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引擎声自后方响起。
江泰弘脚步微顿转身, 就看见一辆黑色轿车朝他疾驰而来。
飞速缩短的距离根本容不得他思考。
轿车在即将撞上他之际变了道。
车身自他面前擦过,一瞬带起的疾风让他踉跄着向后跌去。
变了道的轿车急刹停下。
车窗缓缓降下,车内男人的面容在江泰弘眼中逐渐清晰。
桀骜惹眼的外表, 懒洋洋混不吝的气质。
江泰弘自惊吓中回过神来,莫名觉得车内男人有几分眼神。
男人对上他视线,黑沉的一双眸压下。
一瞬间, 江泰弘自他眼中窥出了毫不遮掩的汹涌杀意。
可很快男人推开车门走下车,却是一副谦谦笑模样。
他三两步来到江泰弘面前, 伸出手,是一副再寻常不过面对意外发生的歉意表情。
“抱歉,刹车忽然失灵了,您没事吧?”
男人面上的歉意恰到好处,滴水不漏得仿佛刚才在车里望向江泰弘的冷冽眸光只是江泰弘因惊吓而生出的错觉。
江泰弘沉下脸, 没有去握他的手,维持体面地自己从地上起了身。
男人便也没多说,收回手, 礼貌道。
“如果回去有哪里不舒服,可以随时联系我。”
说话间抬手抚上胸口,没摸到口袋,而后似是才想起今天没穿装有名片的衣服。
“啊, 忘带名片了,我姓宋,手机号……”
江泰弘出声打断:“不用了。”
话闭又抬眸看了男人一眼, 冷着脸径直转身离开。
走出几步, 黑色轿车再次自他身旁开过。
车窗内男人微侧过脸朝他看来。
如旧礼貌笑着, 缓缓升上车窗。
然而就在车窗即将升到顶之际,车内人眼中笑意散得一干二净。
冷冽的深灰色双眸望向他, 如视死物。
江泰弘脚步骤停。
熟悉的眉眼在脑海中逐渐清晰。
宋……
一个名字骤然浮上脑海。
宋思玺。
·
江棋瑞推开病房门时,穿着病服的少年正坐在沙发上。
沙发前的桌子上摆着棋盘,密密麻麻的黑白棋子几乎占据整个棋盘。
少年苍白的指节间夹着一颗黑子,食指轻轻转动,眼眸低垂。
江棋瑞走到沙发前。
视线触及到桌上棋盘,眉心微蹙。
“江泰弘来过?”
少年没有回应。
直至指尖黑子落下,黑子包围白子,白子满盘皆输,他才抬眸,看向江棋瑞。
“他恐怕没有耐心等到我成年了。”
江棋瑞面色一凝,垂眸看了眼桌上棋盘。
忽然,他听见少年很轻地笑了一声。
冷冰冰的,不参任何感情。
“他怕我。”
江元洲缓缓起身,垂落的手背上是密密麻麻的针眼。
他走到窗边,风吹起他乌黑卷发。
冰冷的阳光下,少年如黑曜石般无机质的双眸显出几分妖异。
“他想把你和妈妈都驯化成怪物,却又惧怕我这样真正的怪物。”
窗前少年侧过脸,乌黑的眸望向江棋瑞。
那永远平静的眸望向人时,总带着仿佛能将人轻易看透的审视。
少年轻描淡写,给以评判。
“虚伪的懦弱者。”
·
江元洲结束身体检查已经是下午。
出于安全考虑,江棋瑞在医院陪到了晚上,确认江元洲各项身体指标都没有问题后,才和宋思玺驱车离开。
一路上都在想江泰弘的事,以至于快到家时,江棋瑞才发现宋思玺今天好像有些过分安静。
他侧过脸,看男人手搭在方向盘上,没什么表情地目视前方。
江棋瑞没有在车上开口让他分神。
等车开进车库,两人下了车开门进屋,江棋瑞才开口询问:“阿玺,你今天不高兴吗?”
还未来得及开灯。
屋内漆黑一片。
江棋瑞话音刚落,便被身侧男人揽进怀里。
宋思玺在黑暗里抚上他脸颊,低头温柔地吻了他一会,才开口:“早上在车库碰到江泰弘了。”
江棋瑞瞬间紧张地搭上宋思玺手臂:“他为难你了?”
宋思玺轻笑:“没有,只是打了个照面,他看起来连我是谁都不记得。”
说着抬手打开玄关灯,矮身帮江棋瑞换鞋。
“就算他想为难我,也为难不到我。”
江棋瑞低头看半跪在他身前的男人,抬手轻拨宋思玺头发。
“那为什么不开心?”
宋思玺帮他换好鞋,起身,自己也换上拖鞋。
应江棋瑞:“晦气。”
江棋瑞怔了片刻,随即笑开,摸出手机。
“我查查什么去晦气。”
宋思玺瞬间笑着将他抱起,关了玄关灯往客厅走去。
今天两人都不在家,请了人来照顾江小草。
这会江小草已经趴在它的新窝里睡得正香。
宋思玺抱着江棋瑞往二楼走去,轻声问他:“明天照常去公司?”
“嗯。”
江棋瑞搂着宋思玺脖颈,思索片刻后开口。
“阿玺,你明天中午方便送饭去公司吗?”
宋思玺侧过脸轻吻他:“改变主意了?”
江棋瑞捧住他脸回吻:“嗯。”
宋思玺像抱小孩似的将他轻轻抛起到空中。
江棋瑞一吓,连忙再次圈上他脖颈。
“阿玺?”
宋思玺埋在他颈间蹭了蹭,笑得温柔开口。
“遵命金主大人,以后你的一日三餐,我都承包了。”
江棋瑞在黑暗里脸颊微红,又听见宋思玺问。
“家里有体重秤吗?”
“没有。”
宋思玺单手抱着他打开卧室门,落吻在他耳廓。
“好,明天去买。”
·
第二天早上十点半,宋思玺便装好三菜一汤出了门。
到江氏所在的办公大厦,刚好中午十一点半。
江棋瑞已经等在办公大楼前。
宋思玺停好车,上前轻声问:“怎么下来了?”
江棋瑞看向他,露出一抹笑:“刚好开完会。”
正是午休时间,办公大楼前人来人往。
整栋楼没人不认识江棋瑞。
因此自他站在办公大楼前起,周遭人的目光便屡屡落到他身上。
而今见从来冷若冰霜的人竟对一个陌生帅哥露出笑容,周遭瞬间沸腾。
江棋瑞却好似并未注意,带着宋思玺进到办公大厦。
尽管公司处在Y国,江氏内仍是华国人居多。
从一楼大厅到私人专属电梯,几乎每一个路过的员工都暗暗侧目。
江棋瑞带着宋思玺上到总裁办办公室,周遭才安静下来。
宋思玺一路都安静跟在他身侧。
进到办公室后,无声打量起四周。
眼前的办公室和江棋瑞住所是完全一致的风格。
简洁明了,没有任何多余装饰,也不见生活痕迹。
好似哪一天悄然离开,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宋思玺眸色微凝。
见江棋瑞朝他看来,又柔和下目光。
“去休息室吧。”江棋瑞开口。
宋思玺应好。
进到休息室,宋思玺将三层饭盒在饭桌上摆开。
阳光穿过玻璃窗落在桌上。
江棋瑞坐在桌前,有一瞬恍惚。
有那么一瞬好似回到高中时的宿舍。
每天中午放学后,他都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宿舍。
而后等在宿舍里,看少年推开门,提着饭盒朝他走来。
恍惚间,脑袋被轻揉了一下。
他从记忆里回神,看长成大人模样的人笑看着他。
“在想什么?”
江棋瑞心间微动,抬手抱住了宋思玺。
宋思玺有些意外,垂眸看将脸埋在他怀中的人。
等江棋瑞松开他,他才在江棋瑞身侧坐下。
边给他夹菜边温声问:“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让我来送饭了?”
江棋瑞拿筷子的手一顿。
思索片刻后,他开口:“昨天跟小洲聊了一下,原本的计划要做出改变,但是目前还比较乱,要处理的事情很多,等我理清以后,再跟你说可以吗?”
宋思玺应好,点点他面前碗:“吃饭。”
因为江棋瑞下午还有会议,宋思玺没在他办公室里待太久。
驱车离开。
到家时,看见一对年轻男女在家门前按门铃。
两人举止亲密,看上去像是情侣。
宋思玺将车停好,迈下车。
正好看见按门铃没得到回应的两人拿出手机,似乎准备打电话。
其中金发男人注意到走近的宋思玺,连忙拍拍伴侣。
女人停下动作抬头,看见宋思玺的瞬间,双眸一亮。
“Whow!He is so fit!”
金发男人瞬间看向伴侣。
“亲爱的,当着我的面夸别的男人性感,我是会伤心的。”
女人一把推开男人,笑容满面地走向宋思玺。
“你是这家主人的朋友吗?”
“江?”
“是的!”
“我是他的爱人。”
金发男人听见这话,瞬间满血复活上前。
“你们真是太般配了!江现在不在家吗?”
“嗯,有什么事吗?”
“我们刚好路过附近,顺道想来问问,江现在还有转让那只可爱萨摩耶的意愿吗?”
宋思玺眉头轻拧:“转让?”
男人解释道:“是这样的,几个月前,我们想要领养一只可爱的狗狗,刚好看见江在狗狗社区发布的为狗狗寻找新主人的消息,狗狗简直太可爱了,我们马上联系了他,因为狗狗比较认生,我们无法将它直接带走,原本是计划我们通过江和狗狗先接触一阵子,但是刚好那阵子江要出国出差,这件事情就搁置了。后来我们也试图寻找过其他狗狗,但都不如这只可爱的萨摩耶来得投缘,所以才想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再来问问。”
宋思玺脸色渐冷。
他开口问:“请问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金发男人回答得很快:“江发布为狗狗寻找新主人的日期是5月21号,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是我和我亲爱的三周年交往纪念日,我们当天就联系了他,可惜才与狗狗接触了两天,江就出国出差去了。”
宋思玺垂了眸。
沉默良久,才再次开口:“他有说原因吗?”
“这倒没有,他只是说可能无法继续照顾狗狗了。不过我们来找他的时候,他脸色看起来很苍白,所以我们猜想,他可能是生病了。”
第092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抱歉, 我们目前没有继续转让的想法。”
得到宋思玺确凿的回答,情侣二人伤心离去。
宋思玺垂眸站在门口站了许久,才拿出钥匙, 开门进屋。
客厅里听见动静的江小草“汪汪汪”地跑出,一大团扑到宋思玺身上。
宋思玺低头摸摸江小草毛茸茸的脑袋。
“小草,你爸爸不想要你了。”
听不懂的江小草歪歪脑袋, 吐着舌头懵懂看宋思玺。
宋思玺蹲到他面前:“你知道为什么吗?”
江小草有问必答:“汪汪汪汪汪!”
精通狗语十级的宋思玺没能从江小草这里得到答案,但他知道哪里有答案。
往江小草的狗盆里舀了两勺狗粮, 宋思玺迈开腿往二楼走去。
进到书房,带上门。
书房窗户半开,风卷着窗帘轻轻晃动。
书桌正中央依旧摆放着那本宋思玺尚未打开过的日记本。
宋思玺走到书桌前坐下。
Y国的太阳总不热烈。
即便是夏天,也总透着丝丝冷意。
宋思玺视线落到办公桌上黑色封皮的日记本良久,才抬手拿过。
他静坐着, 指腹在已经有些年岁的封皮上轻轻摩挲,食指挑到书页间,翻开。
2011年12月22日
京都的雪好大, 见到阿玺了。
挤出了两天的时间回国,想要跟景澄一家道歉。
一年前出国得太匆忙,没顾得上,也没来得及去找他们。
阿玺的朋友真的都是很好的人。
他们不仅接受了我的道歉, 还说并不是我的错。
可又怎么会不是我的错。
离开时,到底是没忍住,问了景澄, 阿玺有没有顺利考上京大。
景澄说有的, 是阿玺一直想考的机械工程专业。
他还把阿玺在哪个校区, 什么班级,住哪栋宿舍楼, 全都告诉了我。
可能是以为我想去找阿玺吧。
我不能去的。
可还是去了。
从宣城到京都的夜班飞机。
路上几次想掉头离开,可最终还是站到了京大门口。
京都的雪比宣城要大。
天没亮,京大里空无一人。
路边的早餐店亮着灯。
想到阿玺也许在这家店里吃过,我进了早餐店。
看了很久菜单,不知道点什么。
老板很热情,说外地来的可以尝尝糖油饼,又忽然笑着说现在的年轻人也很爱来店里尝试豆汁。
糖油饼很好吃。
豆汁。
嗯……
我又重新点了一碗老板推荐的面茶。
吃完早餐,天亮了。
我跟在京大学生后面进了京大校园。
雪很大,路很难走。
阿玺住的宿舍对面是学校车棚。
我站在车棚里,等到7点42分,看到了阿玺。
阿玺看起来和过去没什么区别。
还是一样好看,穿什么都像模特。
身边还是有很多朋友,吵吵闹闹。
有人跑上前跟他们打招呼,说早上好。
走在阿玺身边的朋友叫嚷着早上好什么好,谁早八能好。
很热闹。
真好。
阿玺,早上好。
2012年5月5日
阿玺,生日快乐。
没忍住,回了国。
不知道阿玺最近喜欢什么,所以还是买了机车模型。
出国前送给阿玺的机车模型,阿玺可能……丢了吧。
早八没在宿舍楼等到阿玺,中午也没有等到。
不是很想吃饭。
想了很久要不要托人把机车模型转交给阿玺。
还是算了。
阿玺很聪明,如果猜到,会给他带来麻烦。
下午一点半,终于看到了阿玺。
看来阿玺早上没课。
阿玺身边依旧热热闹闹的。
好像长高了,身材……变得更好了。
阿玺很适合穿风衣,很好看。
差点没忍住跟了上去,却看到一个阳光开朗的女生跑到阿玺面前,从身后变魔术似的变出一捧花。
“宋思玺!生日快乐!今天打算接受我的追求了吗?”
