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重叠
四月春意起, 秃梢的树木新长了绿叶,呼应半空中微茫浮荡的柳絮。
姜洵别开眼故意不看他,指节蹭了蹭鼻尖。
周屿程松开柳絮任它飞远, 一手招欠地伸过来,撩了撩她耳边长发,像拨开一片纱帘, 昏茫暖光循着缝隙落至她颈侧。
他看一眼,轻浮地笑了声:“印子还没消?”
姜洵呼吸一滞。
车里凌乱旖旎的画面乍然浮现,她攥了攥裙子衣料, 没理他。
周屿程鼻腔哼笑, 收回手。
老样子, 经不起逗。
不多时,一辆公交车缓缓停在面前, 呼哧一声泄了一通尾气。
姜洵闷不吭声起身上车, 揣着心思没有回头。
无事发生, 两人各走各的, 之后也没有联系。
第二天跟苏禾说了换工作的事儿。
她亲妈似的细细问了一遍,放下心来,最后忍不住打听:“秦路阳还跟廖倩倩在一起呢?”
小阳台洒着月光, 姜洵从洗衣机里拿出半湿的衣裳, 抖了抖挂上衣架:“对啊,怎么啦?”
“啧,真爱无疑了。”
苏禾接过衣服叉到晾衣架挂好, 自嘲道:“人家那时候都伉俪成双了,我还惦记几罐可乐惦记大半年, 后来才知道廖学委有个舅舅,在学校附近开超市的, 班长送人可乐是为了帮她舅舅清库存,看我爱喝就顺手给了我几罐。服了,我还舍不得喝呢,现在想想真是够傻的。”
姜洵笑了笑,翻起糗事:“还好吧,你喝醉那次才真的有点傻,人家酒保都被你吓跑了。”
“嗐,别说了。暗恋这种事儿不就是一厢情愿,没结果是正常的,难过也怪不着谁。不过话说回来,十七八岁的日子还真是美好,只要有个喜欢的人,你做什么都有动力,上个学跟春游似的。”
姜洵体会过那种感觉,茫然点了点头。
苏禾感慨:“哎,知足尝乐吧,有那么几个难忘的瞬间,青春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难忘的瞬间。
姜洵忽然想起,高中时撞见过有人跟周屿程表白。
那会儿崇明楼的天台还没锁,四五月份天气暖一些的时候,她最喜欢挑中午时间上去背单词,坐在一堆闲置的桌椅旁,一边学习一边晒太阳。
不算太无聊,手里一盒光明酸奶插上吸管,背一个单词就嘬一口。
快嘬完的时候,不远处有说话声。
她抬眼看去,是同班的女生,对面还站着一个周屿程。
她怔了怔。
想把吸管递到嘴边,却戳到了脸。
女生递给他一个礼盒,清了清嗓,直白道:“请做我男朋友,如果不可以,我再努努力。”
周屿程嘴里嚼着糖,站姿懒散背靠天台护栏。
“不好意思啊,有女朋友。”
女生一愣:“可是我听说你已经分手了。”
“是啊,又谈了一个,二中的。”
女生拿着礼盒的手慢慢收回去,竭尽所能:“那以这个更新频率,能排到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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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把单词书吹了一页,姜洵连忙摁着不让它发出声音。
周屿程懒笑:“八成不能,我就一渣男,能睡一个是一个。别惦记有的没的了,好好学习吧。”
女生沮丧。
听完他们对话,姜洵莫名有种微妙的放松感,摁着书的手缓缓松开。
忽然又起风,书页哗哗作响。
吓一跳,来不及挽救,周屿程已经看过来。
她立刻屏息。
但周屿程压根没看她,懒散目光只扫了眼她手里的《高中必背3500》。
临走前有点欠揍地对那女生说了句:“看看人家。”
“?”
姜洵耳朵一红,连忙低下了眼。
脑子里嗡嗡作响,一本单词书烫手似的,翻了一页又一页。
那一次算是周屿程毕业前,彼此最后一次为数不多的交集,迎风而来的是他身上淡淡的皂香,拂散了单词书里沉闷的印刷墨味。
现在想想,终于知道周屿程前女友多的传言是怎么来了的。
至于那个心碎的女生,听说后来发愤图强考上了重点的语言院校,出国交换去了
姜洵在工作室适应了几天,签完合同自然而然定下来,生活按部就班。
廖倩倩还是和大学一样温柔热情,没什么主理人的架子,时不时投喂大家小饼干,还记得姜洵最喜欢吃草莓,她来之后,零食架上总有吃不完的草莓干。
同事们极好相处,都是同龄人,闲的时候互相闹腾,不问都不知道谁是boss。
业务部有个女生叫风风,平日里有个爱好:锤人家办公桌上的面包。
没有恶意,就是闹着玩。
姜洵的办公桌跟她挨着,今天有幸被她锤扁了一个菠萝包,成饼了。
一天忙下来还忘了吃,电影宣发部那边催得紧,小组从早到晚设计方案初稿,一起苦哈哈加班。
晚上十一点多把方案给过去,终于喘了口气。
姜洵带上自己的菠萝饼,跟同事们在工作室门口道别,各回各家。
她坐了一天,腰酸背痛,走着走着,忍不住迎风伸了个懒腰,倦怠的眉眼紧完又舒展开。
胳膊放下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人。
宽肩窄腰高个子,黑夹克工装裤,手里还牵只大狗。
姜洵下意识止步,有点尴尬地放下卡顿于半空的胳膊。
二条见了她疯狂摇尾巴,想要挣脱狗绳,前腿刚一抬起来就被周屿程无情扯了回去。
石板路上零零散散落着柳絮,风一吹,白絮贴着路面轻轻打旋。
彼此的身影被昏黄路灯照着,拉得很长,在距离里重叠交汇。
像偶遇的陌生人,周屿程看她一眼,没什么情绪,自顾拿出手机低头按了几下。
嘴里也没闲着,似乎嚼着薄荷糖,腮帮子微动。
姜洵淡淡收回视线,半转身走到路沿石上。
刚想过马路,绿灯突然闪红。
又要等一分钟。
她踢了踢脚下的碎石子,突然想起快要过期的小面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能浪费了。
于是她若无其事撕开手里的包装袋,拿到嘴边,咬一口被锤扁的菠萝包。
一边等,一边隔着包装袋捏一捏。
微微低头,咬一下,再抬起头,嚼一嚼。
今天有点升温,她穿一条棉质长裙搭毛衣开衫,帆布鞋白筒袜,打眼一看像个没毕业的学生。
姜洵慢吞吞嚼着面包,身边拉长的影子忽而落过来,罩在她脚边。
周屿程优哉游哉站在一旁,薄荷气息隔着一米多,悄无声息随着夜风散过来。
二条哼唧哼唧夹在中间,尾巴摇成螺旋桨。
周屿程把手机揣回夹克兜里,手里链条一扯,刚要亢奋的二条被拎了一下,稀里糊涂绕到另一边,又乖顺了。
太晚了,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两人一左一右站在街口,斜长的影子有高有低,谁也没动。
姜洵别了别小挎包的链子,望着街上稀疏往来的车辆。
身边楼房高矮相错,沐着灰白色的月光。
老城区的建筑政府拆不起,一栋挨着一栋杵着,墙上都缀着爬山虎,黑影错落。
要不是身边有个活人,还真有点阴森。
终于,红灯闪绿。
她旁若无人迈开步子,摇曳着白色裙摆踏上斑马线。
周屿程无所事事站了会儿,也不紧不慢过了马路。
地铁已经停运,最近公交站有点距离。
绕过一条街,没走一会儿又是一个红灯,只好停下来等。
周屿程还是那个距离站在一旁,同样在等。
姜洵手里的菠萝包还剩大半个。
她百无聊赖地小口咬着,好像越吃越多,要吃到猴年马月。
身旁人的视线没落在她身上。
半晌,周屿程终于开口,带着无意打听的闲适倦懒,像对空气说话:“没吃晚饭?”
她呆了下,以为幻听,片刻才答:“吃了。”
周屿程哼笑了声,半冷不热地嘲:“信你有鬼。”
“”她不高兴地咬下一口,好像嫌他烦,想要撵他走似的,瓮声瓮气地问,“你在附近干嘛。”
周屿程目视前方,语气懒散:“遛遛狗。”
“哦。”
红灯变绿,姜洵没再理他,迈步往前走。
到达站牌的时候,公交车正好停下。
姜洵小跑过去,淡定自若上了车。
身后的折叠门自动关上,一回头,周屿程没了影。
原来真在遛狗。
经过六七站,公交车开到了小区。
一下车,发现周屿程的越野停在街对面。
姜洵抿唇多看了一眼。
原来附近有家没打样的宠物店。
发现自己想多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收拢心思过马路,周屿程正好从那家宠物店走了出来,手里漫不经心拎一袋东西。
黑里嘛秋的,一盏路灯散逸暖光,罩着迎面遇上的两人。
四目相对,她步伐定下来,疑惑地扫了眼他手里的袋子。
周屿程也抄着兜停下,嚼了嚼嘴里的薄荷糖,懒洋洋不问自答:“买点儿狗粮。”
姜洵颤颤睫毛,四下看一眼。
“狗呢?”
这话是直勾勾看着他问的。
周屿程面无表情耷着眼,一时半会儿没说话。
挺微妙。
他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角,声音沙哑又犯困:“找狗就找狗,你盯着我做什么?”
第62章 前任
姜洵眨眨眼, 一脸莫名:“又没说你是狗,这么敏感干嘛。”
周屿程脸一黑。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几年不见这姑娘更能跟他抬杠。
抬就算了, 每次都能让他哑火,这脾气对着她就是发不起来。
姜洵不紧不慢走回家,周屿程沉着一张脸陪她走到单元楼底。
踏上门口台阶的时候, 她忽然止步回身。
静静看他片刻,等他走近。
还有三米远的时候温柔出声:“周屿程。”
他插兜站定。
“说。”
她问:“你为什么回来?”
“想回就回,需要理由?”
“需要。你说我狠心故意戳你肺管子, 但你自己也没少对我说狠话, 你双标。”
周屿程有点不耐烦, 动了动腮帮子。
“是,我他妈就是为了你回来的。”
“你骂脏话。”
“你非得跟我抬杠?”
“谁让你学我说话。”
“你还挺记仇?”
“是你欺负人。”
姜洵说完这句就错开了眼。
“欺负”当然不仅指学她说话, 还有她胸口深深浅浅的殷红, 简直拿她当画纸。
周屿程凝着凛然神色, 显然没心思跟她打太极。
冷声问:“咱俩现在什么关系?”
这一句不像那晚在派出所的嘲讽, 而是真的在问她。
她移开的目光慢慢落回他脸上,斟酌半晌,迎着晚风轻声回答:“前任关系。”
周屿程嗤笑了声。
“前任关系。”他淡嘲复述, 一击致命地反问她, “前任关系你在车里握着我不放?动那么熟练怎么不敢继续了?怕我弄出来的东西脏你手?”
姜洵一双耳朵瞬间升温。
手指动了动,说得飞快:“你不要扯别的。”
“行,那我跟你扯正事儿, 你来来回回吊着我是不是觉得特有意思?”
她冤枉:“不是,我没吊你。”
“那你撩完就跑是几个意思?跟我玩儿边缘控制?你哪学的不正经的玩意儿?”
什么啊……什么情情/色色的东西, 被他说得这么直接。
姜洵一时尴尬,沉默许久。
最后没有正面回答, 而是理直气壮问一句:“你回来是想睡我吗?”
周屿程看她半晌。
一副学生气的模样问出这么直白的话,搞得好像他在坑蒙拐骗未成年。
越想越烦燥:“怎么,你想说咱俩应该补个分手炮,打完就一拍两散老死不相往来?”
她吞咽一下,开口有点心虚:“你想吗?”
周屿程被她气笑:“姜洵,我就图你这个?”
“不然呢。”
“行,我车就停在后头,你现在就过来,不跟你干到天亮我周字倒着写。”
音落,姜洵勾在包链上的手指紧了紧,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周屿程敛了毫无悦意的笑,眉眼压得厉刻:“我为什么回来你心里有数,不用费劲解释。”
“不解释就不解释。”姜洵低眸看着台阶边沿,没什么底气地问,“那你在伦敦没有遇到喜欢的人吗?”
“遇上了,睡了,还挺爽的。”
她倏地抬眸。
周屿程鼻腔微哼,嘲弄道:“你更想听哪种回答?是不是我说句气话骗你我跟别人睡了,你就能顺理成章跟我撇清关系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原来是骗她的。
她默不作声,又垂下了眼睫。
周屿程没有饶过她:“我就问你一句,到底想没想过我。”
姜洵思绪一凝。
这场近在咫尺的博弈,她好像必然会败下阵来。
低声承认:“想过。”
“什么时候。”
“每一天。”
周屿程静了几秒,音调下沉:“我给你打过电话,你那天怎么答我的。”
姜洵忆起当时画面,不由得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来,无力道:“当时我情绪很乱。”
周屿程面无表情盯着她:“现在呢,理清没?”
她抿唇沉默。
周屿程哂笑了声:“行,你要跟我拧是吧,那就拧下去,咱俩一起耗。”
音落,姜洵看见他从手里的购物袋里,掏出一个更小的袋子,里头裹着一个棕色纸袋。
他走了过来,东西递她面前。
她垂眸看着,手没伸出去。
周屿程耷着眼皮,声音微有烦闷:“不拿?我挂你耳朵上?”
