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000 这个年,她在谈稷这……
这个年方霓过得挺平淡。
她在谈稷这儿躲清净, 别说公司的人,宗家那边的人也没人敢来打扰。
印象比较深刻的一次,小年夜前一天宗缇打了电话来, 粗声粗气地问她人在哪儿。
方霓不太想搭理她,说“忙”,敷衍到自己都差点笑场,何况是宗缇这样的大小姐。哪怕虎落平阳, 宗大小姐的气势依然很足:“年夜饭不回来吃啊?!”
方霓心道, 也没什么人欢迎自己, 却还要摆出一家非要团聚的架势。
正不知道怎么搪塞,谈稷将烧好水的茶壶搁回桌上, 道:“霓霓,过来吃饭了。”
那边静了片刻, 宗缇不可思议中透着几分看好戏的揶揄:“你还不赖啊, 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赵庭越可不是省油的灯, 别连累了家里。”
字面意思是关切,但她语气里幸灾乐祸的成分更多。
说话咋咋呼呼,让人啼笑皆非。
就算你真的很讨厌一个人, 但她若是蠢得出奇,蠢到对你构不成什么威胁,也就不那么令人讨厌了。
方霓想到这里, 禁不住一笑。
“你笑什么?”宗缇如被踩住尾巴的猫, 叫嚷起来。
“没什么。”方霓说, “我可能没办法回去, 工作挺忙的。”
说完她就给挂了,挺没意思的。
谈稷靠在不远处的中岛台旁喝一杯玉米核桃汁,全程围观, 等她挂了道:“你平时都这么敷衍人?”
方霓本来觉得没什么,被他兴味盎然的一瞧,面上不由生出红霞。
她回去吃自己的银耳羹,不搭理他。
谈稷笑而不语。
下午他们去了趟超市。
年前那几天,不管什么超市菜场都是人满为患,卖干货的店都供不应求。
他们去的不巧,恰好是最贵的时候,她弯着腰在那边挑拣了半天,老板都忍不住开口了:“姑娘,都是最好最新鲜的。”
方霓再不管都觉得他是在蒙自己,挑着根黄花菜问他:‘这是‘最新鲜’?’
老板很无奈:“干货,要泡发的。”
“是吗?”方霓半信半疑,她没做过这个。
谈稷一句话都没插,在一旁耐心等着,只中途接了两个电话。
方霓挑拣完望向他,说了句:“贵人事忙。”
不知是求他办事儿呢还是工作上的事情。
应该是后者,前者都是他秘书或助手接了,一般的电话到不了他这儿。
谈稷将电话挂了,见她提着个小袋子一直望着自己,迟迟不动,抬手在她额头弹了一下。
这下她如梦初醒,捂着额头说:“干嘛打人?”
“让你回回魂。”
“我好得很。”
他也不在意她跟他顶嘴,蛮豁达的,两人肩并肩走出店铺,方霓随手将手里的两包干货塞给他。
谈稷顿了下,投来不可思议的一眼。
她得逞似的快走了两步,脚步轻快。
耳边有冷风吹来,擦过脸颊粗粝干冷,她搓了下手,微微发冷。
方霓停下脚步,忽的想起来自己的围巾好像忘了。
她茫然地摸摸光秃秃的脖子,怎么都想不起丢哪儿了,求助似的回头。
谈稷递来自己的围巾,黑眸里涤荡着化不开的笑意。
方霓有些别扭地接过系上,懊恼道:“围巾掉了。”
谈稷点一下头,说他看到了,语气惫懒。
也是,一条不知道十几块还是几十块的围巾,他并不在意。
方霓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找,忽的想起那条围巾好像是一个朋友送的,款式有点中性,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多了?
