,仿佛整个人生都像雪花一样飘落了……

    顾熠阑无声地笑了下:“哥哥点拨不了你。只是告诉你或许现在看不到希望,但实际上,有可能离治好病已经很近很近了。”

    苏泽岁被很好地安慰到了,刚要接着看恐怖游戏,就听到男人又道:“但或许可以给你一些启发。佛教讲究六道轮回皆是空虚。

    校赛临近,苏泽岁虽然啃着另一宇宙的老本,实力已然远超所需,但还是在很没有安全感地拼命学习。

    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离谱,那么的不可思议,那么的让人小脑萎缩。

    不久前还在装傲娇的苏泽岁不说话了。

    苏泽岁把下巴抵在男人肩上,又走到了选择的路口。

    “但有些学习,是靠‘顿悟’,变化只在一瞬间。

    邪恶博士住在繁华的城市中,借助一台高精端电脑,远程控制着阿特尔岛的工作人员进行生化实验。

    身居高文明世界,却在行野蛮之事……

    想象着自己在朋友面前也能这么游刃有余地点破“不对,你们都想错了,这才是问题关键”,然后收获崇拜和赞许的眼神。

    当面对一系列问题时,人们往往只会关注最眼前、最突出的问题。等到这个最大问题解决之后,才会后知后觉感受到其他细细小小问题。

    “没、没什么啦。”苏泽岁心虚道,“在想明天穿什么衣服。好多情侣装,穿、穿哪件给你组里的同学看好呢?唔我好……”

    因为这一丝熟悉感,苏泽岁倒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害怕。他把顾熠阑那天跟他说的话在脑海中反复过了几遍,虽然心里依旧慌张,但好歹看上去像个正常人了。

    苏泽岁没听出他话外的意思,攥着药膏道:“好。我、我会轻一点的。”

    等待童景启动游戏的过程中,冯成文凑近了苏泽岁耳畔,轻声道:“其实转班也行。周启召前几天还非要我一起出去玩呢,不过我拒绝了。你知道吗,你……”

    苏泽岁没办法,想从对方身上挪下来,但刚动了一下,就被对方抬手掐住了腰。

    苏泽岁闻言,顿时顾不得害羞,摆出了学习的架势,甚至要去拿自己的小本子和笔,却被顾熠阑按住了。

    但是,身后的人只是语意不明地开口道:“有些学习,是循序渐进的,比如知识的积累。就像你学竞赛一样,需要日积月累的练习。”

    苏泽岁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雷劈中了天灵盖,肉身在现实,灵魂已然穿越到了荒无人烟的土地上,被无边的寂寞与绝望包裹着。想死,又死不掉,只能疲劳地前进、再前进。

    童景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牛。不过都这种时候了,就别说学习了,玩游戏玩游戏。我早惦记玩深渊回响了,可惜我爸把我游戏机没收了,说考出年级后二十再还我。”

    觉得难受或者尴尬的时候,可以想想广袤的宇宙,我们都只是空间里的一粒尘埃,时间里的一刹那,无足轻重;想想历史长河中的各个自命不凡的大人物,也终究泯灭在时空中,归为尘土。

    质感极佳的动画播放完后,一只血腥凶残、肢体残破的变异生物扑到了屏幕上,嘶吼着为下一个副本boss做着铺垫。

    苏泽岁像是被捆在了绳子中央,被回忆带来的茫然与游戏带来的惊恐拉扯着,要被撕成碎片。

    苏泽岁急忙去拿放在抽屉里的药膏,口中喃喃地重复道:“上药,上药。”

    ……

    “你怎么了?”冯成文看着攥紧游戏机、浑身颤抖如梭的少年,不解地道,“你、你抖什么?”

    “不准去网吧。让他们来家里玩。”顾熠阑道,“游戏房会为你们提前准备好。哥哥也躲在书房里不出门。行么?”

    Echoes of the Abyss是最近才发行的游戏,连各大平台的游戏主播都还没通关。攻略什么的,基本上查不到。

    恢复记忆这种事,任何人都帮不上忙,只能由少年自己一点点在迷雾中摸索。

    他们本就没什么大矛盾,三言两语下来,破冰之后,很容易就和好了。

    有时候,他甚至累得在恐怖游戏一惊一乍的bgm中都能沉沉入睡。上下眼皮的咬合力堪比一只成年鳄鱼。

    顾熠阑操纵着游戏角色进行着无关紧要的副本刷怪。

    就在他双眸即将失焦的时候,他听到顾熠阑轻轻地“嘶”了一下,对方压着嗓音道:“撞到哥哥伤口了。有点疼。”

    这次参加校赛的人不多,加上A市一中为显气派,将学校大门造得很大,所以门口稀稀拉拉得看不到什么人。

    考虑到苏泽岁的特殊情况,顾熠阑联系学校,给他安排了单独的教室考试,全程没有碰到什么人,只在门口时被纪录片的记者采访了几句。

    一顿简单的聚餐后,时间很快来到了下午。

    苏泽岁扭了下单薄的身体,正要质问对方乱摸的手,就听顾熠阑道:“可以是可以,但有要求。”

    面前的这三位人,都是跟他在高中关系最好的几个人。他们成绩都很差,都家里有钱,都一样喜欢打游戏。简而言之,他们臭味相投。

    父母没有问他考得怎么样,只是一个劲儿地夸他,搞得苏泽岁脸都红了:“没、没有很厉害啦。”

    于是,A大物理学某量子力学博士组科研停滞了整整一天,全在偷偷八卦这件事,甚至连顾熠阑很久之前说的“只是弟弟”都要再扒出来咀嚼一番。

    苏泽岁有些不好意思,下午的时候,他连学习计划都没完成,光顾着生气去了。没想到对方却早在那时就为自己做出了退步。

    几个同学一进门,就“哇”出了声,仔细打量起那些限量游戏机,甚至连苏泽岁在家里也反常地戴着口罩和帽子也没注意到。

    恐怖游戏总喜欢在副本最后埋彩蛋,Echoes of the Abyss也不例外。

    对方体温本就比寻常人高些,此时成这种环抱姿势,让苏泽岁感觉自己被某种炙热的爱包围了,满满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这一切的一切,霎时勾起了苏泽岁沉睡的记忆。

