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救护车到医院门口时, 薛静鸢已经到门口了。
整个江城医院门口的车道都被宜程颂的人清理出来了,在不影响正常路人行驶的状态下为救护车单独开辟了一条路出来。
等车停稳后,车门拉开的瞬间, 守在门口的人迅速围了过来。
来的不止有薛静鸢,还有随车来的云九纾和宜程颂以及莫淮水跟姚佳瑶。
看见救护车停止, 一行人迅速上前。
“江宋小卿!”云九纾的声音都被吓变了调调。
眼前两个人一个浑身是血衣衫褴褛,狼狈不堪,一个插着氧气紧闭着眼, 面色惨白。
明明就在一个小时前,还是漂亮精致的新娘子。
薛静鸢接到电话时刚上菜, 她没有开车来, 所以只好请求了宜程颂的人帮忙。
在听见电话那段是江宜的命令时, 薛静鸢心里已经有了最不好的猜测。
那天在江宜的病房里,宋卿的状态就已经很不好了。
尽管自己劝过也说过,但似乎还是没有起到作用,宋卿发病了。
虽然没有明说名字,但姚佳瑶还是猜到了。
婚宴现场唯独缺了新娘,现在还需要薛静鸢去帮忙, 那只有一种可能。
饶是见惯了血的宜程颂在此刻也有些慌张,她上前一步扶住瘫软的云九纾, 沉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还急促的骤雨在此刻转小,淅淅沥沥的小雨点落在衣服上,很快变成水印。
宜程颂的问询声没有得到回答, 现场的状态一团乱。
“家属先让一让。”薛静鸢轻拨开人群,上前拉住了担架:“现在情况怎么样?”
江宜抿着唇摇了摇头, “要紧急准备手术,通知血库调血, 只是不知道过往病史,也不清楚用的什么药。”
留给江宜的机会并不多了,她扣紧了担架扶手,加快步子推着宋卿往医院里走。
车轮声划破夜的宁静,一踏入急诊科室,整个氛围就变得高度紧绷。
所有人都不敢松懈。
“那个。”姚佳瑶握着手机,快步跟上去:“我手里有卿卿的就诊记录,还有卿卿近期吃的药,以及她上一季度的详细的身体检查报告。”
在跟车来医院前,姚佳瑶找自己的好友要了一份宋卿的病例。
没想到还是派上了用场。
江宜此刻没有时间去想为什么姚佳瑶都知道宋卿的病,可自己却一无所知。
她的脚步不敢停,对莫淮水抬了抬下巴。
莫淮水伸出手道:“给我吧,江江换衣服时我给她念。”
“好。”姚佳瑶将手机递过去,下意识就要跟着进去。
当担架进入手术室,门口的护士礼貌道:“家属止步。”
被半搂半抱着进来的云九纾和宜程颂被拦在了外面,姚佳瑶垫着脚恨不得跟进去。
手术中这三个字亮起红灯。
进入换衣室的江宜一边脱掉身上的湿衣服,一边听着莫淮水念病例。
“III转IV阶段?”江宜套手术衣的手一顿,不可置信道:“这是最严重的心功能不全阶段啊,应该住院治疗的,她没有住院记录吗?”
莫淮水摇了摇头,抿唇道:“一个半月前有过二十四小时留院观察的记录,日常服用的是硝酸脂类,硝酸甘油等药物。”
手机里是姚佳瑶传来的病例单,莫淮水已经确认了那份被病人要求销毁的病例就是宋卿的。
当初只是做了初步检查,但病人拒绝了深入检查,所以莫淮水也是第一次看见宋卿完整版的病例。
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达到了IV级,已经是最严重最晚期的阶段了,如果不及时治疗的话,病人随时会发生急性心力衰竭,如果有一丁点危险刺激,病房可能就会心脏骤停和心脏性猝死。
一旦进入IV级别,也意味着病人的体力活动会受到比较严重的限制,即使不剧烈运动的休息情况下也会引发心力衰竭,随时会在睡梦中死去。
甚至可能会出现呼吸困难,端坐状态下无法呼吸的情况。
宋卿居然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吗?
江宜此刻没有时间来继续追问了,仔细问询了宋卿服用的药物后,江宜已经洗手消毒,穿戴整齐了。
走出更衣室,薛静鸢也已经收拾完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谁也没讲话。
护士为二人推开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了。
“做PCI①,把风险降到最小,病人是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III转IV,无高血压高血糖等过往病史。”江宜垂眸看着已经陷入麻醉状态的宋卿。
护士贴心地为宋卿擦拭干净了身上的雨水,并且更换了干爽的衣服。
看着爱人安详的面容,江宜闭了闭眼,稳了稳心神。
“江,你可以吗?”薛静鸢看着江宜的状态有些许担忧,包裹的隔离手术服下,江宜的左手臂弯处似乎正在渗血。
已经有了一块显眼的血印子了。
“我没事。”江宜慢慢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已经进入了状态:“开始手术吧。”
顶灯直射下来,落在江宜的发丝上,她接过薛静鸢递来的刀,在宋卿的手腕处进行动脉穿刺。
江宜从未如此专注过,通过导管将导丝引入了心脏血管处,一路上引达到了病变的位置。
现场的人全都屏息凝神,不同于平时跟着江宜做手术的轻松感。
沉默着的江宜每一步都完成的非常迅速。
薛静鸢有些诧异地跟着江宜的动作,一步也不敢分神。
江宜的手非常稳,如果不是知道躺着的人是江宜的爱人,薛静鸢会以为江宜在抢救一个陌生人。
眼前这个神色专注,冷静认真的女人,再一次刷新了薛静鸢对她的印象。
如此短暂又如此紧绷的状态下,江宜竟然完成的非常完美,就连手都不带抖一下的。
片刻,江宜已经完成了手里的步骤,她后退半步,为一助腾出位置进行后续维护。
江宜通过血管开通导管,并在冠状动脉狭窄处植入支架,这是最快恢复血流的办法。
刚上前一步的薛静鸢还没来得及继续下一步操作,突然传来刺耳又尖锐的警报声。
病人的心脏骤停了。
江宜浑身一颤,用了几分力气将薛静鸢推开,看着归零的心电图,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江宜甚至忘记了呼吸。
“除颤仪,除颤仪!”江宜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接过器械护士递来的仪器:“将氧气仪调至高流量,控制在5~6立方米每小时。”
看着仍然处于麻醉状态的宋卿,江宜的手开始发颤。
宋卿
求求你撑住。
宋卿
求求你不要抛弃我。
没有时间留给江宜崩溃,薛静鸢飞快地涂抹完导电胶后为人让出了位置。
“病人陷入休克状态,准备ICD①植入治疗,防止出现室颤反应。”江宜沉眸看着宋卿的心率,第一次操作结束后,宋卿仍旧处于室颤状态:“首颤选择200J。”
首轮除颤结束,效果仍旧不明显。
看着持平的心电图,手术室内的氛围达到了空前的紧张状态。
“病人仍旧无法无反应,无意识。”
“注射利多卡因。”江宜的手不停,转头对器械护士道:“可能会出现酸碱平衡失调的情况,准备碳酸氢钠进行纠正。”
按照江宜的指令,薛静鸢快速准备了药剂。
从医这么多年,薛静鸢还是第一次这样不需要自己思考来完全服从于别人的安排。
江宜不论是思路还是速度都非常清晰快速。
“能量往上拨,调到200J到300J。”江宜眼睛都不敢眨,盯着宋卿的心率监测仪。
姐姐
求求你撑住,求求你醒过来。
江宜已经紧张到忘记了呼吸,胸前不断翻涌上来的恶心感,人在高度紧绷的状态下,会生理性想要呕吐。
除颤电极板紧紧贴着宋卿的胸壁,江宜的眼睛死死盯着检测仪。
“第三次除颤能量,拨高至300J。”
这次除颤仪的最高档,江宜不敢停止动作。
宋卿已经出现了室颤反应,此刻稍有不慎,即刻就会心脏骤停,导致死亡。
所有人的心都在此刻揪起来了,就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缓了。
薛静鸢不敢相信江宜此刻承受着多么大的压力,随着除颤仪一次又一次的电击。
江宜的脸色已经惨白到没有血色。
漏在外面的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却无一人敢上去为她擦拭。
现在的每一秒都十分关键,每一个步骤都是在和阎王爷抢人。
终于,在江宜完成第三次抢救后,原本持平的心电图滴地一声,又恢复了跳动。
这一声堪比新生儿啼哭般的提示音,让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护士上前一步为江宜擦拭掉额角的细汗。
顶在薛静鸢肺腔的那一口气终于慢慢地呼出来了。
“PCI失败,转CDBG③。”不同于其她人的松懈,江宜始终都撑着一口气。
在她的来回扯动下,她胳膊处的出血口越来越大,鲜血已经浸透了手术衣,被阻隔在隔离服里。
接过薛静鸢递来的手术刀,江宜找寻点位后进行开胸。
身下人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江宜都无比熟悉,刀刃滑过细嫩白皙的肌肤,殷红的血溢了出来。
江宜,手要稳,心要定,不许慌张。
姐姐的命落在你的左手上了。
江宜一边给自己进行着心理建设,一边完成了开胸。
全场人的精神状态都是高度紧绷着的。
巨大的压力落在江宜的肩膀上,可是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手术的流程江宜已经十分清楚,甚至闭眼都能做的程度。
可是躺在患者位上的人偏偏是宋卿。
纤细修长的指尖捏住刀刃,飞快地取下了宋卿的一截血管。
宋卿的状态已经是非常严重的程度了,普通的外科手术根本无法彻底根治。
站在一旁跟着江宜动作的薛静鸢忍不住皱起眉,她不敢相信江宜是如何完成这些步骤的。
刀刃每在病人身上落一次,薛静鸢的心脏都要揪一次。
虽然薛静鸢和宋卿的关系并不熟悉,可是医者不自医,更何况作为爱人的江宜是主刀。
薛静鸢不敢把自己代入江宜的身份,甚至不敢幻想如果此刻躺在这里的人是自己的爱人
一想起宋卿的病,薛静鸢的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捏紧。
想起自己错过的那一场手术,薛静鸢只觉得心脏都停滞了。
当年自己甚至连最后的救援都错过了,再见时就已经是持平的心电图了。
回忆的情绪反扑过来,薛静鸢闭了闭眼压下心绪,再睁开眼,只能听见仪器和江宜每一次下刀做切口的声音。
薛静鸢快速地整理好思绪,跟着江宜的刀做切口。
手术灯一直亮了整整十一个小时。
在手术过程中宋卿心脏骤停,陷入休克了五次,每一次心脏骤停,刺耳的警报声回荡起来时,所有人的心都会被揪住。
每一次薛静鸢以为手术失败时,江宜都会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开始急救。
仿佛她时刻都在脑海里想着对策,每一次都能惊险地将宋卿从鬼门关拉回来。
而宋卿也每一次都奇迹般地挺了过来。
等手术结束后,天已经亮了。
宋卿被转入重症监护室。
隔着玻璃看着插着氧气,陷入昏迷的人,薛静鸢只觉得心里顶着的那口气终于能松懈了。
她转过身,对上一双失措的泪眼。
高度紧绷的极限救援,大喜大悲的情绪转换耗费了江宜的全部心力。
看着宋卿安详的睡颜,江宜腿一软,像是失去支持的木偶,徒然跪倒了下去。
第82章
“江宜!”薛静鸢惊呼出声, 连忙伸手去扶她:“你还好吗?”
