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宋卿紧紧抱着江宜, 明明有着拥抱的实感,却仍旧不能让宋卿安心。
没由来地悲伤席卷了她,宋卿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她能清晰的感受到心跳在瞬间失控, 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叫她喘不过气。
但宋卿并没有出声,只是紧紧咬着唇抑制着哭声, 静静地承受着病发带来的失控。
感受着宋卿越哭越狠,甚至发起抖来了,江宜终于生不起气来了。
她回身抱紧宋卿, 没有衣料阻隔让二人贴合的更加紧密。
江宜低头吻了吻宋卿的额头,柔声哄道:“姐姐怎么会是废人呢?”
陷入情绪中的宋卿并没有因为这个拥抱好起来, 她的眼泪越掉越凶。
感受着怀里人因为大哭而引起的轻颤。
江宜又想起刚刚强迫宋卿口口的事情, 江宜轻轻叹了声, 在心里懊恼自己又把人欺负狠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重逢以后江宜在那件事情上总是喜欢欺负宋卿,每次都是把人弄到哭才肯听求饶。
她就喜欢看着宋卿为自己一点一点情动,看那双眼因为自己的逗弄而意乱情迷,直至眼泪婆娑。
“姐姐对不起嘛,我下次不欺负你了。”江宜心疼地吻了吻宋卿的发顶, 将宋卿被汗和泪弄湿的发拨开。
她的声音很轻,是这么些天难得的温柔, 滚烫的掌心贴在宋卿的背脊上轻轻拍抚着。
江宜是外科医生,常年手术握刀再加上经常健身房撸铁,有很漂亮的肌肉线条。
贴在宋卿背脊上的掌心宽厚有力, 修长纤细的指节轻柔地拍抚着。
这是一个非常具有安全感的拥抱。
宋卿觉得自己全方位都被包裹住,可内心的不安让她想要更多。
这场突如其来的情绪崩溃让宋卿一直哭到脱力, 整个人陷入恍惚状态。
直到抽噎声停下后,江宜才继续出声问:“姐姐好些了吗?对不起嘛, 我下次不再那样了。”
虽然之前也有把人欺负狠了的时候,可这还是江宜第一次见宋卿哭得这么难过。
或者说,长这么大,这还是江宜第一次见宋卿哭。
虽然从小都是江宜看起来要更加嚣张和逆反一些,但实则不然,看似温柔文弱的宋卿在性格上有着与她外表不同的倔强和强硬。
当宋卿真的较真发起脾气的时候,就连江宜都害怕。
从小宋雪意就把宋卿当公主养,衣食住行一手包办,就连宋卿每天穿什么都是她来安排。
宋雪意会给宋卿制定时间表和任务单,几点要做什么事情,半年内必须把舞蹈或者乐器考到多少级。
与江宜反抗江枝安排的补习班不同的是,不论宋雪意给宋卿安排什么,宋卿都会乖乖照做。
宋卿三岁开始练芭蕾,风雨无阻十分认真,起初江宜以为她是真的热爱,可后面看宋雪意安排宋卿学钢琴时,宋卿也是同样的认真对待。
这让江宜有些意外。
宋卿似乎不会拒绝和表达,又或者说她没有选择的权利。
想起年少时的一次暴雨天,宋卿的下午安排是练芭蕾。
翘了自己兴趣班的江宜也不让宋卿出去练舞,要求宋卿在家陪自己。
看着窗外瓢泼大雨,宋卿只是摇了摇头说:“妈妈会不开心的。”
温顺乖巧是所有见过宋卿的人都会夸赞的词语。
就连最初的江宜都被骗到了,可真实的宋卿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没事了。”沙哑的声音,宋卿艰难地挤出声音来回应江宜。
这一次情绪爆发让刚刚才高度兴奋后的身体彻底陷入疲倦。
宋卿从江宜的怀里抬起头,轻抚上她的脸,安抚道:“崽崽不要自责,我没事的。”
刚从情绪中抽离出来的宋卿感受到了江宜的无措和慌乱,温柔地轻轻抚摸着江宜的脸。
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可江宜的模样早已经刻骨铭心。
宋卿怔怔地仰着头发呆。
想起佩妮的话,江宜看着怀里情绪平复的人,轻声问:“姐姐,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可以回答我吗?”
“可以。”宋卿点了点头,语气有些倦意。
“姐姐你有没有在服食心理方面的药物?”江宜问的很委婉,尤其是宋卿刚刚才哭过,她斟酌着用词,很怕再次刺激到宋卿。
刚刚宋卿的痛哭让江宜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她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
渴望着宋卿主动告诉自己。
“没有。”宋卿摇了摇头,轻声答:“没有过。”
得到了答案,却并不能让江宜彻底放下心来。
虽然现在还只是初次筛查总结出的可能诱发因素,但江宜不得不重视。
只是心理方面的病例是严格保密的,宜程颂为了江宜已经用了好几次职权了,江宜不好再多麻烦她。
而且相处这么多天,也的确是没有见宋卿吃过药或者发过病。
江宜的疑惑消除了些,低头吻着宋卿的发顶,柔声哄道:“那我抱姐姐去洗澡好不好?”
刚刚那场欢愉被矛盾打断,彼此都没了继续的兴致。
病房里静悄悄的,窗外的天黑的很彻底,这会子已经夜深了。
“不要。”宋卿第一次拒绝了江宜的服务,她声音很淡:“我累了,想睡觉。”
刚刚自己提起的回学校的事情又被江宜给强行转移走了。
宋卿只觉得累极了。
眼下只要是提起一丁点有关于工作的事情江宜就会生气,若自己持续问下去除了大吵一架以外什么都不会改变。
自从病发以后,江宜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
宋卿理解也体谅江宜的压力,可是每天只有巴掌大的活动区域实在是让人压抑。
再这样下去,宋卿觉得自己真的会疯掉的。
感受着被拒绝后的江宜愣了愣,随即被子被掀开,江宜下床了。
宋卿堵着气不想理她,抬起胳膊压在了自己的眼睛上,维持着这个动作静静躺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卿感受到被子被掀开了,温热的毛巾贴上肌肤。
江宜在耐心地帮宋卿清洁着身体。
彼此无话,谁也没有开口打破这份安静。
往返几次的江宜将宋卿全身擦了两遍后,又小心翼翼地为宋卿换好了干爽的衣服。
宋卿的胳膊压着眼睛,江宜不知道她睡了没有,低头吻了吻宋卿的手臂,轻声说了句晚安。
怕打扰到宋卿,江宜只在浴室里开了小灯,她拿着自己的衣服刚准备进浴室,身后有了动静。
“我今天还没有吃维生素。”
宋卿擦了把眼泪,慢吞吞地坐起来。
刚准备走到浴室门口的江宜一顿,转过身道:“别动了,维生素在哪里我给你拿。”
住在一起以后宋卿偶尔都会吃些维生素,江宜开始时问过一嘴,宋卿只说是美白和养肤的。
江宜留心了下牌子,偷偷查过是个很健康的品牌,实际功效并不明显就是个心理作用的小糖丸,见宋卿吃的也不频繁以后也没继续追问。
国内确实有很多女孩子会为美丽买一些单,只要不危害健康,江宜也没多在意。
现在宋卿提起来,江宜转了个身折到沙发上去找:“还是在包里?”
“对。”宋卿点了点头,很小声地应了句。
一个巴掌那么大的瓶子在包里很显眼,江宜捞起来给她拿过去。
药瓶攥在手里,江宜晃了晃感受着里面所剩不多的余量,忍不住叮嘱道:“你别老吃这种东西”
宋卿将瓶子攥在手里捏住,并没有打开也没有回应江宜的话。
两个人之间就这样闹着脾气,彼此谁也不肯服软。
江宜贴心地为宋卿倒了杯温水,放在了床头后见宋卿还是僵坐着不肯动,江宜只能轻叹了声后去了浴室。
在浴室门关上的瞬间,刚刚僵坐的人有了动作。
宋卿哆嗦着将维生素的药瓶打开,从里面倒了一把药出来。
其实宋卿已经断药很久了,直到今晚的失控。
大小不一的药片,宋卿也没看有几颗也没有配水,直接仰头将大把药片咽了下去。
药丸贴在喉咙里下不去,可宋卿却不想管,她费力地吞咽了下,攥着药瓶子又躺了下去。
脑袋贴上枕头的瞬间,宋卿将脸给整个埋了进去。
枕头上还有江宜的味道,今天换宋卿睡在床的左边,这是江宜常睡的一侧。
二人不定期就会更换睡觉的方位,偶尔是江宜在右边宋卿在左边。
闻着江宜的味道,宋卿闭着眼静静地等待着药效发作。
等江宜洗完澡以后出来时,宋卿已经睡着了。
借着浴室的余光,江宜沉眸看着宋卿的侧脸,有些心疼的呢喃:“怎么还瘦了呢。”
宋卿那被云九纾养胖的脸在这几天迅速消瘦下去,甚至比之前还要瘦。
江宜不知道的是这几天的宋卿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每次江宜前脚走,后脚宋卿就冲到了厕所呕吐了起来。
吃掉的东西又被被迫全部吐出来。
精神□□的双重折磨下,宋卿迅速的消瘦了下去。
“学校到底有什么让你心心念念的?”江宜慢慢地靠近宋卿,将熟睡的人搂入怀中:“如果让你回学校你会开心一点吗?”
在药物的作用下陷入深度睡眠的宋卿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也没有听见江宜抑制不住的小声啜泣。
第92章
自从那以后的半个月里, 两个人进入了冷战期。
除了日常问询宋卿的症状和不适反应外,再没有别的交流了。
手术一开放,江宜就变得越来越忙, 但每天还是会抽出时间去盯着宋卿吃饭。
可就是在这样每天盯着的情况下,宋卿还是越来越瘦, 整个人都是恹恹的。
云九纾一气之下开了六家店的主厨,每天都在后厨发脾气。
一到饭点,云九纾手底下的那些主厨就开始瑟瑟发抖, 乞求魔头不要点到自己。
眼看着人越养越瘦,宋卿的精神状态越来越萎靡。
云九纾终于看不下去了。
今天午餐结束宋卿去卫生间以后, 云九纾将赶时间回实验室的江宜给拉住了。
“你怎么养的?”走廊上没有人, 云九纾压着声音质问着:“宋小卿怎么越养越瘦?你们又吵架了?”
看了眼紧闭的病房门, 江宜抿唇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么多天宋卿再也没和自己提过她的想法和诉求,也没说过要回学校或者要出去走走的话。
乖巧得不像话。
每次饭点有云九纾在,所以气氛还能凑合。
但到了晚上就是无休止的沉默,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每次江宜回去时,宋卿都已经睡下了。
虽然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但宋卿背对着江宜, 不肯讲话也不肯转身。
如果江宜主动去搂,宋卿也不会将人推开。
平时除了安静外, 宋卿也并没有什么异常,直到昨晚江宜半夜起来上厕所。
她才发现宋卿居然是醒着的。
只是不知道宋卿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她安静地盯着天花板出神, 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梦半醒的江宜揉着眼睛嘟哝了句姐姐怎么还不睡觉?
可江宜并没有得到回应,等她揉完眼睛再转头时, 宋卿又闭上了眼睛,仿佛刚刚只是江宜的错觉。
想起昨天的异常, 江宜心里有了某种不太好的猜测。
她抬脚就要往病房里走,却被云九纾拉住了手:“你干什么?”
“姑妈。”江宜皱着眉,语气有些急:“她的状态不对,我要去看看。”
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在江宜心底蔓延,她迫切地想要问一个答案。
可云九纾不松手,反而用了几分力气将人拉回来:“你现在这样进去是想吓坏她吗?”
“你还真跟你姑姑一样,人前聪明又傲,内里其实都是笨蛋。”云九纾皱眉嗔道:“江小宜,你真的不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吗?”
江宜被云九纾的话怼得一愣,沉默了半晌没有回答。
其实宋卿的状态很早前就已经不对了,解决办法也很简单,只是江宜总是不放心。
既然宋卿不主动提及,那江宜也不说。
除了每天氛围沉默了点,但至少宋卿是健康的,是自己随时可以监控到的。
可一旦让宋卿回了学校,脱离了自己的可控范围,遇到危险的话该怎么办。
云九纾见人不接腔,双手环胸道:“她不快乐,再这样下去会抑郁的。”
这么些天的氛围云九纾也看在眼里。
十八岁就开始混迹生意场的云九纾可谓是人堆里长大的,练了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可唯有宋卿,云九纾从未见过比宋卿还要乖顺懂事的小孩。
不挑食也不娇蛮,即使吃不下也会因为自己随口的一句这个东西对身体好而强迫自己吃下去。
一双秋水眸好似会说话,即使未施粉黛坐在窗台边发着呆,也能一秒将人拽回江南水乡。
可云九纾总是觉得宋卿平静温和的外表下藏着巨大的悲伤。
明明是笑着,可笑意并不达眼底,始终淡淡的。
“你说你每天把自己逼得这么紧,不就是为了治好宋小卿吗?可是现在呢,我怎么觉得她枯萎的更快了。”云九纾看着江宜,叹了声:“你有多久没有好好和她讲话了?”