    但他却只感受到了前者。他茫然又孤寂,与国外的大城市格格不入。

    苏泽岁不明白对方想说什么,但还是感觉很有道理地点了点头。

    苏泽岁一个激灵,惊恐地坐直身体,听着男人反常的话,却梗着脖子不敢回头,生怕顾熠阑是被游戏里的鬼附身了。

    在看到他们的脸的一瞬间,苏泽岁就想起了曾经的部分回忆。

    苏泽岁不好意思说出实情,打开投影,小心翼翼地将游戏手柄发给每一个同学,转移话题道:“玩、玩游戏啦。”

    苏泽岁有些紧张也有些雀跃,压低帽檐,小跑着过去,接过顾先生手中的郁金香,轻声道:“谢谢。”

    于是,担忧的情绪瞬间占了上风,所有的一切虚无都为现实让了步。

    没等到他的回应,顾熠阑没再开口,也没有操纵游戏中的人物,静默着,不知道是不是无言的拒绝。

    主卧里拉着透光性极好的窗帘,顶灯橙黄,恐怖游戏投影昏暗,模糊了光与影的界限,让空气中有种说不上来的微妙气氛。

    他以为自己肯定会被说“想一出是一出”,或者更严重点,被指责“你知道我为了你做了多少,现在跟我说害怕说不要了”。

    他和同学约定的打Echoes of the Abyss的时间。

    但好在苏泽岁全程戴着口罩鸭舌帽,没怎么被影响到状态。

    苏泽岁一眼就捕捉到了不远处的爸爸妈妈,哥哥,还有顾先生。

    上午刚经历过那种事,他的腰仍又酸又敏感。被这么一碰,顿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整个人软了下来。

    房间氛围缱绻而暧昧,苏泽岁有些受不住,没话找话地轻声道:“小心一点。”

    终于,几日后,物理竞赛校赛选拔如约而至。

    因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邪恶博士居住的、灯火通明的超大城市上。尽管那个画面只有几秒,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但好在男人下一句嗓音中就带了些许笑意,打消了他的顾虑:“二——”

    苏泽岁在另一个宇宙中很穷,要攒钱给哥哥治病,压根没有钱出国;而在这里,据他所知,他也并没有任何出国留学的经历。

    顾熠阑勾了勾唇角,帮他补充道:“一般厉害。”

    只需要一个有经验者的点拨,一个灵光一现的思想,一个交流观点时碰撞的火花。这种变化,或许一辈子也不会经历,但又或许,就在下一刻。”

    尽管被堵着耳朵,但苏泽岁仍能听到些许游戏里的鬼叫声,惨绝人寰,久久不绝,对耳膜和大脑造成了极大损害。

    少年身形比他小一圈,缩在他怀抱里。他一垂眸,就能看到少年失神的眼眸,以及微微颤抖的睫毛,跟从前与陌生人交流时的应激反应一模一样。

    冯成文手臂搭上他的肩膀,道:“听说你文转理去弄物理竞赛了?怎么想的啊哥们?那你岂不是要转班了?”

    面对和朋友打恐怖游戏这个狰狞目标,现在唯一能帮他的,也就只剩下胆大的顾熠阑了。

    同组的师弟师妹们忍受了他两天的“小狗头像”攻击,都有些迫不及待赶紧要见到他本人,好让那冷到结冰的帅脸,洗刷一下自己被卡哇伊头像玷污了的眼睛。

    “来。坐好。”

    不知道为什么,仅仅只是听到了那个名字,他就非常、非常的难过。

    “呜呜,哥、哥哥。”苏泽岁突然就受不了了,手中价格昂贵的游戏手柄掉在了地上,摔掉了零件。

    他在游戏室落荒而逃,朝着二楼书房跑去。

    第 69 章 宝宝

    苏泽岁慌乱地逃跑,眼神飘忽,腿软而无力,差点被台阶绊倒,幸亏及时扶了一下扶梯,不然或许就要从楼上滚下去了。

    但等他好不容易跑到了二楼,气喘吁吁地推开了书房的门,唯一的希望却落了空。

    书房里空无一人。

    阳光照进了屋子里,窗帘在随风飘动,宽大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沓摊开的文献。书房的主人似乎临时有事离开了。房内的一切,都在静静地等他回来。

    但苏泽岁脑中却冒出了个没由来的想法——那个人不会再回来了。

    这个想法,是某个沉睡的记忆笃定地告诉他的。

    那个男人,他已经狠心地离开了,抛下了你,漠视了你。你永远也找不到他了。

    不知是不是世界磁场的问题,苏泽岁这几天的时间里被勾起了太多的记忆。

    这些记忆大多没头没尾,且带有饱满而浓稠的负面情绪,尤其是孤独这类情绪,将他吞噬其中,让他仿若溺水,越想挣扎,就越深陷其中。

    “小心。这个、盒子里有鬼。”苏泽岁一边说着,一边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顾熠阑揉了下他的脑袋,道:“深呼吸。哥哥很快就回来。”

    果汁表面泛着细腻的泡沫,晶莹剔透,杯子上还插着雕刻的水果,显然需要花不少心思与功夫。也难怪男人出去了那么久,高潮后才回来。

    后来看见有个身形颀长的男人进了这间房,他才斗胆跟了上来,果然发现了苏泽岁。

    “就是,要是换作我哥,看到我打游戏,早该揪我去书房,家法伺候了。”袁明诚感慨道,“好哥哥果然都是别人家的。”

    冯成文在门外探出了个脑袋,看着房内的顾熠阑,支支吾吾道:“那、那什么,游戏要开始了,我来问下苏泽岁还玩不玩。”

