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听到他的话, 冬今愣了一下。
她抬起头,就看到那双苍蓝色的眼睛深邃而多情。
温热的呼吸拂在她的脸颊上,这让冬今意识到, 他现在距离自己很近很近,近得会让她想起很多不算美好的回忆。
星野冬今和五条悟的回忆是完全不同的。
在五条悟的脑海里,和冬今有关的记忆, 总会让他清晰地感受到, 自己一直都被那么温柔的爱意包裹着。
但对冬今来说,和五条悟有关的记忆,痛苦总是比快乐更多。
冬今还记得,五条悟二十五岁生日的那一天。
那天, 明明快入冬了, 但京都却下了一场很大的雨。
就像现在一样,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 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五条悟站在廊下看雨,苍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某种让人看不懂的忧郁。
或许,成长总是伴随着阵痛,就算是“最强”也不能例外。
冬今端着一杯热茶,走到他的身边。
她望着五条悟不算愉快的表情,有点踌躇,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几个小时前,她去别馆述职,五条夫人交给她一个很重要的任务,
——让五条悟去相亲。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 五条悟突然反问她:“你是来当母亲的说客吗?”
他似乎是预测到了她想说的话。
听到他这样说,冬今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五条悟继续问她:“如果是这件事的话, 我反而很好奇,你的想法是什么?”
他的目光从外面的雨,转落在端着茶盘的女人身上,看起来对她的回答非常在意。
甚至可以说,是期待着什么。
然而,冬今的话,似乎让他的期待落空了。
“夫人选的女孩总是好的。”
冬今的表情很平静也很温柔。
她在很客观地分析着,那些女孩都很适合他。
这让五条悟觉得很离谱,怎么会有人昨晚还在和他耳鬓厮磨,今天就在劝他去相亲。
他不明白,为什么星野冬今毫不在意他会娶别的女人。
见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冬今以为他在气恼自己做了五条夫人的说客。
于是,她连忙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就不要去了。”
星野冬今好像完全没有自己的想法。
所有的想法,都是以五条悟的角度来设想的。
“只有这些吗?”五条悟侧过头,问她。
冬今一愣,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五条悟继续问:“你的想法,没有吗?”
“我怎么会有什么想法呢?”冬今有些不解,“是你要去相亲呀。”
深棕色的杏眸里充满了疑惑,似乎不明白五条悟这样执着于她的想法是为了什么。
看到她这副模样,五条悟突然自嘲般地轻笑了一下。
苍蓝色的眼眸微垂,突然变得有些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英俊的面孔此刻阴云密布,眉宇间蓄着一团浓郁的暗色,让人觉得有点害怕。
“我很讨厌和不喜欢的女人结婚。”五条悟这样说着。
说完,他将她拦腰抱起。
红木托盘和橄榄色的陶瓷杯一起摔在了长廊的地板上,滚烫的茶水全数洒了出来。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五条悟扔进了和室里。
“这个话题以后不要再说了。”
他对她这样说,然后撕开了她的腰封。
“有个很有趣的新玩具,要试试吗?”
她被压在障子门上,清晰的雨声传入她的耳中。
“你听,雨好大哦。”
五条悟的声音和雨声一起,成为了冬今在那一晚的噩梦。
而现如今,雨点拍打玻璃的声音是那么相似,连带着让冬今的记忆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海中。
“雨好像小了一些,”她故作淡定地看了看窗外,然后对他说,“我这里有多余的伞,你可以带走……”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撇过头,不敢去看他。
这么近的距离,会让冬今因为那些不甚美好的回忆,而产生一种熟悉的危机感。
五条悟拥有随时开启无下限术式的能力,无论多大的雨,只要他一直开着无下限,就不会沾上一滴水。
除非像上次那样,他自己关掉了无下限。
冬今知道,雨伞什么的只是一个借口,但她还是要说。
有那么一瞬间,面前这个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和三年前那一晚的五条悟的模样重叠了起来。
一模一样的雨声,一模一样的话。
当五条悟靠近她的时候,她就会回想起那些事。
曾经那些被亲密关系包裹上糖衣的痛苦记忆,现在全部被褪去了那层伪装的甜蜜,只剩下清晰的痛苦。
这种痛苦让她控制不住全身发抖。
但她这副样子,落在五条悟的眼中,就变成了一份沉默但歇斯底里的拒绝。
“到底为什么会发抖?”五条悟有点气恼,不懂她到底怎么了。
她的睫毛在抖,她的肩膀在抖,她的手指死死地抓着沙发的布料,捏出了一道一道褶皱,就好像捏在了他的心上。
五条悟从沙发上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她之间的距离。
男人宽阔的肩膀和温热的呼吸,此刻都渐渐远离,这让冬今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她对他的抗拒,竟然表现得那么强烈,这让五条悟感到非常难过。
“冬今,你讨厌我吗?”
五条悟以一种不可置信的口吻,问出了这个问题。
冬今抬起头,望着那双充满了诧异神色的苍蓝色眼睛,想要解释些什么。
但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怎么会讨厌他,她一直都很爱他。
只不过现在,她的意识和身体都对他有所抗拒。
停驻在记忆里的那些痛苦,随着自我意识的觉醒,慢慢变得鲜明起来。
她对那些粗暴对待不再麻木,而变得格外介怀。
见她这样,五条悟也不想强行留宿,于是对她说:“我先走了,明早来接你。”
他想,他可以等。
他等了二十六天,才被允许走进这间公寓。
那么,未来的某一天,她一定会允许自己留下来。
冬今坐在沙发的边缘,重新低下了头,也没有说话。
显然,她以一种默认的态度在回应他的话。
她听着男人渐渐走远的脚步声,听着公寓的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听着窗外逐渐变得微弱的雨声……
加了过量白糖的热可可,闻起来有一丝甜腻的味道。
这种味道随着蒸汽泛起的阵阵白雾,钻进冬今的嗅觉里。
甜甜的,是五条悟喜欢的味道。
这一刻,冬今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连忙从身边的包里翻出了手机,迅速拨通了电话。
五条悟走出公寓的自动玻璃门的那个瞬间,手机突然响了。
他翻出手机,在看到来电显示着星野冬今的名字之后,没有接起电话,也没有挂断,反而快步走了两步,走到一个可以清晰看到她的窗子的位置。
电话的“嘟”声响了好几次,都没有被接通,坐在沙发上的冬今莫名有些急了。
她踩着拖鞋走到窗边,拉开了床帘。
夜色之中,五条悟就站在公寓楼下的花坛旁边。
淅淅沥沥的雨将花坛中因为入秋而有些衰败的小花,打成了泥沫,和深棕色的土壤融为一体,再也分不清五颜六色的花瓣和泥土之间的区别。
就好像那些被痛苦的感觉包裹着的爱,无论怎样忍着痛都不愿意割舍,只能期待着明年春天,会开出新的花朵。
模糊视线的雨,并不能遮挡住六眼的视线。
他望着窗边的女人,然后接起了电话。
“怎么了?”手机听筒里传来了五条悟的声音。
他的音色很淡漠,似乎在等待着一个说法。
冬今很认真地望着他,清浅的呼吸声透过手机听筒传入电话的另一端,显得她十分纠结,但就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很气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索性转过身,不去看五条悟,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这一次,或许是因为秋天的雨冷得刺骨,反而让五条悟静下心来了。
他再一次问出了刚刚的那个问题:“冬今,你讨厌我吗?”
“我……”冬今顿了顿,然后很小声地对他说,“我只是……”
五条悟拿着手机,看着她清瘦的背影,轻声说:“讨厌的话,可以挂断电话。”
静默的气息在手机的两端蔓延开来。
冬今没有说话,五条悟也没有挂断电话。
他想了想,然后换了个提问方式:“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对冬今来说,这个问题似乎更容易回答。
她说:“我看到你刚刚的表情很难过,想告诉你,我真的没有讨厌你,只是……”
冬今犹豫了一下,最终将那个难以启齿的理由说了出来:“只是因为雨声,让我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透过淅淅沥沥的雨,五条悟看到她慢慢转过身来。
“那些回忆和我有关吗?”
“嗯……”
“什么时候?”
“就是……你二十五岁生日那天,因为夫人让你去相亲,你很不高兴……”
听到这个日子,五条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女人曾经痛苦异常的表情,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别说了。”他打断了她的话。
五条悟突然有些庆幸,因为下雨,星野冬今看不清他脸上现如今难堪的表情。
而他因为六眼的特殊属性,可以看清女人现在的表情。
她站在窗边,漂亮的面孔上流露出挣扎的神色。
柳叶般的细眉微微蹙起,似乎是回想起了很痛苦的记忆。
“那个炮/机我早就扔掉了,你别——”你别害怕。
五条悟很想告诉她,别害怕。
但是回想起女人刚刚抖得不停的样子,又觉得自己的解释已经失去了意义。
这一刻,曾经犯下的错,才终于开始惩罚他。
那些他在更年轻的年纪时,加注在星野冬今身上的痛苦,此刻都变成了他们重新开始的重重枷锁。
五条悟有些不知所措。
他低着头,不敢去看站在窗边的女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小悟,你在听吗?”
手机听筒里传来了很温柔的声音。
五条悟“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了。
“我没有讨厌你,只是需要你给我一些时间。”
“或者,我们多创造一些新的记忆,就会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好。”
“小悟。”
“嗯?”
“你别难过,我一直很爱你。”-
五条悟冒雨回到了京都本家。
偏巧,京都今晚也在下雨。
他回到了那间和室,望着障子门外的如注暴雨。
他还记得,三年前的那个晚上,星野冬今在这个房间流露出的那种痛苦而绝望的表情。
那时的冬今只是以为,五条悟讨厌相亲,讨厌被别人安排自己的人生,所以才会那么生气。所以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到关键的地方,反而让五条悟更生气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星野冬今从来都不吝啬对他说“我爱你”,但是却总想着把他推给别人。
当时,五条悟会问她:“冬今,你真的想让我和别的女人结婚吗?”
躺在榻榻米上的女人眼神放空,一副虚脱到迷离的表情。
在过量的痛感镇压之下,她的大脑运转速度已经开始滞塞,只能艰难地思考着五条悟的问题,然后给出了一个和方才没什么区别的答案。
她断断续续地说:“只要……你喜欢……就好了……”
苍蓝色的眼睛盯着她,没有说话。
冬今以为他关掉了开关,是对自己的回答很满意,稍稍松了口气。
五条悟握着她的手腕,将她从榻榻米上拉起来。
他抱着她,盯着那张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漂亮面孔,伏在她耳边问:“如果我结婚了,你怎么办?”
深棕色的杏眸温柔地望着他,有很小的汗珠粘在根根分明的睫毛上。
“我可以做你的情人,或者……离开五条家。”
她在说出“离开”两个字时,语气明显僵硬了一下。
冬今知道,自己和五条悟现在的这种关系,很难被未来的五条夫人接受,离开五条悟是大概率的事情。
“呵,”五条悟突然笑了,然后对她说,“你想得美。”
听到他的话,冬今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有些忧伤。
她以为,五条悟在讽刺她,以这种身份还妄想做他的情人。
实际上,冬今从来都没有奢望过什么,但是在这一刻,却莫名觉得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沉了下去。
他又按下了开关,这一次,冬今失去了质问他的勇气。
她刚刚很想问,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这样惩罚她。
而现如今,她想,她应该知道了。
但五条悟这句话的意思,和冬今所想的截然不同。
他以为,星野冬今想要把他扔给别的女人,然后一走了之。
五条悟失去了最后一丝的恻隐之心。
他就这样一直折腾她到了第二天早上。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五条悟将晕过去的女人扔在和室里,离开了本家。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回去看她,一直在高专住着,疯狂接任务。
任务等级一个比一个棘手,但五条悟却杀起来不眨眼。
那段时间,拥有自我意识的特级咒灵们互相通风报信,当代咒术界的“最强”最近凶残得不忍直视,直接拉响了红色一级警报。
夏油杰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于是在某次任务过程中,试探性地问他到底怎么了。
听完五条悟的烦恼,夏油杰非常好奇地问他:“悟,你有没有想过,星野不是那个意思。”
五条悟反问:“那她是什么意思?”
夏油杰想了想,然后说:“她可能是担心,你未来的妻子不接受她的存在,所以才说要离开你。”
五条悟:“……是这样吗?”
夏油杰:“呃,我觉得是吧?”
人渣挚友组大眼瞪小眼了好几秒,最终,五条悟决定停止这种毫无营养的对视。
“但是这样也很有问题,”他坐在马路边的围栏上,不理会身边的咒灵尸体,自顾自地说,“她为什么只会想着离开,而不是把我抢走?”
刚刚杀得特级咒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最强”,此刻拄着下巴开始思考恋爱心事。
在这咒灵尸骸遍地的场景下,显得有些让人……哦不,是让咒灵们哭笑不得。
五条悟开始审判星野冬今:“女人的嘴,真的是,明明说爱我,结果就这?”
夏油杰有点听不下去了,连忙说:“悟,你到底还想让她怎么样?”
在他看来,星野冬今几乎已经对五条悟倾尽所有。
“她就不能对我有点占有欲吗?”
“悟,你对她要求太高了。”
“正常人都会这样吧?爱一个人,会把TA让给其他人?”
“所以说啊……”
夏油杰望着自家挚友,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如果她是正常人,也不会爱上你这种人渣。”
第四十二章
那天晚上, 冬今也想了很多。
她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五条悟一直在努力, 想和她重新开始。
但是,他们之间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而她在这段时间的变化也太多了。
在离开五条家的这段时间里, 冬今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也变得和曾经不太一样了。
她的心思几乎都放在了复习上,每天和五条悟在一起的时间很短,只有放学后从私塾回到公寓的这一小段路而已。
为了延长和五条悟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冬今最近经常让他上楼坐坐再走。
出乎她意料的是, 五条悟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变得很懂事, 不再提出任何让冬今觉得为难的要求,也不会做任何欺负她的事情。
他还会帮她买菜、帮她做饭、帮她倒垃圾, 帮她做一切他能看到的家务工作。
这段时间,五条悟就好像这个家的另一个主人,小心翼翼地经营着家中的一切,而不是像曾经那样,所有的事都等着冬今来做。
他甚至默许了住在隔壁的朝仓绫子称他为“星野冬今的弟弟”,而不是像以前那样高调地宣誓主权。
这让冬今更觉得震惊了。
曾经,五条悟很在意被人说他比自己的年纪小。
冬今还记得,九年前,五条夫人帮她介绍了相亲对象。
五条悟去问五条夫人,相亲的事为什么没有问过他的意见。
那时,五条夫人一句话把他怼了回来。
五条夫人说, 他比冬今的年纪更小,根本就识不得一个男人适不适合结婚, 问他的意见也是白问。
结果,五条悟真的跑去东京观察那个男人去了。
几天后,五条悟又回到了本家。
他坐在长廊里,似乎心情很差的样子,做出一副忧郁文艺范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模样。
冬今见他不高兴,端着刚刚洗干净的香水红提,走了过来。
“怎么了?有什么事不高兴吗?”
冬今放下水果盘,坐在他的身边,关切地问他。
五条悟直接将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他整个人好像被抽走了骨头似的,将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我去见了你的那个相亲对象,”五条悟状似不经意般地对她说,“其他的问题先不提,就说年纪,他都快三十了,那么老,真的没问题吗?”
大多数人十几岁的时候,总觉得三十岁这个数字距离自己非常遥远,而且有一种苍老到快要入土的感觉。
而到了二十五岁左右的时候,就会觉得三十岁的年纪好像并没有那么可怕。
哪怕是拥有比男性更加强烈的年龄焦虑的女性,也不能用“老”来形容三十岁这个年纪。
“哪有像你说的那么老,”冬今笑着说,“是你的年纪太小了。”
“……是吗?”
五条悟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了一些。
盛夏的风有一种可以麻痹人心的温暖和舒适,让冬今没有察觉到五条悟声音中的变化。
她继续说:“小悟现在只有十几岁,等你像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就会觉得三十岁也还好。”
冬今的本意是为奔三之旅走了将近一半的自己辩驳,但这句话落在五条悟的耳中,就好像是为了另一个男人辩护。
过了好一阵,五条悟都没有说话。
就在冬今以为,他靠着自己睡着了的时候,垂眸去看,就发现那双苍蓝色的眼睛,酝酿着好多阴暗而危险的情绪。
“小悟?”她被那双眼睛盯得有点不自在,小声地叫了他的名字。
下一秒,一双有力的手推着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推倒在长廊的地板上。
五条悟欺身上前,修长的腿分别跪在女人不盈一握的细腰两侧,银色的睫毛微垂,苍蓝色的眼眸里带着一种很少见的怒气。
他看了看女人美丽白皙的面孔,修长的手指拂过她柳叶般的细眉和卷翘的睫毛,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刚刚洗净的红提上。
……
十分钟后,冬今的手扶着五条悟的胳膊,止不住颤抖的双腿艰难地迈开步子,朝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女人的和服下摆翻起来了一圈,腰带上的绸缎也歪了,鬓发凌乱,脸颊红得快要滴血。
五条悟揽着她的肩膀,凑近她的耳边,对她说:“不能掉哦,就这样走回房间我才会原谅你,否则……”
他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很沉,让冬今听起来觉得,就好像恶魔在耳边低语。
“我、我做错了……什么?”