一句话将江宜所有强撑的镇定全部打破,她眼神有些躲闪,不知道怎么接话。
自从宋卿醒过来以后,江宜就用近乎圈禁的方式将人给保护起来了,就连薛静鸢都有意无意地提醒江宜,需要多陪陪宋卿。
但研究项目不能断,江宜抽不出时间来陪宋卿,而且宋卿需要的也不是人陪。
她只想着她的工作。
在宋卿眼里工作比她命还要重要。
“我跟她没法好好讲。”一想起这些事,江宜的脸色就冷了下去,眉眼间的疏离冷的吓人:“一提就是她的工作,工作比什么东西都要重要。”
云九纾看着江宜的眼睛,追问道:“她要的真的是工作吗?”
“那不然还有什么。”江宜烦躁地叹了声,她真的不能理解宋卿对学校的执念。
又不是缺她不可的职业,为什么要这么看重。
江宜不信江城一高缺了宋卿就会倒闭。
看着江宜不耐的表情,云九纾忍不住皱眉,声音也冷了下去:“你真的懂她吗,江宜。”
不知道为什么,云九纾在此刻的江宜身上看见了当初宜程颂的影子。
这种被关心冲昏头脑,近乎偏执的行为,迟早会酿成大祸。
想起自己和宜程颂鸡飞狗跳的那两年时间,云九纾深深地叹了口气,软下语气劝:“再这样下去你会后悔的,宝宝。”
江宜被云九纾的话给彻底说愣住。
真的懂宋卿吗?
换做是从前,江宜肯定会觉得问这个问题的人是傻X,并建议对方去挂脑科。
但现在,江宜突然没法肯定地说出自己懂宋卿了。
因为近期宋卿的一系列表现都让江宜觉得无法理解,她不知道宋卿到底想干什么。
明明自己的身体都一塌糊涂了,却还要去管别人的未来。
分开的十年里,宋卿似乎变了很多,尽管还是如从前一般的温柔乖顺。
可就是有种说不出来的变化。
看着江宜陷入沉思,云九纾知道自己的话已经点到位了。
江宜是聪明的小孩,只是暂时被心急迷了眼。
云九纾欣慰地挽住江宜的肩膀,拉着人往电梯走。
“姑妈。”江宜跟着云九纾走,有些不自信地问:“那我应该怎么做?”
云九纾按下电梯下行键,沉吟片刻道:“我想,她应该有告诉过你的。”
“夏天是很有活力的季节,应该多出去走走。”
电梯叮一声停下了,云九纾不再开口,挽着江宜进了电梯。
想起宋卿的几次乞求,江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一直到将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以后,宋卿还脱力地瘫在马桶边,失去了站立的能力。
热泪挤满眼眶,宋卿抬手擦了擦滑下来的泪水,按下了冲水键。
其实吐到后面已经什么都吐不出来了,可胃部的痉挛总是折磨着宋卿。
最近一段时间是宋卿发病最频繁的时间,这导致她的食欲骤减。
可每每云九纾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时,宋卿就会强迫自己咽下去。
不仅仅吃不下东西,宋卿也睡不好觉。
无论是几点入睡,睡眠状态怎么样,都会在半夜惊醒,然后睁着眼睛到天亮。
这种状态让宋卿觉得糟糕极了,但维生素药瓶里的药剂已经吃完了。
江宜不许出病房,虽然勉强同意了宋卿改试卷,可高考已经结束了。
现在就连新高一的学生都正式进入了暑假期,宋卿根本没有事情可做。
每天就像是被圈养起来的宠物,等着主人投喂,下班后被主人抚摸玩弄一下,然后入睡等新一天的开始。
这种感觉和青春期受到的控制是一样的。
以爱为名的枷锁,从来没有人问过宋卿的想法。
似乎从生来宋卿就必须扮演角色,在人前要扮演好学生,在宋雪意面前要扮演乖女儿。
宋卿人生里所有得到的爱都必须牺牲掉自我,去用乖顺和服从来换取。
现在就连在自己最爱的人面前还要扮演一个听话的宠物。
尽管宋卿拼命说服自己,江宜只是因为太关心了才会这个样子,不可以怪江宜。
可真的被这样对待的时候,宋卿还是觉得委屈。
她坐在浴室的地板上,不受控制地哭了起来。
顾虑到隔壁可能有病人居住,宋卿的哭声都是隐忍克制的。
等情绪发泄过一通,宋卿麻木地从地板上爬起来,簌了口洗了把冷水脸后坐到了窗户旁。
继续等待着落日,等待着江宜回来。
今天的江宜似乎回来的要早一些,晚霞还没散去时,江宜就推门进来了。
与往日不同的是,江宜今天抱着一大捧向日葵。
橙色的花映衬着晚霞,江宜眉间的笑颜让宋卿有些晃神。
“姐姐。”江宜快步走到窗台边,把花放到宋卿身边,抬手把人给抱了起来。
短短半个月,宋卿的体重已经轻到江宜随手就可以抱起来的程度。
宋卿眨了眨眼睛,反应有些迟钝。
“我们明天回家好不好?”江宜轻轻抵住宋卿的额头,轻声哄着:“然后九月开学,我送你去学校。”
自从和云九纾聊完天以后,江宜一下午都无心工作。
满脑子都是云九纾那句你真的懂她吗?
宋卿似乎对她分开的十年从未提及过,那这漫长的十年里,宋卿又是怎么过的呢。
一连串的问题挤满江宜的脑袋,让她心里很是焦灼。
就在江宜第不知道多少次叹气的时候,薛静鸢停下了手里的工作,转头问:“怎么啦?”
江宜抿了抿唇,将这段时间的事情精简以后告诉了薛静鸢,也告诉了薛静鸢自己的顾虑和担忧。
“本来早就该出院了。”听完江宜的话,薛静鸢皱了皱眉道:“你这和囚禁有什么区别?你以为你是PO文主角呐?还搞囚禁强制爱这套。”
有些心虚的江宜摸了摸鼻子,轻咳了声道:“医院好歹随时有救援,可是如果回家了怎么办。”
“那试试看在家里安监控呢?”薛静鸢无心的一句话,却没想到成了日后二人争执的导火索。
江宜没有接话,心里思虑着这个行为的可行性。
趴在旁边偷听的佩妮接话道:“对啊Dawn,你总有不在家的时候,监控或许可以更好的保护你的家人。”
“我家也有监控。”薛静鸢打开手机翻找着:“我把链接发你,很好用的。”
就这样深思熟虑了一下午的江宜终于决定了主动求和。
她买了薛静鸢给的监控链接,然后给实验室的人放了假,成立快一个月的实验室终于迎来了第一个休息。
尽管只是一个黄昏的傍晚,但大家仍旧非常开心。
江宜提前订了花,几乎是一路飞奔上的楼,她迫不及待想见宋卿,想为这么些天的冷暴力道歉。
“回家?”宋卿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你同意了吗?”
原本以为要一辈子呆在医院的宋卿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喜悦给砸懵了,她的唇不易察觉地扬起。
被关了这么多天,宋卿第一次有了喜悦的情绪。
“对。”江宜低头亲了亲宋卿的唇,轻声道:“我们回家,过回以前的生活。”
“不过你必须完全听我的,吃药,治疗,以及我随时要查岗。”
宋卿乖乖地点头,全都应下。
终于可以离开这个牢笼,终于可以变成正常人。
宋卿还是有些恍惚。
“对不起姐姐。”江宜抱着宋卿,转身在沙发上坐下,感受着身上人轻飘飘的体重,江宜有些自责:“这些天,我不该这样对你。”
云九纾的话点通了江宜,尽管江宜并不能真的放心,但比起这样让宋卿的情绪一天一天坏下去,还不如顺着她的意愿。
起码,能看见宋卿笑一笑。
“对不起崽崽。”宋卿又想哭了,她鼻子一酸掉下泪来:“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这么辛苦。”
每天看着江宜忙碌,宋卿内心的自责就更深一份。
她怨恨自己的身体,怨恨自己的无能,怨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不许哭。”江宜抬手擦掉宋卿的眼泪,轻声哄道:“今天的晚霞很好呢,我们出去吃好不好?”
接二连三的惊喜让宋卿讲不出话,她抿着唇点点头。
和好了的两个人主动牵起手,并肩往门口走。
在病房门打开后,门口凭空多出来个花篮。
“这也是你买的吗?”宋卿转过头看江宜,却看见同样一脸茫然的表情。
“不是。”江宜弯腰把果篮捞起来,很普通的款式,水果店都有卖。
会是谁买的呢?江宜在心里思虑着。
“啊!”宋卿指着地上的东西,惊喜道:“这是一封信吗?”
第93章
“信?”江宜的视线被吸引, 果然光洁的大理石板上躺着一封米白色的信封。
在光洁的地板上,这封信格外突兀。
江宜抬头看了眼监控,在心里默默猜测着这个果篮和信的主人。
就在江宜仰头看监控的时间里, 宋卿已经弯腰把信封给捡起来了。
信封是很老旧的款式了,没有贴邮票也没有填写收件人的信息, 米白泛黄的信封右下角处印着四个红字——京城大学。
这是京大的信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会是你的校友吗?”江宜记起宋卿的本科院校就是京城大学数学系的。
可是宋卿生病的事情并没有传开,为什么会被本科校友知道,还送东西来探望?
但如果真的是朋友探望, 为什么就直接放在门口,连门都没有敲呢?
宋卿也有同样的疑惑。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信封, 摇了摇头:“我们那一届已经不用这种信封了。”
京大的信封和信纸每一届都有不同的款式和花色, 而眼前这个信封的款式看起来非常老旧了, 最起码得有三十多年的历史了。
“难道是导师?”江宜看着扁扁的信封,实在是对不上号。
写信这种方式在当今社会已经不流行了,是被时代前进车轮遗弃下的泥巴印记。
这些天宋卿的学生倒是来了不少,三五成群的小孩子们总是叽叽喳喳的,都被江宜给拦在了门外。
见不到老师,学生们只能留下自己拿过来的鲜花和手工礼物, 偶尔会有几张明信片,但在这封信前就有些略显单薄。
宋卿没有接话, 而是将信封给打开,将里面的信给抽出来。
薄薄两张信纸,工工整整地折成正方形放在信封里面, 信纸同信封一样都是统一个色系,红色的京城大学四个字特别显眼。
将信纸彻底展开以后, 宋卿的手一顿,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看着宋卿的反应, 江宜有些着急,“怎么啦怎么啦?是不是有吓人的东宋妈?”
信纸上是再熟悉不过的笔迹,江宜的话音戛然而止,头抵着宋卿的肩膀,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我们进去看吧。”宋卿快速地扫了一眼,确认了母亲的笔迹后就将信给折起来了。
宋卿身体好了以后有尝试和宋雪意沟通,但是发出去的讯息都石沉大海了。
得不到回复,宋卿也不出去病房,她以为宋雪意还在和自己闹脾气。
母女俩二十八年第一次这么久不和对方讲话。
但宋卿仍旧没想过退缩和妥协,因为宋雪意迟早得接受宋卿喜欢女生的事实,接受宋卿无法爱上别人尤其是男人,更没办法和别人共度余生。
不论宋雪意反对态度多强烈,宋卿都没想过服软。
直到这封信出现,宋卿发出去的那些消息终于得到了回应。
江宜点了点头,没有拒绝宋卿的提议,她顺手关上了门。
手里还提着那篮子水果,看上去和水果店里卖的果子差不多,但江宜刚刚仔细端详了下,猜测到或许水果是宋雪意自己去采的。
无农药无污染,纯人工种植培育的果子都有个共同特点,就是有点丑。
二人在沙发上坐下,宋卿将信纸展开,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慢慢睁开眼睛。
即使母亲写信来是为了表态度,宋卿也不会做让步的。
可是在入眼看清第一行字后,宋卿愣住了。
【卿卿,我是雪意,见字如晤,近来可好?】
没有自称母亲,也没有扑面而来的说教味,而是像朋友一样的寒暄。
江宜也看见了这个开头,心里陡然想起那天宋雪意来找到自己时候的模样。
头发花白,神色恍惚,整个人一夜间老了下去。
“妈妈她除了那天,还有找过你吗?”宋卿轻声问,“你有告诉她我什么时候出院吗?”