下一秒,她慢吞吞接过来。
一袋糖炒栗子。
那年冬天她总是缠着要吃,周屿程纵了好几回。后来她吃到嗓子疼,他就再也不惯着了,说这玩意儿上火不能多吃。
现在她手里满满一袋,仿佛回到那一年
回到家,苏禾在客厅投屏看电影,咬着薯片看来一眼:“加班呐?”
“嗯。”
姜洵换了鞋走过去,疲惫地软在沙发上,脑袋无精打采靠着苏禾肩膀。
苏禾摸摸她头,给她喂一片薯片:“加油加油,苦尽甘来,那可是李闻识的电影,到时你设计的主幅海报往全国大屏上一投,我天,酷毙了!人人都能看见!”
姜洵索然无味嚼着薯片,轻轻叹气:“但是过程有点难。”
这部待映电影名叫《共生》,时代背景依旧是动乱时期,海报画面要求有国风元素,总体还得跟悬疑沾边,细节拿捏得很死,杀死她好多脑细胞。
“不怕不怕,我寻肯定能做好,相信自己,到时电影一上你就有名气了,项目接到手软。”
“嗯”
“啧,怎么有气无力的,在工作室里压力太大啦?”
“还行,其实挺好的。廖倩倩今天还跟我聊,让我考虑考虑,当工作室合伙人。”
“好啊!一看就是想用股份拴住你,怕你跳槽,而且就算你不跳槽,也保不齐有大厂来挖你,加上你又是国画系出身,万一脑子一热要走纯艺那条道,他们就找不到这么好的设计师了。依我看,其实技术入股挺好的,秦路阳家里又有点人脉,今后不愁谈不到好项目。”
姜洵出神地“嗯”了一声,不知在想什么。
苏禾担心她:“你怎么回事儿,来姨妈啦?”
“不是……”
“那就是感情问题了。”苏禾猜中,“他找你啦?”
“嗯。”
“我就说,瞧你心不在焉的。虽然不清楚你俩目前什么情况,但你千万别苦恼,该上就上,管他三七二十一呢,一辈子就这么长,肯定要爱他个轰轰烈烈才能不负此生。”
“你又看了哪部古偶剧?”
“哪有,反正我就是这么认为的,与其追悔莫及,不如先跨出那一步,毕竟犹豫只会让人败北。我就经常在想,万一我当时立马出手,说不定早就拿下秦路阳了,就算拿不下也没有遗憾,至少拼过,比暗戳戳后悔好多了。”
“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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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我问你,假设啊,假设有一天,周屿程因为某个意外突然不在了,你再也没机会见到他了,你会后悔吗?”
姜洵动了动眼皮,没说话。
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直到新的一周,她照常待在工作室改方案,傍晚下班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听筒里是个老爷爷的声音,焦急又无助:“快来人民医院!小屿出事儿了!”
姜洵一惊,手机差点摔了。
挂电话急忙打车去医院,喘着气在人来人往的候诊厅里跑跑停停,电话回拨过去:“爷爷您在哪儿啊?”
那边笨拙地报了个位置,姜洵满头大汗跑到手术室门口,停下来茫然四顾。
一名护士立刻看过来:“你是林屿的家属?”
姜洵还没缓过气来,呆愣摇头:“我不是。”
护士“哦”了声没再说话,快步跟她错身去忙手头的事。
姜洵思绪空空,像经历一场巨浪,浪潮没过了沙滩,又莫名其妙退得无影无踪。
她静了静,空泛视线往边上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靠墙的组合长凳上坐着一个老人,正佝偻着背低头发呆,搭在膝盖上合紧的双手一直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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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上前小心询问:“爷爷,是您给我打电话吗?”
老人反应慢,几秒才抬头:“啊?”
姜洵蹲下来跟老人平视:“您说的小屿,是不是您家人?”
老人眸光一闪:“对,是我孙子!”
音落,姜洵不知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轻声解释:“您打错电话了。”
老人闻言诧异:“啊?我打错打错了吗?”
说着,他掏出口袋里厚小的老人机,眯着眼睛摸索按键,半晌不得要领。
姜洵放轻力道拿过手机:“爷爷,给我吧,家人的号码您存了吗?”
“啊?我存了,存了的!”老人恍神地掏摸裤袋,摸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急忙翻开,年老积垢的食指颤颤指着号码,“在这儿,你看”
姜洵照着号码拨了电话,那边说马上就来。
手机还回去,她坐下来陪老人等待,安抚情绪。
许久,医生终于走出手术室,对大爷说您家孙子没事儿。
大爷喜极而泣执意要下跪,医生连忙把人扶起来劝抚。
姜洵默默离开,藏着心事经过一场陌生人的悲喜。
离开医院已经天黑。
恰过晚高峰,她沉凝着思绪坐地铁返回。
飞驰的空荡车厢微微晃动,她坐在长凳一端,突然很想给周屿程打个电话。
Seabed还在按规修整,就给开了个后门,不对外营业。
狐朋狗友闲不住,一见有机可乘,组团来室内泳池区闹腾。
周屿程懒得再游,无所事事泡在水里,宽阔肩背抵着泳池边缘。
他向后搭起手臂,仰头看玻璃顶,嘴里百无聊赖嚼着薄荷糖。
不知不觉,岸上放着的手机贴着胳膊肘震动,他满不在乎地晾了大半天。
最后一刻捞过来看,神情一凝。
——“哥哥!我来了!”
陈炎昭突然张开手脚扑进水里,一声巨响,周屿程接听键还没滑,手机唰一下飞了出去,在炸溅的大片水花里不知所踪。
水面从狂躁波动冷静至轻微荡漾,周屿程沉着脸静滞三秒,看水底一个发亮的屏幕缓缓变暗,最后彻底没了动静。
另一边,姜洵一头雾水。
他挂了?
陈炎昭瞧他不对劲,顺着视线看过去。
完蛋。
周屿程是真生气了,直接在水里给他来一脚:“你他妈找死!”
岸上所有人闹得好好的,被他震怒的一声吓得紧绷。
陈炎昭狗趴式飞逃,在乱溅的水花里求饶:“哥哥我错了!将功补过行不行?”
“滚!”
陈炎昭滚是滚了,将功补过也没落下。
他打电话把姜洵叫到了Seabed后门,领她到泳池更衣室,人一带到他就拔腿开溜。
姜洵扒在门边瞄了瞄,刚想进去,周屿程恰好大幅度套上外套阔步走来,看见她时步伐一顿。
对视几秒,他微微皱眉:“怎么过来的?”
她耿直道:“地铁啊。”
周屿程问的不是这个,但她答了就答了,他也没再问。
已经四月末,气温升高,她外面套了件轻薄的针织开衫,里面就一件黑色吊带裙,稍微低点身子就能隐约现出一线旖旎。
姜洵觉察他野心十足的视线。
她不动声色往前迈了一步,停在他面前,一手关门。
单人更衣室空间狭小,最里面是淋浴间,散着温热水汽。
他刚冲了澡,方才应该是急着离开,灯都顺手关了,只有通风窗漏进几缕月光,堪堪照亮。
昏暗里,周屿程垂眸打量她,不说话。
她接住他意味深长的目光,藏在身后的手指微微动了下。
半晌,他很轻地磨了磨后槽牙,意有所指地问:“热不热。”
她轻柔答:“有一点。”
气息近在咫尺,弥散又交融。
周屿程沉着呼吸,低哑声线染着风雨欲来的压迫感:“热就别闷着,外套脱了。”
她闻声扬起眼睫,眸里流淌着清泉似的柔澄,直勾勾看着他。
“你帮我脱。”
第63章 折腾[二更]
周屿程脑内沸腾, 手臂一揽让她跌进怀里,一个粗狂凌乱的吻急切而下,空出一只手迅速落锁。
姜洵惊讶于他如此强烈的反应, 不由得攥紧他衣角,喉咙溢出一声轻柔细碎,尽力回应着。
意识还没缓过来, 他突然把她抱起来让她勾起腿紧紧攀附,各自起伏的心跳贴得不留一丝缝隙。
周屿程理智尽失,勾着她喘吻不停。
门板撞出声响, 他抱着她一路跌跌撞撞进了淋浴间, 膝盖一顶, 隔间的磨砂门砰地砸上,他顺势翻身一个向前挺冲压住怀里的人, 阔热掌面抵着白瓷墙稳稳支撑。
霎那间她听见自己后背撞到他坚硬指骨的声音, 心跳猛地一震。
磨砂门隔出无人打扰的昏暗空间, 她呼吸紊乱, 呜咽着强行换气,眼睛不由自主地半睁,剧烈颤抖的目光描摹他晕染月色的眉眼。
周屿程忍耐已久, 手上也毫不留情, 在他看来除她本身之外的物件样样碍手,几乎是用扯的方式层层剥落。
隔阂如风卷残云彻底消失,彼此贴近的瞬间连氧气都自甘退场。
他吻得像一场凶狠讨伐, 狭小昏茫里充斥着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她闭着眼拧起了眉心,半晌几乎窒息, 力气一点一点消软下去,像一团融了水的棉花被他反复揉搓。
烧燎时分不知是谁碰到了淋浴水阀, 她被兜头而下的冷水吓一激灵,周屿程手指一拨倏地将水调成温热。
耳边疏落水声,热水打湿她乌黑长发,一缕又一缕,柔软又凌乱地缠在他指间。
湿漉漉的白皙细腻让人流连,周屿程浑身紧绷,疯狂地在她颈侧落吻,力道没个轻重,吮出她时深时浅的疼,撩起她难捱的低哼。
提前备好的终于派上用场,迎合他肆意疯长的渴望。
绵延的灼吻游移至她震耳欲聋的心跳,她手指擦过他微硬的发茬,缓缓陷进去。
她失神回应着,喉咙里溢出几声细碎轻哼,抱紧他偏头靠近,很轻地咬着他沾水的耳廓,发现他连耳骨都是烫的。
空气被水雾热意搅浑,顶上的淋浴装置开了闸簌簌而下,水流在他长指间泊泊汇聚。
渐浓的快意在血管之间冲撞洄游,细汗被水流带走,默契顺着相贴的掌心彼此渗透。
她失神地被周屿程卡在墙与他之间,前后都硬。
磨着蹭着,他刺青那块儿仿佛蹿起一团火焰,一触即燃,一边蛊惑一边蓄势待发,软硬兼施地挺凿。
姜洵循着节奏浮沉煎熬,周屿程嘶哑的嗓音缠着淅沥水声磨她耳畔。
“想我不给我打电话,折腾我特别爽是吧?”
她声若蚊呐,空泛得像失了灵魂:“你自己说腻了”
周屿程微颤地哼笑:“说什么你都信,我说跟你结婚你怎么不老老实实跟我去民政局?拎俩行李箱走得毅然决然头也不回,投胎还是上刑场?分手也真会挑日子,大半夜雨都没停,我他妈还担心你打不到车,你却反过来给我气受,要是我死了心再也不回来,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缩在壳里不吱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姜洵咬牙,半阖着眼紧紧蹙眉。
目光近距离交织着,她睫毛沾着水珠,闻言分明想瞪他,但完全没有力气,眼皮一松反而成了羞恼的撩拨:“你别把我说成乌龟啊”
周屿程肆虐不停,还有闲心跟她翻旧账,嗤笑了声:“你算哪门子乌龟,乌龟趴那儿不动我还能抓,你是什么?你就是只瓜子大的寄居蟹,浪来了顶个小壳到处乱跑,钻进沙里挖都挖不出来,半大点儿钳子还想夹人,觉得我治不了你?”
音落之后猝不及防,她突然缩了下。
周屿程刺青周围的肌肉猛地一紧,脸色铁青难捱。
他一手用力扣住她下巴,说话时胸腔剧烈起伏,带着喘意的低沉:“怎么,刚说完你就开始夹?”
姜洵脸热难堪,手指作乱地摸到他喉结,凑上去二话不说就是一咬,像是报复。
齿痕绵软落下,他不禁抿紧唇线沉沉一喘,嗓音压抑又威胁:“你再咬?”
姜洵以身犯险,她紧搂着他,鼻尖蹭过他下颌滑落的水珠,贴近,围着上下滚动的喉结反复吮.咬。
周屿程难捱至极却又十分受用,刻意让渡一点主动权,纵容着她,却又被她折腾到差点忍不住。
姜洵短暂占据上风,冒冒失失的,在水雾朦胧的视线里寻觅他坚硬锁骨,埋头刻下一个半深不浅的微红齿印。
热焰烧灼着,周屿程手臂用力,肌肉与血管同时贲张,时不时咬她耳垂,说一堆让人面红耳赤的话。
她推不开他,也掐不走他,一副浑哑至极的嗓子贴在她耳边,喘得她心脏狂跳。
周屿程得逞低笑,失控时的声线最为撩人,带着与行动同频的嚣狂怒气,里里外外汹涌地贯穿她:“改天你自己数数我给你拍了多少张照片,相册里几千张图,他妈的三千张都是你,换部手机都不得安宁,就为了那点儿破图我三番五次传数据,少一张都不行,白天看得我心烦晚上还得靠它使劲儿,你说我要讨回多少次才够本?”