彻底脱力的江宜跪坐在地上,甚至没有力气去回应薛静鸢的问询。
剧烈的高压状态下,江宜连呼吸的频率都紊乱了。
手术过程中, 江宜时常忘记呼吸,在闭气到快要窒息时, 身体发出抗议后又开始大口大口呼吸着。
这是江宜人生第一次,紧张到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
她抬手压在自己的胸口处,抑制住不断翻涌的生理性恶心感, 强压下想呕吐的反应。
薛静鸢看着江宜的状态,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抬手将江宜半拉半抱了起来, 十一个小时的精神□□双重高压下, 江宜整个人的状态都已经非常糟糕了。
“莫淮水已经去买早餐了, 我们吃了饭就睡一觉吧?”薛静鸢将人搀扶到病房外的椅子上,让江宜倚靠在肩膀上。
守了一夜的云九纾被宜程颂强制带回家休息,今天是工作日,姚佳瑶要回去赶一个早自习。
整个病房外的休息区无比安静,静到能听见仪器工作和人的心跳声。
“痛不痛啊?”薛静鸢看着双眼失焦的人,视线落在了江宜的左手手臂处。
一道巴掌长的创口, 因为没有及时处理,血液已经凝固住了, 又被闷在不透气的手术服里,边缘外翻的皮肉都已经泛白了。
凝固的血色和外翻的肉。
薛静鸢不敢想象江宜是如何忽略掉□□的不适,顶住精神的高压完成了这档堪称教科书般的抢救手术。
倚靠在薛静鸢胳膊上的江宜摇了摇头, 没有讲话。
伤口不被发现时是感受不到痛的。
即使现在被薛静鸢问出来,江宜仍旧觉不到痛的感受。
她满脑子都是宋卿现在的状态, 虽然人是救回来了,可是今天一整天都是高危期。
宋卿随时会心脏骤停, 死亡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我给我的团队打电话了,她们在回来的路上了。”江宜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呼出来。
上手术台前,江宜第一件事就是联系了佩妮,为实验室里的人包了飞机连夜赶往江城。
长达十几个小时的飞行。
等她们到了以后,宋卿的状态应该也会平稳了。
只要撑过今天这一天的危险期,那么就一切好说。
薛静鸢看着江宜通红的眼眶,心里泛起没由来的酸疼和怜惜。
“这个病没得治,江宜。”薛静鸢长叹了一口气,尽管这话非常不好,甚至不该在此刻说出来。
可薛静鸢还是说了。
她看着身侧已经精神恍惚的江宜,既不肯处理伤口,又不肯停下休息。
颇有一种要在ICU外面守一天的架势。
薛静鸢于心不忍,人不是机器,一直这样下去的话,会坏掉的。
起初薛静鸢并不理解,这个医学天才为什么会突然回国。
放弃过去十年累积下来的成就,光环和地位,就这样回了国。
毕竟以江宜的资历,如果被聘请回国的话,接任副院长的位置甚至是取代陈茉的院长位置也不为过。
就是这样傲的人,要做只做主刀,不接助手位的人。
却甘愿屈居于一个小科室,甚至还被安排进急诊室,帮自己带学生,查文献。
但现在薛静鸢知道了。
江宜此刻的状态让薛静鸢想起十几年前,自己也刚到江宜的这个年纪,也是这样坐在病房外,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
那个人躺在病床上的脸和此刻宋卿的脸交叠。
让薛静鸢有些分不清眼前是现实还是回忆。
想起爱人一点一点冰冷下去的身体,薛静鸢也是这样死死守着,苦苦熬着。
仿佛拼命透支自己的生命就可以为爱人换取生机一般。
但.…
现实生活中没有续命这一说。
所以薛静鸢也没有奇迹发生。
刚刚还疲惫的人突然坐直了身子,转过眼看着薛静鸢,认真道:“所有人都跟我说,这个病没得治,可是我不信——”
薛静鸢的呼吸停滞片刻,她看着江宜通红的眼睛,倔强的神情,突然不敢接这句话。
“鸢姐我不信。”苦熬了十几个小时没休息的身体已经超负荷了,江宜的嘴唇泛白,不知道是因为紧绷的高压精神还是因为胳膊上的伤口失血过多,她现在看上去脆弱极了。
像一触即破的美丽瓷器,全靠最后一口气儿撑着。
素来张扬傲气的眉眼此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倔强。
尤其是那双清凌凌的眼睛。
江宜看着薛静鸢,一字一句道:“她刚刚给了我一场盛大的婚礼,现在却让我等在这个地方,随时有可能接到她的死讯鸢姐我不信。”
“我不信这个病没得治。”江宜咬着牙,眼尾通红:“我江宜的字典里,从来没有不行这两个字。”
“就算真的要到那种地步,我也要拆了阎罗殿,把人捞回来。”
薛静鸢被她眼神中的倔强给震撼到,这样傲的话从江宜嘴巴里讲出来,薛静鸢竟然没有半分想反驳和怀疑的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
这样狂妄自大的话被江宜讲着,薛静鸢只觉得理所应当。
江宜就是江宜,她往那边一站,就是底气。
薛静鸢点了点头,应了声:“好,我陪你。”
陪你,也算是陪那个时候的薛静鸢。
这个病像刺一样扎在薛静鸢心里已经十几年了。
久病不愈的伤疤像烙铁似的滚烫印记落在心上,表面平淡结痂的伤口内里早已经腐烂。
每每夜深人静时,伤口总是会反复发痛。
“这么些年我手里的资料也足够了,我陪你。”薛静鸢看着江宜的眉眼,痴迷又眷恋道:“你做什么,我都陪你。”
江宜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回廊上安静极了,江宜闭上眼睛可以听见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
撑住啊江宜。
你不能倒下。
为了姐姐,也为了自己。
薛静鸢看着江宜隐忍的情绪,纤长的鸦睫在眼睑下投射出阴影,颤动的长睫似振翅欲飞的蝶,仿佛随时会惊碎眉间的脆弱。
电梯门叮一声停下,急促的叫声从电梯口传来。
“出事了江江!”
莫淮水的两边尾指分别勾着三碗热干面和豆浆,其余指节握着手机,抑制不住喉咙里的尖叫。
听见动静的薛静鸢忍不住回头皱眉瞪了她一眼,警告道:“小点动静,你要吓死她吗?”
从昨夜到现在,江宜连眼皮都没闭一下。
超负荷的□□和高度运转的大脑,整个人的神经都极度脆弱敏感,被莫淮水这一嗓子叫出来,薛静鸢都觉得心脏痛,就更别提江宜了。
看着面色苍白的两个人,莫淮水抿了抿唇,轻声道:“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对比起薛静鸢的严厉,江宜的表情始终淡淡的,她冲莫淮水伸出手接过手机。
莫淮水边说边将手机界面递过去,入眼是几条热搜。
#江城教堂突发车祸,江城市长被困车内,生死不明
#教堂车祸
#江宜 医德
#江城医院江宜
这几条刺眼的字叠在一起,看得江宜有些头疼。
她只瞥了一眼便将手机丢开,像是看见什么脏东西一般闭了闭眼睛。
薛静鸢接过手机,被为首的几条热搜给吓到了。
她颤抖着点进去江宜的词条,是一个营销号发布的一段音频。
江宜的声音传出来,听背景似乎是在讨论某一次手术:“没必要救啊,什么人都送到我们医院来,我们医院又不是垃圾桶,这样的人救来做什么?”
尽管音量控制的很低,但是回荡在安静的走廊上仍旧十分清晰。
薛静鸢皱了皱眉,忍不住切掉了这个界面。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薛静鸢皱眉点开这个营销号发布的内容,评论区的人似乎是受了某种煽动,一水的对江宜进行辱骂。
肮脏不堪的骂词,网络暴力的重拳砸下来,看得薛静鸢脸色越来越凝重。
“这场会议是什么时候开的?”薛静鸢退出去,看着营销号的文案——江城医院内幕大曝光,海归高人气天才医师竟然没有医德?内部音频流出,大厂程序员案有反转?
莫淮水急急道:“这明显是AI合成的音频,我仔细听了八次,有细微的电流声,而且和江江平时的音调也不同,就连咬字的侧重音节也不同。”
至于是内部流露,肯定是某一次开会时,江宜的发言被人录下,然后导入了AI语音库,生成了这么一段荒唐滑稽的内容。
这条音频是营销号半个小时前发布的,现在已经成功登顶上了热搜前三。
看来背后的人是有备而来。
薛静鸢皱了皱眉,有些紧张:“这个时候动手,对方也太黑了吧?”
宋卿的状态刚刚稳定,现在网络上舆论一边倒,如果继续这样发酵下去江宜很有可能被停职调查。
一旦停职,宋卿如果发病,很有可能错过第一救治时间。
挑在这个时候下狠手,明显是想彻底弄死江宜。
到底是谁在背后做推手?
听着薛静鸢和莫淮水的小声讨论,当事人江宜却始终没有讲话,甚至都没有把这个消息放在心上。
倒是江宜的手机先一步响起来了。
看着海外的号码,江宜垂眸,按下接听键。
江宜团队的律师在看见热搜消息后第一次时间联系了过来,尽管中美时差有十二个小时。
按照现在的时间,美国正是半夜时分。
但自从接到了江宜那天的电话后,律师团的人就十分谨慎,直到抓住这次异动,事情刚刚发酵半个小时,正是舆论的最高峰。
听着律师的理智分析和应对手段。
江宜只是闭上眼睛,捏着电话的手紧了紧,淡声道:“不用留情。”
“把背后的人全都揪出来。”
她的声音冰冷,回荡在走廊,落在莫淮水和薛静鸢的耳朵里,冷漠的有些惊心。
“告、到、死。”
第83章
冰冷声音回荡在走廊, 莫淮水有些畏惧地咽了咽口水。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江宜周身都散发着极强的压迫感,眉宇间的张扬也变成了狠戾, 多了几分危险感。
可是好帅啊。
莫淮水把自己跑偏的想法给拉回来,暗暗唾弃自己, 这个时候居然还在犯花痴。
因为太长时间没人滑动屏幕慢慢的暗下去了,莫淮水和薛静鸢都默契地没有提另一条热搜。
江枝的车祸。
“吃点早餐吧。”莫淮水想起什么似的,将尾指的热干面拿下来:“不要葱花香菜, 多一勺芝麻酱再淋一点醋,江江这是你的。”
就在江宜加班的那半个月里, 她和莫淮水已经成了早中晚餐的饭搭子。
彼此间的口味已经记得非常熟悉了。
“鸢姐这是您的, 把碱面换成汤粉, 就是您得拌一下,没有加辣椒,还有热豆浆。”莫淮水将早餐分完,挨着薛静鸢身侧坐了下去。
三人坐在ICU外的家属椅上,只需要一抬眼就可以看见隔着玻璃,躺在床上的宋卿。
她的生命体征一切平稳, 现在正在药物的作用下进入了深度睡眠。
热腾腾的热干面搅拌开,焯过水的碱面裹满了浓稠的芝麻酱, 点缀着橙红色的酱菜。
面的香气很快散开,压住了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味。
三人并排吃着面,谁也没讲话。
她们并不知道同一栋楼里的手术室里, 也在上演着一场生死救援
宋雪意记不清第多少次把手机按亮,看着没有新消息的通讯平台, 静静地等着屏幕熄灭。
距离上一条宋卿发来的消息还是十几个小时前。
刚收到消息时,宋雪意正一个人坐在宋卿的房间里, 手边是宋卿初中时期的日记本和看过的书。
这个长达十年没有人踏足过的房间,尽管每周定期打扫,可空气里仍旧有种陌生的味道。
是一种长久无人居住过的空旷感。
宋雪意听完婚礼宣誓以后实在是坐不下去了,可是她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偌大的江城,竟然没有一个能让宋雪意躲一躲的地方。
这么些年来,宋雪意一心都拴在家庭里。
她将人生的目标重心全都落在宋卿身上,每天操心着两个孩子和江枝的一日三餐,守着自己和江枝那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真实,又或者在某天会突然消失的感情。
等宋雪意回过神时,已经打车回到了自己家门口了。
兜兜转转,还是回家来了。
素来乖巧的女儿今天居然会在那么多人面前出柜,明明从小到大对自己都毫无隐瞒的女儿,居然瞒着自己和江宜恋爱了这么多年。
还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以前宋雪意只是以为两个孩子关系好,所以才形影不离总是黏在一起。
现在想来,当初江宜出国,宋卿大病,竟然已经明显到了这种地步,可自己居然完全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不论是在和江枝的感情还是在和宋卿的母女关系里。
自己永远都是那个被愚弄的蠢货。
宋雪意抬手推开了宋卿的房间门。
这个许久不曾有人居住的地方,宋雪意每周都会进来。
可大都只是清洁地板和擦拭灰尘,房间里的所有东西还全都保持着宋卿离家前的那一晚留下的布置一样。
书桌前还贴着百日誓师大会的励志卡片,宋卿用来喝牛奶的小猫形状的水杯,以及写完的教材和书本卷在一起垒在角落。
墙壁上贴着已经褪色了的世界地图,贴在门后的挂钩上还挂着宋卿高中背的书包。
时间仿佛在这个房间里停滞了,一切都还停留在宋卿高三那一年。
宋雪意按照记忆走到书桌旁,拉开了第二个抽屉,熟练的从挤满高三教材的空隙里抽出了一个樱花图案的本子。
这个是宋卿的日记本。
宋卿的日记本是一个并不私密的秘密。
因为宋雪意总是会趁着宋卿去上学的时候进她房间,去偷偷看日记内容。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宋卿似乎也已经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日记里大都只写开心的事情以及记录学习进度。
到后期的日记,直接变成了学习笔记,根本窥不见宋卿的半分真心话。
看着日记本上稚嫩的笔触,被宋卿精心捏造出来的每日好心情,宋雪意只觉得愤怒充斥着胸腔。
原来宋卿从这么早就开始欺骗自己了。
将毫无内容的日记本合上,宋雪意暴躁地将本子甩了出去,飞回去的本子撞上书桌旁的书架。
放在书架最上层的摆件被撞得直晃,一个奖杯跌了下来,砸在了宋雪意的脚边。
这是宋卿十一岁那年参加芭蕾舞比赛,获得江城儿童之星的奖杯。
偌大的书柜最上层,摆放着宋卿从小到大斩获的荣誉。
这些昔日里的荣光在此刻却让宋雪意觉得无比讽刺和刺眼。
自己居然亲手培养出来了一把刺向自己的利刃。
视线落在书架第二层的音乐盒上,宋雪意的愤怒终于到达了顶点。
她猛地从椅子上坐起来,抄起那个水晶球狠狠地砸向了地面。
由于年代久远,水晶球里的水已经全部干涸了,玻璃应声而破,不再闪亮的亮片在空气中飞舞着。
宋雪意沉眸看着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终于定格的水晶球底座。
玻璃残骸中镶嵌着一个穿着公主裙的仙女。
这是宋卿三岁生日时,自己送她的礼物,整个百货商城里这个水晶球是最昂贵最华丽的款式。
可现在,褪色落灰的仙女变成脚下泥,破碎了满地的玻璃瓷片是宋雪意伤透了的心。
她想不明白,明明自己给宋卿的全都是自己小时候最渴望拥有的。
可宋卿为什么还是不知足。
这个房间里的每一个东西,就连房间的布置和装饰全都是由宋雪意精心挑选出来的最贵最好的东西。
可就是这么多东西,养出了个不听话的宋卿。
有了第一个礼物的破碎,宋雪意的情绪终于找到了爆发点,她像疯了似的捞起宋卿书柜里的东西砸了起来。
那些曾经被宋雪意珍视的荣光,奖项,还有充满爱意的礼物在此刻都变成了泄愤的工具。
宋卿牵着江宜出柜的画面不断重现在脑海中。
这么久的催婚,这么久的期盼,居然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不论自己怎么提防小心,宋卿最终还是走上了和自己一样的道路。
甚至也栽在了姓江的身上。
昔日里的母慈女孝在此刻变成了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得宋雪意心在滴血。
她像不知疲倦一般,把这些由自己亲手打造布置的美好一一砸烂。
宋卿不过自己给的人生,她无法完成自己的宿愿,养了这么多年,居然又养出来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失败品。
打砸声,破裂声,刺激着宋雪意的心。
等她将书柜和书桌上的所有东西全部砸完,没东西可丢了的时候。
宋雪意像是终于缓过了劲儿,她深吸了一口气脱力一般慢慢地坐了下去。
窗外的天色已晚火红的霞光蔓延至整片天际,今日骤雨竟然罕见地出现了晚霞。
宋雪意跪坐在一片狼藉的残骸中,没有力气去看窗外的霞光。
她想不通,明明自己已经力所能及将所有最好的都给了宋卿,她为什么还是要和自己对着干。
变成废墟的房间里的一切都是曾经的宋雪意最想拥有的。
一张大到可以随意铺写稿纸的书桌,一个打通整面前的书柜上摆满的书籍,一堆数不胜数的钢琴,芭蕾,小提琴的荣誉。
可偏偏还是养出了一个不听话的宋卿。
宋雪意深吸了一口气,她觉得累极了,四肢百骸传来的疲倦,以及内心深处的无力感。
入眼是被毁得稀巴烂的房间,就如同自己和宋卿的母女关系一般。
剧烈的情绪起伏让宋雪意的呼吸都有些不顺了,她将压麻了的腿抽出来,踢飞了脚边的一本随着摔砸的动作掉出来的书。
混杂在一地狼藉里,这完整的书倒是有些格格不入。
泛黄的书页塑封的书皮也已经很脆了,在刚刚的摔砸下,塑料封皮碎了个口子。
这是宋卿初中时候留下来的教科书。
在房间里,几乎保留了宋卿前半生的所有东西。
就连宋卿小时候打的草稿纸宋雪意都不舍得丢,每一张都好好的收纳起来了。
以至于宋卿时常抱怨,说自己的房间要放不下了。
可是宋雪意不许丢,她总觉得人年轻的时候不珍惜记忆,到老了就没有回忆了。
看着久远泛黄的书页,宋雪意猛然想起婚礼上的誓词,她往前匍匐了两步,借着昏黄霞光抬手将书给捞了过来。
这是初三人教版的语文书,扉页一笔一划端正的写着——初三A班,宋卿。
在名字后还跟着一句,请勿翻阅,后果自负(乱看别人秘密的人会遭报应,并且死得很惨!)