    不务正业的学生也知道。因为顾熠阑的远古八卦贴常年挂在学校论坛的hot榜上,被每一届学生拿出来反复咀嚼。古早的瓜,越吃越香……

    那些给他带来伤和痛的人,那些迷雾背后的真相……他都不想知道了。

    最后,还是“咔”的开门声唤醒了他的神志。

    考虑到今天高中同学来家里,还没打算公开到那份上的两人并没有穿情侣装。

    随着虚拟角色的探索,游戏世界观渐渐铺开,很快便要进入高潮阶段。

    ……

    而犯了一下午花痴的冯成文更是如遭雷劈,恨不得给嘴快的自己两巴掌。

    就比如现在,他想转身跑出这个让他无端痛苦的地方,但无论他的灵魂怎么用力,身体都一动不动。

    顾熠阑微微颔首,故意叹了口气,道:“他忘了从前的很多事,也不方便想起。希望你们以后尽量不要在他面前提起。麻烦了。”

    苏泽岁被他一步步引导着,心理防御很快便松懈了,耷拉着眼眸道:“以前、好多不开心。我不想想起来了。”

    但对苏泽岁而言,当着顾先生的面听自己的朋友飙脏话吹牛逼,那感觉……实在是太羞耻了。

    “真棒。又收集到了一把钥匙。”坐在他身旁的顾熠阑笑道。

    他从来没有尝过被人关注的甜头,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所以也从不觉得失落,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苏泽岁鼓了鼓白皙的脸颊,失神道:“不是好东西,不要知道了。”

    顾熠阑道:“陪你和朋友们一起打游戏么?”

    苏泽岁身体突然失重,下意识轻轻“啊”了声,紧紧抱住男人的脖颈。

    幸好他们收声快,对方应该没听到他们的八卦,只是道:“岁岁打游戏很厉害,我想在旁边学习一下他的操作。可以么?”

    苏泽岁没怎么打过游戏,但好在Echoes of the Abyss本质上是解密探索类游戏,而非操作型游戏。

    顾熠阑知道小小的少年也有自己的面子,把苏泽岁放在了游戏室的门口,等他整理好被揉皱的衣服后,才推开了房门。

    热衷于恐怖解谜游戏的童景崇拜地看着苏泽岁,啧啧称奇,问道:“太牛逼了,你怎么猜到的?”

    男人语气礼貌而疏远,嗓音低沉磁性,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控场气质,给人一种风度翩翩的感觉,显然是家教很好、很温文尔雅的那类人。

    从小到大,他是乖孩子,也是班级里的透明人,成绩不上不下,性格孤僻懦弱,得不到老师和同学的任何积极关注。

    游戏室空间很大,地上铺着毛茸茸的地毯,可以坐在上面肆意打游戏。

    等到男人走后,冯成文才一边按着游戏手柄,一边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下苏泽岁,道:“哥们,你不是一直说你哥哥很凶吗?逗我们玩呢,他脾气这么好,看我们打游戏,还怕我们喊到口渴,要去给我们拿饮料。简直是人间天使啊!”

    苏泽岁抬眸看向男人。

    年满十八岁的苏泽岁顿时有些不太好意思了,刚想说算了,男人就伸手抱起了他,淡声道:“行。哥哥一定要陪你,还要抱你到门口。”

    苏泽岁僵硬地转过头去,看到端着杯子进门来的男人,下意识恐惧地往后退了一步。

    有些时候,甚至会让他丧失身体的控制权。

    顾先生、肯定是好人。

    明明是一样的结果,但顾先生这么说,就好像角色倒换、是他在苦苦央求着自己了。

    听到男人这么问,他顿时更委屈了:“不开心。”

    他还有点最基本的情商,没直说是或许由于对方在旁边,苏泽岁才不好意思放开架子使劲玩儿的。

    就在此时,又一阵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因为他害怕等待着他的是一个又一个的噩耗。

    投影中更多的城市细节如潮水般涌入他的大脑,连同之前的周启召、空荡荡的书房一起,由点连成线,再构成面,将他一口吞噬了进去。

    他想着就算已经没有那种可能性了,但好歹结交一下养眼帅哥,以后也方便来苏泽岁家玩。

    现在见到了远古大神本人……

    冯成文有点脸红:“好、好的,没事。”

    顾熠阑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嗯。他生病了,心理年龄会变得偏小一些。”

    “我之前想知道,是因为好奇跟你之间有什么羁绊,而不是为了拿去做平行宇宙的研究。”顾熠阑有些无奈地轻吻了下少年的额头,“你都不愿知道了,我还有什么心情去了解?”

    冯成文道:“呃,平时他……话比较多,今天看起来挺腼腆的,不过也很可爱!一个多月没见,感觉他好像小了一点,就是那种感觉,那种……”

    冯成文吃惊又担忧地道:“生病了??!”

    顾熠阑站起身,其他几个同学也纷纷附和道:“我也要,谢谢哥哥!”

    那种情感关系上的纽带,让他感受到了深刻的爱,也感觉到自己虚无缥缈的灵魂,真正活在了这个陌生的世界里。

    自己说时还不觉得,但听到对方这个更为详细的描述,苏泽岁就感受到了这个请求的矫情了。

    冯成文道:“我哪知道苏泽岁认识他。不对……”

    他心虚地瞥了眼顾熠阑,好在对方却只是笑看着他,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或反感。

    于是苏泽岁的身体急忙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

    感受着那熟悉的气息和体温,他缓缓地放松了身体,把脑袋埋在顾先生肩上,任由对方抱着他推门、下楼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哥哥肯定是好人。”

    顾熠阑嗓音中带了些许笑意:“嗯。”

    呃……

    苏泽岁背诵着男人的话,很快便迎来了身边一群人膜拜的眼神。

    这是在对方家里。就算他们是“不良少年”,但面对朋友的家人,还是会有基本的礼貌。

    门外,冯成文礼貌道:“谢谢哥今天的款待。我叫冯成文,是苏泽岁的好朋友。”

    几人一脸忧心地关心了几句,都道:“不麻烦不麻烦。”

    顾熠阑讲解恐怖游戏,堪比教竞赛题。不仅会告诉他答案是什么,还会用多个推理,告诉他为什么是这个答案。

    而且长得还格外帅。

    在茫然无措中,他感觉自己的眼眸被人蒙上了,而一只滚烫的大手一直在轻拍他的后背。

    这种现象,叫作“退行”。

    几位同学忙连声道“可以”“没事”。

    等同学离开后,顾熠阑走向了少年,顺手将水杯放在了桌面上。

    临走前,冯成文还忍不住问道:“哥,你叫什么?能加个微信吗?”