她忍不住多嘴解释一句。
谈稷点下头,也没别的表示。
方霓小心窥他一眼,觉得他神色和往常一样无波无澜,又有点懊恼自己是不是太上赶着了。
路上下了雪,视野里很快白茫茫的一片,洋洋洒洒如鹅毛挥洒柳絮翩飞。
方霓很快忘了刚才的不愉快,路上随手捏起一个雪团子,觉得冷了又扔开。
路边不知道是谁堆的雪人,形状歪歪扭扭,倒有几分滑稽可爱,还有不知是谁用雪夹子夹了挂在树梢上的雪团,沉甸甸如挂满白霜的果实。
方霓伸手托住一颗,轻轻一掰,不慎将之扫落在地。
“蓬”的一声,雪团摔碎在地面上。
她懊恼极了,心里憋闷得很。
谈稷压着唇咳嗽一声:“失误失误。”
“不用你说。”她脾气还挺硬,自己弯腰笨拙地捏了一颗,重新挂上枝头。
谈稷静静地望着她,莞尔。
她骨子里有种执拗劲儿,有时候,让人又好气又好笑,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他就这么拢着大衣静站在一旁,望着她低头忙活,一次次失败,终于忍不住开腔提醒:“捏小点儿,承重没那么强。”
她小小的背影凝滞了一下。
这么简单的道理,却因贪心,总是不愿意去付诸。
方霓不愿意承认自己刚才脑子短路,也没答谢他,偷偷将手里的雪团子掰掉了一半,捏了个小的。
回去后,她原本想用热水洗洗手,结果发现手很暖和。
“谈稷,我手很暖和。你说神奇不神奇,我刚刚玩了那么久的雪!”她回头将举起的双手展开在他面前。
谈稷噙着笑,抬手品鉴般捏了下她的小手。
柔软,如棉如绸。
她原本很兴奋,被他弄得不好意思了,偷偷将手藏到了背后:“干嘛啊?”
“看看你的手是不是真的那么热。”他回答得还蛮正经,可疏懒上扬的语调,怎么听怎么玩世不恭。
月亮逐渐升高,今夜无云。
方霓洗完后用毛巾裹住头发,趴在窗边看了很久。
庭院里的几盏夜灯散发着朦胧的光芒,映照着院角的细竹一片青翠。
北京的竹子不太好种,这一簇却养得极好,枝叶茂盛均衡,比般的竹子更加细长,在日光下绿中带紫,不知是什么稀有的品种。
“喜欢?”谈稷从书房过来,走到她身后,弯腰撑在她一侧。
这个姿势,完全将她虚抱在怀中。
他臂膀宽阔有力,不实握着也给她很强的压迫。
方霓略不自在地回头,近距离望着他。
谈稷的睫毛比她还长,自然蜷曲上翘着,中和下,让这张棱角分明、秾丽非常的脸孔看上去不是那么冷硬。
他在柔和的月光下望着她,抬手摁灭了手边的夜灯。
方霓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扣着她的下颌吻住了她。
一个略带几分侵略性的吻,吻得太过猛烈,舌尖都泛起生涩的钝痛,她不适地躲闪了一下。
可惜没有躲开,谈稷的唇擦着她的脸颊滑过耳际。
方霓还未说什么,他倒是清浅低沉地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她有些懊恼的声音响起。
“不好笑不好笑。”谈稷嘴里这么说,将她捞起搁到了腿上。
床头柜边不知何时添置了一张懒人沙发,酒红色,在夜灯下愈加颜色深沉。
他在月光和夜灯的交织下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单手撑在她一侧,方霓深刻感觉到沙发往下凹陷了一大块,心跳得无以复加。
他的目光,像是要在她身上烙印似的。
方霓受不住,躲开,脸颊又被他轻易捞回来。
他似乎根本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明天还要早起,别。”方霓摁住他作乱的
手。
她的毛衣是深蓝色,柔软轻柔,往上一翻卷就能折在手里,方便了他。
手从毛衣里抽出,好似还带着余温。
他抬起来捏一下她的脸颊,像是要让她感受一下自己的温度似的。
方霓红着脸躲开,啐了一声,又骂一句“流氓”,换来他更嚣张的笑声。
她还红着脸,他突兀地按着她的后脑勺吻了下去。
她被迫往下压,直到所有体重都压在他身上,双腿不自觉分开,跌坐了下去。
低头,谈稷正望着她,四目相对,心脏的地方好似有一团火在炙烤。
方霓瞳仁都有些失焦,想往旁边躲,但一截软腰被他牢牢扣在掌心里。
在吻她的间隙中,谈稷时而离开询问她,蛮客气的:“霓霓,跟我回家好不好?”
她很是警惕,一下子清醒几分:“我不是跟你回来了吗?”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谈稷轻叹,薄凉的唇轻轻印在她微微颤抖的嘴唇,“总要面对的。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去见我家里人吧?”