冬今被他折磨得一句话断成了三句才说完。
她实在想不到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五条悟这么生气。
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这么年轻,折磨人的花样怎么会那么多。
五条悟似乎对她提出的这个问题非常不满意,甚至连扶都不想扶她了。
他松开手,长腿一迈,侧身躲到了一边。
冬今便立刻失去了支撑的重心,双腿一软,狼狈地跌坐在地板上。
五条悟又凑过来,蹲在她的身边,有一种看了好戏后很愉悦的口吻,对她说:“你猜?”
“我、我不知道……”
冬今努力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要倒下,否则不知道五条悟又会在她身上做什么新的恶作剧。
五条悟朝她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仰望着自己。
“冬今,很痛苦吗?”
他明知故问,英俊的面孔上挂着欠扁的表情。
冬今狼狈地点了点头。
她看起来快要被他欺负哭了,杏眸好像含着两汪水,呼吸越来越急促,全身都在抖。
五条悟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对她说:“你说,‘哥哥大人我错了’,我就原谅你。”
他捧着她的脸,在她的唇上轻轻地啄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记得说敬语。”
听到他的话,冬今才算明白,他到底在恼她什么。
而她要为那些话付出的代价就是,从那之后,再也没了吃红提的胃口。
直到今天,五条悟买了一串香水红提回家。
他似乎对这件事早就忘记了,一边哼着歌,一边在厨房里洗着水果。
实际上,冬今吃不下的水果真的很多。
除了红提,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她甚至不想过多地罗列。
“超市冷气喷得水果有点凉,我放一会儿再吃。”
冬今找了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拒绝了五条悟递过来的水果。
五条悟也没有多想,就将水果盘放在了茶几上。
他像一只很听话的巨型猫猫,粘在冬今的身边,安静地玩着手机里的消消乐,似乎很享受待在她身边的时光。
“小悟,有个问题想问你,”冬今望着他,有些好奇地问,“为什么你没有反驳绫子婆婆的话,甚至……”
甚至还还愿意玩这种过家家般的游戏。
这段日子以来,五条悟经常出入她的公寓,住在隔壁的绫子婆婆偶尔看到他时,会对冬今说“你和弟弟的感情真好”,搞得冬今的脸忍不住微微发红。
倒是五条悟十分放得开,左一句“是啊我和姐姐一起长大的”,右一句“姐姐超级喜欢我”。
“反驳的话,她还是会问我们的关系。”
苍蓝色的眼眸望了过来,但手机屏幕上,彩色方块被消灭的速度并没有减速。
“如果我说了,万一你像上次那样被吓晕了怎么办?”
看起来,她上次晕倒,确实给五条悟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倒也没有那么容易晕倒……”冬今有些尴尬地说,“只是那两天学习时间没有掌握好,累倒了。”
“那你想让她知道我们的关系吗?”五条悟反问,而后有些怅ῳ*Ɩ 然地说,“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当然会说啊,但是你明明就不想。”
他好像一只受了委屈的猫猫,或者说,也很像有名无分的受气小媳妇?
“一直被当成我的‘弟弟’,你不会生气吗?你以前明明很在意年纪。”
“比起年纪,我现在更在意你不愿意承认我是孩子的爸爸。”
时隔多年,五条悟好像终于知道,很多年前的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件事这么在意、这么生气。
人总是抗拒着自己的弱点。
曾经,他一直都被星野冬今无条件地包容着,所以才会在年龄差这个事实被提起时,有一种恼羞成怒的感觉。
现在他还是会在意这件事,但他不会像曾经那样气恼了。
至少,不会气到必须用伤害星野冬今的方式,来消减自己内心的那种不安定感,确认自己在她面前的存在。
而对冬今来说,她更震惊于五条悟的“忍耐”。
他现在为了她的意愿,而忍耐着自己的意愿。
这是星野冬今从来都未曾体验过的感受,一种被当成独立人格对待的感受。
她侧眸,看了看水果盘里的香水红提,然后又抬起头看了看窗外的晚霞。
霞光耀眼,比红提的颜色更加美丽。
五条悟依然在玩消消乐,当画面上成排的方块迅速消失时,他听到冬今对他说:“我的床太小了,你睡不下。”
他瞬间抬起头,苍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
女人的表情很平静,似乎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他看着她,任凭手机里游戏的倒计时走到数字零,然后弹出了“game over”的对话框。
但在现实世界中,他的恋爱“game”好像吹起了通关的号角。
五条悟问她:“那我可以睡地上吗?”
冬今护着已经有些不太方便的腰腹,慢慢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女人温柔而关切的声音传了过来。
“入秋了,地上有点凉,你多铺两层被子吧。”
她一边走,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对他说——
“卧室里放棉被的柜子太高了,我不方便上去,你自己去拿吧。”
第四十三章
对五条悟来说, 星野冬今的公寓是一个新奇而有趣的世界。
她的公寓很小,公寓里的东西也很小。
因为她的个子只有一米六出头,所以和身高超过一米九的五条悟相比, 他们日常适合居住的环境,肯定是不一样的。
曾经,星野冬今住在五条家, 那里的一切都以五条悟为先, 但这间公寓里的一切,都是以星野冬今为先。
五条悟发现,她的卧室很小,她的床很小, 她的桌椅很小, 她的浴缸很小……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把他平日里用习惯的东西缩小了几个型号那样小巧精致。
甚至,他在洗澡时, 头不小心撞到了浴室的天花板——这个高度不足两米的小房间,对五条悟来说简直小过头了。
浴室里的镜子也很低。
在吹头发时,他要弯着腰,才能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
他的个子实在是太高了,冬今担心他睡觉时不小心撞到头,专门将床头柜挪到了屋外。
这样一来,小小的卧室似乎就容得下五条悟了。
五条悟再一次走进了星野冬今的生活。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一直到很多很多天。
他住下了就不肯走,无论外面是晴是雨。
每当夜幕降临,冬今都能感受到那双苍蓝色的眼睛,总会在背后盯着她看,让她忍不住回想起那些属于夜晚的、有点糟糕的记忆。
但他也只是看着, 什么都没有做过,也什么都没有说。
五条悟有时候会想做很多事, 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机。
他要慢慢走进她的心,才能有下一步的打算,这和他们曾经的相处逻辑是倒置的。
现在想来,这一切都有迹可循。
比如,他被天内理子打的那一个巴掌,应该让他意识到和异性的接触不应该是毫不设防的。
还有庵歌姬多次气愤强调的敬语问题,也是星野冬今从来都没有在意过的事。
再加上周围人对他和星野冬今之间关系的评价,无一不是在指责他的所作所为,甚至是本着人道主义精神的奉劝,让他对星野冬今好一些。
这些事他明明都记得,也应该以此为契机来思考自己的行为是否合理,但是他却在星野冬今无止境的纵容和偏爱中,彻底迷失了。
直到最近,当五条悟第一次和星野冬今一起吃晚饭时,他才发现,这么多年来,尽管他们之间的关系亲密异常,但是却连一次同桌进餐的记忆都不存在。
虽然离谱,但事实如此。
他们从来都没有真正意义上地站在同一水平线上。
因为不存在于同一个维度,所以无论拥有有多少爱,都没办法做到真正意义上地相爱。
和星野冬今公寓内的所有陈设一样,她的餐具也比五条悟平时用惯的东西要小上一号。
她的饭量更是少得离谱,五条悟甚至觉得,她的晚餐份额和高专门口的三花猫差不了多少。
“你不会饿吗?”五条悟好奇地问她。
冬今解释道:“其实,有了宝宝之后我会努力多吃一点晚饭了。”
“那之前呢?”
“之前不怎么吃晚饭,因为不觉得饿。”
五条悟疑惑地挑了挑眉。
见他面露不解,冬今对他说:“可能是小时候经常被管家罚晚饭,所以成为了习惯吧?”
听到这些话,五条悟好像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那么瘦了。
星野冬今的身材,就算是穿着没什么曲线感的和服,都会显得非常苗条,而用来搭配和服那些复杂到略显臃肿的腰封和绸缎,依然被她穿得很好看。
但这种好看的代价就是脆皮般的身体。
和五条悟身边的女性咒术师相比,星野冬今虽然拥有咒力和咒术,但依然没什么战斗力。
这种美丽斩断了她飞往更广阔天空的翅膀,以至于她的血脉中明明拥有很高的天赋,却依然没办法展开领域。
这让五条悟觉得非常可惜。
这种可惜,是他从未有过的想法。
五条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喜欢星野冬今,是在十年前的某一天。
但他将星野冬今放在和自己、以及周围人的同一维度来看待,竟然迟到了整整十年。
正如五条夫人所说,他察觉到自己的心意很早,星野冬今作为“喜欢的女人”这个身份优先“人”这个身份存在于他的意识里。
十年前的某一天,五条悟带着还在上小学的伏黑惠,来到了京都本家小住。
因为伏黑津美纪要参加修学旅行,会有一段时间不在家里。
她不放心这个被继父带进家门的年幼弟弟,所以才拜托五条悟照顾他——当然,谁照顾谁还真不好说。
为了展现自己作为“靠谱成年人”的一面,五条悟决定把“靠谱”外包给星野冬今。
但当他真的把伏黑惠带回本家,看到星野冬今对年幼的伏黑惠展露出超乎寻常的温柔和关注时,五条悟真的很想把伏黑甚尔从墓地里抠出来,让他自己回家带孩子。
年幼的伏黑惠,瞬间就让一直被星野冬今特殊对待的五条悟觉得,自己好像不再特殊了。
他专属的小章鱼香肠变成了双份,鸡蛋烧的卡通图案也不再是一人专有,甚至就连只有他一个人玩过的金色鲤鱼风筝,都成为了伏黑惠的新玩具。
冬今觉得伏黑惠和小时候的五条悟很像。
还在上小学的年纪,小小一只,以及故作冷酷表情的小圆脸,都很像。
只不过,伏黑惠看起来比年幼时的五条悟更瘦弱一些,看起来好像没有得到过很好的照顾。
冬今站在和室门口,看着被五条悟摔打锻炼还美其名曰“咒术师入门指导”的伏黑惠,莫名有点不忍心,想着给孩子晚上吃顿好的。
于是,她问道:“小惠今晚想吃什么呢?”
而伏黑惠是个非常内敛的小孩,他似乎不太擅长和这个陌生的漂亮女人沟通。
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反倒是五条悟先开始抱怨了:“冬今,为什么不问我?”
“小惠是小朋友,而且还是客人,”冬今歪了歪头,对他说,“所以当然要先问小惠了。”
这种明目张胆的偏爱从自己的身上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让五条悟觉得非常不爽。
以至于他当天晚上吃饭时就开始闹脾气。
“小悟,今晚怎么吃这么少?胃口不好吗?”
冬今一边给伏黑惠挑着鱼刺,一边关心地问他。
五条悟把头扭到一边,没理她。
吃过晚饭,冬今打理好伏黑惠要住的客房之后,还是惦记着五条悟今晚没吃多少东西这件事。
成长期的少年总是需要很多营养,她自己也是从青春期过来的,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冬今站在五条悟的卧室门口,敲了敲门,小声询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
然而,她并没有等到五条悟的回答。
就在她以为五条悟已经睡下了的时候,卧室的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一只骨骼分明的大手伸了出来,抓住了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进了房间里。
五条悟的卧室里没有开灯,骤然进入如此黑暗的环境,让冬今的视野陷入了盲区。
她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很宽的肩膀压了过来,还有一双美丽异常的苍蓝之瞳,在黑暗中显得极其锐利,一瞬不眨地盯着她看。
“怎么了?”冬今问他。
他把她压在卧室的门上,毛绒绒的银色脑袋埋在她的颈侧,软乎乎地说:“冬今,我好饿。”
“那你想吃什么?”
女人似乎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是很普通地询问着他。
五条悟没有说话。
冬今继续问:“要热点牛奶吗?或者吃点别的东——”
她的话突然停了。
“……欸?”
她感受到自己颈侧的皮肤被咬了一口。
少年的唇沿着她脖颈慢慢上移,落下了一串轻柔的吻。
最后,他像小猫叼住鱼尾巴那样,叼住了她的耳垂。
昏暗的房间里,她的视觉被剥夺,但是其他五感都被这片黑暗放大了,这就导致她对五条悟的触碰异常敏/感。
五条悟的手和唇都很灵活,没过多久就让她的腿软得站不住,从门上慢慢滑落下来。
他伸出手抱住了她,防止她倒下去。
冬今拼命地咬着自己的唇,好像生怕发出什么太明显的声音。
五条悟凑近她的耳边问:“不叫出来吗?”
“小惠……他的房间离这里很近的,”冬今努力调整着呼吸,小声说,“被他发现就不好了,他年纪很小。”
“好可惜,”五条悟故作感叹,打破了她最后一丝幻想,“刚刚我拉你进来的时候,他看到了哦。”
闻言,冬今的心脏好像突然被一只手紧紧地捏住了。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问道:“小悟,为什么?”
这一刻,冬今突然意识到了,这一切都是五条悟故意的。
他故意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故意让她在他的卧室门口站了那么久,故意等到伏黑惠能看到的时候,才把她拉进卧室。
“因为要让他知道,只有我才是特殊的。”五条悟眯了眯眼睛,这样对他说。
冬今有些无奈:“我只是觉得,他有点像你……我刚来五条家的时候,你和小惠现在的年纪差不多。”
她的本意是安抚这只有些不对劲的猫猫,想让他知道,自己最在意的一直只有他一个人,会对伏黑惠这样关心,也是因为想起了曾经的他而已。
而五条悟显然会错了意。
“但他不是我,冬今不要忘记了我好不好?”
黑暗中视线清明的六眼,很轻易地找到了她的唇,然后重重地吻了下去。
冬今被他亲得几乎喘不过气。
再被他放开之后,她一边大口地呼吸着,一边听到五条悟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你看,只有我才能对你做这样的事。”
听到他的话,星野冬今垂下了眼眸,鸦羽般的睫毛遮住了深棕色的眼睛,一副任凭他处理的顺从模样。
五条悟对她的反应非常满意。
这么多年来,他对她做的任何事,从来都没有被拒绝,从来都没有被打扰,从来都没有被纠正。
所以,这让五条悟一直觉得,他对她做什么都是正常的。
直到很久之后的某一天,五条悟对伏黑惠很常见的一次私下指导,因为一个小小的契机,他才发现自己的做法好像有点问题。
那时,伏黑津美纪正在准备结婚。
五条悟对伏黑惠的私下指导结束之后,看到他今天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于是问他:“惠,心情不好吗?”
伏黑惠愣了一下,然后不自在地说:“有一点,可能因为姐姐要结婚了。”
他从小就失去了父母,和伏黑津美纪相依为命。
比起五条悟这个不靠谱的老师,更多的还是伏黑津美纪对他的照顾。
一直以来相依为命的唯一亲人,要去组建新的家庭,这让青春期的少年感到迷茫和不安。
见他如此,五条悟又问:“这样吗?那你要不要想想办法?”
伏黑惠:“什么办法?”
“不想让她结婚,把她关起来就好了,惠现在的战斗力明明很强。”
“……”
“怎么了?”
“老师,我不是变/态。”
五条悟:……?
听到伏黑惠的话,五条悟先是一愣。
随后,他在来自学生那种充满嫌弃的目光里,开始思考自己一直以来的行为逻辑,是不是真的有点问题。
直到现在,在星野冬今彻底离开他之后,在星野冬今晕倒在他面前的那个瞬间,五条悟才真正意识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很有问题。
他坐在沙发上,靠着星野冬今肩膀,余光瞥见她认真地看着国文笔记的模样。
总觉得这样的宁静日常,和他们曾经的相处模式比,就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但是……
五条悟直起身,垂眸望向专注在复习中的女人。
为了方便复习的效率,她的长发被一根圆珠笔卷着,盘在脑后,几缕黑色的碎发被挽在耳朵后面,又垂落在白皙而柔软的脖颈上。
不同于在本家时规规矩矩的模样,意外地有一种慵懒而自然的性感。
“冬今。”
五条悟忍不住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女人的目光没有从国文笔记上移开,但还是有分精力注意到了他。
她轻声问:“怎么了?”