不记得那一瞬间脑子里在想什么了。
只记得听见很多很多起哄声。
听见很多人说般配,听见他们说在一起。
我……逃走了。
不敢听见阿玺答应。
不敢想……阿玺和别人交往。
其实没看清跟阿玺表白的女生长什么样,可回去后越回想,却越觉得漂亮。
因为阿玺很优秀,阿玺值得被一切美好的人喜欢。
总有一天,阿玺会和别人交往。
会和别人牵手,会和别人拥抱,会和别人接吻,会做我们做过的所有事,也会做我们没来得及做的更多事。
阿玺,心脏好痛。
可是你不在了,不能哭。
2012年7月2日
最近很奇怪,变得很容易累。
很累,可是夜里又睡不着,什么都不想做。
2012年11月27日
Y国的冬天比宣城要冷。
最近总喘不上气,在教室里坐久了背疼得厉害。
可能生病了吧,不想去看。
2012年12月31日
很想,很想,很想阿玺。
可是不敢回去了。
害怕看见阿玺和别人交往。
我有一点自私,我希望阿玺不要喜欢别人。
可一直想着我,阿玺会不快乐,我还是更希望阿玺快乐。
2013年2月7日
最近总是睡不着,躺在床上睁着眼,天就亮了。
2013年3月15日
成绩下滑了,爸爸很生气。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很小的时候,我也曾经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达到爸爸定下的目标。
那时候总想,如果有一天我做到了,爸爸会不会有可能对我和姐姐更加宽容一些,宽容我们偶尔的玩乐,宽容我们生来的不完美。
可后来每当我往上多爬一步,爸爸的要求就往上再砌高一层,我开始意识到,我永远不可能达到爸爸的要求。
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
我现在,已经不想走任何爸爸铺设的路了。
2013年3月31日
没去上课。
爸爸知道后发了很大的火,他又想拿藤条抽我的腿。
我没再像以前一样乖乖受着,直接转身走了。
其实不是故意不去上课。
昨天晚上又是一整晚没睡着。
天亮的时候,我起了床,去卫生间洗漱。
洗漱完,忽然走不动了。
浑身像散了架一样,耳鸣得厉害,看到的东西也都在晃。
我尝试走出浴室,每一步都像踩在泥地里,一脚下去,拔上来都费劲。
好像是撑到了床边,再睁眼,天已经黑了。
我也许真的生病了,生了和姐姐一样的病。
可是很累,不想去看。
2013年4月1日
睡不着,头很疼。
2013年4月5日
阿玺。
2013年4月15日
人多久不睡觉会死亡?
查询结果是3到5天。
我已经3天没睡了,可我还活着。
2013年4月28日
睡了一天一夜。
一觉睡醒,什么也看不见了。
四周安静得可怕,我甚至无法知道我身处白天还是黑夜。
以为会就这样死去,可我又能看见了。
2013年5月5日
阿玺,生日快乐。
今天捡到了一只小萨摩耶,和四年前阿玺刚救下的小草一样大。
如果不是刚好遇见这只小萨摩耶,今天差一点,就从学校楼顶跳下去了。
其实今天没什么特别的,甚至相比起过去几个月,还要更加好点。
昨天晚上难得睡着了。
睡了有五个小时。
早上醒来头没以往痛。
今天是Y国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明媚,微风不燥。
中午吃完饭,甚至在学校附近,看到了一个很像阿玺的人。
刚来Y国时,每见到一个身材高大的东方人,我都觉得像阿玺。
急匆匆跑上去,看清了,又发现根本一点也不像。
头发不像,眼睛不像,鼻子不像,嘴巴不像,肤色不像。
分明没有一处像的,可下次看到,还是会跑上去。
不过现在不会了,我走不动了。
所以我没有追到马路对面,就站在人群里看了他几眼,转身走了。
最近在哪里都觉得闷,逛了学校好几个地方,最终爬上了教学楼天台。
天台很安静,风刚好。
爬到围栏边坐下时,其实我并没有想要跳下去的想法。
只是风吹过,托着我的双腿,忽然让我感觉到整个人都变得轻盈。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轻盈过了,我托着沉重的步伐,每一步都深陷泥淖,越走,裹上身的泥泞越多。
很多个夜里,我都听见自己的呐喊。
可张了嘴泥土又会灌进来,我变得更加沉重。
看着脚底下蚂蚁一般大的人群,忽然有个声音在我耳边说:“跳下去,你就自由了。你会变成蒲公英,乘着风,飞去世界上任何你想飞去的地方。”
可以飞到阿玺身边吗?
当然。
这太诱人了。
我慢慢在围栏上站起。
低头时,我想到了姐姐。
这几年我回去看过几次姐姐,姐姐和小洲现在都过得很好。
他们碰到了善良的人,他们拥有自由,他们会越来越好。
我又想到阿玺。
阿玺现在,也许和那个跟他表白的女生在一起了吧?
如果是去年开始交往的话,现在应该已经交往一周年了。
比我和阿玺在一起的时间还要久。
我是阿玺无需提及的过去,阿玺就该这样,读着喜欢的专业,喜欢上更好的,能给他带来真正幸福的人。
他会拥有顺遂、璀璨、光明的人生。
每一个人都像我离开时所希冀的那样,不受影响地过上了本就该属于他们的幸福人生。
那么就算我现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应该也不会有任何关系了。
第093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我已经闭上眼睛, 迈出了一步,却忽然,听见了狗叫声。
很稚嫩, 听起来像是需要帮助。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阿玺曾经在学校后门救下的小草。
我爬下围栏,跟着声音, 在天台的杂物堆里,找到了一只小萨摩耶。
很小, 巴掌点大,跟刚被阿玺救下时的小草一样大。
只是它没有受伤,瑟缩在天台的钢管边。
应该是被人遗弃了。
不然无法解释它这么点大,怎么自己爬上来天台这种地方。
它看起来又饿又冻。
想到阿玺说过这样大的狗狗还不能吃普通的食物,我带它去了最近的宠物医院。
它很奇怪, 没有任何抵触地接受了我的靠近,对其他人的靠近却很排斥,医生也不行。
还好医生说它身体没有问题, 只是需要补充营养。
在医生的指导下,我喂它喝了羊奶。
它只愿意待在我怀里,不接受任何其他人的靠近与触碰,我只好带它回了家。
2013年5月12日
我决定收养这只小萨摩耶了。
一周的时间, 它怎么都只肯待在我身旁,只愿意接受我给的食物。
如果我不收养它,我觉得它会死掉。
收养的话, 应该给它取个名字。
阿玺说, 之所以给小草取名宋长草, 是因为他救下小草的时候,小草在草地上, 看起来像是从草地里长出来的。
我找到小萨摩耶的时候,嗯……它正缩在钢管边上。
江……长钢?
……
好难听。
算了,不行,我不会取名。
我……想叫它小草。
它和小草很像。
喜欢缩在我怀里。
四周吵闹的时候会抖耳朵让我帮它捂住。
它的右后腿上,有一块和小草右后腿上伤疤完全一样的红色胎记。
如果不是它太小,我真的会以为它是小草。
2013年5月13日
问过它了,它很喜欢江小草这个名字。
那以后,就叫江小草了。
2013年6月17日
爸爸发现小草了,他要我把小草丢掉。
我带着小草搬出了家。
2013年6月28日
开始去公司上班了。
2013年7月13日
在家里晕倒了。
醒来的时候,小草趴在我身边叫得很可怜。
我打开灯,发现它在哭。
第一次见到狗狗哭,它可能是以为我死了。
2013年7月20日
去看医生了。
医生给我开了很多药。
不喜欢药吃下去的感觉,脑袋很空,什么都不想想,连阿玺也是。
可吃了药,能睡觉。
2014年3月1日
医生说药不能一直吃,停药了。
2014年5月5日
阿玺,生日快乐。
还是忍不住回国了。
阿玺似乎没课了。
在车棚等到晚上,才看到阿玺。
很幸运,没看到阿玺和交往对象走在一起。
也许分手了……好吧,我知道可能性很小。
阿玺说过,他是个长情的人。
听阿玺的朋友们在聊7月1日拍毕业照。
7月1日。
2014年7月1日
在京大附近的花店买了一束花。
去京大的路上,又送给了路旁的老奶奶。
不能送给阿玺。
今天太阳很大。
京大拍毕业照的地方人很多。
不知道为什么戴着帽子口罩也总有人看我。
不敢靠太近,只能远远看了一会穿学士服的阿玺。
阿玺,毕业快乐。
2014年12月5日
失眠又严重了。
想要尝试自己做菜,切伤了手。
血流下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小草叫得很厉害,使劲咬我裤腿,我才回过神来。
2014年12月12日
重新去看医生了。
2015年5月5日
阿玺,生日快乐。
2015年7月17日
下楼的时候晕倒了。
醒来的时候身上有点疼,照镜子才发现背上青紫了几大块。
最近对痛觉的感知好像变迟钝了。
2016年5月5日
阿玺,生日快乐。
回宣城出差了几天,但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
2017年2月26日
医生说不能再加大我的用药量了。
睡不着。
2017年5月5日
阿玺,生日快乐。
2018年5月5日
阿玺,生日快乐。
2019年5月5日
阿玺,生日快乐。
2020年5月5日
阿玺,生日快乐。
2020年5月20日
泡澡的时候失去意识了。
小草在门外几乎快把门咬烂了,我才清醒过来。
我觉得,我可能好不了了。
如果我哪天忽然离开,小草一定会跟着我离开的。
这样不行,每个宠物医院的医生都说,小草很健康,它会是一只长寿的狗狗。
要帮小草找新的主人。
风卷动窗帘,吹进寂静的书房。
坐在书桌前的男人垂着眸,像一具尘封多年的雕塑。
手上的日记本已经翻到尽头。
他却盯着空白页,久久不见回神。
引擎声自窗外响起,又很快远去。
隔着门板,楼下江小草玩耍的声音隐隐绰绰地响着。
桌前男人终于有了动静。
他仰面抬手,捂上眼睛。
再松开手时,一双总漫不经心的眸少见的红。
翻找出手机,拨出电话。
宋思玺垂眸,指腹在腿上的日记本间轻抚。
电话响了好一阵才接通。
对面人声音跟幽魂似的:“喂,谁啊?”
宋思玺开口:“打扰你睡觉了?”
“玺哥?”
对面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而后是瞬间清醒洪亮的一声。
“靠!都晚上10点了!尼玛我竟然睡了一天一夜。”
“值夜班?”
“对啊!原本跟我换班的哥们最近结婚度蜜月去了,我人都快熬死了。你是来问之前你朋友那事吗?”
“嗯。”
“我帮你问过我导师了,最近连轴转一下子给忙忘了。我导师说,按照你给的剂量,你朋友少说有五六年用药史了。”
“我说句实话啊,他都吃了五六年的药了,病情还不见好转,药物现在对他的作用其实已经没有那么大了。而且你也清楚,是药三分毒嘛,吃多了总归不好,再加上心理上的疾病又比较特殊,配合医嘱很重要,但光吃药也不顶用,最重要的还是脱离令他痛苦的环境,尽可能地让他转换转换心情。咱说句糙的,心情好了,吃东西香了,很多病它自己就没了,是吧?”
“知道了,谢谢,回去请你吃饭。”
“回去?你最近不在宣城吗?”
“在Y国。”
“跑这么远?出差吗?”
“找男朋友。”
电话那头安静了足足半分钟。
“靠靠靠靠靠!宋思玺你小子闷声干大事啊!什么时候谈的?”