看着这句括号里警告意味满满的话,宋雪意只觉得有些陌生。
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初三的女儿是连脏话都不会讲的性格,又怎么会下这么恶毒的诅咒?
宋雪意带着疑惑,往后翻看着。
在以前,宋雪意并没有检查宋卿课本的习惯,每次都只是偷看日记和检查作业。
前几页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直到翻阅了三分之一的书页,宋雪意渐渐发现了不对。
从第一页开始,每页的右上角都会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字,乍一看宋雪意并没有在意,单独看只以为是宋卿写偏了。
可是当连续两页的小字连出了江宜的名字时,宋雪意终于发现了不对。
她将书本猛地合上,从第一页开始翻起来。
怎、么、办、她、们、说、喜、欢、是、需、要、讲、出、来、的、可、是、宋、卿、喜、欢、江、宜、是、只、敢、讲、给、宋、卿、一、个、人、听、的、秘、密。
如、果、爱、情、是、勇、敢、者、的、专、属、那、我、注、定、是、角、落、里、的、胆、小、鬼、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你、啊、江、宜。
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呢。
发、现、其、实、我、在、偷、偷、喜、欢、你。
宋雪意的手越翻越慢,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连起来,最终身体不受控制地发起了抖。
那些年被宋雪意翻烂了的日记本里没有一句真心话。
眼前每一个页面连起来的字,才是宋卿藏了一整个少女时期的秘密。
宋卿喜欢江宜,是只敢讲给宋卿一个人听的秘密。
窗外的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下去,仿佛天黑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没有关紧的窗户外溢进来冷风。
刚刚还霞光满天,转瞬间竟然又要有一场雨落下。
宋雪意猛地打了个哆嗦,手里的书一个不稳掉了下去砸中宋雪意的脚面,明明没有什么重量的书落在脚背上,却让宋雪意觉得好痛。
砸的是脚,痛的却是心。
她抬起手捂住眼睛,再也抑制不住悲伤,跪坐在满地狼藉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第84章
幽暗的房间里回荡着宋雪意呜咽的哭声。
像极了某种受伤的动物, 独自躲在黑暗里舔舐伤口。
正当宋雪意沉浸在悲伤里时,脚边的手机徒然响了起来。
接连响了好几声,让宋雪意不得不止住哭泣, 去拿过手机查看。
这铃声是宋雪意为宋卿绑定设置的母女铃声,闪烁着的备注乖女儿三个字在此刻格外刺眼。
看着满室狼藉, 宋雪意腾升起一个念头。
宋卿是后悔了?找自己求和?
抱着这个念头,宋雪意点进了和宋卿的聊天记录,可冰冷的语气并不是宋卿的态度。
【这里有一份文件, 以及两段视频和录音,本来我不想给你的, 但是我现在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
【知道你爱人的真实摸样。】
【如果你看完还是觉得爱她, 那就来江城大教堂外找她吧, 来晚了的话或许你就不会恨她了。】
入眼是几段不同的视频节选,场景相同,都是发生在医院里的。
还有一份长达十分钟的音频。
宋雪意皱着眉,点进了第一条的视频,入耳就是江枝那声刺耳的威胁——宋卿,你说你要告诉你的母亲你爱上了江宜, 那如果我和你母亲就是爱人关系呢?
这声怒喝是吼出来的,宋雪意没有调低音量, 一时间整个房间里都回荡着江枝的声音。
漆黑的夜色里,这阵声音格外刺耳。
宋雪意只觉得浑身血液在此刻凝固住了。
视频节选自医院监控,似乎是发生在某个住院楼层的走廊, 画面里只有宋卿和江枝两个人。
江枝是什么时候找到的宋卿?
还告诉了宋卿自己和她的关系
被背叛和被愚弄的双重愤怒爆发在宋雪意心头,她握着手机的手不停发着抖。
这是什么时候的视频?为什么卿卿会和江枝对峙上。
难道那个时候江枝就已经知道了宋卿和江宜的关系吗?
还是说江枝一直都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 从头到尾都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
宋雪意只觉得背脊发寒,周身血液似凝固住了一般, 她看着屏幕里的宋卿踉跄了几步,似乎承受不住这个消息。
视频只有短短的十秒钟,可是宋雪意却来回看了好几遍。
她不敢相信自己瞒了女儿这么多年的秘密居然被江枝这样轻易就抖搂出来了。
视频里的江枝让宋雪意感觉到陌生。
循环了几遍的视频终于停止播放了,宋雪意又顺着点开了第二个。
这段视频视乎是在自己病房外的楼层,由不同的视频拼接而成的画面,唯一不变的是宋卿每天都会出现,而无一例外地被一群黑衣保安拦在了外面。
宋雪意看着被不断拦在外面的宋卿,从最开始的好好商量,到最后居然被这群黑衣人暴力推搡。
难道这就是自己醒来以后看不见卿卿的原因吗?
想起自己不断解围于江枝和江宜中间,尽心尽力地维护着她们的母女关系。
而江枝这么多年在自己面前也扮演着一个温柔体贴,细腻恩爱的知心爱人。
可是这两段视频里,江枝对待宋卿的态度却让宋雪意有些怀疑,这么多年,江枝在自己和宋卿之间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难道温柔和爱意都是假的,都是演出来的吗?
宋雪意不敢相信,她甚至想怀疑视频是假的,可是传视频的人似乎预判了她的顾虑,这是从监控里截取的,甚至详细到了日期和时间。
对上号,正是自己出车祸的期间发生的事情。
所以江枝在自己出车祸生死未卜的时候,不仅跑去威胁了宋卿,告诉了宋卿自己和她的关系,还派人守着门口不许宋卿进来看自己。
这一切,原来都是江枝在中间操控啊。
宋雪意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她的手再也拿不稳了,手机屏幕仰面扣下去的瞬间,误触到了那段音频的按钮。
至此,江枝隐瞒了十年的秘密,终于被宋雪意知道了。
这短短的十分钟,却是宋雪意人生最艰熬的十分钟。
宋雪意躺在满地狼藉中,也顾不得玻璃碎片和残渣会不会刺破皮肤,她躺在被自己砸毁的房间里,慢慢地抬起手臂抱紧了自己。
怪不得江枝总是对过去避而不谈,怪不得每每提及过去江枝总是要掉眼泪。
原来自己和江枝这得来不易的重归于好的恩爱时光里,还横着一条人命啊。
还偏偏是江宜的父亲……
巨大的恐惧感将宋雪意吞噬,短短十分钟里她见识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江枝,陌生到宋雪意都有些怀疑,自己那年在人工湖旁,爱上的那个像迎春花一样鲜活美好的江枝是不是自己虚构出来的。
一个人为什么可以有这样的两幅面孔呢。
那到底哪一面才是江枝真实的面孔呢?
手机扣在地面上,音频播放完后自动关闭了,四周陷入诡异的安静,宋雪意躺在地板上,只觉得好冷。
失去控制的女儿,爱人的双重面孔,还有无辜死去的宜程君
“宋雪意”她的声音冷了下去,带有浓浓的绝望感:“你这一生都失败透顶,连个笑话都不如啊。”
极度难过下,宋雪意反而没有了眼泪,她静静地躺着,脑海里像走马灯一样开始回放着过往。
从前途无限的小镇做题家,到风光得意的江城状元,再到人人追捧示爱者无数的文学女神,到现在,变成了一个失败的中年妇女。
数不尽的风光无限,到最后变成了满室狼藉。
宋雪意啊宋雪意,还记得考出江城那年的梦想吗?
隔着时空,十八岁的宋雪意肯定恨死你了吧。
真可笑,为了这样的一个人赔上了自己的一辈子,真的值得吗?
宋雪意慢慢蜷缩起来,她静静地闭上眼,如果可以在此刻死去就好了。
如果人生有重来一次的机会,那自己一定不会再去那个人工湖旁,主动和那个女孩搭话。
这样,研究生毕业的宋雪意就可以继续留在京城。
而不是被全行业打压封杀,满腔热血凝在笔尖,却无从落下。
最后一丝天光也已经湮灭,窗外的天已经彻底黑透了,黑压压的云层随着惊雷阵阵,骤雨忽至。
带着绝望的宋雪意躺在地上静静地迎接着死亡。
可是人的生命真的很顽强,并不是闭上眼睛想死就能死掉的。
在此刻比死亡先来一步的,是电话。
叮——
一阵急促的铃声打破了宋雪意的想法,手机在脚边震动尖叫,可是宋雪意却没有力气去拿。
她任由手机响起到挂断,彻底黑下去的天,窗外骤雨雷鸣。
宋雪意闭上了眼睛。
跟着闪电惊雷,手机再次响起。
对方像是偏要打断宋雪意此刻的难过一样,铃声断了又响,以此反复。
被烦得没办法的宋雪意只好坐了起来,将手机拿过来,也没看备注直接按下了接听键。
“喂,您好,请问您是这个机主的伴侣吗?”电话接通的瞬间,焦急的女声从听筒那端传来。
宋雪意有些茫然地将手机拿到眼前,眯着眼睛看备注。
这是江枝的号码,可为什么声音却是另一个人的?
“是这样的,机主现在出了非常严重的车祸,我们找到她的手机通讯录里,给您的备注是爱人,所以就联系了您。”女声耐心地解释着:“机主现在的状态非常糟糕,做手术需要家属签字,您看您方便的话能不能现在来江城医院一趟?”
“车祸?”宋雪意只觉得头疼,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挤在了今天。
被宜程颂的人弄出教堂的江枝为什么会出车祸?
“是的。”在听见宋雪意声音的瞬间,电话那端的人有些微怔,但她还是礼貌道:“我们是江城医院的医护人员,现在救护车正在往江城医院赶,但您爱人现在的状态很不好,请您尽快过来吧。”
宋雪意嗯了声,将电话给挂断了。
她坐在一片废墟中,有些许恍惚地看着被毁掉的房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距离宋卿给自己发的那条意味不明的短信已经过了五个小时了。
如果你看完还是觉得爱她,那就来江城大教堂外找她吧,来晚了的话或许你就不会恨她了回忆起短信内容,宋雪意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了,她甚至没来得及整理仪态,便失控地狂奔了出去。
江枝的车撞上了江城大教堂,教堂地处偏远,入了夜以后路面上几乎没有车或者行人经过。
发现江枝车的人是路面清洁工,感谢那场骤雨的突然,才没有让重创后的车辆起火。
可江枝被发现的太晚了,医护人员赶到时,她已经因为缺氧和失血过多陷入了深度昏迷。
赶到医院的宋雪意没等多久,就稀里糊涂地签了第一张病危通知书。
医生说要做好心理准备,江枝被闷在安全气囊里太久了,即使抢救回来也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后遗症,甚至还有脑死亡变成植物人的风险。
坐在家属等待区的宋雪意麻木地看着亮起的红灯,手术中这三个字在此刻格外刺眼。
宋雪意枯坐着,她现在甚至没有多的情绪来应对眼前的情况。
刚刚才对江枝腾升起来的恨意,随着一张张签下的病危通知书变得麻木。
一直等到天亮起,手术室的灯仍旧亮着。
而手机上也再没有收到过宋卿发来的信息。
一夜之间,宋雪意像是度过了一生般漫长。
第85章
江宜的律师团队速度非常快, 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所有的词条和音频全部下架。
律师团队以江宜的名义申请了公众账号,发布了一条律师函声明。
来迟了的网民只吃到了一口瓜皮, 于是纷纷转战开始人肉江宜的个人资料。
不扒还好,一扒就扒出了江宜那望不到尽头的SCI, 以及那傲人的无可挑剔的履历。
评论区一时间话锋突变,纷纷扭转了态度——
“我第一次对吃瓜没兴趣但对瓜主挺有兴趣的,能不能帮我写论文啊大神。”
“医学生路过这可是我们医学界的神啊, 造谣的人先去看看脑子吧。”
“这音频一看就是AI合成的,还是网站上不要钱的那种合成工具, 造谣都不舍得花点钱吗?”