江宜摇了摇头,如实答:“这么多天我都没有见过宋妈了,也没有过她的消息。”
宋雪意来找过宋卿的事情,在宋卿醒来以后江宜就告诉了宋卿。
这些天除了江宜不许别人打扰宋卿清净外,什么都没有瞒过宋卿。
就连她学生拜托给江宜一定要学给宋卿看,肯定能逗宋卿笑的滑稽动作,江宜也一一照做了。
宋卿点了点头,没再继续问了,而是低头继续看。
【老实讲,在知道你和江宜的事情以后,我最多的愤怒不是源自于反对,而是被愚弄和被欺瞒。我气你不让我知道,气你让我像个傻瓜一样,气你从未真正对我敞开心扉过。
但这一切也怨我,在我的感情上,我也有瞒你,欺你,用自以为能对你好的方式去管束着你。
我们本该是这世界上最爱彼此的人,却用了同样残忍的方式对待对方。
人是惯爱自我感动的动物,幼时我对你严苛,你的乖顺和对我的爱让你始终隐忍我给予的责难,我却还在沾沾自喜自己教育的成功。
可时至今日我才发觉,我竟从未过问过这种生活,你是否喜欢,你是否接受,你是否真的需要。
我这一生,其实早已经在二十五岁那年就已经死去了,为一个爱人,失去落笔的能力,所以我将刚来到新世界的你,视为我活下去的希望,童年期的管控肯定让你很难过吧,抱歉呐卿卿。
你不用接受这句道歉,也不要为这句迟到的歉意有所负担,我不是想以此来索取你的谅解,也不会再以爱为名来绑架你。
我们卿卿,该有自己的人生才是。
可是这声对不起,确实是我发自内心想要讲的。】
宋卿的眼眶慢慢红了,这是人生第一次宋雪意脱离了母亲的身份来和宋卿交谈。
读完第一页,宋卿将信纸递给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江宜。
“家信我也可以看吗?”江宜的眼睛清凌凌的,语气里是难掩的欣喜和激动。
看着江宜的眼睛,宋卿总是会不自觉联想到小狗,她主动探头过去亲了一口江宜的脸颊,“当然,爱人就是家人呐。”
“好耶!”江宜接过信纸,一种被认可的满足感充斥着她的心头。
看着江宜开心的模样,宋卿也忍不住笑,低头浏览完了剩下的内容。
唇边的笑意微凝,看完最后一个字,宋卿长长地叹了声,眼眶有些酸涩。
“怎么啦怎么啦?”江宜还在看第一页,她从信纸里抬起头看见宋卿难过的表情:“写了什么?是不是不好的东西,姐姐我们”
“不是。”宋卿抬手擦掉了眼尾溢出来的泪,将信纸放到一旁,主动上前挽住江宜的脖子:“妈妈她同意我们两个了。”
不用再去抗争,也不用再以女儿母亲的身份去伤害彼此。
本就该是最亲密的两个人在此刻才真的靠近。
被猛地扑倒在沙发上的江宜被巨大的惊喜冲昏头脑,她抬手环抱住宋卿的腰,看着宋卿的眼睛也跟着笑起来。
消沉了这么多天的宋卿终于恢复了往日的鲜活,看着江宜的眼睛,宋卿忍不住吻了上去。
“江宜我饿了。”消失的食欲终于回来了,宋卿只觉得压在心里的大石头被人挪了一块。
会错意的江宜眼睛立马亮起来,她手臂收紧将宋卿给提到了床上。
很轻易就将人压在了身下。
“姐姐我也饿了。”江宜吻了吻宋卿的唇,抬手开始解衣服。
被按住的宋卿没有挣扎的余地,连声抗议着:“等等,不是这个饿——”
并不听劝的江宜张口就咬。
宋卿的声音陡然变了调子:“我说的是想吃饭,唔——”
“混蛋不许再咬这里了!”
信纸随着二人的动作飘落到地板上,宋雪意的笔迹娟秀工整,与当年校刊上的文学社社长的亲笔毫无差别。
【卿卿,你要明白,这世界上的爱意有很多种,学会表达爱是最重要的,江宜是个很好的小孩,妈妈很喜欢她,如果你已经决定好了要和女孩子共度一生,那就选择江宜吧,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没有比你们彼此更了解对方的人了。
妈妈不希望你重蹈我的覆辙,也不想你再经历一次十八岁那年的伤痛,是不是从那个时候你的身体就已经坏掉了呢?
抱歉,是妈妈愚钝,才让我们卿卿独自一人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妈妈这一生的三个角色全都扮演的很失败,不是好女儿不是好母亲,也不是一个好爱人。
在二十岁那年,我初见她的笑颜,我恍然明白,文人笔下那烂漫的春、和熙的风、温柔的月,全都是来自于爱人的眼睛。
那年月色下,女孩捧着手里的诗集与我倾吐真心,诗集作者是她,笔名却叫雪意压枝,她说我们连名字听起来都是这样般配,未来得去有雪的故乡生活,写一辈子的浪漫诗歌,做一辈子的闲云野鹤。
只可惜,誓言永不改,人心实难测,我被那晚的月色困住,也被那束月光杀死。
写下这封信时我抛弃了所有的身份,我不再是母亲也不是女儿也不是爱人,只是普通又特别的宋雪意。
所以卿卿啊,去爱吧,爱是武将的刀,是文人的墨,亦是治愈余生的唯一良药。
我现在找到了适合自己的生活,在这一刻我的二十六岁人生终于开始了。
我会为你们祈福,在见不到的时间里,我会是天上的月亮,是夜晚的风,也是与你擦肩而过的行人。
这将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母亲的身份同你讲。
宋卿你是你自己。
请不要被宋雪意女儿的身份困住,也不要被江宜爱人的身份给禁锢,更不要将自己的人生价值的实现依托到旁人的身上,这个道理宋雪意花了一生才懂,希望宋卿不要重蹈覆辙。
请抛弃所有身份,角色,去过你想要的人生吧。
言不尽思,顺颂时祺。】
第94章
在宋卿出院以后的第一个周末, 江宜特意给实验室放了两天假,打算留在家里陪宋卿做小蛋糕。
自从回家以后,宋卿整个人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她辛苦云九纾奔波,不让她再来为自己送饭了。
于是云九纾从线下陪吃饭变成了线上云陪伴。
暑假才刚刚开始, 新高一的课程任务并不重,宋卿把教案全做完后就没事儿干了,书架上的书也基本上全看完了。
住在对门的许意刚放假就被她妈妈接走过暑假去了, 在知道宋卿生病以后还打来电话问需不需要她回来照顾。
还好电话是直接打到宋卿手机上的,如果让江宜知道了恐怕又得碎碎念吃好久的醋了。
少了过来吃饭的许意, 宋卿每天的饭就只做两个人的量, 可发挥的范围有限, 就连做饭都变得兴致缺缺。
直到一次江宜主动发来一个短视频,和宋卿说自己下班想吃小蛋糕。
宋卿成功就找到了自己的新爱好。
做蛋糕是个很好消磨时间的活动,反正江宜实验室人也多,可以做的量大,宋卿就每天都变着花样做不同口味的甜品让江宜带去上班。
当初提出这个建议的薛静鸢笑得嘴都要合不拢了,半个月内吃胖了三斤, 实验室的人为这口小蛋糕恨不得把宋卿夸上天。
“今天是提拉米苏和栗栗舒芙蕾,饮品有芋泥波波牛乳, 青瓜柠檬茶,还有黑糖布丁。”江宜将巨大一包恒温盒放在桌上,对眼巴巴望过来的人说:“我怎么觉得我像外卖小姐?”
宋卿细致入微, 实验室八个人的口味喜好和甜度忌口她全都记下了。
偶尔会根据个人口味去做八款不同的小蛋糕,为每个人量身定做, 这种重视程度让江宜很是吃醋。
这份用心至极的下午茶让小伙伴们干劲满满,实验室的进度推动的非常快, 而在江宜的紧盯下宋卿的身体状态也越来越好,恶化状态被控制住,目前正在往II级降。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薛静鸢笑着拆开自己的那一份:“你是掌管我们甜品的神。”
“不,她的妻子才是。”佩妮吃掉一口小蛋糕,满意地闭上眼睛轻叹:“Dawn,我感觉我要爱上你的妻子了。”
佩妮是俄罗斯人,从小在美国上学,已经被奇怪食物折磨习惯了的胃在最初听见江宜抱怨饭难吃时并不能理解。
直到跟江宜彻底熟悉后的某一天,佩妮跟着江宜吃了一顿饭,那晚佩妮第一次觉得吃饭是一件享受的事情。
用江宜的话来形容,那是佩妮第一次吃到人类的食物。
自那以后,江宜每次煮饭佩妮都会来蹭饭,二人的关系硬生生靠着佩妮蹭饭从学姐学妹变成了挚友。
这次宋卿的小甜品更是将佩妮彻底收买征服,每天打了鸡血似的工作,就为了这口小蛋糕。
江宜一个眼刀甩过去,冷着脸无情收走了佩妮的栗栗舒芙蕾。
“我要告状!我要和你的妻子告状!”佩妮不满地抗议道:“我要加入你们的生活!”
薛静鸢看着江宜彻底冷掉的表情,偷笑着拉了把还在抗议的佩妮:“你快别说了,小心她把你送回国。”
佩妮不以为意,还在为江宜抢走她的蛋糕而抗议着:“那我就把她的妻子偷走,变成我的妻子!”
“明天周末所有人都休息。”江宜的语气稍停,眼睛眯起:“佩妮除外。”
忍不住的薛静鸢放声大笑起来,端着自己的蛋糕躲在一旁静静看着一场大战的开幕。
这段时间的研究进度推得很顺利,实验室的气氛也一改往日的凝重。
不知不觉间六月也已经接近尾声,江城全面进入四十度的盛夏。
和江宜抗议了好一阵的佩妮终于拿回了自己的蛋糕,哼哼了两声不肯搭理江宜。
“鸢姐,这是你的青瓜柠檬茶。”江宜将饮品给薛静鸢递过去,想到什么似的问:“鸢姐,你是怎么想到这招的?”
自从开始琢磨小甜品以后,宋卿每天都变得无比开心,脸颊肉眼可见的又圆了回去。
最初提出这个建议的人就是薛静鸢。
“经验之谈而已。”薛静鸢垂下眼,继续吃着手里的蛋糕。
刚刚还觉得甜蜜的蛋糕却变得有些泛苦,薛静鸢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当年刚出事时,晴好的母亲受到巨大的打击,一病不起差点追着晴好去了。
父母早已经双亡了的薛静鸢就将那位孤独的老人接回了家,当成自己的母亲一般对待。
自那以后薛静鸢对待工作更加拼命,被带回家的老人不爱看电视也不会智能电子设备,每天就盼着薛静鸢下班,人困在家里久了,就连磁场都变弱了。
薛静鸢没有办法,只能去求助心理医生的朋友。
当初朋友只说了一句话:“忙起来就不会难过了,让她过得有盼头。”
这一句点拨让薛静鸢醍醐灌顶,从那以后每次下班薛静鸢都会买菜回家。
重新找到爱好的老人变得忙碌,薛静鸢也再没吃过外面的饭菜。
这也是为什么第一次见面时,薛静鸢肯将自己的饭分一半给江宜的原因。
她们两个人实在是太像了,眉眼间的那股少女感,偶尔的笑意都是那么鲜活。
江宜察觉到薛静鸢的情绪低落,很礼貌的没有再继续追问。
对于薛静鸢不愿提及的过去,江宜在心里已经能猜出个大概了。
只是江宜并不爱打探别人的秘密,所以薛静鸢一次没说过,江宜也一次没问过。
吃过下午茶,实验室的氛围又恢复到了工作的状态。
薛静鸢性格沉稳内敛,在不带学生时,脾性都无比温和。
而团队里除了薛静鸢外,其余的人都是江宜的校友,有学妹也有学姐彼此已经共事多年。
彼此间都已经非常熟悉了。
不知不觉间这支紧急回国的小团队已经共事了一个多月,相处的非常融洽和友善。
一直忙到天黑,江宜又是最后一个走。
到家时,宋卿正好做完最后一道菜。
听见开门声,宋卿抬起眼,二人相视一笑
“欢迎江大医生回家~”
“姐姐今天有没有想我?”
“想哦,崽崽有没有想我?”
“当然想哦!哇,好多菜呀。”
“快去洗手,今晚的菜全是你爱吃的,我还有炖汤哦~”
“好耶,姐姐吃完还能饿吗?我明天休息诶。”
“看你表现,如果你再乱咬,就一个月不许饿!”
“啊——又一个月,少点嘛姐姐”
偌大的江城,天已经全黑透了,天上的繁星与人间的灯火相辉映。
宋卿和江宜的小家汇集成其中一盏
难得不用早起的休息日,昨晚已经‘吃饱喝足’的江宜看着怀中睡着的人,越看越喜欢。
情难自禁地又轻吻了起来。
被细细密密的吻弄醒的宋卿眯着眼睛直哼哼,摇着脑袋连声拒绝。
刚睡醒的声音软软的,红扑扑的脸颊和水盈盈的眼,勾得江宜心痒痒。
被强制‘开机’的宋卿还没起床就又累了。
心满意足的江宜伺候着给人洗完了澡后就屁颠屁颠去做早饭,活像一只萨摩耶。
被从床上挖起来的宋卿软在椅子上揉着腰,恨恨道:“今天你自己做!我是不会帮你的。”
宋卿本来昨晚许诺了给江宜做彩虹千层,但现在连把江宜削成一层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好好。”江宜乖乖点头,连声应好:“姐姐指导我来做!”