“高中。”
又是近乎半分钟的安静。
“不是,你大学时候说你有男朋友,原来不是为了拒绝别人编的啊?生病的不会是你男朋友吧?”
“嗯。”
大抵是听出了宋思玺情绪似乎不太高涨,对面放轻声音。
“嘶,那你得好好看着点他了,照顾病人需要很大耐心的,怎么说也得好好养个一两年。不过你小子靠谱,肯定没问题,有空带来一起吃饭啊,咱大学里哥几个也好久没碰了。”
宋思玺应好,又闲聊几句,挂断了电话。
将手机随手放到桌上,他低头,视线落回到日记本上。
良久,他才收好日记本,起身下了楼。
下到一楼楼梯口,宋思玺止住脚步。
江小草正在宋思玺给它买的二层狗窝上玩得不亦乐乎。
宋思玺驻足在原地许久,开口:“宋长草。”
玩得正欢的江小草动作一顿,轻轻“汪”了一声,扭过身子看向宋思玺。
宋思玺看着它,缓缓开口以前最经常对宋长草说的。
“宋长草,过来。”
萨摩耶眼睛一亮,冲着宋思玺兴奋地“汪”了一声,跑下二层狗窝朝宋思玺飞扑而来。
扑到宋思玺身上,它哈哈冲宋思玺吐舌头。
“汪汪!汪汪汪!”
宋思玺蹲下,拨开萨摩耶右后腿上的毛发,看到了江棋瑞在日记中所说的胎记。
的确与宋长草受伤的疤痕生长在同样的位置。
宋思玺重新看向正冲他高兴吐舌头的萨摩耶。
他埋下脸,抱住了面前的大型犬。
“做得好。”
后怕地颤着声,将脸深深埋进萨摩耶柔软的毛发。
“宋长草,你做得非常棒。”
·
开了一整个下午的跨境会议。
走出会议室,交代助理罗列好要项,江棋瑞往办公室走去,疲惫地长舒出一口气。
临到办公室时,手机忽地轻震了一下。
他拿起看了眼,是江元洲给他发来的消息。
江元洲极少主动给他发消息。
江棋瑞心底莫名不安。
点开消息,发现是一张照片。
照片是从病房内往外拍的。
透过病房门上的小窗,能看到病房门外站了两个穿着保镖制服的人。
江棋瑞瞬间冷下脸色。
保镖会是谁请的不言而喻。
江泰弘这是要明目张胆地将江元洲监禁起来。
江棋瑞沉下脸回江元洲消息。
【知道了,近期我不会再过去,有事随时联系我】
江元洲没有再回。
江棋瑞收起手机,推开办公室门。
刚走进,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忽地被人拥入怀中。
江棋瑞一怔。
嗅到熟悉气息,他放松下来,脸上的冷意瞬间散尽。
他回抱住宋思玺,不解开口。
“阿玺,你怎么来了?”
第094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宋思玺没有回答, 只是抱着江棋瑞的手不断收紧。
紧到江棋瑞觉得男人像是要将他嵌进骨肉,宋思玺才松开手。
他仰头看宋思玺。
隐约感觉宋思玺今天有点不太对劲,可宋思玺神情又与寻常时候无异。
男人垂眸看他, 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家里没菜了,做不了晚饭,来接你一起去吃饭。”
江棋瑞盯着宋思玺。
看了会, 实在没看出什么异常,才点点头:“我可能还要一会, 得处理点事情。”
宋思玺低头亲他:“好,等你。”
其实今天公司没什么事了,但有点别的事要处理。
江棋瑞打开邮箱,感觉到坐在不远处沙发上的宋思玺一直在盯着他看。
他脸颊微热,抬眸看一眼宋思玺。
男人对上他视线, 靠在沙发扶手上冲他笑。
江棋瑞一瞬间脸颊更热,垂了眸不再分心。
处理好要做的事,他扫一眼电脑右下角时间, 发现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抬眸往不远处沙发看去,发现宋思玺还盯着他看。
他一瞬间有些手不是手,脚不是脚。
站起来差点顺拐。
“好了?”男人起身走向他。
江棋瑞扶着桌面点点头。
宋思问他:“晚饭想吃什么?”
在吃方面,江棋瑞一向没什么想法。
他摇头, 反问宋思玺:“你有想吃的吗?”
宋思玺将他抱进怀里,低头在他颈间轻蹭。
江棋瑞身形微僵。
不是错觉,阿玺今天真的, 不太一样。
他垂眸看了眼扫在他下巴上的黑色短发。
有点……像狗狗。
“你过去都在哪里吃饭?”埋在他颈间的人问。
江棋瑞思考, 没忍住抬手摸宋思玺蹭在他脸侧的黑发。
“公司回去的路上有家中餐馆, 比较多去那里吃。”
“那就去那吃吧。”
·
驱车到中餐馆,天色已暗。
餐馆开在近郊, 是一家面积不小的二层餐馆。
因为是饭点,两人到时,餐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江棋瑞带着宋思玺上到二楼他经常坐的角落靠窗位置。
餐馆坐落在河畔。
窗外是暮色下染上黄昏颜色的河流。
两人刚坐下,便有个年轻的女服务员拿着菜单走到桌前。
她明显与江棋瑞认识,开口说的也是流利的中文。
“江哥,第一次见你带朋友来啊。”
江棋瑞向她介绍:“男朋友。”
女生面露惊喜,看一眼两人,由衷感慨:“超般配!今天必须让老板给你们送情侣特调,纯果汁无酒精,开车也可以放心食用。”
江棋瑞没有拒绝:“谢谢。”
女生笑着按了按手上圆珠笔:“吃什么?还是跟以前一样要招牌汤面加蛋吗?”
江棋瑞看向宋思玺道:“这里的汤面和陈记的口感很像。”
宋思玺轻笑,盖上手中菜单:“好,我要和你一样的。”
女生比了个“OK”手势离开。
宋思玺问:“每次都是一个人来吗?”
“嗯。”
宋思玺看着对面人,忽然又问:“大学的时候,有交朋友吗?”
江棋瑞拿纸巾的动作一顿。
宋思玺拿了纸巾放到他手边。
江棋瑞拿过拆开,才轻轻摇头。
宋思玺看着他,见他沉默不语,又问:“怎么不问问我?”
江棋瑞抬头看他,配合接话:“你呢?”
“我交了不少朋友。”
宋思玺平静开口:“有几个关系好的,现在还有联系,得知我谈恋爱了,说想见见你。”
江棋瑞轻眨眼,良久才轻轻“哦”了一声。
“不想见?”宋思玺温声问。
江棋瑞连忙摇头:“不是,是……有点紧张。”
宋思玺轻笑:“他们和高中时的几个朋友差不多,都很好相处,不用紧张。”
江棋瑞想了想,实话实话:“其实现在回去见子琪他们,也有点紧张。”
他非常不解:“他们到底什么时候知道我们谈恋爱的?”
话题转到这,江棋瑞又想起点别的。
“还有叔叔和阿姨,看那天你给我看的视频,他们好像也很早就知道了,不会小恺也知道了吧?”
宋思玺淡淡:“宋思恺还不知道。”
江棋瑞松下一口气。
宋思恺的永远慢人一步真是令人安心。
“不想让他们知道?”
江棋瑞连忙再次摇头:“只是忽然转变身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相处。”
宋思玺抬手越过桌面,勾他搭在桌上的手。
见对面人红了耳垂看来,他轻笑:“正常相处就好。”
面上得很快。
宋思玺尝了口,味道的确和陈记很像。
只是相对陈记偏家常的口感,这家店的口味要更大众化一些。
这次不用宋思玺再特意叮嘱,江棋瑞老老实实把一众配料都吃了。
女生给两人端来特调时,看一眼江棋瑞面前快空的碗,满脸惊讶。
“江哥最近胃口变好不少啊!”
江棋瑞动作一顿,心虚地抬眸看了眼对面的宋思玺。
宋思玺迎上他目光,问女生:“他以前来都吃多少?”
女生顿时打开话匣子:“吃很少的,有时候一整碗面就挑两筷子,有时候感觉根本没动,荷包蛋点了也不一定吃,每回江哥不来的时间稍微长点,我都担心他会不会厥家里了。”
一轱辘说完,再低头,就见江棋瑞脸都快埋进碗里了。
女生又扭头看对面高大俊美的男人。
男人垂着眸,神色不明地注视着对面表演吃碗的人。
女生瞬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毫不留情再补一刀。
“我在这工作五年了,江哥五年里一直这样,哥夫,你可得好好劝劝,人是铁饭是钢。”
宋思玺道谢。
女生摆摆手,深藏功与名地转身离去。
在宋思玺的注视下,江棋瑞把碗里面条挑得一根不剩,连带着把一整杯特调也一口气干了。
结果就是,撑了。
驱车离开,宋思玺找了家药房。
买来消食的药,喂江棋瑞吃下。
车停在临时停车点。
看着江棋瑞将药吃下,宋思玺抬手,帮他轻揉胃。
“胃口可以慢慢养大,以后吃不下不用硬吃。”
江棋瑞抬眸扫他一眼。
那漂亮的浅眸里少见地带点棱角。
宋思玺一瞬间笑了:“嗯,怪我,我应该及时制止你。”
江棋瑞又有点心虚,折中地亲了他一下。
宋思玺将人搂进怀里:“超市是不是在这附近?”
“嗯。”
宋思玺闻言道:“我们走过去吧,散步消消食,买完东西再回来开车回去。”
江棋瑞应好。
两人下了车。
Y国入夜有些许寒凉。
宋思玺拿下备在车上的外套披到江棋瑞身上,而后自然地牵过他手。
江棋瑞脚步微顿,心脏不由自主跳快。
借着路灯灯光,他低头看了眼被宋思玺牵住的手。
盯着看了许久,忽然说不清缘由的,像年少时那样,轻轻晃了晃手。
宋思玺收拢掌心,与他十指相扣。
江棋瑞回握住他,渐渐笑了。
·
两人在超市买了些生鲜。
买完,宋思玺又绕去日常用品区,拿了台电子秤。
将秤放进推车,似是想到什么,他又在旁边货架上拿了卷卷尺。
到家已经是夜里九点。
无聊的江小草已经趴在客厅的豪华狗窝里睡得呼呼打鼾。
两人进到玄关,带上门。
江棋瑞刚要抬手按亮玄关灯,忽地被男人拉住了手。
听见男人将购物袋放到地上,他在黑暗里轻声开口:“阿玺?”
话音刚落,便被拥入温暖怀抱。
又像傍晚在办公室时那样。
男人拥他的力道很大,像是要将他融入血肉。
听见他闷哼了一声,又瞬间放轻动作,轻柔地将他环着。
江棋瑞在黑暗里摸摸宋思玺头发,终于问出口。
“阿玺,你今天不开心吗?”
宋思玺抱着他,没有马上回答。
江棋瑞便也不再说话,安静地回搂住宋思玺。
夜风敲击着玻璃窗,时不时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玄关安静了很久,男人沙哑的声音才响起。
“2013年5月5日。”
听到这个熟悉的日期,江棋瑞浑身一僵。
他知道阿玺心情不好的原因了。
阿玺……看他的日记了。
江棋瑞忽然有些无措。
他被宋思玺抱着,僵硬地放轻了呼吸。
男人声音再次响起。
“你那天中午看到的,不是别人,就是我。”
江棋瑞瞬间怔住。
“宋长草是2013年4月15日走的。因为先天不足,导致多病连发,它走之前那一个月,进了三次抢救室,最后一次医生摇着头出来告诉我们,说安乐死吧。”
“宋长草走时是笑着的,我却哭了很久,久到我爸妈都意识到,我不仅仅只是在哭宋长草。所以在我生日前,他们托了关系,打探到了你们家移居的城市和你就读的大学。”
“我去找你了。凌晨落地的Y国,在你们学校对面站了一个早上。站到中午,我看见你了。看见你的第一眼,我想,你瘦了很多,你一看就过得不好,所以三年前的不告而别,一定并非你自愿。我要问清楚三年前你离开的原因,以后异国恋也好,我来找你也罢,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再让你与我切断联系。”
“可就当我准备走向你时,我看到你看向了我,看见了我,面无表情地看着,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思玺抱住江棋瑞的手又再次收紧。
“那一刻我意识到,也许你的确有不得不离开的原因,但你的离开,可能并不是情非得已,而是你自己权衡利弊后做下的选择。我则是你权衡利弊后,被放弃的。”
江棋瑞瞬间沉了呼吸。
刚想要解释,又听见男人更加沙哑的声音。
“所以回去后,我开始修正自己,修正一切,可能让你再一次放弃我的不确定因素。”
却没想到。
从始至终,你放弃的都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第095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江棋瑞感觉到他的脖子湿了。
温热的眼泪顺着他脖颈, 流进他衣襟。
划过他心口的瞬间,仿佛灼伤进他皮肤,将他的心脏拉扯得生疼。
原来阿玺这些年的改变, 是因为他。
江棋瑞在黑暗里感受到宋思玺的眼泪逐渐汹涌。
宋长草走的时候,阿玺也哭得这样厉害吗?