她下意识揪紧了手心,心里茫然又彷徨。
她不是没有见过他的家人。
他妈妈并不喜欢她,当年那件事之后,他家里人对她的看法恐怕更加恶劣。
“那就等你愿意吧。”他能开这个口,自然是有把握,不会再叫她陷入那种两难中。
再不济,总不至于叫她难堪。
他又仰头吻了吻她的唇。
方霓趴在他身上动来动去也没躲开,反被他喝止了一句:“再动,火更旺了。”烧得她面红耳赤,更加不敢看他。
毛衣被丢到一边,乍然像是失去了束缚,她抱住身前,结果失去了支撑之力,整个人跌到了他身上。
换来他更深沉的笑声。
“坐稳了。”谈稷握住她的腰肢帮助她支撑。
方霓从他身上支起,不经意擦过他的胸膛。
谈稷禁不住“嘶”了一声,只觉得绵软水团般的触感滑过,忍不住双手捧起,轻笑了一声。
他的目光由下而上,慢慢聚焦到她脸上:“霓霓,这两年是不是经常吃木瓜?”
方霓被他语气里的调侃弄得浑身不自在:“下流!”
谈稷只无声地笑。
他深吸一口气,闭眼往上埋入,发根的地方有些硬硬的茬,擦过她的皮肤很痒,还有些微微生疼。
方霓涨红着脸,借着他闭眼的功夫偷偷看他。
由上往下望去,谈稷眉目英挺,鼻子尤其高而直,轮廓鲜明,作出这种陶醉神色丝毫不显下流,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倜傥。
可她不敢再看了,因为此刻的她实在一览无余。
她捂住脸,谈稷握着她的腰往上抬了抬:“霓霓,自己上来。”
方霓还有些冷,微微瑟缩了一下。
她也不好意思,只是硬邦邦地说她不会。
“看来我是劳碌命。”
见她有些发抖,谈稷扫了眼温控板,室温22°,暖气不算热,随手捞了件外套披在她肩头。
方霓想要躲开可他握着她的腰,她只能被迫参与,一开始还动了几下后来就干脆摆烂不愿意了,说她好累,累得趴到他身上。
她一开始还半蹲着,后来干脆坐实了,不肯动。
耍无赖的劲儿特别熟练。
谈稷恍惚中想起从前,刚在一起那会儿,她就是这样。
又娇气又疏懒,还理所当然。
这种时候从来都是他主动得多,当然也有体力差异的缘故。
后来还是改成了他由下往上的主动,快得像是在捣药。
方霓耻于发出声音,但这种时候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她一只手攀住他的肩头,一只手捂住脸颊,嘤嘤啜泣不成声。
她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一滩烂泥,随便他揉扁搓圆。
结束时方霓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被谈稷半托着起来,他才得以退出,湿泞的流了他一身。
谈稷平复了一下呼吸,摘掉束缚,因为操作失误他小腹上都是,像牛奶混了清透的蛋清。
她只瞥一眼就不敢再看,闭上眼睛倒在一旁。
味道不算好闻,鼻息间都感觉闷闷的,让她想起老家杀鱼时的味道。
而此刻,她就是那条鱼。
可怜的是鱼只需要被杀一次,她却要被摁着来不止一次。
“你觉得这样就好了?”他挺不可思议的语气,换了一只握着她的腰肢再推进去。
方霓捂着脸颊,烦闷又无助地嘤咛了一声,骂了他一句混蛋:“你八辈子没见过女人吗,谈稷?!”
“没办法,我对你没什么自制力。”他的语气可不以为耻。
反而像是在调侃她、调戏她。
方霓又再次感受到了那种被堵塞得严严实实的饱胀感,舒服中带一点酸意,她略翻了个身,半仰起来,修长的脖颈如天鹅优美。
谈稷低咒一声,按着她的肩膀加快了。
若是方才是春风化雨,两年后第一次那般亲近,他尽量表现得随和,此刻就是疾风骤雨,零落成泥。
方霓觉得他真的是憋久了,好像要一次在她身上找补回来。
忽然有些后悔在他这儿躲清闲了,不如回去面对宗智明。
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等着她。
谈稷吁一口气,起身半靠在床头,余光里望去,方霓已经半侧着身瘫软在那边。
背脊光滑优美,如中世纪的雕像。
他克制住伸手触摸的欲望,去床头柜上捻一根烟。
方霓像是有所觉察,半趴着回头:“不要抽烟!抽烟你就滚出去!”