    顾熠阑道:“不舒服么?”

    但男人薄唇轻启,没有动作,只是平静地回答了他的前一个问题:“顾熠阑。”

    而这个世界的几个朋友都是话痨,慢半拍的苏泽岁始终插不上话解释。

    眼见着游戏的解密时间即将用尽,他只能先道:“我们……划动石头,次数是解出的数字,顺序是之前在实验室门口看到的图纸。这个大陆时空颠倒,要正反都划一次。”

    好学生知道。因为校长讲话的时候,常将这个从市一中走出去的物理天才拿出来吹牛,说是什么市弦理论协会会长。他办公室至今挂着对方的照片。

    但他还是有些分离焦虑:“我、我想要哥哥陪我。”

    他怎么会怕顾先生呢?顾先生对他那么好……另一个平行宇宙到底发生过什么?他和对方到底是什么关系?

    但现在他们四个人一起,可以每个人站一个点位,通过交流沟通,把几个点的关键信息综合起来,解出最终密码。

    苏泽岁脸颊微微泛红,好在游戏室的灯光昏暗,没有人发现。

    顾熠阑静默地等待了几秒,才问道:“为什么?可以告诉哥哥么?”

    在其中非常重要的真相解开之前,他们需要结合已有的线索,破解某个箱子的密码。

    痛苦的记忆与浓稠的情绪铺天盖地而来。苏泽岁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掐住了,无法呼吸,没法思考,整个人也不动了。

    “不是亲哥哥,不管玩游戏。”袁明诚也还没反应过来,像是机器人一样吐字,陈述事实道,“你以前还骂过他的。”

    他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几天顾熠阑跟他说的,原封不动,一个字都没改过。被他照搬过来,又在同学们面前装了一下。

    在心理学上,当个体面临压力,或者极大地精神创伤时,身体会进行自我防御,退回到早期的、较为原始的行为模式,以此来保护自己免受过度的心理负担。

    几分钟后,顾熠阑才端着几杯精致的鲜榨果汁进来。

    游戏室内,冯成文绘声绘色地分享着自己刚看到的帅哥。另外两人一开始笑他是颜控,后来也渐渐被勾起了好奇心。

    顾熠阑玩单人模式的时候,全靠自己记下每个点的信息,然后再在脑子里整合梳理,得出密码。

    苏泽岁看着那几杯精致的果汁,一眼就认出了是管家叔叔的手艺,弯着眼眸抬头,恰好对上了顾熠阑含笑的黑眸。

    和朋友在一起打早有了攻略的游戏,还要人陪着。像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宝宝……

    “还有,哥哥……已经结婚啦。”苏泽岁还记得冯成文之前要顾熠阑微信的话。

    冯成文懵圈了,声音都在抖:“顾熠阑。顾家的,not苏家。”

    顾熠阑道:“那就不想了。”

    “哇去,哥们你打这类游戏真他妈很厉害啊。我感觉你都能去当游戏主播了,现在那些个菜逼主播都没你会玩。”

    这三个字一出,几个高中生顿时僵住了动作,在原地石化,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

    那个繁华城市的动画就在第一帧,等苏泽岁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捂眼了。

    等到他稍微恢复些神志后,游戏投影已经播放完了,而顾熠阑站起身,对几个同学道:“岁岁有点不舒服,我送你们出门。”

    顾熠阑还要去陪苏泽岁。解决了少年上学时可能遇到的麻烦后,他没空再跟眼前几人寒暄,敷衍地道了句别后,就关上了别墅大门。

    只留下门口几人,面面相觑,满脸不敢相信。

    三块绿色的微信二维码僵在空中,映着男人冷漠的面孔,像是他们愚蠢无知而搞出乌龙的证据。

    直到后来,他遇到了顾熠阑。

    见少年如此反应,顾熠阑拿着玻璃杯站定了身体,没再往前走,面上也没表现出任何情绪,只是异常冷静地问道:“看到了什么吗?”

    几人见顾熠阑人帅好相处,也没了先前的拘束,渐渐暴露出来原本的性子来,手中噼里啪啦地着游戏,嘴里“操”“他妈”说个不停。

    摆脱负面情绪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彻头彻尾的逃避。

    这本该是一个非常开心的下午,快快乐乐和朋友们打游戏。到了晚上,还有心心念念的奖励。但苏泽岁忘了一件事——

    “就是,你长得还贼几把牛逼。到时候肯定吸粉无数,哇嘞,到时候可别忘了哥几个。”

    几个同学急忙连声道:“谢谢哥哥,辛苦啦。”

    而他们几个不务正业的学生,都或多或少在帖子里嘴过对方的。为了娱乐,用词激烈,怎么能引起矛盾怎么来。

    当下定决心不要再努力回想从前的事,又在顾熠阑的指引下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后,苏泽岁感觉好多了。

    离开前,走在最后的男人凑近了他,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问道:“还能坚持么?”

    “那图纸你还记得呢?我当时以为是垃圾信息呢。”冯成文惊讶道。

    但顾熠阑皱了皱眉,像是不解般,低声反问道:“没有放开?平时在你们面前不是这样的?”

    顾熠阑道:“好。深呼吸几口,然后下去玩游戏?”

    他记性很好,把先前顾熠阑的操作都记了下来,玩得很流畅。但他很羞怯,全程都没怎么说话。

    因为他的提醒,而堪堪逃过一劫的几个同学,在惨叫声结束后,纷纷朝他竖来了大拇指。

    见少年始终一言不发、似是因自己在而害羞难语,顾熠阑看着他,道:“渴了么?哥哥给你们去拿点喝的,要不要?”