“快入冬了吧。”
“嗯。”
“我们上次接吻还在夏天诶。”
“嗯……嗯?”
冬今放下笔记,侧过头,目光就撞进了那抹浓郁而美丽的苍蓝色。
五条悟没有移动分毫,他的手也和他的人一样老实。
苍蓝色的眼睛满怀期待地望着她,又眨了两下,看起来十分乖巧。
“我可以吻你吗?”
第四十四章
冬今看着那双苍蓝色的眼睛, 一时之间被他的话惊得愣住了。
她望着面前规规矩矩坐着的男人,突然觉得对方这般安静老实的模样,实在是有些陌生。
五条悟好像真的只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在没有等到她的肯定答复之前,没有移动一丝一毫。
但五条悟这个人,明明何时何地都是值得所有人去信任、去依赖的“最强”, 但唯独在这些事上、在星野冬今的面前, 他的信誉度基本为零。
他从来就没有说话算数过。
“不可以哦,小悟。”
冬今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拒绝了他。
听到她的拒绝答复,男人英俊的眉眼瞬间就皱了皱, 有些委屈地问:“为什么啊?”
冬今抬起手, 轻轻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说:“让你亲的话, 你肯定还要做别的。”
无论如何,冬今都不会相信,接吻之后他就会停下,其他什么事都不做。
五条悟很认真地说:“我真的只亲一下!”
随后,他像是知道冬今无法信任他的话,又重复强调了一遍:“就一下!不可以吗?”
冬今摇了摇头,拒绝的很干脆,拒绝的理由也很充分。
她说:“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是预产期了,拜托,再等等吧。”
“你不信我?”五条悟问她。
“我不信,”冬今毫不犹豫地说, “在这种事上,你的信誉度一直是零。”
闻言, 五条悟皱了皱眉。
他想反驳些什么,但他不得不承认,他在这种事上的信誉度说成零都算是说多了,应该是负数才对。
五条悟拥有反转术式的能力,且咒力奇高,可以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开着术式,就算一直不睡觉不休息,也永远有充沛的精神和新鲜的大脑供氧。
这让他的工作效率很高,但也让冬今叫苦不迭。
每次说好的最后一次结束就睡觉,但五条悟永远都有下一次,直到天边泛白,直到她在过量的愉悦和痛苦的交织中昏睡过去。
他无数次在车上说过不会对她怎么样,只是亲一下就好,但每次都会把手探进她的和服。
甚至在她的生/理期时,说好了只是用手解决一次,但最终结果却是,那一晚,冬今身上除了不能用的地方,几乎都被他用了个遍。
一直以来,冬今都把这些当做他的任性。
得寸进尺也好,情不自禁也好,无法无天也好,冬今都可以全数接受。
她不介意他的任性,甚至无条件包容他的任性。
因为他是五条悟,是她最珍爱的人。
但现在,冬今有了更珍爱的人。
她要为自己腹中的这个小小的新生命负责,要杜绝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保护他不受任何伤害。
但五条悟显然没有预料到,只是一个吻而已,会被她这样斩钉截铁地拒绝。
而且,还是在他们的关系已经破冰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甚至已经住进她的公寓里好多天了。
“真的不可以吗?”五条悟还是不愿意放弃,想做最后的尝试,“我保证,保证还不行吗?”
他的语气很委屈也很诚恳,苍蓝色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银色的发梢都随着主人的心情不畅而微微垂下,就好像垂下的猫耳朵尖。
冬今被他这副模样弄得心软成了一片,她觉得自己再多看五条悟一眼,就要答应了。
于是,她转过头,重新拿起笔记,不再去看他。
这样一来,拒绝的话她才说得出口。
“不可以哦,说什么都不可以。”
听到她的话,五条悟直接郁闷地垂下了头。
冬今小心翼翼地侧眸,就看到他弯下去的修长后颈和毛绒绒的银色脑袋,整个人都萎靡了许多。
啊……好可怜也好可爱。
她感觉自己的心都快化了。
“冬今,你不让我亲的话,我就走了哦?”
五条悟垂着头,用闷闷的声音这样对她说着。
而后,他抬起头,再度用那双如同天空延展般的苍蓝色眼睛,盯着她看,试图将她本就不够坚固的心理防线摧毁,然后入侵进来。
冬今真的差一点就要答应他了。
不过,她还是忍住了。
不仅为了孩子,更是为了让五条悟不要继续这么任性。
她收回了目光,然后对他说:“那你走吧。”
五条悟愣了一下。
他没有想到,星野冬今真的会这样说。
但话已经放了出去,总不能继续窝在这里。
五条悟不情不愿地站起来,盯着一动不动的女人,似乎在等待着她对自己说出什么挽留的话。
然而很可惜,一句都没有。
这个现实,让五条悟感到非常难过。
怎么可以连一句话都没有!
他有些气恼地抽出星野冬今手里的笔记,然后在女人震惊的目光中,将她推倒在沙发上。
冬今靠在沙发的软垫上,抬起头,就对上了那双漂亮的苍蓝色眼睛。
此刻,那抹苍蓝色融进一缕幽暗的颜色,就像暴风雨来临时的海面那样波涛汹涌。
五条悟站在沙发旁边,俯下/身,双手摁在沙发背上,长而有力的胳膊将她整个人圈进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在沙发与他温热的胸膛之间,冬今发现自己似乎无处躲藏,只能任他肆意对待。
这一刻,冬今几乎紧张得一动都不敢动。
她的眼神慌张,轻颤的睫毛像蝴蝶起飞前振动的翅膀,细长的眉微微蹙起,心脏跳动的速度也在一瞬间变得很快。
看到她这副样子,五条悟的心好像突然被一根针刺了一下。
细小的、微弱的疼痛或许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但是会让他的心滴血。
女人轻柔的呼吸拂在他的脸颊上,那双含了水一样温柔的杏眸,略显担忧地望着他。
现在,她距离自己这么近,而且对他毫无办法。
他很轻易就可以吻下去,也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
但是,五条悟知道,一旦他真的这样做了,这段时间的所有努力就都白费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再一次回到那个没有未来的死胡同。
而不再对他千依百顺的星野冬今,也不会原谅他不顾她的意愿就做这种事。
握着沙发靠背的手慢慢聚拢,握成了一个拳头。
五条悟有些懊恼地捏了一下沙发上的海绵,然后直起身,拉开了与她之间的距离。
他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过身去,似乎有点不敢、也有点不忍心再去看她。
冬今坐在沙发上,望着他高大的背影,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肩膀很宽,腿长得离谱,修长挺拔的背影就像一道黑色的墙,让人充满了安全感。
“小悟……”
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似乎并不清楚,自己刚刚差点会经历什么事。
“我先走了。”
留下这句话,五条悟就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公寓-
“所以,他就这样走了?”加茂千代坐在沙发上,不可置信地问,“你确定?他真的什么都没做?”
冬今点了点头,然后说:“他甚至没有碰到我,就走了。”
加茂千代忍不住感慨:“哇,这可真稀奇。”
尽管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对五条悟来说,确实算是开疆扩土般的进步了。
“其实,只是接吻的话也……”冬今的底线甚至开始松动了。
加茂千代连忙打断了她的话:“你不要这么容易就感动好吧?这只是对五条君来说是稀奇事,毕竟他以前……呃,算了不说这些。”
她蹭到星野冬今的身边,压低声音继续说:“冬今姐,你把标准拔高一点好吧?在你明确拒绝的前提下,他如果真的对你做了什么,那才有问题,现在这样只不过是把做人底线从人渣拉回了普通人的标准而已。”
听到加茂千代的话,星野冬今点头,表示赞同。
五条悟确实进步很大,但这也只是刚刚回归普通人的基本底线而已,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他被拒绝的时候表情很委屈诶,让我觉得……”冬今顿了顿,没有把话说完。
“让你觉得?”加茂千代看到她略显动容的表情,忍不住问,“天啊,你不会觉得不忍心吧?”
星野冬今在对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诚实地点了点头。
这一刻,加茂千代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无语。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每一个熊孩子的背后都有一个纵容他变熊的家长,每一个渣男的背后都有一个纵容他变渣的女人,”加茂千代幽幽地说,“冬今姐,你这样不行的。”
冬今想了想,然后问:“你说……他这样是因为我吗?”
“嘛……受害者有罪论也不对就是了,”加茂千代拄着下巴,对她说,“但我感觉五条这个人就很奇怪。”
加茂千代分析着——
“因为我在高专做老师也有一段时间了,一直和五条是同事嘛,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算是和他慢慢熟起来了。”
“我感觉他这个人很好诶,出任务的时候很强也很靠谱,对学生也非常亲切,而且有正义感,会为了自己的理念和咒术界顽固不化的迂腐高层周旋……”
“还有还有,情商特别高,和异性交往会保持非常安全的社交距离,又不会让人觉得疏离。”
“但是,为什么对你就非常的……感觉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总之就是非常离谱。”
听到她的话,冬今突然也察觉到,这件事非常不对劲。
但是,为什么呢?
她想不通,加茂千代也想不通。
就在两个女人陷入大眼瞪大眼的发呆环节时,一只蓝双色布偶猫翘着又长又粗的尾巴,跑了过来。
这只布偶认识冬今,似乎很喜欢她,刚刚睡醒就跑过来蹭她的腿。
“泽野君又出差了吗?”
“嗯,我学长工作很忙,赚得多,应酬就多喽。”
“所以他的女儿怎么办?”
“他前阵子相亲,已经有合适的结婚对象了,大概下个月结婚?”
“原来这样,”冬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祝福道,“那真是恭喜他了。”
对大多数成年人来说,婚姻或许和爱情并不沾边,但只要合适就好了。
甚至,对拥有一定经济能力的男人来说,更是如此。
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利,冬今不会这样做,但她能理解泽野弘树的选择。
“啊~我们月月真的太可爱噜。”
加茂千代抱起蹭在冬今身边的布偶猫,然后将它摁在沙发上,开始狂吸。
或许是因为加茂千代吸得有点过火,布偶猫发出了微弱的喵喵声。
“千代,它好像很难过,”冬今忍不住说,“你把它放开吧。”
加茂千代没有松手,反而越吸越上头:“小猫咪生来就是要给姐姐吸的,对不对?”(①)
星野冬今:……
“所以说你不要闹啦,”冬今从她的手里将布偶猫解救出来,然后劝她,“猫咪会很难过的。”
从加茂千代手下脱困的小猫咪,“嗖”的一声就钻回了卧室,看来对刚刚的事非常恐惧。
“它只是猫啊,什么难过不难过的,又不是人。”加茂千代耸了耸肩,完全不理解星野冬今的做法。
冬今皱了皱眉,有些心疼地说:“我看着它感觉好可怜……”
加茂千代一脸不解。
“冬今姐,你是人诶,”她有些好奇地问,“为什么会共情一只猫?”
冬今摇了摇头,然后说:“我也说不明白,但是就觉得它的叫声听起来很难过。”
加茂千代:“猫的叫声都差不多吧?都是喵喵喵?”
这一刻,星野冬今似乎终于想起来了什么——
“只有我能对你这样做。”
这是他在宣誓主权的发言。
“冬今,很痛苦吗?”
这是他无法共情自己而产生的疑问。
“你好像很喜欢看星星。”
这是他用他的心意来代替自己的心意。
……
一直以来,她在五条悟面前好像都不像一个人,更像他的玩具。
或者说,是活的玩具,也就是宠物。
而冬今一直纵容着他的这些行为,无一不是在默许他可以随意把自己当成宠物来对待。
思及此,冬今突然站了起来。
她现在就想去找五条悟,说些什么。
“冬今姐,”加茂千代叫住了她,“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星野冬今对她说:“我想先回去了。”
“东大距离这里那么远,你在我这里睡吧。”
见她面露纠结之色,加茂千代继续说:“明天再回吧,反正私塾明天不上课。”
听到这句话,星野冬今想了想,才收回了马上回去的想法。
几个小时前,五条悟求了她那么久,软话也说了一大堆,她还是拒绝了五条悟的请求。
想来,他应该会生上好几天的闷气,也不想很快理她才对。
这样想着,她决定听从加茂千代的建议。
然而,当星野ῳ*Ɩ 冬今第二天一早,回到公寓时,就发现事情并非像她预计的那样发展。
她走出了电梯,就看到一个身材修长挺拔的男人,倚靠在她的公寓门口。
是五条悟。
他还穿着昨天的那套衣服,未被眼罩遮挡住的苍蓝色眼睛,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就朝她望了过来。
看起来,似乎是在这里等了她一整夜。
她没有告诉五条悟门锁的密码,五条悟也很体贴地没有主动问过她。
实际上,如果他真的问,冬今肯定会告诉他。
但他有那么多询问的机会,都没有问,也有那么多偷看她输密码开门的机会,也没有侧目。
这些日子以来,他从来都没有做过一件让冬今觉得为难的事情,努力保持着一个非常安全的界限,甚至有些过于安全了。
冬今走出电梯,步子缓慢地走到了公寓门口,走到了他的面前。
“等很久了吗?怎么不打电话问我密码?”冬今问他,然后牵着他的手,对他说,“快进来吧。”
五条悟轻轻一拽,就将她拉了回来。
而后,他微微垂眸,那双苍蓝色的眼睛深邃而温柔,凝视着她。
几秒钟后,五条悟抬起手,按下了公寓的密码。
密码输入正确,锁开了。
“冬今,你不知道吗?六眼是被动技能,”他有些怅然地笑了,“就算我没有主动去看,你开门的时候,我也看到过很多次了。”
“那你干嘛站在外面……”
“你没让我进啊。”
“为什么没有打电话问我?”
“太晚了,我怕吵到你睡觉。”
“……”
这一瞬间,冬今突然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被男人的话泡软了。
她的鼻尖有点发酸,牵住了他的手。
五条悟乖乖地跟在她的后面,走进了公寓。
“早上想吃点什么?”冬今打开冰箱,一边清点着食材,一边问他,“西式?日式?要做寿司吗?”
五条悟坐在沙发上,望着她的背影,对她说:“什么都行。”
听到他的话,冬今关上了冰箱的门。
她从开放式厨房走到了客厅,站在他的身边,温柔地笑了笑,然后说:“这是奖励哦,今天私塾不上课,有时间做些复杂的。”
五条悟侧眸,不去看她,用很委屈的语气,小声地说:“我更想要别的奖励。”
冬今抬手,轻轻地捧着他的脸颊,柔软的指尖拂过男人英俊的眉眼,然后揉了揉他毛绒绒的银发。
她的另一只手扶着自己已经有些不太轻便的腰,慢慢地低下头。
纤长白皙的手指撩起男人额前银色的刘海,然后俯身,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很轻的吻。
“奖励,”冬今笑着对他说,“这样可以吗?”
说完,她直起身,转头回到厨房继续准备早餐了。
五条悟坐在沙发上,望着女人单薄的背影,那双苍蓝色的眼睛突然像是坠入了一滴浓墨,瞬间变得有些发暗。
他双眸微眯,盯着那道背影若有所思。
几秒钟后,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迈开长腿,快步走到了厨房。
冬今正在准备开火,电磁炉的“滴”声刚刚响起,还没来得及调高温度,就感受到一个宽阔而温暖的胸膛,从她的身后贴了上来。
有力的胳膊揽住了她的肩膀,带着紧实肌肉的小臂横在她的脖颈前,将她整个人带进了怀里。
头顶的吊柜上传来了“砰”的一声,是男人的另一只手拍在了柜门上。
巨大的身高差让冬今瞬间感受到了很强烈的压迫感,堪比自动贩卖机的肩宽将她完全笼罩住,带着强烈男性荷尔蒙气息的怀抱,让冬今瞬间心乱如麻。
他低下头,毛绒绒的银色脑袋埋在她的颈侧,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脖颈和耳侧的皮肤上,烫得她忍不住抖了一下。
冬今感受得到,他的鼻尖贴在她的耳廓,他的唇一定距离她很近很近。
现在,只要她喘气的幅度稍微大一点点,那两片薄唇就会擦过她的皮肤。
随后,冬今听到他用低沉而性感的声线,对自己说:“这才不是奖励,这是新的考验,对吧?”