“楼里说帮写论文的, 醒醒好吗, 这位随便一篇就够你保研了。”
“十八岁就在国外杀穿了,手下还有一支专门的公益慈善医疗团,你说这种人不守医德?”
“查了下,在内科学第十二版的教材里,第十六页,就有这位的名字, 人家大学时期的研究都进教材了”
“够了,老天奶!我再也不叫你奶了, 因为你根本没把我当孙女!”
“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晋江文学城”
莫淮水看得起劲儿,咬着唇嘿嘿嘿笑个不停,震得肩膀直颤。
比起薛静鸢和江宜对病房那位的关切, 莫淮水比较关心江宜的声誉,但看着网络上一水儿的和谐画风, 莫淮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她利索地切了小号,闯进评论区和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开战。
现在正是午饭点, 江宜一晚没睡现在也不敢合眼,就这样坐在等候区外,时刻准备警惕着救援。
心梗死的救援时间非常关键,一旦错过黄金两分钟,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
所以江宜片刻都不敢懈怠,她半弓着身体,双手交叠抵在唇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宋卿的心电监护仪,时刻注意着数据的变动。
从出事到现在,江宜就像是一根绷到极致的弦。
身体和精神都在被强行透支着。
“江。”薛静鸢看着江宜的状态,实在是放心不下:“你要不先回去睡会儿,我帮你在这里守着?”
薛静鸢也陪着一夜未眠,但她到底比江宜年长几岁,身体有些熬不住,比起江宜的神采奕奕,她脸上的疲倦就要明显很多。
尤其是眼下的黑眼圈,夸张的都要掉到地上了。
江宜摇了摇头,眼睛都没眨一下:“鸢姐,您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薛静鸢只知道江宜傲和狂,却不想更加执拗和倔。
知道自己是劝不动了,薛静鸢叹了口气没再劝了。
“那我先去休息室睡一会儿,我老了,熬不动了。”尤其是那碗热干宽粉一吃,薛静鸢本就困顿的大脑更加发懵了。
与其在这里消耗着,还不如去休息。
薛静鸢站起来时两眼一抹黑,只觉得眼前冒金星,甩了甩脑袋才稳住了身形。
“好。”江宜终于转过了脸,沉眸看着薛静鸢,轻声道:“鸢姐,谢谢你。”
薛静鸢垂眸看着仰着脸望向自己的人,一双漂亮的眼睛都熬红了。
褪去眉宇间的傲气,江宜难得流露出几分脆弱。
看着年轻的面孔,薛静鸢不可自抑地想起被尘封在回忆里的人。
“乖,不要硬撑。”薛静鸢抬手轻轻抚上眼前人的脸,柔声道:“困了就去睡,你不能有事。”
薛静鸢的掌心微凉,却不料江宜的脸颊要更冷上几分。
毫无血色的脸白如纸,薛静鸢只觉得心揪得痛,指尖轻转搭上了江宜的眉头,温柔地抚摸着。
这个动作十分小心,仿佛眼前只是薛静鸢的一场幻梦。
暧昧又克制的动作,引得旁边的莫淮水都有些忍不住分出余光来瞧。
“好。”江宜眨了眨眼,轻催道:“鸢姐快去休息吧,你睡好了来换我。”
一声鸢姐,把薛静鸢唤回了神,眼前的人又变回江宜,不是她。
意识到自己出格了的薛静鸢悻悻地收回手,点了点头就走了。
江宜收回视线,落在沉睡的宋卿身上。
如果情况好,宋卿会在药物作用下昏睡二十四小时,如果情况危机,这二十四小时里她随时会心脏骤停。
今天已经过半,宋卿现在的状态一切平稳,可江宜仍旧不敢松懈。
吃瓜的莫淮水看着弹出来的消息,点进去发现是薛静鸢发来的。
【心内薛主任:盯着点江,她不肯睡觉,一日三餐不能落下。】
【心内薛主任:一旦有不好的情况,立马给我打电话。】
【心内薛主任:辛苦你了。】
莫淮水摸了摸鼻子,回了个好,转头想和江宜搭话,却不料被电话铃声给打断了。
“喂?”江宜将电话接听,是她那个计算机系的学妹。
“学姐,我这边查到点消息,已经提供给了你的律师,但我还是觉得通知你更快一点。”学妹轻点了下鼠标:“我查了网络上的几个账号的IP,有一个是江城医院,更巧的是第一条爆料博文是用江城医院的电脑发布的。”
“江城医院?”江宜有些意外,她揉了揉眉心沉声道:“能精准定位到吗?”
学妹的语气有些自豪:“虽然你们医院的防火墙有点难破译,但我还差最后一道就闯进来了,我这边已经定位到了楼栋和楼层,我先发给您。”
江宜刚应完好,手机上就弹出了学妹发来的邮件。
看着这个地方,江宜只觉得熟悉,她瞥了眼抱着手机一副有话想说的莫淮水,轻声问:“你现在忙吗?”
莫淮水不知道江宜是在打电话还是在和自己讲话,抬手指了指自己,满脸懵。
“电话结束了,我问的是你。”江宜将邮件截图,发给了莫淮水:“我学妹查到了造谣人的定位,就在我们医院。”
“我豆!谁啊!”莫淮水猛地弹起来:“看我不撕了它!畜生!”
江宜从未觉得莫淮水如此吵闹过,她轻闭上眼摇了摇头:“我还不知道,如果你现在不忙的话,可以帮我去找找看吗?”
虽然现在网络上的局势已经稳定了,可是保不齐对方会不会有什么新的动作。
眼下宋卿情况紧急,是离不得人的。
莫淮水拍了拍胸脯,保证道:“放心吧,我可是吃瓜小能手,包在我身上!”
“好。”江宜冲她笑了笑:“辛苦你了。”
站着的莫淮水看着江宜这苍白的笑颜,突然理解了薛静鸢刚刚为什么会忍不住抬手轻抚她。
现在的江宜全然没有往日的张扬傲气,她像是美丽脆弱的瓷器,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
尤其是那双清凌凌的眼睛,让人忍不住想怜惜她。
但莫淮水还是忍住了,她知道江宜有爱人也知道江宜有多爱她的爱人,所以即使内心不断叫嚣着靠近,莫淮水也还是忍住了。
“放心吧江江。”莫淮水紧紧攥着自己的指节,轻声道:“你还有我们呢,别怕。”
江宜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莫淮水和薛静鸢相继离开,ICU外只剩下江宜一个人。
她长叹了一声,仰起脸看向玻璃内的人。
明明宋卿就睡在眼前,两个人只隔了一层玻璃而已,江宜却总是不安。
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江宜抬脚朝着ICU走了过去。
消完毒,换完防护服,江宜在护士的带领下进入了病房。
失去了那层玻璃的阻隔,二人之间的距离彻底消除。
看着插着氧气连着仪器,紧闭着眼的宋卿,江宜再一次忘记了呼吸。
一直闭气到身体出现不适反应,江宜才后知后觉地深吸了一口气。
护士叮嘱了几句后就出去了,病房里只有工作中的仪器声。
江宜靠着床边的椅子坐下,连眼睛都不敢眨地看着宋卿。
眼前的人除了脸色白了些,和平日里睡着时没有什么区别。
错综复杂的仪器线贴在宋卿身上,安静的病例只有心率检测仪的声音,那是宋卿的心跳。
江宜垂眸落在宋卿的手上,白皙修长的指节,无名指上还有一圈小小的戒指压痕,但已经非常不明显了。
这个位置曾经短暂地戴过戒环,但因为做手术已经摘下了。
江宜盯着那一圈痕迹,仍旧不能接受眼前的情况。
你为什么要瞒我呢姐姐?
如果不是病发在我面前,我是不是永远都见不到你了?
那你许给我的婚礼又算什么啊。
反扑的情绪将江宜吞噬,明明昨天还笑颜如花的人现在只能依靠氧气活下去。
昨日还互许一生的人,今日就
江宜仰起头,将眼眶的泪逼回去。
比起问询,现在她只希望宋卿能顺利挺过这危险的十几个小时。
安静的环境让人压抑,甚至有些窒息,可江宜却全然不在意,她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宋卿身边,听着滴滴的仪器声也不觉得吵闹。
因为那是宋卿的心跳,证明宋卿还活着的证据。
再难过的时光也会捱过去的。
病房里看不见时间,江宜不知道现在是下午还是晚上,直到护士进来提醒她,“已经零点了。”
失去知觉的腿,和彻底麻木的大脑。
江宜转动眼珠,茫然地抬起眼看向进来为宋卿换药的医生。
“危险期已经过去了,病人生命体征一切平稳,等药效过去,就能醒过来了。”医生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心惊。
江宜的脸色甚至比宋卿的还要惨白,一双眼睛彻底熬红了,看上去仿佛下一秒就会栽倒过去。
一觉睡醒的薛静鸢隔着玻璃冲江宜招了招手,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食盒。
“江医生您先去休息一下吧。”医生轻叹了声,劝道:“病人已经度过危险期了。”
度过危险期了
漫长的二十四小时,宋卿熬过来了。
江宜一时间失去了情绪管理的功能,她想笑却涌出泪来。
在护士的半搀半搂下,江宜出了ICU,被薛静鸢一把搂了过去。
“江江,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吧。”薛静鸢看着江宜的模样,实在是心疼:“你垮了手术谁来做?”
听到手术,江宜终于恢复了些许知觉,她眨眨眼点了点头。
在薛静鸢的半搂半抱下,江宜终于离开了医院。
她进去陪护的时间里,手机丢在外面,早已经没电了。
刚踏出医院大门,江宜就听见了一声亲昵的呼喊。
“Dawn!”
停在路边的一辆保姆车车门被打开,一个金发碧眼,个子高挑的美女快步跑过来。
身后跟着下车的还有五个国籍不同,肤色不一的美女。
薛静鸢看着眼前人,猜测着估计是江宜的团队。
果然,在这声呼唤下,江宜抬起了眼,艰难地挤出笑意。
奔跑上前的佩妮从薛静鸢的肩膀上接过江宜,将人紧紧搂入怀里,嗔道:“笨蛋Dawn,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佩妮啊”
江宜累极了,被这个拥抱兜住时,紧绷着的弦终于松懈了。
她像是被耗光电量的机器,发出这声短促的呼唤后,眼前一黑就栽倒了下去。
第86章
“江宜!”薛静鸢被吓了一跳, 忍不住尖叫出声。
这声惊叫在深夜里格外骇人,引得路过的人不断回头。
佩妮的反应非常迅速,她将江宜打横抱起, 用英文和身后人说了句什么,迅速把江宜抱上了车。
“Dawn的身体情况我清楚, 她一直很健康,多半是因为没吃饭没休息导致的低血糖晕厥。”佩妮抬头对焦急的薛静鸢说:“您也是这里的医生吗?”
薛静鸢迅速点了点头,“我是。”
“能麻烦您去调配担架吗?并需要葡萄糖氯化钠注射液或者复方乳酸钠葡萄糖注射液。”佩妮将袖口挽起, 使唤着站在一旁的另一个白发美女搭手把江宜的头微微抬起来,小心地往江宜口中灌牛奶。
看着佩妮娴熟的动作, 薛静鸢也放心了, 点了点头转头就往医院跑。
等为江宜挂上葡萄糖后, 薛静鸢也才终于松了口气。
连轴转了四十八个小时的江宜终于撑到了身体的极限,沉沉睡了过去。
薛静鸢守在病床边,看着江宜苍白的睡颜,有些心疼。
“她经常这样吗?”佩妮轻声问询:“这样欺负自己的身体?”
薛静鸢被问得一愣,没想到佩妮会和自己搭话,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像今天这种情况, 是第一次。”薛静鸢想起上一次这样守着江宜,还是她被人砸破后脑勺。
不过这些没必要告诉佩妮, 看样子佩妮似乎非常关心江宜。
“看来她的妻子把她照顾的并不好。”佩妮低声埋怨着,语气很不满:“可她还是为了她的妻子,连自己的荣誉都抛下, 她的妻子人呢?”
在刚刚抱起江宜时,佩妮察觉到江宜的体重骤减。
江宜有178的身高体重却只有110斤, 本来就是偏瘦的体质。
可是就在刚刚佩妮抱起她时,明显感觉到江宜轻了不少, 甚至有没有100斤都够呛。
薛静鸢被问得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踌躇片刻道:“她的妻子,情况比她还要糟糕。”
相较于江宜的低血糖晕厥,还是宋卿随时心脏骤停的危机比较大一些。
佩妮似乎没想到这个答案,皱着眉看薛静鸢。
安静的病房里,薛静鸢小声地给佩妮讲述了一遍宋卿的情况,并且解释了江宜为什么会低血糖的缘故。
听完故事,佩妮懊恼地叹了一声,嗔道:“Dawn真是笨蛋。”
已经知道了江宜回国原因的薛静鸢叹了声,在心里附和道,江宜真是笨蛋。
只要宋卿的命,却全然不管自己的身体。
把爱人的命看得比自己的还要重,江宜甚至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疯。
低声骂过的佩妮和薛静鸢都很默契地没有再讲话。
两瓶点滴打完。
江宜短暂地醒过来,但因为太困了又沉沉睡去。
看着江宜恢复了,薛静鸢叮嘱了查房的护士,然后为佩妮和其余的五位女孩订了酒店。
等开车把人都一一送酒店后,薛静鸢坐在车上没有下去,而是点了一支烟。
她沉眸看着那枚樱花牌,被岁月模糊的照片,却在薛静鸢的脑海里清晰。
薛静鸢轻抚上那枚樱花牌,低声喃喃道:“晴好,有个女孩和你一样的病症,但她被她的爱人救回来了。”
“你会不会怨我当初来晚了?”