“不抽,就摸一下。”他将烟掐在指尖捻了捻,好笑地望着她。
方霓盯着他看了会儿,确定他没有要抽的意思,才趴在他的枕头上沉沉睡去。
月光下,她侧脸柔美,好似蒙着一层朦胧的纱雾。
谈稷忍不住,弯腰吻了吻她的脸颊。
方霓皱起眉头,烦闷道:“累死了,我要睡觉。”
“澡不洗了?这一身,舒服?”他在她臀上拍了一下,又摸了摸她的头发。
方霓气得睁开眼睛:“先躺一下不行吗?”
谈稷屈膝将她打横抱起,在她的惊呼声中下了地,抱着她去了洗手间。
那个澡是谈稷给她洗的,她全程没有动,舒服地靠在浴缸里。
洗完后他用浴巾将她包好,跟包粽子似的又抱了出来,放回窗台上。
方霓这会儿没有什么睡意了,拉拉他,惊喜地指着窗外说:“月亮好圆啊,谈稷——”
小姑娘声音俏生生的,像百灵鸟似的。
谈稷回眸望她,他对月亮没有兴趣,对夜景也没有丝毫兴趣,对她有。
抬手推开窗户,庭院里静悄悄的,几簇翠竹在夜灯和月色掩映下幽静伫立,夜风吹过,枝叶沙沙作响。
方霓打了个喷嚏,谈稷忙将窗户又关上了。
“跟你说外面冷,你非要开。”他语气怪责,但担忧更多。
她皱皱鼻子,靠着他的臂膀说:“屋子里太暖和了,总给我一种外面也很暖和的错觉。”
傻里傻气的,谈稷却只觉得可爱。
他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又低下头慢慢地吻着她,这一次如春雨润物,只含无穷的思念和怜惜。
可方霓还是被他吻得透不过气来,趁着他离开时连忙换气:“好了好了,我真的要睡了!”
她推开他一溜烟回了床上。
谈稷勾起嘴角,缓步走到床边拍拍她肩膀:“霓霓,我抱你睡好不好?”
第72章 000 这种事儿,清官难断……
那天折腾到很晚。到了后来, 方霓累得不行却怎么都睡不着,脑袋疲累地搁在枕头上,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肢体。
这间房是尖顶, 不知谈稷按了什么,屋顶竟然
朝上方掀开,抬头就能瞧见漫天星辰,点缀在墨蓝色的夜空中。
四周万籁俱寂, 唯有稀稀寥寥的鸟鸣声。
她躺得久了, 觉得五感更加灵敏, 似乎能听见院子里的游鱼搅动水波的嬉戏声。
谈稷侧躺在她身边,问她:“冷不冷?”
她摇摇头:“还好。”
他哂了一声, 了然地说:“也是,剧烈运动过。”
方霓被他闹了个大红脸, 嗔怒地瞪他一眼。
谈稷转而笑道:“过年想去哪儿玩?”
方霓抿着唇思索了会儿, 其实蛮忐忑的:“……你有时间吗?”
不管是工作上的琐事, 还是家里的琐事,过年这种时候,他得回去吧, 不能像她一样。
“回去吃顿饭就行了,没必要待上好几天。”谈稷浑不在意地说。
方霓看他,月色下他眉目倦冷, 没有什么多余的温度, 若非睫毛长长覆压住眼底深邃的光, 想必是一张寡清又冷硬到极点的脸。
他不笑也不想伪装的时候, 大抵就是这样吧。
高台上的公子哥儿,独立于红尘之外。
方霓不是第一次感觉他情感淡漠,许是不喜欢表达, 许是习惯了慎独克己。
他和他家里人的关系也是如此,所以不会有那种歇斯底里的决裂,就算意见不合就算闹到分崩离析,在外人看来也是云淡风轻的,是关起门来自己解决的。
这样的人确实让人望而却步,有时觉得虚无缥缈,但也叫人向往那份镇定和自若。
方霓贴着他的胳膊:“那去滑雪吧,我很久没有滑雪了。”
“介不介意我多带几个人?”他低头对她一笑。
方霓心里一跳,有些不确定。
谈稷似乎能看出她的顾虑,笑着说:“你总要见见我的朋友吧。这些年,那么多的流言蜚语。”
“去了就能消弭?”