    苏泽岁眼神茫然,怔愣几秒后,身体本能地在点头,张了张软唇,却说不出来一个字。

    情绪的弥漫需要连续且安静的环境,两次被打断,苏泽岁已经从情感黑洞中脱离出来了半个灵魂了。

    见男人挑起了一边的眉梢,似是在思考这句话的可信度,袁明诚挠了挠头,解释道:“可能好久没见了,今天苏泽岁没有放开了跟我们玩。但我们平时关系真的挺好的。”

    苏泽岁突然跑走,他懵了一刹,就追了上去。可惜对方跑太快了,转过一个转角,他就跟丢了。

    尽管如此,也仍旧非常烧脑的,属于解密高潮。

    “是我让岁岁游戏开始前先跟我说一声的。”顾熠阑微微颔首,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我有几句话要跟他说一下。麻烦你们久等一下了。”

    但苏泽岁还在惶恐地自我怀疑,完全没听进男人的话。

    男孩子本就喜欢起哄,冯成文一牵头,剩下两人也急忙拿出了手机,说着“哥我也要”。

    他无聊捣乱,对方放会放下手中的事;他闷闷不乐,不用言说,对方就会主动用自己的方式很快把他哄好。

    冯成文叹了口气,感慨道:“怎么长得帅的都英年早婚。”

    苏泽岁哥哥不姓苏这个困惑,还不足以让他们震惊成这样。问题的关键是……他们听过“顾熠阑”这个名字的。

    男人这么果断的应下,远远出乎苏泽岁的意料,他反而有些羞愧地犹豫了,道:“可、可是……你不是想知道吗?”

    冯成文又碰了碰苏泽岁,道:“你和你哥长得不太像,但都好看,长到我心坎上了。能把你哥哥微信给我吗?他喜欢什么类型的?你觉得我这样的他会喜欢吗?”

    苏泽岁唇角控制不住地扬起,轻软的嗓音都带着笑:“进下一个地方啦。”

    准确来说,作为名誉校友,对方在A市一中真的挺有名的。

    “欸什么话!我们岁岁解密实力超强的好不好,不然能让他哥哥都来看他打游戏吗?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连家长都不是问题。”

    剩下的三人这才发现,苏泽岁拿到的实验室钥匙,已经比他们三个人收集的之和还要多了。

    晦暗的光线模糊了他们的轮廓。在同学们的大喊大叫中,他们无声地交换着只有他们才懂的眼神,眸中的笑意都更深了。

    本能的身体反应不会骗人。在那一瞬间,他是绝对不愿意见到顾熠阑的。

    他知道,顾先生的潜台词是在问他能不能自己在这儿待一会。

    苏泽岁站在他身后,脸颊有些发烫。

    突然一下的,游戏室的房门被帅哥本人推开,他们闻声转头,都怔愣住了。

    他像是个有感情的捧哏,在少年朋友面前给足了少年面子。

    他忘了这个副本后面还有个会勾起他不好回忆的高清动画了。

    如果不是要搞科研,顾熠阑会是一个很好的心理辅导师,情绪稳定,观察敏锐,耐心十足,还善于循循善诱。

    他的用词格外克制,点到为止。看起来像是漠不关心,但实际上,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却极其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可能对少年造成二次伤害的话题。

    他的一举一动,甚至一点点细微的情感变化,都能牵动对方的心绪,并且被给予关切的回应。

    他软声道:“要。谢谢哥哥。”

    童景慢半拍地补充道:“已经结婚了。”

    三人把信息一合对,顿时发现了个惊天大秘密,却又都不敢说出口,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卧槽”来“卧槽”去。

    一声声的,全是真情流露。

    第 70 章 儿歌

    等游戏室里静下来后,沉睡的记忆快将要苏泽岁吞噬。

    他想起来了。

    那是原来世界里一个大雪压垮了树杈的冬日。在举目无亲的国外街头,他独自一人,麻木地往前走着,抽搐的心脏比未着羽绒服的身体还要冰凉。

    他是去那里找顾熠阑的。

    跨国飞机的机票不便宜。但他没有动对方打到自己卡里的钱,而是勤工俭学,用攒的积蓄买了机票,义无反顾飞向了异国他乡。

    而找对方的目的……

    因为哥哥癌症离世了,对方又好久没有回信,他像是被世界遗忘了的孩子,非常孤单。痛苦与挣扎之下,走投无路的他才找了过去,想知道一直跟他通信的人长什么样,又到底为什么好久不理自己了。

    好像见到了面,他们之间的羁绊就又续上了。

    但在另一个世界里,直到最后,他都没能见到对方一面,只看到了空无一人的书房。

    因为在原来的世界里,他总是在期待对方的录音笔,持续地期盼、幻想,让他对对方的嗓音也产生了极大的滤镜。

    心理医生看着记录册上复杂的情况,思索了很久,突然问道:“他是不是就是最近在A市网上火了的小朋友?”