他指的是,刚刚那个印在他额头上的吻。
五条悟继续问:“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这一瞬间,冬今突然想起了很多他曾经做过的事。
他会咬住她的脖子,咬住她的耳朵,然后重重地吻住她的唇,让她因为缺氧而全身发软,只能靠在他的怀里。
但是现在,他什么都没有做。
横在她面前的胳膊抽走,温热的胸膛慢慢退开,那种让她有些头晕目眩的荷尔蒙气息也渐渐离她远去。
冬今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紧接着,她听到五条悟用很轻松的语气,撒娇般地对她说:“哼哼~我才不会上当呢。”
第四十五章
五条悟好像真的变了。
自那天想要她的吻被拒绝之后, 他没有再向冬今提过任何要求。
无论是牵手还是拥抱,只有冬今主动靠近他的时候,他才会有所回应。
除此之外, 他一直都很乖。
这样没有任何危机感的五条悟,让她忍不住多次主动地靠近他。
渐渐地,冬今好像发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他并非不渴望与自己接触, 反而渴望极了。
每当冬今靠近他的时候, 他都会流露出非常开心的表情。
哪怕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触碰,都会让那双苍蓝色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而当冬今稍稍放手的时候,那抹亮起来的苍蓝色又会瞬间黯淡下去。
就好像……
一只被不断调/戏的猫猫。
拿出鸡肉冻干的时候,会开心地喵喵叫, 而冻干被藏起来的时候, 就会瞬间垂下耳朵。
因为冬今意识到了这一点,五条悟在她心里的形象, 突然就变得更可爱了。
此刻,他们并肩站在电梯里。
当她再一次稍稍松开五条悟的手时,与预料中一样,又看到对方稍稍黯淡下去的眸色。
随后,冬今马上靠在他的身侧,抱住了他的胳膊。
她将整个人都贴了过去,头靠在他的身上,右手与他的左手十指交握。
时值深秋,东京现在的温度已经很低了,她早就换上了厚厚的羊绒大衣,但即便是这样, 她的手也常常是冷的。
反倒是五条悟好像不怕冷似的,依然穿着那套深色的制服, 手掌总是会带给她源源不断的热度。
她握着男人修长的手指,感受着对方温暖的体温。
“小悟,喜欢这样吗?”冬今这样问他。
听到她的问题之后,五条悟突然意识到,这一路上忽远忽近的触碰,都是她有意为之。
五条悟问她:“你故意的?”
“呀,被发现了,”冬今故作惊讶地感慨了一下,然后说,“因为真的……你的反应很可爱。”
加茂千代总说,她对五条悟有一种非常离谱的“幼崽滤镜”。
明明是个一米九多的成年男人,而且拥有着如此逆天的战斗力,随手一个术式就能把大半个高专拆了,但在冬今的眼里,他永远都是那么可爱。
特别是在他收起了那些恶作剧的心思,不再对她有任何任性举动之后,那层被三十八岁的五条悟差点碾碎的“滤镜”,又在无形之中被加厚了。
“冬今,你真的觉得,我什么都不会做吗?”五条悟这样问他。
他不着痕迹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臂,然后揽着她的肩膀,将她带进自己的怀里。
身上的热量比手中的温度更多,温暖的胸膛驱散了女人身上的寒意。
五条悟继续说:“不要因为自己的身体情况特殊,就这样捉弄我,以后我会连本带利讨回来的。”
他这样说着,揽在女人肩膀上的手慢慢收紧,让冬今的心跳一点一点加快了速度。
冬今和他拥有着最亲密的关系,“连本带利”的意思她自然一听就懂。
就在她红着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五条悟突然放开了她。
冬今快步走出了电梯,走到了公寓的门口。
她转过身,去看五条悟,就看到那双苍蓝色的眼睛正望着她。
专注、安静、深邃。
她很熟悉五条悟这样的眼神,每当他这样望着自己的时候,总是对自己有所企图。
就像很多年前,他在那个长廊下,想要亲吻她时,也会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冬今会默许他的吻落在自己的眼睛上,然后顺从地闭上眼睛,默认他的吻继续落在自己的唇上。
随后,她会被他推倒在长廊的地板,会毫不设防地任凭他的手钻进自己的衣服里,由着他修长灵活的手指去探究她身上那些柔软而神秘的地方。
那是对五条悟来说,完全陌生的领域。
五条悟在最开始时,是笨拙而温柔的,他会对她的许多反应感到新奇,但是却总是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她,好像她是什么易碎的玻璃娃娃。
这和他轻车熟路之后的肆意妄为很不一样。
他会好奇属于女性的独特之处,只是单纯地想用眼睛去看,想用手去触碰,感受那里的温度和柔软。
但是渐渐地,他就变得越来越任性。
他会撕坏她的腰封或是内衬,会说一些让她害羞得不忍去听的浑话,会故意用更重的力道和更刁钻的角度,让她发出一些对他来说很好听也很奇妙的声音。
每当冬今承受不住,想要让他停下来的时候,五条悟总是用那双苍蓝色的眼睛看着她。
那双好像会说话的漂亮眼睛,总是让冬今没办法把拒绝他的话说出口。
等她好不容易攒够了力气开口,压在嗓子里那句拒绝的话,就变成了很温柔的询问:“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听到她这样问之后,五条悟总是会对她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他的要求,随着时光的流逝成倍地加码,从我想看看这里、我想看看那里,变成了我想亲这里、我想亲那里。
后来,他甚至会说:“冬今,试试这个吧。”
五条悟总是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来折腾她,也总能找到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不顾轻重地用在她的身上。
而现如今,当冬今再一次问他,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的时候,五条悟没有提出任何要求。
他甚至都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冬今站在客厅里,看着正在厨房洗菜的五条悟。
那道修长高大的背影,还是像以前一样让她心动。
冬今慢慢走到了他的身边,伸出手放在他的胳膊上。
“真的没有什么事想对我说吗?”她重新问道。
五条悟几乎算是她看着长大的,他的一切,冬今都是那么了解。
他那欲言又止的神色,和充满了未明之词的苍蓝色眼睛,怎么都瞒不过她。
五条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任凭哗啦啦的流水冲过红红绿绿的彩椒,侧眸看了她一眼,然后对她说:“真的没有。”
见他怎样都不肯说,冬今也没办法,只能随他去了-
东京郊外,咒术高专。
五条悟坐在高专门口的长阶上,拄着下巴思考人生。
他长叹一口气,呼出的二氧化碳在深秋的冰冷空气中变成了白色的雾气。
“求婚好难啊。”五条悟感慨着。
因为上次失败的求婚经历,再加上庵歌姬的提醒,让五条悟对求婚这件事,异常地小心谨慎。
他很用心地挑了婚戒,总是想找一个最完美的时机和最合适的地点,再向星野冬今求婚。但当他真的着手开始准备这些事的时候,才发现一切都显得困难重重。
“早就和你说过,求婚真的很难,”夏油杰坐在他的身边,忍不住吐槽着他曾经的盲目乐观和自信,“我还记得你以前说过,只是一句话的事,结果现在这么为难。”
五条悟:“实际上,以前确实是一句话的事,如果她没有看到十年后的记忆,那两张填好的婚姻届也不会喂给碎纸机。”
“那你还想回到以前吗?”夏油杰问他。
五条悟沉默了。
他眨了眨眼睛,又低下头,好像在很认真地思考着什么。
过了几秒,五条悟坚定地说:“果然还是现在这样比以前好很多。”
结婚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五条悟的目的一直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想要星野冬今的爱。
“现在你得到了星野的爱。”
“她不再甘心把你分享给别的女人。”
“孩子也快出生了。”
“未来的悲剧已经改写。”
夏油杰逐一分析着目前的成果,在他看来,一切都是向预计的最好方向发展。
但是……
“但是求婚怎么办?”五条悟很茫然,“我觉得她应该会拒绝。”
这段时间以来,星野冬今几乎一直都在拒绝他的请求。
拒绝他的靠近、拒绝他的留宿、拒绝和他亲吻……
现在,拒绝他的求婚,甚至看起来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杰,你到底是怎么求婚成功的?”五条悟忍不住问。
听到他的问题,夏油杰的思绪突然回到了很多很多年之前的那个夏天。
“求婚啊……”他用很温柔的声音回忆着,“每个人的情况不同,所以也没什么参考价值,但我觉得——”
“我觉得星野会答应的。”家入硝子突然出现,打断了夏油杰的话。
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好像很累的样子,黑眼圈是前所未有的重。
她撩起白大褂的下摆,坐在五条悟身边的长阶上,忍不住吐槽着:“为什么我总要来参加这种见鬼的恋爱座谈会啊?”
最近这段日子,五条悟的恋爱咨询需求量直线飙升,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就成为了他的最佳咨询对象。
“为什么会答应?”夏油杰有些不认同这个想法,于是问,“只是你觉得?”
家入硝子:“是,你可以把这理解为女人的直觉,或者……对星野现在所经历的事情而得出的结论。”
夏油杰:“什么结论?”
家入硝子想了想,然后说:“星野现在已经完全融入了东京的都市生活,而以日本为代表的东亚系城市的社会氛围,总是很看中‘父亲’这个角色。”
夏油杰:“所以?”
家入硝子:“星野是为了孩子,才有勇气离开五条,可见她多么看重这个孩子,所以……”
夏油杰接过了她的话:“所以,因为悟是这个孩子的爸爸,为了让孩子有一个完整的家,星野和他结婚的意愿会很强烈。”
家入硝子:“没错。”
如果要在星野冬今的人生里,找到一个分水岭,那么这个界限一定是发现这个孩子存在的那个瞬间。
在那之前,星野冬今的人生里没有自我,只有五条悟。
在那之后,星野冬今的人生里除了五条悟,还有了其他的更重要的东西。
这个孩子对她来说,是枷锁也是自由。
因为孩子的存在,让星野冬今有了离开五条悟、离开五条家的勇气,有了开始新生活的契机,有了一个新的人生。
但也是因为孩子的存在,让星野冬今的人生范围瞬间收窄,她可以选择的未来也变少了。
比如,她没办法真的一张机票飞去香港、飞去新加坡、飞去她想去的任何地方。
孩子就像一根绳索,牢牢地捆住了她。
甚至,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她再一次回到五条悟的身边,成为了一件概率很高的事。
只是这样的结果,真的是五条悟最想要的吗?
他一边听着家入硝子和夏油杰的话,一边陷入了思考。
但他在这种问题上,总是很难看透女人的心。
在听到家入硝子说“会答应”这三个字的那一瞬间,是五条悟在近些日子以来,最高兴的一瞬间。
可是慢慢的,他就不那么高兴了。
五条悟忍不住想:只是因为孩子,才愿意和他结婚的话,那么他对星野冬今来说,到底算什么呢?
一直以来,五条悟从来都没有把任何“情敌”放在眼中。
他觉得,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他在星野冬今心中的分量。
无论是九年前的相亲对象,还是现如今的经济适用男,对星野冬今来说,都比不上五条悟在她心中的分量。
但是,那个尚未出生的孩子自从拥有了存在感,就好像占据了星野冬今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位置。
这是五条悟从来都没有想过的。
直到家入硝子今天提起,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在星野冬今心中的位置,正在遭受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小悟,这几天有什么烦心事吗?”
冬今见他一连几天,都是这样心事重重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再一次询问他。
这一次,五条悟没有否认,但也没有说话。
他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雪色的睫毛遮住了苍蓝色的眼睛。
毛绒绒的银色脑袋枕在沙发背上,极慢的呼吸频率让性感的喉结很轻很缓地上下浮动着。
冬今扶着自己的腰,慢慢走到了五条悟的身边。
她继续问:“是家里有事吗?还是高专?学生的事?”
冬今离开了五条家,也不了解高专里发生的事,所以根本猜不到他现在会有什么难处。
但她眼看着五条悟的样子一天比一天心事重重,眉头一天比一天蹙得更紧,这让她感到十分担心。
“我在想你的事。”五条悟这样说。
“我?”她有些不解,五条悟为什么要这样说,“我怎么了?”
下一秒,五条悟慢慢睁开了眼。
浓密卷翘的雪色睫毛之下,是一双天空延展般的漂亮眼睛。
“冬今,你一直都说,你很爱我,对吗?”
他仰着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这样问道。
听到他的话,看到那双有些忧郁的苍蓝色眼睛,冬今好像能猜到他想说些什么。
纤长的手指抚摸着他的额头,指尖拂过银色的发梢,温柔地问他:“就这么在意没有亲到这件事吗?”
当然在意。
他在意得要死。
但现在,五条悟最想要的,已经不再是一个吻了。
牵手、拥抱、接吻……甚至是结婚,他好像都不会像曾经那么在意了。
因为这些他都拥有过。
哪怕星野冬今一直都没有和他结婚,但按照家入硝子的说法,只要她平安地生下这个孩子,嫁给他的概率就很大。
所以,五条悟现在,已经有了更在意的事情了。
“冬今,我想和你结婚,但是我不敢求婚。”
“我怕你拒绝我,又怕你答应我。”
“这是什么话?”冬今被他说得有点头晕,于是问,“那你到底想不想让我答应?”
五条悟握住了她放在自己额前的手,然后坐直了身,宽大的虎口握住了女人白皙的手腕,修长的手指慢慢地在柔软的皮肤上摩挲着。
“杰以前对我说,你会因为这个孩子离开我,当时我不信,但是你真的走了。”
“他现在说,你也会因为这个孩子答应我的求婚,是这样吗?”
“那我呢?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
男人一边问她,一边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的身形像一座高大的小山,每次站在她面前的时候,都会让冬今感受到一种很强的压迫感。
“可以告诉我吗?我在你心里的位置。”
他的眼睛突然变得很亮,迫切地想知道这个答案。
冬今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顾虑,于是很认真地对他说:“小悟,在我心里,你和孩子一样重要。”
她以为这是最标准的答案,当然也是她心中所想,但对五条悟来说,好像并非如此。
他向她靠近,宽宽的肩膀遮住了客厅内的灯光,让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但五条悟很快就跟了上来,在她转身想要跑得更远些之前,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拉进自己怀里。
“我们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了,他甚至还没有出生。”
“为什么他会和我一样?”
有力的胳膊环住了她的肩膀,毛绒绒的银色脑袋贴在她的耳侧,宽阔而温热的胸膛隔着两层布料贴着她的后脊。
他带给她的温暖和压迫感同样强烈。
这一刻,冬今突然在想,这几天如果没有一直逗着他玩就好了。
或许,早就应该给他那个期待已久的吻了?
“小悟,你想让我做什么呢?”
她知道自己这几天把他晾得有点过头了,所以准备哄哄他。
况且,五条悟已经好久都没有向她提出什么要求了,这一次可以算上点利息吧?
但冬今没有想到,五条悟这次对她提出了一个,迄今为止最难的要求。
“我想让你只爱我,可以吗?”
第四十六章
听到他的话, 冬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冬今一直都很爱五条悟,但只是这样,五条悟觉得还不够。
他不仅想要她的爱, 甚至还想让她只爱他一个人。
“这个很难的,”冬今长叹一口气,然后对他说, “真的很难做到。”
她有些无奈地拍了拍男人横在她面前的胳膊, 然后稍稍用力,试图挣脱他的怀抱。
现在的五条悟不再像曾经那样任性妄为,察觉到她挣扎的力气,很快就把她放开了。
冬今转过身, 然后往后退了一步, 稍稍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
她望着那双充满了疑惑的苍蓝色眼睛,总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 和很多年前期待着放风筝的那个小朋友有点相似。
“小悟,人类的感情是很复杂的,爱有很多种。”
“我对你的爱,和对这个孩子的爱,是不一样的,这并不矛盾。”
“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五条悟没有说话,也没有摇头或是点头,他还是那样看着她,神色未改。
他从小就生活在五条家这样宽阔而封闭的环境中,每天接触最多的人并不是亲人,而是各种各样的佣人, 而他又是独生子,这就导致他对亲情的概念非常薄弱。
直到他长大后走出家门, 能够去上学,拥有许多朋友,才渐渐变得开朗起来,不再像曾经那样沉默内敛。
但尽管他的性格变了很多,属于亲情的这个领域,对他来说依然是偏向空白形态的。
五条悟作为六眼神子降生于世,对五条家来说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他从小就被整个家族高高地供奉起来,身边的人都臣服于那双特殊的眼睛,无人看到这个年幼的神子,尽管强大,却依然是一个需要关爱的小孩。
因为与家人的亲缘单薄,导致他没有办法对这种爱有什么实质性的理解,也没办法对“父母之爱子”的情绪感同身受。
“举个例子,比如我对小悟的感情,最开始和现在也不同哦。”
冬今想了一会儿,决定用自己和五条悟之间的关系来举例子,这样解释或许能让他更容易明白一些。
“或许有些不自量力,但最初的几年里,我一直都把小悟当成我的弟弟,我知道你很讨厌这样的身份,但这就是我当时的想法。”
“因为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亲人,所以就把这份感情都给了你。”
“后来,你长大了,从小朋友变成了男人,让我觉得很心动,也会感受到一些来自异性的危机感,这个时候就从对待小朋友的感情变成了对待男人的感情。”
“但无论是什么样的感情,我都很爱你,你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这和孩子无关,你能理解吗?”