还是说比现在更加厉害。
心间的痛感逐渐蔓延至全身。
江棋瑞抬手,像过去每一回他哭时宋思玺安抚他那样, 无声地轻拍宋思玺后背。
沉默良久,他开了口。
“阿玺, 我没有放弃你,你也没有需要修正的地方,你从来都是最好的。”
他抚上宋思玺头发。
“江泰弘很早就有要将江氏转移到国外的意思,只是那时候他完全不让我接触公司业务,所以我无从得知。”
“年少时和你说, 想走你走的路,想看你看的风景,想以后一直都和你在一起, 这些话都是真的。”
“我过去有些太天真了,以为大不了,我也像姐姐一样,等时机成熟, 就离开家,和江家彻底断绝关系。直到出国前一天,我发现江泰弘动用关系逼迫景澄一家离开了宣城, 你, 姐姐和小洲, 我们的朋友,都成了他拿来威胁我的把柄, 我才知道,他从来没想过轻易放我离开。”
“江泰弘为达目的从来不择手段,他清楚我不敢拿别人的人生做赌注,我的确……不敢,我也不能,所以我只能跟他离开。”
“其实十年里,我不是没有想过联系你。最开始的确是束手无策,不想给你带来麻烦,后来……见你过得好,我又想,我还是不要去打扰你顺遂的人生了。”
他抱着埋在他颈间的高大男人,声音轻轻的,饱含歉意。
“阿玺,对不起,我不知道,原来你也过得不好。”
男人将他搂得更紧,眼泪却还在流。
江棋瑞想了想,又开口。
“其实这十年里,我的生活也不全是灰暗的,也有一些开心的时候。”
“嗯……我大学里,有一面很漂亮的花墙,夏天的时候,会开满五颜六色的花,所以每年夏天的时候,我的心情都会好些。”
“还有江小草一岁的时候,喜欢上了这条街上的一条法斗,每天我带它出去遛弯,它都追在那条法斗后面跑,还叼家里的玩具和零食出去送给那条法斗,结果追了一个月,那条法斗和一只博美好上了,它那段时间蹲在窗边失恋伤心的背影,我每次看见都忍不住笑。”
“还有……”
江棋瑞一点点向宋思玺摊开过去他未能参与的十年,直到感觉男人停了眼泪。
他抬手摸摸宋思玺脸:“阿玺,我站得有点累,我们进去吧?”
男人握住他手,呼吸落在他颈侧。
良久,才直起身,很轻应了一声。
见宋思玺还要蹲下帮他换鞋,江棋瑞连忙开口:“今天我自己来吧。”
宋思玺难得没有坚持。
两人心照不宣地谁也没有再去开灯。
客厅落地窗窗帘未拉,窗外映入的光让人勉强能视物。
宋思玺将购物袋拎到客厅,放下开口:“我去洗把脸。”
江棋瑞应好,又道:“那我先拿东西去厨房。”
拎着购物袋进到厨房,江棋瑞抬手开了厨房灯。
将生鲜归置到一半,身后响起脚步声。
随即拿着两颗西红柿的手被握住:“我来吧。”
宋思玺声音有些沙哑。
江棋瑞应好,退到一边,忍不住抬眸看宋思玺。
男人洗过脸后应该只是简单抹了把,下巴还挂着水珠。
他额前黑发被打湿些许,垂落黑发下一双眼少见的红。
不止眼睛,鼻子,嘴巴都是红的。
和平时很不一样。
江棋瑞忍不住盯着看。
没盯多久,忽地被捂上了眼睛。
男人掌心潮湿。
刚浸过水,少见的寒凉。
睫毛轻扫过他掌心,江棋瑞轻声问:“阿玺,你在害羞吗?”
没得到回答。
江棋瑞抬手搭上宋思玺胳膊。
倒是没将宋思玺拉开,只是在他手臂上来回摸着。
忽然,男人声音响起:“明天不上班?”
江棋瑞一下子没明白,下意识应:“上。”
直到感觉到掌心下手臂温度在攀升,他才明白过来宋思玺什么意思。
动作一僵,缓缓撒了手。
宋思玺将所有东西放好进冰箱,才收回捂住江棋瑞眼睛的手。
江棋瑞适应了一会光亮,看到宋思玺正从购物袋里拿出剩下的电子秤和卷尺。
宋思玺将电子秤放到地上,看向江棋瑞。
江棋瑞莫名有点紧张。
他踩上电子秤,憋着呼吸,低头盯电子秤中间的数字。
60kg
江棋瑞松了口气。
侧过脸见宋思玺盯着电子秤上的数字沉默不语,松出的一口气又堪堪停住。
江棋瑞轻声提醒他:“阿玺,我上次称是58kg。”
宋思玺抬眸看向他。
短暂注视,低头亲了江棋瑞一下。
“到墙边来。”
江棋瑞听话地走到墙边,在宋思玺的指示下背靠着墙。
宋思玺弯腰将卷尺卡在他脚下,而后起身,拉到他头顶。
看到量出来的数字,他停了动作。
江棋瑞已经很多年没有量过身高了。
上一次量身高,还是大学体检。
那一次量出来的结果,是178.5。
现在看宋思玺表情,应该也没变。
和宋思玺分开后,他就再也没长过个了。
江棋瑞抬手拿过宋思玺手中卷尺,打断男人的沉默。
“阿玺,我也帮你量。”
宋思玺配合地靠到墙边。
江棋瑞点了脚,才够与宋思玺头顶持平。
“191,”他羡慕地轻喃,“果然超过一米九了。”
宋思玺侧过脸看他。
江棋瑞将卷尺卷回:“快三十了还有希望长个吗?”
宋思玺沉寂的脸上终于露出抹轻笑。
他伸手将人搂进怀里,应江棋瑞:“有。”
江棋瑞自然是不信的。
但他没有反驳宋思玺,只在埋在他怀里,蹭了蹭他胸口。
洗完澡已经是夜里十点多。
关了灯,躺上床。
宋思玺在黑暗里轻抚江棋瑞还留有伤疤的左手掌心。
江棋瑞靠在他怀里,忽然问:“阿玺,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我吃药的事了?”
“嗯。”宋思玺呼吸落在他发间,“你喝醉酒,我送你回酒店那天晚上,想找解酒药,看到了你抽屉里的药。”
江棋瑞安静片刻,抱住他:“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胃出血难受不难受了吗?”
宋思玺轻蹭他柔软卷发:“还好。”
短暂沉默,又继续道:“那时候顾不上难受不难受,满脑子都是,我要快点。快点把公司做起来,快点达到与你相配的位置,快点把你找回来。”
江棋瑞抱宋思玺抱得更紧了些。
又听见男人开口:“我大学里,没有接受过别人的表白,也没有和任何人交往过。”
江棋瑞下意识应:“我知道。”
应完反应过来,宋思玺为什么要再说一遍这样的话。
“你那次来看见的表白,是那个女生第二次和我表白。第一次我没有给出理由直接拒绝了她,第二次我告诉她,我有男朋友了。后来再有人跟我表白,我都会说,我有男朋友了。”
宋思玺将怀中人圈紧。
“你离开时送我的机车模型,我没有丢,存放在储物间里。”
江棋瑞趴在他怀里轻轻“哦”了一声,又听见宋思玺问。
“第二年你给我买的机车模型,丢了吗?”
江棋瑞摇摇头:“没有,也在储物间里,我明天拿给你。”
“好。”
宋思玺揉着怀中人柔软的发:“你去吃的那家早餐店,是叫老袁早餐铺吗?”
“嗯。”
“我经常去那里吃早饭,糖油饼和面茶都经常点,我也喝不惯豆汁。”
江棋瑞仰头,借着月色,看近在咫尺的人。
“因为大学里没有骑车,所以我几乎没有留意过宿舍旁边的车棚。”
宋思玺低头与他对上视线,指腹轻抚他脸颊:“如果回到2013年5月5日,就算你亲口赶我走,我也要拉住你,将你留在我身边。”
长久的对视。
那句重逢后一直是江棋瑞在说的话,这一次自宋思玺口中而出。
“瑞宝,对不起。”
他抚着江棋瑞脸颊的手微微发颤。
江棋瑞抬手握住他手。
漂亮的人在夜色下看着他,回应他。
“阿玺,谢谢你。”
宋思玺呼吸骤停。
回过神来的瞬间,他低头深深吻了下去。
怀中人一如既往,轻抬下巴,松开齿关,毫无保留地接纳着他。
宋思玺连吻都开始发颤。
他抱紧怀中瘦削的人,再一次将脸埋入他颈间。
江棋瑞垂眸看一眼扫在脸侧的黑发,抬手回抱住宋思玺。
他轻声开口:“阿玺,明天中午我想吃番茄牛腩。”
“好。”
“蔬菜可以不吃西兰花吗?不太好吃。”
“好。”
“我看到你有买娃娃菜,炒那个吧。”
“好。”
“嗯……汤的话可以喝奶油蘑菇汤吗?”
“好。”
江棋瑞轻声笑了。
他抱着宋思玺,嗅着熟悉的气息,渐渐升起困意。
蹭了蹭男人头发,他困倦道:“阿玺,我有点困了。”
宋思玺终于抬头,轻吻他脸颊:“睡吧,晚安。”
“晚安。”
江棋瑞将脸埋进宋思玺怀中,安心入眠。
不清楚睡了多久,喉咙间有些干涩。
半梦半醒间睁开眼,发现原本躺在身侧的人正坐着。
眼皮撑起又困倦地盖下。
来回几次,刚想问宋思玺几点了,怎么还不睡。
就见坐在他身侧的男人俯身,将耳朵贴到他心口的位置。
而后便就这么趴着,许久不再见动静。
江棋瑞瞬间清醒过来。
他垂眸看小心翼翼趴在他心口上的人。
许久,确定下来。
阿玺。
在听他的心跳。
第096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江棋瑞轻了呼吸, 注视着宋思玺。
许久都不再见男人有其他动作,他缓缓抬手,轻揉眼前乌黑的发。
俯在他心口的人身形微顿。
片刻后转过身, 看向他。
对上他视线,轻声问:“吵醒你了?”
江棋瑞摇摇头,撑坐起:“喉咙有点干。”
宋思玺瞬间起身道:“我下楼倒水。”
江棋瑞抬手拉住他:“一起下去吧。”
短暂对视, 宋思玺没有拒绝。
他拿了件外套帮江棋瑞披上,打开卧室灯。
客厅有饮水机, 是宋思玺前两天买的。
开了客厅小灯,宋思玺接了杯温水递给江棋瑞。
江棋瑞接过,没有马上喝。
他借着灯光看站在面前的宋思玺。
夜风拍打着玻璃窗。
客厅里回荡着江小草有规律的鼾声。
江棋瑞忽然开口:“阿玺,过几天我空出时间,我们去约会吧。”
宋思玺垂眸看着他, 应好,问他:“有想去的地方吗?”
江棋瑞捧着杯子,指腹摩挲杯壁。
他喝尽杯中温水, 将杯子放到茶几上,抬手抱住宋思玺。
“上大学的时候,经常听同学讨论起,有个游乐场很适合情侣约会打卡。”
他靠在宋思玺怀里, 垂下眸。
“我只去过一次游乐场,七岁的时候,姐姐带我去的, 不过那时候太小了, 很多设施都玩不了, 我现在回忆起,也只记得旋转木马和游乐场的冰淇淋很好吃。”
他仰头看宋思玺:“阿玺, 我们去游乐场约会吧。”
灯光昏黄。
将男人眉眼映得宛如年少。
宋思玺低头轻吻他。
“好。”
·
江棋瑞空出的是个艳阳天。
正值暑期,游乐场不分时间段的人多。
两人起了个大早。
天刚蒙蒙亮,便驱车出发。
宋思玺没时间做早饭,就近在附近的简餐店打包了两份。
难得穿一身便装的人坐在副驾驶,吃着他买来的早饭,低头认真看攻略。
“这家游乐场所有项目都要排队。”
江棋瑞吃完手中最后一口蛋堡,侧过脸看向驾驶座上的宋思玺:“阿玺,你想玩比较刺激的项目,还是趣味性比较强一点的?”
宋思玺不答反问:“你呢?”