她被翻来覆去地折磨,反应都迟了几拍,慢吞吞撩起沾水的眼皮,茫然看着他漆黑眼眸,艰涩反驳:“你也可以不看我啊”
周屿程轻浮地笑了声,对她耳语:“阈值高,不看你弄不出来。”
她双耳倏地烫软,立刻掐紧了手指,额头埋进他肩窝,失控的呼吸节奏里一直有热度倾洒,火焰一样烘着他,让他失智。
水流淋漓而下,像高烧不退,温度怎么都浇不灭。
周屿程锢着她狷狂放纵,一点也不饶过,她越是支离破碎他越来劲,一身软骨快要被他欺负散架,又由他稳稳托住,她昏然失神,在他强硬的掌控下痉挛化水。
雾气浓重,姜洵不停地颤,一时间眼眶酸涩,难以自控,在他灼烫视线里拧着眉滑落眼泪。
周屿程最了解她,一身软骨经不起折腾,临界值一到就会呜呜咽咽地哭,上下颤动的睫毛落下淡影,映在通红的眼眶周围,眸底泛起晶莹柔软的酸楚。
想不通这双秋水瞳怎么就这么能勾人,本该是我见犹怜的模样,但时机不对,这一刻的哭泣反而泯灭他最后一点理智,撩起漫山遍野的火
凌晨回到曾经一起住的地方,落地窗外璀璨夜景,隐约看见京大交错耸立的教学楼。
窗玻璃上迎着两重掌印,在月光里缓缓消弭。
不觉间月隐星落。
初春暖光柔柔洒进来,充盈着被子的每一条软褶。
大中午,周屿程被一个电话吵醒。
他拧眉睁眼,把手机调成静音看了眼来电显示,烦闷接通。
“说话。”
周柏承颐指气使惯了,听见他沙哑不耐烦的声音,明显也来了点火气:“你闲够没?早点儿过来处理你的东西,我懒得管。”
姜洵还没醒,不自觉翻身低哼了一声,像梦呓。
周屿程怀里没了温度,他往边上看一眼,一个翻身把不安分的人重新揽到怀里,宽阔胸膛贴在她后背,手指绕着她一缕头发轻轻玩弄。
周柏承在电话里催:“你人呢?”
周屿程满不在乎换一边耳朵听。
怕吵醒她,回话的声音压了几度,慵懒倦哑:“大中午,你急什么?”
周柏承似乎觉出不对劲:“在哪儿呢你?”
“家。”
“在家做什么?”
“你不是帮我答了?”
听筒一顿:“你小子跟谁鬼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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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屿程冷笑:“混个屁,我正儿八经陪老婆,这么点事儿还要跟你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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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又是一愣:“醒没醒,你哪儿来的老婆?”
周屿程勾起浅淡的笑,自身后埋进她颈窝,沉迷地嗅她身上桃子味的暖香。
忍不住在白皙之间印一记吻,势在必得:“少嫉妒,现在不是以后也得是。”
第64章 唤醒
姜洵梦见自己掉进一个狼窝, 逃不出去。
一只毛色沙灰的狼眸光熠熠盯她半晌,最后耷着粗尾凑过来,把她逼到角落。
她吓得屏息凝神, 看见它眸里闪着猜不透的兽性。
它看她半晌,最后晃了晃尾巴无声贴过来,拱鼻蹭蹭她耳垂, 向下嗅她脖子,带着微痒的呼吸热意,张开嘴在她颈侧轻轻含咬。
微湿的灼热逐步游移, 停在心口细密打转。
她倏地感到一阵酸麻, 半梦半醒地轻哼一声, 双手糊里糊涂寻觅到一颗毛刺的脑袋,掌心顺着短发蹭了几秒, 用软绵绵的力道推开他。
下一秒, 软若无骨的手腕被他扣住。
一阵又一阵呼吸向她洒落, 拂不开的热沉。
绕着心跳来回兜圈的吻变本加厉, 时针与分针之下抵着湿润涟漪探索。
姜洵蹙起眉僵抖一瞬,喉咙溢出一声软吟。
周屿程恶劣地笑了声,倾身探向她绯红面颊, 鼻尖蹭过她的温热柔软, 嗅她泛着甜的气息,在她额头落一记唤醒的吻。
姜洵还在梦里,脸上痒痒的, 像有羽毛在搔她。
倦意消退大半,她缓缓睁开眼, 脸颊的触觉淡去,倒是肿起来的地方有些时轻时重的刺痛。
周屿程的短硬发茬正在来回蹭她。
她猛地惊醒, 心跳如擂鼓:“周屿程!”
周屿程不紧不慢撩起眼皮看她,神情专注又浪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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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洵羞恼地回缩,退到床头抓起一个枕头扔他。
他稳稳接住,一手抓着她足踝往回一拖,她条件反射惊呼了下,丝薄睡裙贴着床单翻折一半,绯红潋滟尽收他眼底。
姜洵烦死他了,被子堪堪遮住,侧脸埋进一团柔软:“周屿程你有病啊”
周屿程挑来一眼。
“嘀嘀咕咕骂谁呢?”
说完就弯着身不由分说探过来,折起手臂撑在她肩旁,一把掀开她脸上的被子。
她气不过,偏头在他手上咬一下,他顺势俯低脸颊,撩开她耳边长发亲了又亲,饶有兴味地低语:“姜洵你硬气是吧,有本事你别弄我一手。”
她一时哑火,稀里糊涂挣开他,翻个身趴在枕上装死:“我那是睡着了。”
“睡着还能抖成那样?”周屿程压住她撩欠个不停,“爽了?以为自己做梦呢?”
“”烦,不想说话。
周屿程得逞轻笑,浑不正经的热气来来回回烘她耳廓:“沾我脸上了,给我擦擦?”
擦个头啊,这人怎么一天到晚没个正形。
她脑子嗡嗡,脸又热,侧了点身子推他:“你走开,我要回去上班。”
“周六你上个屁的班。”
“你管我?”
她游鱼似的三两下从他掌心逃脱,闷红着耳朵溜到浴室,关上门洗脸刷牙。
周屿程一声招呼不打就推门进来。
姜洵瞪他一眼,嘴里有牙膏泡沫,音节含糊地撵人:“你要干嘛,走开。”
周屿程不走,吊儿郎当停在她身后,两手撑在洗手台边沿,把她圈在自己手臂里,下巴蹭蹭她发顶。
她烦闷地晃晃脑袋。
片刻,头发被他蹭起静电,几根软毛在发顶翘起来。
他还觉得有意思,逗猫似的吹一下。
姜洵在他的捣乱里漱完了口,拿毛巾把手上的水擦了擦,柔声控诉:“周屿程你好烦。”
周屿程淡笑一瞬,自身后默不作声抱住她,带着一丝久离而归的畅然倦懒,他俯身上半身,脑袋埋进她肩窝。
姜洵擦拭的动作渐渐停下来,凝眸看着镜中前后重叠的身影。
过去和现在的界限忽然变得模糊,只有他身上的温度越来越真切。
“搬过来。”周屿程沉声道。
姜洵恍神,静了会儿才说:“工作室离这儿有点远。”
“送你去。”
她沉默片刻,把毛巾折好挂回去。
轮到周屿程刷牙,他肩宽背阔地抵在她身后,一手把她锢在怀里不让她走。
她小巧鼻尖沾了一点水珠,仰头:“我饿了。”
周屿程吊儿郎当刷着牙,低眸看她一眼:“想吃什么?”
“馄饨。”
“行,一会儿给你买。”
姜洵想了想,冒个新奇点子:“下次我们可以试试自己包。”
周屿程笑了:“别,你想毒死我就直说。”
“”也没那么难以下咽吧,之前他吃得挺欢的。
她不甘心,转身踮起脚闹他,周屿程一开始不为所动,最后漱完口突然撩起衣摆,套麻袋似的把她套进他白色短袖里。
她一愣,脑袋完全探不出他衣领,只能鼓囊囊地在他胸口顶个小包。
周屿程身上的沐浴露香和蓬勃热气全扑她脸上,撩欠得把人烦死。
“周屿程!”她的控诉被闷在衣服里,嗡嗡的。
周屿程笑得愉悦,抱着她一步一步倒退走。
她看不见路,踉踉跄跄被他带着,两人就这么跌跌撞撞砸回了床上。
她岔开腿坐他身上,冒冒失失剥掉他用来束缚彼此的上衣,憋红的脸探了出来,像笋尖冒头。
微乱的长发挡着脸,她闭眼糊里糊涂拍开。
周屿程好整以暇看她弄,两手撑在身后闲闲坐起来,时不时抖着肩膀笑她。
她拨开头发,杏眸瞪他:“你笑什么。”
周屿程欠得很,挑起眼梢质问:“还不让笑了?”
刚想反驳,周屿程一下就吻住她。
她猝不及防朝后倒了一下,被他一手托住保持平衡。
一个索取无度的吻,带着微甜的牙膏香气。
周屿程坐在床边把她抱紧,一边吻,另一手将她一只手臂翻折到背后。
阔掌顺着细瘦手腕推移下去,贴住她掌心,手指挤开她因为缺氧而微僵的指缝,压着她脊骨与她十指紧扣。
那些在她身上由变故与失去剥离走的血肉,随时间重新生长,他知道终会等来这一刻。
彼此像一对磁铁,只要靠近,就会激发本能吸引。
姜洵最初以为,自己爱的是十八岁的周屿程,后来又以为爱的是二十一岁的他。
最后发现无论何时,周屿程都是她的唯一选择。
只有他,也只能是他-
傍晚,周屿程开车到信延总部。
乘电梯时一堆职工暗里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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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谁呀?”
“哦,你刚来没见过,周总弟弟。”
“气质完全不一样诶。”
“是吧,我更喜欢这款,看着超顶。”
“诶,他脖子上是不是吻痕啊?”
“小声点。”
金属门开,他一路颠着车钥匙进到他哥办公室。
周柏承让他处理的东西是一堆寄到总部的信。
一半是支持信,说KM本就是垃圾车队,支持他早日重回赛道参加个人赛。
剩下的全是唾骂,说他不负责任把车队搞垮,害得KM现在半死不活,他这辈子都不配搞团队竞技。
还有连带他祖宗八代一起骂的,他都看了。
不过无伤大雅,赛车的圈子也就这么大,这帮人想闹也闹不起来,给他寄点刀片发泄情绪罢了。
周屿程挑了些骂得有意思的留下来,其他无关紧要的全部扔进碎纸机。
周柏承坐在案前抽烟,耳边扣着手机跟人打官腔。
听见碎纸机的声音,他阴涔涔扫来一眼,伸手在半空,夹着烟的两指向下点了点,示意他关停。
周屿程侧身对着他,装没看见,一边碎纸一边嚼碎嘴里的薄荷糖。
周柏承黑着脸无话可说,聊完电话扔来一句:“有辆新车,晚点儿你自己去提。”
周屿程懒笑:“周总雅兴啊,上赶着给你弟弟献殷勤。”
“废话少说,爱要不要。”
“真假?就算我说不要,你不是也得屁颠屁颠把车给我送上门,这会儿给你个台阶你还装上了?我正事儿一堆,别指望我帮你追人,那丫头对你没意思,你省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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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柏承不说话,起身站在窗边抽烟,白衬衫落了一片晚霞。
周屿程背对着嗤笑一声:“不过抓到你把柄的感觉确实挺爽。”
音落,周柏承无动于衷,吸烟的动作却重了些。
那天说来也巧,周屿程回国不到两天,闲来无事想去双凫巷看看八万。
八万做了场手术,目前处于养病状态,一天到晚睡觉。
他看它打鼾打得挺舒适,也懒得吵它,想顺便上书房找点东西。
门一开,昏暗里撞见周柏承一身正装瘫坐在皮革椅上,仰着头脖颈线条绷紧,顺着沉重喘/息吐出一团烟雾,一手静止不动拿着烟,另一手反之。
电脑屏上亮着谈亦晓的照片。
周屿程一开始只是猜测,直到撞见眼前一幕,猜想才彻底坐实。
当时周柏承还陷在顶峰余韵里,缓了片刻才看见门口有人。
周屿程插兜倚着门框,挑了挑眉鼻腔哼笑。
四目相对,周柏承没什么大反应,他收回视线,香烟拿到嘴边吸了一口,在烟雾里闭了闭眼,声线沉倦沙哑:“不想拍张照片纪念一下?”
周屿程嘲弄地嗤了声:“那倒不想,我没你这么恶趣味。”
烟雾一丝一缕升起,周柏承半睁开眼,深暗眼底褪去一些不可言说,浮过一抹浅淡的颓然。
自嘲道:“她从三岁开始就管叫我哥,叫了二十年。”
周屿程懒洋洋离开,背对着扔下一句:“要是能让她改口也是你的本事。”
落地窗外晚霞消弭,周屿程碎完一堆废纸,把桌上车钥匙扫进掌心,准备走人。
周柏承瞥见他脖子上的吻痕,错开眼漫不经心提醒:“老爷子生日快到了,有空回家吃饭。”
补充:“带不带人随你便,记得把身上的印子遮了,别惹老爷子眼烦,不然谁都帮不了你。”
第65章 游戏[加更]
周屿程冷笑了声, 不置可否。
开车回家,特意绕到实验中给她带了碗小馄饨,下了车一路热乎乎拎在手里, 到家一开门却找不到人。
“姜洵?”