声音染上哽咽,薛静鸢的眼前被泪水模糊。
安静的车内只有王心凌在轻轻唱到这首歌的高潮部分——
拥抱的温度 只有你清楚通往幸福的旅途
黄昏才领悟该往哪里停驻我用一辈子去追逐①
烟已经燃到了底,指尖传来烧灼感。
就是这滴火星子,让薛静鸢积压的情绪在此刻彻底决堤。
指尖一遍一遍轻抚过樱花牌,薛静鸢泣不成声,她在樱花牌前垂下头呢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夜色正浓,薛静鸢却仍旧陷在那个黄昏,久久无法抽离。
只有一块被摩挲褪色的樱花牌,以及不断循环播放的歌声陪着她
冷,是现在唯一的感受。
四周只有呼啸而过的冷风,腰间缠绕的藤蔓拖拽着江宜不住地往下坠着。
一直过了很久很久,身体才终于落地。
胳膊上有疼痛感,入眼是那扇熟悉的门,按响门铃,宋雪意就会过来开门。
同时掐住江宜胳膊的那双手也会松开。
门打开,年轻漂亮的宋雪意表情惊讶,玄关深处的那扇门也会被打开,穿着公主裙的女孩会从粉红色的儿童房里走出来。
六岁的宋卿穿着公主裙,走到五岁的江宜面前。
紫葡萄似的眼睛眨呀眨,歪着头说:“我叫宋卿,你叫什么名字?”
就在江宜伸出手想去碰时,眼前人影消散。
眼前的房子和宋雪意全都消失,江宜一回头便被扑上来的藤蔓缠绕拖拽。
跌入无穷尽的深渊里坠落。
“姐姐——”
禁锢住身体的藤蔓和黑暗一起消失,江宜猛地睁开眼睛。
从梦中惊醒的江宜急切地深呼吸着,理智慢慢回笼,入眼是洁白的天花板,四周安静极了。
江宜眨了眨眼睛,发觉刚刚只是梦一场。
梦境停留在宋卿消失的那一秒,江宜有些控制不住眼泪,她眨了眨眼睛将情绪逼回去:“姐姐”
她望着天花板独自呢喃。
自从回到宋卿身边,江宜再也没有做过那个梦了,可梦境却在今天再次重现。
原以为挣脱了梦境控制的江宜再次被情绪反扑,她揉了揉眉心,精神恍惚。
梦里一次又一次的坠落。
缠绕在腰间的藤蔓拖拽着江宜沉溺在梦里无法醒来。
无比清晰的感受让江宜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如果此刻没有惊醒,那么江宜会在跌落到最深处后,对上宋卿的泪眼。
是十八岁时,宋卿站在安检口外,乞求江宜不要分手时的泪眼。
江宜甩了甩脑袋,挣扎着坐了起来。
她看着搁在身侧的手机,已经被充上电了,入眼是99+的讯息,但江宜一条都没管。
疲惫不堪的身体急需再来一场深度睡眠,可是江宜却睡不着了。
距离宋卿脱离危险已经过了三个小时,江宜踉跄地下床,打开衣柜拿出病号服,转身进了洗漱间。
单人病房里有专属的浴室,薛静鸢似乎是考虑到了江宜的洁癖,贴心地为她准备了换洗的衣物。
洗漱过后,江宜的气色明显好多了。
她抬手擦掉眼前被雾气朦胧的镜子,沉眸看着镜中人。
短短三天时间里,江宜憔悴了不少,眼下已经泛起了乌青,是睡眠不足的警告。
但江宜却无心再睡,她将头发吹干,换上病号服后走出了浴室。
床头边上放着好几个保温桶。
有薛静鸢的也有莫淮水的,还有几个不曾见过但印着云九纾店里logo的打包袋。
看样子在自己昏睡的时间里,有不少人来看过。
江宜随意挑出一份,简单喝了几口白粥后就出了病房。
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上了ICU,江宜迫切地想亲眼看看宋卿。
等她到的时候,正好赶上医生刚查完房。
“江医生,您来了?”护士看着眼前穿着病号服的人有些意外,见惯了江宜穿白大褂和手术服,却还是第一次看她穿病号服。
宽大的衣服套在身上,苍白的脸色和蓝白条纹将眼前人衬得更加瘦弱。
江医生离开病房到现在都没有五个小时,怎么这么快就睡醒了。
“她还好吗?”江宜沉眸看着宋卿,眼睛都不敢眨。
护士点了点头,将手里的查房记录递给她:“病人恢复的很好,这会子应该要醒了,您要进去看看吗?”
看着江宜此刻的状态,护士有些心疼地叹了声。
“谢谢你。”江宜不记得这段时间讲了多少次谢谢,她跟着护士消毒换上陪护服才进到病房。
似乎是感应到了,宋卿的眼睛轻轻颤了颤,纤长的眼睫睁开,水汪汪的眼睛望过来。
江宜被这一眼看得有些鼻酸,她的眼眶迅速蓄满泪。
“醒了,那我就先出去了。”礼貌提示的话被护士咽下去,在江宜面前讲医疗知识颇有几分关公面前耍大刀的感觉。
护士离开了,病房陷入安静。
“崽崽”宋卿有些艰难地抬起手,想要触摸江宜。
江宜半跪下去将自己的脸贴过去,靠上宋卿的掌心的瞬间抬手握住了宋卿的手:“姐姐。”
昏迷了近三天的宋卿第一次睁开眼睛,身上贴着各式各样的仪器,遮住二分之一脸的呼吸罩让她的声音变得很虚弱。
她很努力地想要靠近江宜,可除了能抬起手外,什么都做不了。
跪在床畔的江宜似乎是明白了她的意思,膝行几步,整个人扑在宋卿的床边。
宋卿身上好闻的栀子花香已经被消毒水和药剂的味道给吞噬。
可在她手触碰过来的瞬间,还是让江宜感到安心。
“姐姐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江宜的眼泪不自觉地落下,她往前倾了倾,把自己的脸贴在了宋卿的掌心中。
宋卿的手是暖的,指尖贴在江宜的脸上轻轻挪动了几分。
温柔地为江宜擦拭掉了眼泪。
“我很好。”宋卿的声音被压在氧气罩里,闷闷地:“崽崽是不是没有好好睡觉?”
尽管江宜此刻不停地掉着眼泪,宋卿还是看见了她眼睛里的疲惫。
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眸在此刻被红血丝侵占,眼尾因为哭泣也红着。
如此狼狈脆弱的江宜,除了宋卿外,再没有第二个人见过。
江宜讲不出话,她的喉咙像是被掐住,只能哽咽地摇了摇头。
“乖崽崽,姐姐很好。”宋卿看着失声痛哭的江宜,也跟着难过。
宋卿本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可在心脏骤停的瞬间里,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空间。
那是一个阴冷昏暗的洞穴,宋卿无数次在名为生死门的门口徘徊。
身后那看不见模样的鬼怪声音催促着她快过桥进门,可是宋卿就是不肯挪步。
就在那鬼怪上手来推搡,宋卿意识消失前,有一双手撕破混沌,从天而降将宋卿给拽出那个阴暗的空间。
有了第一次,再后来徘徊在生死门口时,宋卿总是耐心等着。
她在等那双手把自己拉回去。
曾经无数次渴望的死亡近在咫尺时,宋卿突然想活了。
她想活着回到她的崽崽身边,想活着继续那刚刚开始的幸福生活。
所以每当那双手伸过来时,宋卿都会牢牢回握住,挣脱那个阴暗的地方。
“崽崽”眼眶的泪顺着流淌进发梢,宋卿的掌心都被江宜哭湿了,她无法坐起来拥抱住江宜,只能轻声哄:“不要哭了崽崽,姐姐没事的。”
她的安抚反而加剧了江宜的眼泪。
听着宋卿的声音,江宜攥着她的手一直哭到抽噎。
刚刚喝下去的白粥似乎在胃里面造反,胃部像是横进去了一双手,在里面不断翻搅着,生理性的恶心涌现上来,江宜拼命隐忍着不适感。
“崽崽”宋卿心疼,可是她除了掉眼泪和抬手外什么都做不了。
紧张下,她的心率也开始波动。
听到仪器声的不对劲,江宜瞬间止住了眼泪猛地转过头。
“我不哭了姐姐我不哭你不要激动,不要”江宜拼命隐忍着泪水,断断续续地讲话:“不要吓我不要”
现在的江宜根本经受不住一丁点打击,她抬起手,狠狠地擦拭过自己的眼睛,努力挤出笑意。
连续紧绷了许多天的身体已经透支到了极限,就连笑容里都是勉强。
宋卿眨了眨眼睛,将眼眶的泪逼出去,轻声道:“吃饭了吗?”
想起刚刚的两口粥,江宜点了点头:“吃过了。”
“那去睡觉好不好?”宋卿的呼吸变得有些吃力,情绪的波动和讲话消耗了她太多的体力。
但她声音仍旧轻柔,耐心地哄着:“去重新吃饭,然后好好睡一觉,睡醒姐姐就好了。”
这种话是七岁的宋卿用来哄六岁的江宜的。
七岁那年,两个崽刚建立了友情,一场春季流感让七岁的宋卿反复高烧,病了快一周不见好。
缠缠绵绵病了两周,在终于退烧后,江宜被宋雪意牵着,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间门来看宋卿。
从来没见过这么虚弱的宋卿,江宜被吓得直哭。
宋卿抵抗着难受,耐心地安抚着哭到哽咽的江宜。
也是用的这样的话术。
宋卿不知道,就是因为那场病。
在小小的江宜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时至今日,种子成树,展开的叶片庇佑到了宋卿。
“好。”江宜知道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她咬着唇点了点头,应道:“我答应姐姐,都答应姐姐。”
宋卿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沙哑了,如果自己再哭下去反而会引起她心悸。
“但我要先看着姐姐睡。”江宜将宋卿的手从自己的脸颊挪到唇边,小心地吻了吻:“姐姐睡了我就去睡觉。”
看着不哭了的江宜,宋卿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病房里安静了下去,江宜勾住宋卿的尾指,托着腮认真盯着宋卿。
因为药物的原因,半个小时后,宋卿再次陷入了睡眠。
听着匀称的呼吸声和如常的心率仪,江宜将宋卿放在外面的手收进被子,贴心地掖了掖被角。
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跪坐已经麻了。
江宜抖着腿,踉跄着走出了病房。
现在佩妮她们过来了,得尽快筹办实验室的事情。
沉吟片刻,江宜打开手机给宜程颂发去了讯息,申请批一个医疗点。
刚发过去消息,云九纾的电话就来了。
“姑妈。”江宜哑着声音唤她。
“你这孩子怎么又醒了,我才刚到家啊,给你送的饭吃了吗!”云九纾嗔道:“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别管,网络上的还是生活里的,有姑妈在,姑妈会帮你解决的,你就给我好好养好身体,明白吗?”
连珠炮似的关切语句,江宜握住手机,应了声好。
听筒那端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一阵争抢。
“宝宝啊,是姑姑。”
“你实验室那个医疗点的事情姑姑给你批了,以军区的规格办,需不需要老医生?”宜程颂把电话给抢了过去,轻叹了声道:“有姑姑在,你什么事都别管,好好养自己,不然你姑妈就要搬去医院陪床了。”
“不用的姑姑”
江宜不知道怎么回应她们的关心。
除了宋卿以外,再没有人对江宜说过,有她在,你放心这种话。
电话又被云九纾抢过去,她说:“不许硬撑听见了吗?江小宜,你是姑姑和姑妈的宝宝,我们不允许你糟践自己的身体,你要是倒下了你让姑姑和姑妈怎么办?所以一定要好好吃饭睡觉听见了吗?”
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有些泛滥,江宜点了点头,哽咽地应了声好。
她讲不出话,被爱好似有靠山。
身后站着的云九纾和宜程颂就是江宜此刻全部的底气来源。
来自家人的,无条件的支持与爱。
云九纾和宜程颂两个人似乎还在床上,争抢时有掠过被子的声音。
两个人就这样来来回回叮嘱着,啰嗦了十分钟后才挂了电话。
看着结束通话的界面,江宜长叹了口气,身后突然被人拍了拍。
她关掉手机回头,对上了莫淮水的脸。
“江江,你怎么不在病房里?”在病房里扑了个空的莫淮水没有犹豫地转身来了ICU外,果然找到了江宜。
看着睡着的宋卿,莫淮水轻声问:“据说脱离危险了,现在还好吧?”