    对失忆且崩溃的人来说,熟悉的场所能给他们带去很多安全感,让他们的情绪快速平复下来。这也是顾熠阑执着于抱少年上楼的原因。

    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带了些沙哑,像是大提琴的低音弦,拨弄着儿歌中的每一个音节,让人感觉……好像回到了小的时候,且被一个很厉害的大哥哥庇护着,每天都是很有安全感的日子。

    ……不要不理我。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继续像从前那样喜欢我。

    新的侧躺姿势是背对着顾熠阑的,苏泽岁只能感觉到男人动了一下,但却没办法判断他在干什么。只能紧闭双眼、屏住了呼吸,在心里默默祈祷——

    最后,注视着少年在睡梦中都紧皱着的眉头,顾熠阑还是将玻璃杯放在了床头柜上,转而轻拍起对方的后背。

    苏泽岁脑袋昏昏沉沉,偷偷眯开眼,就看到了顾先生正坐在他身边用平板看文献。

    苏泽岁闭上眼眸,耸了耸鼻尖,心里面不知道自己是失落还是庆幸,但身体还是在乖巧地装睡。

    前因后果都有了,无论苏泽岁多么不愿意相信,但事实就摆在了眼前。

    少年惶惶不安,抖得很厉害,但也能看出在被子下无力地摇了摇头。

    由于心里难受又不踏实,没过几分钟,苏泽岁就又故技重施,装迷糊地翻了个身,重新面朝向了顾熠阑。

    苏泽岁睡了太久的脑袋有些不受控制,各种思绪全都一股脑冒了出来。

    他以为苏泽岁只是像往常一样被记忆碎片所扰,只有一点点不舒服和困惑。在这种情况下,最好还是由他自己挺过去。

    情绪旋涡难以挣脱。原先耿耿于怀的“奖励”,也再没有任何心思去提起。

    苏泽岁难以置信地张了张软唇,感觉心脏被一股暖暖的力度包裹着。几秒后,他才反应过来,那是被爱着、被喜欢着的感觉。

    顾熠阑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幼儿园的时候朋友教我的。”顾熠阑解释道。

    醒着就意味着可能要被询问回忆内容,于是,在床上一言不发地吃完了晚饭后,苏泽岁就匆匆仰头一躺、又要睡觉了。

    自从搬进了主卧之后,苏泽岁就很少再钻进金丝笼里、和玩偶们作伴了。但看着只露出了小半边的大型金丝笼,他竟又产生了些许钻进去蜷缩着的冲动。

    “我愿意克服自己的心魔,变成正常人。”顾熠阑看着他道,“你呢,你愿意也往前迈一步吗?”

    苏泽岁的状态比他想象的要糟糕许多。

    顾熠阑想了想,道:“多专注于这个世界里的事,或许就会彻底忘了从前了。”

    在高清摄像头的拍摄下,少年的皮肤依旧白皙细腻,甚至能看到脸颊上的细小绒毛。软唇张张合合,用清亮的嗓音,说着些正能量的话,看上去就让人很想捏一捏他的脸。

    “休息一会儿。”想到苏泽岁方才在游戏室的反应,顾熠阑犹豫了一下,将“哥哥在旁边陪你”这句话咽了下去。

    从薄被抖动的频率来看,少年应该在他说完这句话两分钟后就睡着了,然后陷入了周期性的惊颤中。具体表现于沉睡半个小时,然后突然惊醒,接着又迷糊地睡了过去,如此反复。

    苏泽岁鼻头有点发酸,垂着眼眸,很慢很慢地点了点头。

    除此之外,桌上和柜子里都有一些海洋馆的周边,小摆件、小挂饰之类的,以及海洋主题的永生花礼盒,装点着冷淡的房间。

    刚进游戏室的顾熠阑,看着也出现了自残倾向的少年,黑眸眸光闪烁,薄唇无意识地紧紧抿住。

    心理医生将男人说的情况都记录了下来,宽慰道:“别担心,这对失忆症及其并发症患者来说很正常。我去了解一下他的心理状况,再给他开一些药,就没事了。”

    他说几天后有一场采访,他很害怕,本想拒绝,但又决定答应了。他告诉顾先生自己会努力克服社恐,然后问对方愿不愿意也勇敢,把所有的折叠刀交给自己。

    考虑到少年困恼的问题很有可能跟他有关,顾熠阑帮不上忙,只能将心理专家请到了家里。

    尽管他知道那一天肯定会来到。

    苏泽岁确定了,顾熠阑模仿的,是他十多天前在男人发病时说的话。

    距离瞬间拉近,苏泽岁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装睡的压力倍增。但他有多次表演经验,现在还能绷得住,应该能坚持到对方睡着。

    顾熠阑静静地看着他,什么也没有主动提起。但苏泽岁很心虚,怕对方觉得自己矫情又麻烦,让人事无巨细照顾自己这么久,却连个理由都不说。

    虽然理智上知道这些或许并不是顾熠阑的错,但一想到对方喜欢并亲近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教另一个人学习、陪另一个人打游戏,苏泽岁还是难过得快要疯掉了。

    结果下一秒,他就听到对方在极近的地方道:“睡不着么?哥哥唱首歌给你听?”

    准确来说,在未来几天时间里,苏泽岁都在迷糊的现实与无助的梦境中反复徘徊。除了吃饭上厕所,他都在睡梦中,在那条长街上踟蹰。

    这个视频的播放点赞量惊人,且屏幕中刷满了赞许的弹幕。

    但苏泽岁始终睡得不安稳。

    “久等了。具体想到了什么,他也不愿意告诉我,所以多花了点时间。”心理医生边下楼边道。

    顾熠阑请了假,在家里陪着苏泽岁。

    这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对着他的床位的,是高大的实木书柜,以及顾先生的办公区,还隐隐可见金丝笼的一部分。

    “抱歉,哥哥回来晚了。”顾熠阑捋了下苏泽岁额前凌乱的乌发,想抱他回主卧,却被少年猛地推开了。

    心理医生摇了摇头,道:“但有别的收获。据我分析,他应该是想到了很不好的事情,又进行了错误的归因,才产生了超出他心理承受范围的负面情绪。

    好久未再更新的录音笔、管家叔叔含糊其辞的话语,以及空荡荡的别墅……都在告诉他一件事——对方在故意避着他,应该是不想看到他的。

    心理诊断不能有外人在场。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明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睡觉了,但闭上眼,大脑却格外清醒,反复播放着这些天的种种。