他喊了一声,馄饨放在桌上,大步流星走进卧室。
打眼一看, 床空了,被子还整整齐齐叠了几道。
他倏地皱眉。
在屋里找了一圈,哪哪都没人。
提高音量又喊:“姜洵!”@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人应。
她人呢?
刚要打电话, 听见有人敲门。
周屿程阔步前去, 门一开, 刚要喊出口的名字蓦地咽回去。
脾气爆发:“你他妈怎么上来的?”
董辛茹仰头看他,淡着目光大言不惭:“登记了, 跟保安说我是业主的朋友。”
“哪门子朋友, 赶紧滚别来烦我。”
“我想你了。”
周屿程燥闷得磨牙:“你少给我来事儿。”
“舞剧团没要我。”
“怪我?”
“没。我知道我不适合跳古典, 但我努力了。假如我没生病, 首席一定是我,而不是谈亦晓。”
“差不多得了,你少针对她。”
董辛茹盯他片刻, 刻意软下声线:“我不想吃药了, 你可以抱抱我吗?”
周屿程唇线紧抿,鼻腔出了口怒气,压着火:“你他妈是真有病, 我能治你是吧,药监局发我许可证了?”
音落, 董辛茹眼皮微动,晦暗不明的视线落在他脖子上, 那处刺眼的吻痕。
她喉咙一咽,贴上前作势要抱他。
周屿程猛地推开,身子没挨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视线一晃,他整个人兀地僵住。
三米之外,姜洵拎着一袋水果站在电梯门前,神情淡淡地看着他们。
董辛茹顿了几秒,顺着他视线回头。
一时间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
姜洵轻轻眨了下眼,拎着购物袋不紧不慢走上前。
稀松平常的目光从周屿程脸上移到另一人。
她看着对方,不动声色地问:“你要吃杨梅吗?”
董辛茹眉心微动,疑惑里带着一点攻击性。
姜洵拿出一盒递给她:“送你。”
对方迟疑几秒,警惕地接到手里。
姜洵收回手,嘴角弯起一个浅弧,笑意不达眼底。
“再见。”
说完就进了家门,人这么瘦蛮力倒挺会使,走几步还顺带把周屿程挤了进去。
下一秒就砰一声关上房门。
表情没变,依旧静无波澜。
周屿程低眸看着她,直到她抬起头,声线平直地控诉:“周屿程,你渣男。”
他神情一变:“我怎么就渣男了?”
姜洵直勾勾看着他,用最温柔的语气进一步怼,首字加了重音:“就是渣男,你招蜂引蝶三心二意,能睡一个是一个。”
周屿程脸一黑。
又觉奇怪,最后一句怎么那么耳熟。
他来不及细想,把人哄好再说:“知道你不高兴,事情我肯定处理好。先把馄饨吃了,待会儿凉了。”
姜洵挪开视线不说话,抱着一袋水果跟他错身,一盒一盒拿出来放到餐桌上。
低头看了会儿,她不露声色挑出几盒,重新放回袋里。
下一秒拎起就走,经过他时淡淡说了句:“桃子和葡萄是我的,你吃小橘子。”
它最便宜。
周屿程叉着腰无言以对,看她从眼前气鼓鼓走过,一手摸上门把,顿了顿,又加快脚步返回来,再次经过他。
他反应快,上前摁住沙发扶手,掌下压着一件针织薄外套。
姜洵刚要拿,不满地瞥他一眼,手又收了回去。
睫毛颤了颤,小小声还挺硬气:“不穿了。”
说完扭头就走,黑色的吊带长裙曳起裙摆,轻盈如影,唰一下消失于关门瞬间。
周屿程无奈咬了咬牙,后脚跟上。
电梯门开,两人一前一后进去。
他略微强硬地给她披上外套,束了束领子那块儿。她不躲也不挣,拿他当透明人。
到了楼底,姜洵步伐不停,周屿程在后面喊:“小区门口等我,我开车。”
姜洵仿佛没听见,两个方向各走各的。
等他把车开出地库,小区门口哪还有她的影子,早坐公交回去了。
周屿程眉心狂跳,太阳穴一阵疼。
拿出刚换的手机翻找黑名单,果断拨过去。
“谈谈。”
姜洵回去之后找出厨房里的榨汁机,稀里哗啦把水果榨成了汁。
苏禾这几天待在剧组没回来,夏小琦住校忙着月考,家里空荡荡。
她捧着一杯没加糖的酸涩果汁,窝在沙发上打开电视,让四周多一点动静。
凌晨接到一个电话,是董辛茹。
“有时间聊聊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姜洵淡然回应:“你说吧。”
那头静了静,坦然说:“跟你道个歉,当年那条短信是我发的。”
“猜到了。”她毫无波澜,“还有别的事吗?”
“最后一件。”听筒里没什么情绪地说,“是我因为一些误会一厢情愿,周屿程跟我什么都没发生,你可以安心了。但他在国外那几年过得不太好,有兴趣你就问问他,我不多说了。”
音落,电话挂断。
姜洵拿着手机发了会儿呆。
半晌,她躺下来靠着沙发抱枕,在催倦的综艺声音里不知不觉闭上了眼。
起落的思潮逐渐抚平,她做了一个零碎的梦,梦里周屿程高烧不退,夜深时分神志不清,嘴里却喃着她的名字
又过几天,气温逐渐攀升,新的夏季即将来到。
生活有了一点变化,比如秦路阳跟廖倩倩和平分手,两人都很理智,说还是朋友关系处得更顺畅,爱情跟利益本就无法搭边,更难说平衡。
于是秦路阳一头扎进学术研究,姜洵斟酌过后签了份合伙协议,转成工作室副主理人,拿净利润分红。
五一节到来,工作室准备放假。
上班最后一天,姜洵一门心思修改方案细节,天黑都不知道。
晚饭还是廖倩倩特意给她带的,心疼她是个工作狂:“洵啊,你真跟大学那会儿一模一样,执行力还是这么高,一点儿没变。”
姜洵笑了笑,祝对方假期愉快,自己开着一盏台灯长时间专注,待到晚上十一点才走。
加班不是什么好事,但提前把工作做完就会莫名安心。
她无事一身轻,迈着轻盈步伐离开独栋,锁好门。
不疾不徐经过院子,帆布鞋的鞋带松了,她蹲下来系。
起身时跟前突然冒出一个人影,她吓得惊呼一声往后踉跄。
周屿程黑着脸把她扶稳:“瞎叫唤什么?我是鬼?”
姜洵缓了半晌,不悦地挣开他的手。
质问得没什么气势:“这么晚了,你吓我干什么?”
“谁让你们院里不开灯?”
“开关在里面,我出来肯定要顺手关啊,谁知道你来了,外面这么黑。”
“怕黑也不打个手电筒?”
“就一小截路。”她垂眸动了动脚踝,视线往下找着什么,心不在焉地说,“我现在没有以前那么怕了。”
周屿程暂且不管怕黑这茬,先顺着她视线看下去:“又崴了?”
“不是,有蚊子咬我。”她抬起小腿,姿势七扭八歪地伸手拍了拍。
周屿程一手扶着她:“咬哪儿了?”
“就是腿上啊”她痒得受不了,估计是只花蚊子。
太黑了看不清,周屿程蹲下来撩起她一点裙摆,指腹摸到肿起来的小红包,修剪洁净的指甲往上面掐了个十字。
触感清晰,姜洵木然眨了眨眼。
周屿程站起身牵她的手,耐着性子:“走不走,等它再给你咬一个?”
“”她目光软软的,吸一记鼻子,“周屿程,我冷。”
刚说完,他已经脱了黑色夹克给她披上,把人裹得像个粽子。
街对面的车位停满了,周屿程的车停在附近一条道上,有点距离。
路灯下,两人牵着手踏过石板道,不紧不慢往那边走。
姜洵忽然问:“你在伦敦过得怎么样?”
周屿程倦倦地答:“就那样。”
“那样是哪样?”
“还能哪样,不就是多喝了点儿酒,熬夜熬多了,生了个不大不小的病,现在好了。”
“你骗我。”
“没骗你。”
姜洵没再问,问了他也是那几句来回搪塞。
索性换个方向:“那你跟董辛茹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周屿程懒散道,“就是有个人暗恋她好几年,在她抑郁症休学那会儿天天给她匿名送花,大学还给她交学费。她一直以为那人是我,其实不是,她现在知道了。”
姜洵微微蹙眉回想:“是你那个朋友吗?叫贺司的。”
周屿程看她一眼,笑了下:“你预言家?”
“我猜的。第一次去赛车俱乐部找你的时候,听见他跟陈炎昭聊天,是能说出董辛茹名字的,但在你生日聚会那一次,他见到她却说自己记性不好,忘记她名字了,当时我就觉得怪怪的。”
音落,周屿程哼笑了声:“那家伙怂得要死,搞什么暗恋。”
姜洵步伐一顿。
周屿程一脸莫名地回头:“又被蚊子叮了?”
“嗯。”
姜洵捉摸不透的清澈眼神直勾勾看着他。
“好大一只蚊子。”
初夏的雨来势汹汹,雨滴猛烈敲打着落地窗。
周屿程像要秋后算账,压着她轻声蛊惑:“小醋包,玩玩真心话。”
姜洵耳朵热透了,不知他又要搞什么花样。
小声试探:“规则呢?”
“规则啊——”周屿程沉吟片刻,“当然是我问你答。”
她反应几秒,水雾晕起的眼眸忽然一瞪:“不行!不公平。”
周屿程顽劣哼笑。
“又没亏待你,意见挺大。”
说着,在她视线外,他温热指腹已经抵着顶上的心缓缓摁下去,轻柔打转。
她一声反驳被激得咽了回去,掐紧他坚硬手臂。
游戏开始,他占据上风:“不许昧着良心说假话,不然你眼睛哭成兔子我也不会停。”
周屿程说到做到,折腾半晌她已经神志不清,哪还能清醒回答。
耳边热意撩拨,周屿程配合节奏轻咬着,沉倦低哑的气音磨过她耳畔:“说说,高中那会儿对我什么印象?”
第66章 易燃
她声音颤抖, 在他手里泊泊流淌。
“没什么印象”
周屿程挑起眼梢,泛起一丝浪荡:“真话假话?”
“真的”
“不像。”
“真的没周屿程!”
他变本加厉。
一整晚,她说了很多假话, 而他也不知真话应该是什么,只是觉得她敷衍,借此惩罚。
最后在她浑身红透的时候吻住她, 抵着潮水泛滥,挺入-
五一假期眨眼就过去,万恶的调休接踵而至。
姜洵把设计方案改到第三稿按时提交, 好不容易喘口气, 周日又受苏禾委托, 到二中给夏小琦参加家长会。
小姑娘这次月考成绩掉得很严重,班主任挺操心的, 傍晚在办公室跟姜洵单独约谈。
“夏小琦这孩子吧, 其实挺招人喜欢的, 就是有点儿静不下心, 太容易情绪化了,前段时间还跟班里男生打架,让她道歉她也不愿意, 可能不服气吧, 这次考试态度很差,大题全都没写。”
班主任用红笔把分数一栏圈出来:“你看这成绩,都吊车尾了, 下学期分班怎么办?”
姜洵接过排名表,凝神看了许久, 忧心地问:“如果期末考把成绩拉上来呢?”
老师无奈:“她最近的学习状态太差了,漏掉的知识点不一定能捡回来, 期末考想要提分还是非常悬的。另外,她还翘课您知不知道?”
姜洵一愣:“翘课?”
“对,有时半天都见不着人,她同桌说她身上老有烟味,这事儿我问了她也不说,你们做监护人的,要多关心劝劝,别让她去些不三不四的地方,荒废学业又害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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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猜得没错,夏小琦一身烟味是在网吧染上的。
姜洵打她电话软磨硬泡才问出地址,就在学校附近一栋三层小楼。
水泥砌的楼梯台阶,瓷砖都没铺,楼道墙上挂着招牌,搭配黑红紫绿的网游画面,看着不太正规。
姜洵掀开透明的塑料隔帘,乌烟瘴气扑面而来,有种回到十年前的错觉。
她掩唇轻咳,只身向里,几个黄毛网管的视线幽幽粘着她,走到哪盯到哪。
转了一圈,看见夏小琦扎个高马尾瘫坐在角落,电脑屏幕放映着电视剧。
空间拥挤,电脑桌一张挨着一张,她身边全是陌生的社会青年,一个个顶着五彩斑斓的脑袋,桌上歪倒的红牛罐子压着烟盒。
姜洵皱了皱眉,随手找到一张塑料凳子,搬上前坐下,故意不说话,直直看着对方。
夏小琦闷了半晌终于憋不住:“好了,我知道我考得差,老师已经说过我了,你们就别再揪着我不放了,大不了我不学了,反正也不是读书的料。”
姜洵淡淡看她,在嘈杂的键盘声里轻声细语:“怎么会这么想?”
“可不就是吗,我妈骂我猪脑子,说过几天就从老家过来抽死我。”
“怎么会,你妈妈说的是气话,你不是猪脑子。”姜洵看一眼时间,已经晚上七点多了,柔声劝,“我们回家好吗?”
“不回!”