江宜点了点头,没有讲话。
“对了江江,是陈川。”
想起什么似的,莫淮水有些凝重,她紧紧攥着手机:“我调取了那个时间段的办公室监控,只有陈川在同一时间点了使用了电脑,用的是何副主任办公室的那台。”
江宜闻言,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了。”
“江江,别放过他!”莫淮水咬牙切齿道:“他技不如人还眼红你,放心,这件事你别管了,你叫你的团队直接以诬陷和损害名誉权把他告上国际法庭,我帮你制造舆论的事情。”
莫淮水眼神坚毅,胸腔里好似有一团火烧,燃得她斗志昂扬。
看着莫淮水的神情,江宜点了点头,没有推脱:“那就辛苦你了,我把我律师的联系方式给你,你可以直接和她对接。”
虽然这件事背后揪出来的人是陈川,但是江宜直觉还是和江枝脱不了干系。
不过现在宋卿的状态刚好转,江宜实在是没时间分心去管这种小事。
任何事在宋卿面前,都变成了最不值一提的小事。
“交给我吧!”莫淮水点了点头,神色坚定道:“我现在就去跟你的律师联系。”
捏着电话的莫淮水转头往楼梯间走去,身影还没消失就已经拨通了电话。
看着她走远的背影,江宜有些失笑。
江宜这些天听到最多的就是,交给我吧,别管了,有我在,放心吧。
而这几天也是江宜掉眼泪最多的几天。
来自朋友和家人的爱将破碎的江宜打捞起来,努力拼凑复原。
江宜抬手擦拭掉又溢出来的泪水,打开了手机。
数不尽的消息里找到熟悉的备注,佩妮说有一位很好心的把她们送到了酒店,还发来了酒店定位。
不用猜,多半是薛静鸢帮忙安置的。
现在窗外已经亮了,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短短四天的时间里,却让江宜有一种过了四年的漫长感。
她一边回复佩妮的消息,一边抬脚往电梯走去。
现在的江宜不再是一个人了,她身后有姑姑和姑妈,还有一堆好朋友。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宋卿的病情了。
电梯叮一声停下了。
从电梯里走出来一个人,几乎是一夜间,黝黑茂密的长发半白了。
江宜有些错愕地看着眼前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而从电梯里出来的人似乎也没想到会见到江宜。
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穿着病号服的江宜。
宋雪意抿了抿唇,还是喊了声:“小宝。”
第87章
看着眼前苍老了许多的宋雪意, 江宜有些微怔。
虽然江宜没有点开那个词条查阅过,但当初江枝的车就在自己身侧直直撞上了大门。
看当时车祸严重的程度,想来江枝现在应该也在医院。
只是宋雪意为什么短短几天内, 头发就白成了这个样子?
记忆里宋雪意虽然不同于江枝的精致和奢靡,但也算是注重保养, 又天生一副好皮囊,即使是年过五十看上去也仍旧非常年轻。
可眼前
踌躇片刻,江宜还是礼貌地回应了一声:“宋妈。”
二人的氛围变得诡异, 江宜站在原地没有动,等候着宋雪意的下一步动作。
在听见江宜这声宋妈以后, 宋雪意的眼睛眨了眨, 点点头算是回应, 然后径直朝着病房方向走了过去。
意识到不对的江宜立马跟了上去。
看着宋雪意将头抵在玻璃上,出神地望着宋卿。
不知道为什么,江宜心里有种非常不好的念头。
在听见江宜在身后站定的瞬间,刚刚还沉默的宋雪意猛地转过身,扑通一声跪下了。
“求求你,救救她。”
素来高傲的宋雪意此刻跪在地上, 脑袋死死抵在地面,将整个人都蜷缩起来:“求求你。”
看着眼前突然跪下去的人, 江宜有些无措,她抬手准备去扶却被宋雪意躲开。
宋雪意现在的状态非常糟糕,她听不进去外界的任何声音。
只是不住地以头抢地, 一声一声哀求着江宜救宋卿。
即使知道了所有真相以后,宋雪意还是寸步不离守在昏迷的江枝身边。
直到一群警察找到病房来调查车祸时, 宋雪意才终于知道江枝出车祸的原因。
她不敢相信自己在宋卿房间泄愤的同一时间里,宋卿正在江城医院抢救, 生死未卜。
教堂外有监控,高清探头记录下来了这场车祸是如何发生的。
宜程颂的人把江枝拖出教堂后并没有为难她,反而是江枝的秘书在搂住江枝后,把门口看守的女兵叫嚣怒骂了一顿。
大概是下午四点时,江枝独自驾驶车辆来到了教堂外,并且将车停在了教堂的侧面。
那个地方隐蔽又荒僻,一般不会有人经过和停留。
江枝的车就这样一直停到了晚上,等宾客散,宜程颂的军队和车队护送着来参加的人离开,最后一辆车走了以后,教堂的灯也关掉了。
这时,一直蛰伏在阴暗角落的江枝将车开了出来,停在教堂不远处的地方。
等到晚上八点的时候,换掉了礼服的宋卿和江宜手牵着手走出来。
彼时天空已经飘起了小雨,细细密密的雨丝模糊了摄像头。
二人停在原地似乎说了些什么,然后宋卿去开车,江宜站在原地等候。
就是这个时候,躲在一旁的车开启了远光灯,江枝猛踩油门。
失控的车辆直直朝着江宜转过去。
几乎是发生在刹那间,刚刚还只是零星的雨丝骤然变大,伴随着雷鸣电闪。
宋卿似乎是被吓坏了,原地尖叫了一声,整个人抖如糠筛,猛地朝着江宜扑过去。
也就是这一瞬间,宋卿奔跑出去的身体僵直半空中,直挺挺地仰面摔了下去。
躲过车辆的江宜挣扎着从草丛中爬起来,为宋卿进行急救。
光是看录像回放,宋雪意就已经浑身发冷。
她不敢相信江枝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开车撞向的江宜,更不敢相信如果站在原地的是宋卿又会是什么后果。
更重要的是,宋雪意注意到宋卿的状态非常奇怪。
来调查的警察解释说:案发时受害者躲开了,但她的伴侣似乎是心脏方面有病症,在车祸发生时,心脏骤停了。
心脏骤停
短短四个字,却让宋雪意无法呼吸。
她不敢相信自己这几天辛辛苦苦守在江枝身边时,她的女儿正在手术室里经历着一次又一次的急救。
而救宋卿的人正是江宜。
看着尚在昏迷中的江枝,这张被自己深爱了半生的面孔在此刻变成了魔鬼。
愤怒,讽刺,绝望。
顷刻间占满了宋雪意的心,她恨不得拔了江枝的氧气瓶,亲手掐死她。
原来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江枝不仅仅恐吓宋卿,甚至还想置她于死地。
如果那两分钟里没有江宜,恐怕等自己发泄完了以后见到的就是女儿冰冷的尸体吧。
即使是对宋卿再失望,可宋雪意也不想她死。
在死亡面前,什么都不重要了。
失控的宋雪意扑向江枝,却被警察和医生双双架出了病房。
前前后后江枝已经经历了三轮手术,可仍旧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医生说江枝的大脑损害严重,大概率余生都会以植物人的状态活下去。
多轻松啊,不仅毁了自己的半生,还差点要了女儿的命。
现在却变成了植物人,永远没有了痛苦和烦恼。
急火攻心下的宋雪意两眼一黑就昏厥了过去。
再醒来时,整个人像老了十岁不止,一头乌黑亮丽的发也花白了大半。
她这一生,行差踏错的一步,差点让宋卿买了单。
辗转问了好几个医生的宋雪意终于打听到了宋卿的病房,上来时正巧碰上了江宜。
看着两个孩子,一个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仪器,生死未卜。
另一个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脆弱的仿佛一触即破的瓷器。
明明上一次见,还是在众人的喝彩声中幸福的一对啊。
宋雪意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她卑微地乞求着江宜救救宋卿。
“宋妈。”江宜用了几分力气把人扯起来,轻叹了声道:“卿卿她状态已经稳定了,后续只要不受重大刺激不会有事的,而且我会治好她的。”
一定会治好她的。
看着白了半头的发,江宜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虽然宋雪意并不同意自己和宋卿的感情,可对比起江枝,宋雪意已经很好了。
听着江宜的承诺,宋雪意再也忍不住了,她腿一软又要跪,却被江宜紧紧扣住了肩膀。
“宋妈。”
看着眼前人闹个不停,江宜心里的怜悯也被磨平。
她的声音冷了下去,宋卿现在随时会醒过来,如果看见宋雪意这个样子多半会被吓到。
扣住宋雪意的手用了几分力气,江宜把人给拽到了楼梯口。
“我不希望卿卿再受到任何刺激,即使是您,也不行。”江宜冷着脸,语气严肃:“我之所以现在还好好跟您讲话,只因为你是她的妈妈。”
看着眼前的人,宋雪意两眼一闭,一行清泪顺着脸颊落下。
“是我蠢,是我瞎,这么多年都没看清楚枕边人的样子。”宋雪意闭着眼睛不停地摇着头,一想到宋卿现在的状态,宋雪意只觉得心在泣血。
自己所谓的爱人居然会想通过杀死自己的女儿来换取自己的幸福。
一想到江宜的父亲,那个被江枝扇耳光逼着去死的男人。
宋雪意就更加自责,她这一生连只蚂蚁都不忍心掐死路边看见流浪狗尸体都要掉眼泪的人,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因为自己导致了另一条生命的逝去。
“对不起江宜。”宋雪意抬手捂住了唇,眼泪簌簌落下:“对不起。”
江宜看着眼前失控痛哭的人,知道她这声对不起是因为那条录音。
“宋妈。”江宜叹了声气,安抚道:“那件事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导致的,所以你不需要自责和难过。”
宜程君的死,江钟国是主凶。
或者说,宋家,宜家,包括江枝的痛苦,全都是来源于江钟国。
可荒唐的是真凶仍旧满怀期待地筹备着换届,而受害者却要背上良心债。
宋雪意摇了摇头,哽咽道:“卿卿她的病,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这么多年,宋雪意自认为尽到了母亲的责任,可这么严重的病自己不仅没有察觉,反而还在不停逼婚。
一想到宋卿说叫自己不要后悔,原来是这个不要后悔啊。
可是妈妈后悔了,宋雪意痛苦地咬住唇,哭声从喉咙里溢出来,眼泪掉个不停。
江宜简短地给宋雪意讲了一下宋卿的病症,还有病症形成的几个因素,但具体的是怎么得的病,江宜也很想知道。
听完江宜的话,宋雪意的眼眶噙着泪,整个人都在抖。
那么健康美丽的女儿,却得了个治不好的病。
一定是因为自己作孽太多,自己和江枝的这段孽缘不仅仅害得江宜童年不幸,更害她的父亲丢了一条命。
自责感压得宋雪意几乎要窒息,她有些站不住,踉跄几步靠在了墙上。
江宜看着宋雪意的白发,轻叹了声,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像是经过了好一番的思想斗争,宋雪意终于擦干了眼泪,“卿卿的病,就拜托你了,等她醒了就告诉她我来过。”
听着这句意味不明的话,江宜有种不好的预感,“您可以等她醒来亲口来告诉她。”
但宋雪意却摇了摇头:“不了。”
想起那个被自己砸毁的房间,最后一丝母女情缘也已经被自己亲手毁了。
宋雪意只觉得无颜面对宋卿了。
想来,宋卿也不会想看见自己吧。
深吸了一口气的宋雪意抬起眼,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江宜,最终转过身步行下了楼梯。
消失在了江宜的视线中。
江宜不会想到,这一眼会是她见宋雪意的最后一眼。
第88章
自那一别, 不论是宋雪意还是江枝都没有再出现过了。
即使是在同一个医院里,江宜也从来没有问过一次关于江枝的病。
她一心都扑在宋卿身上,白天在医院陪着宋卿, 记录她的状态,晚上回实验室和成员们开研讨会。
宜程颂的速度非常快, 在五月最后一周的工作日里就把一切手续都给江宜处理完了,还贴心地给江宜塞了几个经验丰富的军区医生。
国家级的医疗点成立了,江宜拥有了调配医用资源的权利①。
但临近换届, 宜程颂需要处理的事情非常多,经常京城和江城两个地点来回跑。
所以生活上的琐事全都被云九纾给一手包揽了, 细致到一日三餐, 衣食住行每一项都亲力亲为。
不仅如此, 她还为江宜和宋卿在自己小区里购置了新房,时刻盯着装修。
盯装修的同时还承包了江宜和宋卿的一日三餐,每顿饭都亲自送过来,盯着两个人吃完才肯走。
在六月的第一天,宋卿的各项指标都已经稳定,不用再依靠仪器, 转到了普通病房。
“姐姐——”
江宜捧着一束香槟玫瑰,推开了病房门。
不同于往日的欣喜相迎, 宋卿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迅速把什么东西往被子里藏。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非常迅速,可漏出来的卷角还是暴露了。
江宜的手还搭在门把上, 脚步稍停眼睛一眯,盯着那页卷角问:“姐姐在做什么?”
紧张的宋卿将手往下拽了拽, 把那漏出来的一小页给拽了下去,尴尬地笑了笑:“没, 没干什么。”
停在原地的江宜并不继续往前,而是抬手推了推镜框,沉声道:“姐姐,我今天戴了眼镜,看得很清楚。”
江宜有些近视,并不影响日常生活。
但最近她需要查阅的病例和数据非常多。
佩妮和薛静鸢汇总的数据叠在一起跟小山似的,文字盯多了就有些用眼疲劳,所以她一般工作时都会戴眼镜。
江宜是直接从实验室赶过来的,身上的白大褂还没有脱,现在单手抱着花,冷着脸的样子有些凶。
被抓包的宋卿有些心虚,挤出笑问:“崽崽买花了诶,有没有带花瓶?”