“至少不能怯场吧。有时候,越是逃避别人越是无端揣测。”
她仍有疑虑,但思来想去终究还是点头。
谈稷其实不喜欢人多的场合,因为总有很多人来烦他,他这样的身份,对这些事儿没必要全都摒弃的。
方霓其实有些害怕,担忧甚多,对于两人一道出现的场合终究还是有些顾虑。
但一想到他陪着她,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大年夜那天,谈稷回了趟老家。
二环的胡同深处,从百米外就开始戒严,平日车流不算稀疏的地方此刻并无闲杂人等,车辆都统一停在门前的空地上。
谈稷进门后先去看老爷子,进去后才发现书房里聚了不少人。
“阿稷来了。”有人道。
谈稷望过去,是一个堂系的婶婶。
不是什么相熟的关系,逢年过节也就见上两三次。
谈稷跟她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阿稷最近是不是又升了?”婶婶问他,语气温和。
谈稷笑着谦了两句,但并不透露什么,对方笑笑也不再多问。
谈家父子,个塞个的精,不显山不露水但关键时候没掉过链子。谈远山在外低调,但那个圈层的人都知道,无人不敬畏。
谈稷当年闹出那么大乱子,没他在背后撑腰,还不被人往死里踩啊?
他到底还是那位心尖上的宝贝疙瘩,别看谈远山当时一副闭门谢客、不打算再管他的模样,暗地里不还是替他张罗铺路、让他在外面尽量走得平顺吗?
会客厅里人不少,相熟的却不多,还是三三两两各自为政。
能凑在谈家父子身边的人更少,仔细一瞧,最核心的围绕谈骏年、谈远山的都是家族里仕途平顺、青云直上的,其余人都只是散座在外围。
谈稷低眉顺目、谦恭地替谈骏年和谈远山上茶,时而弯腰笑着在他们耳边说上两句,气氛融洽。
“不说跟家里人闹翻了吗?”角落里,有人不解发问。
“这种话你也信?我舅就这两个儿子,尤其宝贝这个小儿子。别看面上不显,心里头关切着呢。二表哥小时候去平川那边出了事,差点叫人把那地方都翻过来,鸡飞狗跳的,区里市里的领导都来了。”另一人磕着瓜子道。
“前几天有人瞧见他跟个姑娘在一起,亲密着呢,人都住进他钓鱼台那边的院子了。”
“他这种身份,身边有个人不是挺正常?也单这么多年了。”
“真糊涂还是跟我装糊涂?那个!”
“什么?”
“方霓。”
简单两个字,不止对方双眼圆睁,身边三五人都竖起耳朵,气氛安静到诡异。
有那么会儿,瓜子也磕不下去了。
有人佩服谈稷的勇气:“为了一个女人,真要跟家里人闹翻?”
“那倒也不至于。他家里这样的背景,还需要联姻?左右不过是面子工程,为了一个女人忤逆父亲忤逆长辈,谈书记能拉得下这个脸?”
“看吧,看谁扭得过谁。”
“昏头了,为了一个女人……”
“就是,还是宗家的,这多难看啊,都闹成这样了。这要怎么重修旧好?”
“宗智明多见风使舵的一个人,能登上这艘大船,抛弃一个姓氏算什么?乐都来不及。”
“瞧你说的……”
这些闲言碎语,到底只是局限在一个小范围,不敢往谈稷谈远山身边传的。
谈稷也知道他们怎么看自己,无所谓别人如何说我。
“爸,爷爷,公司还有事儿,我得回一趟,晚点回来吃饭。”谈稷跟他们道别。
态度是谦逊恭谨到极点的,但掩不住来一会儿就要开溜的事实。
谈骏年垂眸盘串,尚且没有说什么,谈远山虚虚地撩了下眼皮,将手边的报纸扔到桌角:“这么急着走,我倒不知道你的事务有这么繁忙?”
