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的夏天,天热的像是太阳从高空掉落到地面,滚烫的风吹来,将树荫下最后的一丝清凉吞完。
路上行人打着伞,手心冒汗,宠物狗吐着舌头,毛发微卷,来回的车辆喷着灼热的尾气,按着喇叭鸣响。
而云州市北面的人才招聘市场上更是如火如荼,作为全国第三大城市,云州市短短十年间,几乎成了外来人口最多的移民城市,数以万计的求职者蜂拥而来,一望而去,漫山遍野都是黑压压的人头。
市场上人潮拥挤,有的是二十出头的大学应届生,有的是工作经验丰富的公司油条,人人都在为了工作和前途打拼,希望在这个充满竞争力的世界生存下去。
“招聘程序员,大专或本科以上,精通电脑软件,肯吃苦耐劳,肯加班,月薪四千五起步,有意者请来面谈!”
“招聘仓库主管,学历不限,要求有三年以上的工作经验,老成持重,有责任心,月薪五千起步。”
“招聘操盘手,大专学历以上,有证券操作经验,有分析技术,有管理经验者优先,月薪七千起步!”
……
在西大门,近千个招聘单位挨坐着,摊位前都竖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招聘的人数和要求。
从市场外走来一个光头和尚,和尚披着袈裟,背着布袋子,手拿钵盂,正在各个摊位前来回顾看。
“哪来的和尚,到这人才市场讨斋饭?”
“世风日下,这年头假和尚多了去,准是冒充大师来骗钱的!”
“你瞧他春光满面的,哪有半点苦行僧的样子,八成是被寺庙赶出来的野和尚!”
这年头欺诈犯,小偷,碰瓷的,讹人的“横行霸道”,做好事比做坏事还难,久而久之,大家早对行善积德抛之脑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管它外面洪水还是火灾,没烧到自己,没淹到自己就行,谁会替别人瞎操那份闲心!
天降炎火,和尚热的满头大汗,用袈裟抹了抹汗,走到一摊位前,双手合十道:“施主,贵宝地可要招人?”
摊位上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男人白衬衫,穿西裤,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他一听有人问话,还以为是有人来应聘,抬头一瞧,却发现是个和尚,顿时心凉了半截。
但俗话说“万事不怵出家人”,遇到和尚还是客气点好,于是男人道:“和尚有何贵干啊?”
和尚道:“贫僧路过宝地,身无分文,腹中饥饿难当,想向施主讨个差事,换碗面条吃。”
男人好笑道:“和尚倒也心诚,不过你会干些什么?吃斋念佛我可不能收!”
和尚道:“贫僧无能,座下却有三个徒弟,开坛拜香,驱鬼斩魔,消除业障,凡诛邪之事无一不能!”
“三个徒弟?驱鬼斩魔?”男人讥笑道:“你是在拍西游记吗?”
和尚见他不信,诚心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若有疑难之事,贫僧定当尽力相助!”
男人本是信佛之人,所以说话客客气气,倒也没放脸子,可这和尚睁眼说瞎话,满嘴的火车,什么斩妖除魔,消除业障,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哪来的污秽?
如今还大言不惭的要助自己一臂之力?
干脆举行水陆法事把自己超度了不是更好?
没了耐心,男人嫌弃道:“得,您老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要斋饭去南边居民区,要斩妖除魔去少林寺先练个几年,免得遇到小鬼掉头跑了,丢了佛门子弟的脸!”
受了嘲讽,和尚面不改色心不跳,和气泰然道:“施主,你不信贫僧……”
可话还没说完,男人已像赶苍蝇一般摆手,示意他赶紧离开。
“阿弥陀佛,贫僧告辞。”和尚一笑,对男人行礼,消失在了市场。
市区外有一处破败的旧楼,楼内住这十几户人家,这些人都是本地的困难户和外来打工的,而在三楼最里的房间,一扇窗户透着点点微光,一闪一闪,仿佛是夜晚的星在跳动。
“内尔马带球过前场,一个吊球,球越过了圣日耳曼的防守队员,梅西接过球,一脚大力抽射!”
“球进了!”
“梅西,梅球王一战三球,天啊,太神奇了!”
一台老式电视机里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解说员扯着嗓子拼命的呐喊,几乎要将嗓子给喊破了才高兴。
幽暗的灯光下,三个人坐在凳子上,手里提着啤酒,嘴里吃着花生米,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机看。
一人道:“什么?又进球了?那后卫吃干饭长大的吗?这么不中用?”
另一人道:“球技这么差也敢上场踢球,换作老沙我,一个顶他们十个!”
第三人道:“猴哥,老沙,愿赌服输,每人三十元大钞!”
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赫赫有名的取经三兄弟!
拉开窗帘,阳光从屋外照来,猴子褪了满身的猴毛,穿着一件短袖,一件牛仔裤,中等的身高,外加那偏瘦的体型,完全就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
而看沙僧,依旧高大魁梧,胸前骇人的骷髅早换成了佛珠窜,头上一撮碎发高耸,霸气侧漏,威武不凡。
八戒本是天蓬元帅,为凡时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奈何投错了猪胎,才落得个人身猪面的下场,如今脱胎换骨,回归本相,穿了衣,抹了油,喷了水,神清气爽,容光焕发,当真貌比宋玉,质比潘安呀!
“八戒,你坑谁呢?”孙悟空急了:“说好赌十块,怎么扭脸成三十了!”
“猴哥,一球十块,现在进了三球,三球翻三倍!”八戒笑道:“猴哥你可是齐天大圣,一言九鼎的人,总不会赖账吧?”
孙悟空一听,脸被憋的铁青,心不甘情不愿的摸了摸口袋,掏出一看,还剩下五十三块四毛。
这可是他攒了半个月的血汗钱呀!
