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芘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取经办公室 > 第3章 宏愿
黄昏落幕,星河斗转,师徒四人驾云西去,行了三十里地,忽见山野之中,小道旁立着一座寺庙。
好大圣擎着风,压下云头,把三人罩住,呼哧一声,人已到了庙前。
寺庙破败荒凉,闪着一盏鬼火般的孤灯,风吹得庭院中的落叶沙沙响,仿佛有幽灵在上面踽踽独行。
夜风嗖嗖,如鬼魅在脖子后吹气,却不见人鬼行踪。
猪八戒气恼道:“师傅,菩萨是诚心刁难,寻了这荒野之地,方才猴哥行云,山下几无人烟,仅二三处茅屋,四五垛干草,这地方,莫说信徒,怕连那游魂野鬼都不愿来!”
沙和尚缩头缩脑:“二师兄,菩萨必有用意,你若不满,担心被听了去,责你戒训!”
猪八戒道:“沙师弟,你老拿菩萨压老猪,老猪不服。”
“少废话!”孙悟空踢了八戒一脚,对唐僧道:“师傅,此处穷山恶水,瘴气笼罩,恐为是非之地,不如先入寺庙,做几日土地神,再行打算?”
唐僧道:“也罢!”
四人双手空空,光脚不怕穿鞋的,管它什么魑魅魍魉,妖魔鬼怪,谁敢在这寺庙现身,就让它魂飞湮灭,做个断头亡灵!
佛堂里点着一盏青灯,青灯盛着少许灯油,火光微微,照着诺大的木案,木案上,佛像金漆斑驳,手臂挂着硕大的蜘蛛网,一只蜘蛛正啃食着扑网的飞蛾子。
满地的尘埃,破败不堪的蒲团,散发着令人反胃的腐烂霉味。
猴子用铁棒撩开布帘,布帘一抖,散落三斤黑灰,惹得满身骚。
猪八戒道:“师傅,这庙残破,怕荒废几十年了,也不知供的哪路仙佛?”
唐僧道:“南瞻部洲乃增长天王守土,此处距普陀远,离九华近,怕供的是地藏王菩萨。”
沙和尚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地藏王菩萨宏愿三界第一,信徒广树,怎会弃了寺庙?”
孙悟空道:“先年老孙与六耳猕猴下地府请地藏辨明真假,那老倌知那猴儿本性,偏不告知,遣了老孙远走灵山,着实狡猾。”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谈天论地,说仙道佛。
兀自,外飘大雨,阴风阵阵,远处山间中行来一女子,女子打着伞,穿着黄衫布衣,大雨瓢泼,雨水迸溅,一人影蓦然出现,不觉诡异。
“有人!”
孙悟空一招手,将众人收入袖中,一溜烟化为金光钻入佛像之中。
黄衣女子高一脚、低一脚的走着,穿过荒凉的院落,雨中竟瞧不见女子的影子,若有,便是鬼魅在暗中窥人。
女子知礼,收了伞置于案旁,她乌发秀长,垂柔至腰,至佛像前,跪在蒲团上,朝佛像深躬三拜,又点了三炷香,插在香炉上。
青灯飘忽,火光摇曳,照在女子面上,白如霜冬冷雪,美如雪后红梅,姿艳婀娜,惊煞动人,竟是个活脱脱的凡尘仙子?
“女施主好俊!”猪八戒躲在佛像之中,借佛眼观物,瞧得女子花容,三魂没了七魄,直勾勾盯着人儿。
“二师兄,这荒郊野地稀无人烟,这女子独自来这山林破庙中拜佛,八成是个妖怪!”沙和尚道。
“悟净,你向来稳重,可莫冤枉了好人,惹悟空行凶。”唐僧劝诫道。
“不听老沙言,吃亏在眼前!”沙和尚道。
“沙师弟说的对,这女施主是个女鬼。”孙悟空火眼金睛,什么妖魔鬼怪能逃过他的法眼?
“猴哥,凡事凭良心,这女施主好端端招你了?”猪八戒撇嘴道。
“人有三阳之火,这女施主阳气全无,面白如纸,行步如蹑,恐借了她人之躯,借尸还魂罢了。”孙悟空道:“外大雨漂泊,鞋滴水不沾……”
唐僧道:“悟空,既是鬼魂,为何阴差不来勾?”
八戒抢过话:“师傅,天下鬼魂千千万,阴差哪来得及勾?一过头七,鬼魂还没去阴司地府定判,就会化为孤魂野鬼,汇集怨念,成了害人厉鬼!”
沙和尚道:“如何是好?”
孙悟空道:“管她是妖是鬼,今日遇到老孙,定要她有来无回!”
唐僧心思你这猴子猴急什么,这荒山野外,不闻人烟,好不易来了个女施主诚心拜佛,为吾等四人上香供奉,真要一棍子敲死了,岂不是妄动了杀心,破了杀戒?