江棋瑞想了想,想不出,低头继续看攻略。
宋思玺留神注意着他,见状轻笑:“我喜欢比较刺激的项目。”
江棋瑞轻轻“哦”了一声,很快提出建议。
“那我们参照这条游玩路线怎么样?这个博主说游乐园的云霄飞车和摇摆摩天轮是大热项目,如果去得比较早,可以先去排旋转摩天轮,然后去云霄飞车,云霄飞车下来后人就开始多了,如果有玩一整天的打算,可以去广场看表演。下午一点半有花车游园,花车游园期间排项目的人会比较少,可以趁这个空荡去坐跳楼机……”
念到跳楼机,江棋瑞有短暂卡壳。
他侧过脸再次看向宋思玺:“阿玺,你玩过跳楼机吗?”
“玩过。”
江棋瑞沉吟片刻,又继续问:“你觉得好玩吗?”
刚好红灯。
宋思玺停下车,看向江棋瑞。
只看了一眼,宋思玺便轻笑道。
“不好玩,宋思恺差点尿裤子。”
江棋瑞暗暗松了口气,认真应他:“好,那我们今天不玩这个了,我再继续往下看看。”
他收回视线,往下翻动博文。
“博主还有两个比较推荐的,实景丛林探险和落日飞车。”
翻到最底下,他再次看向宋思玺。
“晚上七点半以后还有烟火晚会。”
宋思玺注视着他,凑过去轻吻他脸颊。
刚好赶在红灯转绿的前一秒,回到驾驶座,轻笑开口:“那我们午饭和晚饭都在园区里解决。”
江棋瑞点点头应好。
出发得早,两人到游乐场时游乐场刚开门。
几乎没排队,便上了摇摆摩天轮。
七岁那次去游乐园,因为身高不够,江棋瑞没能坐上摩天轮。
但对摩天轮的记忆一直都保存在脑海里。
他印象里的摩天轮,是漂亮的,缓慢的,充满浪漫色彩的。
然而当坐上摇摆摩天轮以后,他忽然意识到,摇摆摩天轮和摩天轮,也许不完全是一个东西。
轿厢缓缓上升,而后顺着轨道骤然降下的瞬间,江棋瑞险些以为他要被甩飞出去。
失重感将人托起。
江棋瑞凌乱着,看到对面情侣头发飞舞。
“亲爱的!天呐太刺激了!我好害怕!”
“不要怕亲爱的!我会抱紧你的!”
轿厢顺着轨道再一次骤然下降。
对面情侣紧紧抱在了一起。
江棋瑞一瞬间明白了“情侣约会打卡圣地”的由来。
他下意识抬手攥紧胸前的安全带。
下一秒,骤然被圈进温暖怀抱。
头顶响起男人含笑的声音。
“亲爱的,我也好害怕。”
江棋瑞一怔,仰头看向宋思玺。
男人垂眸笑看着他。
见他看来,故意问他:“亲爱的,你不抱紧我吗?”
含笑的声音夹杂在猎猎狂风里。
热气落在江棋瑞耳尖,麻了他大半边脸。
他一瞬间红了脸垂下眸,放下拽安全带的手,抬手抱住了宋思玺。
两人抱在一起,对面情侣都顾不上叫唤了,齐刷刷盯着他俩看。
江棋瑞一张脸瞬间更热,干脆将脸埋进宋思玺怀里做鹌鹑。
等到轿厢再一次降落,他在风声中听见宋思玺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
“两位不害怕了?”
对面情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连忙继续表演。
“噢!亲爱的!我感觉到马上就要飞出去了!”
“不!亲爱的!你绝对不会飞出去的!你是我的!就连风也无法将你夺走!”
江棋瑞听见宋思玺在他耳边很轻地笑。
下摩天轮时,江棋瑞整个人都是懵的。
踩上平地,险些膝盖一弯直接跪下去。
宋思玺及时将他托住,带着他走到一旁长椅上坐下。
缓了好一会,江棋瑞才从失重感中缓过劲来。
一抬头,就见宋思玺正含笑看着他。
江棋瑞短暂沉默,开口:“小时候,没玩过刺激的项目。”
宋思玺帮他揉着腿,问他:“感觉好点了吗?”
江棋瑞点点头。
男人便停了动作,起身道:“那走吧。”
他伸手到江棋瑞面前。
江棋瑞拉住他手站起,下意识看了眼远处满天空乱飞的云霄飞车。
腿又软了。
正犹豫要不要开口跟宋思玺说,忽地被不远处趴在垃圾桶前狂吐的人吸引去视线。
东方面孔。
他朋友开口,说的是中文:“你也太菜了吧,坐个摩天轮给你吐成这样。”
正在吐的人不忘冲朋友竖个中指。
吐完,他朋友问他:“那还坐凌霄飞车吗?”
刚刚还吐得昏天黑地的人擦擦嘴巴,毅然决然。
“来都来了!”
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向了云霄飞车。
江棋瑞一脸敬佩地看着,把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他被宋思玺拉着,走出一段距离,才忽然反应过来两人不是走的凌霄飞车方向。
江棋瑞疑惑开口:“阿玺,不玩凌霄飞车了吗?”
宋思玺应得自然:“嗯,忽然想玩趣味项目了。”
江棋瑞仰头看他。
又听见男人开口:“不过在这之前,先去个别的地方。”
走了大约有五分钟,宋思玺在一辆冰淇淋车前停下。
男人抬手搭上冰淇淋车,侧身看身旁人。
“亲爱的,想吃什么口味?”
安静下来听宋思玺唤“亲爱的”,江棋瑞竟觉得性感。
他热了耳根移开视线,抬头看价目表。
这样的冰淇淋车,江棋瑞只在七岁那样吃过一次。
因此他盯着看了很久,最终选了和幼时一样的味道。
“巧克力香草,谢谢。”
宋思玺见状,点了个和他不同的水果口味。
接过冰淇淋,两人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走出几步,宋思玺忽然出声问:“你的口味好吃吗?”
其实就成年人的口味而言,有些太甜了。
但江棋瑞还是点了点头。
忽地,他听见宋思玺笑。
“那能让我尝尝吗?”
江棋瑞点点头,刚准备将手里的冰淇淋递过去,忽地注意到不远处一对情侣也在提出尝对方的冰淇淋。
男人得当伴侣的同意后,却没有真的尝伴侣递来的冰淇淋,而是直接搂过伴侣当街来了个法式热吻。
江棋瑞轻眨眼,再看向宋思玺,脸瞬间红了。
他举到半空的冰淇淋一时间递也不是,收也不是。
见宋思玺弯下腰,他长睫轻颤,下意识轻抿唇。
他看着男人靠近他,低头……在他手上的冰淇淋上咬了一口。
而后抬眸对上他视线,眼底是藏都藏不住的笑意。
偏偏还故意评价:“嗯,的确好吃。”
江棋瑞:……
他揣着自己的冰淇淋扭头就走。
宋思玺笑着追上他,拉他往旁边的小路走。
走到深处,不等江棋瑞开口,低头便吻了下去。
江棋瑞也尝到了宋思恺嘴里残留的水果味冰淇淋的味道。
周遭不时有人声响过。
脚步声来来往往。
等宋思玺将他松开时,冰淇淋已经流了江棋瑞一手。
江棋瑞抬眸瞪男人一眼,从口袋里翻出纸巾。
准备要擦流满掌心的冰淇淋时,手腕忽地被宋思玺扣住。
他抬眸不解看宋思玺。
就见宋思玺正垂眸盯着他掌心,神色似是晦暗不明。
可晦暗的神色转瞬即逝,如同江棋瑞错觉般。
宋思恺将功补过拿过他手中纸巾,细致地帮他擦干净手。
连带着将他自己手上沾染的也一并擦净,才拉着人走出小路。
阴差阳错。
这家游乐园热门的都是刺激性项目,避开刺激性项目的两人一整天几乎没排队。
夜里看完烟火晚会,离开时已经是八点。
车堵在游乐园门口。
江棋瑞靠在副驾驶椅背上,侧过脸安静注视着夜幕下五彩斑斓的游乐园。
他就这么看着,许久再有其他动作。
久到车辆驶动,宋思玺出声问他:“怎么了?”
江棋瑞摇摇头,收回视线,对他说:“走吧。”
回到家已经是夜里十点。
睡眠质量极好的江小草如旧睡得呼呼响。
两人轻手轻脚上到二楼。
关上卧室门,宋思玺往衣帽间走,准备去拿两人的换洗衣物。
刚走出一步,忽地被身后人拉住。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到灯光下江棋瑞耳垂微红。
宋思玺反拉住江棋瑞手,指腹轻抚,无声询问。
江棋瑞喉头轻动。
抬眸看一眼宋思玺,又很快垂了眸。
短暂安静。
他很轻的声音响起。
“阿玺,我明天,也一起空出来了。”
第097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卧室有片刻安静。
江棋瑞忍不住抬眸看了眼宋思玺。
只可惜宋思玺背光站着, 他看不清神情。
不等他细看,听见男人声音。
“那明天是想要继续出去玩?还是在家里好好休息一天?”
这回轮到江棋瑞沉默了。
他盯着宋思玺。
刚打算推开人往里走,听见一声破了功的笑。
就知道……
江棋瑞拉开宋思玺圈着他手腕的手, 没等走出一步,骤然被男人抱起,抵上门板。
滚烫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下。
江棋瑞一双手抵在宋思玺肩膀, 渐渐失了力道。
他抬手圈上男人脖颈。
男人的吻自他唇上落到他下巴,又缓缓落至他颈间。
埋在他颈间, 宋思玺声音响起。
“昨天怎么不跟我说?”
江棋瑞被他亲得有些缺氧。
迷蒙的一双眼望向天花板泛开的灯光,下意识便应:“今天不是要去游乐园吗?”
应完,听见埋在他颈间的男人又笑了。
滚烫的呼吸挠得他脖子痒。
江棋瑞稍微清醒过来一点。
意识到他迷迷糊糊上套承认了什么,他低头推开男人的脸,盯着他:“宋思玺。”
宋思玺就势吻在他掌心。
他垂了手, 宋思玺便又凑上来亲他。
灯光下,男人一双眸里尽是笑意。
江棋瑞气恼地咬了他一口。
宋思玺笑出声,抱着他往浴室走去。
灯影摇晃, 他仰头看怀中人,笑着开口:“瑞宝,你怎么这么招人喜欢?”
江棋瑞一怔,热了脸, 垂眸看着他没了动静。
宋思玺将人抱到浴室放下,轻吻眼前人绯红脸颊。
脱了衣服,进到淋浴区调好水温, 一转身, 就见江棋瑞也已经跟了进来。
江棋瑞最近吃胖不少。
昨天睡前上秤, 体重已经有63kg。
这点肉在他身上其实一点都不明显。
但细看,能看出他身形匀称不少。
浴室冷光灯下。
男人一贯苍白的脸现下也有了血色。
总沉寂着的一双眸此刻轻漾波纹, 盯着宋思玺动作。
见宋思玺看来,他神情变得有些紧张。
宋思玺眼底浮上笑意,将人揽进花洒下。
洗过澡,包上浴巾,宋思玺抱着人回到卧室。
江棋瑞一张脸在浴室热水中泡得通红。
被宋思玺放到床上,他不受控轻颤睫毛,睫间一滴水珠滚落。
男人站起身,脱下身上浴袍挂到床旁衣架。
训练得当的身形在卧室灯光映照下,完完整整展露在江棋瑞眼前。
宽肩窄腰,漂亮的人鱼线没入三角区。
一双腿修长有力,毛发间所蛰伏着的令江棋瑞看得心惊胆颤。
他看着男人弯腰,拉开床头抽屉。
拿了抽屉里的粉色瓶子和一小盒套出来。
江棋瑞盯着他看得入神。
见男人直起身后半晌不再有其他动作,他忍不住抬眸看了眼。
一眼便撞入含笑的深灰色双眸。
江棋瑞脸一热,背过身将脸埋进了被子。
宋思玺的轻笑声在身后响起。
而后江棋瑞只觉床外侧微微下陷,男人的吻落到他后颈。
有点痒,江棋瑞很轻地颤了颤。
他感觉浴袍被掀起,滚烫的掌心抚上他脊背。
江棋瑞只觉呼吸都变烫。
宋思玺的吻自他后颈摩挲至耳垂。
柔软的耳垂被尖利的牙齿叼着,咬红了,才终于被放过。
江棋瑞埋在被子里的手微微收紧。
男人含笑的吻落到他唇上。
明明吃冰淇淋已经是早上的事了。
可唇齿相交,江棋瑞竟好似又尝到了白日里冰淇淋的味道。
冰淇淋融化在炎炎夏日。
男人搅动他唇舌,似是也要将他一并融化。
一吻结束。
江棋瑞朦胧着视线,看到宋思玺坐在床边,在拆未拆封的盒子。
透明塑料壳被拆下丢进垃圾桶。
男人将盒子里的东西倒出在床边,又伸手去拿粉色瓶子。
江棋瑞懵懵懂懂的,开口问了句:“阿玺,我……需要做什么吗?”