今天的早餐是江宜做的,从鸡蛋到吐司全都被切成花哨的爱心形状。
宋卿每咬一口都非常用力,被咬的仿佛不是三明治而是江宜。
只要江宜在家,宋卿就什么都不用做。
或者说,江宜什么都不许宋卿做。
就连把碗筷放进洗碗机,给窗边的绿植浇水这种事情江宜都要抢着干。
心安理得当废人的宋卿享受着江宜的服务,每次在江宜看过来时,就鼓着掌夸一句好棒。
然后小狗江宜就会更卖力的干活。
等把家里卫生收拾干净以后,二人转战进了厨房。
宋卿真的就坐在一旁,指挥着江宜揉面,打发奶油,处理配料。
“芒果不够了。”江宜叠到第三层的时候,抬起眼看宋卿。
她刚刚处理面粉时不小心沾了一些在脸颊上,看上去很是可爱。
宋卿忍不住笑起来。
“姐姐笑什么?”江宜话里问着,唇却随着宋卿的笑意勾起。
“那怎么办呢?”宋卿佯装为难,手伸进是睡裙口袋里掏东西:“那我给崽崽变一个出来?”
江宜信以为真,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宋卿,表情里满是期待。
看着认真的江宜,宋卿掏啊掏,最后手攥成拳慢慢伸出去:“看好了,变——”
白皙的掌心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下一秒,宋卿的大拇指和食指交叠,变成了一颗心。
这是昨天姚佳瑶半夜转发过来的土味短视频,等宋卿比完这个心以后只觉得懊恼。
这也太蠢了吧……
可是江宜满脸欣喜地蹲下来,抬手盖住宋卿还尴尬比着心的两根指尖。
用一个抓的动作,把心给摘走。
“好!我已经收到了。”江宜小心翼翼地把手揣进口袋,一脸认真道:“我会好好保管的。”
宋卿没想到江宜会这么认真回应,忍不住被她逗笑。
“姐姐乖哦。”江宜抬手捏了把宋卿的脸,柔声道:“我下楼去买。”
宋卿诶了声:“叫外卖吧。”
“就去楼下水果店,很快的。”江宜解开围裙,弯腰亲了口宋卿:“派送太慢了,待会儿芒果该不新鲜了。”
想到配送速度,宋卿点了点头没再拒绝:“那你快点回来哦。”
不知道为什么,在江宜关上门的那一刻,宋卿的右眼皮跳了下。
第95章
宋卿家楼下非常具有生活气息, 因为临近学校,所以周边很多人来摆摊。
尤其是到了傍晚时分,火红的霞光满天, 将世界染成橙红色。
楼下沿街一片都是售卖的商贩,有卖吃食的也有卖花和水果的。
走出小区外就有一家水果店。
独自在国外生活多年的江宜积攒了很多生活经验, 她利索地挑好了新鲜的大芒果,交给老板称重。
她打量着店里的水果,思索着要不要再带些东西回去时, 忽然视线被吸引了。
“老板,你这个花在哪里买的?”从进店后江宜就闻见了一股子淡雅清香的栀花香气, 她的视线落在了老板招财猫后的花瓶上。
花瓶里插着一大把的栀子花, 有开了一半的花苞也有已经开败有些泛黄的, 更多的是开得正盛的。
这个季节的栀子花开得正正好,未绽放的花苞和盛开到极致的花放在一起,摆在房间里一周都是香的。
即将绽放的花苞也不要特意去打理,给点水就能开。
如果买回去的话姐姐肯定会非常开心的。
宋卿爱花,所有的花里又最爱栀子。
清新淡雅的洁白花朵和宋卿很是相配。
“地铁站呐,那边老多人卖了, 在那个进站口就能看见了。”老板将打完称的芒果递过去,随口问:“姑娘也喜欢栀子花?”
每次一到夏天, 江城路边就会出现许多挑着筐子卖栀子花的阿婆。
新鲜的花朵被扎成一捧一捧的,洒上些水,看上去非常惹人爱。
“嗯, 我爱人很喜欢。”江宜接过芒果,和老板道了声谢, 没有回家而是转头往地铁站走去。
回来这么久,江宜还没有坐过地铁, 在江城医院时是莫淮水顺路,下班偶尔等宋卿来接。
不过现在有自己的实验室了,江宜就将驾照给转回了国内,自己开车去。
宋卿家距离地铁站也就几百米的距离,江宜提着芒果步行过去。
刚一进去地铁里的冷气就扑了过来,被晒后的肌肤感受到凉意,江宜有些舒服地轻叹了声。
果然如老板说的那样,走几步就看见了卖花的阿婆。
看着一整个小竹筐的栀子花,被扎成一捧一捧的,四周的空气中都是清幽的香气。
“这个怎么卖啊?”江宜蹲下去,看着眼前的花捧,斟酌着不知道怎么挑。
“五块一把,十块三把,要不要带一捧回家,香得很。”阿婆看着蹲下来的人,已经下意识转头去拿塑料袋了。
生活方面的知识江宜非常丰富,但买花却非常少,过去十年里她几乎没有给自己买过花。
“那就”江宜看着阿婆满满当当的一筐花,沉吟片刻道:“都要了吧。”
“好…啊?你说么斯?”阿婆像是没有反应过来,手里的小袋子一顿,抬起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江宜:“姑娘伢,你莫鬼款咧①。”
阿婆说的纯正老方言,江宜依稀分辨出来意思,摇头道:“不会的,我都要。”
说完她扫了二维码,等着阿婆算钱。
看人是认真的,阿婆也不含糊,点点头就开始给江宜挑花。
“咧都是我自家屋种滴,看这一捧蛮扎实,插花瓶里蛮香②。”整整一筐子装了满满十袋花,阿婆把袋子递给江宜,非常阔气地说:“多送你两捧,一起五百。”
江宜点了点头,扫了钱过去,“谢谢您。”
收款到账了的阿婆提前收工了,心情好得不得了,看着眼前漂漂亮亮正在纠结怎么提起来的江宜,是越看越喜欢:“勒个姑娘伢长得好灵醒,我蛮欢喜,你结婚冒?③”
江宜的长相是偏浓颜系的骨相皮相美人,不仅不亲和温柔,在冷脸的状态下甚至非常有压迫感和攻击性。
只是和宋卿呆在一起,江宜总是爱穿宋卿的衣服。
宋卿的衣服色系大都很清新淡雅,今天江宜这一身就是宋卿的衣服。
浅紫香芋色的小碎花睡裙搭配同色系的防晒服,齐腰长发被发圈松松束随意侧放在一边。
甜甜的浅色睡裙和慵懒的发型柔和了江宜眉眼间的攻击性,在地铁的光下看上去清新又漂亮。
想起自己那还没结婚的孙子,阿婆在心里琢磨着。
“结婚了。”江宜举起左手,无名指上的戒环闪闪发光。
戒指好新,看上去似乎是才结婚不久,阿婆非常遗憾地叹了声,替自己那还没被推销出去的孙子惋惜。
“您早些回去吧。”江宜把装芒果大袋子拆开,小心翼翼地把花放进去装好。
怕压着花也不敢合起来,所以抬手把花抱在怀里。
江城的太阳非常毒辣,尤其是中午时分,隔着鞋底踩在柏油路上都觉得烫。
出门前江宜在宋卿的叮嘱下喷了防晒穿了防晒衣还戴了遮阳帽,刚出地铁站扑面而来的热浪让江宜忍不住皱眉。
但一想到宋卿看见花时的开心表情,江宜就加快了步子。
正当她走到小区楼下时,突然一辆车直直别了过来。
意图非常明显,就是为了拦江宜。
被迫在太阳底下停步的江宜皱着眉,表情很是不耐。
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果然,车窗慢慢降下来,浮现出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车内的冷气随着开窗的瞬间跑出来,夹杂着些许古龙水的味道,这股味道让江宜眉眼间的厌恶更甚。
“江宜。”
车里的男人慢慢转过脸,盯着眼前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
江钟国的眼神复杂,落在江宜的身上:“你拼命反抗我和你的母亲,就为了过这种生活吗?”
“像蝼蚁一样的普通人,一辈子住在拥挤的鸽子楼里,当没出息的废物?”
他的话说得十分尖酸,句句都带着刺和贬低。
江宜沉眸看着江钟国,一字一顿道:“众人把你捧多了,你该不会也真的以为自己就是能决定一切的神吧?”
“呵。”江宜不屑一笑,冷冷道:“神经。”
她的话音刚落,江钟国的脸色瞬间垮了下去,表情冷得可怕。
“你大可以动我。”
尽管手里攥着栀子花和芒果,但江宜那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冷着的表情看上去很凶,眉眼间满是狠戾。
“如果你有信心打赢国际官司的话。”
江宜的声音很冷,她冷眼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明明已经年近八十,可江钟国不论是外貌还是精气神都保养的十分好,他天生一张笑脸,眉眼间满是慈祥。
可就是这样一个慈祥和蔼的老人,却是个佛口蛇心的恶魔。
“江宜,我是不会放过你的。”江钟国抚了抚大拇指上的扳指,视线落在江宜手里的花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十月的大选迫在眉睫,江钟国还真不敢在这个时候动手。
自从宜程颂回京后,江钟国身边突然多了非常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上次在江边绑江宜的事情就处理的不干净,居然还留了把柄在那个老板手上。
虽然江枝信誓旦旦地说肯定能解决,但江钟国还是有些担忧。
大选迫在眉睫,如果这个时候出事被停职调查的话,那么自己过去五年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不过,你也可以选择听话。”江钟国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
长着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几乎是结合了江枝和宜程君的所有优质基因,甚至在眉眼间隐隐约约能看见几分自己的狠戾。
天生的美人胚子,多么好的联姻棋子啊。
可惜,并没有半分江枝的乖顺和听话。
江钟国看着江宜没什么变化的表情,继续哄诱:“我可以满足你的一切要求,只要你答应我和我回京城。”
听着他这声条件,江宜只觉得可笑。
钱权地位,她江宜缺么?
正当两个人对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呵:“诶!你在搞莫斯?”
这声声音来的突然,江钟国皱着眉瞥过去,发现来的是个市井妇人,一手提着个空竹筐一手还举着手机似乎在拍摄。
粗鲁又蠢笨的下等人。
江钟国厌恶地皱起眉,将车窗给摇了上去,吩咐着司机开车。
这声叫喊有些熟悉,江宜转过头看回去,发现是刚刚卖花的阿婆。
等阿婆快步跑过来时,江钟国已经开车走了。
“他是不是欺负你?”阿婆举着手机:“这块没监控,但是我全拍了!”
阿婆的小区也在附近,江宜买光了她的花以后她就准备去打麻将,刚从地铁站出来就看见江宜站在烈日底下。
远远瞧上去,车是直直横在江宜面前的,光天化日居然有人敢拦路。
阿婆情绪激动将自己拍的东西播给江宜看,视频里那辆嚣张的车直接横在了江宜面前,这个角度正正好拍下了江钟国的脸。
想到什么似的,江宜抬头看向四周,果然没发现监控摄像头。
怪不得江钟国敢降下车窗。
江宜看着反复按播放键的人,轻声道:“婆婆,您能把这个视频传给我吗?”
“可以!”阿婆把视频选中:“你拿去报警,如果需要人证我可以给你帮忙!”
看着阿婆一脸正义的表情,江宜点了点头,轻声笑着应好。
等阿婆再三确认江宜没受伤害以后才肯离开。
本来五分钟就可以搞定的事情,江宜硬生生被耽误了小半个小时。
“姐姐我回来啦!”江宜推开门欢快地叫了声。
可是宋卿并没有来迎接,而是正盯着客厅书架最上层发着呆,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
“姐姐?”江宜看着宋卿站的位置,眼神里有片刻慌张但很快压了下去:“你站那干嘛呢?”
听见动静的宋卿终于慢吞吞地转过身,神色淡淡的:“没什么,只是在想书架得清理了。”
刚刚那一闪而过的红光,宋卿宁愿是自己的错觉。
从江宜出去后,宋卿的右眼跳了跳,她以为是自己用眼过度,准备去药箱里找眼药水。
可是就在走到书架旁,宋卿被那刹那间的光影给吸引到了。
如果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微型摄像头的红色呼吸灯。
她不敢相信江宜会在家里放这种东西,更不敢相信如果真的是自己怀疑的那样,她该怎么面对江宜。
书架太高了,光是从最上层发出来的,宋卿还没来得及找梯子去看,江宜就回来了。
将心底的所有猜测全部按下,宋卿终于整理好了情绪才肯朝江宜走过去。
“怎么去了这么久?”宋卿抬起眼,看着江宜手里的东西,有片刻微愣。
“surprise!”江宜将手里的栀子花举起来,冲宋卿笑:“姐姐喜不喜欢?”