话题转移的有些生硬,江宜抿着唇不肯出声,只是沉眸瞧她。
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宋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掀开被子下床。
“快进来嘛。”宋卿一溜小跑过去。
她穿着小熊睡衣,长发被木簪挽起,戴着大黑框眼镜,即使没有化妆,脸色依旧十分红润有气色。
这些天江宜盯着她吃药,云九纾盯着她吃饭,姚佳瑶隔三差五来送滋补的汤。
短短一周内硬生生把宋卿养胖了两斤,整个人比病发前的状态还要好。
宋卿在江宜面前站定,垂着头用小指去勾江宜的尾指,轻轻晃了晃:“崽崽。”
这个动作是宋卿示弱服软的经典动作,用来哄江宜可谓是百试百灵。
轻轻晃了晃,江宜并不回应。
宋卿轻哼唧了声,仰起脸去瞧江宜,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眨呀眨,眉眼间都是讨好之意。
江宜被她看得有些破功,转过脸哼了声。
继续维持着冷脸。
见人有了动作,宋卿知道江宜要装不下去了,干脆扑上前环抱住江宜的腰,踮起脚吧唧一口亲在了江宜脸上。
“崽崽~”
宋卿的声音本就偏甜,这会子又刻意夹了夹。
这声轻唤又娇又软,江宜心一惊,嘴唇不可自抑地上扬,笑意差点没压住。
江宜偏开脸假装不理,实则心里早已经笑开了花。
宋卿知道江宜受不了这套,于是环抱在腰间的手收紧,二人贴得更紧。
十厘米的身高差,足以让宋卿将脸埋在江宜胸前,她用额头蹭啊蹭,撒娇道:“好崽崽~”
声音又软了一个调调,听得江宜骨头都酥了,她将花从单手环抱的姿势变成了握,雪梨纸被她指尖攥成一团。
“不要生气嘛。”宋卿柔声撒娇,看着江宜的耳尖一点点变红,也忍不住勾起笑意:“我知道错了。”
江宜终于忍不住了,低头瞧在怀里蹭来蹭去的人,语气软了几分:“错哪了?”
“唔。”宋卿可怜兮兮地望着江宜,眨巴着眼睛:“错在没有出来迎接你。”
她这声认错极其不诚恳,甚至还在刻意隐瞒。
江宜也不和她废话,单手环抱住宋卿的腰,用了几分力气将人给拎起来。
左手提着宋卿,右手拎着花,江宜长腿一扫将门给关上了。
虽然现在宋卿的状态稳定了,但江宜并不放心,仍旧让宋卿在江城医院的病房里住着。
单人病房的好处就是关上门就被隔绝出来一个单独的空间。
被拎起来的宋卿不挣扎,将脸贴在江宜的胸膛上,乖乖任人抱着往前走。
病房门口处是浴室,往里走有一个桌几。
江宜手一挥将花丢到了桌上,加快了几步走回床边。
“你又在改卷子。”江宜将宋卿拎回床上,改成双手扶着宋卿的腰:“自己掏出来,不然我”
被圈在怀里的宋卿猛地起身,吻住了江宜的唇,同时双手环住江宜的脖颈,将人往身上压。
刚刚还乖顺的人突然有了动作。
反应不及的江宜被她环抱着扑倒下去,压在宋卿的身上。
即使江宜够轻,但百来斤的体重压下来还是有些重量的。
宋卿被压得轻哼了声,干脆张开嘴,用牙齿轻轻咬住江宜的唇。
吃痛了的江宜并不吭声也不回应,任由宋卿抱着亲啊亲。
二人的眼镜在此刻有些碍事,抵来抵去的,宋卿亲了几口得不到回应,终于泄了气松开了手。
江宜半撑着胳膊,垂眸看着身下的人,表情有些严肃。
“你好凶。”宋卿抬手戳了戳江宜的脸,不满地撒娇:“一点都不可爱。”
江宜闻言挑了挑眉,仍旧不接话,一副你不交代我就不理你的态度。
耍赖,撒娇,主动献吻都没用。
泄了气的宋卿手一摊,仰面躺着:“是高三做的考前冲刺卷,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所以偷偷改了两张”
看着江宜的眼睛,宋卿的声音小了下去:“两册”
不笑时候的江宜真的很凶,清凌凌的眼睛直直盯着,眉间像是积着霜雪,冷得吓人。
看江宜还是冷着脸不讲话,甚至眼底最后一丝笑意也散去了,显然已经在忍耐极限了。
“好吧,改了两个班的。”宋卿彻底摊牌了,手一抬将被窝里的卷子捞出来了:“都在这里了。”
见人老老实实把东西交出来了,江宜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些。
撑着的手慢慢挪开,江宜直起身子接过了宋卿递来的卷子,厚厚一沓,上面全是仔细批改过的痕迹。
看样子是吃了早饭后,趁着自己回实验室以后她就开始了,一直改了一个上午。
江宜的脸色彻底冷了下去,她将卷子随意翻阅了下,丢到了桌几上。
她的动作并不重,但厚厚一沓子砸在桌上还是发出了不小的一声动静。
江宜背对着宋卿,没有转身。
见人彻底生气了,宋卿讨好地环抱住江宜的腰,将脸贴在她后背,撒娇道:“崽崽,我现在身体已经好了,那帮孩子马上就要高考了,临时换老师对学生的影响很大的。”
“宋卿。”
江宜闭了闭眼,拼命抑制住心里的火气,冷声道:“学生的前途比你的命还重要吗?”
自从宋卿发病以后,江宜的心里就一直憋着一个问题,堵着一口气。
可她不敢问,尤其是现在宋卿的情况不稳定,不能动气。
听着彻底冷下去的声音,宋卿知道江宜是真生气了,于是乖乖道:“都挺重要的”
“学校不缺你一个老师。”江宜长叹了口气,语气有些难过:“但我只有一个你。”
自从宋卿发病以后,江宜的睡眠时间压缩到五个小时不到。
她像是打了鸡血一般,除了陪宋卿,其余时间全都一头扎在实验室。
把佩妮和薛静鸢压榨得双双求饶。
虽然宋卿的身体稳定了,可是这个病却并没有被治好,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只要病没有彻底治愈,就是一块压在江宜心上的大石头,压得她无法呼吸。
“崽崽。”宋卿贴在江宜的背上,轻声道:“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是我也有自己的事情想做。”
每天除了检查和吃药,宋卿被限制在病房里不能活动。
她的购物欲和上网欲趋于零,手机和平板只是辅助工作的工具。
可是现在江宜连病房都不许宋卿出,就更别提工作了。
为了这个事情,两个人心里都有些不满。
“要做的事情比活着还重要吗?”江宜不理解宋卿的想法,明明都把自己累病了却还不肯休息。
一点都不珍惜自己的身体。
见人态度强硬,宋卿叹了声,主动退让道:“那我以后控制时间,到点了就休息可以吗?”
宋卿不仅要带新高一,还带着高三的学生。
进入六月就意味着高考迫在眉睫,这个时候更换老师,对学生的影响非常大。
新老师不了解宋卿的课程节奏,也无法短时间里精准地掌握每一个学生的薄弱项,这个节骨眼上学生也无法花时间来适应新老师的教学方式。
复习的每一天都至关重要,漏掉一个知识点很有可能就丢掉一个大题分。
宋卿实在是不甘心,眼看着就要高考了,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做。
“不行。”江宜冷冷拒绝道:“你要是觉得无聊,我可以天天陪你,姑妈和你的朋友也会来陪你,但是不许工作。”
她的态度明确,没有拒绝的余地。
宋卿的最后一丝耐性也没了,她松开手,冷声道:“江宜,我需要的不是人陪。”
“这不仅仅是我的工作,更是一种责任。”
老师的确不止宋卿一个,可是学生的未来只有一次。
宋卿不想让学生来为自己买单。
明明医生都说恢复的很好,可以适当的工作和走动,可是偏偏江宜不允许。
不仅不让宋卿工作,甚至连病房门都不许宋卿出。
一连几天,宋卿的活动范围就只有床上和床下,整日望着窗户发呆消遣度日。
听着宋卿的话,江宜转过了身,对上宋卿的视线。
两个人的态度都很强硬,谁也不肯退让。
病房的氛围一下子冷到了极点,无声的战火在蔓延。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时,病房门被敲开了。
“宝贝们,吃饭啦。”
提着保温食盒的云九纾倚在门口,看着冷着脸的宋卿,亲热地叫了声:“宋小卿,今天有没有乖啊?”
第89章
看着冷着脸的两个崽, 云九纾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转身把病房门给关上了,信步走进来:“怎么啦?闹脾气啦?”
江宜哼了声,转头和云九纾告状:“姑妈你来评评理, 我不让她工作有问题吗?”
被拉到中间来的云九纾一头雾水,听完江宜的话刚想点头却被打断。
“姑妈!”见人抢先告状, 宋卿也不甘示弱地接话:“医生都说了我现在状态很稳定,学生高考近在眼前,我改几张卷子打发时间都不可以吗?”
听完宋卿的话, 云九纾觉得也有道理,刚想点头却又被打断。
“你那叫几张吗?”江宜气得深呼吸, 抬手指向身后的卷子:“两个班!加在一起百来张了吧。”
江宜气呼呼地说完, 云九纾觉得有道理, 刚想开口又又被打断。
“我速度快不行吗?复习期又不是新课期,而且她们的正确率很高的,根本不需要花心思啊!”宋卿顿了顿,补充道:“再说了我又没有熬夜也没有伤身体,我都无聊到长草了,改改卷子为什么不行?”
话说回来, 宋卿的角度好像也没问题,云九纾刚想开口又又又被打断了。
气急了的江宜双手环胸, 控诉道:“你根本就不在乎你的身体!”
“我不在乎?”宋卿被气笑了:“我是没有配合吃药还是没有配合医生的治疗?这么多天我什么没听你的?”
“那你就是不在乎我,或者说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气急了的江宜转过身,去拉云九纾:“姑妈你评评理啊!”
一直想开口却始终没机会的云九纾:
“我心里没有你?”宋卿没想到江宜会说这句话, 眼泪唰的涌出来。
一双秋水眸噙着泪,宋卿委屈极了:“江宜, 你再说一遍。”
见人要掉眼泪了,云九纾终于忍不住了, 她打断了即将开口的江宜:“你消停一点。”
被强行闭麦了的江宜哼哼两声,有些心虚地不敢看宋卿的眼睛。
“真是气急了什么话都敢说是吧?”云九纾将东西放在桌上,快步过去搂住宋卿,轻轻抚摸着人的发顶,哄道:“宝宝别哭,有姑妈在呢。”
有人撑腰,心里的委屈再也受不了了,宋卿抬起手环抱住云九纾的腰,眼眶的眼泪簌簌掉下来。
“江宜。”云九纾转过脸,皱眉教训道:“老婆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凶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心里没有你这种话是可以随便说的吗?”
被凶了的江宜哼了声,不满道:“本来就是,她如果真的在乎我心里有我,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她的病?
为什么要瞒我?
被云九纾瞪着的江宜把没问出来的话咽了回去,冷着脸哼哼了两声。
“宝宝你也要体谅江宜,改卷子可以但是不能累着自己。”云九纾轻轻抚摸着宋卿的发顶,柔声哄着:“她比任何人都在乎你的身体,气急了难免有些口不择言,你别往心里去。”
宋卿闭着眼摇了摇头,带着哭腔说:“我没有累着自己,就改了几个小时不到。”
“一个人呆着实在是太无聊了,我觉得自己是个废物,什么都干不了只能坐在这里望着窗户发呆。”宋卿本来没有觉得有多委屈的,可是被云九纾这样一哄,藏在心底的话就彻底忍不住了:“姑妈,我只是想做一些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不然我老是会想,要是我突然死了怎么办。”
如果江宜没有重新出现,那么自己也不会惧怕死亡。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江宜不仅仅重新回来了,还带着当初离开的答案,虽然这个答案晚了十年才出现,但宋卿也不在乎。
人有了爱人,也有了软肋。
刚查出病的时候,宋卿只觉得解脱,甚至还有些期盼病发,只要死了心就不会难过了。
但是现在,她们刚刚才举行完婚礼,明明一切才刚刚开始。
可是自己却活不久了。
每天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宋卿想的最多的就是自己什么时候会病发。
会不会在下一秒钟心脏骤停,孤独的一个人死掉。
来送饭的云九纾和随时回来的江宜看着冷冰冰的尸体会不会被吓到。
死亡就像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刀,无时无刻都有落下的风险。
而呆在刀下等待凌迟的宋卿真的要疯了。
死不可怕,活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要战战兢兢地活着等死。
想多了,宋卿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充满了负能量,看见窗外飞过去的几只鸟都会想掉眼泪。
明明外面艳阳高照,宋卿的心却是冷的。
“听见了吗?”云九纾转头过去凶江宜,给人使眼色示意她过来:“还不认错?”
听了宋卿的话,江宜只觉得内心五味杂陈,心里格外堵得慌。
每天大量的工作压得江宜无心去想这些,可是宋卿不一样,她被江宜禁止出房间,就连姚佳瑶来陪她讲话的时间也被严格管控。
到点了江宜就无情把姚佳瑶给送走,理由是姚佳瑶嗓门太大会影响到宋卿休息。
江宜害怕极了,她禁止一切有可能发生的危险靠近宋卿。
如果不是实验室刚组建起来,江宜真想把宋卿拴在腰间,时时刻刻都带在身上。
可她忽略了病人的心理。
这个病折磨的人不止有江宜,还有宋卿。
她不仅要承受身体上的痛苦,还要承担精神上的折磨。
死亡是每个人都会面临的终点,可是宋卿时时刻刻都在终点前面徘徊,时间久了心理难免会出现问题。
心脏方面的疾病和情绪也挂钩。
江宜叹了口气,走到了云九纾身侧,抬手将宋卿搂进了怀里。
她半蹲下去,平视着宋卿的眼睛。
这段时间云九纾变着法子做饭,宋卿多的两斤肉长脸上了,哭过的脸颊红彤彤的,看上去特别可爱。
“别哭了姐姐。”江宜抬手擦拭掉宋卿的眼泪,低声哄道:“我不该说那些话,也不该一进来就对你发脾气。”
想起自己进来时候的冷脸,江宜自责极了。
宋卿现在每天见到最多的人就是自己,没有娱乐活动也没有消遣,好不容易盼来了自己,自己还要发脾气。
“是我不好。”江宜软着声音哄着:“不哭了好不好?”