星野冬今的童年生活在一个充满爱的环境里。
她不知道自己身上拥有什么样的血脉,她的外公和外婆,看起来只是乡下很普通不过的老爷爷和老婆婆,但是却给了她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在这样的环境成长起来,让星野冬今成为了一个情感很充沛的人。
她会拥有很多的温柔和耐心,来看待这个世界,对待她身边的每一个人。
五条悟听了她的话,好像懂了,但是又好像没懂。
他已经习惯了单向索取的感情模式,一想到有另一个人会分走星野冬今的爱,就会让他觉得自己的领域被入侵了。
五条悟问她:“如果我现在向你求婚,你会答应我吗?”
冬今摇了摇头,对他说:“不会。”
“为什么?”五条悟问。
“因为孩子还没有平安出生,”冬今很认真地对他说,“我曾经说过,在孩子出生之前,我们最好不要见面,但是……”
但是她真的很想念五条悟。
五条悟会主动找来,而且主动做出了很多改变,这些她都看在眼里。
或许,正是因为他的改变,才让这个孩子一直平安地存在至今。
五条悟打断了她的话,继续问她:“那在孩子出生之后,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冬今点了点头,对他说:“我愿意。”
听到她的回答之后,五条悟的目光突然变得很失望。
他问她:“所以,你还是因为我是孩子的爸爸,才愿意和我结婚吗?”
“不是这样的。”
“现在不想和你结婚,是因为想让孩子平安出生。”
“孩子出生之后想和你结婚,是因为我爱你。”
冬今很认真地看着他,看着那双苍蓝色的眼睛,努力让他理解自己的心情。
“我承认,小的时候我也有幻想过素未谋面的父亲,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所以很想给孩子一个父母双全的家庭。”
“但这样做是不对的,勉强组成的健全家庭,并不健全,因为没有爱。”
“小悟,你相信我,我愿意和你结婚,一定是因为我爱你。”
“那你是爱我多一些,还是爱这个孩子多一些?”
五条悟似乎还是不肯放过这个问题,他今天好像就是和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较上劲了。
见他这样问,冬今无奈地叹了口气。
或许,她现在和五条悟讲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她相信,未来的某一天,五条悟一定会明白她现在的心情。
冬今牵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腹上。
宽大的手掌隔着家居服的那层珊瑚绒布料,抚摸着女人身上隆起的轮廓。
“不止是我,你也会很爱这个孩子。”
“因为,这也是你的孩子。”-
入夜,五条悟躺在星野冬今的床边,回想着她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
他总觉得,星野冬今对他说的话,和他曾经经历过的事很不一样。
五条悟对孩子这种事,基本没有什么概念。
十九岁时,他曾经玩笑般地对星野冬今说出“给我生个孩子吧”这句话,那时他心里是存着故意吓唬她的心思。
因为他知道,星野冬今的体质对短效避孕药过敏,一旦真的发生什么,她怀孕的概率很大。
在十九岁的五条悟眼中,“孩子”只是一个符号、一个普通的名词,甚至可以是用来赌气的筹码。
或许,五条悟并非只是想吓唬她,而是真的存了让她生下自己孩子的心思。
他觉得,反正星野冬今在相亲嫁人之后,也要给别的男人生孩子,那么,为什么不能给他生?
那时他第一次会觉得那么生气。
他会气有人擅自计划着把星野冬今嫁出去,也会气星野冬今对这件事毫不在意,甚至有些积极的心态。
五条悟会想,如果那天他的任务没有很顺利地提前结束,他没有心血来潮回一次京都,星野冬今是不是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嫁出去了?
这种事,他根本接受不了。
后来,星野冬今真的怀孕了,五条夫人曾经找过五条悟,很认真地谈过这件事。
比起十九岁的五条悟,二十八岁的五条悟第一次对“孩子”这个概念有了更具象化的认知。
“孩子”会成为他与星野冬今之间一个斩不断的纽带,所以他觉得很高兴,因为这样一来,星野冬今就再也没办法离开五条家了。
他以为,这一切都水到渠成了。
可是,五条夫人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悟,这必须是个男孩,冬今才能在五条家生存下去。”
五条夫人的话,让五条悟第一次意识到,“孩子”会因为自身的差异,从而拥有着不同的意义。
但他并不认同五条夫人的观点。
他对性别的概念很模ῳ*Ɩ 糊,并不在意孩子是男是女,只要能让星野冬今留在他身边就好。
对此,五条夫人却说——
“无论是做你的情人还是妻子,指望你都不如指望这个孩子靠谱。”
“对于五条家的女人来说,最重要的是拥有极高咒术天赋的孩子,但是,这样的条件太苛刻了。”
“你看,她生下男孩的概率有50%,但生下咒术天才的概率连1%都没有。”
“在五条家,女人只有优秀到极致才有上桌的权利,但再平庸的男人,生来就在桌上拥有一席之地。”
“这就是现实,绝望吗?”
最后的问题,像是五条夫人对五条悟说的话,也像是五条夫人对自己的质问。
那一刻,五条悟第一次从喜怒不形于色且向来都是高高在上的母亲身上,感受到一种十分悲凉的气息。
从五条夫人的目光里,五条悟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对母亲的意义是什么。
他就是那概率不到1%的奇迹。
这也是五条悟在为数不多的亲子互动中,对亲情能够拥有的某种感知力或判断力。
可是,他现在觉得,五条夫人对“孩子”的定义,和星野冬今对他说的那些话,都不一样。
星野冬今在不知孩子是男是女的情况下,就说她很爱这个孩子,甚至,她还会告诉五条悟同样的话。
她默认自己和五条悟都会很爱这个孩子,无论这个孩子的性别是什么,无论这个孩子的咒术天赋如何。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孩子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就可以拥有星野冬今的爱?
而他要做出那么多的改变,要付出那么多的努力,才能得到她的爱。
这太不公平了。
五条悟想不通,但也不想再和星野冬今计较这件事。
毕竟,星野冬今已经答应了在孩子平安出生后就和他结婚,如果这个问题没有谈好,节外生枝了怎么办?
但他心底的这种不甘和费解,依然需要一份答案。
“我说啊,悟,你这个想法问题很大,”夏油杰皱了皱眉,表情十分复杂地说,“孩子是孩子,你是你,星野对孩子的感情,怎么可能和对你的感情一样?公平?你在说笑吗?”
五条悟有些委屈地问:“当孩子就可以弯道超车吗?”
已经荣升人父多年的夏油杰,此时此刻突然觉得,面前这个快要当爹的挚友,似乎和十年前那个银发蓝瞳的少年莫名地相似。
“好,你要公平是吧?那我们来算算。”
“首先,你想让星野对你有独占欲,这是女人对男人的爱。”
“其次,父母对子女的爱是无条件的,就像星野虽然爱这个孩子,但一定不会阻止她的孩子成年后谈恋爱。”
“你的想法就很矛盾,明白了吗?”
秋日之下,雪色的睫毛动了动,苍蓝色的漂亮眼睛眨了两下。
夏油杰看他这副略显欠扁的样子,忍不住反问他:“你不能又当她的男人又当她的儿子吧?”
五条悟:“……啊?杰,你在说什么?好离谱的发言。”
“你还知道离谱吗?!”夏油杰突然有些绝望,“这种问题你怎么好意思问出口的?天啊,星野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遇到你。”
作为一个五条悟的挚友,又同为男人,夏油杰一直都站在五条悟的立场来考虑问题。
就算他一直都觉得,五条悟对星野冬今的所作所为非常过分,但他也从来都没有指责过什么,顶多吐槽他两句就算了。
但现如今,他第一次对这个女人产生了非常强烈的同情心。
“你放过她吧,”夏油杰凭着仅剩不多的良心劝道,“我觉得就算孩子平安出生,她嫁给你之后,也可能被你弄死。”
五条悟:……
五条悟忍不住为自己辩驳:“我有那么糟糕?”
“我都说过无数次了,爱情也好,婚姻也好,是需要两个人来共同经营的,你只让星野一个人去维护这份关系也就算了,甚至还想对她索取更多?你是什么魔鬼吗?”
“我有维护啊,我现在……不会再强迫她做任何事了。”
五条悟在很努力地表达,自己现在的进步之处。
“从人渣进化成人,你很骄傲是吗?”
“……也不是。”
“那你还为她做过什么?”
“以前,母亲会找她麻烦,我也会……”
“这种事没有意义吧?只要她不嫁给你,五条家的那些困难都不会出现在她的人生里。”
听到这句话,五条悟好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他快速地回溯自己与星野冬今相识以来的种种,然后很震惊地发现,他好像真的没有为她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情。
不止如此,他甚至还经常让她难过、让她伤心、让她流露出挣扎或痛苦的表情。
而在那之后,星野冬今又会重新挂上最温柔的笑意,去承受来自他的下一次伤害。
她总是那么毫无怨言地包容着他的一切,也从来都没有对他提出过任何要求。
“你要想想,你能为星野做什么,不要总是向她索取。”
“你要给她的东西,一定是她真正需要的东西。”
所以,她需要什么呢?
五条悟想了很久,好像都想不到。
在他的记忆里,星野冬今好像永远都是无欲无求的。
她是个习惯性付出的人,用夏油杰的话来说,是个很标准的“献祭型”人格,而她为数不多的诉求,几乎也都围绕着五条悟。
她希望他能够一直健康、平安、开心、幸福。
那她自己又有什么希望?
五条悟努力地回忆着星野冬今的一切。
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有了想为星野冬今做些什么的意愿。
她是单亲家庭,她没有亲人,之所以这么期盼这个孩子的降生,就是因为这个孩子是她唯一的亲人。
而她曾经也说过,在这个孩子出现之前,一直把这份对亲人的感情寄托在五条悟的身上。
那么,她最想要的,或许就是这个了吧。
五条悟好像终于明白,他该如何表达自己对星野冬今的爱。
不是自私而肤浅的占有,也不是毫无底线的索取。
他会因为爱她,去完成她的心愿。
这只是为了让她展露笑颜,而不是为了让她留在自己的身边,做出的某种交换条件。
他会因为爱她去保护她,而不是去伤害她。
五条悟去打印了两张婚姻届。
这一次,轮到他来准备这些东西。
他在婚姻届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又盖了章,然后将这些东西都封存在一个塑料文件夹里。
他准备了鸽子蛋一样大的钻戒,又买了一大束玫瑰花,和装着婚姻届的文件夹一起,放在了星野冬今的面前。
“冬今,和我结婚吧。”
“我们来组成一个温馨的家,有体贴的丈夫,也有可爱的孩子。”
“我们一起来照顾孩子,一起来经营这个家。”
“你愿意吗?”
星野冬今坐在椅子上,望着他递过来的这些东西,大脑一片混乱。
她抬起头,深棕色的杏眸望着面前这个有着银发蓝瞳的英俊男人,瞳孔和手都在颤抖,似乎被他震惊得说不出话。
见她没有任何回应,五条悟知道她心里还因为十年后的事,有所顾忌。
所以,他愿意再后退一步。
他将装着婚姻届的文件夹往前推了一下,然后对她说:“我签过字了,你可以挑一个你认为合适的时间,再签字。”
这一次,五条悟将所有的主动权和决定权,都交给了星野冬今。
一天、两天……
一年、两年……
无论多久,他都会等到她愿意和自己结婚的那一天。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女人的表情一瞬间从震惊变成了痛苦。
她的脸色惨白,放在文件夹上纤瘦的手在不停地颤抖着。
“小悟,我……”
她好像真的很想告诉他,她愿意。
但有一份突如其来的痛苦,打断了她的话。
一股暖流从她的腿/间流淌而过。
见她神色不对劲,五条悟连忙问:“你怎么了?”
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上浮现出来,强烈的疼痛感让她忍不住倒吸着气。
“我好像要……”
距离预产期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
她的孩子,好像已经等不及要来这个世界上看看了。
第四十七章
2018年10月31日, 万圣夜。
冬今生下了一个雪发蓝瞳的六眼,母子平安。
为了纪念因为时空旅者源氏的能力,得到了平安出生的未来, 所以冬今决定给孩子取名为“源”。
或许是因为早产的关系,让五条源出生时的重量很轻。
但他的咒力天生强大,所以一切都很健康。
只是强大的咒力和这双特殊的六眼, 给他招来了许多麻烦事。
按理来说, 五条家的六眼,这世界上只能存在一人。
咒术界猜测,因为源氏血脉存在的特殊性,才让第二个六眼降生于世。
这让平日里隐匿在东京晦暗处的咒灵们和诅咒师们, 开始变得躁动不安, 咒术界的高层似乎也对这个孩子虎视眈眈。
咒术界失去了源氏的力量将近百年。
这百年间,因为没有时空旅者源氏的帮助, 以至于让日本的咒术界失去了对未来的估测和预演,发生了许多无法掌控的事情。
这其中,就包括五条悟的降生。
虽然五条家曾经也拥有过天生六眼的咒术师,但和五条悟相比,还是有所差距。
五条悟的诞生打破了世界的平衡,只凭他一人的存在,就成为了一股可以撼动整个咒术界格局的力量,让高层们失去了绝对的统治力。
而第二双六眼的诞生,使咒术界的高层迫切需要找回源氏的力量,寻得重掌统治力的方法。
他们以冠冕堂皇的历史故事和大道理为凭据,将现今的种种异状归结于此, 认定源氏必须归位,一切才能回归正常。
这个说法看似离谱, 强行将社会的走向归结为一个女人,但是却很符合几千年来人类历史的编撰逻辑。
五条悟望着屏风后那些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听着他们说出的话,突然就觉得血压有点高。
“你们再说一遍?”
男人的声音瞬间变得冷酷。
“星野冬今和五条源,必须有一个人回到源氏的位置。”
“关于这件事,我们可以谈谈条——”
然而,话音未落,五条悟就没了听下去的耐心。
苍蓝色的术式凝聚着大量的咒力,滚成一个巨型的闪光球体,将整个房间瞬间夷为平地,只剩下以五条悟为中心的一个范围很小的圆圈。
“我说让你们再说一遍,只是给你们一个沉默的保命机会,懂?”
五条悟收回手,术式“苍”的咒力瞬间凭空消失,只留下了一地狼藉。
那双苍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蔑视和冷酷,好像下一秒就要把这里的人和物全部抹杀。
屏风后的几个人被他突如其来的暴走,吓得不敢出声。
继任五条家主之后的五条悟,不同于高专时期那个无法无天的他,勉强还愿意和咒术界的高层讲讲道理。
毕竟作为御三家的家主之一,总会顾忌一些里子或是面子问题。
比如,在乙骨和虎杖的问题上,他很积极地尝试着沟通,也做出了一些妥协。
这让众人以为,五条悟是一个可以接受一定程度的条件和利益交换的类型。
可是在星野冬今这件事上,五条悟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可以进行某种沟通的意思。
他不仅拒绝沟通、拒绝利益交换、拒绝谈条件,甚至对这件事深恶痛绝。
“是不是活得时间太久了,对这个世界已经没什么留恋,需要我送你们一程么?”
他说这句话时,英俊的面孔上展露出很恐怖的轻蔑笑意,眼底一片冰冷。
就好像是触碰到了他的逆鳞,也像是按下了他内心深处某种最原始的凶残按钮。
“让我在女人和儿子之间做出选择,你们还真是敢说呢。”-
“当时真的是,杀宿傩的时候都没见五条露出那么吓人的表情。”
“如果不是夏油拦着,日本咒术界高层的那些家族就要同时举办家主葬礼了,场面一定很壮观!”
“啊对了,你的初考结束了吧?怎么样?”
