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五年,十月丁亥,数刻工夫前。
长安,万年县,平康坊。
自狼狈地逃出清凤阁后,璇玑已早没了往日的妩媚优雅,她的团髻被扯散,黑长的秀
她虽然要寻张翊均,但她却并不知张翊均的所
长安城里数十万人,
她只能靠自己……
璇玑脑中飞速运转,仔细思忖张翊均可能去往的地点,她率先排除了光德坊张府,这等危急之时,张翊均没有理由仍然端坐光德坊家中。
那么实际上留下来可能的地点已然不多了。
十六王宅?
张翊均是颍王幕僚,如果幕后主使真是安守约所说的那个人,那么颍王殿下必难保全,张翊均没有理由不去勤王。
璇玑眼神再次由慌乱变得坚定,她敛心神,调整呼吸,疾步出了坊门。
此时街上已经有些纷乱了,无论肩舆还是客商,都
十六王宅,已近
璇玑强忍着脚掌的酸痛,正准备穿过坊角十字街,伴着一急急的勒马嘶鸣,璇玑身后陡然传来一阵厉声断喝:
“大胆贱婢,竟敢犯夜禁!”
璇玑循声回身一看,才
他们刚才说到,自己犯了夜禁?
怎么会?
璇玑这才
这么说宫城已经出事了?
但无论如何,现
因此,她可不能因为犯夜禁这等毫末之事被杖责一番……
璇玑心念电转,马上矮下身去,向着金吾都尉做跪拜姿,口中同时高声道:“军爷饶命,小女子实知宵禁,但闻听宫城遭难,特欲往官府禀明!”
璇玑说得很巧妙,宫城当指大明宫,而藩邸则为十六王宅。她知道犯夜禁是应被杖责之罪,但现
而这根毒刺,不能是十六宅遭袭,那边本就不是金吾卫的所辖范围。必须得是宫城遭难,才能让这些金吾卫紧急驰援,如此自己脱险的同时,还能给宫中增添一份助力。所以她特意对宫城遭难四字进行了强调。
如璇玑所料,金吾兵几个人神情如遭雷磔,面面相觑。
但他们的反应,却与璇玑所期望的大相径庭……
“难道……沈将军传的信是真的?”
“我说为何方才丹凤门没敲鼓,原来真的遭了兵祸?”
为首的金吾都尉难掩惊慌,左右看了看:“烟丸腾起已是一刻工夫之前,我等是不是耽搁太久了?”
“韩都尉,我们快去宫城吧……”一名骑手面露紧张,“不然我等若被责骂逡巡不进,可是救驾不及的重罪啊!”
《唐律》规定,见烟如见敌,必须即刻聚拢驰援,违者军法*论处,轻则流放,重则杀头!
姓韩的金吾都尉又如何不知,他恨恨地回手举起马鞭:“妈的……方才就是你小子贪杯,说消息不可能是真的,现
韩都尉本还想再骂,但心知现
韩都尉眼神复杂地望着跪于马前的这个华服女子,若非此人,他们可能还正准备换一家酒肆喝酒吃肉,但也正是此人,让他们每个人都觉出了自己将要面临的大祸……
不过,等一下……
韩都尉又仔细地打量了下这名衣着不整的女子,伴着眼中泛起的一丝疑惑,他心里连声责备自己的迟钝。
她是怎么知道宫中出事的消息的?
莫非这个女子……知道些内情不成?
韩都尉转念一想,若是自己带此人去见沈将军,岂不是可以成功避免了救驾不及的重罪?若是此女子真了解些内情,功劳不正好是自己的?即便此女子不知内情,也刚好可以做个替罪羊不是?更何况,此人犯了夜禁,也不能如此轻易地放过她!
韩都尉嘴角展露了笑容,自认为想出了个万全之策。他马上翻身下马,向着马鞍一指:“你,上马!”
璇玑心头一惊,还没反应过来,这又是哪一出?他们要干什么?
“别磨磨唧唧的……快点!”
韩都尉说完,便粗暴地两手往璇玑腰身一叉,璇玑尖叫了一声,但腰身却被紧紧钳住。那金吾都尉像举一个孩子似的,轻而易举地将璇玑托上了马背,而后自己也上了马,跨坐
听着几名金吾兵的哂笑,璇玑却是一脸惊恐,眼泪簌簌地往下落。她刚逃出禁军的魔爪,不知道这几个人高马大的金吾兵又要对自己做些什么,安守约拼性命为自己争取到的机会,难道就要这样被毁了?
翊均哥哥,颍王殿下的安危……都怎么办?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皇城……”
韩都尉说了这两个字,两腿便用力一夹马肚子,领着四名骑手,向着宫城方向,绝尘而去。
酉正一刻。
大明宫,清思殿内。
柏夔双眼血红,手中用力,弩箭已然将天子脖颈刺出血来,引得身侧马元贽惊呼起来。但天子却像是下了必死的决心,并未向后退去,这更让柏夔气急败坏。
有一名鬼兵见柏夔
柏夔猛地扣动悬刀,弹筋松弛的声音从他手中传来,有人猝然倒地,让殿中原本就已被这剑拔弩张紧张到极点的众人吓得浑身一颤。
但倒地的,却并非天子,竟是方才开口的鬼兵!
一枚黑澄澄的弩箭正中其胸口,伴着那名鬼兵肢体的抽搐,鲜血汩汩地往外冒,场面一时极其血腥。
柏夔毫未改容,他显然为了给兄长昭雪,已经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谁挡
但天子到底是御宇天下五载,并未被柏夔的举动所震慑,或者说那份震慑只是稍纵即逝……
“朕御极五载,节衣缩食,崇俭去奢……”天子语声清亮,龙眉舒展,眼中已没有了一丝慌乱,他显然已经摸清了这个凶徒的底,只要自己一口咬定不会为其兄长昭雪,对方必不罢休。笃定了这一点,天子从容道:“……然朕为奸邪所诓,除有愧于穆庆臣。余皆无愧,余皆无悔!足下若要动手,还劝你早些动手!免得夜长梦多……”
柏夔恼羞成怒,喉咙里传出一声低吼,伸手就要去扯天子衣领。
但他的动作却陡然一滞……
砰。
弹筋松弛之声从柏夔耳侧传来。
纵然柏夔身手敏捷,但怒极攻心的他此刻的动作却比意识慢了一拍。箭头入肉的声音自他右肩响起,登时血花四溅,柏夔的宽厚身躯被这强大的冲力弄得一趔趄,右手食指下意识地扣动弩机悬刀。但位于连弩箭槽中的最后一支弩箭却擦着天子脖颈,“啪”地打中了清思殿内的翠金游龙屏风。
柏夔倒地前的一瞬,用余光瞥见,方才射出弩箭的敌手,居然是同样身着乌色甲衣、头罩面甲的鬼兵!
殿中陷入了混乱前的骚动,几名鬼兵纷纷望向那名射出弩箭的自己人,一时疑惑是不是误射,连跪立于地的金吾兵都被这突然变故弄得一愣神。
天子反应极快,他虽早已做好了赌命的决心,但见柏夔弩机已空,千载难逢的机会浮现,须臾的踌躇后,天子脚下立刻向着身后一跃,成功跳出了柏夔所能掌控的袭杀范围。
短短的数息工夫,适才这自称柏夔的为首凶徒亲手射杀了一名手下,现
直到那人将面甲迅速掀起。
这不是内讧。
柏夔永远也忘不了那双剑眉……
他居然没死
柏夔双目圆瞪,近乎裂开的眼角连带着脸颊,重重地磕
不及柏夔起身,张翊均的声音已然响彻殿陛:
“金吾卫!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