直截了当的一句,姜洵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曾这样跟林燕芳赌气。
那时的林燕芳凶得要死,一句“你爱怎样怎样我才懒得管你”就把她顶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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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定了定神,温声以退为进:“那你饿吗?要不要吃东西,麦当劳好不好?还有哆啦A梦玩具可以送,很可爱的。”
音落,夏小琦不知在想什么,紧抿的嘴唇隐忍地颤动几下,眼眶逐渐红透,豆大的眼泪啪嗒往下掉。
姜洵错愕一瞬,镇定地从包里拿出纸巾帮她擦泪:“不哭,到底怎么啦?跟我说说。”
夏小琦抽抽噎噎,扁嘴哭诉:“明明是那个男的先欺负我,扯我内衣带子,还在我跑步的时候带头嘲笑我,说我是从小县城来的大波妹他都这么过分了,我扇他几下怎么了?凭什么要我道歉?”
姜洵手一顿,眉心逐渐拧紧。
护着她:“不哭,不是你的错,是他下流。明早我就跟班主任说,让他当面跟你赔礼道歉。”
夏小琦一脸委屈:“不要,我不想去学校。”
姜洵思衬片刻,打商量:“那我帮你请几天假吧,你在家休息,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她看过来,抽泣一下:“真的可以吗?万一小姨骂我”
“放心,我会跟她好好说的。”姜洵微微笑,给出条件,“但是请假休息那几天,晚上我会给你补课,你要按时把真题卷写完。而且返校之后,就不能随随便便说退学了,可以答应我吗?”
夏小琦呆滞半晌,哭唧唧地点头:“好”
姜洵莞尔一笑,抽出一张新的纸巾蹭蹭她嘴角:“小大人,口红涂歪啦。”
夏小琦倏地脸红,把脸扭了过去。
十六七岁羞涩又爱美,早上起来能对着镜子折腾半晌,路过一辆轿车都得照一照窗玻璃,看刘海乱没乱。
很正常,姜洵笑着说:“待会儿一起逛街吧,我送你一支新口红,挑你喜欢的色号。”
夏小琦愣住,脸又慢慢转回来,抿唇指了指屏幕:“那我们先把这集看完可以吗?男主要表白了。”
姜洵一时失笑:“好啊。”
于是在满室嘈杂里,她陪着小姑娘欣赏满屏的粉红泡泡,像与过去的自己对话。
好像这一刻才彻底发现,自己是真的长大成人了。
她可以无所畏惧,独自站在时光彼岸,正视曾经的自己,并修补她童年的缺失,告诉她,你要抬起头
晚上八点过,周屿程掐着时间准备去二中附近接人。
开车时给她打了个电话,没接通。
怎么回事儿。
烦躁。
等红灯的时候,少爷群里冒出几个小视频。
说是学园路那边突发火情,红蓝急闪灯映着灰烟缭绕,消防队和医疗抢险队来回穿梭,围观群众远远录视频,画面里半栋楼都烧黑了。
现场混乱不堪,网吧上下三层少说几百人,大家冒着相互踩踏的危险拼命逃跑,警方迅速疏散群众,消防队全副武装闯进楼内搜救被困者。
网吧老板第一个跑出来,六神无主地抓住一个消防员:“大哥!救救我里头的机子!”
许源猛地挣开他,防护面镜下一张满汗的脸:“老子给你来一脚!救人!”
刚说完身边倏地闪过一个身影,许源瞳孔一震:“周屿程!你他妈抢我饭碗是不是?!”
周屿程充耳未闻,抄着一把从隔壁纹身店顺来的金属椅,绷紧手臂从外置的下水管道迅速攀上二楼窗户,单手抄着椅子猛然一砸,窗玻璃砰地炸烈。
飞溅的玻璃划伤他眉骨,滚烫热气顺着黑烟猛扑而来,他伤口血液随之沸腾。
“姜洵!”
无人回应他烧灼的怒喊
今晚的医院人满为患,候诊厅的电视小屏里报道着事故详情。
起因是电脑主机爆炸,周围又有酒精和打火机,全是易燃品,室内通风系统又差,火势很快蔓延。
目前火已扑灭,无人死亡,多人受伤。
姜洵被周屿程抱出来的时候已经不省人事,许源升起云梯迅疾把人接下来送上担架,救护车鸣了一路,最后把人推进重症监护室。
当时网吧里乱成一锅粥,没能第一时间逃出去。
昏迷前她包里剩下半瓶水,她用来打湿最后几张纸巾,给夏小琦捂住口鼻,自己没有防护,吸入太多废气休克窒息。
夏小琦自责得眼睛都哭肿了,苏禾不舍得骂,把人抱在怀里摸摸头,说肯定没事。
跟其他人比起来,周屿程是最平静的那个。
他敞着腿坐在走廊凳子上一言不发,脸色沉静,眉骨上的血已经干透,手臂不知何时划了几条伤口,血迹里沾着污渍。
姜洵昏迷了两天,周屿程也在医院里待了两天。
觉不睡饭不吃,困了就去楼道抽根烟,从早到晚一句话不说,脸上半点情绪都没有。
两天后,姜洵转入普通单人病房,依旧没醒。
周屿程身上多了一丝颓然,一整天坐在床边看她,眼里泛起血丝。
他好像被隔离在现实之外,眼前这个人就是他唯一的真实。
姜洵是凌晨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床边一个人半阖着眼撑起额头,浓眉末端多了条两三厘米的疤。
她伸手勾勾他小拇指。
周屿程身子一滞,撑着额头的手忽而放下来,微微直起上半身。
下一秒他看过来,目光深沉晦暗,盯着她静了半晌。
她也不说话,慢慢眨着眼。
周屿程眼底深暗,像晕开一团墨。
忽然哑着声线问她:“不认识我了?”
姜洵一脸虚弱,看着他轻轻地笑:“你长胡子了。”
周屿程喉结滚动,把她露在被子外的手塞回去。
沉声:“男人不长胡子算哪门子男人。你当没看见,明晚回去再剃。”
“哦”她微微皱眉,“你身上烟味好重。”
周屿程脸色一黑。
这衣服三四天没换了,他这辈子没这么不修边幅过。
病房配了浴室,于是打电话让人送了一套衣服和洗护用品过来,顺带把胡茬剃了,又恢复往常干干净净的混球样,只是眼睛里的红血丝还未褪尽。
姜洵说饿了,想吃水果,他又让人送来一盒青葡萄,清洗干净,坐在床边一颗一颗地往她嘴里塞,不说话。
好甜,她腮帮子鼓鼓的,推开他的手:“不要了,够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完,周屿程就把果盒放回床头。
这间病房楼层偏高,姜洵看了眼窗外,惊喜道:“周屿程你看,今晚有好多星星诶。”
周屿程没看星星,目光沉沉地望着她眼底。
好像一切都很稀疏平常,她说着今晚星星很多,像很久以前她指着远处一栋楼,仿佛寻到一个惊喜,对他说,那栋楼很像一只虫子。
那年她十八岁
后半夜,病房关了灯,月光在床沿流淌。
病床小小的一张,两人一起躺着,周屿程从背后抱着她,身上好闻的沐浴露香萦绕在她身旁。
他这几天不知抽了多少支烟,声音倦怠沙哑,贴在她颈侧低声叫她:“姜洵。”
她有点困,恍惚应他:“嗯……”
周屿程的心跳紧贴她后背,一手从身后绕过来牵住她,微凉的手指慢慢滑入她指缝,十指紧扣。
她感知着,忽然想问一问,他眉尾那条伤痕疼不疼。
他的呼吸从来没有这么沉重过,像沙漠里燥热的风,一阵又一阵洒在她后颈肌肤上,气音缱绻而疲惫,恍若劫后余生的隐忍,让人鼻腔酸涩。
“究竟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第67章 微醺
从前他游戏人间, 对生死毫无概念。
柳芷清烧个炭就把自己烧没了,那些记忆浮光掠影,她的死还不如那些影迷的狂热来得印象深刻。
赛车烧钱玩命, 他只觉得刺激,不在乎是否多活一天。
这辈子没被什么事情扎过刀子,直到遇上她, 眼前乏味荒谬的世界完全翻了底。
疼在自己身上才能瞬间明白,原来这种钝痛能把人心脏碾碎,也终于懂得她当年的决定
“要是我不在了, 你会怎么样?”她忽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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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屿程静了几秒。
“还能怎样, 不就凑合过。”
比如给她办好葬礼, 自己再到阎王那儿谋个一官半职,明里暗里庇护她, 让她当个小幽灵也能自由自在兴风作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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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洵听完也没应, 估计不曾琢磨“凑合过”的意思。
她悉悉索索翻个身搂住他, 半梦不醒地喃喃:“有点热”
周屿程抚弄她头发, 另一手伸到床头找遥控器,调低一度。
遥控器放回去,姿势近乎平躺, 她迷迷瞪瞪借势攀上来, 软趴趴地赖在他身上,一条纤细的腿嵌在他裤管间,膝盖蹭了蹭, 找到最舒服的姿势。
周屿程喉结滚了滚,眼神黑幽幽盯着她, 哑声:“就这么睡?”
她蹭蹭他颈侧,困倦地低哼一声, 权当回答。
拿她没办法。
周屿程把被子拉高盖住她肩膀,闭上眼轻轻拍一下。
“睡了,老实点儿。”
医院附近有工程队修路,整晚哐哐咚咚。
周屿程本来就失眠,这下更睡不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也是真会折腾人,睡到一半差点掉下去,还是他给捞回来。
凌晨四五点,他起来给她掖好被角,看她沉浸在睡梦里安静舒展的眉眼。
半晌,他下床关紧窗户,隔绝一些噪音。
独自坐回床边,半沉不倦地搓了把脸。
休克会导致脑组织损伤,虽然失忆的可能性不大,但她醒来时那个空乏懵懂的眼神,实打实让人心里一紧,最后说上话才彻底安心。
小没良心,故意的,偏要等他问了她才吱声。
想着,又忿忿躺了回去,手臂一揽把人抱进怀里。
之后她迷迷糊糊醒来一次,脑袋蹭在他心口,没头没尾地问:“你想过我吗”
他呼吸沉沉。
“想。”
她在怀里动了动。
“很想吗”
口说无凭,真不知要给她拿出什么证据她才信。
天都快亮了,好不容易把她哄睡着,这会儿又醒了,还问他想没想过她。
有点伤脑筋。
她不知道他到底有多想。
想她不能吃辣还痴迷小米椒,闲来无事自己还种了一盆,天天蹲在阳台瞅它开没开花,结没结小红椒。
想她浅色系的长裙件件一个样,挂在衣柜里堪称连连看。他说压根没区别,她轻哼说那你那些车也一样,都四个轮子。
想她用小拇指拨弄他的刺青,说为什么会纹在这儿。他挑着眉听出她话里深意,主动说纹身师是个男的。
她懵懵眨了眨眼,浅笑一下,说自己也想纹一个。他说你做梦,疼到你哭都没人哄你。
想她向他跑来时摇曳的裙摆,想莫名其妙出现在他衣领里的一缕长发,想他的打火机无一幸免,被她贴上了禁烟小图标。
想她看个电影哭得眼睛红红,抱着他胳膊一顿呜咽,眼泪啪嗒啪嗒全掉他衣服上。
他把衣袖递过去在她脸上擦擦蹭蹭,差点连鼻涕都帮她擤了,说怕不是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还债来了
串在一起的零碎画面,连声音都刻在脑子里。
日日夜夜,想得他眼疼心疼。
昏暗里长长短短地说了,姜洵听完有了点困意,稀里糊涂闭上了眼,也不吱声回个话,晾他一人清醒着。
周屿程给她拍拍背,不知不觉又哄上了-
姜洵这几天慢慢恢复,除了起身时依旧有点脑部供血不足之外,没什么大碍。
她想出院,周屿程说再观察几天。
她听完闷不吭声,眼睛眨了眨,不知在琢磨什么。
周屿程出门给她买吃的,下午一进病房就看她抱着一台办公笔记本,躺在病床上全神贯注处理设计方案。
他若无其事扫一眼,收回黑黢黢的视线,不疾不徐走过去,大袋小袋啪一声掷在窗台小桌上。
她被吓一跳,循声看去:“怎么啦?”
周屿程默不作声,扯过一把凳子闲闲坐下,翘着二郎腿垂眸划起了手机。
“”男人,无解。
不理他了。
片刻,周屿程手机震动。
许源给他打了个微信视频,画面里二条跑姿生猛,跨越重重障碍冲破最后一个火圈,棕色的大块头跳到训导员怀里兴奋吠叫。
许源举着手机乐不可支:“二条牛啊!不愧有杜宾的基因,帅惨了!月底还有最后一次考核,等着你家帅小狗变成搜求犬!”
周屿程懒笑:“它还跑呢?练一整天?”
“那倒不用,下午不练了,休息休息。”
他鼻腔哼了声,微嘲:“是该休息了。”
姜洵敲着键盘的手忽而一顿。
悠悠看他一眼。
周屿程没看她,自顾挂了视频电话,吊儿郎当坐那儿晒太阳。
这人,话里话外又在点她了。
其实方案不急,只是她习惯了,总把自己催得紧。
不多时,她默默合起笔记本,放到一旁。
心想再不停下来,他八成能把她电脑充电线给偷了。
姜洵扯了扯被子,又团一团拍两下,假意整理,故意制造一些声响。
周屿程撩起眼皮瞟来一眼:“兔子打洞呢?”
她哼一声:“是啊,把你埋起来。”
他勾唇笑:“你还有这能耐?”