满满一大袋栀子花,看得宋卿眼睛都直了。
这个季节是栀子花季,只是外面实在是太热了。
江宜虽然没再继续禁止宋卿出门,可那四十度高温足以让宋卿望而却步。
现在随着江宜开袋的瞬间,栀子花香气充斥着整个房间。
“姐姐去摘出来吧,这样家里都是香香的。”江宜把袋子递给宋卿,将芒果从口袋里掏出来。
提着一大袋子花的宋卿欢快地进了浴室,开始分花。
等了许久,见宋卿没有出来的动静,江宜才转身朝着书柜走去。
她站在宋卿刚刚站过的地方抬头看,什么都没看见。
应该没有被发现吧。
江宜抿了抿唇,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转身上了阳台。
电话接通以后,江宜轻轻唤了声:“姑姑,他果然找过来了。”
宜程颂很短促地笑了声,语气里有些兴奋:“看来联系不到江枝,他着急了。”
距离江枝车祸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热搜早就被处理了,而江枝也再也没在人前露过面。
听到江枝的名字,江宜的内心并没有什么波澜,她攥了攥手机,没有接话。
“不过宝宝,你最近要多注意一些。”宜程颂轻轻把玩着手里的杯盏,语气随意:“江城上了个新市长,江钟国亲自送来的,你的实验室和项目可能会受到一些针对。”
“针对。”江宜微不可闻地勾了勾唇:“越是临近大选,他就会越着急,越是着急,那就越是容易出错。”
“我的团队随时准备着,只等他针对。”
第96章
等挂掉了电话, 江宜转过身才发现,宋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浴室里走出来了,正站在江宜身后看着她。
已经处理完了栀子花的宋卿手里还攥着一朵, 站在江宜身后似乎是有话想讲。
纯白的睡裙和墨黑的发,周身还残留着栀子花的香气。
此刻的宋卿宛如一朵栀子花精。
“姐姐?”江宜将手机收进口袋, 有些意外:“这么快就都处理完了吗?”
诚如阿婆所言,花很多,散开来的一捧就够插满一个花瓶, 而江宜直接买了一筐。
宋卿插满了家里所有的花瓶,可浴缸里还漂浮着满满一层没处放置的栀子花。
浴室直接被花海淹没, 把这种季节性的花朵铺满一整个浴缸, 多少有些奢靡。
“对。”宋卿冲江宜勾了勾手指, 示意她弯腰。
不明所以的江宜乖乖照做,在弯下腰的时候,宋卿抬起手将攥着的那朵花轻轻插在了江宜的鬓边。
江宜生得白净,眉眼间的清冷感被这朵纯白栀子衬得更甚,若是此时眉间来点朱砂,可以直接代入那修无情道的神仙脸。
看着琥珀色的瞳孔里倒影着自己的身影, 宋卿满意地拍了拍江宜的脸:“真漂亮。”
这朵花是宋卿在满浴缸里找到的最漂亮的一朵。
细长的枝干嫩绿的叶,初绽的花没有开到颓靡的那种败兴, 也没有含苞初绽放的羞怯扭捏。
刚刚盛放,足够鲜活,人随花好, 花与人宜。
这朵最完美的花除了用来配江宜,宋卿再想不到第二个更适合的容器载体。
淡雅的栀花香气顺着耳际发丝飘进鼻腔, 江宜上前一步环住宋卿的腰,低低唤了声:“姐姐。”
“崽崽。”宋卿也环抱住江宜的腰, 轻声问:“你是不是有事情瞒我?”
刚刚那一闪而过的红光,宋卿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起,她宁愿那是自己的错觉。
可事实好像也的确如此,除了那一秒的诡异光点外,宋卿定睛看了很久没看见过第二次闪烁。
她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问出声,渴望一个理想中的答案。
可是
“姐姐怎么知道?”江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惊喜,也有些意外,就像是宋卿不问她也准备说出来。
那个光点重新在脑海里浮现,宋卿抿了抿唇淡声道:“那你现在坦白,我或许可以原谅你。”
原谅你是关心则乱,原谅你只是因为太爱我,而不是想限制我。
“啊?”这句原谅似乎是江宜没想到的,她沉吟片刻哦了声:“好像确实需要姐姐原谅,毕竟计划有些疯狂。”
疯狂?
难道不只有监控?
等等,计划?
宋卿一脸茫然地看着江宜,眼神变得复杂,难道家里不止一个摄像头吗?
“什么计划?”宋卿的声音有些冷,她只觉得嗓子有些发干,抿了抿唇控制着情绪。
“是我和姑姑商议的,让江钟国落马的大计划。”江宜丝毫没有意识到宋卿此刻的担忧和自己讲出来的是两种不同的东西。
江宜只以为是刚刚和宜程颂打电话被宋卿听见了,于是非常坦白的全都交代了。
这个计划的萌芽期是宜程颂给江宜的实验室批办手续,宜程颂无意中提及过一嘴如果等换届结束再办理或许会更好弄一些。
能给的资源会更充沛些。
毕竟宜程颂今年刚杀回京城,除了满身勋章荣耀和一批过命的战友外,在京城内并没有什么关系可攀。
但江宜并不需要这些外力的支援,她手底下的人员够用,资金链也强大,只需要拿到医疗承办的手续把研究变得合法化就行。
可是宜程颂并不这样想,作为缺席江宜人生二十二年的迟到者,宜程颂和云九纾恨不得掏心掏肺地对江宜好,不让人受半点委屈。
批完手续,宜程颂随口提了句:“陈川进去了。”
陈川,提到这个名字时江宜还恍惚了下,随即将人对上号。
当初江宜被造谣的事件她自己都没有怎么处理,莫淮水不愧是8G冲浪的吃瓜高手,公关洗白那一套玩儿的相当厉害。
她先是以同事的身份爆料,直指陈川因技术不佳导致病人陷入危险,江宜帮忙救场多次却还要被泼脏水。
有了莫淮水的第一句开始,越来越多的同事也开始出来辅证,有晒出江宜收到的手工锦旗,有江宜手术时候的偷拍视频。
视频里江宜穿着无菌服,即使五官被帽子口罩遮挡,但仅仅凭借那双漏出来的眼睛就吸引到了不少颜粉。
智商高,学历硬,漂亮的长相犹如锦上添花,那短短几秒手术中的视频让江宜的名字几次登顶热搜。
从某些方面来讲,江宜的确是天生的焦点。
高中时期就有暗恋她的女生偷偷把她照片发到网络上,结果一炮而红。
江宜这样的人生来就该在光里。
本来事情到这里就已经完美结束了,谁承想后面还有被江宜救回来的程序员出面,他的父亲对着镜头掉泪,先是对江宜送上最诚挚的感谢,然后又说了自己在宋卿的帮助下就诊验伤的事情,成功又为江宜本就高的人气添了把火。
借着江宜这个事件,那位父亲还讨要到了被拖欠的工资。
有莫淮水打响第一枪,顶不住压力的陈川在当天下午就发布了道歉函,光速滑跪。
后面的惩处江宜以为只是罚款什么的,结果宜程颂却说他进去了。
江宜的律师申请的是国际法庭,以造谣诬陷,损害江宜名誉的罪名让陈川判了三年。
也是这件事,让江宜心里有了个念头。
她捏着批办下来的文件,抬起眼问宜程颂:“姑姑,你想让江钟国‘死’吗?”
以宜家人对江钟国的恨,宜程颂的答案只有一个。
江宜勾了勾唇,沉吟片刻道:“那我有一个计划,可能需要姑姑配合。”
从知道敌人的那一刻起,江宜就一直在心里谋划着报复。
以江钟国的罪行,让他死都不为过,可现在是法治社会,只能用合法的行为让人受到处罚。
杀人不如诛心,与其折磨□□,不如凌迟他的心。
摧毁他最在意的东西,让他一辈子成空。
“崽崽。”宋卿听完了江宜和宜程颂的计划,有些震撼:“如果你没有当医生,你肯定是个很厉害的政|治家。”
或者说,不论江宜从事什么行业,凭借她的智商,都能轻易做到顶端。
“姐姐会觉得我可怕吗?”江宜抬手挽了挽宋卿的发,看着亮晶晶的眼,忍不住想吻上去。
宋卿的眼睛永远都是亮盈盈的,像一汪澄澈见底的湖,又像高山之巅的新雪般纯粹。
“怎么会。”一想到江宜所经历的,宋卿就恨得咬牙:“他这种人就该得到这样的报应。”
亲眼看着自己苦苦维护的东西坍塌。
“我什么都不会瞒着姐姐的。”江宜低头吻了吻宋卿的眼睛,轻声呢喃:“我的一切都是姐姐的。”
她的声音轻柔,吻顺着眼睫滑下去。
夹在耳畔的那一抹浅浅的栀花香随着吻的落下而变得深刻,将宋卿的理智也击得七零八落。
午后阳光正好,厨房做到一半的蛋糕还留在餐板上。
缠吻的两个人跌撞着进浴室。
盛开到极致的花开出别样的香气,最终那堆没处插的花有了新的归属,在爱欲中完成了最后的使命。
直到周末过去,宋卿也没吃上江宜亲手做的蛋糕
找到新爱好的宋卿每天都过得很有盼头,原本觉得漫长的暑假也在不知不觉中接近了尾声。
江宜的实验室不仅仅开始接手术,而且还单独开辟了一道公益医疗的通道。
不仅免费为人看诊,更是为特别困难的家庭提供免费手术的名额。
一时间江宜的名字隔三差五登顶热搜,成功跻身为网络红人,坐拥一大批颜粉和实力粉。
九月开学第一天,宋卿激动地一晚上没睡好觉。
窝在江宜怀里一直讲话,白天连续做了两台手术的江宜困到眼睛都睁不开了,只能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
憋了整整三个月的宋卿沉浸欣喜中,像个兴奋的小鸟叽叽喳喳。
实在是受不了了的江宜低头封住她的唇,低声警告道:“姐姐如果不累的话,我们来做点累的事情怎么样?”
一句话,宋卿瞬间闭眼乖乖躺在江宜怀里假装是个玩偶。
“乖,快睡。”江宜闭着眼抬手轻轻抚着宋卿的脸颊:“以后我按照你下班的时间下班,接你的路上就可以给我讲每天发生的开心事啦。”
“好耶。”宋卿抬起头吻了吻江宜的下巴,轻声道:“崽崽真好,宋卿全世界最喜欢江宜,最爱江宜,好爱好爱江宜~”
即使没睁眼睛,江宜仍旧感受到了宋卿炙热的视线,抬手拍了拍道:“不许再这样看我,不然”
“晚安!”
宋卿立马闭嘴,拉起空调被把自己埋进去。
感受到她动作的江宜忍不住轻笑,抬手将藏在被子里的人捞出来:“乖啦。”
“晚安呐,江宜最喜欢最爱的卿卿。”
第97章
或许是因为太激动了, 宋卿在闹钟响起前五分钟睁开了眼睛。
江宜还在睡着,纤长的眼睫垂下来,投射出羽扇似的影, 像是等待候鸟归栖的林。
睡醒了的宋卿慢慢侧躺过去,静静地看着江宜的睡颜。
此刻还不到七点, 外面的天已经全亮了,刺眼的光被窗帘遮挡,只有零星光影顺着缝隙溢进来。
安静的氛围, 爱人就睡在身侧,宋卿被强烈的幸福感包围。
如果时间可以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
可惜并不能, 江宜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像是振翅预飞的蝶, 颤动几下后,睁开了眼睛。
蝶飞走了,江宜醒了。
“姐姐?”江宜微睁着眼,声音沙哑:“今天怎么醒这么早?”