宋思玺动作一顿。
掀起眼帘看向身侧人。
浴袍半开,白皙的皮肤若隐若现在灯光下。
柔软的浅色卷发散开在被褥间,漂亮的脸生涩得蛊惑。
宋思玺呼吸微深。
垂眸看他半晌,伸手轻抚他脸颊:“嗯,有。”
盈着水光的眸认真望向他。
宋思玺指腹抚上他殷红唇瓣,轻声开口:“张嘴。”
江棋瑞下意识照做。
带着薄茧的指腹沿着他唇瓣抚上他牙齿,而后压上他舌间,往深处探去。
江棋瑞本能地想要干呕。
男人便退出些许,不轻不重地搅动他唇舌。
见江棋瑞不知所以看他,男人俯身,在他耳旁低语。
“瑞宝帮帮我,打湿一下。”
江棋瑞呼吸不顺,听见宋思玺的话便下意识照做。
他本能地抬手握住宋思玺手臂,轻抬下巴。
听宋思玺的话,认真帮他。
殷红的唇将指节包住,滚烫的舌头来来回回打转。
他亲得舌头都麻了,也不见宋思玺有要叫停的意思。
只好自己开口问:“还……没好吗?”
男人一双眸墨似的深。
好一会他才点头,湿漉的指腹捻过红唇。
终于得以呼吸顺畅,江棋瑞轻喘着气问:“打湿,是为了方便进去吗?”
宋思玺轻点头。
江棋瑞不解:“可是不是有润滑吗?”
男人动作微顿,看向江棋瑞,一瞬间笑了。
他状似无奈道:“是啊,可是我们家瑞宝看起来很想要点前期参与感,只好想办法让瑞宝参与进来了。”
江棋瑞短暂沉默,抬脚揣在宋思玺腰上。
男人笑出声,就势抓住他脚踝,架到自己肩头。
侧过脸在江棋瑞脚踝上轻吻,他重新拿过床边的粉色瓶子。
江棋瑞很快便没了力气。
有过前几次铺垫,他如今已经对宋思玺的手指接纳良好。
冰凉的触感在体内一点点积聚。
江棋瑞食髓知味,很快起了反应。
宋思玺又不碰他。
他难挨得厉害,自己垂了手。
刚碰到,手便被宋思玺抓到一旁。
男人与他十指相扣,轻笑吻在他膝弯。
“别急,等等我。”
江棋瑞应不出话,浑身颤得厉害。
眼泪不受控滚落,他掐紧了与宋思玺十指相扣的手。
泪眼朦胧间,终于看到男人抽出手。
可当滚烫抵上,身体又本能地紧绷起来。
宋思玺俯身吻他。
终于不再扣着他的手,抬手帮他轻抚。
江棋瑞在强烈的刺激下逐渐放松下来,可当宋思玺真的挺进时,他还是瞬间煞白了脸。
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他仿佛被撕裂开,一时间连呼吸都困难。
宋思玺安抚地轻吻着他,一时间没再有其他动作。
直到感觉怀中人逐渐不再紧绷,他才缓慢继续。
江棋瑞泪眼朦胧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男人黑发垂落,额间覆着一层薄汗,表情隐忍又克制。
他忍不住抬手,捧住宋思玺脸。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身体像在被撕裂,可撕裂的过程中,心又在一点点填满。
江棋瑞忽然想起年少时,他第一次知晓同性性/事。
漫画里的主角第一次紧紧相拥,彼此发出喟叹。
“我终于属于你了/我终于拥有你了。”
彼时这一幕让江棋瑞心潮涌动。
他开始期待与宋思玺的交融,但那时候其实并不知道这种情绪的根源所在。
如今分别十年,再回首。
他遥遥望见那个在宋思玺身体里长出新生命的年少时的自己。
十八岁被生生从宋思玺身体里剥离,而今终于,又再次相连。
身连着心,再也不会有人能将他拔走。
身体紧密相连的瞬间,江棋瑞深深抱住了宋思玺。
他主动吻上宋思玺,眼泪滚落。
宋思玺将他嵌入怀中,回以热切的深吻。
拥吻间逐渐升温。
宋思玺掐住怀中人腰,狠狠撞了上去。
江棋瑞瞳孔骤缩,一声惊呼没入宋思玺开始变凶的吻中。
疼痛感褪去,身体逐渐变得奇怪。
江棋瑞下意识抵上宋思玺肩膀,想让他先停一停。
可男人只是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便将他更深地嵌入怀中。
“阿玺……”
江棋瑞出口的声音都变了调:“很奇怪,你先不要……”
却听见男人一声轻笑,抱着他坐起。
宽大的手掌托着他腰,将他托起。
怪异感随着抽离渐褪,江棋瑞终于松了口气。
然而一口气还没松完,又被男人托着腰狠狠凿下。
江棋瑞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他浑身止不住痉挛,眼泪不受控滚落。
一片白茫间看到了溅在他和宋思玺腹间的泥泞。
不等他喘口气,男人又将他抱起。
失重感让他如同一叶孤舟般,只能全身心地系在宋思玺身上。
男人有力的手臂托着他,时轻时重,含笑的吻落在他脸颊。
江棋瑞意识逐渐模糊。
灯光在眼前晃得厉害。
不清楚过去多久,他被男人重新抱回到床上。
男人抱着他,深吻他,在他的哭声中,终于结束。
江棋瑞精疲力竭地合着眼。
胸膛起伏良久,他才终于找回点力气,费劲地撑开眼皮。
视野被泪水模糊。
他微侧过脸埋进枕头片刻,才终于将周围看清。
他看见男人将用过的东西丢进垃圾桶,而后抬手,从床边重新摸了一个。
江棋瑞大脑空白一瞬。
身体比意识率先做出反应,下意识往床里侧靠去。
不过只挪去半截,就被男人扣住腰拽回。
江棋瑞发虚开口:“阿玺……”
出了口,才发生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男人好似并不清楚他想说什么。
垂着眸,好整以暇问他:“怎么了?”
江棋瑞迎上他目光,好一会才热着脸开口:“我……有点困了。”
男人注视他片刻,露出低落神情。
“我刚才做得不好吗?”
江棋瑞连忙摇头:“不是。”
宋思玺还是失落道:“要是做得好,怎么会让你犯困?”
江棋瑞哑口无言。
不等他想出回答,男人俯身吻他。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会更加努力做好的。”
江棋瑞刚听得有点心软,就听见男人含笑的下一句。
“毕竟特地多空出了一天时间,当然要好好表现才行。”
第098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被宋思玺抱进浴室洗完澡时, 江棋瑞隐隐约约望见窗外起了亮。
他困得实在睁不开眼。
几乎是一沾到枕头,眼皮便盖了下来。
朦朦胧胧间,看见宋思玺往他脚踝上缠了什么。
红的绳。
其余没等细看, 宋思玺已经躺回到他身边。
温柔的吻落在额间。
他听到男人的“晚安”,张了张嘴,甚至来不及给予回应, 便失去了意识。
再醒时,江棋瑞隐隐约约感觉他睡了很久。
浑身酸痛得厉害。
他下意识往床侧摸去, 摸到了一片空。
瞬间清醒过来,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下午两点。
江棋瑞大脑有短暂空白。
自他有记忆起,就没有一觉睡醒会是下午这个概念。
幼时是不被允许,成年后一天能安稳睡上五六个小时都算幸运。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愣了好一会。
直至手机屏幕变黑,才回过神来。
翻身坐起, 刚准备穿鞋去卫生间洗漱。
脚踩上拖鞋,视线倏地凝滞。
他向来光洁的脚踝上,此刻多了条红绳。
脑海中浮现昨晚临睡前瞥见的画面。
江棋瑞坐回到床上, 曲起腿。
转动红绳间,看到了红绳上挂着的挂坠。
一枚银色的小胖锁。
他不曾拥有过,但清楚这是什么。
长命锁。
·
门铃响时,宋思玺正倚靠在厨房的料理台前, 盯着咕嘟咕嘟冒泡的砂锅。
响到第三声,他抬手关掉火,脱下身上的粉色围裙往外走去。
打开门, 门外站了个穿兜帽卫衣的青年。
东方面孔, 看着年纪不大。
最多刚大学毕业一两年的样子。
门开时, 青年正在对着门边的反光门框抓理头发。
一见门打开,他迅速停下动作, 微红着脸语调上扬开口:“江总……”
话到一半,看清门里的宋思玺,他面容一滞。
门内的男人穿着一身深灰色家居服。
个高腿长,帅得非常客观。
客观,且具有攻击性。
与他对上视线,男人懒洋洋上挑眉梢,语气平淡开口问:“请问你是?”
青年愣了好一会,才心不在焉地从身后背包里翻出文件袋。
“我是来给江总送文件的。”
宋思玺垂眸看了眼文件袋,伸手接过。
“我会转交的。”
抽了抽,没抽走。
他抬眸,重新看向门外青年。
青年对上他凉薄视线,结巴一瞬,又很快硬了气开口道:“这……这份文件非常重要,我要亲手转交给江总。”
宋思玺不言语,只是看着他。
良久,他收了手,轻笑一声。
笑里不带一丝温度。
恰好这时候,屋内响起一声:“阿玺?”
门外青年一怔。
传到他耳中的声音有些许沙哑,语调柔软亲昵,和平时他在公司见到的江棋瑞截然不同。
声音逐渐靠近。
“我刚刚听见门铃声,是来找我的吗?”
青年有一瞬恍惚。
定睛一看,更恍惚了。
就见刚刚还对他冷言冷语的男人侧过身的瞬间,眉眼顷刻变得柔和。
他走上前,搂过走近的人,在怀中人额间落下轻吻。
而后温声问:“刚睡醒?”
江棋瑞点点头,反问他:“你什么时候醒的?”
“早上九点左右。”
江棋瑞面露惊讶:“怎么只睡这么一会?”
男人眸中浮现笑意,低头轻声开口:“太兴奋了,睡不着。”
江棋瑞脸一热,抬眸扫他一眼,将他推开了。
他往门口走去,看到了门外一脸呆滞的青年。
“Hailey呢?”
青年一时没反应,怔怔看着江棋瑞。
江棋瑞穿着一身浅灰色居家服,俨然与刚才那个男人所穿的居家服是配对的。
向来打理得当的浅色短发散落,柔软地卷垂在额前,让那张本就五官精致的脸更加叫人移不开视线。
眼前人眼眶微红,气色却很好。
褪去一贯自持的生冷气场,如洋娃娃一般漂亮的模样看得青年心脏狂跳。
直到江棋瑞轻拧眉,恢复一贯在公司的冷冽神情。
青年猝然回神,连忙开口应:“陈助理在公司,我正好下午要来这附近跑外勤,就顺便帮她把文件捎过来了。”
江棋瑞没过多言语。
接过青年递来的文件,公事公办开口:“辛苦你跑一趟了。”
话落刚打算带上门,门忽地又被青年抵住了。
江棋瑞抬眸看他:“还有什么事吗?”
两人说话间,宋思玺缓步走到江棋瑞身后,没什么表情地看向门外青年。
青年与宋思玺对视一瞬,刚要出口的话又一瞬间咽了回去。
他灰溜溜摇摇头,耷拉着脑袋走了。
关上门。
宋思玺将江棋瑞搂进怀里,脑袋搭到他肩头,忽然问:“他是你的那个朋友吗?”
江棋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朋友?”
男人埋进他颈间:“送你饺子的朋友。”
“当然不是。”江棋瑞垂眸,抓了两把宋思玺乌黑的头发,“只是公司的普通员工。”
宋思玺直起身看他:“原来普通员工还能知道我们江总的家庭地址,早知道大学一毕业直接投江氏简历了。”
江棋瑞被他逗笑,很快反应过来。
“阿玺,你是在吃醋吗?”
宋思玺毫不遮掩:“不可以吃吗?”