“有,不信你试试。”
姜洵刚说完,周屿程真就过来了。
四目相对,他结实手臂撑在床头,晒过太阳的黑色短袖蕴着他的体温,比平时更加暖热,带着一丝松木香直直压过来。
她温润杏眸眨啊眨,对着他近距离俯低的俊然眉眼,轻轻笑一笑,声音软绵绵的:“你的姿势不对。”
周屿程微微眯起眼:“什么玩意儿?”
她眼里柔光流淌,清甜又灵动:“你要再靠近一点,才能亲到我。”
周屿程眉心一跳。
反天了,他竟然被她钓上了。
喉结滚了一遭,有点燥,却莫名受用。
二话不说将她吻住
下午许源调休,陪周屿程一道去给姜洵搬东西。
苏禾提前帮忙整理,几个大箱子摞在客厅,她手里噼里啪啦撕胶带。
不料一个电话进来,说顶班的剧组化妆师临时有事。
于是她骂骂咧咧往影视城跑。
周屿程到的时候,客厅里还剩几个纸箱没有封胶带,装的都是一些零碎小物件。
发现她是真的念旧,高中的杂本乱书全都留着。
他拿起来随意翻了翻,放回去。
许源精神抖擞帮忙搬运,脚还没迈出去就接到队长电话。
“收到收到!”
周屿程回身,一个大箱子突然朝他一甩,他稳稳接住,许源十万火急:“出任务出任务!”
说完人就没影了,一个箭步往外冲。
大学那会儿没看出来,这家伙还真是当消防员的料。
周屿程收回视线,看见有个草稿本掉在了地上,刚被甩箱的力道震飞出去的。
刚要低身拾起来,发现凌乱的计算步骤中间浮着一行隽秀字迹。
「如果我再勇敢一点,就不会失去他经过我的每一个瞬间。」
字是她写的。
周围的数学公式是高二才学的。
那个“他”是她从未提及的。
午后灿然光线从阳台洒落,周屿程的眼神慢慢暗下去,深不见底-
姜洵出院之后经常犯困,周屿程让她好好休息,请了几天假,工作在家处理。
Seabed重新开业,他今晚有个生意上的酒局,都是一帮男人,乌烟瘴气的,没带她去。
凌晨听到开锁的声音,姜洵从沙发上醒来,光着脚跑去玄关。
白色睡裙飘飘然,门开时被他身上的强势凌厉紧紧抱住,裙摆晃动了一瞬,擦过他平直的西装裤,静止在二人之间。
周屿程空出一只手背对着关门,掌心压回她腰上,低身,脑袋沉甸甸埋在她肩窝,呼吸里淡淡的烈酒气。
姜洵恍惚片刻,抬手抚过他宽阔后背,轻轻拍一下:“难受吗?醒酒汤喝不喝?”
他喉咙里溢出一声低沉的单音节,嗓音沙哑醺然:“不用。”
姜洵很少见他喝醉,这会儿有点无措,劝半天才把他劝回客厅。
他扔了外套,大喇喇瘫坐在沙发上,仰头闭眼,鼻腔呼出沉重燥意,喉结时不时滚一下,恍若放空。
姜洵打湿一块毛巾,团坐在他身边给他擦脸。
怕他胸闷,又给他多解了几颗扣子。
客厅只开一盏落地灯,暖融光线下清晰的肌肉轮廓。
毛巾擦过他胸膛,周屿程双眼睁开,微醺的目光缓缓流露,半阖着眼皮,视线迷离又沉暗地盯着她。
姜洵接过他视线,清澈眼眸眨了眨:“要喝水吗?”
周屿程不说话,手臂一揽把人抱过来,让她岔开腿坐他身上,拿走她手里的毛巾。
姜洵不明所以,觉得他这几天有种说不清的怪。
周屿程靠着沙发背,抱住她的力道不轻不重,让她贴在自己身上,靠着也趴着。
彼此交颈而拥,他呼吸一下又一下洒落在她耳畔,微微沉重,随着时间慢慢缓下去。
空调吹久了她会头疼,周屿程给她弄了台小风扇放在客厅,这时低频运作着,混着阳台外细雨连绵的声响。
她想起小时候的夏天,在房间里吹着风扇写习题,总是打瞌睡。
她等了他一晚,此时也有了一点心安的倦意,窝在他怀里慢慢入睡。
半晌,不知是梦还是现实,她感觉身前人的温度越来越高,隐约听见皮带的金属扣咔的一声
周屿程从没这么用力过,说要撞碎都不过分。
姜洵后背垫着他的外套,不至于紧贴餐桌的冰冷,却也被另一种极致刺激到发抖。
他居高临下,漆黑眼眸泛起一丝冷戾,一手托着她膝弯,另一手不轻不重掐着她脖子。
嗓音浑哑:“我是谁?”
她蹙眉声颤:“周屿程”
“再说一遍。”
“周屿程”
“再说。”
如此反复,她临界值已到。
周屿程从微抖的领域退出,把人抱回沙发,半跪下来,两手打开她并紧的膝骨,俯身,低头。
她已经受不了,双手推他,被他捡起一根领带强势反绑。
仿佛要彻底吞没她,让她记住这一切汹涌浪潮因他而起,他彻底占有,也疯狂给予。
第68章 耀眼
手腕被束缚在身后, 一层灼烫绯红漫上她白皙脖颈。
搁浅后的缺氧尤其漫长,迷离视线里是他随性撑起的宽肩阔背,唇角的湿意靡纵不堪, 与他浑然微醺的放浪眉眼不分上下。
最后一刻恍如惊潮迭起,她蹙眉仰头,颈侧脉搏加速跳动, 缺点暴露无疑。
周屿程直起身迎上来,贴在耳边气音沉拂,话里话外浑得没个正形, 一边停不下手, 一边在她颈侧轻轻含咬, 热吻里带着她的潮润
风扇一直在转,拂散余存的热意, 融进初夏时节淅沥绵长的雨, 漾一圈柔软涟漪。
沙发上的凌乱无暇顾及, 周屿程枕着扶手平躺, 任她软趴趴睡在他身上。
她乖而无力,喉咙里溢出几声轻微梦呓,搭在他胸前的手时不时颤一下, 仿佛给他挠痒痒。
周屿程指间绕着她一缕长发, 顺势曲起一条腿贴在她身侧,以免她翻个身就掉下去。
给她一小时沉睡时间,他仅剩不多的酒意也完全褪去。
昏暗里, 她额头沁了一点热汗,周屿程不轻不重给她抹去。
她呼吸有了变化, 细声细气轻哼一声。
知道她醒了。
周屿程沉声问:“跟我在一起高兴么?”
姜洵逐渐有了点清明意识,闭着眼睛低语:“怎么会这么问”
周屿程一手搭在她细腰背后, 手指不安分地动着,另一手抚弄她头发,微凉指腹拨拨她耳垂。
“问你就答。”
她被撩拨得腰后一紧,缀着月光的睫毛颤了颤。
“嗯”含糊地答,“高兴。”
周屿程静了片刻。
“真话假话?”
“真话”
周屿程想起她草稿本上那行含义颇深的句子,后槽牙无声磨了磨。
带着薄茧的手揉揉她的脸,低声蛊惑:“你高中毕业照呢?拿来我看看。”
姜洵原本困着的,闻言忽然睁开了眼。
她顿了顿,一边迷迷糊糊揉眼睛,一边压着他坚硬胸骨撑起上半身。
力道没轻没重,细瘦的胳膊肘把他肋骨都硌疼了,他沉沉吸了口气,抿唇顺出去,喉结上下一滚。
她睡眼惺忪,语气却硬邦邦:“不给看。”
周屿程眼神一暗。
“有事儿瞒我?”
“没有。”
“没有怎么不愿让人看?”
“不愿就是不愿。”她啪一下又躺下来,侧脸贴着他胸膛,倔乎乎警告,“你不许乱翻我东西。”
周屿程脸色铁黑。
嗤笑了声:“这话挺有意思,我是那样的人?”
“明明就是。”她气鼓鼓控诉,细数他顽劣罪证,“你人坏脾气臭,说话又没礼貌,霸道得要死。”
音落,他腮帮子一紧。
“骂谁呢?”
她哼一声:“骂你。”
周屿程一下就燥了。
肺里忽空忽满,掌心无意识摸到她肩膀骨骼,感知她又瘦一圈。
莫名又心疼得不行,再烦也是好声好气:“行啊,给你换个男朋友?”
姜洵一顿。
悉索翻身,换个方向躺,故意似的,胳膊肘在他肋骨顶来顶去,差点没把他顶吐血。
赌气扔下一句:“换就换。”
刚说完,整个人重心一偏,被他翻个身拦腰抱起来,手臂一提就把她扛到了肩上。
瞬间睡意全无:“周屿程!放我下来!”
他置若罔闻,不疾不徐把她扛进了浴室。
浴缸里蓄满热水,她无力挣扎地被他放下来,水温漫过殷红错落的胸口。
她气闷得不想说话,就这么泡着,脑袋靠在他手臂上,意识被热烘烘的水雾蒸得模糊。
周屿程半跪在浴缸旁给她清洗,佩服她倒头就睡的技能。
果然睡着就乖了,沾着水的鼻尖泛着一点红,看得他心头一软。
燥意烟消云散,不禁捧起她的脸,在唇上深深浅浅地吻,听她陷在梦里的软哼
折腾半晌把人抱进卧室吹头发,吹风机小声嗡嗡。
她这一觉睡得时深时浅,自己糊里糊涂调了个姿势,岔开腿坐他身上抱着他。
周屿程被她沾了一身水,长发湿哒哒地绕在他指间,迎着阵阵暖风。
这会儿要是她叫一声别人的名字,他能当场把吹风机捏碎。
头发许久才吹干,周屿程低着头嗅她颈侧暖香,贴近她耳垂动情含吻,低声:“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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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她微哼一声算是回应,昏沉地在他肩上蹭蹭。
周屿程浑身燥热,一只柔软耳垂被他吻红。
他手臂圈在她腰上,指腹摩挲。
声音倦哑:“以后多吃点儿饭行不行。”
她估计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实话缓缓逸出:“你做饭不好吃”
迷糊的一句,着实把他噎着了。
他胸腔满盈,被她磨没的脾气顺着呼吸热意沉沉消散。
“行,我多练练。”
这句话她没有听见,睡熟了
第二天醒来,姜洵脑海里自动读档,记忆还停在昨晚跟他赌气的时候。
于是一整天没有跟他说话。
下午要出门,她换好衣服拎着包路过客厅,看见周屿程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翻菜谱,嘴里还咬着一根没点燃的烟,过干瘾。
她不动声色移开视线,走向玄关。
身后幽戾地冒出一声:“上哪儿去?”
她开门,背对着扔一句:“给夏小琦补课,她要期末考了。”
说完人就没了影。
周屿程耷着眼收回视线,菜谱忿忿地翻一页。
油焖小蟹。
能耐了,出门都不让他送了。
他咬咬牙,折了烟扔进垃圾桶。
真想把她扛起来塞车里。
刹那间,脑子里又闪过那几句:
人坏脾气臭,说话又没礼貌,霸道得要死。
他低声骂了下,菜谱往桌上一扔,捞起车钥匙走人。
迈凯伦GT轰着燥热引擎开往实验中,他路上买了束郁金香,到达校门口简单做了登记,大步流星前往教学楼。
倒想看看是哪个白月光人好脾气好,说话礼貌人又斯文,让她偷偷摸摸惦记这么些年。
之前教过他的班主任今年在带高一,周屿程上楼叩了叩门。
上课时间,办公室里就李老师一人,正皱着眉毛批卷子,估计被兔崽子的阅读理解气得够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闻声抬眼,一下就想起他:“小屿?周屿程?”
周屿程笑了笑:“是我。”
李老师惊喜又欣慰。
“来来来,快进来坐哎哟还带什么花呀,我这桌子都塞不下了。”
彼此寒暄几句,老师问他来干嘛,他说闲来无事看看母校,顺便瞅一瞅当年那几届的毕业照,要找个人。
李老师:“他欠你钱呐?”
周屿程懒散勾唇:“是,挺多的。”
李老师莞尔一笑:“看吧,都在墙上呢。”
周屿程走上前,抄着兜目光扫视。
姜洵高三那年也在一班,班主任同样是李老师,毕业照排在他那届的正下第二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纵观整个画面,没发现哪个男的是能打的,不是瘦弱的眼镜男就是憨实的小胖子。
她能看上?
显然不能。
八成是别班的,他又把其他照片看了看,一个都不放过
不知不觉下课铃响起,走廊闹哄哄。
办公室小窗有个盆栽,经过的男同学手贱去拨:“老师!你干嘛种洋葱啊?”
李老师红笔一指:“你小子别给我揪坏了!那是风信子!”
陆陆续续又有调皮学生进来掰扯。
“老师!明天周六,提前把手机还我行不?我给姥爷打个电话!”
李老师目露凶光:“你姥爷都去世多久了?你打哪儿的电话?”
“”
走廊上有女同学拿着大扫把追着男生扑打:“大头刘你给我站住!”
男生贱兮兮回头吐舌:“略略略!追不到我!”
李老师卷子都改不下去了,起身朝外一喝:“吵什么呢?”
女生一个急刹车,返回办公室扒着门框控诉:“老师他泼我水!”