江宜眠浅,宋卿视线里的爱意又太强烈了,早在宋卿侧身过来的时候江宜就已经醒了。
她假装还睡着, 以为宋卿会和自己讲什么悄悄话。
可是宋卿并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 如果眼神会讲话,那江宜早已经被宋卿的爱意给震聋了吧。
“我想吃你做的三明治!”见人醒了,宋卿猛地向前, 趁着江宜尚未清醒时在江宜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随后一骨碌爬起来,活像只偷到鱼干的小猫, 一双笑眼盈盈,可爱又活泼。
明明是去工作, 却像是准备去游乐园的小孩,眉眼间满是期待。
江宜轻揉头发半坐起来,看着欢快的人,有些失笑。
已经跑进浴室的宋卿并没有看见江宜这一抹笑意。
其实宋卿对自己工作并没有特别的热爱,教书育人在她心里也不过是一种责任罢了。
只是这么多年宋卿早已经习惯了用高压的工作和事情去挑战身体的极限。
繁琐复杂的工作侵占生活,将所有精力全部压榨殆尽后瘫倒在床上的那一刻,体会到灵魂出窍的感觉。
麻木不仁的肉身软在床上,灵魂漂浮出三界之外。
就像是一架被用坏等不到维修的机器,静静地等待着被报废。
只有这样就不会再去想念了。
在荒漠等待一场雨的到来,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可笑。
可就是这样可笑的执念,撑着宋卿活了十年。
等宋卿化完淡妆收拾好了走出浴室时,江宜已经在清洗豆浆机了。
十分钟的时间完全足够江宜准备完早餐,她做事情和她做手术一样干净又利索。
江宜今天没有排手术,所以穿了自己的衣服。
棉麻衬衫,扣子解开几颗露出锁骨线条。
第四颗纽扣像神圣的禁卫军,守护着纽扣以下的月地云阶。
低饱和的亚麻色调将江宜衬得更白,袖口挽到臂弯,黑色的表带和雪白的肌肤又是一场视觉碰撞。
她单手提着豆浆机冲水,因为用着力手背上的淡淡青色血管格外明显,看上去像隐在浮云下的黛色山脉,蕴含着无穷的力量与生命。
宋卿的脚步不自觉停顿了下来,她站在江宜身后没有打扰眼前的美好。
衣摆随着提起豆浆机的动作晃动,清洗完毕的江宜转过身,在看见宋卿的瞬间,眉眼间的冰霜退却,化作春水初生,潺潺朝着宋卿涌来。
据说人在感受到极致的幸福时和濒死前的感受是一样的。
站在原地的宋卿只觉得身后被人推了一把,踉踉跄跄地跌进那汪初生春水里,溺死了。
“姐姐收拾完啦!”江宜将手上的水珠擦干,冲宋卿笑:“快过来吃饭吧,今天的蛋是全熟的。”
宋卿点了点头,视线落在江宜的手上,江宜生得好,不止有五官和身材,就连这双手都是极品。
骨节分明,修长干净,甲床修剪的圆润干净,能轻松征服所有手控。
“要是被你的粉丝知道这么贵的手天天给我煎鸡蛋,肯定要气死了。”宋卿抬脚朝着江宜走去,抬手环住了江宜的脖颈踮脚吻了吻:“谢谢你哦,我的田螺姑娘。”
江宜这段时间在网络上的名气越来越响,甚至有人为她而来江城,花重金只为在她的实验室挂上一票面诊号。
前来的人有偷拍的,可惜只能发到两张倩影,唯一一张正脸也都是戴着口罩和眼镜的。
遥遥一眼望过来,看向镜头的眼神疏离又清冷,勾得不少女孩子叫她老婆。
名利是双刃剑,江宜在迅速积攒关注的时候也吸引到了不少眼红嘴酸的人攻击她。
只可惜江宜的专业过硬,又做的是免费公益慈善,这种酸鬼的声音刚冒尖就被压下去了。
一时间,江宜变成了形容词,用来夸奖聪明厉害的大女孩博主,例如美妆界的江宜,健身界的江宜之类的。
世人酸江宜的流量等着看江宜跌落的笑话。
世人爱造神,更爱看神跌落又变成凡人。
唯有宋卿知道这场名气是积压的霜雪,等待着最后一片雪花落下,然后彻底崩塌。
“粉丝和名气都是那个‘江宜’的。”她快速地轻吻了下宋卿,将宋卿的唇彩沾过来几分:“可我只是宋卿一个人的江宜。”
宋卿的江宜。
听起来非常私人,极其带有占有性,宋卿很爽。
也诚如宋卿所言,名气似乎都只积攒在‘江宜’这个名字上,而对江宜本人却并没有什么影响。
似乎这场狂欢只是网友和‘江宜’的一场幻梦。
在真实生活里,江宜每天上班下班,周末陪宋卿做蛋糕,逛公园,买花或者宅家打扫卫生。
是只属于宋卿一个人的江宜。
“好呢。”宋卿笑着应她:“那我也是江宜一个人的宋卿。”
碍于宋卿的妆,二人只是蜻蜓点水般吻了下,然后各自拿着东西下楼
江宜的驾照转到了国内,所以现在身份调换,由她每天送宋卿上班。
二人在校园门口分别,宋卿转身进校园。
自从病发以后江宜看宋卿就看的特别紧,即使是在实验室也坚持一日三餐回家陪宋卿吃饭,每周会保证有两天全天都陪着宋卿。
而现在这也是这三个月以来,宋卿第一次离开江宜这么久。
她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主干道,突然有些想江宜了。
这是她第一次不用再抑制住自己的想念,也不用靠着大量的工作来麻木自己。
可以自由地看树上的花,看天上的云,看来往奔跑的学生。
看见一切有趣的事情都可以随时分享给江宜。
这种感觉就像口腔内缺失的那颗重要的牙齿被补回来了,虽然哪怕没有那颗牙也可以吃饭,但是唯有那颗牙存在时才会主动想吃饭。
主动让吃饭不再是痛苦的事情,也让想念不再是需要压制的情绪。
宋卿欢快地走回办公室,看着积压在桌上的试卷,熟悉的忙碌感又压过来了。
江城刚刚进行了一次学年考试,学生中又流传起了那个吓人的校训。
后二十名会被劝退。
坐回位置上的宋卿捏起眼前的成绩单,不出意料的又看见了林幼怡的名字。
稳稳卡在后二十位的位置上。
“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宋卿轻叹了声,将成绩单压到最下面,然后开始批改试卷。
安静的办公室内只有空调运作的声音以及笔尖滑过试卷的声音。
等宋卿处理完一个班级的试卷后,正好是两节课下,她又看见了那个排名表。
桌上的手机震个不停,几乎全是江宜发过来的信息。
从最早的一句姐姐到办公室了吗开始一直延伸到在实验室发现了奇怪的虫子,中间还夹杂着佩妮抢她早餐,薛静鸢笑她望妻石,直到停留在那句委屈巴巴的——
【Dawn:姐姐为什么不理我】
工作时的宋卿并不看手机,她现在闲下来便开始挨个回复江宜的每一条信息。
即使都是些简单又平淡的小事情,但宋卿仍旧回复的很认真。
她才回了一半,江宜直接丢个视频电话过来。
隔着屏幕,江宜轻哼一声撒娇道:“瞧瞧,谁来了,原来是我们大忙人宋老师啊~”
江宜戴着眼镜,白大褂随意敞着,两指间还夹着根笔转着。
她的姿势肆意又洒脱,说完酸话后假装着不在意,实则笔尖越转越快。
宋卿勾唇一笑,故意道:“知道我忙就不要打给我,挂了。”
啪嚓一声,笔被丢回桌上,江宜凑近镜头,压低声音凶凶念:“宋卿。”
念完名字的瞬间又像是斩了线的气球,轻飘飘地从天空落回地面,服软道:“不许。”
她像小狗似的轻哼,可惜没有尾巴轻摇,只能用额头抵住摄像头把自己藏起来。
看着眼前突然黑下去的画面,宋卿有些困惑:“江宜?”
“哄我。”画面还是黑的,委委屈屈的抗议从黑暗里传来:“不然就不给你看。”
宋卿被江宜这无赖的要求逗笑,明明才分开几个小时不到,就这样黏人。
“好,对不起嘛~江~医~生~”
宋卿故意嗲着嗓子:“全世界最厉害最厉害的江医生~求求你,让我看一眼嘛。”
“求求你~满足我嘛~”
宋卿软下声音的时候卸掉了身上的所有端庄,又娇又软的调子跟小羽毛似的挠人。
电话那段突然断了下,像是紧急连入了耳机,宋卿有些微怔,接着耳机里就传出江宜的声音。
消失的黑色画面变成江宜的脸,她凑近镜头,压低声音道:“宋卿,不要再讲了。”
“你知道你现在有多欠*吗?”
第98章
江宜话音刚落, 宋卿的脸腾一下就红了。
在床上江宜最爱讲混话,常常惹得宋卿面红耳赤,承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快感。
可现在二人隔着屏幕, 明明还是青天白日甚至都不在身旁,江宜居然还能张口就来。
更让宋卿难以接受的是, 自己居然真的因为这句话有了反应,一种过电般的感受袭遍宋卿全身,她红着脸嗔了声:“坏嘴, 我不要理你了。”
说完她就将视频给挂断了,然后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脸。
宋卿!你理智一点!
明明是奔三的人了, 怎么能被江宜一句话给惹脸红啊, 也太没出息了
脸上的红久久散不去, 宋卿干脆躺下去,脸颊贴上冰冷的桌面,心里的火才被压下去些许。
确实没出息,在江宜离开的这么多年里,宋卿再未对任何人有过心动的感觉。
填满生活的唯有望不尽的学业和工作,以及整夜整夜无法摆脱的梦魇。
手机在一旁震动着, 江宜还在弹信息。
宋卿的视线被震动声拉回来,落在压在手机下的成绩单上。
这是新高一进入高二的第一场考试, 也是本学年的开学大考。
林幼怡的名字稳稳排在最末圈,眼看着就要跌进倒数第十了。
看着这个名字就不可自抑地想起那晚天台上的晚霞,宋卿叹了声先给江宜回了消息说自己得去忙一下。
将成绩单抽出来, 宋卿看清了林幼怡全部的成绩,总和加起来比自己血压还低。
这样下去, 多半要被劝退了。
宋卿又叹了声,然后站起身往高二六班走去。
现在正是上课的时间, 整个教学楼都十分安静,在走过高二五班前都是好好的,这是脚步稍停在六班时,宋卿的视线锁定在一个低着头鬼鬼祟祟的女生身上。
宋卿是教导主任,拥有随时突击检查的权利,她从敞开的后门进去时,低头的女生仍旧没有察觉。
直到一个胆大包天的纸团直直砸过去,女生终于有了反应。
瞬间安静下去的教室,极具有压迫感的磁场在身后靠近。
宋卿看着眼前人打了个哆嗦,淡声道:“自己把纸条举起来给大家看看。”
熟悉的脸慢慢转了过来,林幼怡乖乖地把纸条举起来,被揉皱了的稿纸用各种颜色的笔加粗写着:危。
可惜,这个信号还没有发射成功就被拦截了。
宋卿走过去将纸条拿起来想查阅一下通风报信人的笔迹,却意外带起一张铅笔线稿,以及线稿下龙飞凤舞写着的署名——
乱七八糟的大肥猪?
看着这语焉不详的几个大字,宋卿皱眉问:“这是什么东西?”
被宋卿攥在指尖的稿纸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林幼怡叹了口气垂头道:“是我碎掉的尊严。”
这个冷笑话逗得大家想笑又不敢笑的,憋不住的人肩膀不停耸动着。
危机随着林幼怡被宋卿带走而结束,教室又恢复欢腾一片
“坐吧,又不是第一次来了。”宋卿随意一指,加快几步去将咕噜咕噜的热水壶给关掉。
宋卿喝不惯咖啡,为了提神便养成了喝茶的习惯。
嫩绿的春茶细芽在沸水的冲击下又活过来了,宋卿将分好的茶递出一杯,然后拿起手机给江宜发了个消息。
要是换做提前,宋卿肯定不会在工作时期碰手机,所以她常常失联,除了电话一般都找不到她。
等回完江宜,宋卿抬起头才发现今天的人似乎有些奇怪。
不同于往常进办公室后就大咧咧躺下的放肆,也没有真心意识到错误后的胆怯和小心。
林幼怡正以一种奇怪的视线盯着自己,这种眼神不像是十几岁小孩该有的。
给江宜发完信息,宋卿将手机扣过去淡声道:“坐啊,今天怎么回事?”
感受到林幼怡的视线,宋卿下意识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还戴着眼镜,刚刚改试卷时忘记了摘。
金丝镜框被摘下,宋卿抬手挽着头发,林幼怡还是以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像是有很多话想说,眼神里有惊喜有兴奋更多的是惊讶和几分泪意。
有一种在看明明已经死去却又突然还魂的故人的感觉。
“卿姐,你最近还有在不开心吗?”林幼怡看着宋卿的眼睛,像是有许多话堵在心口,却只能艰难地挤出一句寒暄:“不要做危险的事情。”
宋卿被训得有些懵,她和林幼怡认识一年了,眼前的女孩永远都是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
可是眼前的人为什么如此成熟稳重?