“我没有不在乎你,江宜。”宋卿的眼眶蓄满泪,声音委屈极了:“我就是因为太在乎你了,所以我才怕死。”
怕死的突然,怕死前见不到你,怕我死了以后你会难过。
对江宜的爱意胜过了死亡,同样也因为爱而承受着比死亡还大的恐惧。
明明江宜没出现前,宋卿最期盼的就是死。
江宜抬手扣住宋卿的后颈,轻轻抵着她的额头。
看着两个孩子和好,云九纾叹了口气,只觉得心里酸酸的。
宋卿抬起手擦掉了眼泪,叹了声道:“我也不对,不该瞒着你,可是我有试过和你商量的。”
只是还没开口,江宜就已经准备好了无数个理由等待着拒绝。
就连宋卿央求江宜帮忙拿两本书来给自己看都被拒绝了。
自从住院以后,宋卿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发呆。
望着窗户,静静等着太阳落下去,等着门被推开,等着云九纾或者江宜回来,才能讲一两句话。
这种无尽的等待耗费了宋卿的全部精力,她觉得自己的四肢和大脑都在退化。
“好啦。”云九纾轻轻搭上两个人的肩膀,柔声道:“现在各退一步,然后和好。”
“首先,宋小卿你必须完全听从江小宜的安排,按时吃药和检查一个不许落下,每天改试卷和忙工作不许超过六个小时,也不许连续工作超过四小时,听见了吗?”
宋卿乖乖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然后,江小宜,你不许再禁止宋小卿的自由活动,她是病人不是犯人,只要在不危害健康的前提下,她想做什么都可以,你不许再干涉。”
江宜也点了点头,许诺应好。
“好,吃饭吧。”云九纾一拍手,将包装盒打开:“今天吃粤菜,两广地区的汤煲得很好,宋小卿的还是滋补温养的,江小宜你的是清火降燥的。”
云九纾将带来的菜式摆了一大桌子,然后托腮看着两个人崽进食,眼神里满是喜爱。
刚刚的争吵谁也没有再提,就这样翻篇了。
等吃过午饭,云九纾继续跑去监工盯装修,江宜哄着宋卿午睡以后去了实验室。
这段时间佩妮和薛静鸢几乎都住在实验室,每天要浏览上千例病例。
江宜推开实验室门的时候,累倒了的其她人都睡在了沙发上,只有薛静鸢还撑着头在看手里的病例。
“吃饭了吗鸢姐?”江宜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薛静鸢对面坐下。
被吓了一跳的薛静鸢点了点头,指着那个保温盒:“家里人送的。”
看着那个熟悉的盒子,江宜没再多问。
自从她认识薛静鸢后,除了必要的聚餐会在外面吃以外,薛静鸢几乎一日三餐都是吃家里做的饭。
听说好像是有一位八十高龄的母亲独自居住,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给薛静鸢做饭了。
江宜刚打开电脑,佩妮就醒了。
揉着眼睛看见江宜后,佩妮坐起来道:“Dawn,你来了?刚好我们有一个初步的分析。”
“关于你妻子的病。”
第90章
提起宋卿的病, 刚刚还困顿的几个人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坐了起来,迅速围到桌子旁。
江宜走之前就说过回来要开研讨会,大家心里时刻都惦记着。
见人都醒了, 薛静鸢站起来将实验室的大灯给打开了。
强光的照射下,众人的困倦终于散去了。
“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 只要是做心脏科方面研究的,都很清楚这个病症,我就不过多赘述了。”佩妮语气稍停, 将白板转过来,上面罗列着一系列的病例汇总:“这是这些天我们进行的首轮初筛, 很遗憾, 目前国际上并没有能彻底治愈的案例。”
她的话让实验室陷入安静, 每个人的心里都很压抑。
江宜是因为宋卿的病,而其她人则是因为这个任务的困难程度而苦恼。
按照江宜的脾性和行事风格,不把这个项目彻底吃透是不可能放过的。
唯有薛静鸢,在听见这句话时,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她的右手不自觉轻抚上左手无名指,那里戴着一枚已经过时的老款戒环。
在岁月的流逝下, 那枚戒环仍旧光洁如新。
佩妮所展示出来的病例资料都是来自于国际汇总,与薛静鸢国内的汇总相互结合, 所有的资料堆在一起,光是前期筛查都是个大工程。
她们八个人不眠不休的筛,除了薛静鸢要回家, 和江宜需要去医院陪床外,其余人吃住全在实验室。
历时八天, 终于把手里的资料初筛过了一轮。
接着要更加一步进行细致筛查,把每个年龄段, 除了几种常见病因给剔除以后再进行新一轮的数据统计。
可是留给江宜的时间并不多了。
“初步任务,将我妻子的病症从III级往II级降。”江宜曲起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所有人,打起精神来,薪资我给大家在原基础上翻十倍。”
“钱不是问题,我只要我妻子的健康。”
心脏方面的疾病并不是那么容易处理的。
现在稳定宋卿的病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必须将严重等级逐步往下进行递减。
“我看了她的病例,她初次做心脏方面的检查在五年前,此后再也没有了就医的记录。”薛静鸢将宋卿的所有就诊记录进行了汇总,第一次出现不适反应的时候,宋卿才二十三岁。
也就是说,宋卿在知道自己病了以后的五年里放任身体坏下去,一次药物干预和治疗都没有。
宋卿几乎没有求生的意志。
直到去年,宋卿才去了隔壁星城,在星城医院做了一次详细的身体检查。
那个时候宋卿的病症从II级恶化到了III级,已经出现了非常严重的临床反应,就连日常生活里的运动都会诱发呼吸困难,乏力胸闷胸痛等症状。
在没有高血压高血糖肥胖等常见诱发病因的前提下,宋卿的这个恶化程度非常迅速。
第一次病发到现在,如果不进行干预的话,她应该已经恶化到了最晚期也是最严重的程度。
心梗死只在一瞬间。
宋卿的病例江宜已经反复看了无数遍,甚至到了倒背如流的程度,可是每次看江宜都会眉头紧皱。
“恶化速度非常快的因素有两个,病人平时不注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佩妮的语气稍顿,沉吟片刻道:“Dawn,你可能需要注意,你的妻子大概率有在服用心理方面的药品。”
佩妮的一句话,让江宜的神色更加凝重了几分。
“根据鸢提供的数据综合里来看,在二十到三十五之间的病患除去几种常见诱发因素外,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患有重度焦虑和抑郁症。”佩妮的表情有些严肃,“所以,合理怀疑你妻子的病症诱因之一来自于她的情绪。”
“或者说,这应该是导致她生病的重要因素。”
引起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的主要因素是冠状动脉血流不能够满足心肌代谢所需要的心肌供氧。
这种需求不平衡的身体缺陷就会诱发临床综合征,许多患者的初期反应只是耐力下降,经常觉得劳累疲惫,呼吸困难,不规律心搏或心率过快以及持续性的胸闷。
早期症状或许并不明显,所以许多人不一定会联想到心脏疾病,只是觉得自己乏累和活力下降。
随着病情的加重,不良反应就会越来越明显。
而导致冠状动脉血供应不足的主要原因就有劳累、精神高压、以及情绪的激动等诱因。
在重度抑郁的情况下患者会出现躁动,不安,焦虑等临床反应,这种反应会导致心机缺氧,加重冠状动脉血流的供应不足,从而导致坏死,诱发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①
听完佩妮的话,江宜有些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抬手准备去拿桌上佩妮的烟盒。
可刚伸出去的手就被人扣住,江宜皱眉看向这双手的主人。
“抽烟,也是这个病症诱发的因素之一。”薛静鸢的表情严肃,语气也冷了下去。
佩妮抢先一步捞走自己的烟盒,附和道:“从今天起,Dawn你要戒烟,同时戒酒。”
把收回去的烟盒揣进口袋,佩妮双手环胸,表情严肃。
薛静鸢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江宜,语气里满是惊讶:“你酗酒?”
“非常严重。”佩妮补刀道:“她的睡眠情况简直糟糕透了。”
在美国十年,佩妮是江宜认识最久,也是最好的朋友。
被好朋友当众戳穿,江宜也不反驳,敷衍道:“我回国以后就戒酒了。”
江宜并没有撒谎,酒的确是戒了。
在搬进宋卿家的那一晚上,江宜所有的酒全被宋卿冲进了厕所。
自从入住宋卿家后,江宜每晚都跟宋卿睡,怀里抱着宋卿,入睡根本不需要再依靠酒精。
江宜有非常严重的睡眠障碍,困扰了她十年。
普通的安眠药物已经对江宜已经失效了,她每晚睡前必须依靠烈酒。
可即使是喝了酒睡过去,也仍旧会被梦魇折磨。
薛静鸢叹了声,感慨道:“你们还真是两个人凑不出一个健康的身体。”
“正确。”佩妮接话道:“Dawn,治好你妻子前,你必须保持你的健康。”
眼看着自己成了集火点。
江宜点了点头,立马转移话题:“我们不能只停留在资料阶段,必须进行下一步。”
薛静鸢问:“要开始接手术吗?”
实验室获批了医疗资格,以江宜的名气,一旦开放手术名额,她们将彻底失去休息的时间。
“接,只要是符合年纪,符合病症都接。”江宜闭了闭眼睛,深叹出一口气。
这些天江宜叹了太多气,恨不得要将所有的不畅快都随着这口气叹干净。
她原以为宋卿只是瞒了自己这一个病。
但现在看来,似乎还有别的东西瞒着自己。
不能抽烟的江宜揉了揉眉心,转着笔道:“今天下午的任务是什么?”
重新投入工作的实验室气氛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
除了讨论声外,只有病例本被翻动的声音
刚迈入六月,江城就全面开启了夏天模式。
炙热的太阳烤着大地,树上的蝉鸣阵阵。
终于在33度的高温下,江城学生们迎来了高考。
宋卿虽然可以改试卷,为学生们上网课,但江宜仍旧禁止她出病房。
宋卿的身体状态已经彻底稳定了,每天除了吃药以外并没有别的治疗项目了,按道理说早就已经可以出院了。
但江宜总是拒绝宋卿想回家的提议,多说几句就会冷脸。
在高考当天,宋卿只能通过录制视频的方式为学生们送去祝福和鼓励。
一直等到天黑,江宜终于回来了。
刚推门进来,宋卿就十分热情地跑过来抱住她。
下午做了两台手术的江宜本来还累着,但在抱住宋卿的瞬间,身上的疲惫感瞬间烟消云散。
“姐姐。”江宜紧紧搂住宋卿,将脑袋埋在怀里人的肩膀上,长长地叹了声气。
宋卿环抱住江宜的腰,感受着身上人压过来的力量。
这么些天二人并没有过性/生活,就连擦枪走火的瞬间都没有过。
被关在病房里的宋卿像是被圈养起来的鸟儿,每天都趴在窗户边上靠看来往行人打发时间。
而实验室的任务渐重,江宜的精力被极限透支。
宋卿已经洗过澡了,天气一热她的长袖睡衣就换成了吊带短裙。
被江宜整个揉进怀中的时候,宋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抬手环抱住了江宜。
尽管才六月,江城的天气就已经十分炎热了,病房里已经开了冷气。
无声的拥抱结束,宋卿拍了拍江宜的背,从她怀里退出来时,睡裙的肩带半滑,白皙漂亮的锁骨和肩颈线在灯下泛着光泽。
宋卿的皮肤白皙细嫩,与她沐浴乳的栀子花香完美结合,站在灯下宛若花中走出的精灵。
江宜手一抬,扣住宋卿的腰,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禁欲小半个月的人就这样缠吻着双双跌回床上。
柔软轻盈的睡裙十分好脱,一拨就到了底。
让江宜没想到的是,宋卿的睡裙下什么都没有穿,江宜的动作稍停,视线落在光洁完美的身体上。
病房的灯全开着,被江宜这样认真看着,宋卿只觉得羞耻极了。
她抬起手挡住自己的脸,嗔道:“关灯”
听话的江宜乖乖照做了,刚关上灯的瞬间就被贴上来的宋卿给环抱住了。
二人在黑夜中接吻,又重新落回床上。
干涸的大地迎来了一场春雨的降临。
宋卿紧紧咬着唇,半仰起头,整个人陷入欢愉后的放空状态。
听着怀中人的呼吸声,江宜收紧手臂低头亲吻着怀中人。
“崽崽。”宋卿的声音有些哑,带有几分力用尽了的疲惫:“我们出院回家好不好?”
江宜正吻着宋卿的锁骨,一下一下用牙齿轻轻咬着:“不行。”
意料之中的拒绝,但宋卿仍旧不死心,她侧过身抬手捧起了江宜的脸。
黑暗中二人四目相对,望着彼此的眼睛。
“那我想回学校工作。”
宋卿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我想过回我正常的生活。”
她话音落,江宜轻吻的动作稍停,眼神里的情/欲在片刻间消失殆尽了。
江宜的表情冷下去,在黑夜中也十分明显。
她终于明白了宋卿今晚为什么会这么主动。
好像宋卿每一次的主动都带着目的。
分开的二人并排躺下去,谁也没有讲话,房间里安静极了。
宋卿翻了个身,慢慢环抱住江宜,低声乞求着:“江宜,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真的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