语气也不算特别严厉,但久居高位的人,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都是极威严的。
泰山压顶般,凛然孤高不可侵。
好在从小耳濡目染,谈稷早习惯了,他老子真要发火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
而且,他真发火和假发火的模样,他这个儿子再清楚不过。
谈稷平和从容地笑一笑,不和他争端:“公司确实有事。”
表情还特无奈。
谈远山简直气笑了:“搁我这儿打太极呢?”
他的这些伎俩,不还是从他这儿学的?
但确实是学以致用,让人无可指摘。
公务这种事情,能说忙那是绝对的忙,要说不忙那也可以不忙,弹性得很,他还真不能在这事儿上咬死了。没意义,也没办法咬死。
因为自己有时候也常拿这种事情来搪塞不想见的人。
“确实忙。”谈稷的态度是绝对端正的。
但话就是车轱辘这么一句。
谈远山哂笑了一声,低头继续吹茶盏里的浮沫,意思是他可以走了。
谈稷躬身告退,快步出了厅堂。
“你就不管管?”叶清辞在旁边看得火冒三丈,又气又急。
“怎么管?”谈远山不咸不淡,“绑回来?还是威逼利诱撤了他的职位?真当你儿子是三岁半呢?还由着你揉扁搓圆?在地方和京中这些年都白混的?”
叶清辞哑然。
“算了吧。你要么就当没有这个儿子,以后都别管了,要么就随他去。”
他说得实在轻巧,叶清辞切齿,当着众人面强压火气:“你不止一个儿子你当然无所谓!我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不说家世门第,当年他都被害成什么样了?!昏了头了他,还要跟那个方霓在一起?!”
“都这样了还要跟她在一起,这代表什么?”
叶清辞不肯再说。
谈远山看她,阐述道理:“你儿子不听你的,你管不住他。小时候管不住,现在更管不住。这不是你同不同意的问题,是你不同意也得同意,你阻挠不了,不如各退一步体面点。”
叶清辞跟吞了一只苍蝇似的。
她脸涨得通红,红了又发紫,有气没地撒,劈头盖脸冲他:“体面体面,你就知道体面?!说来说去不还是为了你的官声你的名望吗?真闹大了弄得满城风雨的,你肯定更受影响。你
是不想被你那群部下和同僚看笑话吧?!”
谈远山没答,算是默认。
叶清辞最讨厌他这副看似随和从容实则淡漠、凡事只权衡利弊的模样。
她咬牙:“他是我儿子,我不能由着他这样?!”
情绪上来,也不跟他废话,径直踱步走了。
“你就不能说两句软话?何苦总逆她的意?这么多年了,你跟韵容不也是分居着?”谈骏年略带几分怪责的声音响起。
老爷子头发大半花白,精神倒是矍铄,一盏清茶端得极稳。
这厅里多少人想替他上手,他都不让碰。
也没几个人敢往他身边凑,都跃跃欲试却望而却步。
到了这个层面,想套近乎也没几个真敢不管不顾往上凑的。
“我不顺着她她都蹬鼻子上脸,我再顺着她,谈家的房梁都要被她掀了。”说起这个前妻,谈远山是满脸的无奈。
再忙的公事,天塌下来,他都不会露出这种神情。
老爷子只是笑。
这种事儿,清官难断。
第73章 000 要抽烟就滚出去抽!……
下午三点的时候, 谈稷打了电话来,说他在路上,一会儿就到。
方霓蛮诧异的:“……你不是回去吃饭了吗?”
心里还是不自禁冒出欣喜之情。
她握住手机, 因室内温度过高,掌心沁出了一层虚汗。
方霓略定了下心神,笑道:“吃你的晚饭吧。大过年的,那么多人都在, 你搞这么一出, 传出去又是我这个‘红颜祸水’的锅。”
“就是你的锅, 赖也赖不掉。不是因为你,我会这么荒唐?”