    苏泽岁痛苦地抱住脑袋,眼前炸起阵阵白光,在顾熠阑回来之前,又昏睡了过去。

    但没等他想多久,顾熠阑就给平板息了屏,抬手关了灯,看起来像是要睡觉了。

    主卧是他每天都生活的地方,其中的每样物品他都早烂熟于心。在昏暗的灯光下,未免显得有些无趣。而且,空旷暗沉的空间也给不了他安全感。

    一个姿势躺累了,苏泽岁想动一动身体,但却又害怕被发现在装睡,只能演技大爆发,缓缓地张开了软唇,假装在睡梦中打了个小哈欠,然后一气呵成地转过了身。

    剪辑视频的素材基本选自A市一中物竞纪录片,将有关苏泽岁的部分全部节选了出来。

    但看苏泽岁的反应,可能是很多记忆碎片在脑中连线成面,回忆起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了。

    直到注意到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后,苏泽岁才吐出了一直憋着的一口气。

    因而,就算是隔着屏幕社交,他也很害怕,实话实说道:“我、我不敢……聊天。”

    同时,他也害怕自己会恢复全部记忆,进而让顾先生也想起了另一个宇宙中的、很不好的事情。

    苏泽岁吓了一哆嗦,迷迷糊糊的脑子瞬间清醒了几分,不敢说话,只逃避似的点了点头,希望对方不要再跟自己交流了。

    看着面前关心他、喜欢他的人,苏泽岁突然想通了,也放下了。既然结局终究会来到,那就先过好当下的每一天。和顾先生在一起,得过且过。

    聊着聊着,他们发现了他真实的、懦弱的样子,会不会也讨厌他?

    不要发现他。

    苏泽岁捧场地鼓了鼓掌,道:“好、好听。”

    对方吐出的温热呼吸扫过他的耳尖,昭示着他们之间过于靠近的距离。让苏泽岁心跳如鼓噪,顿时动都不敢动一下了。

    柜子上,摆着他的竞赛教材和顾先生的文献资料,两者交叉而随意地放在一起,就好像他们逐渐交融的生活。

    等他彻底从梦中转醒时,已经是深夜了。

    若是仔细看,还能从某本文献中看到一片露出了一个角的手工书签。

    苏泽岁双手攥拳,崩溃地敲着自己的脑袋,只恨那里的自己还不够好,不够讨人喜欢。

    顾熠阑点了下头。

    在痛苦中浸润太久了,精神极其扭曲的时候,他甚至会怨起另一个世界的顾先生来。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对自己?为什么不喜欢自己,还要去勾搭自己?

    见他支持,苏泽岁停顿了几秒,捏着手指,小心翼翼地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可以让我永远也想不起来。”

    视频的标题非常醒目——“A市一中文转理物竞天才美少年”。

    看到顾先生关切的模样,他更难受了,甚至有些生理性地胃疼。

    时间的力量是强大的。

    男人嗓音低沉而平稳,事无巨细地陈述着,像是一位绝对冷静的观察者。但那眼底深藏的倦意,却暴露了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

    他刚转好身子,准备再胡思乱想,身旁的床榻就微微塌陷了下去。

    顾熠阑常年健身,核心很稳,猝不及防被推了一下,也只是微微后仰了些许。但并不妨碍他眼底快速划过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但在冬日长街反反复复走过那么多遍后,被泼了一盆又一盆的凉水后,他也有些不敢跟这个世界的顾熠阑说话了。

    “我觉得,可以试试让他在网络上跟人交流交流,比如发发帖子、开开直播什么的。不用露脸,重点在于利用网络这个能放大人社交胆量的优势。”心理医生道,“目前网上对他大多是夸赞,算是正面反馈。他现在很需要这些积极的心理暗示。”

    但少年的情况却依旧越来越糟糕,就算睡再久,精神状态都同样低迷,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就算醒着,也像是被抽了魂般,一个字也不说。

    还要再躲多久呢?苏泽岁不知道。

    听着医生的建议,顾熠阑微微颔首,无意识磨了磨后槽牙,陷入了沉思。

    听着玻璃杯轻轻磕在床头柜上的声音,苏泽岁才倏然放松了身体。

    苏泽岁微微松了口气,装睡一小会儿后,就又眯开眼眸,偷看起认真阅读文献的顾熠阑。

    出乎苏泽岁意料的是,顾熠阑没有谈条件,没有打任何预防针,干脆利落地张开了薄唇,零帧起手,给他唱了一首儿歌。

    他感觉到对方放下了枕头,然后很轻缓地躺在了他身边,紧接着……抬手揽了一下他的后背,把他拥入了怀抱里。

    顾熠阑微不可察地愣了一下,轻声道:“那么痛苦么?”

    “什么?”顾熠阑皱了皱眉。他这些天连觉都没怎么睡,更别提上网了。

    一首音调轻快的儿歌,以及顾熠阑放松聊天的语气,将苏泽岁重新拉回到了现实里。

    顾先生说他们有很深的羁绊,在自己想起所有的回忆时,或许他也能想起来。

    苏泽岁打量着面前挑眉看他的男人,没在对方脸上发现一丝沉闷或者探究自己的神情,才松了口气,道:“好、好呀。”

    主卧内橙黄色的顶灯很暗,不仅不刺眼,反而给人蒙上了一层浅淡的睡意。

    推完对方,苏泽岁自己先陷入了恐慌的情绪中,将身体蜷缩成小小一团,发抖道:“不、不要讨厌我。”

    那么,等顾先生有了另一个世界的一半记忆。他还是他吗?不喜欢自己的他,和喜欢自己他合并后,他……还会这么关心自己吗?