江棋瑞看着他,忍不住抬手圈上他脖子,主动亲了他一下。
宋思玺不错过每一次机会。
直接回搂住他,加深了浅尝辄止的吻。
好一会,江棋瑞才重新呼吸进新鲜空气,喘着气开口:“不是江氏,我自己手底下有个公司。”
宋思玺闻言,将人抱起,往客厅沙发走去。
将人抱到沙发上坐下,他圈着江棋瑞,一副你说我听的架势。
江棋瑞忍不住笑,靠进他怀里。
“四年前开的,一家金融证券公司,和江氏无关。”
他趴在宋思玺怀里,仰头看宋思玺。
“我一直在让他们帮我收购江氏的散股。”
宋思玺垂眸看他,指腹轻抚他脸颊。
有点痒,江棋瑞抬手拉住了宋思玺手。
他继续道:“我是大三开始进入江氏,接触到江氏的内部体系的。了解多了,我自然而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江泰弘十年前非要把在国内经营得好好的公司转到国外,又为什么一定要带我一起离开。”
“江泰弘现在手持江氏30%的股份,这30%,10%是他当初入赘时外公转让的,10%是外公过世前,他与外公对赌得来的,剩下10%,是他过去几十年里陆陆续续从江家一些旁支的手上高价收购来的。”
“江泰弘这个人,极具野心。这份野心在外公去世后,更是飞速膨胀。江家百年基业,旁亲远戚多得数都数不过来,自从他独揽大权后,这些人在他眼里都变成了不要脸的吸血鬼。他理不完前赴后继扑上来的人,所以才玩了招金蝉脱壳,将江氏的核心转移到几千公里外的Y国,留个所剩不多的壳子在国内,美名其曰分公司,来应付那堆和他没有一点关系的亲戚。”
“而带我走,只是因为他需要一个名义。一个证明他并未背信弃义,能用来安抚住其他股东的名义。不是我,就是姐姐或是小洲。他需要一个江家原原本本的人,来让他得以冠冕堂皇。”
“也是清楚这个道理后我意识到,逃离他,是没有用的。只要他还拥有权势一天,等到他需要用到我们的时候,他照样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把我们弄回他身边。想要逃离他的掌控,唯一有效的途径,就是夺走他所拥有的权势。”
话到这,江棋瑞垂下眸,声音逐渐变轻。
“但是你也知道,我这些年状态不太好,清醒的时候我能意识到我要做什么,我该怎么做,可只要一生病,我就什么都想不了了。”
他轻眨眼,声音一点点变闷。
“我……应该要快点的,如果这些年我没有因为生病而停滞不前,姐姐也许就不会……”
宋思玺抱紧了江棋瑞,安抚地轻拍他脊背。
江棋瑞趴在他怀里安静下来。
良久,感觉到怀中人情绪逐渐平稳,宋思玺开口:“所以……你自己的员工就可以知道你的家庭地址了?”
江棋瑞短暂沉默,仰头看向宋思玺。
宋思玺面露遗憾,话说得窝心:“你手底下这家公司有公开招聘吗?我大学毕业后应该多少查查Y国的招聘信息的,早知道……”
江棋瑞抬手,一把捂住他胡说八道的嘴。
“公司没有公开招聘,家庭地址也只有我助理知道,今天那个员工是跑外勤的,有一回顺道送我助理过来了,后来就陪同来了几次。”
宋思玺就势在江棋瑞掌心亲了一口,拉开江棋瑞手,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江棋瑞被他逗笑,忽然又听见宋思玺问。
“没有公开招聘,他是怎么招进来的?”
江棋瑞实话实说。
“有一年我返校演讲,刚好是毕业季,我就去学校的招聘市场上看了眼,挑了几个简历比较符合我心意的小孩,向他们发出了邀请。”
“这家伙是不是你一发出邀请,他就直接点头答应了?”
江棋瑞回想了一下,还真是。
宋思玺冷冷:“呵。”
他抱着江棋瑞,落吻在他颈间。
江棋瑞被他亲得有点痒,笑着推开他脸。
男人揉揉他腰:“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
宋思玺不问还好,一问,江棋瑞瞬间敛了笑,死亡凝视他。
脸上明晃晃写着:你还好意思问?
宋思玺被他这么望着,反倒笑起来。
他抱着江棋瑞亲了一口,道:“让我看看。”
江棋瑞都没反应过来他要看什么,男人已经拿过枕头垫在他腰下,褪去他裤子放到一旁,抬手扣住了他满是斑驳咬痕的腿。
江棋瑞一怔,就见宋思玺垂了手,指腹轻抚。
他轻颤,听见宋思玺认真声音。
“还有点肿。”
第099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听见宋思玺的话, 江棋瑞下意识垂眸看。
视线落到半途,又热着脸收了回去。
宋思玺却是垂着眸,垂落的手没有马上离开。
“早上帮你涂过一次药, 现在看起来比早上好点。”
他指腹有一层薄茧,抚得江棋瑞本就敏感的皮肤止不住发颤。
江棋瑞往后躲了一下,压下眉盯着他。
宋思玺迎上他视线, 瞬间笑了。
他拿过毯子帮江棋瑞盖上:“我去楼上拿药,再涂一次。”
江棋瑞注视着他离开。
直到男人身影没入楼梯拐角, 他才收回视线。
客厅沙发侧朝落地窗。
只是不是朝前院那扇,而是朝后院那扇。
后院不会有人经过。
往外望是高墙,高墙内原本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废土地。
如今被宋思玺犁平,种上了应季的鲜花。
高墙上也被移植了五颜六色的鲜花。
远远望去,有几分神似他大学里的那面花墙。
江棋瑞看着, 只觉整个人都变得平静。
好一会,他后知后觉发现件事。
刚好见宋思玺走下楼,他出声问:“阿玺, 小草呢?”
宋思玺走近,坐到他身边回答。
“今天没有时间带它出去放风,中午让人来带它出去玩了。”
江棋瑞不解:“我们傍晚可以带它出去逛一圈。”
宋思玺抬眸看他,笑道:“它最近喜欢上了隔壁街一条哈士奇, 中午都快把门刨穿了,急着要出去见。”
自从宋思玺来后,江棋瑞上班的日子, 都是宋思玺在负责遛江小草。
听到宋思玺的话, 江棋瑞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忍不住重复:“哈士奇?”
宋思玺笑出声:“嗯,追上去一次被踹一次, 每回见着了还是笑哈哈往上追。”
江棋瑞短暂沉默,骤然生出了一种老父亲般的无力感。
没无力太久,就见身上盖着的毯子被宋思玺掀开。
男人拧开手里的药膏,再一次伸手扣住他腿,将他单边腿抬起。
江棋瑞的注意力一下子回到男人身上。
他靠在沙发背上,看着男人将透明的药膏挤在指腹,而后轻按上他红肿的地方。
药膏是凉的。
江棋瑞猝不及防,打了个颤。
瞬间听见宋思玺问:“不舒服?”
江棋瑞摇摇头。
看着宋思玺一点点将药膏推进,冰凉的异物感逐渐清晰。
他热着脸移开视线。
视线在虚空中胡乱转了半晌,最终定格在脚踝那圈红绳上。
他的腿被宋思玺扣着,半抬在空中。
红绳上的长命锁在阳光下轻晃。
江棋瑞转移注意力开口:“阿玺,你什么时候买的?”
宋思玺动作微顿,顺着江棋瑞视线看了眼。
看到江棋瑞目光所及,他收回视线,轻声应:“看到你日记的第二天。”
江棋瑞安静下来。
半晌,他曲起腿,抬手摸了摸脚踝上胖胖的长命锁。
“怎么想到买脚链?”他忽然又问。
“手链和项链,你平时穿西装都戴不了,脚链最合适,我想你一直戴着。”
江棋瑞停了动作,看向还在帮他抹药的宋思玺。
忽然,宋思玺裹着冰凉药膏的指腹按到某处,江棋瑞不受控浑身一颤。
昨晚灵魂发颤的感觉顷刻尽数上涌,他脸一热,下意识抬手按住了宋思玺手。
宋思玺抬眸看向他。
望见他眼底的紧张,凑过去轻吻:“不喜欢这种事?”
江棋瑞沉吟良久,实话实说。
“喜欢。”
话音刚落,又马上来了个回旋镖。
“但是,以后,你能不能稍微听一点我的话。”
“什么话?”
江棋瑞抬眸看他一眼,又很快垂下视线。
红了耳尖,轻声开口:“比如,让你别再继续了,这种……”
宋思玺看着他,短暂沉默后,倏地将脸埋进他颈间,笑出了声。
江棋瑞不解:“你笑什么?”
宋思玺埋在他颈间笑了好一会,才抬头看向他。
忽然问:“瑞宝,我们昨晚几次?”
江棋瑞脸一热,没有马上回答。
直到宋思玺一看就不怀好意地明知故问:“不记得了?”
江棋瑞才轻声开口:“三次。”
宋思玺看着他,忽然给他算起帐来。
“假设普通情侣正常一周两到三次,算少一点,就算平均三天一次。高中毕业到现在是九年,一年算三百六十五天,那么一共就是九千三百六十五天,九千三百六十五除以三,约等于三千一百二十二次,瑞宝,你欠我……”
猜到他即将要说什么,江棋瑞抬手一把捂住他嘴。
宋思玺就这么露着双眼睛,冲他笑。
江棋瑞生硬地转移话题:“药涂好了吗?”
宋思玺弯着一双眼睛盯着他。
忽然,他加重了手上力道,反复按在刚才令江棋瑞浑身打颤的地方。
江棋瑞毫无防备。
一声惊呼,下意识想逃,却发现被抵死在了沙发背上。
而后他只觉捂住宋思玺嘴巴的手一湿,指节被男人轻咬,触碰到男人滚烫的唇舌。
他垂眸,望入男人含笑的深灰色双眸。
一时间大脑仿佛失去了思考。
江棋瑞就这么怔怔看着宋思玺如同品尝美食般将他的五根指头逐一包裹,呼吸竟渐渐发烫,好似他整个人也被宋思玺一并包裹了起来。
然而正当他软了身体,身体给出了诚实的反应时,男人却是停了动作,好整以暇地拿过茶几上的湿巾。
先擦拭尽自己手上残留的药膏,而后又拉过江棋瑞手,帮他把掌心和五指细致地擦净。
擦完,将湿巾丢进垃圾桶,仿佛无事发生般问江棋瑞:“饿了吗?”
江棋瑞盯着他,不接话。
宋思玺仍是滴水不漏,甚至问:“怎么了?”
江棋瑞拉过毯子一卷,背过了身去。
不出两秒,听到男人收不住的笑声。
男人从身后将他抱住,带着薄茧的手握上精神的小江棋瑞,指腹轻揉了两下:“昨晚不是说疼吗?”
江棋瑞将脸埋进毯子里,不想理他。
宋思玺拨开毯子,亲他不知是羞红还是气红的耳垂:“我煮了砂锅海鲜粥,要不要吃一碗?”
见江棋瑞还是不出声,宋思玺又更加靠近,亲他脸颊:“海鲜都是我早上去买的,很新鲜。”
见江棋瑞仍是不出声,宋思玺放轻了声音:“龙虾拿回来处理的时候,还划伤了手。”
这话一出,埋在毯子里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江棋瑞从毯子里露出小半张脸。
刚好看见宋思玺抬起手,让他看伤口。
的确有一道,在宋思玺的食指指腹上。
不深。
却也是出了血,结了痂的。
江棋瑞抬手拉过宋思玺手。
男人笑着吻他:“我去给你盛一碗来。”
话落起身,就见江棋瑞也要跟着坐起。
宋思玺将人按住:“药膏还没成膜,先别坐起来。”
被宋思玺一提醒,江棋瑞的确感觉到刚刚被宋思玺抹过药的地方还湿漉漉的,他只好老实趴回到沙发上。
宋思玺离开客厅,先进卫生间洗干净手,才转身进了厨房。
关火虽然已有小半个小时,揭开锅盖,仍是热气腾腾。
宋思玺盛出一碗,舀得稍微凉了些,才端去客厅。
他迈进客厅,就看见江棋瑞侧躺在沙发上,修长漂亮的半边腿在空中轻晃,正伸手在够脚踝上的长命锁。
柔软的卷发散落在暖黄色的抱枕间,半埋在枕间的漂亮脸蛋叫人完全看不出年龄。
有那么一瞬,眼前的一幕与年少时的幻想重叠。
十八岁的宋思玺曾想过无数次的,上大学后的同居生活。
比少年多上两节课的他推开家门,看到百无聊赖的少年等他等得在沙发上睡着了。
睡得微红的脸半埋在枕间,柔软的卷发散落,睡衣在沉睡中与沙发摩挲,勾连出小半截劲瘦的腰。
年少时的他会站在门口失神很久,而后在少年翻身时被惊醒,乱着呼吸带上门进屋,轻手轻脚走到沙发前。
他会情不自禁俯身吻沙发上的少年。
少年在他的亲吻中醒来,睡眼朦胧望他,缓缓亮起一双眸,语气上扬唤他:“阿玺!”
“阿玺?”
骤然响起的声音唤回宋思玺飘远思绪。
与沙发上的人对上视线,他柔和下神情,端着粥走到沙发上坐下。
将粥暂时放到茶几上,他侧过身,将江棋瑞抱起到怀里。
江棋瑞没法正坐,只能侧靠在他怀里。
宋思玺将他抱好,才重新端过茶几上的粥。
舀起,吹凉,递到江棋瑞嘴边。
却不见江棋瑞张嘴吃。
他垂眸看怀中人:“不喜欢?”
“不是。”
江棋瑞短暂沉默,开口提醒他:“阿玺,我手没坏。”
虽然有点酸是没错,但也不至于端不动一碗粥。
宋思玺眸中浮上笑意,直截了当开口:“我想喂你,不可以吗?”