加茂千代在电话里很是兴奋,这种差点颠覆一切的大场面,让她觉得十分有趣。
话到最后,才回想起星野冬今目前最重要的事。
“过了新年假期,会继续去私塾上课,下个月就是复考了,希望能顺利通过。”
冬今这样说着。
“那要加油哦,冬今姐。”
“一定。”
说完,冬今挂断了电话。
这段时间以来,五条悟履行了他的承诺。
他努力地去做一个体贴的丈夫,努力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自从五条源出生,冬今几乎没有费什么心神,关于这个孩子的安全和日常生活,几乎都由五条悟负责,而她在养好了身体之后,就去参加了大学的初考。
她得到了很不错的成绩,顺利进入了东大的复考环节。
新年如期而至,也让冬今获得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她坐在沙发上,满眼温柔地注视着婴儿车里的五条源。
这是她的孩子,也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五条源是一个非常安静的小孩,出生以来,他几乎没有哭闹过,大多数时间都是用那双漂亮的蓝色大眼睛,静静地观察着这个世界。
他和照片里小时候的五条悟几乎一模一样,这让星野冬今觉得非常新奇。
冬今第一次见到五条悟的时候,他已经是读小学的年纪了。
虽然那时的他也是小朋友,但是早就不是婴儿了,和现在这只小小的团子完全不同。
看着这个婴儿,让冬今觉得好像看见了婴儿时期的五条悟。
当然,这样的想法她并没有告诉五条悟,生怕他又哪根筋搭错了,开始找这个孩子的麻烦。
“这小鬼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你每次回家,都盯着他看个没完。”
瞬移回家的五条悟坐在了她的身边,有些幽怨地这样说着。
“小悟,不要这样说他嘛,你难道不觉得小源很可爱吗?”
女人坐在婴儿摇篮车的旁边,用手轻轻地摸着婴儿嫩滑的小脸,脸上的温柔和爱意满得快要溢出来了。
五条悟撇了撇嘴,雪色的长睫微垂,墨镜后那双苍蓝色的眼睛盯着婴儿床里的小鬼看了好几秒,也没从哪个地方看出“可爱”两个字。
他有些郁闷地说:“如果长得很像你,我可能会觉得可爱?现在就算了。”
这个孩子和星野冬今长得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如果不是那双六眼证明,这确实是五条家的孩子,五条悟甚至怀疑这孩子根本就不是星野冬今生的。
但冬今完全不在意这个孩子是否和自己相似。
她对五条源的爱,并没有因为这些小事而变少一丝一毫。
冬今的时间很紧张,因为要备考的关系,除了这两天的春假,几乎没有什么休息时间。
而在这稀有的假期时光里,她的心里眼里全都是五条源,连余光都没分给过五条悟。
这让五条悟觉得非常不爽。
他伸手揽住了女人的腰,让她更靠近自己所在的方向,也让她离婴儿车稍微远了一些。
然而,冬今显然沉浸在亲子互动的快乐中,完全不想理会五条悟。
她拍开了男人揽着她的手,又往婴儿车的旁边靠了靠。
五条悟直接急了。
他揽过女人的肩膀,另一只手捧着她的脸颊,强行将她的视线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冬今,你怎么都不理我?”
五条悟的话里带着很强烈的委屈感,苍蓝色的眼睛就像被抛弃的小动物那样,水汪汪的,显得很可怜。
“没有不理你呀,”冬今对他说,“我只是想多看看小源。”
五条悟:“那你怎么不想多看看我?明天我就要去出任务了,不知道过多少天才回家。”
闻言,冬今突然有些诧异地看了看他。
她用一种试探性地口吻,问他:“小悟,你在和你的儿子吃醋吗?”
或许,比起什么见鬼的相亲对象,比起什么见鬼的布偶猫和经济适用男,五条源的存在,才是五条悟追妻路上的最大坎坷。
在五条源出生之前,五条悟对他的存在,并没有上升到对一个“人”的认识,所以对这件事的感触不深。
在五条源出生之后,他拥有了名字,成为了一个独立的个体,就让五条悟突然意识到,五条源曾经给他带来的那些困难。
为了这个小鬼,星野冬今对五条悟破例了很多次。
她会为了隐瞒那份产检报告,第一次对五条悟大吼,并拒绝他拿走自己的手包。
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小鬼,星野冬今根本就不会离开五条家,更不会离开他的身边。
尽管也是因为五条源的存在,星野冬今才慢慢拥有了脱离五条悟的自我意识,避免了未来的那个死亡结局。
但这依然无法改变,她最初是因为五条源而决定离开五条悟这个事实。
五条悟对这件事在意得不行,但他的骄傲又不允许他承认。
他只能嘴硬:“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在意一个刚出生的小鬼。”
然而,实际上他在意得要死。
冬今被他明明生气却还要嘴硬的模样逗笑了。
她轻轻地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又伸出胳膊环住了他,整个人贴在他的怀里。
一边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胳膊,一边柔声说:“那我看看你吧,你不要生气了。”
这种形式的安慰和互动,对曾经的五条悟来说,是很有用的。
但自从五条源出生,冬今就把曾经只会给他一个人的温柔和爱,拿走了一大半放在五条源的身上。
五条悟向来是那种贯彻“忍一步心里有火、退一步越想越气”理念的男人,所以在星野冬今难得抽空出来的温柔中,越发觉得不满足。
五条悟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拽了下来。
而后,他微微用力,扯着女人纤瘦的手腕,拉近了她与自己之间的距离。
就在他的吻即将落下时,冬今突然抬起手,挡住了他的唇。
女人微红着脸,很小声地拒绝了他:“不要这样,小源会看到的。”
五条悟抬起头向婴儿车的方向望去,那个白毛蓝眼睛的小鬼,正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看。
“他那么小,”五条悟说,“他看到了又能怎么样?”
“但是,你不是说六眼会记得曾经看到过的一切么?”冬今反问他,“小悟,你还记得你刚出生时看到的画面吧。”
“啧。”
五条悟皱着眉,没有否认。
趁着他侧眸的间隙,冬今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她摸了摸婴儿车里那只小猫的脑袋,又摸了摸坐在沙发上那只大猫,然后对他说:“我去复习了,松井阿姨春假回家了,你要好好看着小源哦。”
女人离开后关上门,整个客厅里只剩下一大一小两只猫猫对视着。
五条悟懊恼无比,今天果然又没有亲到。
他已经数不清,这个小鬼耽误了他多少事-
冬今回到房间后,在整理复习资料的时候,翻到了被她放在书柜最里面的那个透明文件夹。
那是五条悟签好字的婚姻届,在求婚的时候交到了她的手里。
在那之后,五条悟没有追问,没有强迫,没有哄骗。
他静静地等待着星野冬今做出的决定,好像把这件事的所有主动权都交给了她的心意。
而冬今准备在孩子平安出生后,再去十年后的世界确认一下自己和五条源的未来。
她的身体恢复速度很快,最近两天尝试着调动咒力,已经差不多恢复到正常水平了。
今晚,就是最好的机会。
咒力消散后,冬今本以为会看到一个父慈子孝的温馨画面,却不料等待着她的,依然是那间放着“五条冬今”灵位的和室。
唯一不同之处,就是五条本家不再像上次那样疏于打理。
尽管依旧气氛冰冷,但却纤尘不染。
冬今不信邪,她快步走到了自己在五条家的那个小房间。
然而,她却在那个保险箱里,再一次翻到了流产证明和离婚协议书。
为什么那上面的时间和上一次见到的没有任何区别?
明明她所在的世界里,五条源已经顺利出生,未来应该已经发生了改变。
一时之间,她突然陷入了一种困境。
就在她皱着眉思虑着这个平行世界的时候,一道长而宽的影子,一点一点地靠近她,直到将她完全笼罩。
冬今顿时觉得身后一凉。
她转过身,就看到那个让她害怕了很久的银发男人,正用那双忧郁而清冷的苍蓝色眼睛,深深地凝望着她。
三十八岁的五条悟背对着月光,站在她的面前,好像已经等了她很久。
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就像钩子一样,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一番,好像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拆吃入腹。
“五条君?”冬今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
“是我,”男人回应了她的话,并对她说,“你变了好多。”
她穿着湖水绿色的丝绸衬衫和米色的长裤,长长的黑发被一根圆珠笔卷着,固定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稍微多了一些肉的脸颊两侧,看起来和曾经那个穿着和服的女人完全不同。
冬今被他盯得有些发毛,连忙解释着:“毕竟已经当妈妈了,所以会和以前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吧?”
“孩子是……”
“是我和小悟的孩子。”
冬今没有瞒他的心思,将一切和盘托出。
但这种里外分明的口吻,让三十八岁的五条悟突然觉得有些刺耳。
他迈开长腿,走到了她的面前。
月光倒映出的影子更淡一些,但却让影子拥有着月光的清冷凉意。
“五条君?”冬今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
这个称呼让男人意识到,在她的眼里,自己和十年前的那个人是不同的。
“真的要和我分得这么明白吗?”五条悟俯身,慢慢地靠近她,“好伤心呢。”
这一刻,那种异样的危机感再度出现,让冬今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的动作让面前的男人露出了更伤心的表情。
“为什么总是躲着我?”
他伸出手扯住了女人的手腕,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冬今下意识地抬手环住了男人的腰,好像已经习惯了被他这样抱着。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并不是她所熟知的那个五条悟。
冬今用力地去推面前这个高大异常的男人,然而他环着自己的胳膊就像烙铁一样,严丝合缝地箍着她的腰,让她动弹不得。
她越是用力挣扎,男人就将她抱得越紧,紧到让她觉得自己的腰都快被他折断了。
因为生育而胀痛的前胸,此刻没有一丝空间来缓和不适的感觉,痛得她直抽气,一瞬间就红了眼眶。
“五条君……”冬今小声地求着他,“求求你,快放开我。”
第四十八章
五条悟慢慢地松开了手, 问她:“你怎么了?”
冬今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推开。
她向后退了几步,柳叶般的眉轻蹙。
因为用力的拥抱挤压了她的前胸, 疼得她不禁倒吸着气,频率乱掉的呼吸让她的胸前起伏不定,湖水绿色的丝绸布料在月光下流淌出淡色的光。
那种敏/感而尖锐的疼痛, 让她忍不住想要去触碰疼痛的地方, 但是因为位置太过尴尬的关系,面前又有这个男人盯着她看,冬今根本连动都不敢动。
五条悟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对劲,连忙问她:“哪里痛吗?”
他对自己的力量还算有分寸, 可能有时会让她觉得不舒服, 但绝对不会疼成现在这副模样。
男人的目光下移,苍蓝色的眼睛从她的脸上慢慢向下, 直到落在了她一直用交叠着的手臂轻轻护着的地方。
想到她刚刚说过已经做妈妈了,五条悟突然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道说……
他伸出手,抓住了她的小臂,强迫她整个人以一种完全打开的姿态,接受着那双六眼的审视。
果然……
苍蓝色的眼眸轻眯,五条悟似乎找到了一个让他觉得非常有趣的新玩具。
他扯着她的手腕,拉近她与自己之间的距离,另一只手放在了湖水绿色的衬衫领口,似乎在试探着什么。
“冬今,可以让我看看吗?”他有一种很好奇的目光望着她,就像曾经无数次对她提出过各种过分的要求时那样。
修长灵活的手指已经挑开了衬衫领口的第一粒纽扣, 很快就开始去挑下一粒……
冬今的脸色突然红成了一片,她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窘迫。
她握住了男人的手腕, 拼命阻止着他更进一步的动作,并对他说:“不要这样。”
冬今能想象到他要做什么,但那里这些天痛得她连碰都不敢碰,实在不敢想象五条悟对她任性胡来之后,会痛到什么地步。
对于女人很罕见的反抗,五条悟似乎非常感兴趣,也愿意稍微配合她一下。
五条悟放开了她。
月光映在丝绸衬衫上的一道道褶皱,让女人看起来有一种很脆弱的美。
“从我们见面开始,你一直都在拒绝我的靠近,好稀奇,”五条悟饶有趣味地盯着她,苍蓝色的六眼瞬间变得兴致很高,“冬今,你从来都不会这样对我。”
明明是同一个人,同样的一双眼睛,但是这个世界的五条悟却总是让冬今觉得害怕。
她很确信,这个男人一定会伤害她。
冬今慢慢地往房门的方向移动,同时还在与他搭话,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人都是会变的,就因为在不断成长,所以才会变得更好,”冬今对他说,“五条君,你和十年前……不,甚至是二十年前相比,好像都没有任何成长。”
至少,在爱情世界里,他毫无成长。
他还是和十八岁时一样任性又自我,从来不会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伤害到喜欢的人。
但冬今现在的目的,并不是来改造这个平行世界的五条悟。
她费了那么多的精力和耐心,才让自己那个世界的五条悟有所转变。
这几乎已经耗尽了她的全部心血,让她不想再将任何心力浪费在其他男人身上了。
眼看着拉开了足够的距离,冬今迅速启动了术式,准备回到自己的世界。
确认未来的五条源和自己这种事,和眼下的危机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然而,对面的男人似乎早就看穿了她的想法。
五条悟问她:“你难道一点都不好奇,为什么未来没有改变吗?”
听到他的话,冬今突然愣了一下。
五条悟继续说:“因为这里根本就不是‘现在的你的未来’,而是‘曾经的你的未来’。”
“什么?”冬今有些不解。
五条悟从口袋里翻出一根金色的蝴蝶簪子。
看到那根丢失已经的簪子,冬今突然恍然大悟。
这是五条悟送给她的第一份生日礼物,是她最喜欢的东西。
“上次虽然放你离开,但是我留下了这根簪子。”
“它对你很重要,所以会和这个世界相同的那根簪子产生一种‘共鸣’。”
“只要你发动术式,无论你的目的地是哪里,最终都会来到这个世界。”
“时空旅行这种事的随机性非常高,无论拥有多高的咒力都没办法指定目标世界。”
“所以……需要我帮你毁掉它吗?”
金色的蝴蝶在男人修长的指尖转动了一圈,金属流苏相互碰撞的声音,在月光下格外刺耳。
那张英俊的面孔上挂着恶作剧般的笑意,让冬今瞬间慌了神。
冬今停下了即将启动的术式,再一次走到五条悟的面前,对他说:“把它还给我。”
这根簪子丢失之后,冬今一度觉得很失落。
为了让她不觉得遗憾,五条悟去找过曾经的店家,想要再做一根同样的簪子。
但那家店曾经的老板已经去世,她的女儿接受了某家现代工厂的投资,所以不再像以前那样拥有手工制作的产品,也不再拥有那样精巧的手艺,所以无法再复刻出一模一样的东西了。
手工艺制品和工业制品的区别就在于此。
因为是“人”创作而非机器创作,所以具有独一无二的意义。
失去了,就再也没有了。
冬今正是因为知道这些,所以才一定要把这根簪子带回ῳ*Ɩ 去。
她主动靠近了五条悟,抬起手去拿他手里的东西。
但五条悟实在是太高了,只要他稍微把东西举高一些,冬今就根本没办法碰到一丝一毫。
“冬今,你拿什么来和我交换呢?”五条悟颇有兴致地问她。
听到他的话,冬今知道他是不肯轻易还给她了,连本带利的要求看来是少不了的。
冬今问他:“你想要什么?”
五条悟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苍蓝色的眼睛仔仔细细地将她打量了一番,最终落在了她的身前。
他似乎想要透过那层薄薄的衬衫,看到些什么。
“你会在这里停留多久?”五条悟问道。
冬今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只能大概估算了一下刚刚发动咒术时使用了多少咒力,然后给出了一个大致的时间:“因为没有用多少咒力,所以时间不长,大概还有十分钟……或者五分钟?我就会回去了。”
“啊——这样吗?”男人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失落,不过下一秒,就重新勾起了嘴角,“不过也足够了。”
“欸?”冬今不明白男人口中的“足够”到底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她突然觉得双脚在一瞬间失去了重心,整个人跌坐在榻榻米上。
打扫得纤尘不染的榻榻米,因为长久没有住人的关系,透着阵阵凉意,让她不自觉地起了抖了一下。
月色之下,她看到银发男人背对着月光,慢慢欺身过来。
他将她推倒在榻榻米上,撕开了丝绸质地的衬衫衣领,森绿色的圆形纽扣一颗一颗崩开,掉落在榻榻米上。
“无下限一直是关着的。”
五条悟一边说,一边将那根金色的蝴蝶簪子放在她的手里。
她握着那根簪子,男人握着她的手,将簪子底部尖锐的部位抵在自己颈侧的动脉上。
“我不会停手,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冬今,如果你想提前逃走,随时都可以刺进来哦。”
……
十分钟后,咒术消耗尽仅剩的咒力,冬今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她又羞又痛,脸色红得快要滴血,那根蝴蝶簪子静静地躺在卧室的羊绒地毯上,而身上的指痕和痛感一起提醒着她,刚刚的那一切都不是梦。
冬今侧过头,看向落地镜中的自己,镜中的女人鬓发凌乱,湖水绿色的衬衫褪了大半,浅黄色的蕾丝内衬外翻,衬得她肤色雪白。
屈/辱感和痛感交叠,让她忍不住落下眼泪。
她强忍着不要哭出声。
冬今突然有些怨恨自己,为什么就是对他下不了手。
她很怕他,也知道他和自己熟知的五条悟从本质上来说已经不算同一个人了。
但那张一模一样的脸,那双一模一样的苍蓝色眼睛,依然让她没办法真的做出伤害他的事情。
“叩叩叩——”
就在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时,卧室的门突然被敲响。
五条源出生后,为了方便照顾孩子,冬今搬进了五条悟为他们准备的新住所。
这里很宽敞,距离东大附近的私塾也很近。
但他们没有住在同一个房间里,依然像在京都本家时那样,五条悟有自己的房间,而她因为要复习的关系,搬去了最安静的顶层阁楼里住。
“冬今,你在哭吗?”