男生不爽:“姑奶奶!你自个儿撞的我!”
李老师闭眼顺了顺气,叉腰下令:“一个个的,闲得没事儿去把小仓库的桌子清了!”
音落,女生的视线忽而一晃,落在里面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上。
一时间满眼星星,六神无主地,语气都软了:“老师,小仓库在哪里呀?”
李老师回头:“诶,屿程你还记得小仓库吗?”
周屿程的目光还停在照片上,漫不经心:“记得,崇明楼底下那个?”
“对对,就是那个。你带着他俩去,我这儿一堆卷子走不开。”
“行。”
于是他吊儿郎当带路,抄着兜时不时划一下手机,在实验中网站上翻找往届名单,一路上被好奇仰慕的眼神盯着看。
三人顶着大太阳往崇明楼走,小学妹甩着马尾追上他的脚步,仰起头颇好奇地问:“学长,你几届的呀?”
“往届的。”
“”
小学弟也追上来,艳羡地盯着他短袖下的肌肉轮廓,就差上手摸了:“学长,你这肱二头肌怎么练的?好帅啊!”
“天生的。”
“”
到达一楼的小仓库,双扇木门用力一推,一股霉尘味扑面而来。
实验中今年响应政策积极扩招,还有几个月就是新生开学,估计是新的桌椅还没出厂,要尽早把旧的课桌清整出去,用来顶一段时间。
一大堆摞起来的桌椅里,有张课桌花里胡哨,被人写满了字。
小学妹惊喜地喊:“学长!这是你的桌子耶!”
周屿程被这一屋霉味烦到,皱着眉走上前,草草扫了一眼。
片刻,视线忽而定格。
几行字墨迹稍淡,可怜巴巴地被其他字迹挤在桌角。
他眉心越皱越紧,一只手搭上去,长指贴着桌面抚过,漆黑眼底泛起波澜。
「我希望,周屿程每天开心。
希望他未来的路永远明亮,拥有数不清的奖杯、毫不费力就能实现的梦想,
还有一个能一直陪着他的人。
毕业快乐,我最耀眼、也最遥远的太阳。」
指尖抚过最后一个句号,他手臂青筋跳了一瞬,脉搏振振涌起
傍晚,窗外夕阳晕染。
姜洵给夏小琦出了几道函数题,让她自己解。
休息时,手机进来一个电话。
她欣然接通:“喂?外婆。”
那头说了几句,她瞳仁倏地一缩。
天快黑了,周屿程打不通电话,直接去苏禾家敲门。
夏小琦冒个头出来,眨眼:“姐夫?”
这一声姐夫叫得他身心舒畅,但他已经无暇顾及这个。
往里头看了眼,沉声:“你寻寻姐呢?”
“哦!说是回老家了,有急事儿。”
他眼神一暗。
姜洵边跑边订最早的机票,订完就把手机往包里一扔,错过好几个来电。
出租车快马加鞭送她去机场,她下了车一路狂奔,在航站楼耸动的人头里忽闪忽停。
紧赶慢赶办理完值机,终于看到十几个未接来电。
她疑惑了一瞬,这才想起没跟周屿程说。
下一秒手机又贴着掌心震动,她边跑边接:“怎么啦?我有点事,现在要回——”
“姜洵,你什么时候认识我的。”周屿程声线平直地打断。
她跑向安检区排队,茫然道:“大一啊”
“别跟我说谎。”
音落,她手指一颤。
霎那间呼吸停滞,心脏麻木了半边,整个人愣愣的,被隔绝于喧嚣之外。
——“后面的旅客!手机请放至篮筐安检!”
她失神片刻,匆匆挂了电话。
她有一本信笺本,藏在最为昏暗的角落,她坚信他完全不可能看到它。
那是怎么知道的?
心跳很快,却又茫然至极。
“姜洵!”
遥远处有人喊她,焦急的,担忧的,不甘的。
一瞬间,她仿佛回到卷海茫茫的高中时代,千万张落满字的白纸剧烈翻飞。
光线在她面前来回晃动,她被刺痛了眼,伸手去挡,却在恍神时分被人用力牵住了手腕,往下一扯,撞进他双眸灼灼如焰,看清他年少脸庞。
第69章 漩涡
暗恋见了光就像暴露软肋, 幸好她最后一张底牌还握在手里,未曾掀开。
课桌那句话背后,藏了太多他未曾体会过的酸涩情绪, 记录在信笺本里,年复一年。
她想,周屿程见惯北方朔风凛雪, 而暗恋,是他不熟知的南方六月。
湖边的连绵细雨,转瞬即逝的太阳雨, 湿哒哒的回南天。
人群中的余光千万遍, 擦肩时一刻钟的雀跃, 无数次画面回旋的梦境。
其实怪不了谁,一切愿赌服输。
23岁的她没办法教会16岁的自己——
默默无闻会将光阴浪费, 心软会吃亏, 犹豫会败北。
曾经是她亦步亦趋, 现在如果反过来呢?
青春期的自卑敏感在历经种种之后, 纠缠转成为数不多的好胜心。
不知道跟谁学的这股劲儿,她也开始喜欢赢的感觉,喜欢胜利的小旗子插在她的小堡垒上。
姜洵在航站楼里没有回头。
此刻看着机舱外的夜色, 思绪飘远
几经辗转回到扬城, 急忙赶往医院。
原来外婆是在广场舞团里被舞伴踩了脚,一个踉跄摔了个屁股墩。
在姜洵印象里,老人摔一跤就得不省人事。
她做好最坏的打算, 慌忙推开病房门。
一抬眼,老太太靠坐在床头乐呵呵看电视, 小桌板上放着一盘葵瓜子,笑一下就嗑一颗。
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她静立在门边闭了闭眼,缓了会儿,抹一抹额角的汗。
“外婆你吓死我了”
外婆从综艺里回神,眼睛一亮:“囡囡呐!”
姜洵深呼吸,浅浅应了一声。
这一趟过来简直从天掉地,又莫名其妙从地上飘了起来。
她合理怀疑外婆就是想她了,才让护士用焦急语气打的那通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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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头摆着一堆水果,姜洵调整心态,坐到床边给老太太削桃子。
外婆问她工作怎样,最近累不累,她模棱两可地答还行,不算特别累。
老太太握起她的手眼神熠熠:“累就不工作了,外婆存了很多钱,外婆养你!”
“”她哭笑不得,“外婆,不工作怎么行,我都这么大个人了,而且我有钱啦,不用担心的,你的钱就留着自己花吧,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不要上当受骗就行。”
“啊哟,钱都是给你留的,我哪能花那么多啦,再活几年人就要死掉的呀。”
姜洵一愣。
眉心拧起来:“外婆,你胡说什么呢?”
老太太爽朗地笑:“囡囡呐,生老病死么,人之常情,不要这么大惊小怪的。”
姜洵垂眸,不动声色削着桃子皮,刀刃下一圈圈果皮连成长长的一条,不知什么时候会断。
“囡囡呐。”
“嗯。”
“你妈妈走得早,你心里难受我是知道的。但是人呢,要往前看,就算有一天我也走掉了,你也不要难过,因为每个人有每个人要走的路,也有各自的命数,晓得吧?”
姜洵削完桃子皮,切下一小块自己尝了尝,是软的,这才切下第二块,插根牙签递给外婆。
轻声细语:“我知道。”
外婆嚼着桃子,忽然问:“小周有没有找过你呀?”
姜洵沉默片刻组织语言,想跟外婆一五一十解释一遍:“其实,我跟他现在——”
“哎哟,人家不找你,你去抓他呀,他在哪里呀?英国?英国也不远嘛,古时候茶叶都能运过去,他也能坐船漂过来嘛,一个道理的。”
“”
外婆说完又有点郁闷:“但是你把人家踢掉,人家肯定不愿意吃回头草的。”
他回头草吃得挺香的。
“他在英国干什么?给外国人打工洗碗哦?”外婆问。
姜洵勉强一笑:“不是他就是在那儿生活。”
外婆一惊:“他跟别人结婚啦?”
“没有。”
“哦。”外婆松口气,“那就不要紧,还是有机会的。”
姜洵无奈又想笑,给老太太喂一块桃子,轻声暗示:“外婆,过几天我带他见见你吧。”
外婆眸光一闪:“你要去抓他呀?”
“就当是吧。”
“那你快去快去!”
外婆三两下把她撵走,说自己进棺材之前要是看不到她成家,肯定要倾家荡产贿赂阎王续一年阳寿,钻出土里专门物色孙女婿。
姜洵知道外婆担心她,不想让她吃苦。
老一辈难以理解年轻人对爱情婚姻的态度,外婆只会担心她一个女孩子在外无依无靠,如果身边没个有担当的人陪着,今后受了委屈都没人给她撑腰。
老太太把人撵走之后,第二天上午就火速出院,晚上又到社区小广场上跟人跳舞去了。
姜洵放心不下,在附近小卖部买了根蒙牛小布丁,远远地坐在小石墩上看。
DJ舞曲喜气的声音遥遥传来,白色的吊带长裙迎着晚风,裙摆在石墩旁投下淡影,时不时摇曳一下,晃动社区灯盏昏黄的暖光。
姜洵含一口小布丁,并着膝盖把腿伸出去,鞋尖晃了晃。
如果不是因为外婆还在这儿,她是真不愿意回来。
虽然还顶着姜姓,但已经好几年没跟姜砚鸿联系。
街坊邻里传言他们早就断了父女关系。
一帮局外人乱掰乱扯,说是她忤逆不孝,白眼狼一只,见了大世面就不管亲爹了。
无解,虽然无论如何都堵不住别人的嘴,由他们说去算了,但话里话外还是让人膈应得很。
没辙,只希望姜砚鸿别再整什么幺蛾子。
她垂眸,看着裙摆的柔褶。
有点想某个姓周的混蛋了。
从下飞机到现在,没跟周屿程打过一个电话,连消息都没发。
他也不主动来找,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估计生气了,气她不说实话,瞒他这么久。
想什么来什么,周屿程来了个电话。
她晾了片刻才接。
听筒里有微风拂过的呼呼声,盖过他浅淡呼吸。
谁都不说话。
小布丁融化的冰水滴落指尖。
“说话。”
霸道混蛋先开口,语气强硬。
姜洵气闷地咬一口快化的小布丁,柔声质问:“你怎么肯定我不是大一认识的你?”
“桌上四五行怼我眼睛里了,我瞎了?认不出你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万一不是我写的呢,只是笔迹很像。”
“不是你还能是谁?你把别人写的背下来了?”
那段话,她曾在赛车俱乐部里亲口告诉他。
当时他说自己没有目标,于是她说那我送你一个目标,后面接上的就是那段话,一字不差。
“你管我背没背。”软声里斩钉截铁,“我为什么喜欢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的,你就猜去吧,我不告诉你。”
周屿程明显气着了:“你跟谁学的理直气壮?”
“跟一个混蛋。”
听筒里顿了下,冷声:“不打算回来了?”
“过几天。”姜洵忽然想起一茬,问他,“你有空吗,过来看看外婆。”
“没空。”
“你要干嘛。”
“赚钱。”
“哦。那我挂了,不耽误你日进斗金。”
刚说完,一只拖着长须薄翅的多脚大黑影从地上猛窜过去。
她哇一声跳起来,雪糕扔飞了,一转身啪嗒撞进他怀里。
她鼻梁酸痛,周屿程立刻捧起她下巴给她搓搓揉揉。
本来就撞得红,现在被薄茧磨过,更红。
姜洵只当自己见鬼了,周屿程怎么在这儿。
抬起头眼睛一睁,呆懵目光跟他撞到一起。
她吞咽一下,别开脸。
“你来干嘛。”
周屿程一把将她脸掰正:“怕有胆小鬼想我。”
“我不想你。”
“那我想你了。”
音落,姜洵忽然语塞,视线飘了飘。
周屿程朝远处看一眼,揽过她肩膀:“走,见见外婆。”
姜洵立刻拦下他:“现在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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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玩味挑眉:“为什么?”
“因为——”
因为不能半天就从英国漂过来?
因为要组织一下语言?
她一时想不通,盯他看了半晌才总结出来:这混蛋跟她独处久了,身上的欲气越来越盛,得淡一淡才行。
“总之没有为什么,反正过几天就对了。”
周屿程轻哼一声,估计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在附近度假酒店开了一间顶层套房,这几天少见地禁欲,培养温良恭俭的优秀孙女婿气质。
不过他最多忍三天,打算第三天就跟她一起回家见外婆。
不过天公不作美,第二天就迎来一场大暴雨。
雨势汹汹,新闻里播报这场暴雨将持续一整天,很不幸,扬城排水系统遭受重创,城市多处内涝。
姜洵下午出门,抓紧时间回徐合街的老房关紧门窗拉电闸,傍晚撑伞出来走了一截,半途就被高至小腿的雨水拦住去路。
回头一看,后面的巷子也被淹了,几根电线耷拉在水面上。
进退两难,雨水脏得都变了色,不知是路面哪块井盖松了,污水在地面汹涌打旋。
她看着好几个漩涡,犹豫着不敢往前。
“姜洵!”
她抬眼,周屿程撑一把黑伞淌着水快步过来,半边身子都湿了,气得半死出口就飙脏:“我他妈不是让你别出门?”