猪八戒见钱眼开,伸手抓过三张,笑道:“猴哥,有输有赢,下次你肯定走好运!”
孙悟空吃了哑巴亏,心里念叨几句,咕噜咕噜将啤酒喝了个底朝天。
沙僧道:“师傅外出应聘,不知下家找的如何?”
猪八戒边数钱边道:“咱师傅是何许人也?那口才,那心胸,干体力活不成,当个文员销售绝对绰绰有余。”
沙僧信以为是:“二师兄所言在理,快正午了,师父也该回来了!”
日照高头,气浪翻滚,房间充满了酒味和汗味,门被打开,一个光头和尚站在门外。
“师傅一路辛苦。”八戒上前嘘寒问暖,贼溜瞄了眼唐僧的口袋。
唐僧叹气道:“在招聘市场转了一圈,世人只道为师是庙里出来的野和尚,莫说就业机会,连顿斋饭都不给吃,真是羞煞为师呀!”
沙僧道:“师傅休自责,正所谓盛世之下无妖魔,如今天下太平,国泰民安,妖魔鬼怪早已退居暗处,少来人间作乱,师傅你苦口婆心,一片赤诚,在百姓看来也不过是装神弄鬼之人罢了!”
唐僧道:“为师凭这一副好皮囊,也曾迷倒万千绝色女妖,可在这看脸的时代,却连一份差事都捞不到,真枉称堂堂上国之男儿!”
孙悟空看了一眼日历:“六月十三日了,还有七日包租婆必上楼来讨要房租。”
闻言,唐僧和沙僧头顶徒升一朵黑云。
这包租婆是这棚户区的业主,长的如花美眷,姿容动人,可脾气却是一等一的暴躁,你若有钱交房租,她倒抛个媚眼,你若无钱交,三天两头在你门前敲。
当真是“面善女菩萨,心黑索命鬼”
师徒四人在破庙待了一千多年,见惯了世事变迁,唐宋元明清,朝代更迭不休,战乱烽火,血流成河,亡魂日夜哭嚎,人间几无一片干净乐土。
三百年前,他们离了破庙,游离四方,北至冰雪荒原,南至野林蛮瘴,横亘沙漠,踏足水乡,遍布南瞻部洲九九八十一国,斩妖除魔,立下无数功德。
直至二十年前,师徒四人从四海山乘一叶小舟,渡船到了这云州市。
云州市经济繁荣,高楼林立,是富人的天堂,投资者的聚宝盘,却也是穷人的地狱,失败者的坟场。
道有序,天地神人鬼,师徒四人论身份也是赫赫有名,要说在人间也能混的风生水起,只可惜,时代变化,凡尘之人皆蒙了心,重物质,轻道义。
如今皆是“有钱天下任君走,无钱乌龟井中游”
秉承佛门精神,唐僧恪守戒律,严禁弟子收取费用,只能收用于果腹的斋饭和蔬果。
一来二去,一穷二白,四人只好寻了这荒郊野外的贫民窟,和包租婆讨价还价,花了七百元租下了这间房子,师徒四人为了维持生计,不得不外出寻摸工作,以此养活自己。
“活不如狗,活不如狗啊!”猪八戒仰天长叹,捋了捋自己的油头,自恋道:“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枉我天蓬气质非凡,一表人才,竟然沦落到要看包租婆的脸色过日子,悲哉悲哉!”
“呆子,一首破诗,你念了整整一千多年,也不嫌膈应?”孙悟空笑道。
“你个猴子懂什么?这叫艺术!”八戒道:“何况招不在新管用就行!”
“悟能,你猪脑子好使,想想如何是好?”唐僧苦恼道:“为师这月的口粮全看你的了!”
“师傅,你太为难老猪我了,老猪只想做个安静的美男子,要老猪大热天去外头跑腿,万一晒成了猪干,岂不是亏大了?”八戒一脸难色。
孙悟空道:“论吃喝玩乐这呆子样样精通,论赚钱养家他一无是处,师傅你问他和对牛弹琴有什么区别?”
唐僧脱下袈裟,将锡杖放在桌上,饮了口酒:“哈尔滨啤酒香醇可口,奈何为师口袋空空,身无分文,明日又要吃那糟糠咽菜了。”
孙悟空灵机一现:“师傅,今世道不同,人人信奉科学,咱们光明正大上门做法,斩妖除魔,弄的好落个白眼,弄的不好被骂做神棍,与其如此,不如让有难之人主动来寻!”
唐僧点头道:“此法可行。”
孙悟空接着道:“上门求法,一则观人心诚,二则积德行善,三则以我佛法度人。”
“开门行善?”八戒冷不丁一笑:“猴哥,你咋不说开个律师事务所,解决人道纠纷呢!”
三人闻言,皆转头而去,六只眼睛盯着猪八戒,一副要吃人的模样,看着猪八戒心肝狂颤。
八戒吓的一跌,忙扶着门框:“猴哥,老猪和你弄着玩呢,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当真。”
唐僧道:“悟能,就依你,开个抓妖事务所!”
“什么?”八戒张大了嘴。
孙悟空道:“西游一路,取经多难,不如以此为名。”
“何名?”
“取经办公室!”
“取经办公室?”
唐僧和沙僧面面相觑,心思这猴子乃天生石猴,为妖时未入学堂,于菩提老祖座下又只学了一身法术本领,这文化水平实在有够寒碜。
可四人相聚皆因取经,取经之路磨难重重,四人名为师徒,实为手足至亲,如今猴子以取经为名,虽落了俗套,但饱含深意,实有佛门禅理。
“罢了,便听悟空一回!”
唐僧站起身,披上袈裟,取过桌子上的毛笔,挥斥方遒,写了一行隶书——取经办公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