五条悟站在门外,有些担忧地问她。
听到他的声音,冬今似乎会回想起几分钟前,十年后的那个男人伏在她耳边说出的一些话。
这让她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我进来了哦?”
门外的五条悟见她没有回应,又很担心她,于是就直接推门进来了。
然而,冬今却突然像炸了毛一样,很大声地对他说:“不要看我!”
她跪坐在地毯上,侧过身,抱住自己的肩膀,努力去遮住那些让人难堪的痕迹。
“这个我很难做到啊,”他的口吻里带着十二万分的无奈,“有很多东西不是我想不看就能不看。”
五条悟走进她的房间里,又抬手关上了卧室的门,然后迈开长腿,走到了她的身边。
他慢慢蹲下,抬手想去帮她把衬衫拉上去,却不料在碰到她的前一秒,就被冬今出声制止。
“别碰我。”她低着头,柔软的声音里带着轻微的哭腔。
闻言,五条悟收回了手。
他重新站起来,去女人的衣柜里翻出了一件薄外套,又走回到她身边,轻轻地披在了她的身上。
男人的动作很小心,没有碰到她一丝一毫。
薄外套遮住了她露在外面的皮肤,免得她在冬日着凉。
做完这些,五条悟小心翼翼地坐在她的身边。
他的后背靠在女人的床边,侧过头去看她拼命躲着自己的模样,余光瞥见了落在地毯上的那根丢失已久的簪子,突然就猜到了她去了哪里。
五条悟问她:“你又去十年后的世界了吗?”
听到他的话,冬今慢慢地转回头,有些好奇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之前把十年后的记忆留给了我,所以多少能猜到一些,”五条悟解释道,“那毕竟是‘我’,我很了解我自己。”
冬今:“什么意思?”
“说出来可能会让你生气,但……”五条悟顿了顿,然后说,“这是我一直想做但不敢做的事。”
……
空气中突然陷入了一阵沉默。
五条悟看着她,那双苍蓝色的眼睛,似乎和另一个世界的他渐渐重叠了起来。
冬今的表情瞬间变得很难看,她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五条悟没有移开自己的眼睛,反而将目光从她的脸上慢慢下移,并对她说——
“每次靠近你的时候,都会闻到和以前不一样的味道。”
“兰花香里带着甜甜的——”
“够了,”冬今打断了他的话,“别说了。”
五条悟很知趣地闭上了嘴。
但他真的对这些从未经历过的事情感到非常好奇。
他好像又回到了十八岁时那样,对星野冬今身上的一切都拥有着强烈的好奇心。
想看看是什么样子,想摸摸是什么感觉。
但他知道,星野冬今会讨厌他这样对待她。
过了好一阵,五条悟才再度开口,语气里带着十二万分的委屈,问她:“所以,结婚是没戏了对吧?”
他的求婚之路简直太坎坷了。
好不容易努力自我反思、自我改造到一个还算不错的地步,突然又被平行世界的另一个自己背刺了。
辛辛苦苦好几个月,全部打水漂。
但冬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换了一个话题。
她问:“为什么……没有做?”
指的是,为什么没有和十年后的五条悟做出同样的事。
五条悟对她说:“因为不想看到你露出现在这样的表情。”
记不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五条悟好像很害怕看到她流露出这种伤心或是痛苦的表情。
他不再像曾经那样,会对她的痛苦感到新奇和兴/奋,反而再也不想看到她蹙起的眉和透明的眼泪。
她的痛苦会像一根细小的针,扎进他的心脏深处。就算不会致命,也会让他感觉到不可忽视的疼痛。
这是五条悟慢慢地学会爱一个人的标志。
“很多时候,我其实不太懂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为什么不可以留宿?为什么不可以接吻?为什么不可以……”
“但既然你说了不可以,那我也不能明知故犯。”
“我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但……”
男人曲着一条腿,将手肘撑在膝盖上,拄着自己的脸,侧过头去看她。
那双漂亮的苍蓝色的眼睛,仿佛会说情话似的,只是看着她,就让她觉得心动不已。
“我只是,再也不想看到你伤心的样子了。”
这是五条悟第一次对一个人拥有这样的感情。
不想让她伤心,不想让她难过,不想让她落泪,只想看到她笑着的模样。
听到五条悟的话,冬今忍不住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小悟……”
不是“五条君”,而是“小悟”。
是她最爱的人,也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你不是他,”冬今很认真地对他说,“你们不是同一个人。”
或许拥有同样的基因,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自己。
但冬今确信,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五条悟,十年后绝对不会变成那个样子。
这一刻,她不需要亲眼去看到十年后的五条源和十年后的自己,也可以确定这件事。
第四十九章
冬今确信, 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那个平行世界的五条悟,不会像面前的五条悟这样温柔地对待她。
五条悟试探性地靠近她,在察觉到女人并没有排斥他的动作后, 轻轻地擦掉挂在她脸颊上透明的眼泪,然后安慰她:“不要再哭了,看到你掉眼泪我会很难过。”
这种发言和他曾经的风格很不一样。
他以前只会说——
你不爱我, 我会很难过;
你不想让我进去, 我会很难过;
你不愿意和我结婚,我会很难过……
他会无意识地利用她对他的爱和心软,去哄她、骗她、强迫她去做一些她不想做的事情。
但现如今,五条悟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他会因为她的难过而感同身受, 很怕看到她的眼泪。
修长的手指探进女人身上披着的薄外套里, 帮她将外翻的内衣和衬衫一点一点整理好。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好像很怕她会觉得害怕, 也很怕她会躲开。
这样小心翼翼的动作,让冬今有一种被对面的男人珍视着的感觉。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忍不住扑到他的怀里,环着他的脖子,抱住了他。
五条悟坐着的时候虽然也比她高一些,但身高差总是比站着的时候少了许多。
冬今坐在他的怀里,几乎能与他平视。
“怎么了?”
五条悟似乎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有些不适应,但他的手却牢牢地揽着她的腰,完全不给她退后的机会。
“就是突然想抱抱你,”冬今靠在他的肩膀上,小声说,“好爱你。”
她好爱现在的五条悟。
好爱这个会替她着想、帮她摆平所有困难、会温柔对待她、保护她的男人。
“冬今, 你真的有高考生的自觉吗?”五条悟有些无奈地对她说,“这么晚了, 在我的怀里说这种话,你明早还想准时起床吗?”
他将她拦腰抱起,在女人震惊的目光中,将她放在了这张宽度只有一米出头的小床上。
冬今躺在床上,抬起头看到五条悟有些微微发红的脸颊,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惹到了什么猛兽。
但出人意料的是,这只银色的猛兽并没有对她露出利爪和獠牙,反而用被子将她裹了起来。
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然后说:“快睡吧,明天不是还要早起么?”
这一晚,五条悟陪了她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她入睡后才离开。
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坐在她的床边,用那双苍蓝色的眼睛温和地注视着她,让冬今觉得很有安全感。
一夜好眠,第二天一早起来,冬今就感觉精力十足,前胸的痛感也变轻了许多。
清晨,她下楼梯走到一半时,就看到穿着家居服的五条悟,正站在厨房的中岛台旁边冲奶粉。
尽管这种事看起来和男人高大的形象很不相符,但他的动作却异常熟练。
五条悟的手很大,单手抓起一只篮球都绰绰有余,而婴儿用的奶瓶却很小。
小小的奶瓶甚至没有他的手指长,握在男人的大手里,就好像一个成年人抓着幼儿园小朋友用的过家家玩具一样。
婴儿床里的五条源醒着,但很安静,用那双漂亮的蓝色大眼睛望着她。
“小悟,你不是说今天要出任务吗?”冬今下了楼梯,走到了五条悟身边,对他说,“早上一般都是我来的。”
“以后你不要来了,”五条悟一边晃着奶瓶,一边对她说,“无论早晚都不要。”
冬今以为他担心自己累到,于是说:“每天一两次没关系的,我不觉得累……”
“不是累的问题,是我觉得有问题。”五条悟打断了她的话。
冬今有些疑惑:“什么问题?”
五条悟犹豫了两秒,然后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望着她,并对她说:“冬今,你看我的头发是什么颜色?”
“银色?白色?”冬今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说,“我觉得还是比较像银色吧?”
五条悟:“我觉得有点绿。”
冬今:……啊?
“十年后的我碰过,那个小鬼也碰过,就我没有碰过。”
“很过分诶,虽然没有登记结婚,但我才是唯一正牌老公人选吧。”
“真的很火大,以后不要喂母乳了,一次都不行,我不高兴。”
五条悟的口吻越来越义愤填膺,他好像真的很委屈。
“你在闹什么别扭?”冬今被他气鼓鼓的样子逗笑了,然后说,“我身上还有哪里是你没碰过的?”
“不行就是不行,”五条悟拒绝和她讲道理,“你不要说了,趁我还没发火之前快点出门去吧,否则——”
然而,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就突然停住了。
他整个人愣在原地,有些不可置信地感受着脸颊上温热柔软的触感。
冬今的单膝跪在中央岛台旁边的吧椅上,拉近了与男人之间由于过大的身高差而带来的距离,而后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否则?”她笑着问他,似乎很好奇他接下来会放些什么样的狠话。
晨起的猛兽总是不禁撩的。
她的笑意还没散,就被人拦腰抱了起来,放在了中央岛台的大理石面上。
男人没有把那句话补充完,反而直接亲了过来。
冬今顾着附近的五条源,连忙将一个透明的文件夹挡在了自己面前,让五条悟直接亲在了文件夹上。
“不要当着小源的面做这种事啦,”冬今求饶着说,“拥抱或者亲脸颊之类的都随你,但是接吻不可以。”
再次因为这个小鬼被打断了亲热,让五条悟颇为不爽地皱了皱眉。
“乖啦,别生气,”冬今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额发,然后将文件夹塞到他的手里,“这个我签好了,给你看看。”
她希望签好名的婚姻届能让五条悟开心一些。
随后,冬今在他面前举右手,无名指的位置圈着一个白金质地的素戒。
“这是……?”五条悟一时之间没认出来。
“你的求婚戒指,我戴上了哦,”冬今向他解释着说,“我把钻石拆下来了,那个太大了,平时戴着不太方便。”
五条悟的表情瞬间就变得非常开心:“你答应我了?”
他看起来就像一只得到了超豪华小鱼干套餐的巨型猫猫,身后那根不存在的大尾巴兴奋地抖了抖银色的毛。
“早就答应你了,”冬今轻轻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笑着说,“你的记忆力这么差吗?我明明说过了,小源平安出生之后就结婚。”
她一直都那么爱他,怎么舍得让他失落-
傍晚,私塾。
五条悟今天出任务,没有来接她回家。
冬今本以为今天要自己回家,却不料在私塾的门口停了一辆黑色的保时捷。
她认识这个车牌号,是五条家的车。
一名女佣从副驾位走下了车,来到了冬今的面前。
“星野小姐,夫人请您喝茶。”
……
银座,茶室。
五条夫人坐在红木质地的椅子上,冬今坐在她的对面。
穿着和服的优雅妇人似乎并不着急与她说些什么,反而任凭茶室的服务生展示着茶道的艺术。
过了半晌,服务生终于离开了包间。
五条夫人终于开口了:“冬今,明天有加茂夫人的茶会,你和我一起去。”
她执起一只白瓷茶杯,嗅着浅浅的茶香,并这样通知着冬今明日如何安排行程。
冬今望着她,没有触碰面前的茶杯,眸色里充满了为难。
五条夫人看出她的想法,于是问:“怎么了?”
冬今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抱歉,夫人,明天我还要上课,应该没有时间陪您……”
她的话勉强说了一半,但看到五条夫人的面色有所变化之后,就没敢继续说下去。
五条夫人对她说:“茶会是必修课,你嫁给悟以后,这些世家之间的关系,都需要你去打理。”
“夫人,我知道这是您的好意,但……”冬今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决定说出真心话,“我也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下个月就是复考,我需要很多时间去学习。”
她愿意和五条悟结婚,但不代表她愿意嫁进五条家。
她会成为五条悟的妻子,但不会为了五条夫人的头衔而迷失自己。
五条夫人似乎没有预料到她会拒绝,望向她的目光里充满了疑惑和好奇。
“冬今,你真的打算嫁给悟吗?”五条夫人好像理解不了她的拒绝,于是问她,“你的年纪本来就比他大一些,这样任性的话,怎么能坐稳‘五条夫人’的位置?”
“夫人,我不是任性,”冬今很认真地说,“‘五条夫人’这个位置,我确实很难胜任。”
五条夫人端庄的面孔很罕见地愣了一下,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特别新奇的发言。
她放下茶杯,然后语重心长地说——
“悟现在还很年轻,未来的时光里他会面临无数更年轻的诱惑。”
“如果你没有能力坐稳这个位置,就可能会被其他女人取而代之。”
“还是说,你觉得自己生下了六眼,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你不要忘了,你和我不一样,我的丈夫并不是六眼。”
“夫人,您多虑了,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冬今不卑不亢地说道,“我只是想去东大念书。”
五条夫人完全理解不了她的说法,反驳道:“你已经嫁给了悟,学历这种东西只是装点身份的手段,你可以去美国或是英国读更好的大学,这只是钱的问题,都不重要。”
冬今:“夫人,这很重要,这是我曾经的遗憾,我想弥补它。”
很多年前,她为了五条悟放弃了去东京念书的机会。
现在想来虽然没有什么怨言,但终究还是觉得十分遗憾。
她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并且努力做到最好。
“我要先成为最好的自己,才能成为最好的妻子和母亲。”
听到她的话,五条夫人的表情有些微妙。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很久远的记忆,久到她自己都已经记不清了。
或许,那个曾经毕业于东大法学系且风华正茂的律政佳人,已经被京都本家的漫长岁月尽数消磨了-
冬今在银座的茶室里坐了很久。
直到天色彻底暗下去,东京的霓虹灯缤纷亮起的时候,她才告别了五条夫人。
她婉拒了五条夫人邀她同乘的好意,自己坐地铁回家了。
现在的冬今,已经不再害怕拥挤的人潮,也能在东京这座由玻璃和钢筋混凝土搭建的巨大怪物中,很好地生活着。
错过了晚高峰的东京地铁并不拥挤,甚至还有零星的空置座位。
冬今坐在地铁的普通座位上,望着停车间隙时出现在车窗外的彩屏广告。
时尚美丽的模特举着一根玫红色的唇釉,朝她露出一个很美丽的微笑。
这一刻,冬今突然就回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和五条悟坐地铁的事情了。
那时的五条悟刚上高专没多久,还没有和她发生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
他褪去了幼年期的包子脸,变成了一个身量修长的少年。
虽然不及现在的身高,但也超过了一米八,在日本人中依然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他带她偷偷溜出了本家,没有打扰司机,而是乘着地铁去了京都的商业区。
他们没有算好时间,刚好赶上了晚高峰的时段,地铁里归家的社畜们人挨着人,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挤成相片。
五条悟会把她护在角落里,彼时还略显单薄的肩膀为她撑起一个小小的安全空间。
有时,冬今会很想念那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
他的肩膀没有现在宽,个子没有现在高,但他的腰比现在更细一些,他的烦恼也比现在更少,语气中的桀骜不驯更是不加遮掩。
下颚线的棱角还没有变成如今这样刀削般的模样,反而带着许多柔软的胶原蛋白,捏上去的手感更好。
只是时光匆匆如流水,从不回头,再怎样怀念,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直到她下了地铁,回到家之前,她都是这样想的。
“十年前的小悟?你怎么会在这里?”
冬今站在客厅里,看着一只穿着高专制服的男高猫猫,有点茫然。
她明明才刚刚回家,根本就没有见到五条悟,也没有发动术式的机会,怎么会把十年前的他换过来呢?
紧接着,她的身后突然响起了另一个更为熟悉的声音:“冬今,转过来。”
她像是中了某种不知名的蛊似的,就这样乖乖地转身过去。
而后,冬今就看到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正坐在沙发上。
两、两只猫猫?!