雨水混着强风扑面而来,她视线模模糊糊,两手抓紧伞柄,微微提高音量解释:“阳台玻璃门坏了,我得拿胶带给它封上。”
就像今天外婆家的窗户被风吹坏了,他也冒着暴雨天的危险赶去修补。
姜洵正想着怎么过去,周屿程沉戾警告:“站那儿别动!等着我。”
她只好乖乖站着。
周屿程大步流星朝她走来,把雨伞塞她手里,关了她手里那把小的。
后背湿漉漉的不好背她,贴久了容易感冒,只好半蹲下来把湿透的手臂给她:“赶紧的,上来。”
姜洵看他脸上雨水淋漓,不禁攥紧了伞柄。
一路上狂风暴雨,姜洵扶着他肩膀,被他稳稳当当抱坐在臂弯。
风太大,她一手拿不稳伞,只能勉强夹在手臂里借力撑着,伞面朝他另一边肩膀倾斜。
他皱眉加快步伐,越漫越深的雨水在他脚下哗啦作响:“自个儿挡着,管我做什么?”
她不听,就要给他挡,周屿程索性夺了伞,让她两手空着。
“搂紧了,别掉下去。”
她沉默着,低眸看他沾满水的眉峰和鼻梁,手指攥紧他肩上的衣料,沾了满手湿冷。
被爱是一件很轻易的事,但爱不是。
周屿程体会过被至亲丢下的滋味,所以年少至今,他不愿被人牵着情绪走,更不愿对任何人上心。
假若死心塌地爱一个人,那透露出的爱意无疑会变成递给对方的一把刀。
他对此嗤之以鼻。
可没想到有一天,他会情愿被她刀刃抵喉
窗外风雨凌厉,湿漉漉的拥抱与深吻让人沉溺。
周屿程一天到晚野心勃勃没完没了,主动权让渡这件事还是极其少见。
他把人抱过来,理智迷迷散散,哑着声在她耳边沉喘。
“宝宝,坐上来。”
姜洵生涩吞咽着,冒冒失失,不得章法。
半晌,她歇了会儿,从手边拿来他的烟盒和打火机,不熟练地取出一根,塞进他嘴里。
周屿程微微眯起眼,勾唇笑了下,未燃时清冽的烟草味被他染上一丝放浪。
金属盖掀开,砂轮蹭过指腹。
火舌蹿起,焰色都快舔上烟丝,他半阖着眼偏了偏头,意欲让烟草吻向热焰。
姜洵杏眸一凝,掐准时机扯走他嘴里的烟,打火机也扔得远远的。
“戒掉,不给抽。”
另一种形式的边缘控制,她这是开始实践了?
周屿程一顿,很快又恢复一身懒痞,散漫地往后靠,胸腔震动着溢出笑来:“喜欢管我?”
她轻哼:“你就该吃点苦头。”
否则枉我喜欢你三年,你却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从前愿赌服输,现在要棋逢对手。时光漫长,爱到尽兴彻底才算善罢甘休。
周屿程心肺燥热,光是看她眼眸里的倔意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在渴望什么。
他笑了下。
“不动?不动就该我了。”
她眸里水雾倏地一震,在翻天覆地里搅起涟漪
“热”她呜咽着。
“热?”
周屿程嗤笑了声。
他狠劲不停,闲出一只手,从酒店送来的红酒冰桶里拿起一颗冰块,含里嘴里。
下一秒果断迎上她,勾缠着的冰冷棱角渡进一个灼烫的吻。
像挑衅,像追逐,她颤抖着回应,在缠斗吞噬的吻里意欲翻身,他刻意懈了劲让她如愿。
冰块在吻里彻底融化,她想知道他能坚持多久,崩溃那一刻会是怎样强烈真实的神情。
这一刻,双方都将彼此看清。
周屿程在被动的难捱里蹙眉颤喘,嘴角却依旧挂着纵情的笑意——
蛊惑她,追问她,究竟是何时动的心,又有多少他不曾得知的事情,是不是翻来覆去荒唐完这一回,今后就又要把他推开。
她忽然想试探,模棱两可地问:“如果我说……是呢?”
他眉眼带着冷戾的笑,声音哑而微颤,动情也失控。
“行啊,除非你想被我关起来。”
第70章 作死
他眼里藏着漆黑灼热的野心, 昏暗里的危险气息逐渐充盈,浮荡与雨声交织的沉默。
姜洵有一瞬失语,莫名被他看得心跳加速, 仿佛一个眼神就是为她精心设计的囚/笼。
“你不舍得。”她攥着床单,底气十足地说。
狂风拍打着玻璃,声响遥遥传过来, 沉寂里回荡淡淡的不安。
周屿程兴味盎然地笑了声:“真到那天你看我舍不舍得。”
姜洵刚要反驳,他突然用力顶上一记,把她声音都震颤了。
持续的雷雨天消磨本就不多的安全感, 她仿佛一株趋光的植物, 循着温度牢牢贴合。
然而抱得越紧他就越不想停。
周屿程捏着她泛红的后颈, 灼烫热意咬着她耳朵:“给你在上面是让你游手好闲的?”
她低哼几声,手指掐紧他后背:“不想动, 好累。”
声线恹恹柔柔的, 像在撒娇, 他听了反而受用
整晚没完没了, 估计是淋了雨又持续出汗,周屿程洗完澡就忽然发烧。
彼此躺在床上,姜洵望向窗外电闪雷鸣, 一时间开始犯愁。
这个天气究竟要上哪买药, 同城急送都没人接单。
周屿程自身后抱着她,泛着病倦的嗓子哑得不行:“别动了,赶紧睡。”
“不要, 我睡不着。”她翻过身看着他,摸摸额头, 还是很烫,“我们去医院吧。”
他不轻不重拿下她的手, 塞回空调被里,顺势收拢手臂将她抱紧。
“死不了,下雨天去什么医院,别给自己找事儿干。”
姜洵受不了他这样,生病干熬下去简直是作死。
她闷不吭声从他怀里挣出来,趴在床头拨通柜子上的座机,打电话给酒店前台。
服务生说没有退烧药,但是有感冒冲剂,稍后给他们送上来。
她郁闷。
将就吧,总比没有药好。
烧一壶热水冲泡药剂,周屿程靠坐在床头直接灌完一杯,放下杯子又把她扯过来抱住,一阵呼吸烫得她颈侧泛痒。
她身上的空调被盖得严严实实,好像她才是生病的那个。
身前的体温越来越烫,她反手将他抱着,忍不住在他肩上轻叹。
周屿程沉沉呼出一阵热气,笑她:“叹什么气,我又没死。”
“你好烦,谁说你死了。”她闷声嘀咕,“叹气都不让,一天到晚霸道得要死,生病也是活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骂谁呢,我是发烧还是耳聋?”
姜洵轻哼一声,不想说话了。
发烧的人还有闲心逗她玩,她就在他肩上趴了会儿,很快又被他捧起脸颊爱不释手捏了捏。
她气鼓鼓拍开他的手,他扣住她手腕,情不自禁与她额头相抵,鼻尖蹭了蹭。
温热交融,她心跳有点快。
“你干嘛。”
周屿程低笑:“还是以前乖,像只兔子。”
“想欺负我你就直说。”
“欺负你还用说?”
周屿程兴致上来,她下巴又被他扣住。
她皱了皱眉,低头不轻不重咬他手腕。
他主动递给她咬,恶人先告状:“姜洵,你虐待病人。”
“”烦,凑上去咬住他下唇。
温柔吻了会儿,他推开她:“行了别闹,一会儿传染。”
她直勾勾看着他:“不怕。”
周屿程安静与她对视,忽然很喜欢她身上这股被他“传染”的劲儿,一种不计后果的无畏感。
哪怕只有一点,也是彼此翻来覆去爱过的证据
下半夜,周屿程手机进来一个电话。
他半分钟接完,挂断时眼神暗了几分。
姜洵半梦半醒,在他怀里揉着眼睛,语调泛着软绵绵的困意:“怎么啦”
他扯了扯被子盖住她肩膀,下巴搭在她发顶,一手习惯性给她拍背哄睡:“明早回去一趟,晚上过来陪你。”
姜洵迟疑片刻,轻轻“嗯”了一声,没问他回去做什么。
第二天风歇雨停,周屿程订了一早的航班赶回淮京,下午开车前往南洱山老宅。
他还以为周政誉有多硬朗,现在一看不就那么回事儿,一天到晚闲得发慌,就钓个鱼打打高尔夫也能患上心脏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凌晨动了手术,人没大碍,周屿程到的时候,医生和护工正在二楼主卧弄康复设备。
他倚着门框草草扫了一眼,跟床上插着输液管的人短暂对视。
周屿程闲闲看着,混不吝地笑了下:“您还喘着气儿呢?”
周政誉苍白的脸上顿时显了点黑,一旁的医生都有些尴尬。
父子俩没什么好说的,周屿程转身离开,刚才那句权当问候。
抄着兜不疾不徐下楼,孟慧言站在最后一级台阶往上看,面色沉了沉:“你不陪陪你爸吗?”
周屿程懒得应话,索然无味跟她错身,自顾到侧厅开了包鱼料,给鱼缸里的三只血红龙一顿乱洒。
超过半臂长的鱼闻着味猛窜上来,哐哐一顿吞。
吃完他又给洒了一波,生怕撑不死它们。
孟慧言踩着室内拖鞋慢慢走上前,抱起胳膊,站在一旁冷眼看他。
她成天念佛经,一副清心寡欲的假慈样,语速也慢:“你哥叫你回来,是让你喂鱼的?”
周屿程兀自逗鱼,开口就是散漫的刺:“早知道就不回来,屁大点事儿。”
闻言,孟慧言轻扯唇角,认命又嘲讽地摇了摇头:“越大越不像话,还真不能指望你说点好听的。”
周屿程从善如流:“早有这觉悟不就完了。”
孟慧言转身走远,背对着讽刺:“果然是跟着柳芷清长大的,真是一脉相承的性子,最会给人不痛快。”
周屿程洒完最后一把饲料,袋子往边上一扔,哂笑:“您意见挺大,佛经抄完了么你就在这儿指点江山?”
孟慧言置若罔闻,自顾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翻起一本线装版《四十二章经》。
怕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要靠经文自我安慰。
周屿程逗完了鱼,没有久留的意思。
经过客厅,孟慧言叫住他:“你不回来住,房间又不肯让人打扫,那些画就一直放着积灰?”
周屿程止步回身,扯着唇角觉得好笑:“碍你眼了?”
“那倒没有。”对方冷哼,“只是好奇,那些画一幅十几万,要真值那么多钱,她大学那会儿早成画家了,还用得着你假托画廊名义隔三差五地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周屿程插兜静立着,应对挑衅游刃有余:“省省吧你,钱跟画就没一样是你的,亏你还惦记着,闲不闲。她现在一门心思搞设计,那是她喜欢,她乐意,她要是想当画家也没她完不成的事儿,十来万都是少的,她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你少在我跟前刻薄她,再他妈乱嚼舌根子,嘴都给你撕烂。”
孟慧言顿了顿翻书的手,唇线绷紧。
显然极不甘心,揪着往日那点一厢情愿,掰扯道德里的名分亲情:“我也算养过你,你不叫我一声阿姨也就算了,现在为了一个小姑娘跟我这么说话,你是真当你爸死了?”
周屿程嗤笑了声:“不好意思啊,对你就这态度,他死没死都一样。”
“是吗?”孟慧言不甘下风,搬出他唯一敬重的祖辈,“你爷爷知道他孙子这么冷血吗?”
周屿程啧了声,吊儿郎当的神情多了几分玩味:“这话挺有意思,我还记得有人前脚弄坏情敌嗓子毁她事业,后脚就垫个假体爬她老公床了,真他妈快如闪电,高铁照你提的速吧?”
客厅霎时间陷入死寂。
话还没完:“她除夕死的,你赶在大年初一扯了本结婚证,骨灰热乎劲儿还没过,你倒是提前过上喜庆日子了,人超市打折抢个菜都没你急,晚一秒就要了你的命,冷血这好词儿谁能抢得过你?”
孟慧言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书。
周屿程淡淡补刀:“天赐良缘吧,周政誉也贱得实在,配你绰绰有余。”
对方沉不住气,开始反驳:“你不懂就别乱说,我当年真心喜欢你爸,他娶我也是心甘情愿,我陪他这么多年,周家的好处我一分没捞,我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有意思,你说这话不怕咬着舌头?当年费尽心机跟周政誉结婚,资源都喂嘴里了也救不了你爸那破公司,撑不到两年倒得连块砖都不剩,死了还得让你还债,好处没捞着还砸了自己脚,爽不爽?”
孟慧言抖着手腕看过来,一口气咽不下去:“我是你长辈,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这么说话?”
周屿程挑了挑眉。
“就凭我有本事,你没有。”最后一句一字一顿,“下三滥。”
孟慧言气得嘴唇都在颤,看他半晌,忽而讥讽一笑:“你有本事?要是家里头没人给你铺路,你什么都不是,更别指望护着你的小女朋友。”
周屿程居高临下盯着她,眼皮倦倦耷着,眸里一闪而过的轻蔑。
“不劳你操心,就算心血来潮改个姓也不耽误我多挣一分钱,哪怕时运不济断了财路,账户里的闲钱也够她挥霍一辈子,跟着我她就是不用受委屈,阎王来了我都替她挡着,谁他妈说三道四就收拾收拾见阎王,慢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