“悟空,人有善人,鬼有善鬼,若诚心向佛,必有福报加身,切不可错杀了善类。”
正在唐僧苦口婆心劝说之际,黄衣女子礼拜完毕,又跪于蒲团上,双手合十,熟视那木案上的掉漆佛像,诉道:“地藏王菩萨在上,民女名叫云裳,本是墨城一大户人家的女儿,及笄许了一门亲,与相公相敬如宾,倒也过的快活。”
“可哪知一日,城外忽卷一阵大风,风沙漫天,遮天蔽日,一大汉驾云而来,虏了城中上百秀女,那大汉见民女容貌,心生歹念,欲要民女下嫁给他,民女自是不肯,那大汉竟将我爹爹打死,把我相公活吃了。”
“民女至死不愿侍他,他又将民女打死,抛尸到城外河中,今流至此处,见有真尊庙宇,故来拜诉,望地藏王菩萨大发慈悲,超度民女,往生投胎。”
言语间,黄衣女子眼泪潸然,痛不欲生,那般肝肠寸断之态,真叫人闻之悲伤,观之哀叹。
唐僧悲天悯人,哀叹一声:“原是一苦命之人,阿弥陀佛!”
孙悟空取笑道:“呆子,乘风而来,乘风而去,你当年大闹高老庄,不也施的此法?那怪本事不知,这之心倒比你更甚!”
八戒啐了一口:“老猪对翠兰忠贞不二,讲的是你情我愿,岂是寻常小妖能比?”
沙和尚和唐僧偏头,面露几分鄙夷,心道当年你老猪大闹高老庄,驾阴风来回巡视,惹得高翠兰整夜闭门不出,如今还有理装个痴情儿了?
“菩萨若真有灵,民女转世之后必来还愿!”
黄衣女子抹去泪,行了三拜,点了三个香烛,撑着伞走入雨中,消失在了荒野。
……
师徒四人守着寺庙,一待就是十二年。
一日,天晴大好,风光无限,从山脚之下又行来一女子。
女子撑着伞,肤白美貌,娉婷多姿,竟和十二年前路过的女鬼一般无二。
提着果篮,篮中盛者些许水果和糕点,女子将供品摆上木案,点了烛,烧了香,跪在蒲团上道:“小女云清,十二年前墨城来了一妖怪,妖怪打死了爹爹和外公,还掳走了我娘亲,娘亲不忍受辱,被妖怪打死,弃尸河中。”
“娘亲前月托梦于我,言她在外漂泊游荡,孤苦无依,形如野鬼,让我来这荒山寻一处庙宇,今至此地,愿地藏王菩萨渡娘亲往生,转世为人!”
说完,女子又撑着伞,离开了庙宇,下山去了。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每隔十余年,庙里都会来一位女子,向菩萨进香祈福后就匆匆离去。
一连上千年,师徒四人枯坐草庵,聆听信徒平生,从她们口中得知,深年以来,南瞻部洲妖孽横行,战乱频仍,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者数不胜数。
唐僧目中含悲,流下清泪:“一千年了,世道沉沦,世人苦楚,我唐三藏西去取经,笃心修佛,清心寡欲,只为造福万民苍生,奈何人心不古,迷失红尘,昏睡不醒,造业太深!”
八戒道:“师傅,你取经功劳甚伟,何苦妄自菲薄?”
“二师兄,师傅不是悲自己,是悲那女施主。”沙和尚道:“当年女施主朝地藏王菩萨许愿超度,千年间,其后辈来者五六十人,想必菩萨未行超度之事。”
孙悟空讥笑道:“菩萨日理万机,心系三界,哪管得区区一冤鬼?”
唐僧训斥道:“你这猴头,口无遮拦,菩萨大慈大悲,救苦救难,怎会失信于人?”
沙和尚叹道:“吾等四人坐了千年枯禅,受了千年香火,却没做一件善事,实在有愧佛心。”
一席话,四人缄默,面带愧色。
想师徒四人,一个是佛祖座下金蝉子,一个是灵猴化身真大圣,一个是天河统兵天蓬帅,一个是禁宫带刀卷帘将,法力无边,声名显赫,响当当的汉子!
如今呢,困于一州,龟缩庙宇,整日念诵佛经,形如枯骨,上不能参悟大乘成佛陀,下不能行善积德报万民,只得惶惶终日,除袖手旁观外,别无做派,实在贻笑大方!
“世道纷乱,妖邪猖獗,弟子枯坐草庵千年,实不忍苍生凌罪,今发下宏愿,渡尽世间万千苦难,消除凡尘业债,若众生有罪,弟子甘愿领受,誓不成佛!”
唐僧跪于蒲团,双手合十,朝西方礼拜。
沙和尚劝诫道:“师傅,你乃金蝉子转世,身有佛性,一旦发下宏愿,如笔行书,收归天道,若有违背必遭天谴,万万三思啊!”
唐僧笑道:“为师自小出家,造福苍生,天下清白乃毕生所愿达成之事,若有愿而不达,纵成了仙佛亦有何用?”
“师傅,平日老猪只知你絮叨揉念,今儿个倒真开了眼界!”八戒道:“徒随师行,老猪贪吃贪色,好肉好酒,一身毛病不改也罢,但要躲在这破庙千年万年,老猪一百个不愿,倒不如会会那诸天妖魔,杀他个痛快!”
“呆子,斩妖除魔是俺老孙的活儿,少操那份闲心!”
“师傅,可唤小白龙前来?”
“沙师弟,小白龙新婚燕尔,咱就别去讨嫌了!”
“好徒儿,随为师上路!”
见三人义字当头,生死相随,唐僧欢心不已,杵着法杖,朝西边行路。
师徒四人离了寺庙,再踏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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