不不不,是两个五条悟。
一个十八岁的五条悟,一个二十八岁的五条悟。
他们同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第五十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冬今站在客厅, 向左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向右看了看站在落地窗旁边的十八岁的五条悟。
先不说她根本就没有对五条悟发动任何术式,就算是发动了, 她也没有能力让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同时出现在一起。
时空旅者源氏的能力非常复杂,与时间、空间有关的假想均有可能通过咒术变为现实,但前提是拥有足够的咒力。
冬今很清楚, 自己的咒力连领域都没办法展开, 更不要说维持一个人的实体停留在另一个空间里了。
“都是那小鬼做的好事。”二十八岁的五条悟皱着眉说。
他自动忽略不谈,在半小时前,自己作为一个成年人,在喂奶粉的时候恶狠狠地威胁一个刚出生两三个月的小婴儿早点睡, 不要打扰他晚上亲老婆这件事。
结果事情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你是说……小源?”
“是。”
“但他的咒力……”
“他的咒力比一些一级咒术师都要强。”
五条源是个咒术天才, 不仅继承了六眼和五条家的祖传术式,而且还拥有着极强的咒力。
现在看来, 他甚至还继承了源氏的能力。
不敢想象未来的六眼能够自由窥视各个时空,会让他成为一个多么厉害的咒术师。
“小源是谁?”
站在落地窗旁很久没有出声的五条悟问道。
他穿着剪裁工整的高专学生制服,柔软蓬松的银色发梢微微上翘,那双苍蓝色的眼睛在对面一男一女身上来回游走,似乎在用那双天生的六眼审视着。
最终,他又问出另一个他更加关注的问题:“你是十年后的冬今吗?”
他甚至有些不敢认了,面前的这个女人和他所熟知的星野冬今判若两人。
她穿着奶茶色的羊绒大衣,宽大的袖口嵌着一圈白色的软毛边,白瓷般的额头上散落着几缕空气刘海,烫了一些波浪卷的发梢垂在腰际。
整个人看起来与京都本家的保守风格格格不入,完全是一个融入了东京这座都市的现代女性。
“我是, ”冬今回答了他的问题,然后向他解释, “小源是我和……十年后的你的孩子。”
“就是那个白毛蓝眼睛和你长得很像的小鬼,你刚刚看到了吧?”二十八岁的五条悟不耐烦地解释着,“刚刚被松井阿姨带到楼上睡觉去了。”
听到他的形容,冬今忍不住笑了一下。
“白毛蓝眼睛的小鬼”什么的,到底是在形容谁啊。
“你怎么会回来?”冬今转过身去问他,“不是说今天有任务吗?”
她一边问,一边将大衣脱下来挂在玄关的架子上,露出里面的米色羊毛衫。
这种贴身剪裁风格的衣服,还有深色的长裤,都很衬她的身材,让第一次见到她这副样子的少年忍不住一直盯着她看。
他觉得很新奇,甚至新奇得有些过头。
无论是本家还是高专,青春期的五条悟都很少接触到这种穿衣风格的女性。
但冬今似乎没有注意到少年的目光,反而一直看着二十八岁的五条悟。
“听说母亲来找你了,怕你为难,就回来看看,不过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五条悟解释着,“反正去下个任务目的地也要路过东京,上一个任务的汇报文件让杰帮我写了。”
“之前就想说你,不要总是这样麻烦夏油君,”冬今有些无奈地说,“自己的事自己做比较好吧?”
五条悟:“这种东西杰很擅长,比我写得好多了,速度也很快。”
夏油杰的文书水平确实比五条悟强多了。
至少,他不会偶尔不留神把某个书面汉字写成假名,惹得夜蛾正道校长看报告书时大发雷霆。
“那你还要走吗?”冬今问他。
五条悟回答:“是,现在就要走了,但……”
男人的目光从星野冬今的脸上,转移到了那个更年轻的自己身上,一副格外放心不下的表情。
“那是什么眼神?想打架吗?”更年轻的五条悟似乎很不满意被人这样审视。
墨镜后,那双苍蓝色的眼睛流露出十分不爽的神色。
比起十年后的自己,人们普遍会更了解十年前的自己。
正因为是从那个时间慢慢走来,所以对曾经的自己心中所想都了如指掌。
“你怎么还不走?”二十八岁的五条悟似乎格外担心这个因为五条源而突如其来的“意外”
更年轻一些的五条悟也很不满:“你以为我愿意在这里?鬼知道怎么回去。”
“只要咒力耗尽就可以回去了,”冬今解释着,“小源的咒力虽然比我强,但应该也不会超过一个小时吧?他毕竟还那么小……”
闻言,十八岁的五条悟“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看落地窗外的东京街景了,不再看屋子里的这两个人。
只是他依然忍不住在玻璃窗倒映出的影子里,打量着星野冬今。
察觉到少年暗暗打量的目光,让这个世界的五条悟十分担心。
他甚至在考虑,干脆鸽了任务算了,反正最难搞的咒灵已经搞定了,剩下的那只让乙骨或者伏黑代替他去也没有问题。
察觉到他的心情,冬今连忙劝他:“工作要认真完成哦,小悟。”
她将他的外套塞到他怀里,然后推着他往玄关的方向走去。
边走边说:“夫人那边我已经把话说明白了,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要好好完成工作,不要总是把自己的任务丢给学生。”
“总之那个……新来的小鬼,你要小心一点,”五条悟嘱咐着她,“有事随时联系我,如果我的电话没人接,就联系伊地知。”
冬今笑了:“你在说什么呢?那是十年前的你,别多心啊。”
她实在是不懂五条悟到底在担心些什么。
如果是十年后的那个五条悟也就算了,这个更年轻的五条悟明明就是那个她最熟悉的小朋友,怎么还需要对他有所设防。
冬今哄着五条悟出去做任务,然后关上了门。
而后,她走回更年轻的五条悟身边,对他说:“虽然不知道你会在这里停留多久,但我先帮你收拾一间客房吧,万一时间久,今晚你先住下。”
冬今几乎没有对这个少年有任何防备,甚至还很怀念这张脸。
她很怀念这张更年轻一些的五条悟的脸,以至于忽略了对方眼中那抹危险的暗色。
他实在是太年轻了,和现在的冬今相比,年龄差又增加了十岁。
这让冬今对他的幼崽滤镜,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厚度。
但他毕竟是个成年人,冬今这样对他掉以轻心,足以让她付出一定程度的代价-
五条悟出任务的时候,破天荒地走神了好几次。
虽说没有影响他以最快的速度把特级咒灵愉悦送走,但夏油杰还是发现了他有些不对劲,于是在一切搞定后,难得有兴致问他发生了什么。
五条悟把五条源做的好事说给夏油杰听,结果不仅没有得到对方的安慰,反而收获了一句听起来像是蓄谋已久的嘲讽。
夏油杰:“怎么,你也知道十几岁的自己是个什么缺德事都做得出的混蛋了?”
五条悟:“喂,这算人身攻击了吧?揍飞你哦。”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五条悟并没有真的出手。
他不得不承认夏油杰说的话是对的,十年前的他,对星野冬今的所作所为真的很混蛋。
十年前的五条悟,正是对异性产生强烈好奇心的时候。
星野冬今就是他身边最好的探究素材,而且ῳ*Ɩ 她对他来说,是那样唾手可得。
用五条本家曾经的老管家的话来说,二十岁出头的星野冬今长了一张非常勾人的脸。
柳叶一样细长的眉、水汪汪的杏眸、柔软白皙的皮肤、薄薄两片却颜色明艳的红唇,窈窕的身段包裹在素色的和服之中,在她露出温柔而浅淡的笑容时,显得格外让人心动。
她很漂亮,而且这种漂亮是最吸引男人的类型。
五条悟就是被她吸引的男人之一。
他甚至已经记不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就会对她产生那样的感情。
明明是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说是朝夕相处也不为过。
好像就是很不起眼的某一天、很不起眼的某个瞬间,他突然对她有了异样的心思。
或许是他偶然间路过院子,看到她垫着脚晒被子时露出的一截白皙的脚踝;
或许是他在低下头的某一刻,看到她弯着腰帮自己铺床,白皙的脖颈暴露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或许是他某天回家,看到她站在本家的门口朝自己所在的招手,并温柔地叫他的名字……
从那之后,五条悟会开始好奇,她的唇亲起来是什么感觉,她的耳朵被吹一点热气之后会不会变红,那层素色和服严严实实地包裹着的身体,是不是和不经意间露出的脖颈一样白……
五条悟向来是行动派,好奇心一旦产生,哪有不去实践的道理。
于是,他在女人的顺从和默许的态度之下,实践的速度突飞猛进。
“对了,你是不是说……那是十年前的你?”夏油杰似乎想到了什么关键的问题,于是对他说,“但应该不是十八岁吧,是十九岁?”
五条悟愣了一下:“十九岁?”
“你看,你上个月过完生日了对吧?”夏油杰帮他算着时间,“现在已经是一月了。”
夏油杰说话时,呼出的二氧化碳在空气中化成了一阵白雾。
这昭示着,现在的季节恰好在五条悟的生日之后。
这段时间,因为五条源的出生,五条悟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去忙。
繁忙的成年人世界,向来是不存在过生日的选项,所以他自己也把这件事忘在脑后了。
也就是说……
“现在留在星野身边的那个‘你’,不是刚刚对异性展露好奇心的‘你’,而是……”夏油杰没有把话说完,但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那个穿着高专制服的少年,并非对两性关系处于懵懂与试探状态下的十八岁的五条悟,而是已经把身边的漂亮女人吃干抹净、开始对她肆意妄为的十九岁的五条悟。
“可恶,临走之前我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五条悟这才想通,刚刚在十年前那个小鬼的眼睛里看到的危险神色,并不是他多心。
只是星野冬今的危机意识太差劲了,一直都劝他不要多心,再加上他确实是在任务中途跑回家,想着有什么事等任务结束了再说也不迟。
现在看来,简直是太迟了-
深夜,顶层阁楼里。
冬今洗漱完后,一直都在复习。
今天回家的时间晚了一些,所以她准备晚上多复习一会儿。
桌子上的钟表时针指向了阿拉伯数字十二,卧室的门突然被敲响。
冬今放下手里的笔,连忙跑去开门。
刚一拉开门,就看到穿着家居服的少年版五条悟正站在她的门口。
“小悟?怎么了?”她有些好奇地问。
站在门口的少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莫名地愣了一下。
女人现在的模样,比几个小时前在客厅时更让他觉得新奇。
她穿着浅黄色的真丝睡裙,虽然套着一件单薄的白色纯棉外套,遮住了肩颈附近白皙的皮肤,但是那双腿却暴露在空气中。
公寓里的地暖开得很足,哪怕是冷冬时节,室内依旧温暖如春。
她的裙子不算长,甚至没有遮住膝盖,纤瘦的小腿和脚踝连成一条性感的曲线。
少年目光上移,就看到她长长的黑发,被一根淡紫色的发圈束成一个低低的丸子。
更新奇的是,鎏金边框的圆形眼镜几乎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你的眼睛?”五条悟好奇地问她。
“哦,你说这个?”冬今推了推鎏金色的眼镜框,笑了笑,对他说,“可能熬夜看书时间久了,就算是这个年纪也变得近视了。”
为了考上东大,星野冬今付出了很多的时间和精力。
她不比十几岁的学生记忆力好,自然要多费些功夫背书。
“这个时间来找我,是饿了吗?”冬今突然想到他的年纪,于是问,“要热牛奶吗?”
五条悟沉默了一下,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有些奇怪。
但他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对她说:“好啊。”
于是,冬今也没有多想,就走出了阁楼,带着他去一楼找冰箱。
五条悟带她住进来的这栋公寓,是东京都范围内最高级的一批建筑。
落地窗外的夜景十分动人,多层的设计又让室内像一户建那样宽敞,但却坐落在繁华的市区内,交通便利。
冬今走下楼梯,走到了一楼的开放式厨房。
她从保鲜层翻出一盒未开封的生牛乳,倒进瓷杯里,又在咖啡机附近翻出几包糖包,拆封后一起倒了进去。
“热牛奶也要加糖吗?”五条悟问她。
五条悟在本家基本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食物是怎么从生变熟、从不能吃到能吃,他一概不懂。
但他的舌头很灵敏,离开本家去东京读书之后,总觉得吃什么东西都味道不对。
哪怕只是最普通的牛奶,都不如星野冬今递给他的好喝。
“给你的牛奶一直都会加糖,”冬今将微波炉调成合适的模式,然后对他说,“这是你的习惯,没加糖的牛奶你不喜欢。”
“小悟,这种小事你自己都不知道吗?”
冬今觉得有些好奇,难道他自己都尝不出来加没加糖的区别吗?
五条悟一直以为,只是牛奶的牌子不同而已,没想到事实的真相居然比这更加简单。
微波炉“叮”了一声,冬今连忙将门打开。
她将瓷杯放在坐在吧椅上的五条悟面前,而后也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
“感觉你还要多待一段时间,小源的咒力真的好强,”冬今趴在中央岛台的白色大理石面上,侧着头看他,并对他说,“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叫‘小悟’的话,会和这个世界的你弄混吧?”
五条悟没说话,只是稍稍喝了一口热好的牛奶。
温度正好,甜度正好,一切都是他最喜欢、最习惯的那种感觉。
面前这个女人和十年前的她相比,好像变了很多,但是又好像一点都没变。
五条悟放下装着牛奶的瓷杯,目光从女人的脸上慢慢移动到她的手上,纤长的手指上戴着白金质地的素戒。
无名指的戒指,是婚戒。
在未来的世界里,他和星野冬今有了孩子,而且结婚了。
但是,为什么他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受?
“‘小小悟’怎么样?”冬今单手托着脸颊看着他,好像对这个新的称呼非常满意,“有没有很可爱?”
听到她的话,五条悟似乎终于明白了,那种奇怪的感觉到底是因为什么。
“冬今,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他不是同一个人?”
他突然靠近她,宽大的手掌抓住了女人戴着婚戒的那只手,与她四目相对。
那双苍蓝色的眼睛里,好像酝酿着某种期待已久的恶作剧情绪。
冬今还没回过神来,就感觉整个人的重心都汇聚在腰上一个并不存在的支点上。
眼前的画面飞速变化,只是一瞬间,她就被五条悟用“苍”的引力拎着,从中央岛台拎到了落地窗的旁边。
“东京的天气真的很暗,星星都变少了。”
“不过落地窗很漂亮,你应该也会喜欢吧。”
他的动作略显粗暴,将她摁在了宽大的落地窗上。
冬季里冰冷的玻璃刺激着她的皮肤,让她忍不住发抖。
这一瞬间,星野冬今好像回想起了很多年之前,他在她最难堪的时候拉开了和室的障子门的时候,那种无助的感觉。
“别……别这样。”
她从窗子里看到了少年充满了恶作剧笑意的表情,和那双漂亮的苍蓝色眼睛。
只需要短短的一秒,冬今就知道他想对自己做些什么。
他那么急切,快速剥掉了她身上的薄外套,摘掉了她的眼镜,然后将她整个人压在落地窗上。
玻璃的温度很低,但他的胸膛却有着很高的温度,身前身后巨大的温度差让冬今忍不住蜷缩起手指,温热的指尖在玻璃上留下了十道淡淡的指纹。
“把男人当成‘小朋友’来对待,这怎么能行。”
他凑近她,毛绒绒的发梢蹭着她的眉尾,说话是吐出的热气吹在她的耳廓。
冬今认命般地垂眸,望着窗外的霓虹夜景,最后求他:“至少……至少把灯关掉好不好?”
下一秒,客厅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但这种黑暗并没有让她多一丝安全感,反而让她除了视觉之外的其他感官,都变得更加敏锐了起来。
冬今的脸颊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你好紧张,”五条悟贴在她身后,用一种很欠扁的口吻问道,“是怕他知道吗?”
“他”指的是,这个世界的五条悟。
听到最后一句话,冬今的身体突然就变得更热了。
这种温度在玻璃上留下了更多的白雾,而后变成了一颗一颗蒸汽凝结成的水珠,有的水珠会黏在她的身上,有的水珠沿着干净透明的玻璃滑落。
冬今努力地转过头去,用那双含着水似的眼睛望着他,恳求他:“不要再说了。”
“已经来不及了哦,”黑暗之中,那双明亮的苍蓝色眼睛盯着她,笑着对她说,“你看,他什么都知道了。”
这一刻,冬今的心突然悬了起来。
她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就看到落地窗外,属于这个世界的五条悟正用那双苍蓝色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男人的目光里盛满了怒气,好像下一秒就要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