    “从前天开始,他的状况就不太好。应该是看到了游戏中的某些画面,想起了从前的事。这件事与我有关,是负面的。”

    但他不能动,只能百无聊赖地去看看别的东西——

    对方睡着了,他也不用再担心装睡会被发现了。

    但苏泽岁依旧在本能地逃避现实。

    顾熠阑上前拉下遮住少年小脸的薄被,摸了下苏泽岁的额头,确认没发烧后,看着对方泛白的唇瓣,又去端了杯温水过来。

    原来顾先生只是口渴,俯身去拿桌上的水杯了。

    男人用词很克制严谨,苏泽岁也知道,除非他一辈子不接触新事物,不然总会被各种想不到的事情勾起另一个宇宙的记忆的。

    在他原来那个平行宇宙中,他和顾先生的关系就是很糟糕,对方无所谓、甚至于讨厌他。

    “渴了么?我去给你再端杯温水。”男人的嗓音将苏泽岁拉入了现实中。

    不再面朝着顾熠阑后,苏泽岁明目张胆地在橘黄的灯光中睁开了眼眸,打量起面前的主卧一角来。

    因为他不可控制地想到了某个吓人的可能性——

    苏泽岁难过地耷拉下了眼眸。

    就像梦魇一般,每一次惊颤后,他就会又回到一切的起点——那条大雪纷飞、光影摇曳而看不到尽头的长街。被孤寂与茫然包裹着,再从头开始走起。直到尽头,再次醒来。

    被揭穿的苏泽岁有些尴尬地抿了抿软唇,睁开了眼眸,刚动了动脑筋,下意识想要找借口,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了男人话里的意思。

    顾熠阑道:“有治疗的办法么?”

    苏泽岁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明明极端社恐,但在第一次见到顾熠阑时,却不仅不害怕对方,还一度沉迷于对方悦耳的嗓音了。

    “嗯。”顾熠阑不喜道听途说,自己在社交网络上研究了许久,才告诉少年定论,“很多人夸你,为你点赞,给你做视频。”

    这是一种清醒状态下的、低水平的难受。

    一而再再而三被回忆伤害,他开始有PTSD,开始畏惧自己还在沉睡的那部分记忆,生怕它又突然爆出另一个噩耗来。

    和现在昏沉低落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低下头,捏了捏手指,把白皙的皮肤掐得泛红。

    破冰之后,和顾熠阑再聊些别的什么的,好像也不再那么遥不可及了。

    但此时少年刚从一阵惊颤中平息下来,他不忍心在此时叫对方喝水,于是就这样端着水,静静地坐在了床沿上。

    他没想到顾先生居然都记得,更没想到对方会用同样的话术跟他说话。

    “其实想到你要和别人说话,哥哥也很难受。”顾熠阑没有说教,而是淡淡地道,“我本来不希望你去,但现在我想鼓励你去。”

    于是,他决定自己先提起,长痛不如短痛地道:“我、我不想再恢复记忆了。”

    原本只是自己硬扛着,但一被人关心,心中的委屈就忍不住喷涌而出了。

    但他的手腕很快便人不容置喙地攥住了,停留在离太阳穴只有一寸的地方,再难以移动分毫。

    苏泽岁瞪大了眼眸,不可思议地怔愣道:“喜欢……我?”

    幸好顾熠阑只是抬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确认没有发烫后,又动作熟练地给他盖好了被踢乱了的薄被。然后再无其他动作。

    似是因为他翻身太过频繁,他刚动作完,就感觉到床榻又一塌、男人朝他俯身了过来。

    只是他这几天睡了太长时间了,当没有情绪深渊抓着他的腿往下拽时,他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比如说,他觉得之所以会遇到那么多糟糕的事,是因为他自己很糟糕。导致了低自尊、低自我效能感。”

    苏泽岁睡了多久,顾熠阑就在床边坐了多久。

    心理医生见他不知情,于是掏出了手机,调出了某网站上的一个剪辑视频,放到了他眼底。

    苏泽岁听着这耳熟的话,心跳空了半拍,然后瞬间开始加速。

    透光窗帘的间隙,甚至能看到黑夜里高高悬挂的月亮,像雪花一样让人绝望。

    这条路,仿佛是一条宿命之路,以他的凡人之躯,无论如何,也挣脱不掉。

    长期浸润在同一种冰冷的情绪中,渐渐的,人也会麻木了,会有一种凉凉而不真切的悲伤,时而觉得再糟也就那样了,时而又会怨恨这些事为什么要发生在自己身上。

    顾熠阑没问他想起了什么,只是道:“那就不去想了。”

    况且,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心理医生继续道:“除此之外,他在心理上也极端恐惧社交,已经有了躯体化的体现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现象,也得从他的回忆上下手,现在还无从分析。”

    “唱歌……”

    但由于过去记忆的侵扰,他这些天的心理状况又一次恶化,恨不得把自己塞入金丝笼里,再也不要见这个总是伤害他的世界。

    顾熠阑轻呼出一口,抬头望去,嗓音喑哑:“他最后说了么?”

    ……

    现在时间应该还很早,但这几天为了照顾他,顾先生一直睡眠不足,可能要提前睡觉了。

    近一个小时后,心理专家才终于从楼上下来了。

    他原本那个世界的顾先生,也是这么热爱学习吗?他们真的是一个人吗?那为什么一个讨厌自己,一个喜欢自己?是因为面前的顾先生还不太了解自己吗?等时间久了,他会不会也做出和另一个世界一样的决定?

    观察到少年脸色无异常,顾熠阑又道:“因为一中的纪录片,你在网上有了很多喜欢你的人,想跟他们聊聊天么?”

    看着一沾到床就立刻钻进了被子里躲着的少年,顾熠阑默然片刻,没有问他想到了什么,只是道:“还可以吃晚饭么?”

    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就好了。他好想回到跟顾先生在海洋馆约会的那一天,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没用任何需要担惊受怕的地方。

    绝大多数时候,他都在痛恨自己,觉得是从前的自己太过糟糕,才会导致所有人都不喜欢自己。

    在药物的帮助下,苏泽岁终于能从情绪的梦魇中脱离出来了,不会意识混乱,也不会再反反复复地做噩梦了。

    “不讨厌。”顾熠阑擦了下他脸颊上的泪珠,试验性地身体前倾,确认了苏泽岁再无抗拒的趋势后,才一把把他抱了起来。

    原来,不止呆呆的他会去学顾先生说话。他也有说的很好的话,会被对方认可、甚至被对方学去。

    “我、我也愿意。”

    苏泽岁抱住了男人。心里挥之不去的、名为“自卑”的阴霾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温热的感动,以及在他人生里第一次冒头的自我配得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