江棋瑞被他直接得一时半会竟不知该接什么。
最终在宋思玺直白的注视下,他还是张开嘴,喝下了宋思玺递到嘴边的粥。
江棋瑞没有这样的经历,难免别扭。
每吃一口,脸就要多红几分。
视线胡乱转了两圈,干脆拿过一旁的文件袋,拆开看了起来。
文件袋里是他这四年收购江氏股份的所有明细。
不得不承认,江泰弘很有经商天分。
江氏这几年水涨船高,股价一直在升,因此收购起来并不十分容易。
四年积累,也不过才收进来不到八个点。
宋思玺喂江棋瑞喝完最后一口粥,正好看江棋瑞翻到最后一页。
看到最后一页的“截停”二字,他看向江棋瑞问:“你要停止对江氏散股的收购?”
江棋瑞垂着眸,神情逐渐变冷。
“江泰弘这些年在江氏逐渐站稳了脚跟,现在比起失去我这个能让他冠冕堂皇的存在,他更加忌惮,我在他寿终正寝前,有取代他的可能。”
“我收江氏散股这么多年,他不可能毫无察觉。他把江氏视作他的私有,不容许任何人动摇他的地位,因此比起尚且年幼,手里也并未持实股的小洲,他其实更加忌惮的是我。”
“监禁的是小洲,挟持的其实是我。”
江棋瑞抬头,看向宋思玺:“既然他已经做到这个地步,那我当然要如他所愿才行。”
第100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Y国天冷得早。
刚过九月中旬, 便迎来了第一波寒潮。
江棋瑞早上醒时,发现他整个人紧紧团在宋思玺怀里。
盯着近在咫尺的胸肌半晌,他醒过神来, 一仰头,正对上一双清醒含笑的眸。
“好热情啊。”男人搂着他开口,“昨晚都把我挤到床边了。”
说罢, 还特地将江棋瑞抱到自己身上,让他看躺平后肩膀与床沿的距离。
最多两厘米。
江棋瑞盯着那两厘米看了两秒, 脸颊微热,试图往床里侧挪,当场销毁证据。
刚一动,便被宋思玺搂紧。
男人含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翻脸不认人?”
江棋瑞趴在他身上,轻眨眼, 改换战术。
他转移话题,轻声开口:“降温了。”
这一场降温来得毫无预兆。
昨天还是个天朗气清的艳阳天,两人入睡时, 江棋瑞甚至觉得被宋思玺抱着有点热。
可现下渗入皮肤的温度,一下子让宋思玺滚烫的怀抱成为了令人眷恋的温床。
宋思玺笑了会,没有拆穿他,低头轻吻他柔软的卷发。
冷空气滋生困意。
江棋瑞懒洋洋趴在宋思玺怀里, 不知不觉重新合了眼。
等再醒,是卧室闹铃响。
宋思玺已经不在身侧。
江棋瑞抬手摸过手机,按掉闹铃。
未暗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早上八点。
他听见窗外雨声。
下雨了。
空气又冷又潮。
江棋瑞卷着被子, 有点不想动。
他将脑袋扎进充满宋思玺气息的枕头里, 眷恋地蹭了蹭。
眼睛睁睁合合间, 听到开门声响。
脚步声逐渐靠近。
江棋瑞说不清原由的,合了眼。
他听见来人走到床边, 止住脚步,而后许久不再见其他动静。
正感到奇怪,忽地连人带被子被抱了起来。
江棋瑞一吓,睁开眼,正对上男人含笑视线。
宋思玺就这么抱着他,径直往浴室走去。
他走到半途,江棋瑞回过神来,从被子里挣扎出手,拍拍宋思玺:“阿玺,我醒了,你放我下来吧。”
宋思玺停下脚步,却是没有将他从怀中放下,垂眸看向他问:“原来不是觉得冷,在等我抱你进浴室吗?”
江棋瑞愣住片刻,脸一热,卷着被子从他怀里跳下,埋头进了浴室。
门关上没两秒,又听见敲门声。
江棋瑞没应,不多时听见宋思玺声音。
“要抱着被子洗漱吗?”
江棋瑞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他把被子卷进了浴室。
晨光下一张脸瞬间红透。
好一会,他才将门拉开一条缝,将三两下叠成块的被子递了出去。
递出去的瞬间,听见一声笑。
江棋瑞毫不留情,“砰”一声再次将门关上。
等他洗漱好走出浴室,宋思玺已经不在房间。
床上整齐摆放着宋思玺为他搭配好衣服。
他换上下楼,刚拐过楼梯口,便闻到一阵扑鼻的食物香气。
下到客厅,江小草正摇着尾巴,狗腿地围着宋思玺来回打转。
见宋思玺端出一盘,放到桌上。
再端出一盘,依旧放到桌上。
它不争气的口水直接淌在了地上。
江棋瑞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一笑,一人一狗瞬间齐刷刷朝他看来。
非常懂得挑人讨好的江小草“汪”地一声朝他飞扑而来,将他往宋思玺的方向拱。
等将人拱到桌前,他冲宋思玺“汪汪汪”,又抬爪拍拍桌腿,最后拿脑袋拱拱江棋瑞。
江棋瑞笑着蹲到他面前,揉揉他毛茸茸的脑袋:“小草是要爸爸帮你问宋叔叔有没有给你做早餐吗?”
“汪!汪汪汪!”
江棋瑞笑弯一双眼,仰头看宋思玺:“宋叔叔有做我们家小草份的早餐吗?”
宋叔叔倚在桌边,低头看蹲在萨摩耶旁笑得灿烂的人。
他今天为江棋瑞挑的是一套银灰色西装。
银灰色比寻常暗色更添贵气。
柔软的卷发简单拨在脑后,男人眉眼间已经不再见半年前与宋思玺机场重逢时化不开的深深疲惫。
宋思玺俯身,在仰头看向他的人唇上落下轻吻。
江棋瑞一怔。
不等反应,便被男人抱起。
男人将他抱到餐桌前放下,轻笑开口:“当然做了。”
话落,俯身到江棋瑞耳边。
“毕竟要讨好孩子他爸。”
滚烫的呼吸落在脸侧,江棋瑞瞬间麻了半边身体。
等回过神时,宋思玺已经转身再次往厨房走去。
宋思玺给江小草煎了份牛排。
一放到地上,江小草便扑上去开始了暴风吸入。
宋思玺坐到江棋瑞对面,出声问:“这样穿冷吗?”
江棋瑞摇头。
宋思玺今天特地帮他多搭了一件内搭。
宋思玺轻笑,拿过桌上鸡蛋,缓慢剥开,又问:“中午想吃什么?”
江棋瑞想了想:“家里还有咖喱酱吗?”
“有。”宋思玺将剥好的鸡蛋放到江棋瑞碗中,“那中午就做咖喱饭。”
·
照旧十点从家中出发。
大约是今天天冷的缘故,路上车没往日多。
宋思玺开到江氏,比往日早了十多分钟。
十一点出头。
他拎着饭盒走进江氏大厦。
江氏的前台已经对他非常熟悉。
一见到他走进,便恭敬地绕到闸口前为他打开闸门,又一路将他领至直通电梯,帮他刷开电梯门。
宋思玺礼貌道谢,迈入电梯。
就在电梯即将关上门的瞬间,几道身影匆匆跑至电梯前。
电梯门再次打开。
门外几人自主排成两排。
离电梯最近的两人各自伸出一只手,将两边电梯门按住。
不多时,一道威严的身影自拐角走出。
男人一身笔挺西装,两鬓微白,眉间有深深沟壑。
他身后跟着一名穿职业套装的女人。
女人看模样三十上下,长发利落地盘在脑后,手里抱着平板,目不斜视地跟在男人身后。
江泰弘走到电梯前,看见电梯里穿一身休闲服的宋思玺,他停住脚步,眉心微蹙。
电梯里的人没什么情绪起伏地与他对上视线。
忽地,电梯里高大帅气的男人似是想起什么,冲江泰弘露出一抹挑不出任何错的笑。
“是那天在医院车库里的先生啊?您回去后身体一切都好吗?”
江泰弘注视着他,没有回应。
电梯里的人似乎也并不需要他回应,兀自继续道:“您不上来吗?”
话虽问得礼貌,人却是站在电梯正中央一动不动,半点没有要让道的意思。
两人就这么互相直视着,直到江泰弘扫了扒住电梯门的两人一眼。
两人迅速收回手。
不多时,电梯门便再次合上。
门内人一点点敛起笑意。
直至电梯门即将合上的瞬间,英俊的男人半阖下眼帘,冷下目光注视着电梯外的人。
等电梯再次降下,费思蓉跟在江泰弘身后迈入电梯。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不用江泰弘开口,她便简明扼要地汇报道。
“近两个月,这位先生每天都会来公司给小江总送午饭。”
说话间,费思蓉打开手中平板,调出相应信息后递到江泰弘面前。
“根据您的要求,我跟踪了小江总名下所有资产的动向,确认他自两个月前停止购入江氏股份后,再未有重新购入的行为出现。”
江泰弘垂眸,看向助理递到面前的汇报面板。
浏览结束,助理又打开一份新的文档。
“这是小江总近两个月的出勤时间,相较过去几年平均缩短了2.37个小时,近两个月里您交给他的任务,小江总转交了37.5%,转交率为以往的两倍。”
费思蓉结束汇报,正好电梯门打开。
江泰弘收回视线,迈出电梯若有所思。
·
陪江棋瑞度过午休,宋思玺才驱车回家。
车开进社区街道,远远的,便看见熟悉的小洋房前停了辆迈巴赫。
宋思玺稳稳当当将车停进车库。
开门,下车。
迈巴赫前车门打开,戴着白手套的司机毕恭毕敬绕到后座,弯腰拉开车门。
搭着件黑色大衣的男人从车内迈下。
宋思玺看他一眼,兀自转身朝房子走去。
开门,进屋。
他没将门带上,也没在玄关多做停留。
换上拖鞋往屋内走去。
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才懒洋洋开口:“要换的拖鞋在左手边第二个柜子。”
说到这,他停下脚步,转身好意提醒:“千万别拿错成左手边第一个柜子里的拖鞋了,我和瑞宝都有洁癖,自己的拖鞋要是被外人穿了,就该丢了。”
江泰弘垂眸看了眼鞋柜,并没有要换鞋的意思。
他视线扫过鞋柜上新鲜的玫瑰花,缓缓往里,看见布置温馨的客厅和客厅落地窗外一整面的花墙。
倏地,一阵狗叫声响起。
一只硕大的萨摩耶“噔噔噔”地从拐角处跑出,欢快地扑到宋思玺身上。
宋思玺弯腰,亲昵地揉揉萨摩耶脑袋。
望着这温馨的一幕,江泰弘发出一声冷嗤。
“真是深情,分开十年都能重新走到一起。”
宋思玺抱着江小草,垂眸敛了眸色。
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江小草率先很凶地冲江泰弘“汪汪汪”起来。
见状,宋思玺又瞬间笑起来。
他安抚地轻拍了两下江小草,站起身,懒洋洋倚到墙上。
掀起眼帘看向站在玄关的人,宋思玺似笑非笑。
“江总的坚持也实在令人敬佩,都过去十年了,还要追上门再来次棒打鸳鸯?”
江泰弘看着宋思玺,并没有否认。
宋思玺眼底笑意一点点冷下:“不过现在,你又能凭什么来做成这根棒?就凭你手上,丢进Y国最多溅起点水花的江家?”
话落,他缓步往玄关走去。
走到江泰弘跟前,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既然你这么不辞辛苦地追过来,那我也把话直说了。”
“江棋瑞,我要带走。”
在江泰弘逐渐凛冽的视线下,宋思玺又缓缓笑开。
“等小洲做完心脏手术,江棋瑞和江元洲,我都要带走。”
他微微弯腰,注视着江泰弘一字一顿。
“你大可以试试,和我抢。”
话音落地的瞬间,江小草非常配合地冲江泰弘“汪汪汪”。
呲牙咧嘴的,眼见着就要冲上去咬江泰弘。
宋思玺堪堪在江小草即将咬到江泰弘的瞬间,将狗拦住。
而后冲江泰弘露出歉意笑容:“还想请江总喝杯茶的,可惜我们家小草不太欢迎外人,需要我送你吗?”
江泰弘阴沉下脸色。
看一眼仍在冲他哈气的江小草,他冷嗤一声,转身离开。
宋思玺倚在鞋架上,目送他离开。
司机遥遥望见江泰弘出来,躬身打开车门。
江泰弘坐上车,隔着车窗,看房子里一身不着调气质的男人蹲下陪狗玩了会,才慢悠悠起身,将大门关上。
司机小心观察着车后座江泰弘的神情,缓缓驱车离开。
小洋房在后视镜里逐渐缩成一个小点。
完全消失的瞬间,江泰弘敛起眼底阴沉,嗤笑一声。
“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