方霓无语:“那您赶紧回去, 别做这么荒唐的事儿。”
“来都来了,没有回头路了。家宴上, 我已经跟我爷爷、我爸坦白从宽了。我就是来见你的, 就是故意开溜, 你躲也躲不掉,赖也赖不了。”
方霓将电话挂了,不跟他说了。
她都觉得他喝高了, 这么不着调。
窗外响起鞭炮声,她惊异之下朝窗外望去。
应该是相隔不远的院子里传来的。
北京三环内是明令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这两天还在抓典型, 这顶风作案的, 真牛逼。
她又走到另一侧去看街道, 车水马龙, 络绎不绝。
这样的年味不算浓厚,可到底是大都市,逢年过节街道上喜气浮华不减, 光是车流量就能营造出一种虚假的声色犬马。
可真的快乐吗?方霓觉得现在的年过得没有小时候的味道了。
条件上来了,人心却变了。
越来越快的节奏和工作的高压力把人的活力都磨没了,年假就那么几天,哪有什么时间和精力来投入?
方霓坐在窗边,托着腮沉思,直到谈稷的到来。
“怎么郁郁寡欢的?看到我不开心?大过年的。”谈稷摸了摸她的头发。
方霓作势要咬他,谈稷无声笑着收回了手。
她叹了口气:“没意思。”
“过年没意思?还是跟我过年没意思?”
她仰起头,非要挑衅他:“我要说,都没意思呢?”
谈稷直接抬手给她鼻子上来削了一下。
方霓皱起眉,尖叫着捂住鼻子:“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不是君子,我是无赖。”他脱下呢大衣,悠然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里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方霓看他神情自若,又是在他的地盘,竟拿他没有办法。
谈稷喝一口茶,点她:“你刚刚不是跟我说,过年没意思?来,你跟我说说,怎么没意思了?”
这些日子他一直蛮温和,什么都顺着她,以至于方霓差点忘了他的本性。
他总有不咸不淡就控场的能力,不需要放狠话,一言一行都是核心,一开口就让人忍不住围着他走。
很无奈,咬牙切齿又没什么办法。
方霓瞪着他。
谈稷低头点烟,打火机刚刚擦起来,她故意很大声地咳嗽了两声。
他好笑地偏头望过来,摇一摇手里的烟:“我还没点着呢。”
“闻不惯烟味,条件反射!”她恶狠狠的,“要抽烟就滚出去抽!”
“讲点儿道理,这是我房子。”他都气笑了。
“那我滚!”
谈稷不知道她哪里来的火气,但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大抵不是生气而是焦虑。
大过年的,小姑娘只和他待在一起,和亲友绝缘,也能理解。
约过了几分钟,方霓的手机响了。
谈稷看一眼,是钟眉打来的,他犹豫一下替她接了。
钟眉本来兴致冲冲,听到他的声音就哑声了。
对于谈稷,钟眉所知不多。
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若非方霓,两人连交集都不会有。加之陈兴贤的关系,钟眉对谈稷总有一种“物以类聚”的生冷排斥感。
只是她从来不在方霓面前表达出来而已。
各人事,各人命,她和方霓都有自己的选择。
寒暄了两句,谈稷将电话挂了,方霓出来时正好看到,诧异地过去拿过手机:“是钟眉打来的啊?”
“嗯,喊你吃饭。”谈稷回答地简洁-
约饭那天,钟眉和她的新男朋友一起来的。
这人方霓也见过,乍然看到海怔了一下。
谈稷看她杵在那边挺尴尬的,接过她的挎包,推开座椅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了下去。
方霓就这么结结实实被按到了座位上。
坐下后,她的目光还不可思议地盯着对面两人瞧。
“你别这么看着我呀。”钟眉受不了了,扔了瓜子。
方霓的表情还有些尴尬,替她尴尬的:“你不说,你俩是好哥们吗?”