她们二人的相识是高一的那场晚霞,那时候的宋卿非常依赖药物,每天需要无数的浓茶和工作来维持表面的正常。
但事实上是宋卿从未睡过一次好觉,那天她接到了保卫科的人说怀疑有学生跳楼。
宋卿来不及反应就急匆匆地上去了。
漫天红霞中,宋卿看见了正在收画板的女孩。
那个女孩就是林幼怡。
不知道为什么,宋卿在第一眼看见林幼怡时,就对她有种莫名的亲近熟悉感。
晚霞里正收着画板的女生身上有股子韧劲。
林幼怡总挽着丸子头,笑起来眼睛亮盈盈的,虽然成绩在班级里永远垫底,但她对待自己的画总是很认真。
她和小时候的宋卿很像,又不像。
因为林幼怡的青春里除了朋友就只剩下她自己和她的画,画板是她的全部。
而宋卿的青春里只有江宜。
回顾过去,宋卿能记起来的除了自己整夜整夜念书,只为排名牢牢跟着江宜的时光外,就是吃过晚饭后一个人偷偷爬上天台写日记。
望着晚霞发呆,在书角下写满少女心事。
明明是两段完全没有共同点的青春,可硬是靠着熟悉和亲近感,两个人成了很好的朋友。
人与人的磁场真的很奇怪,熟悉以后二人总是在天台上看晚霞。
有时候彼此戴着耳机不讲话,宋卿望着晚霞发呆,林幼怡则是挥动画笔记录着那一刻。
第一次靠近是林幼怡主动过来摘了宋卿的耳机,并且递给了她纸巾,提示宋卿擦眼泪。
毫无察觉的宋卿接过纸巾,有些窘迫地道了谢。
“我觉得你不开心。”林幼怡沉吟片刻道:“如果需要的话,你可以试试看把我当成树洞倾诉呢?”
“机器长时间使用会报废,人老是憋着情绪就会生病。”
身侧的女孩明明比宋卿小将近十岁,可讲出来的话却很有哲理。
收回思绪宋卿垂下眼睛,摇了摇头:“我现在已经找回我的开心了。”
“可是你的眼睛里还是有乌云。”林幼怡的声音有些许哽咽,语气里满是难过:“你少喝点浓茶。”
“困了就睡,别老硬撑着,也少发点脾气,别把自己搞得太累了。”
“要是不舒服就请假去看,尤其是心脏方面,明天就去做个详细检查吧,这么大个人了,能不能多注意身体啊。”
林幼怡的声音弱下去,有些讲不出话了。
刚端起茶杯的手一顿,宋卿有些困惑地抬起眼看向林幼怡。
她怎么知道自己病的?
许意告诉的吗?
宋卿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轻咳了声道:“别扯我的事情,说说你的学习吧。”
还沉浸在悲伤中的林幼怡被这句话扯回了神,长叹一声瘫到沙发上。
刚刚还沉稳的气场在此刻粉碎,又变回没心没肺的模样。
宋卿有些失笑,摇了摇头
等把林幼怡好一顿训斥后,宋卿的办公室又恢复了安静。
人静下来时心思就会活跃,宋卿下意识又去拿手机,江宜的最新消息还停留在挂断的视频后面。
【Dawn:干活了干活了,不然满脑子都是姐姐。】
距离消息发来已经过了好一会儿,宋卿回了个好哦,然后关掉了手机。
对待工作,江宜的认真程度并不比宋卿少,甚至说江宜才是工作狂魔。
只要到了工作时间,江宜就会瞬间进入工作状态,从傻笑的笨蛋小狗秒变成冷脸严肃的天才医师。
宋卿今天上午没有排课,余下的时间都用来改卷子。
等她结束的时候已经是饭点了,还是江宜的视频将她给拽回了神。
“姐姐!”
江宜的脸在电话接通的瞬间弹出,宋卿忍不住笑:“你今天好粘人哦,已经是第二通电话了呢。”
“不管。”江宜哼哼两声,眼睛亮晶晶的:“姐姐答应过我,只要我想你就可以随时打电话的。”
宋卿没有反驳,只是笑着应:“知道啦,我也很想崽崽呢。”
“终于体会到了君王不早朝的心态。”江宜托着腮盯着屏幕,撒娇道:“好想全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什么都不做就待在一起。”
没等宋卿接话,江宜那侧就传来一阵贱兮兮地模仿声。
声音很多也很杂,看样子是一整个实验室的人都在嘲笑江宜。
“她们叫我恋爱脑。”江宜不理会那些声音,只是沉眸看着宋卿:“可是我不觉得这是恋爱脑。”
看着江宜严肃的表情,宋卿嗯了声,同样认真道:“我也不觉得是恋爱脑,但是不过我们现在的状态确实非常,非常,非常像热恋期。”
一段迟了十年才开始的,热恋期。
江宜被这句话戳中,撇了撇嘴哼唧道:“我真的好想姐姐哦,下班还有那么久,再不被姐姐亲亲真的感觉自己随时要死掉了。”
正当宋卿想叫她呸呸呸时,门外传来的一声轻快地欢呼。
“我的卿卿宝宝~”
办公室门被推开,姚佳瑶提着外卖袋和保温食盒欢快地闯进宋卿的办公室:“我想死你了呜呜呜。”
宋卿戴着耳机,听见门开的瞬间望过去。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微张着的粉唇露出两颗白净的门牙轮廓。
隔着屏幕,江宜的心脏漏了一拍,忍不住抬手截图留存。
看着宋卿没有第一时间迎接自己,以及正半举着的手机和耳朵里的耳机,姚佳瑶就已经猜到了。
她故意发出很响亮的啧啧两声,背着手机喊道:“江大医生,能不能想让你老婆先为她刚失恋的朋友治一治病啊?”
“你霸占你老婆这么多天,你知不知道我这一个月是怎么过的啊?”姚佳瑶叹了口气,难受道:“三个月我分了十五次,快刷新吉尼斯记录了。”
在姚佳瑶开口时,宋卿就断掉了耳机,开了扩音。
屏幕那段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接着,江宜冷冷的声音传来了:“建议你别烦我老婆,现在打车来找我做个手术。”
“摘一摘那颗蠢透了的恋爱脑。”
第99章
听着刚刚还撒娇的人这会子变冷, 宋卿就忍不住笑意。
江宜对人的态度从不隐瞒,喜欢与嫌弃都表现得明显。
虽然此刻是冷着声音,可表情里并没有嫌弃的神色。
姚佳瑶啧啧两声, 将保温桶放在桌子上,嫌弃道:“怎么, 你自己黏老婆都可以,我黏着就是恋爱脑啦?”
“我和我老婆可不会一周分十次手。”江宜的声音藏着笑意,奚落道:“我也不会因为分手而去喝得伶仃大醉, 然后在les吧里点T。”
“江宜!!!”
姚佳瑶突然变了调子,甚至有些破音, 三步并作两步抢走了宋卿的手机。
屏幕那端的人悠闲夹着笔, 笑容肆意, 衬衣被挽到臂弯漏出漂亮的肌肉线条。
入眼就是一副美人相,姚佳瑶的颜狗属性觉醒,刚刚赌着的那一口气又闷闷地泄了。
“你长成这样去les吧,被人误会也正常。”姚佳瑶的声音带着怨,又把屏幕丢给宋卿:“漂亮女人都是坏女人,你小心点江宜, 我觉得她是坏女人。”
宋卿看着被丢回来的手机,看着江宜的笑, 嗯了声说:“可是我不觉得呀。”
“我家崽崽是好女人呢。”
宋卿的声音实在温柔,又带有浓浓的爱意。
江宜的笑意更甚,眉间的霜雪化成春水初生:“是姐姐一个人的。”
小情侣就这样肆无忌惮地秀起了恩爱, 站在一旁的姚佳瑶只觉得自己像路过的狗,莫名其妙地被踹了一脚。
不知道江宜在耳机那段说了什么, 宋卿的笑意越发灿烂。
姚佳瑶一个大白眼恨不得翻到太平洋。
这顿饭还没吃就饱了,恶心饱了!
“看来还是我自己多虑了。”姚佳瑶把保温桶打开, 摇着头道:“真正需要补的人是我才对,爱情的补啊~”
刚刚还欢快的姚佳瑶哼哼了声,一脸怨念地坐到了沙发上。
察觉到好友的情绪,宋卿哄了江宜几句后就挂掉了电话。
抬起眼后宋卿的表情一愣:“瑶瑶你怎么啦?”
原本还嘻嘻哈哈的人这会子已经收了笑意,仰着头靠在沙发上,眼角有泪。
刚刚只顾着和江宜聊天,宋卿竟然没发现姚佳瑶的异常。
“没事。”姚佳瑶飞快地抹了泪水,闷闷道:“你老婆的小嘴淬了毒,扎得人心凉凉的。”
看着好友努力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宋卿抿了抿唇,有些歉疚道:“对不起瑶瑶。”
宋卿小心地走到姚佳瑶身边,慢慢地环抱住她:“崽崽她没有恶意的,如果有冒犯到我替你道歉。”
姚佳瑶摇了摇头,将脸埋进宋卿的衣服里:“卿卿,这次我们不会再和好了。”
听着姚佳瑶的哽咽,宋卿已经猜到了缘由,上次在戒指店时宋卿就已经有了预感。
异地恋是所有感情里最难的一种。
当两个人的生活轨迹完全变得不同频,共同语言也会随之减少,更不用提姚佳瑶和她的姐姐之间还隔着时差。
明明是一个拥抱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可两个人对着屏幕只有无尽的争吵以及电话挂断后落不尽的眼泪。
宋卿心疼姚佳瑶,这段不健康的关系实在是太消耗人了,硬生生把一个阳光快乐的人变成敏感多疑自卑怯懦的胆小鬼。
只要一提到关于未来这个话题,姚佳瑶就会和她的爱人间爆发争吵。
虽然姚佳瑶总是口头上说只要眼下的快乐,可情到浓时谁又甘心真的放手呢。
就连作为好友的宋卿都知道,姚佳瑶需要的是要具象的,被亲口承认的爱。
那抓不到的虚无缥缈的东西,会让人变成疯子的。
日复一日的等待,望不到尽头的黑暗,这些痛苦变成怪兽,大口大口吞噬掉人的开心,睡眠以及健康。
宋卿是最有体会的人,所以她不愿意见姚佳瑶也体会一遍自己的痛苦。
“瑶瑶。”宋卿轻轻拍抚着姚佳瑶的背,柔声道:“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哭完我们开启好的生活可以吗?”
原本只是闷闷掉泪的姚佳瑶突然失控,她的眼泪越掉越急,声音也发着颤:“我不行的卿卿,我从来没想过真的和她分手,我以为这次也只是闹脾气,可是她……可是她……”
回忆起那段被挂断的电话,电话那端陌生女人的笑,暧昧的喘息……
姚佳瑶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一双无形大手抓紧,狠狠地揉捏,逼得人几乎要活不下去。
“她,有新女朋友了。”
宋卿的手一顿,不知道怎么安慰。
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真的到来时宋卿还是觉得无措。
向来不会安慰人的宋卿只能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拍着姚佳瑶的背,试图用怀抱让人变得舒服一些。
“卿卿,你不知道她有多坏……”姚佳瑶几次哽咽,声音堵在喉咙里,只要想起那通电话她就想吐。
她们之间有六个小时的时差,姚佳瑶每次都硬撑到后半夜等她上线以后和她聊天。
尽管从半个月以前对方回信息的态度就已经很冷漠了,但姚佳瑶已经习惯了等到后半夜只能得到一句你早点睡。
从宝宝我想每天都能听见你的声音到现在的我要你等了吗?
只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但姚佳瑶还是不敢相信,对方会在做那种事情的时候给自己打来电话,只为了让自己听那一声喘息,听那一声娇笑。
让自己彻底死心。
听着姚佳瑶断断续续的讲诉,宋卿的眉头厌恶地皱起,恨恨道:“瑶瑶,她不值得。”
“这叫出轨,那个人是小三,她根本配不上你的爱。”宋卿心疼好友,气得小脸通红,一贯不会讲粗话的人罕见地骂了句脏:“她真混蛋。”
“她几乎占据了我三分之一的人生啊。”姚佳瑶哭到失声,积压在心头的情绪在此刻彻底爆发,她声声泣血:“但凡她找的是男生我都不会难受,可是为什么啊……”
“既然是女生,凭什么不能是我?”
宋卿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时至今日,这种被爱人抛弃的感觉宋卿仍旧无法接受。
如果能想通,宋卿也不会把自己的身体搞成这个样子了。
这顿午饭最终也没吃多少,哭到崩溃的姚佳瑶已经毫无体面可言,不知道是多少天没有睡过觉了,瞳孔里满是红血丝,一双黑眼圈遮都遮不住。
这个状态实在是没法工作,宋卿帮她代了课,留姚佳瑶独自在办公室里睡觉。
强撑到极致的身体在哭到脱力后陷入昏睡。
江宜来接宋卿时,姚佳瑶还在睡着。
“她?”江宜已经知道了姚佳瑶的感情史,看向还挂着泪痕的姚佳瑶,江宜神色有些复杂,小声说:“抱歉啊。”
虽然听宋卿讲姚佳瑶的故事时江宜唾弃她是恋爱脑,但真的看着为爱哭成这副模样的姚佳瑶时,江宜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不该用烂俗的梗去评价一颗真心。
宋卿轻轻环抱住江宜,柔声道:“没关系的崽崽,瑶瑶没有往心里去,不过她最近的状态的确会很糟糕,戒断反应会让她掉眼泪吃不下去饭睡不了觉,把身体折磨到极限后或许就会好起来了。”
毕竟姚佳瑶短短三十二年的人生,对方就占据了三分之一。
这种痛苦不亚于亲手砍掉身上的骨头,切除心脏上最柔软的一块。
“所以姐姐当年,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江宜看着环抱在腰间的手,听着宋卿用平淡语调描述出分手后的生活,江宜只觉得心如刀绞。
这样的痛苦,曾经也发生在她们身上过。
“都过去了崽崽。”宋卿的声音很轻,听不出半分怨:“不要让过去的东西困住我们。”
江宜搭上宋卿的手,慢慢转过了身将人拥入怀里。
秋末午后的夕阳余晖洒满整个房间,二人静静地相拥。
熟睡在沙发上的姚佳瑶似乎做了个很美好的梦,皱了好几天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
……
……
自从宋卿回到学校以后,二人的生活就变得忙碌了起来。
江宜每天送宋卿上下班,两个人下班早就会一起去买菜,做饭,散步。
时间在日复一日的生活里流逝,在临近十月前的最后一周,江宜出门前罕见地有些紧张,牵着宋卿的衣袖。
正低头换鞋的宋卿手一顿,抬起头问:“什么意思?”
