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别担心,五姐姐跪祠堂去了,元二姑娘也来看了我,面上都做足了,别人也只当是孩子间小打小闹罢了。总之这事儿是压下来了,不会有问题的。”
“阿弥陀佛。”程妈妈连念两遍佛号,心下稍缓,叹了口气,摸了摸她包好的额头。
在家里歇了几日,宋琰声额上的红痕也都好了。今早起来落了场雨,正是最舒适的时候,宋琰声便让程妈妈备了马车,准备出府去街上走走。
到了朱雀街的时候,天上又开始飘下小雨,横波便替她打了伞一路走着,先去了她娘名下的几个铺子。近来日头毒,不少劳作人易生暑热,朱雀街的药铺子生意都不错。德济堂的掌柜的已经认识了她,宋琰声走进来被殷勤地放了一杯消暑茶,听着他一口一个“少东家的”不由笑了,这人嘴上殷勤周到,不知为何这铺子生意如此惨淡。
她茶也不喝了,走过去仔细看柜上的草药。品质自是都好的,种类也都齐全。掌柜的抹着脸上的汗,也知道她奇怪,只摇头叹气道“朱雀街药铺的老字号的东边儿的回春堂,其他的铺子也大大小小都是这一家的,位置上呢,是他家最好,客源上呢,回春堂又经营了多年,还请了神医坐诊。若说药材,咱们也是不差的,只是……”
她蹙眉抬头,听掌柜的说“回春堂药价低廉,老百姓都喜欢往那边去。少东家的,咱们要也跟他一个路子,德济堂可就得关门大吉了。”
“自然是不可。”宋琰声摇摇头,走到他旁边坐下,将茶盏拿起来喝了一口,沉吟道“咱们这边的坐堂郎中有几位?”
“走了两位,如今只有一个先生在了。”
宋琰声把玩着茶盏,“如今之计,得先吸引客源。现下正是暑热当头,我看你泡的这个消暑茶就很不错。”
掌柜的何等人精,一听就明白了“我明日便设药棚,不论是商客劳作行人或乞人,只要是路过了,皆可饮上一杯消暑。”
“不够。安排上郎中,给过路人讲讲苦夏的症候和治法,如何防护等等。”宋琰声想了想又道“消暑茶也不必老一套,最好时时换新,凉茶或是龟苓膏皆可,你看着办,先试上一段时间看看情况。”
掌柜的擦擦汗,点头应了。
“另外,这铺子换个横批如何,天下平安吧。”
上了马车,程妈妈拿了绢帕给她擦脸上的水雾。横波将手上从德济堂里取来的一些常用的伤药草药等归置放到车厢格子里,拍拍手贪嘴儿地看着手边程妈妈给姑娘买的糖葫芦。
宋琰声递给她一串,好笑道“喜欢就吃吧。”
“这只小馋猫。”程妈妈收好绢帕笑骂一声,忽地想起什么来道“对了,姑娘,上次红楼里那两个少年我已经安置妥当了,就在咱们冶春台里,前面走几步就到了。”
“那就看看他们去。”
冶春台是一处小茶楼,位置极好,临水而建,登楼可望京门鹭水河。鹭水河经常成群地飞来白鹭鸶因而得名,又因周围幽静避世,很得一些文人骚客的喜欢。
鹭水河边飘着许多素莲,白的,粉的,绽放的,含苞的,十分可爱。宋琰声上了楼,选了一僻静处,一会儿便见两个眼熟的少年走过来。大一点的个高却十分瘦弱,面色苍白带有病色,另一个年纪小一些,也颇是黄瘦可怜。他们端来了茶点,放好后年纪大一点的便拉着小一些的“扑通”一声跪倒,她才端了茶饮,便被他们吓了一跳。
“你们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罢,程妈妈,快把他们扶起来。”
两个少年不肯起,要给她磕头。她连忙跳了起来,与程妈妈一同将两人拉起。
“姑娘大恩,雨生感激不尽。若不是姑娘出手相帮,那日我弟弟便会被红楼班主打死了。”大一点的少年想起伤心事,眼泪便溢了出来。他身旁的弟弟便扶了上来,用袖子给他擦眼泪。
她看着这一幕心里一酸,将手上绢帕递给雨生,轻声道“别哭,快擦擦罢,已经没事了。”
雨生低着头没有接帕子,是程妈妈硬塞给了他,帮他擦掉了眼泪。
“红楼怎会如此行径,没人去报官吗?”