她纤细的手指挑起来,点点她旁边的陈家树。
蛮年轻的小伙子,看着比赵庭越都要小,内双,高高瘦瘦的,不笑的时候挺文静,笑起来很阳光很清爽,不似赵庭越他们,一看就是大院子弟。
感觉他没什么架子,挺随性的。
“他啊?体育生,文化课垃圾到要死,所以就去拍戏了,我俩同年同月生……”钟眉拍着他肩膀说,捏他肌肉给方霓看,“别看挺瘦,他肌肉密度大。”
方霓都觉得尴尬,陈家树却浑不在意的样子,唇边只有无奈纵容的笑。
她后怕才知道他是谦虚,这人文化课可不垃圾,可他当时根本就没辩解一句,太沉得住。
期间他一直慢条斯理地给钟眉剥瓜子仁,任她在那边侃大山。
没一会儿她就喝高了,脸颊红扑扑的,开始胡言乱语。
陈家树也跟她喝一样的,一点儿醉意都没有。
方霓直觉他酒量也不差的。
谈稷出去抽根烟,她借口去洗手间到走廊上寻他。
早上下过一场大雪,庭院里冬景极盛,皑皑雪色里盛开着一簇红梅,迎风招展,香意沁人。
谈稷斜倚在廊道上点烟,手法娴熟,低眉垂眼的捻了根一拢边点着了,无须旁人帮忙。
白雾里,他扬起一张秾丽的脸,表情却是寡淡的。
这种视觉冲击力,让人喟叹。
怎么说呢?不经意的帅气才是真的吸引人。
方霓走过去,扯了一下他的皮夹克:“越来越中老年味道了。”
“什么叫中老年味道?这叫朴素、低调,公司里都这么穿。”
方霓最近喜欢上了跟他拌嘴,小嘴叭叭的也蛮流利:“那你现在又不在集团,干嘛不穿鲜亮点儿?”
谈稷的目光清淡地扫来,静待她后面的话。
“一会儿我陪你去逛街吧,买一件新衣服。”她体己地揽住他的胳膊。
谈稷点一下头:“嗯,顺便给你自己买上十件。”
“滚啊。”方霓捶了他一下,笑容不可抑制。
“对了,那个陈家树,你熟吗?”
“不熟。”
方霓一想也是,那天瞧他跟赵庭越倒是挺熟悉的。
到底还是担心:“你觉得他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她靠得近,谈稷将烟掐了,扔进一旁的烟灰槽里。
方霓瞥他一眼,他谨慎得很,不随便谈论别人。
“你们一个圈子的,你不知道他什么样的人?我是怕钟眉又遇人不淑。”
“什么叫‘又’?”
“陈兴贤啊。”她跟他直接对视,眨了下眼睛,带点儿报复心似的,“怕她又遇到那样的渣渣。还是你觉得,脚踩两条船不算‘渣’?”
“别给我挖坑。”谈稷好笑地回敬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家的私人感情,咱们别置喙。”
“你就是帮着他。”她嘀咕,带着点儿私人情感那种。
“帮倒也算不上。”
方霓多看了他一眼,和意气风发咄咄逼人的时候相比,此刻的他显得有些冷漠,还未消散的白雾,将他的命苦笼罩在一片疏淡的阴郁里。
知道他懒得管闲事,也对钟眉无多余情感,方霓沉默了一瞬。
谈稷过一会儿偏头望她,很淡地笑了一声:“又不开心了?”
“没有。”
他伸手欲替她撩起颊边滑落的一绺发丝,因指尖还有没散去的烟味,方霓侧头躲开。
他的手落空,尴尬地悬在那边。
方霓也有了几分尴尬,抬手自己捋到了耳后:“条件反射。”
他淡淡“嗯”,不动声色地收起。
见他没有追究,方霓才悄悄松一口气。
她岔开话题,可聊着聊着又兜了回来,谈稷只好说一句:“酒量挺好的。”
“人呢?”方霓追问,非要他聊一聊陈家树。
“这应该去问你前未婚夫吧,说了我跟他不熟。”
这人真是油盐不进。
他不想说的,她问死了也问不出,后来带点负气地要走。
谈稷从后面捞住她的小手,很无奈:“怕了你了。”
他说他真跟陈家树不熟,只知道他家里条件很好,不输给赵庭越,是独生子,父母关系也挺好的。
“家境好,家庭幸福,人又谦逊懂事,听着不错啊。”方霓评价。
谈稷只笑了一声,他们这类人,哪有简单的?
外表看着很乖很好说话的,也不见得简单。
不然能跟姓赵的做朋友?
能藏得住话的,外表人畜无害的,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钟眉事后跟方霓说了她和陈家树的事,说两人一开始很不对付,她跟他合作的一部戏她被他粉丝骂了快一年,现在算是出口恶气了。
不知是喝多了还是言无不尽,她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嘴巴没停过。
方霓一直沉默跟在她身边倾听,也觉得有意思得很。
谈稷没有明显异色,只沉默地跟在她们身边,神色冷淡。
钟眉东倒西歪地倒在方霓怀里,歪着脑袋看他,渐渐的回过味来,嘿嘿一笑:“我……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