“就是今天会出事。”
江宜抿了抿唇,有些担忧:“姐姐你要不今天留在家吧。”
临近十月就意味着大选将近。
酝酿了将近两个月的风雪,只等最后一片雪花的落下。
而江宜,就是那片雪花。
“还是上次的事情吗?”宋卿想起来江宜那天和自己讲的事情,心里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已经有了预设:“我只有一个要求。”
宋卿将鞋穿好,直起身道:“你不许受伤。”
看着宋卿眼睛里的担忧,江宜认真地点了点头,承诺道:“我保证。”
听到保证,宋卿踮起脚吻了吻江宜的唇,冲她笑:“不用担心我崽崽,我说过,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永远会在你身后接着你。”
江宜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酸。
“既然准备好了,那就,”宋卿牵起江宜的手,“出发吧。”
还是按往常一样,江宜将宋卿送到学校后掉头去实验室,只是今天换了方向。
一上午的课宋卿都上得心不在焉,这是她工作这么久第一次出状况,跳个不停的右眼皮让她越来越心虚。
终于在中午吃饭时,姚佳瑶闯进了办公室,急切道:“卿卿,看热搜!”
宋卿跳了一上午的右眼皮在此刻停滞,她颤抖着手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上的字眼前一黑。
热搜第一位:江宜失联。
第100章
尽管江宜出门前已经和宋卿说过了, 尽管这个计划宋卿早在两个多月前就知晓了。
但在真的看见消息的时候,宋卿仍旧心脏漏了半拍。
“你还好吗卿卿?”姚佳瑶看着宋卿渐渐泛白的脸色,安慰道:“或许这只是个误会, 江宜没有给你提过吗?”
姚佳瑶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尤其是在想起宋卿的病以后, 她就更自责了。
可是宋卿的反应却比她想象中要平淡一些,除了脸色变得苍白外,并没有其他的反应。
“知道一些。”宋卿抿了抿唇,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入眼的最新新闻全都是在报道江宜失踪的事件。
这个迅速散播的报道一如两个多月前江宜走红一样。
看似突然,实则每一步都有人在背后布局。
宋卿沉吟片刻, 点开了热搜榜, 入眼的前五条全都是江宜的名字。
点开江宜失联的那个词条, 发帖人是一个大V,ID叫你莫胡说,洋洋洒洒几千字配合着九宫格的图片,全都是在分析江宜失联的原因。
大概在一个半月前,江宜的实验室就开始遭受恶意针对。
网络上来自同行的恶意打压,有预谋的黑稿和水军黑, 但都被江宜的粉丝给收拾的服服帖帖。
如果说网络上的风言风语不上网就可以屏蔽,那么江城新市长每周两次以【医疗资质】【消防问题】【群众举报】等莫须有的理由将江宜带走调查则是不可避免的。
从一个半月前, 江宜实验室的所有任务都是由二把手佩妮在处理,而江宜本人则是不断接受调查。
没人知道在调查期间,由新市长组织的调查小队会对江宜做什么。
这一举动不仅仅限制了江宜的人身自由, 还大大冲击了江宜实验室的工作进度。
每天承办的三台免费手术被迫降低只剩下一台,被影响的不仅仅有江宜, 还有无辜病人的生命。
贴图中是由好几位病人举着病例和就诊记录的实名照片,举报新市长滥用职权, 导致手术和看诊进度一拖再拖,甚至还有因为被影响进度而病危的家属录制视频哭求新市长给老百姓留条活路。
文中还详细列举出了江宜被抹黑造谣的假新闻。
有了陈川造谣江宜学历被判刑的先例,假新闻造谣的内容都不敢动江宜的学历,而是造谣江宜的感情生活。
不仅仅用AI合成黄图和视频,还有自称江宜前任的男性爆料自己和江宜有个孩子之类的荒谬言论。
非法拘禁,乱造黄谣,恶意针对,每一件都足够让人气愤。
大V你莫胡说在前不久就发布过江宜被陈川造谣的案例分析,这篇帖子一出,迅速登顶了热搜榜单。
一时间评论区被江宜的粉丝以及吃瓜路人给血洗了。
【小羊小羊不长角:不会吧是不是因为江医生动了人蛋糕啊?
朝朝:纯路人,江宜谁啊?这瓜怎么这么大?
真是兔了:请江城新市长回答非法监禁中对江宜做了什么?请江城新市长回答非法监禁中对江宜做了什么?请江城新市长回答非法监禁中对江宜做了什么?
小绿龙:江城市长不是姓江吗?什么时候换的人,新市长谁啊
八两白酒(大猛一版):居然对女生造这种谣,真该死啊!
杞木一:天呐好吓人啊,建议严查!
墨9珺:够了,我心疼我家江宜
江寄言(马上暴富版):吓得我几次退出来看时间,市长监禁老百姓今夕是何年?
小桑枝:快去看!又有新词条上来了,找到江宜的车了但还是没找到人。】
视线停留在最后一个评论上,宋卿手一抖没由来地心里发慌。
事情的起因是江宜实验室的人报/警说江宜已经失联二十四小时了,不论是电话还是居住地址都无法找到江宜,就连路边的监控都没有拍下过江宜的身影。
短短一天内,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想起今天早上自己才见过江宜,宋卿知道这条新闻是假的,但还是点进去了最新顶上来的那个词条。
入眼是由江城警方发出的通报信息,一辆黑色的红旗车被停在八分山上,经过查证这辆车是江宜名下的车,根据路面痕迹来看是昨晚留在上面的。
看着完全陌生的车辆图片,宋卿心里泛起疑惑,江宜所有的银行卡都在宋卿手里。
这段时间没有大额支出,也没有车辆消费记录。
那这是什么时候买的车?
自从回国以后江宜出行都开的是宋卿的车,最近一个多月只要出现在监控路上江宜都会换宋卿来开,而自己则是戴上帽子口罩到后座。
原来是这个时候就已经做好准备在躲监控了吗?
车是昨天晚上停的,而昨天晚上
宋卿仔细回忆着,昨天的确是江宜回家最晚的一次,只不过平时也会有这种情况,所以宋卿就没有在意。
原来回家晚是停车去了,可是被新市长非法监禁,每周都被调查又是什么原因?
这些是江宜从未给宋卿讲过的,只是这段时间江宜下班的确要比之前早很多,可江宜并没有提过自己被针对的事情啊。
在自己不知道的时间里,江宜居然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吗?
那她又是怎么完成的这一切呢?
宋卿闭了闭眼,虽然早就知道这是一盘局,可是还是有很多细节并不清晰,问题一个一个挤满了宋卿的脑袋让她没法静下心来。
“卿卿?”
姚佳瑶看着宋卿的样子,有些担忧:“你还好吗?不要相信网络的东西,她昨晚回家了的吗?”
听见好友的声音,宋卿短暂地从新闻中抽离出来,点了点头应声道:“瑶瑶我没事,不用担心。”
网络上已经开始有人阴谋论了,各式各样的新闻真假参半,不断有大V和营销号博主下场开始引导舆论风向。
不明真相的吃瓜网友的心都被紧紧揪起来。
即使是知道内情的宋卿看了都觉得胆战心惊,这也是为什么宋卿上网欲趋于零的原因。
网络上的一切都是人为创作出来的,你看见的真相不过是别人想让你看见的真相罢了。
即使宋卿说没事,姚佳瑶仍旧不放心:“你下午有排课吗?要不请个假回家休息吧。”
“我可以的瑶瑶。”宋卿拍了拍自己的脸,深呼吸道:“她没事的,你也不用担心。”
既然江宜已经保证过安全,那么自己也不必再进行没意义的担心了。
相比姚佳瑶说的休息,宋卿现在反而更需要工作。
用不停的工作来麻痹自己的心,来控制胡乱发散的思维,短暂地逃避出眼前的真假消息。
这是宋卿用惯了的手段。
用高强高压的工作来麻痹□□的感知,以此来逃避精神上的痛苦,可精疲力尽后反扑回来的情绪逼得宋卿一夜一夜睡不了觉。
她的身体也是这样,跟着消失的睡眠一起坏掉了。
姚佳瑶看着好友故作镇定的样子,有些心疼,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宋卿的手机响了。
看着不断闪烁的备注,宋卿有些微怔,没有犹豫还是接了。
“喂?卿卿宝宝啊,我是姑妈。”
“你现在在学校对不对?”云九纾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不要看新闻,如果你看了也不要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姑姑和江小宜在背后控制的,现在的舆论也好爆料也好,就连警方发布的讯息你都不要信,你现在去请假,我来接你,跟姑妈呆两天好吗?”
虽然是商量的语气,可宋卿还是听到了电话那端的喇叭声。
云九纾已经在开车来的路上了。
用工作压榨自己的念头落空,宋卿乖乖地应了声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云九纾打过招呼的原因,宋卿几乎是刚挂了电话,副校长就亲自来给宋卿递请假条了。
看着已经请好的一周的假期,宋卿舒了口气。
“没事的卿卿。”姚佳瑶轻轻摸了摸宋卿的脑袋,安抚道:“既然有假期那就好好休息几天,你的身体的确不能再受半点波折和劳累了。”
感受着来自好友和家人的关心,宋卿轻轻笑道:“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倒是瑶瑶你,不要再熬夜也不要再喝咖啡了。”
看着好友粉底都掩盖不住的憔悴和黑眼圈,宋卿只觉得心疼,姚佳瑶现在的状态和当初的自己简直一模一样。
摸鱼小能手姚佳瑶这半个月工作欲望达到了顶峰,不仅主动加课,闲下来就会去上她母亲为她报的班。
即使是这样高强度的工作也仍旧没有让姚佳瑶精神好起来。
倒是□□已经被折磨到了极致。
“好啦,我们俩就不要在这里煽情了。”姚佳瑶眼眶有些发酸,她强撑起笑意道:“又不是不会再见面了,搞这么难过做什么。”
本来没有多想的宋卿被姚佳瑶这句话说得一愣,有些担忧地看着好友。
宋卿的第六感向来准确。
看着好友强撑的笑意,一种不好的预感蔓延在心头。
但姚佳瑶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嚷嚷着要送宋卿去校门口。
云九纾的速度很快,在宋卿刚走到校门口时,她的车就停下了。
“宋小卿!”云九纾主动牵过宋卿的手,转头对姚佳瑶道谢:“谢谢你帮我照顾我家宋小卿,你是姚家的姑娘吧?跟你妈妈一样都是聪明像,天生生意人。”
姚家在江城也是上层家族,免不了和云九纾有生意往来。
没想到会被认出来,姚佳瑶乖巧点头也跟着叫了声:“姑妈好。”
这声姑妈叫得云九纾心花怒放,她豪爽拍手道:“快回去继承你妈妈的基业,以后你姚家的生意我只做你的。”
“好哦,谢谢姑妈。”
道完谢,姚佳瑶转头牵起宋卿的手,冲她意味深长地笑:“再见,卿卿。”
不知道为什么,宋卿的心慌感越来越强,她有些害怕:“瑶瑶,你别吓我”
并不了解情况的云九纾似乎有些急,她将宋卿往怀里抱了抱,笑道:“好啦,姐妹两个就分开一会儿,等事情解决了再好好叙旧可以吗?”
“好哦姑妈。”姚佳瑶主动松开宋卿的手,催促着:“快跟姑妈回家吧,这段时间不许再操心工作了,好好修养。”
还想说点啥的宋卿被云九纾半搂半抱地带上了车。
车门关上,姚佳瑶的笑脸被隔绝在了车外。
一上车,云九纾就恢复了工作时的严肃,她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卿卿我已经接到了,可以让视频流出来了。”
“记住,一定要把他脸特写。”
宋卿有些困惑地抬起眼,看着严肃认真的云九纾,乖乖地等着人打完电话给自己解释。
就在等待的时间里,宋卿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一条短信。
她点开,是姚佳瑶发来的。
【瑶(7月30):卿卿,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