“班主势大,又捧红了楼中两个名角儿,宫里时有赏赐,无人敢管。楼中有很多孤儿,便是被活活打死的。我们逃过,却逃不出那个地狱。”雨生哽咽地摸了摸弟弟小小的脑袋,露出一个庆幸的笑来“这是我弟弟春生,他是个很乖的孩子。只是……”
宋琰声睁大眼睛,不由捂住嘴巴,颤声走近了,轻轻触碰春生满是伤痕的手臂。有鞭打出来的,有烧伤烫伤的,很多很多,都一层层叠覆在细弱的手臂上。
春生怕生地躲了躲,却没有移开,眼瞳漆黑又纯澈地看着她,对她露出一个友善的笑来。
雨生将弟弟的袖口放下来,苍白着一张脸,眼睛极认真地看着她道“姑娘大恩,我们兄弟当牛做马也会报答。”
宋琰声摇摇头,坐回位置上叹气道“你们受苦了。”红楼乃是萧长瑛的产业,她眼见着这等惨剧,竟然不管不顾,实在心狠。
“你们别怕,就在这里好生休息养伤。”她又瞧了瞧雨生那过白的脸色,有些担心道“雨生,你可是身上哪里不好,怎么脸色这么白?”
“我哥哥,我哥哥是好些年顾着我累着了,坏了底子,一年到头总有些病痛,他不肯说,谁也不告诉,可我知道。”春生扶着哥哥,吸了吸鼻子,也不管雨生警告的眼神,抿住嘴巴咬咬牙还是说出来了。
宋琰声有些心疼,忙让横波去马车上将新取的药材都拿了过来给他们,一边嘱咐道“哪里痛了疼了,告诉我就好了,不要藏着。我既然救了你们,便会一直帮到底,你们放心养伤就是。”
见了这兄弟二人,她也没了再看铺子的心情,下楼来顺道看了一下冶春台的格局,心中有了些主意。到了门口正要上马车,便听到一声呼唤“姑娘!六姑娘!”
她回头一看,原是春生。这孩子抱着一大把荷花儿跑过来,小脸跑得通红,跑到她面前将一束花放到她怀里。
她笑了,闻了闻道“这是给我的?”
“嗯,刚刚摘的,是最漂亮的几朵。”春生看她笑了,也抿唇笑了起来,又从兜里取出一样小东西往她手里一塞,便涨红着脸急匆匆地跑走了。
回了宋府,宋琰声将手里那个小东西摆到窗台上,托着下巴看。这是一只木刻的小兔子,惟妙惟肖,轻轻碰一下脑袋,小兔子便会自己摇头晃脑,十分可爱。
横波亮着眼睛笑道“真好玩儿。”
她坐在窗台边,外头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她忽然想起一脸苍白的哥哥雨生,……雨生雨生,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在家中休息了几日,宋琰声又跟着哥哥宋梅衡上学去了。文思阁没了宋琴声,不知耳朵边清静了多少。她支着下巴,一边看着《女则》,一边想着事情。
三房的禁闭不会再关多久,老夫人的意思,给个教训压压她们的威风便好,三婶厉氏不是省油的灯,反省了这么些日子,一口气压得够久了。
内宅这样下去可不行。
她皱皱眉,笔尖儿无意识地在书上写写画画。
……再然后,是娘名下一些要整改的铺子。前阵子去了冶春台,地段环境都很不错,但生意平平,白浪费那么好的一个地儿。小茶馆的经营方式铁定是不成的,得换个新模式。京门众人皆爱听戏,冶春台也可设一戏台,只单单这样,不够有趣。常客里多半是文人,最喜清静风雅,不如二楼再设书屋茶室……茶馆的特色也不能舍了,茶点小食定要精致风味……
“六姑娘!六姑娘!”
哎?她愣了一下,猛地回过神来。前头的顾姑娘偷偷提醒她,手指了指前头脸色沉沉的徐老夫子。
“六姑娘想些什么这么出神,不如说给我们听一听?”徐夫子铁定是生气了,胡子也不捋了,眼睛直直地扫过来问道。
真糟糕。宋琰声低头认错,几步的距离,徐夫子却正当气头,走过来将她的书拿起来一看,待看到纸页上的涂鸦后,脸色铁青了。
“这!你这是画的何物?!”
文思阁里三三两两传出笑声。
“徐先生不知道吗?这是宋六姑娘的‘天书’呀!”
“哈哈哈!”
徐夫子长了半张脸的胡须,且打理得异常滑顺,这下胡子都气得飞起来了,一见阁中如同炸开了锅儿,便涨红了脸大喊一声“肃静”!等到大家议论的声音渐渐小了,他才一伸手指向门外道“六姑娘,你既不听我的课,那就请便罢。”
宋琰声一脸懊恼地走出了文思阁,横波在后边儿拿着书本掩着嘴巴笑。她转头幽幽地看一眼这丫头,扶着额头长叹一声“我是真觉得,字是有了些进步呀。”
端珣老婆送的椰子糕真好吃
元盈不是给你的!!
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